第1章 直击家暴现场 <table class="zhangyue-tablebody"> <tbody> <tr style="height: 78%;vertical-align: middle;"> <td class="biaoti"> 至尊农女:妖孽王爷赖上门 <span class="kaiti"> 夏七七 </span> </td> </tr> <tr style="height: 17%;vertical-align: bottom;"> <td class="copyright"> 本书由魔情最言情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span class="lantinghei"> 版权所有 </span> <span class="dotStyle2"> · </span> <span class="lantinghei"> 侵权必究 </span> </td> </tr> </tbody> </table> 第1章 直击家暴现场 白石村背靠群山,深秋的夜,天寒刺骨。 秦月瑶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意识刚回拢,就被冻得一哆嗦。 “我去,谁那么缺德把空调关了?!” 秦月瑶嘟囔着坐了起来,她这是住的什么医院,这滴水成冰的天气,居然大晚上的关空调? 看清眼前的情形后,秦月瑶一个激灵,连冷都忘了。 昏暗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到斑驳的墙边靠着一个矮柜,一旁架着一张有些歪斜的木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冷风嗖嗖从破洞的窗户往里灌,声似呜咽。 秦月瑶呆愣了几秒,咬牙切齿骂了句脏话。 妈的,她以为自己累晕在比赛现场没赶上颁奖已经很倒霉的,没想到,她自己现在居然累到穿越了?! 穿就穿了,看人家小说里女主穿越都是权贵之家,锦衣玉食的,瞧瞧她穿到了一个什么好地方? 贼老天敢不敢再狠点,干脆让她穿到乱葬岗得了! “轰隆——” 秦月瑶刚想把贼老天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外面森然的光一闪,伴着沉闷的巨响! “呜哇……”还不等她反应,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已经扑到了她怀里。 秦月瑶毫无防备,被那小猫儿一样的小人儿撞得倒回了床上。 我的老腰!搁到坚硬的床板,秦月瑶痛得龇牙咧嘴。 “娘亲……哥哥……哥哥……”怀里突然扑上来的人儿因为害怕,死死攥着她的衣服,埋在她怀里嘤嘤地哭,口齿不清地只重复着“哥哥”两个字。 娘亲? 大脑一片混沌的秦月瑶捕捉到了这两个字,心下顿生凄凉。 她这不仅是穿到了一个家徒四壁的地方,贼老天是看她母胎单身二十多年太可怜,所以直接附送她丈夫一枚,小包子一个,给她省事?! 不不不,这一定是她太累了,累到做梦,她才赢了烹饪大赛,分店也才装修好,她还要拿着奖杯回去跟表哥他们炫耀呢,她才不想做什么穿越女! 头疼欲裂的秦月瑶任由怀里的人扑在她身上哭,自己自暴自弃地躺在硬实的床上,无语望房梁。 睡一觉,等醒了,她就又在里昂的医院里了! 然而,还不等她合上眼,屋外再次响起的声音,炸得她猛然坐了起来。 “他妈的!小兔崽子,敢咬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撬了你的牙!”呜咽的哭声里,有男人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紧接着秦月瑶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Excuseme?!她这是直击家暴现场了?! 虽然脑袋里没有半点原主的记忆,可外面的哭声一听就是个孩子,大晚上的,又是在她家院子里,难道,外面打人的是她的便宜“老公”? 外面孩子的哭声越发凄厉,每一声都像一把刀凌迟在秦月瑶心上。 秦月瑶再顾不得眼下这莫名其妙的局势,下床快步往门口去。 刚准备开门,想了想又折回来,抄了墙边大概是用来挡门的一截木棍,这才霍然拉开了脱漆的房门! 第2章 放开那个孩子 第2章 放开那个孩子 秦月瑶开门时已做了心理准备,可看到外面的情形,还是傻眼了。 惨淡夜色下,一个穿着葛布长衫的瘦削男人死死拽着个小男孩,旁边壮实的男人正扬手狠狠朝男孩脸上扇去。 那萝卜头大的小男孩瘦得跟个竹竿似的,这一巴掌下去,扇得他浑身颤抖。 秦月瑶看得心一紧,绞着痛。 “哎哟,勇哥快别打了!”从院外折步进来一个体态臃肿的婆子,她急吼吼去拦那壮实男人的手,“你把他脸打肿了,明儿要是张财主家看不上,不是断我们的财路?!” 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没有半点怜惜。 “行了,行了,快走吧,这天要下雨,我还赶着回家收衣服呢!”胖婆子拦开了那男人的手之后,便催促着他们赶紧走。 壮实的男人捂着被咬出血的手腕冷哼了一声,还不解气地踢了小男孩一脚,这才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秦月瑶被眼前的情形炸得脑子里一团乱,敢情她不是撞上家暴现场,而是遇到犯罪团伙了! 眼看三个大人扯着孩子就往外走,秦月瑶提了口气,大喝一声:“都给我站住!一群禽兽,放开那个孩子!” 虽然不知道自己穿到了什么朝代,可是这拐卖儿童,放到哪儿都是丧尽天良的重罪!何况,那三个人手里的小男孩,貌似还是原主的儿子。 这罪都犯到她家里来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优秀青年,她不可能坐视不管! “咦?秦家妹子,你没事?”走在最前面的胖婆子被秦月瑶一声厉喝惊得一抖,扭头看到提着木棍,怒目瞪着他们的人时,更是一阵头皮发麻。 她昨儿明明听说了,这秦寡妇一早脚滑落了水,自个儿爬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家门。 今早她还特意悄悄过来看了一趟,屋子里只有两个孩子的哭声。 这深秋天寒,白水河的水冰得扎骨,他们又没钱请郎中,她本以为,秦月瑶早在屋子里咽气。 正巧前两天听说十里外张财主家出钱买男孩,她这才趁夜带了堂兄弟过来做这拐人的勾当,想要大赚一笔。 “你们要是不放开那个孩子,我可要叫人了!”秦月瑶提着木棍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秀眉一横,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度。 如果是遇上专业的人贩子,她还会害怕,可刚刚她明明听那婆子说要回去收衣服,看样子该是村里的人,见她落了难,才临时起了坏心思。 这样的人太好对付,她都不需得跟他们动手,嚎上几嗓子,引了旁人来看热闹就成。 秦月瑶也不在他们面前露怯,一双眼凌冽如刀,定定地看着那满眼惊讶的胖婆子:“如果不想这事儿弄得人尽皆知,放下孩子赶紧滚!” 果然,听了秦月瑶的话,胖婆子短眉一拢,面露迟疑。 白石村不大,五十步外就有亮着灯火的农舍,这也是刚刚她让刘勇堵孩子嘴的原因。 这会儿若是秦月瑶真的喊,这钱赚不了不说,她这个村长家的媳妇来偷人孩子,被村里其他人知道了,别说她,她家那口子都不能好过。 “妹子莫怕,我不信了,一个死人还能开口?!”胖婆子生了怯意,一旁被咬的壮汉却是目露凶光,话音刚落,人已经抽了别在腰间的柴刀,朝着秦月瑶迎头砍去! 第3章 不能白伤 第3章 不能白伤 胖婆子也没料到,她这个当屠夫的堂兄会突然拔刀砍人! 她今天叫堂兄刘勇过来,是为了壮胆,毕竟拐卖孩子这种事情,伤天良不说,被抓了还是是要蹲大牢的,有刘勇在,她才不至于打退堂鼓。 可是,她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行凶杀人! 那柴刀磨得锃亮,这一刀下去,只怕秦月瑶的脑袋瓜就要开瓢了! 刘勇脸上带着狰狞的笑,一刀挥下。 他今天也是破釜沉舟,这两百两银子的买卖,自家堂妹先前说好了分他一半,他杀半年的猪也攒不到一百两,如今孩子都绑到手了,他是不会放弃的! 不就是杀个人吗,还能比杀猪难多少?! 不过是个没人管的寡妇,杀了埋了,屋里那个小丫头或许还能卖给人牙子赚几个钱! 然而,刘勇这一刀下去,却没有砍刀秦月瑶身上。 秦月瑶在刀砍下来的一瞬,迅速提了手里的木棒挡在头顶。 刀上传来的巨大力道震得秦月瑶手疼,她一手松开木棒,眼疾手快地探出去,一把扣住 刘勇的手腕,朝着刚刚孩子咬出来的伤口,狠狠掐了下去! 秦月瑶虽是瘦骨嶙峋,可这一掐用了全力,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深陷进了伤口里,掐得刘勇鲜血直涌,惨叫了一声,连刀都拿不住,急忙缩手。 秦月瑶满手鲜血,捡了柴刀,再抬头时,眼神凌冽如冰封万里。 “我本不想生事,才劝你们走,这会儿看来你们是不想走了,”她将手里的柴刀一横,刀锋指向那个拽着小男孩的男人,“今天谁敢动我的孩子,我就跟他拼命!” 不就是比狠吗?更穷凶极恶的人她都见过,她才不怕呢! “轰隆——”昏暗的天空骤然劈下一道闪电,炸开的雷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鬼——鬼啊!”惨白的闪光下,瘦高个见秦月瑶一手染血握刀,苍白的脸上是凶狠如厉鬼的表情,想起这小寡妇是从白水河里自己爬回来的,不由得想到水鬼缠身的说法,他吓得身子一抖,松了抓着孩子的手。 “你鬼叫什么!”胖婆子被他这一嗓子嚎得拉回了神,皱眉低喝了一声。 “他妈的,你们娘俩伤了老子,老子今天要了你们的命!”刘勇握着还疼得钻心的手腕,咬牙切齿。 他是个屠夫,就指着这门手艺过日子讨媳妇,这会儿右手被伤成这样,他也是恼了,先不说什么赚不赚钱了,要是他的手废了,他要这个小娘们儿拿命偿! “堂哥,有人来了,我们先走!”刘勇刚要握拳冲上去,却被胖婆子一把抓住了手臂,她急匆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农舍。 那小院里住的是张猎户一家,虽说他们平日也不与这个小寡妇往来,可这张猎户一向热心肠,若是撞见这事儿,今天他肯定会替小寡妇出头。 “不行,老子的手不能白伤了!”刘勇不是白石村的人,这会儿怒火冲头,倒也不管有人没人,他发狠想要甩开胖婆子的手。 第4章 帮我个忙 第4章 帮我个忙 不远处的农舍里,有人推门出来。 胖婆子一看情势不对,死拽着刘勇没松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刘勇神色一顿,随即冷哼了一声,甩开了胖婆子的手,却没有再上前。 “这笔账老子先记下了,以后再来找你清算!”刘勇朝着持刀的秦月瑶挥了挥拳头,狠啐了一口,拽了一旁吓得慌了神的瘦高个,跟着胖婆子一起顺着墙角往屋后去了。 秦月瑶看着三人终于走了,大大松了口气,手里柴刀顿时仿佛千金重一般,再握不住,落到了地上。 被吓坏的小男孩也回过神来,磕磕绊绊扑到秦月瑶怀里,小小的身躯克制不住地颤抖。 刚刚他以为,以为自己的娘亲真的要被那个恶人劈死了! 秦月瑶忙替他解开绳子,拿了堵在他嘴里的抹布,小男孩刚得了自由,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孩子哭声沙哑,秦月瑶听得心疼,叠声宽慰。 “出了什么事情?”远处听到动静的猎户张德跑了过来,看他们这样,急声问。 他本是到院子里收衣服的,骤然听得一声叫唤,想起这边屋子里住的是孤儿寡母,有些不放心,所以出来看看。 这会儿看到地上的柴刀和绳子,还有扑在秦月瑶怀里哭的孩子,张德也是脑子直,一时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开口问。 换做平常,这秦家娘子是不会搭理他们的,她虽说在这白石村住了四年,可是一直将自己当外人,除了那徐家媳妇能跟她说得上几句话外,也不见她跟其他人有什么交际。 “没什么,孩子被打雷吓到了。”秦月瑶俯身将小男孩抱了起来,她打量了一下跟前这个提着一柄柴刀,却一脸正直的中年男人,“马上要下雨了,我们没事,大哥还是赶紧回去吧。” 秦月瑶虽然知道,这个人跑过来看情况是出于善意,可是,她突然穿到这个地方,到现在脑子里也依旧没有半点原主的记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这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 不知道原主与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交情,她便也不敢轻易把刚刚的事情说出来。 再说了,她不知道那三人到底是谁,只怕这会儿想说,也说不清楚。 “啊?哦,好的。”张德在村尾住了十年,他是眼看着秦月瑶搬进这里,甚至是眼看着两个孩子一岁岁长大的。 四年多了,虽是比邻而居,秦月瑶跟他说过的话,四年里加起来还没有今天的多,而且,她竟然还是这般客气亲善的语气! 他愣愣地应了一句,却没有动,只是抬手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是认错了人。 秦月瑶也没去在意他的反应,只是抱着伏在她怀里的孩子转身往屋子里走。 冷风不停地往院子里灌,她这会儿被吹得头昏脑涨,再吹下去就不是病的问题了,只怕是要被吹死了! 她尚且如此,怀里的孩子瘦骨嶙峋,穿得比她还少,刚刚又受了惊吓,实在是不能再这么吹下去了。 秦月瑶往里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到那中年男人还站在门口揉眼睛,她抿了抿唇,又折了回去:“大哥,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第5章 你尽管说 第5章 你尽管说 张德咧嘴,拍了拍胸脯:“妹子,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他媳妇儿心善还信佛,先前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说什么那秦家娘子孤儿寡母的,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他们要尽力帮忙。 奈何秦家娘子素来都不与旁人往来,什么事儿都自己闷着,他们有心帮忙,可人家不说,又不是熟人,他们也不好上来问,平日也只能在村头巷尾遇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塞点馒头包子给他们。 今儿听到秦娘子开口相请,他只觉心头涌起一股感动,摆出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来。 “大哥能帮我把刀捡起来吗?我抱着孩子,不方便。”怀里的孩子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秦月瑶看了一眼丢在地上的柴刀,有些为难地说。 刚刚经历了那么一遭,她还是得把刀拿在身边防身。 张德依言替她把刀捡了起来,触到刀柄上的黏腻,递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血,他脸色一沉,刚想问清是怎么回事,那秦娘子却只是说了句“谢谢”后,提着刀抱着孩子往屋子里去了。 张德再看向秦月瑶的眼里多了几分震惊,果然媳妇儿说的不错,这秦娘子实在不简单呢! 这边秦月瑶进了屋子,将孩子放下来之后,合上了门。 缩在角落里的小人儿等了好久才等到他们进来,这会儿见着哥哥,扑了过来,抱着哥哥一阵哭。 秦月瑶靠着门板缓缓坐到了地上,仰头看着结网的房梁。 一天前,她还是代表中国,参加国际顶级烹饪赛事,名誉全球的大厨。不眠不休的准备和紧张的赛事让她劳累过度,昏死过去,没想到,这一昏,醒过来自己就到了这么一个破落地方。 落差太大,她一时还难以接受。 “娘亲,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云深去给你烧点热水。”冰冷的小手覆在了她的额头上,小男孩声音沙哑,满含关切。 秦月瑶垂眸,看着站在跟前,看着自己的小男孩。 披头散发,瘦削的小脸一边肿的老高,让他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眼角还挂着泪,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和……怯意? 这样的神情,一般人很难捕捉,可是秦月瑶太熟悉了。 十多年前,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那个生她却不想养她的人。 “你跟妹妹在这里等等,娘亲去烧点热水给你敷敷。”秦月瑶将男孩的小手拢进了掌心,感受到对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她更觉心疼。 秦月瑶勉力站起身来,往外走,若是她没看错的话,旁边那个外面堆着干柴的偏房应该是厨房。 “娘亲……”见她要开门,小男孩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轻轻一扯,在她转头看他的时候,迅速缩回了手。 “别怕,我只是去烧水,”秦月瑶柔声安抚,指了指靠放在门边的柴刀,“如果有坏人进来,你要保护好妹妹。” 小男孩害怕娘亲出去是要丢下他们,更害怕她出去遇到坏人,可是听到她说要自己保护妹妹,他顿时就有了勇气,朝着秦月瑶重重点了点头:“娘亲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妹妹,还有娘亲!” 第6章 烧坏了脑袋 第6章 烧坏了脑袋 如秦月瑶所料,这厨房跟他们睡的屋子一样,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木板搭起的案台上丢着一柄卷刃的菜刀,案台下的菜篮子里除了几个土豆外,只有几颗焉不拉叽,根本没办法吃的野菜,没有油盐调料,甚至连灶台都没有,角落里只有一口铁锅和两个烧火架锅的铁架。 秦月瑶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虽然对这个家的贫穷程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这样的厨房,她深深觉得,这已经不是贫穷可以概括的了。 这厨房的积灰程度,只怕是十来天都不曾开火了,这家人到底是吃什么活到现在的?难道在修仙不成?! 原主要修仙,她可不成,作为一个爱美食如命的凡人,她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便也顾不得嫌弃厨房简陋了,利索地烧了火,架锅烧水,然后把唯一能吃的土豆埋到了火堆里。 深秋时节,她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裙衫,刚刚已是冻得麻木,这会儿被篝火一烤,才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秦月瑶透过锅里的水,瞧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秀眉如黛,桃花眼双得恰到好处,秀挺的鼻梁下,是一张殷桃小嘴。本该是俏丽的模样,却因为消瘦脱型,面黄肌瘦的,加上那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任谁看了,都没法子将“美女”二字安在她身上,难怪刚刚那男人见着她就叫“鬼”呢! 秦月瑶叹了口气,这身子的原主到底是对自己和这个家有多不上心? 她解了绑在头上的发带,用手当梳子抓了几下,将头发理顺后绑到脑后,才起身去把屋子里两个孩子都叫到厨房来烤火。 锅里的水渐渐冒出热气,火堆里的土豆也没烤好,两个孩子和一个大人蹲在火堆旁,大眼瞪小眼。 秦月瑶这会儿才借着火光,把两个孩子看了个清楚。 两个孩子的五官都生得精致,眼睛漆黑如墨,灵动如水。 女孩的眼神轻柔些,眉眼弯弯,男孩则稍微沉敛一些,眉宇间依稀可见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 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二人都十分的瘦小,那小胳膊小腿儿跟麻杆似的,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在这寒夜里显得十分单薄。 秦月瑶轻咳了一声,犹豫着开口:“娘亲先前生了场病,烧坏了脑袋,眼下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你们能跟娘亲说说吗?” 赶上穿越这种奇葩事她认了,一睁眼不仅家徒四壁还当了娘她也认了,她不是个悲观的人,有这么一门好手艺在,搁哪儿都能活。 唯一让她无奈的,是醒了这么久,脑袋里还是半点原主的记忆都没有。 如果是她一个人生活倒还好,可眼前还有两个孩子,她必须寻个理由解释一下自己的变化,顺便了解一下原主和这个村子的基本情况才行。 自称失忆的套路,用在大人身上可能不行,不过,好在她跟前是两个看着也只是三四岁模样的孩子,这个年纪,她这个娘亲的说什么,他们应该都不会太怀疑吧? 果然,兄妹俩听她这么说,先是面面相觑,过了很久,当哥哥才缓缓的开了口:“娘亲你叫秦月瑶,我叫秦云深。” 妹妹还是躲在哥哥身后,一双眼睛怯生生直勾勾地看着秦月瑶,就是不说话。 秦云深见状,忙说:“妹妹叫云薇。” 秦云深说完,攥着云薇的手,咬着唇小心地看着秦月瑶。 第7章 这是谁打的 第7章 这是谁打的 秦云深害怕,妹妹这样的反应,又惹娘亲生气。 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住了四年多了,今晚还是头一次,娘亲对他们这般好声好气地说那么多话。 云深虽然自小就懂事听话,可是,毕竟只是一个四岁大的孩子,这两天里发生的事情,很多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这会儿即便是秦月瑶说自己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可在云深和云薇心里,娘亲还是那个动不得就会朝他们发火,一有不顺就会打骂他们的人。 他现在小心说话,生怕哪里答得不好,他们又要挨揍。 云深和云薇? 秦月瑶眨了眨眼,一般农村里孩子的名字不都是什么狗蛋二丫的么?这两个孩子的名字,倒像是读书人取的。 除了孩子,秦月瑶这会儿更好奇的,就是自己的便宜老公,两个孩子的爹了。 她也注意到了,两个孩子是跟她一样姓秦的,刚刚那些人敢上门来绑架,想必也是看他们家里没有挡事的男人,软弱好欺。 秦月瑶又问了一些这一家三口这些年的生活状况,如她所料,云深不仅半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爹,除了她这个娘亲外,他们似乎再没有其他亲人。 秦月瑶扶额叹了口气,就这么莫名其妙当了寡妇,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心酸呢,还是该庆幸? 外面豆大的雨点已经在啪嗒啪嗒往下落,秦月瑶也不再多问,将烤熟的土豆剥好分给两个孩子。 啃完土豆垫了肚子,秦月瑶拿热帕子给云深敷脸,又倒了水给两个孩子洗漱。 云薇自始至终都是一脸防备地看她,甚至不愿靠她太近。 秦月瑶也不好强迫她跟自己亲近,只能让云深照顾妹妹,自己去把床上那床硬帖冰冷的棉被抱过来烤烤。 虽然不待见她这个娘亲,不过云薇在哥哥面前倒是十分乖巧。 秦月瑶这会儿看着云深替云薇脱了鞋袜,挽起裤腿洗脚,目光落到云深手臂上,还有云薇小腿上那些青紫的痕迹时,她眸子一缩,伸手过去拉了云深的手。 惨白消瘦的手臂上,一条条青紫的痕迹历历在目,还有些红肿微消的掐痕,像是旧伤。 “这是谁打的?”秦月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嗓子有些发干。 问完看到云深那双墨色的眸子里闪过惊惶,她猛然明白过来,恶狠狠在心底痛骂了一句! 她现在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小丫头会那样看自己了,敢情她是真撞上了家暴,这施暴的对象还是原主这个孩子们唯一能依靠的娘亲。 “已经不痛了,云深以后会更听话的,不会再惹娘亲生气了。”云深小心地说了一句,话音刚落,就觉得有温热的水滴落在了手背上。 “娘亲?”云深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抽回了手,越发惴惴不安地看着秦月瑶。 娘亲今天晚上的举动,实在是太吓人了些…… “娘亲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受半点委屈,遭半点罪了。”秦月瑶抬手将眼角的泪擦了,这才抬头看着两个愣愣看着她的孩子,一字一句,发誓般说到。 第8章 活在地狱里 第8章 活在地狱里 直到被秦月瑶抱上床,盖好被子,云深都还没有从刚刚娘亲的话里回过神来。 他以前也见过娘亲哭,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娘亲常一个人坐在门口落泪,一整天里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就是拉了他们痛打一顿。 所以,他特别害怕娘亲落泪,不是因为心疼娘亲,而是怕被打。 可是,今晚娘亲的哭却不太一样。 娘亲拉着他的手,在他们面前哭,是因为看到了他手上的伤,所以心疼了? “哥哥,娘亲以后是不是不会打我们了?”缩在被子里的云薇伸手扯了扯云深的袖子,小声问。 这会儿秦月瑶去了厨房,她才敢小声开口。 “嗯,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挨打了。”云深反手握住了云薇的手,郑重道。 云深经历了今晚这一场混乱之后,更加珍惜自己还能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光。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不管娘亲到底变没有变,他以后都要更好地保护妹妹,再也不让她挨打受委屈才行! “我也会保护哥哥的。”云薇点了点头,攥紧了云深的手。 她今天躲在屋子里,看着哥哥被那些坏人抓走,本还以为,再也见不着哥哥了,如今失而复得,云薇对于自己先前没有出去帮哥哥的事情十分自责。 哥哥平日里就一直护着她,有吃的都先想着她,娘亲每次要打她也是哥哥挡在她前面,以后,她也要勇敢起来,保护哥哥! 两兄妹正说着话,见娘亲进屋来之后,都齐齐闭了嘴。 秦月瑶刚洗漱完,外面雨大,她倒也没听见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见他们都乖乖躺着,想来今晚不仅是她,两个孩子都经历了一场大变故,现在也累了,她吐了口气,插好房门,在他们身旁躺下。 先前她还以为,穷是这个家里最大的问题,可看到两个孩子身上的伤,她才明白,在她穿到这具身子里之前,这两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孩子简直跟活在地狱没什么两样。 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还有个打骂他们的娘亲。 秦月瑶对于这样的遭遇并不陌生,看着两个孩子,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单凭这一点,便已经足够让她下定决心,一定要用自己的本事,改变现下的状况,让两个孩子和她都过上好日子才行!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秦月瑶也是累极了,烤过的被子终于变得暖和了些,加上身边有两个孩子,这寒冷的雨夜倒也不是那么难捱,躺了没多久,秦月瑶就觉睡意来袭,耷拉着眼皮,沉沉睡去。 “欢迎开启青藤空间,马上结下契约,即可成为空间主人,坐拥无限财富!” 意识朦胧间,耳边骤然炸起一个冰冷的机械的声音。 秦月瑶费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本破落的小屋里,周遭除却一片茫茫无尽的黑暗外,什么都没有。 她纤细的手腕上,此刻套着一支绞金缠枝的镯子,散发着诡异的莹莹青光。 秦月瑶愣了愣,这镯子她认得,是外公在她十九岁时送她的出师礼物,自那之后,她就一直戴着。 可是,她都穿越过来,换了具身体了,怎么镯子又出现了? 第9章 签订契约 第9章 签订契约 秦月瑶发愣的时候,那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十分不耐烦:“签还是不签,快选择?!” “什么青藤空间?”秦月瑶看着周遭的黑暗,狐疑地皱眉。 说起来,这“青藤”好像就是这只镯子的名字。 “签还是不签,赶紧的!”机械声叫嚣着。 “不签,放我出去!”秦月瑶果断拒绝。 外公从前说过,这镯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虽然生得好看,可有些邪乎,让她多加小心。 “如果不签,会被强行留在此处,魂飞魄散。” 秦月瑶瞪眼,敢情不签就是死路一条? 既然这么强制性,还问她做什么? “现在签约,附赠青藤树种一颗,等树开花结果,你将坐拥无限财富……” 又是坐拥无限财富,那声音说得诱惑,可秦月瑶听着,总觉得有点坑。 不过,既然不签就不能离开,她便也只能勉为其难:“签吧,快送我离开这里。” “签约成功,恭喜你,成为青藤空间的主人,这是树种,请拿好。” 黑暗之中,浮现出一颗闪着青色光亮的种子。 秦月瑶伸手接了,就听到那声音带着几分欢快:“现在,为你开启空间!” 眼前的光亮逐渐扩大,几秒之后,秦月瑶面前已是另一幅光景。 秦月瑶看着荒芜的草地,还有不远处一滩已经干涸到只有脸盆大小的浑水,突然有一种,自己被坑惨了的感觉! 先前看小说,别人的空间不都是良田千顷,灵泉肥鱼数不胜数吗? 为什么她的空间这么寒碜,水也干了,地也荒了,说好的无尽财富呢?这种鬼地方,要来何用! “咳咳,因为太久没有主人,空间荒芜了……”机械声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随即又恢复了刚刚的波澜不惊,“请主人在湖边种下种子,方可离开。” “……”秦月瑶觉得,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她被骗得最惨的一次,槽点太多,她都无力吐了。 她越过齐膝的荒草,走到那小滩浑水边,把手里的种子种了下去。 “树种已种好,一个月后会生根发芽,主人很听话,奖励精盐一包。”脆生生的声音里,这次带着几分小兴奋。 精盐?还只是一包? 秦月瑶还来不及骂这空间小气,就见眼前突然青光一闪,下一瞬,周遭的一切消失无踪,睁开眼,自己又回到了土坯房里,身旁两个小家伙还在沉睡。 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秦月瑶拿出来一看,发现真是一包盐。巴掌大小的塑料袋,跟眼前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秦月瑶捏紧了手里的盐袋,心底再次涌起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若是换做从前,她必然是不会因为一包普普通通的盐而感动万分的,可今天她发现厨房里连基本的调料都没有之后,眼下这包盐来得简直是雪中送炭! 这么一想,她倒也对这坑爹的什么青藤空间多了几分好感,只盼着那颗种下的树快点长大,终有一天,这空间能如它自己说的那样,让她坐拥无限财富才好! 第10章 靠山吃山 第10章 靠山吃山 天不亮,秦月瑶就醒了,一睁眼看到身旁两个熟睡的孩子,她心里趟过一丝暖意。 两个孩子蜷在被子里,沉沉地睡着。 大概是因为冷,原本躺下的时候还跟她隔了一段距离的云薇这会儿缩在她怀里,卷翘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轻闪,粉扑扑的小脸上带没了醒着时的胆怯和警惕,这么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 里侧的云深还保持着昨晚睡下时侧卧的姿势,他一双小手攥着被子,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神色里也没有安宁,眉心紧拢,抿紧了唇,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秦月瑶单是看到云深这样的神情,都觉得心口有刀在绞一般。 她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那个让妈妈怀上她的渣男在她出生的那天跑了,自此了无音讯。 原本觉得事业爱情两手抓的妈妈在她出生那天被生活的残酷击溃,从此一蹶不振,而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新生儿,便成了妈妈最大的眼中钉。 十岁前,妈妈给她的,除了打骂和嫌弃,没有半点爱。 她可以说是被街坊邻里一人一口饭喂大的,若不是十岁那年被初次见面的外公看中,带回老宅学厨艺,她只怕是活不到今天。 因为这样的童年,她对云深尤其心疼。 云薇有哥哥的照顾,即便有着相同的遭遇,可眼里拨开那些惧怕,还是有孩子的天真在,可云深不一样。 四岁男孩的眼里,有连她都看不懂的成熟和悲哀。 她在绝望中等了十年,等到了外公这个带她离开深渊的救世主,她不想让这两个孩子等那么久,她既然穿越成了他们的娘亲,从今天起,她就要当他们的救世主,让他们远离所有的伤害! 秦月瑶出神之际,睡在里面的云深仿佛察觉了什么一般,睁开了眼:“娘亲……”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面色一变,就要起身:“对不起,我起晚了,我这就去烧火。” 他神色慌张,坐起身来要掀被,秦月瑶伸手按在了他抓着被角的手上,刚碰到他微凉的手背,秦月瑶就发现小人儿不自制地抖了抖:“娘亲,我……” 从前每天早上都是他起床烧火的,如果娘亲醒之前他没有把火烧好,娘亲就会生气,连吃的都不给他们做,有时候甚至还会抽了柴棍打他! “嘘!小声些,别吵醒妹妹。”秦月瑶把他的小手拢在了掌心里,顺势将他往身边拉了拉,“现在外面还冷,你跟妹妹再多睡会儿,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 昨天是夜里,看不清楚,这会儿推门出来,看到外面红叶尽染的树林,秦月瑶粗略判断了一下这该是深秋时节了,怪不得这早晚都这般冷。 夜雨后的清晨,清新的空气里飘着泥土的清香,秦月瑶深吸了一口,神清气爽。 这深秋时节,山里虽然草木凋零,可是,这也正是果熟鱼肥的好时候,眼前的林子不小,俗话说靠山吃山,一会儿她就进山扫荡一下,一定能有不小的收获! 第11章 爹爹有什么好的 第11章 爹爹有什么好的 就着熹微的晨光,秦月瑶把院子走了一遍。 这小院里统共三间土坯茅草的的房子,他们住着的屋子旁边,又间稍小的房子,屋门落了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空落落的院子里除了堆在厨房外的一堆干柴外,什么也没有。 桶里没水了,秦月瑶提桶出门,发现离小院不远的地方有条河。 她打水回家,烧水把剩下的几个土豆煮了,又将厨房简单地收拾了一遍。 等孩子们睡醒的这段时间,秦月瑶在柴堆里找了些拇指粗细的树枝,将两头都削尖。 这拉弓打猎她不会,可挖陷阱的本事还是有的,找对了地方,挖几个坑,埋上陷阱,很快他们就能有肉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对秦月瑶还有惧怕,云深并没有睡太久,秦月瑶才削了几支签子,屋子里云深已经穿好了鞋袜出来了,云薇跟在哥哥身后,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厨房里有吃的,家里只有土豆了,咱们先这么对付着,等今天在山里找了食材,娘亲再给你们做好吃的。”秦月瑶将削好的签子放进背篓,招呼孩子去吃土豆。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她手里食材有限,也只能这么将就一下,等今天找了山珍野味,她一定要好好做顿饭,祭祭三个人被虐待了那么久的五脏庙才行! 趁着两个孩子蹲在厨房里烤火吃土豆之际,秦月瑶把屋子里的矮柜翻了一遍。 除了一床随意丢着的烂棉被和几件补了不能再补的旧衣服之外,半个铜子都没找到。 秦月瑶扶额长叹,果然他们现在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除了有个遮风挡雨的房子之外,眼下的处境,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娘亲要进山?”云深站在门口,看着翻箱倒柜之后大叹气的秦月瑶,有几分奇怪,歪着头问了一句。 “娘亲想带你和妹妹一起进山找吃的,但是山路很难走,你们愿意跟娘亲一起去吗?”秦月瑶见云深过来,立马收起了自己那一副你杀了我吧的表情,蹲在他面前柔声问。 这山里蛇虫鼠蚁太多,路也不好走,如果可以选,她也不想两个孩子受累。 可是,昨天来拐孩子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她怕两个孩子留在这里不安全,眼下也没有信任的人托付,便只能带着一起去了。 秦月瑶怕他们苦累,云深却半分不觉得,听到说要带他们一起,灿若宝石的眸子里有了晶亮的光芒,声音里也多了几分雀跃:“我们真的可以跟娘亲一起去吗?” 这还是第一次,娘亲愿意带他们一起出门呢! 厨房门口的云薇听到哥哥的话,也有些疑惑地凑了过来:“我们要去哪里?娘亲要带我们去找爹爹了?” 虽然哥哥说他们没有爹爹,只有娘亲,可是,村子里王小虎和张二丫他们都有爹爹和娘亲,她不相信自己没有,只是爹爹一直没有回家而已。 她不喜欢这个老是打骂他们的娘亲,她一直盼着自己的爹爹有一天会回来,会像王小虎和张二丫他们的爹爹那样疼自己和哥哥! 小女孩冷不丁的话让秦月瑶哭笑不得,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却见跟前的云深已经沉下了脸。 他转头看着妹妹,严肃地说:“爹爹有什么好的,他丢下了娘亲和我们,让我们在这里过苦日子,别说找他,要是哪天我看到了他,一定打得他不敢再回来!” 第12章 准备进山 第12章 准备进山 秦月瑶被云深这样义正言辞的责备逗笑了,眼看云薇撇了撇嘴,伤心又不敢顶撞的模样,她伸手,将云薇拉到了自己跟前:“娘亲今天是带你们进山找好吃的好玩的,至于爹爹嘛,等我们吃饱喝足了,以后慢慢找,行不行?” 她虽然对于那个抛妻弃子的渣男万分厌恶,可是她也明白,小孩子都是渴望父爱和母爱的,尤其是看到别人家孩子都有,自己却没有的时候,何况,他们也没从这个娘亲身上得到什么母爱。 她现在还没办法马上改变云薇对她的看法,却也不想将这份对父亲的厌恶种在云薇心里。 至于云深嘛,这小子倒是不用教都跟她同仇敌忾,她果然得对他们加倍好,把他们缺失的都补偿回来才行! “好吃的?”云薇对于秦月瑶所言,却不怎么买账,山里那些绿茵茵的菜,煮出来又苦又涩,还没有土豆好吃。 不过,听娘亲说会带他们找爹爹,云薇也安心了,乖巧地点了点头,末了,又不放心:“娘亲一定要说话算话,带我们去找爹爹啊。” 秦月瑶笑着应了,看了一眼苦着脸不高兴的云深,也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替他们整理好了衣服,又给他们削了两根顺溜的树枝做拐杖之后,带着他们出了门。 家里什么都没有,倒让他们连上锁的必要都没有了。 秦月瑶刚合上院门,转头就看到了背着猎弓的中年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张伯伯!” 云薇第一个叫出声来,张伯伯平日里会悄悄塞吃的给他们,她第一次吃到的肉包子就是张伯伯给她的,这村子里除了徐奶奶,她最喜欢的就是张伯伯了。 刚喊完她突然又想起了身边的娘亲,脸上的喜悦一收,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秦月瑶。 娘亲从来不跟村子里的人来往,也不准他们跟其他人来往,以前他们都是偷偷背着娘亲出来的,今天都怪娘亲太温柔太好说话了,她这才一时忘了。 本以为会挨骂,抬眼却见娘亲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而且,她还是在对着张伯伯笑! “秦家妹子,这么早要带着孩子去哪儿?”张德迎了上来,摸了摸云薇的头。 他昨晚回去把自己在这里的奇遇跟媳妇儿说了一遍,媳妇儿说,一定是佛祖显灵,见不得两个孩子受苦,所以点化了秦家妹子。 这会儿瞧见秦月瑶满眼的笑意,他便也越发相信媳妇儿说的了,这秦家妹子能变成这样,一定是佛祖慈悲。 “家里吃的不多,想带孩子们进山去找找吃的。”秦月瑶笑着答道,“先前多谢张大哥照拂了,我现在也没什么可回报的东西,等得回来,再请张大哥吃饭答谢。” 昨晚她便觉得这个中年人热心仗义,现在看云薇对他的态度,便也明白了,先前他对两个孩子的照拂只怕也不少。 她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对于这些热心帮忙的街坊邻居一直怀着感激之心,对于这位姓张的中年人便也没有昨晚那般小心提防了。 “进山?要挖野菜的话,顺着白水河找就成,山路不好走的,你要是认不得野菜,我让我媳妇儿带着你找。”张德说着,转身要去唤自家媳妇儿。 “不用麻烦嫂子了,我是看两个孩子身子骨不好,想到山里猎些野物给他们补补,正好也带他们出去锻炼锻炼。” 这位张大哥的过分热心让秦月瑶有些招架不住,她急忙唤住他,把背篓里削尖的签子给他看:“我打算去山里挖点陷阱,想请教一下张大哥,这陷阱要放在什么地方才会有收获?” 第13章 喜欢吃肉 第13章 喜欢吃肉 张德听秦月瑶说要去挖陷阱,大吃了一惊。 瞧着背篓里两头削尖的木签子,还真有模有样的。 张德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你们顺着这个方向往里走,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到归云湖,那里没什么猛兽,周围的野物常去喝水,是安陷阱的好地方。” 那归云湖在山坳里,他们这些猎户有时候顺道会过去歇一阵子的脚,那里兔子和野鸡比较多,每次去歇脚都能有收获,他觉得,那地方正适合秦月瑶他们去。 秦月瑶听着也心动,谢过张德之后,就带着两个孩子沿路进山了。 山路崎岖,沿途的林子里偶尔能见到几颗没被挖走的野菜,云深眼尖,每次都比秦月瑶先看到。 前几次他还要得了秦月瑶的允许,才敢去挖,后来干脆不问了,每次先瞧见,就雀跃地跑过去,利索地摘了,再献宝似的送到秦月瑶跟前。 这还是两天里,秦月瑶第一次看到云深脸上的笑。 虽然还是孩子,可云深五官英挺,一双眼更是明亮深邃,那开怀一笑,宛若云层里透出来的那道最亮的天光,晃花人眼。 秦月瑶越看越得意,越看越欢喜,这小子,长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呢! 一旁的云薇跟他成反比,每次看到野菜,小脸就会沉几分,这会儿秀丽的小脸已经快跟野菜一个颜色了。 “怎么了?走累了吗?”秦月瑶注意到云薇的表情,疑惑道。 云薇撇嘴,摇了摇头。 “不喜欢野菜?”看她直盯着自己手里的一颗荠菜,秦月瑶猜出了她的心思。 云薇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从前在家里,一年到头吃得最多的就是野菜,她是真的吃腻了。 “那云薇喜欢吃什么?” “肉包子!”云薇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说完更沮丧了,她知道肉包子很贵的,张大伯和徐奶奶都不经常买,更别说家里了。 秦月瑶笑了,肉啊,她也喜欢吃呢!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云薇的小脸:“等我们赚了钱,娘亲天天做好吃的肉给你们吃。” “哎哟!”秦月瑶正和云薇说话的空档,突然听得林子里传来云深的一声惊呼。 “云深!”秦月瑶心下一紧,拉着云薇往云深出声的方向跑去。 等看到云深只是被林间地上的藤蔓绊倒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哥哥你没事吧?摔疼了没有?”云薇挣脱了秦月瑶的手,着急忙慌地跑上去,将云深扶了起来。 “有没有磕着哪里?疼不疼?”秦月瑶也跟了过去,要挽起云深的裤腿去检查。 这两个孩子都瘦的皮包骨头了,太容易摔着碰着了。 “不疼不疼,摔到这些草上了。”云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指了指一旁铺展在地上的藤蔓。 他刚刚那声惊呼是因为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下,不过这地方都覆盖着这些枝叶,倒也没摔疼。 秦月瑶顺着他指的看去,在看到那藤蔓上枝叶的模样后,眼前瞬时一亮! 第14章 要发财了 第14章 要发财了 三角状的绿叶挨挨挤挤,密实地在地上铺开,绵延一片。 秦月瑶顺着藤蔓往根部挖,不多一会儿,就挖出了一截手臂粗的根块。 她拿柴刀削了皮,嗅了嗅味道后,削了一块放进嘴里。 入口微甜,汁液黏稠,真的是葛根! 葛根不仅可以做食材充饥,还是中药里很常见的药材,而且还有美容的功效。 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卖不到高价,不过对于现在这个家里的状况来说,一分一厘都是钱,她不想错过。 这一条藤下一条根,现下这密实盖地的成片葛根藤,看在秦月瑶眼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娘亲,你在吃什么?”云深看自家娘亲吃了一块那奇怪的东西之后,就忍不住傻笑,他吓坏了,听徐奶奶说,这林子里有很多有毒的东西,不能乱吃呢,娘亲不会是中毒了吧?! “这个叫葛根,煮熟了吃或者磨粉做糕点味道都不错,还可以入药。”秦月瑶收起自己的傻笑,削了一块递给云深。 云深不疑,接过之后嗅了嗅,也往嘴里送,倒是云薇有些迟疑,看到哥哥吃了之后,笑着说了声“甜”,她才接过去咬了一口。 虽然口感不怎么好,但是甜甜的比野菜好吃多了! “娘亲挖一些带回去,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秦月瑶把背篓交给两个孩子看着,自己提了柴刀挽了袖子开始顺藤挖根。 他们这会儿已经按张德指的方向偏离了山路,看这么一大片葛根都没有被挖过的痕迹,想来要么是村民们没来过这里,要么就是他们不懂这绿藤下藏着的宝贝。 不管是哪个原因,这一次都叫她撞到了宝! 云深学着秦月瑶的样子,跟着她一起挖葛根。 早上他们每人只吃了两个土豆,这会儿走了那么远的路,秦月瑶本以为他们都累坏了。 可云深却是特别有干劲,一直在她身边帮忙,挖到后来,连一旁坐着的云薇都忍不住了,上前来搭把手。三人齐心协力,没一会儿,就挖了大半篓葛根。 秦月瑶没忘了他们进山来的目的,眼看背篓里快被葛根和野菜占满了,她也不继续挖了,唤了两个孩子,继续往归云湖的方向去。 她一路过来都在树上做了标记,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进来挖,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是找到归云湖,布好陷阱! 毕竟,比起这些野菜,她现在可是想着能让一家人吃上肉呢! 张德给他们指的方向没错,日上中天的时候,秦月瑶带着两个孩子穿越重重树林,找到了传说中的归云湖。 偌大的湖水平静如镜,映着天光云影,伴着周遭绿荫葱葱,鸟鸣阵阵,十分赏心悦耳。 两个小包子都已经走得满头是汗,看到归云湖的瞬间,云薇都忘了喊累了,一张小嘴长得老大,惊叹了一声。 这么好看的风景,她还是第一次见! “咦,那是什么?!”云薇目光落到湖面上,看到那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上骤然出现的东西,瞪大了眼。 第15章 馋虫大作 第15章 馋虫大作 秦月瑶顺着云薇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本平静的湖面上骤然浮上来一群鱼,搅得湖面波光粼粼。 这归云湖不算特别大,不过看水的颜色,应该很深,这深水湖泊里面养出来的鱼,最是鲜嫩味美,若是能钓上几条来…… 只是这般想着,秦月瑶便已觉得肚里馋虫大作了。 可惜了先前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时候,她连根缝衣针都没找出来,想吃鱼,还得先想办法准备钓具才行! 眼下最切实的,还是赶紧挖陷阱! 秦月瑶领着两个孩子到了湖边的草地上,把早上剩下的两个土豆拿出来给他们,又把装了水的竹筒递给云深:“你们在这里休息,娘亲一会儿就回来,你们不要乱跑,更不要去水边。” 云深和云薇都累了,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月瑶自己提了柴刀,抱着削好的木签子往对岸走。 先前挖葛根倒是可以让孩子们帮忙,这这陷阱里要插签子,这活计对孩子们来说太危险了,还是让他们乖乖待着比较好。 秦月瑶按着张德教的,在对岸的水边和后面的林子边都挖了陷阱。 她小心将六个陷阱一一盖好,做好了标记之后,长长舒了口气。 秦月瑶瘫坐在湖边,累得满头大汗。 先前在家里只找到了一个能装水的竹筒,秦月瑶都留给两个孩子了。 这个时候她口渴得喉咙似火烧,倒也没什么讲究了,反正这湖水清亮,没什么污染,她走到了湖边,俯身想掬一捧来喝。 秦月瑶的双手刚伸到冰凉的手里,突然就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 那手腕上强大的力道猛地拖拽,秦月瑶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要往水里栽! 秦月瑶从前练过格斗,反应极快。 眼见不能挣脱,她也不能眼睁睁见自己被拽落水,干脆反手一把抓住水下的东西,猛地往外面扯。 也不知道是她天生神力,还是求生欲望太强,让她瞬间爆发。 秦月瑶身子往后一仰,倒在草地里,那个原本在水里抓住她手腕的东西,被她整个儿从水里拽了出来。 高大的身影瞬间倒在了她身上,厚实的重量压得她顿时觉得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裂开了一般。 “妈的!”秦月瑶痛呼了一声,缓了几秒,才手脚并用地将压在她身上的“东西”踢翻到了一旁。 被她踢了一脚,那“东西”闷哼了一声,仰躺在草地上,再没了动静。 秦月瑶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身边的“东西”傻眼了。 刚刚拽她的,是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遇水紧贴在身上的葛布衫勾勒出完美健硕的身形,长衫上有许多划开的伤痕。 胸口那道最大最长,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皮肉翻开的伤口。 湿发凌乱地贴在黝黑的脸上,男人双眸紧闭,薄唇发白,最后凝聚的神色痛苦不堪。 “喂……”秦月瑶皱眉,推了推这个险些把她拽进湖里的男人。 这归云湖两面都是树林,背靠着高崖,这个人看衣着布料并非富贵,再看这长相…… 第16章 治病救人 第16章 治病救人 这男人的一张脸,虽然脸上的轮廓线条凌厉,每一个弧度都刀削一般恰到好处。 可是,看他的五官,双眉浓如墨,粗得像两条虫一般,鼻头大如蒜,皮肤黝黑泛红。 别说帅不帅了,乍一看这,还有几分吓人。 秦月瑶推了他两下,发现这男人一动不动,她心中一凉。 小心地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察觉到男人没气了之后,更是吓得跌坐在地上。 刚刚他在水里的时候,明明还伸手抓她。 那个时候,他手上的力道不小,这说明了,男人在水里的时候,还是清醒地活着的。 想到自己刚刚那一脚,貌似揣到了人家的伤口上,秦月瑶心里一个咯噔,越发觉得,这人断气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了! 人家丑归丑吧,可好歹也是条人命,秦月瑶咬牙俯在他身上听了听心跳,神色更严峻了。 秦月瑶努力回忆着以前学过的急救知识,看他胸口的伤,秦月瑶实在不敢给他来什么胸外按压,万一一会儿没把人救醒,反倒按得人家伤口大出血就不好了。 何况,他没有呼吸,心跳微弱,这个时候最适合的,就是人工呼吸了…… “贼老天,你玩我还没玩够是吧!”秦月瑶终于忍不住炸毛了。 人家玩穿越那都是开金手指遇美男走上人生巅峰,您瞧瞧她这两天都遇到了什么! 原本这么狗血的美救英雄的套路,落到她身上,怎么就变味了? 骂归骂,可这救人性命是分秒必争的。 秦月瑶一手捏着男人的鼻子,略有几分奇怪的触感让她眉心拢得都可以夹硬币了。 她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在积德,这是在行善。 秦月瑶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闭眼俯下身跟面前的男人做人工呼吸。 老天爷!她这是初吻啊!这么神圣的初吻,真的可以这么随意对待吗?! 老天爷!她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骂天,她也不求什么遇美男走上人生巅峰了,以后别再这么惩罚她了行不行?! 秦月瑶每做一次,都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告饶,只差泪流满面诚心忏悔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忏悔真的有用,数次人工呼吸之后,昏迷的男人眼皮动了动,再次有了呼吸。 秦月瑶身心俱疲地瘫倒在地,无力望天,她还能更倒霉一点吗?这一天到晚的,总遇到这么些个糟心事! 还不等她喘口气,仰头看到两个已经站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她的孩子时,秦月瑶心里咯噔一声,只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下去! “娘……娘亲,你在做什么?”云薇一双小手捂了脸,这会儿透过指缝看着秦月瑶,支吾着问。 “娘亲这是在,治病救人。”刚刚救人的时候没什么,这会儿被他们这个看,秦月瑶只觉得脸颊热度惊人,脸红的跟个煮熟的虾子一般。 苍天啊!瞧瞧你都做了什么,他们还是学龄前儿童呢! “救……救人要嘴对嘴吗?”云薇又支支吾吾问了一句。 第17章 听天由命 第17章 听天由命 云薇歪着头看着秦月瑶,她看过村头那个老郎中给人治病的,不都是看几眼之后就开药吗? 娘亲这治病的法子真奇怪,居然要嘴对嘴? “嗯,这法子得分情况,像这个叔叔不能呼吸了,所以要给他吹气。”秦月瑶大窘过后,脸皮倒是变厚了,她一本正经地说。 云薇惊讶地张了张嘴,不说话了,往前凑了两步去看那个要吹气的叔叔。 眉毛粗粗的,脸黑黑的,长得不怎么好看。 云薇皱了皱眉,退了一步,拉住了一旁不说话的云深的手。 秦月瑶眼看男人呼吸回转,心里也知道就这么放他在这里是不行的。 可惜了她没学过医,对草药的认识,也只是停留在一些有养生保健功能,能做药膳的程度上,这会儿想要救这个身上带上,呼吸微弱的人的命,还得把他带回村子才行。 她自己现在身无一物,一家三口糊口都成困难,按理说,本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对。 可是,一想起刚刚自己狠狠踢了他一脚,秦月瑶就满心的负罪感。 唉,就当救人救到底吧…… 她长叹了一声,起身准备去想个法子,看怎么能把这人给“运”回去求医。 秦月瑶刚站起来,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突然动了。 “帮……我……”薄唇轻吐断续的音节,虽然微弱,却是不容反驳的语气。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了秦月瑶的衣摆。 垂眸看到裙摆上那寒玉似的手时,秦月瑶愣了一愣,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手。 修长如玉,力道十足,指节分明,用力到关节微微泛青,手背上已是青筋暴起,遒劲的经脉勾勒出凌冽的纹路。 秦月瑶还注意到了他小指上的半截指套。 做了古的金色,底端是一只盘曲指间,仰头吐信的蛇纹,上端有一只俯身扑咬的独狼,两个凶兽分开的地方正好是在关节处,他若是伸直了小指,那独狼便正好咬住蛇头。 这指套做工精细考究,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个人,简直是太奇怪了! 在他身上,秦月瑶看到了许多矛盾的地方! “我会带你离开山林,可出去路远,不好走,你能不能挺过去,就全看你自己了,我能做到这一点,算是仁至义尽。”秦月瑶这会儿也来不及细想这些,看他拽着自己不放,只能沉声说。 她不是大夫,更没有那些个叫垂死之人都能转圜的神通,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带他离开这里,去给他请个大夫,至于能不能活着出山,或是大夫能不能治好他,这都要看他自己,看天命了! 男人似是听到了她的话,含糊着应了一声之后,便真松开了攥着她裙摆的手。 秦月瑶收拾了背篓,与两个孩子,连拖带拽,将昏迷的男人往山林外搬。 好在刚回到山路上时,就遇到了匆匆过来的张德。 张德午后打完猎回家,把遇到秦月瑶一家三口去归云湖的事情跟媳妇儿一说,媳妇儿当即就说他糊涂,非要他赶紧进去看看,生怕他们孤儿寡母的在偌大的山林里出什么事。 张德也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第18章 我不放心 第18章 我不放心 张德看秦月瑶吃力地拖着一个男人出来,快几步上去帮忙搭把手。 一眼扫到男人身上的上,他更是一惊:“秦家妹子,这是怎么了?” 别的不说,这男人身上横贯的伤口,怎么看都像是拿刀剑砍的,这林子里不是一向太平吗,怎么会有人受这样的伤? “我在湖边遇到的,他伤得很重,不带回去找个郎中来瞧,我怕他会没命。”秦月瑶帮扶着让张德把昏死的男人背到了背上,她大喘了两口气。 她顿了顿,也没好意思把自己踹人的事情说出来 “没想到,秦家妹子还是个热心肠。”张德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多问,他本就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若是换今天他到湖边去,遇到这么个受伤的人,必定也会救回来。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从前连自家两个孩子都没心思管的秦家娘子,这会儿竟然这么好心肠。 而且从归云湖过来路程不近,这秦家娘子也是厉害,居然将这个对她来说高大得跟个小山似的人给搬了出来。 秦月瑶讪讪干笑了两声,也没敢把自己踹人的事情说出来,只在心里祈祷着一定要让这个男人活下来才好! “对了,李郎中每天都是日头沉了就关门睡觉,最讨厌别人去吵,你赶紧先下山去请他,我慢两步把人背出山。”张德背着人往外走,猛然想起了什么,催促秦月瑶。 他午后进山,这会儿已经日头西落,背着个人脚程不快,若是等出去了再找李郎中,只怕人已经睡下了,李郎中脾气大,扰了他清梦的话,只怕他会发火不救人的。 秦月瑶应了声,却有些迟疑。下山的路她知道,可是李郎中是谁她不认识啊! 她又不敢直说,她今日的变化想来已经很让张德吃惊了,再多问的话,只怕露出破绽。 “我跟娘亲先回去找李郎中,让妹妹跟着张伯伯慢慢回去,可以么?”云深看出了她的为难,也不说破,只是拉了拉她的衣袖,“娘亲一个人下山,我不放心。” “哟,小伙子这么小就知道要保护娘亲了啊,你们快去吧,有我在,云薇不会有事的。” 张德看着云深,一双眼笑得眯成了两条缝,他们家两个小崽子小的都有七岁了,还天天上蹿下跳闹得他娘头疼,瞧瞧人家的儿子,这么小就乖巧懂事,女儿也生得活泼机灵,实在有福气。 秦月瑶十分感激云深的体贴,拉了他一起顺着来时的山路往村子去。 到了村里,也来不及把东西放回家,只跟着云深火急火燎地往村头李郎中家去。 李郎中年轻的时候在京城给药铺当伙计,待了十多年,学了些治病的本事,媳妇儿死后,就回到了白石村来当郎中。 他上了年纪,性子古怪,村子里就他这么一个郎中,平日里其他人见着了,都要敬上三分。 这会儿秦月瑶他们还未进院门,就听到了屋里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走在前面的云深步子一顿,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 “怎么了?”秦月瑶牵住他,抬眼看到屋里熟悉的身影时,微微一愣,秀眉轻挑,倒也没有急着进去,只是站在院子里瞧热闹。 第19章 另请高明 第19章 另请高明 秦月瑶站在门外,眯着眼看着屋里叫嚣的胖婆子。 若她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人就是昨晚到她们家拐孩子的三个人里面的一个。 昨晚云深跟她说过,那三个人里面,他只认得这个胖婆子。 这胖婆子名叫刘翠花,村里面都叫她刘婶,她是白石村村长陈实的媳妇,往日里便最是看他们一家三口不顺眼。 他们昨晚离开之前,那个受伤男人最后的话一直让秦月瑶忧心忡忡。 这三人里面,就数他最狠,秦月瑶怕他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秦月瑶昨晚便寻思着,处理这件事情,怕还是要从刘翠花身上下手,毕竟只有刘翠花是白石村的人,可她也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倒也是冤家路窄。 堂屋里,刘翠花声音尖锐,指着李郎中的鼻子大骂庸医,咄咄逼人。 李郎中被她闹得耳朵疼,冷下了脸:“老夫给你开了药,你家三娃自己不愿意吃,病不好你又来怪老夫,这不是癞蛤蟆鼓肚子,发混账气?” 李郎中在京城的时候跟着药铺掌柜认过字,读过书,平日里说话喜欢夹两句歇后语,这本也没什么,可刘翠花是个没文化的,听李郎中这话,语气也不太好,就觉得是在骂她。 “你这老头,我跟你讲理,你居然骂我是癞蛤蟆?!你别以为自己懂点医术了不起,要不是我家陈实,你一个糟老头能在白石村安家?!” 刘翠花尖声尖气,手指头快要戳到李郎中脸上去了:“老娘钱也付了,三娃的咳嗽要是治不好,我就叫人砸了你的招牌,把你撵出村去!” “你——”李郎中哪里受得了这莫名撒泼的悍妇的气,抬手挥开刘翠花的手,干脆从怀里掏了几个铜板,扬手就往刘翠花脸上砸,“老夫不收你的钱,你家娃的病老夫没本事,瞧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秦月瑶拉着云深站在门口,本是想瞧这一场热闹,这会儿眼看堂屋里剑拔弩张,那刘翠花被钱砸了脸,顿时跳脚,闹着要去拽了李郎中去找村长评理。 这么闹下去,只怕一会儿李郎中也没法去给那个昏迷的男人治伤了,秦月瑶敲了敲堂屋的门。 “李郎中,我家里有急症,想请李郎中过去瞧瞧,不知道郎中方不方便?” 听到门口的声音,刘翠花转过头来,看到秦月瑶的时候,她目光一滞,想起昨晚秦月瑶提刀的模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秦月瑶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唇角微扬。 这泼妇瞧见她居然会害怕?这倒是个好现象。 “急症?可是孩子生了什么病?你等等老夫,老夫这便跟你过去。”刘翠花突然收声,李郎中便也挣开了她扯着袖子的手,转身去拿药箱。 换做以往,他是不愿意搭理这个住在村尾的女人的。 以往在京城里,那些酒楼茶馆说书人没少讲什么红颜祸水,狐媚惑主的故事。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寡妇的脸时,脑海里就浮现起那些故事里让家国破灭,江山倾覆的狐媚女人的形象。 不过,今天不一样,他这会儿正被这个村长家的泼妇缠得不知怎么脱身,别说是秦家寡妇来请去家里问诊,就是要他到山那头去看病,他也是二话不说会应下来的。 “等等,她家娃急,我家三娃就不急?你今天不给我治好三娃的病,就不许走!”李郎中都背了药箱了,刘翠花才反应过来,上前去拦。 第20章 拜个早年 第20章 拜个早年 刘翠花将臃肿的身子往门口一戳,就将堂屋的门挡了个严实。 李郎中在里面出不来,被她这么搅和得偏头痛都要犯了:“三娃那只是得了风寒不愿吃药闹的,人家是急症,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你这人总得讲点道理。” “你跟我讲道理?呵呵,在这白石村,我刘翠花就是道理!”刘翠花斜瞪了秦月瑶一眼,盛气凌人,“今天你拿不出个治三娃的法子,谁都别想出这个门!” “刘婶子,我家里真的是救人命的急事,若因着你耽搁了,出了人命算谁头上?”秦月瑶看她挡门,皮笑肉不笑,“这缺德害命的事情做多了,只怕会有报应找上门呢,刘婶子你说是不是?” 这古代的人,信鬼神,最怕报应一说,这会儿听秦月瑶语调阴沉,刘翠花神色拧了拧,有几分不自在:“不知道你在浑说什么……” “我说什么,刘婶子心里自己清楚,还是婶子不清楚,想要我这会儿当着李郎中和村里人的面重新好好说道说道?”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小院外探头探脑,围过来看热闹的村民,故意拔高了声音。 昨晚刘翠花他们来拐孩子的事情,她有云深和张德两个人证,那壮汉的柴刀也落她手上了,这件事情,如果往大了闹,那就是上公堂,是要治罪的。 即便是往小处闹,弄得白石村人尽皆知的话,刘翠花怕也没脸。 秦月瑶现在还不想把事情闹大,她心里清楚,这事儿关键不在刘翠花,而是那个提刀砍人的男人。 没弄清楚那个男人的来头之前,她死捏着刘翠花这个把柄也不错。 “你——”刘翠花一愣,看到院子外聚拢过来的人时,心里一慌,也不堵门了,转身朝秦月瑶扑来,“你这小贱蹄子,再敢浑说,我撕烂你的嘴!” 刘翠花昨天从小寡妇家回去后,还是有些担心的。 可想到这小寡妇平日里都是一副不愿跟人打交道的德行,她本还抱着几分侥幸,想着这事儿还能捂得住。 谁成想,这小寡妇不仅没病死,这如今还变得这般蛮横,竟然敢当众威胁她,这还得了,她今日便撕烂这寡妇的嘴,让她再没机会胡说! 然而,还不等刘翠花冲到秦月瑶面前,脚下突然一绊,便“哎哟”大叫了一声,扑倒在地。 硕大的身体倒下时砸起了一片微尘,秦月瑶连连退了几步才躲开。 门口的几个人看她摔了,愣了几秒,随即不厚道地爆发出一阵哄笑。 “还没到过年呢,刘婶子不用这么急着给我拜年。”看刘翠花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秦月瑶挑眉笑着,挥手示意云深带着李郎中先走。 云深会意,趁着这个空档,拉了李郎中就往外跑。 年近五十的老郎中这还是第一次被个孩子拽着跑,听到后面刘翠花跺脚叫骂的声音,唇角不觉得扬了扬,一手拽了药箱的背带,倒是跑得更快了。 “哎,你们给老娘站住!”刘翠花正看着地上那节绊了她一道的葛根骂骂咧咧,这会儿见李郎中溜走,她大喝了一声,抬脚要去将人揪回来。 秦月瑶倒是没走,伸手一拦,挡住了刘翠花的去路:“刘婶子有这闲心,倒不如回家好好照顾孩子,免得有人趁你不在家,将你家三娃掳了换钱也说不定。” 第21章 拉你们赔命 第21章 拉你们赔命 秦月瑶语气里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味,眼神却是清冷。 门外围观群众不明所以,倒是对这个从前话都不愿多说,这会儿却拦了村长家媳妇儿的秦娘子十分好奇。 眼下李郎中都走了,这李郎中家门口的人却是越围越多。 “老娘可警告你,你若是再敢乱说,老娘有的是法子让你在这白石村活不下去!”刘翠花短眉一拢,冷冷扫了一眼外面围观的人,发狠道。 她这会儿终于发现,自己是被这小寡妇给拿捏住了。 按说以她在村里的威望,就算这小寡妇跟旁人说了昨晚的事,想必也没几个人敢相信,可偏偏昨晚刘勇那蠢货把柴刀落在了小寡妇手里。 旁的还好说,可这家家户户的柴刀因着怕上山打柴的时候弄混,买刀订刀的时候,特意在刀柄和刀刃接口的地方叫店家落个名字。 有那柴刀当证据,就算她自己可以开脱,堂兄刘勇也是百口莫辩。 “我能不能活下去不好说,不过刘婶子若是想日子好过,便不要再来惹我,最好离我们家远远的。”秦月瑶倾身靠近了刘翠花,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否则,即便是做鬼,我也一定拉着你们三个赔命!” 她的语调阴沉,乍落到耳畔,叫刘翠花心里生出一抹寒意。 等得回过神来,刘翠花才发现,秦月瑶早已走远了。 空荡荡的院落里只余了她一个人,外头看热闹的人被她一瞪,也都散了开去。 刘翠花咬牙看着院外的情形,心思越来越沉,看来这件事情小寡妇是不会善罢甘休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将勇哥那柄柴刀先拿回来才行。 秦月瑶回家的时候,张德已经把人给背回来了。 这会儿李郎中在屋里诊治,张德从厨房里端了盆热水出来,正要往屋里进。 “张大哥已经够累了,这种事情,让我来做就好。”秦月瑶没想到自己要救人,到头来却连累张德这样忙进忙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上前要去接张德手里的热水。 “哎,这怎么使得,你跟孩子在外面等着,我媳妇儿回家拿伤药去了,一会儿你让云深送进来。”张德侧身躲开她的手,端了水就往屋里去。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秦月瑶听了张德说的,更不好意思了,快两步跟了进去,人还没走到床边,就被李大夫一声厉喝往屋外赶! “你一个女人,怎么问也不问就往里面钻,出去!”李郎中声色具厉,吼得连刚走到院门口的张家媳妇儿都听了个清楚。 “哎呀!”秦月瑶被他吼得脑袋一懵,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尖叫了一声,捂了双眼转过头去。 老天爷,她看到了什么?!有个赤条条的肉体躺在她家床板上! 肩膀宽阔,颀长的身体是健康的小麦色,自脖颈往下,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结实的体态,胸口紧实的肌肉上,一道横贯的伤口如虬龙般盘附。 六块腹肌隐现的腹部上,也有些零星的伤口,再往下…… 第22章 以她的倒霉程度 第22章 以她的倒霉程度 秦月瑶逃也似地冲出门,想起刚刚眼前的一幕,小脸烫得跟火烧一样。 她没想到,李郎中治起伤来这么豪迈,竟然毫不遮掩地就将人剥了个干净。 门口张德家的媳妇见状,忍俊不禁。 她将拿来的金创药递给云深之后,又转身出门,往李郎中家里去。 刚刚张德嘱咐了的,拿了药过来,让她再去郎中家拿些剪好的绷带过来包扎。 秦月瑶捂了脸刚想去厨房烧水,才转身就听到外面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传来:“张家媳妇儿,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两个孩子出事了,还是瑶丫头她真起不来了?!” 那焦急的声音里饱含的担忧和关切,到是十成十的真。 虽然还没见着人,秦月瑶却也猜到是谁来了。 她快步走往外去,才走到院门口,那个拉了张家媳妇儿急声问话的婶子抬眼看到她,愣了愣,倒是松了口气。 “哎哟喂,我刚进村就听人说你家里出事了,那些人也是,东一句西一句的,说是李郎中撂了刘翠花不管火急火燎往这儿来,还说你前天落了水,我还以为……” 那婶子松了张家媳妇,疾步上来,一把拉过了秦月瑶的手臂,还伸手往她额头上探了探,确认她没什么事之后,才放下心来:“孩子们呢?” 略有几分粗糙的手掌覆在额头上,秦月瑶不仅没有觉得有半分不适,反倒是心里暖融融的。 她侧过身子,让这着了青灰薄袄的婶子进门:“徐大娘放心吧,孩子们都没事。” 跟村子里其他人不同,秦月瑶昨晚听云深特意说起过这位“徐奶奶”。 据云深说,在白石村这些年,徐奶奶对他们照顾有加。 这种照顾,并非简单地给两个孩子一口饭吃,而是仔细深入到了一日三餐和饮食起居。 家里的食材,三个人换季的衣服,还有一些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都是徐奶奶采买送来的。 这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是徐奶奶帮忙处理,替他们撑腰。 要不是长得一点都不像,秦月瑶都要以为,徐大娘就是原主的亲娘了。 “瑶丫头,到底怎么回事?我这才去镇上几天呢,家里怎就变成了这样?”徐大娘刚进院子里,正好见着张德端着盆水出来,她疑惑地看向秦月瑶。 厨房里的云薇和云深听到徐大娘的声音,都跑了出来,一左一右,欢喜地扑到了徐大娘怀里。 秦月瑶倒也不瞒着她,将今日在归云湖边救人的事情讲了一遍。 “这归云湖后面听说原来有黑风寨的人出没,你可别救了个山匪回来……”听完秦月瑶说的,徐大娘面色凝重。 说起“黑风寨”三个字的时候,还故意含糊了声音,下意识地瞥了秦月瑶一眼,看她面上没什么异样,徐大娘倒更觉得奇怪了。 “是好是坏,也只能等他先醒了再说,总归是条人命,也不能就这么丢着不管。” 秦月瑶面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是一紧,以她现在的倒霉程度,再看那男人身上不同寻常的伤口,她不会真救了个山贼回来了吧? 第23章 不好解决 第23章 不好解决 张德帮衬着和李郎中一起替男人上药包扎好伤口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李郎中擦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伤已经伤药,退热的药也灌了,老夫看他身子骨不错,熬得过今晚的话,就应该没生命危险了。” 他将拟好的药方递给秦月瑶,这上面很多药他家里没有,要去镇子上买。 秦月瑶接过药方,赫然道:“真是麻烦李郎中了,诊金是多少,我……” “不用,不用,今天秦娘子你可帮了老夫不小的忙,再说了,这金创药也是张猎户家出的,老夫不过是写了张方子,用不着什么诊金。”她还没说完,李郎中摆了摆手。 他知道秦家娘子的情况,整个白石村的人都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他们孤儿寡母的没个活计谋生,一年到头就指着徐大娘生活,手头并没有什么钱。 人家一穷二白还好心救人,张德家连上好的金创药都拿出来了,他做这点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秦月瑶现在手上也没钱,李郎中这么说,她也没多推辞,只是攥紧了手里的药方。 这些雪中送炭的好心人,她会将恩情都接着,一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 李郎中又嘱咐了几句照顾伤患的注意事项之后,才背着药箱离开。 张德和他媳妇儿离开的时候,也说了跟李郎中差不多的话,不管秦月瑶怎么说,他们执意什么答谢都不要。 送了张德他们出门,转头看到徐大娘皱着眉,满眼探究地看着自己,秦月瑶步子一顿,突然连手该怎么放都不知道了。 “大娘刚从镇子上回来,还没吃饭吧,我烧火起锅,大娘你先跟孩子在屋里坐坐。”大家一直忙着照料伤患,秦月瑶这会儿才想起来,他们还没吃晚饭呢。 虽然家里没米没油,好在挖了葛根和野菜回来,又有空间送的一包盐,做顿简单的吃食还是可以的。 秦月瑶故意忽略了徐大娘那打量她像打量怪物的眼神,提着背篓钻进了厨房。 徐大娘和旁人不同,跟原主一家走得近,这会儿一定是满腹疑问的。 在徐大娘面前,秦月瑶明白,单用生病失忆是糊弄不过去的,想要让徐大娘安心,还得想个更好的理由才行。 徐大娘听她说要做吃的,张了张口,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了,认识快五年了,她还第一次见秦月瑶主动进厨房。 她心下狐疑,由着秦月瑶去忙,自己拉了两个孩子,低声询问。 她不过是去了镇子上几天,怎么着瑶丫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了? 云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跟徐大娘讲了一遍,连刘翠花他们想将他绑了去卖都说了,唯独没有提娘亲失忆之事。 娘亲先前就说了,这个事情是个秘密,除了他们三个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徐大娘先前还在担心秦月瑶的变化,这会儿一颗心全放在拐孩子这件事上了。 云深说有三个人,除了刘翠花,其他两个云深虽然不认识,可徐大娘想想便也知道,那抬刀砍人的,必然是刘勇了。 她家徐万山虽说从前在衙门里做事,可有交情的也只是几个衙差。 刘勇不一样,作为十村八店手艺最好的杀猪匠,他跟县丞老爷都打过几次照面,刘勇又是个狠性子,只怕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 第二十四章 葛根野菜饼 第二十四章 葛根野菜饼 徐大娘的相公徐万山和儿子徐大壮前几日刚好被征调到邻郡修城墙去了,现在家里没个主事的男人,单靠她们两个女人,这件事情解决起来不容易。 要不,去找陈村长说说? 可陈实平日里也是怕极了他家里那只母老虎的,只怕是连刘翠花的摆不平。 要不,去镇子里找秦铁匠? 人家是解甲归田的官兵,县丞老爷都要卖几分面子,可是他对瑶丫头…… 徐大娘思量间,秦月瑶已经从厨房里端了一个海碗出来,看他们还站在院子里,赶忙招呼:“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徐大娘随便吃吃,垫垫肚子。” 云深见娘亲做好了饭,跑过来帮忙。 小方桌原本是放在屋子里的,这会儿被秦月瑶搬到了厨房里来。 厨房不大,几个人在这里就着篝火吃饭,倒也暖和。 云薇拉着徐大娘进来的时候,秦月瑶端了碗野菜汤上桌,后面云深已经捧了装着一小摞饼的碗。 徐大娘看到云深手里的东西,愣了愣,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徐大娘伸手捏了块碗里白白绿绿的饼,问秦月瑶。 秦月瑶拿了几个小碗出来,看徐大娘咬了一口饼,笑道:“这是葛根野菜饼,白天我们进山挖到些野葛根,我想着这么吃孩子们应该会喜欢。” 没有米面,葛根倒是很好的饱腹食材,虽说煮了就可以吃了,可两个孩子都跟着她累了一天了,她也不想随意对付过去,就把葛根煮了捣了泥,拌了些清脆可口的野菜后贴着锅面烙了饼。 巴掌大的葛根饼卖相不错,咬一口外酥里糯,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两个孩子都饿了,这会儿坐在桌边吃得正香,徐大娘看向秦月瑶:“瑶丫头,你……” 她有成百上千的问题想问,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 不等徐大娘想好问题,秦月瑶已经开口:“我知道大娘要说什么,从前是我不对,前两天生了场病,鬼门关走了一趟后,想通了很多事情,两个孩子是我的依靠,以后我再也不会想从前那样待他们了,为了他们,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消沉下去。” 其实这原主干了些什么,她真的心里一点都不清楚,不过穿到这里的两天里,看家里的情况和周遭的人对他们的态度,她也多少明白原主从前对过日子是有多不上心! “你……”徐大娘怎么都没有料到,这些话有一天会从秦月瑶嘴里说出来。 虽然云深跟她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可她总觉得,一定还有什么变故,是云深说漏了,没有察觉到的。 “你想通了就好,这日子总得往前过不是?”虽然觉得震惊,可徐大娘还是点了点头。 在她眼里,瑶丫头和两个孩子在白石村这五年受了太多苦,而且大半的苦都是瑶丫头自己作出来的,如今她有了好好过日子的心,总归是好事一件。 一家三口和徐大娘一起吃了饭,收拾了碗筷,秦月瑶看了一眼他们睡觉的屋子,又犯难了。 第25章 洪水猛兽 第25章 洪水猛兽 秦月瑶转头看徐大娘,为难道:“李郎中说他今晚得有守着,防着他发高热,我这屋子也只有一张床,给他占了两个孩子也没地儿睡,可不可以请大娘帮个忙,让孩子们到您家里挤一晚?” 她今晚要照顾伤患,也没机会睡觉了,可两个孩子累了一天了,晚上需要好好休息。 “让妹妹跟徐奶奶去吧,我留下来给娘亲帮忙。”云深抢着开口,伸手攥住了秦月瑶的手。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娘亲不像从前那么可怕了。 娘亲对他们好,他也想好好照顾娘亲。 “小孩子不能熬夜的,会……”秦月瑶刚想反驳,低头看见云深担忧的神色,心中一动,握紧了云深的小手,点了点头。 今天云深一直处处护着她,虽然只是个孩子,可是做什么都给足了她安全感,秦月瑶觉得,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她没法睡,不过这床上还有空余,一会儿晚点云深困了,让他到床上睡就成。 徐大娘也觉得云深留下来更稳妥,毕竟床上躺着的是个男人,独留了秦月瑶一个人在这里,她不放心。 徐大娘牵着云薇走到门口,想起先前秦月瑶跟李郎中的话,转过头来:“瑶丫头,要不明天我帮你去镇上抓药,庆云镇不大,你能不去,还是尽量别去了吧。” 秦月瑶有些奇怪,听徐大娘这口气,仿佛她去庆云镇,会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她原本还想着,明天正好把葛根拿到药铺里,看看能买个什么价钱? 之前她问过李郎中,李郎中说了,这野葛根药铺一直都收,只是这价格高低不一。 “徐大娘今天刚回来,累了一天了,怎么好再为着这事操劳……”秦月瑶看她的表情太凝重,倒不好一口拒绝她的提议。 徐大娘笑着,伸手去要秦月瑶手里的方子:“没事儿,我明儿正好还要去镇子里办点事情,你把方子给我,我顺道替你抓回来就成。” 徐大娘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刘勇他们来拐孩子这事儿,得找衙门熟识的衙差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反正都是要进镇子的,倒也顺路。 不过,秦月瑶突然这么客气,她觉得不习惯的同时,倒也是越发欣慰了,明儿怕是还要偷偷去趟秦家铁铺,把瑶丫头这事儿跟燕娘也说道说道。 秦月瑶抿唇想了想,看徐大娘坚持,也只好点头应了,又将那大半篓子葛根拿到了徐大娘面前,跟徐大娘说了拿葛根卖钱抓药的事情。 “放心吧,这些事都包在我身上。”徐大娘一手牵了云薇,一手提了背篓,临到门口还不忘了嘱咐,“你们娘俩晚上可多当心,我明天一早就过来看你们。” 言罢,还颔首指了指靠在墙角的柴刀,提醒秦月瑶别忘了防身。 云薇不像云深,对于去徐奶奶家睡的事情,分外激动,临送到院门,才想起转头跟秦月瑶挥了挥手,随即便毫不留恋地蹦跳着跟徐奶奶往她家去了。 第26章 不是坏人 第26章 不是坏人 秦月瑶关门回来,屋里云深正踮着脚,把湿帕子捂在男人的头上,这些都是他刚刚跟李郎中学的。 秦月瑶上前去帮忙把帕子敷好,抱了云深坐在床上,自己去打了热水进来给云深洗脚。 小家伙今天跟着她进山出山,走了老远的路,脱了鞋看到脚心都起了水泡,秦月瑶心疼坏了。 秦月瑶蹲在床边,轻轻替他揉脚。 云深从来没见过娘亲这样,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被人这般对待过。 他下意识地缩脚,秦月瑶抬头:“怎么?娘亲下手重了?” “没……没有……”云深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闹得红了脸,他结结巴巴说了句,又见娘亲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替他揉脚,他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娘亲为什么要救这个人?” “云深觉得,娘亲不该救他吗?”秦月瑶给他揉了脚,又放在手里搓了搓,让一双小脚热起来之后,她将云深往里抱了抱,拉被角给他盖着。 “不是,我觉得应该救……”云深摇了摇头,看了身旁昏迷的男人一眼,想了想,“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 “你都没跟他说过半句话,怎么觉得他是个好人?”秦月瑶挑眉,刚刚徐大娘的话还是让她有些后怕的,万一这个人真的是个山贼,醒来之后会不会恩将仇报? 他们倒是没什么钱财让他打劫的,可是,万一他也起了拐孩子的心思可怎么办? “我……我看他长得不像坏人。”云深抬眼想了想,认真地说。 坏人不都是长得凶神恶煞的,像昨天晚上那个要带走他,还拿刀砍娘亲的人那样吗? 秦月瑶被云深的话逗笑了,果然走到哪儿,都是看脸的世界! “那你看娘亲呢,像不像坏人?”见云深答得那么认真,秦月瑶决定逗逗他。 云深忙摇了摇头:“娘亲是好人。” “可是,娘亲从前对你和云薇很坏啊。”秦月瑶本以为云深还会想想再回答呢,却不想他说的这么干脆。 她小的时候,就觉得妈妈是个坏人,那个时候,她每天都在想,自己要是别人家的孩子该多好,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就挨打挨骂。 后来长大了,从外公外婆那里知道了妈妈的故事,也看着妈妈渐渐走出从前的自暴自弃,过上正常的生活,她对妈妈的恨才少了很多,也同情她的遭遇,可心里总有那么一个疙瘩。 若是换做有人在她小时候问她这个问题,她一定不会答得这么干脆。 “娘亲虽然打我们,骂我们,可是从来没有真的丢了我们不管,一直陪在我们身边。”云深稚嫩的小脸上,是十分认真郑重的表情。 他不知道妹妹是怎么想的,可是,从前他虽然怕娘亲,却从没有觉得娘亲很坏。 如果娘亲真的是个坏人,只怕早就把他们兄妹俩给丢了卖了,又怎么会一直把他们留在身边。 他一直觉得,娘亲还是爱他们两个的,只是从前她自己不知道而已,这不,娘亲病了一场之后,就变得对他们这么好了。 第27章 跟你姓不成? 第27章 跟你姓不成? 云深的话说得直白坦率,秦月瑶微微一怔,俯身在他瘦削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先前秦月瑶还觉得自己这是被老天爷坑惨了,可这会儿却是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了,竟然能有这么懂事的孩子,这简直就是莫大的福气! 不管现在的处境有多难,她一定会努力让一切变得越来越好的。 母子俩在屋里说了会儿话,秦月瑶看时候也不早了,便让云深躺下休息。 她左右也不能睡了,等得守着云深睡着之后,就坐在门口盘算着以后的日子。 光指着那些葛根挖出来卖钱只是一时之计,她还是得找机会谋个赚钱的活计才行。 好在她有着一手好厨艺,最擅长的便是做宫廷菜,这不管搁在那个朝代,那都是上得了台面的手艺。 她倒是有开馆子,办酒楼的想法,只是眼下手头没钱,等得家中安顿了,去镇上寻个厨子的工作,先攒些钱,再做打算。 秦月瑶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越发觉得干劲满满,困意也消减了不少。 这一晚她一直守着昏迷的男人,家里没有药,她便也只能一直帮他替换敷额头的帕子,到底是身子骨硬朗,上了伤药的男人虽然昏睡不醒,额头的热度却渐渐退了下去。 天快亮的时候,秦月瑶去厨房烧水回来的空档,屋里昏迷的人已经醒了。 墨冥辰睁开眼,正好对上了一双浓黑如墨的眸子。 眸星点点,仿佛落了星辰。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去抓身旁的佩剑,落手空无一物,才猛然想起自己都经历了什么。 “你是坏人吗?”秦月瑶去厨房的时候,云深就醒了,他这会儿坐在床上,看着睁眼的男人,皱眉疑惑地问了一句。 昨晚是他跟娘亲说起,觉得这人长得不像坏人的,他怕自己看错了,这会儿趁着娘亲不在,他想先确认一下。 “你是谁?”即便是故作深沉,对方的声音却也还是带着几分软糯,墨冥辰看着眼前瘦猴儿似的孩子,抿了抿唇,哑着嗓子问。 虽说瘦到脱型,可是,眼前这张小脸,简直太眼熟了,尤其是那对璀璨如星辰的眸子,简直就是逍遥王的翻版。 “是我先问你的。”云深撇了撇嘴,却也还是大度地不计较,“我叫秦云深,昨天是娘亲和张伯伯把你从湖边救回来的。” 云深一边说,一边好奇地盯着男人的脸看。 黝黑的脸,粗浓的眉,闭着眼的时候,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可这会儿睁开眼,对上那双沉如古潭的眸子,云深总觉得,这人的气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你姓秦?”墨冥辰回想起了先前在山中遇袭之事,也想起了湖边的遭遇,语气轻缓了几分,却也还是在听到孩子名字的时候,有些疑惑。 逍遥王素来喜欢沾花惹草,这些年也有不少骨肉流落在外,他在外用过的姓氏里,倒是从来没听说过“秦”字。 “我的孩子不跟我姓,难道还要跟你姓不成?” 第28章 什么都记不得了 第28章 什么都记不得了 秦月瑶从厨房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墨冥辰最后一句,她推门进来,冷声回了句嘴。 她也是想拿这话堵了这男人的话,因为在这个问题之后,一般人都会问起孩子的爹是谁。 对于被渣男抛弃这件事情,她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接受了,甚至觉得那样抛妻弃子的渣男,不在他们身边反倒更好。可是,她不想听别人的议论和诧异。 “是在下唐突了。”墨冥辰闻声转头,在看到自门口进来的人时,眸光一动,眼中再次有了戒备。 来人虽是普通农妇的装扮,与一旁的孩子穿的都是满是补丁的衣服,可是那女子的那一张脸,跟这周遭的一切,也太格格不入了。 眉若柳黛,目含秋水,便是不着脂粉,满眼疲色,却也掩不住她明艳动人之姿。 这般模样的女子,不是正对逍遥王的胃口么?莫不是…… “李郎中说你若是今日能醒过来,便是性命无虞,只是这身上的伤比较麻烦,须得静养些时日。” 秦月瑶将手里的热帕子递给云深,将他抱到了身边,这才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我已经托人去镇上替你抓了药,我昨日答应了救你性命,可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家里已是一贫如洗,负担不起更多,如果你现下有什么去处,不妨告诉我,我去寻人来接你。” 秦月瑶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在心里叹气。 如果他们这是富贵之家,或是手头上稍微有点闲余,留人养伤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他们现在也是衣食不保,实在再负担不起一个伤员。 “嗯?”墨冥辰勉强撑着坐起身来,靠在床头,看着跟前的女人和孩子,他默了默,缓缓吐出句话来:“实不相瞒,在下似乎伤了脑袋,这会儿什么都记不得了。” 墨冥辰一语出,换来了一室的寂静。 “他这样,不是跟娘亲之前……”云深瞪大了眼看着他,率先反应过来,刚开口,余下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秦月瑶捂住了嘴。 “这位大哥,你连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落水,都不记得了?”秦月瑶一手捂着云深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神色凝重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失忆的男人。 云深说得不错,这个套路,她前晚刚醒的时候才玩过,没成想这才过了一天,就有人把这套路用在了她身上。 先前李郎中给他仔细检查过,并没有提到他伤到了脑袋。 不过他先前的确在发烧,烧坏了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看他长得憨厚,却是满眼精明,秦月瑶总觉得,他这不是实话。 墨冥辰摇了摇头,还假模假样地抬手揉了揉额角,摆出一副痛苦的神色:“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在下明白秦娘子的难处,只是在下动弹不得,怕还要多麻烦秦娘子几日了,等得这身上的伤好一些后,在下必不会再留在此处叨扰秦娘子。”墨冥辰见她面露难色,满眼狐疑,也只是厚着脸皮说。 他之所以谎称失忆,只因着虽然崖上的杀手已经解决了,可他的藏身之所已然暴露,如今京中之事正到关键之时,须得月余才见分晓,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个安全之处隐藏行踪。 而且若是真如他所料,这位小娘子真的是逍遥王的外室的话,他躲在这里,想必不会有人来盘查。 墨冥辰心中这般盘算,然而,他这些话听在秦月瑶耳朵里却另有一番思量。 第二十九章 耍什么花样 第二十九章 耍什么花样 秦月瑶的第一反应是他们遇上无赖了,这人莫不是想讹诈他们?! 可瞥见自家屋里的情况,秦月瑶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用她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家是个什么情况,这人赖在这里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如果不是无赖的话,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人说的是真的,他伤了大脑,丧失了先前的记忆,要么他就是…… 秦月瑶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俯身凑前了几分,盯着墨冥辰的眼,用只有她和墨冥辰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问:“兄弟,你该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嗯?”眼见着小娘子突然凑这么近,墨冥辰很不习惯地身子一僵。 穿越?他的确是穿越国境,从夜北潜回大齐的。 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在大齐屈指可数。 眼前这个女人,难道真如他所想,不仅是逍遥王的人,还是奉命来探寻围捕他的杀手之一? 想到此,墨冥辰的眸子里顿时凝聚了浓烈的杀意。 “姑娘的话,在下有些听不明白。”墨冥辰不动声色,左手却已在袖中收紧。 “不是么?”秦月瑶已经跟他拉开了距离,看他粗眉拢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越发觉得奇怪。 “你想留下来也行,只是我家已是一穷二白,衣食不保的地步,我只能保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至于吃得好还是坏,就要看运气了。” 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虽然他说自己失忆,可眼中的清明并不像是脑部受什么重创或是烧傻了的样子。 他说自己听不懂“穿越”什么的,可这一脸的戒备和探究又是怎么回事? 秦月瑶觉得,自己不能放过这个遇到同病相怜的穿越人士的机会,当下便打算,先留他在家里住上几日,一来也是因着他一身的上,也的确无处可去,二来,也是方便她继续探探他的底。 听她爽快应允,墨冥辰看向她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若这女人真是逍遥王的杀手,这个时候该是最好的动手机会才对。 她不仅不动手,还将他留下,莫不是想从他这里打探点什么? 可是,如果是想打探,她刚刚又为何故意这般言语,露出破绽? 墨冥辰默了须臾,也只是道了声谢,既然情况不明,便先按兵不动,他倒要看看,这一次逍遥王和这女人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两人各怀心思,都默契地没有再将先前的话题继续下去。 秦月瑶给屋里的伤患和云深刚做好了早饭,便见徐大娘领着云薇过来了。 庆云镇离白石村要走一个多时辰,徐大娘要到镇子上去办事,须得早点出门。 她也没有进屋,只是跟秦月瑶在院门口小声打探了那受伤男人的情况。 听到秦月瑶说那人自称失忆之后,徐大娘十分同情,还说会去镇子里帮忙打听一下。 秦月瑶觉得那男人,若不是穿越人士,那么身份一定不简单。 毕竟除开失忆这一说,从他身上的伤,还有各中不和常理之处便能有此推断。 眼下她也只能拜托了徐大娘在镇子里多打探打探,或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第30章 重启良田系统 第30章 重启良田系统 秦月瑶送走了徐大娘之后,琢磨着早点进山去。 她如今就盼望着,昨儿在湖边挖下的那些陷阱真的有用,好叫这一家子人都吃上肉。 秦月瑶今日不打算带孩子们一起去,毕竟路远累人,她本想把孩子托付给张家媳妇儿照顾一下,却不想,云深主动提出来,要留在家里看门,顺便照顾那位失忆的叔叔。 秦月瑶虽有隐忧,可想着既然答应让人家留下了,他们总归是要相处一段时日的,让两个孩子跟他熟悉熟悉也好。 反正这人现在是个裹得跟粽子似的伤患,那些伤不是装出来的,他再能耐,还能爬起来把孩子拐走不成? 秦月瑶唯一担心的,还是刘翠花和那两个男人,不过这青天白日的,外面也常有人来往,他们应该也不至于嚣张到这等地步。 “你们把门关好,除了娘亲之外,不要给任何人开门,知道吗?”临行前,秦月瑶在院门口跟云深和云薇郑重嘱咐。 “放心吧,一会儿等我媳妇儿洗完了衣服,就过来帮忙照顾两个孩子,不会有事的。”一旁张德看她忧心忡忡,笑道。 秦月瑶刚刚过去拜托他们帮忙照看孩子的时候,他正好也要进山打柴,听说秦月瑶要去查看陷阱,便打算和她一起去湖边瞧瞧。 这白石村不大,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什么坏人,他是真不知道这秦家妹子在担心什么? 秦月瑶等着孩子们关好了门,插上了门栓之后,才和张德一起往山里去。 她这一路走得急,几乎是小跑着赶路,张德跟在后面哭笑不得,两人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归云湖。 秦月瑶今天运气不错,昨日埋下的六个陷阱里,有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 看到了收获,秦月瑶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 “你等我先去打捆柴,然后我们多挖几个陷阱了再回去。”张德也没想到秦月瑶的陷阱竟然收获不小,帮着她把被木签子扎得早咽了气的兔子和野鸡取了出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 秦月瑶本想帮忙打柴,却被张德阻止了,只留了她在湖边等他。 秦月瑶拿了刚刚进来的时候扯的一大捆葛根藤,剥了皮将几个藤条搓在一起,又削了些树枝编笼子。 这地上挖的陷阱虽然能猎到猎物,可那两只兔子被木签扎得惨不忍睹,肉是可以吃,但这兔子皮破洞太多,还染了很多血,自己用不了,拿回去也卖不到好价钱,她打算编几个可以抓活物的陷阱。 编了两个笼子,还不见张德回来,秦月瑶站起身想去找找,一转头,却是看到附近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拨开丛丛青草,秦月瑶看到了那个发光的东西。 草地上躺着一柄匕首,皮质的刀鞘被磨得光滑可鉴,想必是匕首的主人随身常用的原因。 玄黑的刀柄上镶着一簇银色的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秦月瑶俯身将匕首捡了起来,刚一握住刀柄,耳边便想起了一阵尖利的机械声。 “叮——任务系统激活,初始任务,拯救匕首的主人。”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依旧是极其欠揍的机械化。 秦月瑶皱眉,这也不是头一次听到这声音了,她到没有惊慌,只是没想到,那个坑人的青藤空间,还有任务系统? “做任务有什么好处?”秦月瑶低声问。 “完成初始任务,可以激活树种,重启空间良田系统。” 秦月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敢情那颗树种还要激活的?不过这个什么良田系统,听着好像不错呢! “这匕首的主人是谁,要怎么拯救?”秦月瑶低头打量手里的匕首,继续问。 “匕首主人已被救回,任务完成,树种激活,良田系统重启中……” 那机械化的声音根本不理会秦月瑶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秦月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见眼前青光一闪,自己已经不在归云湖边,而是出现在了青藤空间里。 不同于上一次进来时看到的场景,那水塘虽然还只有脸盆大,可原本荒草连片的土地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六块土壤肥沃的良田。 “良田系统已启动,由于主人提前完成任务,系统奖励基础作物一次,请选择种植种类:小麦还是水稻?” “小麦?”秦月瑶瞪眼看着面前的良田,有些不敢置信地顺嘴答了一句,转瞬就见原本空荡荡的田地里青光一闪,变成了一片青葱的小麦田。 “小麦已经种下,十天后收获,请主人再接再厉,继续完成任务,解锁更多空间系统,积累财富值。” “财富值又是个什么东西?”这声音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秦月瑶这会儿又是一头雾水。 她话刚问出口,眼前青光一闪,她又回到了湖边。 那机械化的声音在此消失的无踪无影,不管秦月瑶怎么问,就是听不到半点回答。 秦月瑶简直要抓狂了,这是什么空间,什么破系统,口口声声喊她主人,可每次都是只说自己想说的话,她想问点什么,从来都是被无视了的! 不过,想想空间里那块良田,还有田里的小麦,她也没有再嫌弃这个喜欢自说自话,高冷又反应慢半拍的机械声了。 秦月瑶觉得,等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再接再厉,继续完成任务,解锁更多空间系统之后,她总能有发家致富,坐拥无限财富的那一天。 至于接下来的任务会是什么,她现在毫无头绪,那机械声又怎么问都不回答,看来也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了。 秦月瑶刚将匕首收好,打柴的张德也回来了,他听了秦月瑶抓活物的想法,帮着她把编好的笼子改进了一下,安放了之后,两人带着柴和猎物往家走。 秦月瑶在山里不仅收获了猎物,还激活了任务系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白石村的小院里,意想不到的大麻烦却找上门来了。 第31章 你看我怎么样? 第31章 你看我怎么样? 刘勇前晚回去后,随意包扎了手上的伤,上了点药就没管了。 他本以为只是小伤,养两天就好了,可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手腕就痛痒难当,去医馆里拆开一瞧,伤口已经化脓了。 看到自己的手这样,刘勇怒火中烧。 他也等不得像刘翠花说的,晚点再找个机会摸到秦家,把母子俩一举拿下了。 晌午过后,刘勇提着杀猪刀,风风火火地往白石村来,要为着自己手上的伤,找秦月瑶算账! 这头秦家小院的屋子里,被包成粽子的墨冥辰靠在床头,看着屋里的两个孩子,陷入了沉思。 从他醒过来,到这两个孩子的娘进山去,将他们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一个多时辰里,这个看着也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把他这个伤患,还有他家妹妹照顾得很好。 不仅照顾得好,这会儿还在那儿跟妹妹讲道理,让妹妹体谅娘亲,俨然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云薇不买账:“哥哥是因为娘亲这两天对你好,你才帮她说话,她以前打我打得好疼,我才不要原谅她。” 以前娘亲打了她很多次,她可都记着呢,娘亲这两天是因为病了,记不得从前了,才对他们好,要是以后娘亲病好了,记起来了,又打她怎么办?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找到爹爹才是! 这屋子不大,云深的声音不小,墨冥辰将他的话全听了,才发现这姓秦的女人,似乎只是个喜欢打骂孩子撒气的普通人。 “你们娘亲对你们不好?”墨冥辰侧头看云薇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开口问。 他平素是不喜欢孩子的,只是眼下一身的伤只能待着也无事可做,他本就对那女人的身份好奇,这才有此一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云薇还在因为哥哥替娘亲说话生气,嘟哝着回了一句。 “云薇,不要这么没礼貌。”云深皱眉,妹妹平日里是不会这么跟人说话的,徐奶奶从前也教他们,待人要有礼貌。 “哼,哥哥现在越来越讨厌了!”被云深这么一说,云薇更不高兴了,小脸一垮,背过身去,不再理他们。 墨冥辰倒也不生气,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只觉得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笑意。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云深走到床边,仰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问。 “嗯,脑子里只模模糊糊有些影子,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墨冥辰点了点头,耐心地说。 他垂眸,看着云深清瘦的小脸,要说这孩子其实也不是特别像逍遥王,只是那眉眼有几分神似,这会儿皱眉说话的小模样,倒是跟他记忆里另一个影子有几分重合。 墨冥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听得一旁云深又问:“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嗯?”这一次,他有些疑惑,不懂云深为什么会这样问。 “记不得从前的事情,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云深又问了一遍。 墨冥辰抿唇想了想:“很糟糕的感觉,毕竟记不得自己是谁,也记不得自己有哪些亲人朋友,自己就像是完全被这个世间剥离了一样,找不到半点联系,会很手足无措吧。” 虽说过去二十余年里并非事事顺意,甚至说在夜北那几年,对他来说如行走于地狱,可是,若是真叫他将一切都忘了,他也是舍不得的。 云深听了,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沉思。 原来,娘亲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虽然前晚她说起失忆的时候语气平淡,可是,她其实应该也像这位大叔说的这样,很害怕吧? “姓秦的臭娘们儿,快给老子滚出来!”云深正在琢磨着娘亲的感受,外面响起一声怒喝,震得他身子一哆嗦。 墨冥辰乍听得外面踹门的动静,眉头微蹙,侧头透过床边破落的窗户看向院子里:“怎么回事?” “是……是前晚那人……”云深瑟缩了一下,迅速将屋门合上,垫了脚将门栓插紧。 一旁的云薇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云深挡好门之后,将云薇拉到了自己背后:“别怕,别怕,张伯伯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虽然是在安慰妹妹,可云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音。 比起前晚躲在屋子里什么都没看到的妹妹,他是被那些人拉扯着到门口,还亲眼看着那男人挥刀砍娘亲的,这会儿听到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他即便是想要强忍,却也压不住满心满眼的恐惧。 “他妈的,别以为关门就有用,非逼老子动手是吧!” 外面踹门的刘勇见院里没动静,倒是胆子更大了,干脆横身一撞,将那原本就被踹得摇摇欲坠的院门撞倒在地。 “呀!”听得门被撞坏,云薇惊叫了一身,紧紧缩在云深的背后。 听得屋里孩子的叫声,刘勇狞笑着,提着刀缓步朝紧合的屋门走:“你们以为藏在里面,老子就不知道你们在家了?你家那只小疯狗把老子的手咬伤了,今天你们要么赔老子一百两,要么,就拿人来偿!” 那晚他也瞧见了,这姓秦的小寡妇性子凶是凶,但是那张脸,还真是长得如花似玉的。 他都快三十了还没娶到媳妇儿,若是把这小寡妇弄回去给自己生大胖小子,再把那小疯狗给卖了,他岂不是人财两得? 刘勇想着美事儿,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 还没等他走到屋门口,就见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拉开了。 “怎么,想好了?给钱还是给人?”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这会儿见里面的人开门,刘勇眼睛一亮,眯眼看着门口,捏紧了手里的刀。 他前晚是因为没有防备,才被那小寡妇伤了,今儿他是有备而来,不把这孤儿寡母的弄回去,他誓不罢休。 “钱我们没有,人的话,你看我怎么样?”沉朗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味道。 第32章 叔叔你流血了 第32章 叔叔你流血了 刘勇没想到,开门的是个男人。 他瞪了瞪眼,这寡妇家里头,什么时候多出个男人来了? 眼前的男人一手搭在门上,斜倚着身子,身上披着的长衫衣襟大敞,胸口密实裹着的布条半分不掩。 他侧头看着刘勇,几句话间,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一双水墨晕染的眸子微眯,露出了危险的神色。 四目相对的一瞬,刘勇只觉寒意爬上脊背,他咽了咽口水,挺直了身子,面露凶相:“谁……谁要你这糙汉了,小寡妇呢?” 这突然出现在秦寡妇家的男人,虽然长了一张黝黑寻常的脸,可是那眼神,凌冽如刀,墨眸后面,似乎还藏着什么更深更沉的东西,看一眼便叫人心慌。 “她不在,现下这家里我说了算,说说吧,你想怎么个赔法?”墨冥辰站直了身子,干脆将身后的两个孩子挡得严实。 他并不知道拐孩子的事情,不过,这光天化日的,敢这么嚣张往别人家院子里冲的,他倒不是第一次见着。 以往那些敢这么往他跟前凑的,这会儿坟头的草只怕都齐人高了。 今儿他倒是想看看,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到底想怎么表演? “前日这家的孩子和那小寡妇伤了老子的右手,这可是老子吃饭赚钱的手,除了十两银子的药钱,老子这大半个月都不能干活了,你说该不该他们赔?”刘勇翻了手腕,把右手的伤拿给墨冥辰看。 这黑脸汉看着眼生,应该不是这附近的人,瞧这长相,也必然不会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刘翠花先前说了,这秦娘子不仅没丈夫,四年里也不见有什么亲戚来看望,这黑脸汉最 多只可能是她的朋友。 瞧他一身的伤,只怕现在也是个不能打的,所以才在这儿跟他商量。 既然人家要商量,那他刘勇就来跟他讲讲道理好了。 “就这点伤就花了十两,兄弟你是人傻钱多,被哪个庸医讹了?”墨冥辰看了一眼刘勇手上的伤,颇有几分惋惜地说,“你看你这医药费也不能白出,不如,我帮帮你如何?” 墨冥辰说着,朝刘勇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妈的,你说谁傻?!”刘勇还想跟他讲理了,转头就听他骂人,一龇牙,撩了左手的袖子,挥刀就往墨冥辰砍过来。 有什么好说的,先撂倒了这个伤残,再抢人不就行了! 眼看一把杀猪刀朝面门砍下来,墨冥辰依旧一动不动,只在刀锋到眼前的一瞬,蓦然出手。 刘勇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觉得左手手腕上一紧,随即“咔嗒”一声,剧痛袭遍全身,手里的刀再握不住了,“哐当”一声落到了墨冥辰跟前。 随即,小院里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接个骨也才几百个铜板,你还是亏。”墨冥辰声音淡淡,带着几分笑意,他抬脚一踹,扣着刘勇的手骤然一扭,直接将刘勇的左臂扭脱臼。 墨冥辰那当胸的一脚踹得刘勇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般,他痛得浑身脱力,跌跪在地,偏偏脱臼的手还被人拽着,挣脱不得。 墨冥辰手一松,刘勇便痛得像条虫一样,在地上蜷缩紧了身子。 他这会儿痛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只能缩在地上呻吟。 还不等他缓过劲来,颈间突然一痛,一双沾了泥的鞋已经死死踩在了他脖子上,鞋子的主人微微一加力,刘勇顿时觉得喘不上气来。 “今儿算你运气好,我不想吓着孩子。”居高临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话语里再没有了慵懒的笑意,慑人神魂,“若是再敢打这家人的主意,下次扭断的,就不只是你的手了。” “是……是……是……”刘勇这会儿已经脸色青紫,快要有出气没进气了,听得墨冥辰的话,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声音。 墨冥辰把脚一收,刘勇顿时觉得呼吸一顺,仰头对上那双冰封千里的眸子,他身子一抖。 他这会儿痛得站不起来,却也不敢再在这里多留片刻,干脆蠕动着身子,拼死命地往外爬。 妈的,今儿来本还想着人财两得,却不想遇到这么个煞神,差点就把命都搭在这里了! 墨冥辰抱臂站在门口,目送着刘勇爬出院子,心中还觉有几分可惜。 要不是因为有孩子在,他今日必定会要了这个上门滋事的恶霸的狗命! 等得外面刘勇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视线里,墨冥辰看着坏了的院门,终还是有心无力地叹了口气。 他这会儿毕竟真带着一身伤,刚刚又动了手,这会儿体内气息紊乱,已是有些力不从心,这修门板的事情,只怕还要等那秦娘子回来了。 墨冥辰转过头,对上屋子里两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时,不由得一愣。 “怎么了?吓着了?”看两个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墨冥辰抿了抿唇。 他已经很克制了,都没有让那人血溅当场,两个孩子不会胆子这么小,就这点阵仗都被吓到了吧? 云薇秀丽的小脸上绽放出了明媚的笑,一双看着墨冥辰的眼在泛光,她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声称赞:“叔叔你好厉害!” 刚刚墨冥辰把门挡严实了,他们没有看到外面的景象,不过刘勇的哀嚎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云薇眼里全是崇拜。 她起先是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叔叔的,别的不说,那张黑黝黝的脸长得也太吓人了! 可是,这会儿这位黑脸大叔在她心里就是救了他们兄妹的大英雄,光看着她都觉得大叔整个人在闪闪发光,什么脸黑啊,长得凶啊,都可以全部忽略啦! 哎哟,被小姑娘夸了呢! 墨冥辰听得云薇的话,心情大好,挑眉笑着,谦虚一番:“还好,还好,一般般。” 云深瞪大眼看着他,也是满眼羡慕。这大叔看样子功夫很好呢,他要是也能跟大叔一样厉害,以后就可以保护妹妹和娘亲了! “叔叔,你胸口流血了。”云薇目光落到墨冥辰胸口,愣了愣,指了指他的心口。 第33章 不像普通人 第33章 不像普通人 墨冥辰闻言垂眸,先前止血包扎好的伤口,因着他刚刚的动作,这会儿又撕裂开来,往外冒血,浸湿了绷带。 这伤口裂开的痛还是其次,墨冥辰觉得自己这会儿有点头晕。 他叹了口气,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虚弱到如此地步的时候。 他自夜北归齐之后,便易了容蛰伏在庆云镇,本打算等京中部署的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回朝掌控局面,却不想,前日进山遇袭,一行杀手十二人,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他连斩十二人,却也落得了个重伤落崖的下场。。 好在崖下有湖,秦娘子又去得正是时候,才叫他留了这一口气在,否则这会儿他估计已经飘在湖里喂鱼了。 云深和云薇将墨冥辰扶回了床上,这会儿墨冥辰在两个孩子都是英雄般的存在。 云薇对墨冥辰尤其好奇,趴在床头,问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问题。 墨冥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个孩子说着话,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等得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换了个人。 将一头青丝随意绑在脑后的女子这会儿正挽了袖子,在替他上药。 墨冥辰睁开眼的时候,正好见一缕墨色的发吹在她颈间,乌发掩映下,那一截露在外面的玉颈若白天鹅般修长,衬着柔和的天光,连线条都变得温柔软暖。 墨冥辰眸子动了动,轻咳了一声:“有劳秦娘子了。” “你救了孩子们,我该谢谢你才是。”秦月瑶没有抬头,听他醒了,手上的动作越发小心,生怕弄疼了他似的。 刚刚回来看到院门坏了的时候,她是真的着急了,进来瞧见两个孩子都完好无损,才算松了口气。 家里这位伤患打跑刘勇的事情,秦月瑶已经听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说了,想起先前自己对他的态度,秦月瑶更觉有几分过意不去:“先前是我不对,公子如今重伤在身,便好生在家里养着,日后的事情,也等伤养好了再说。” 公子?听得她的称呼,墨冥辰唇角微微扬了扬。 就他现在这幅尊容,先前住在庆云镇的时候,旁人见了多是避之不及,有几分熟识的街坊也都是“大哥”“汉子”的叫。 能这么面不改色叫他“公子”的,这小娘子还是第一个。 墨冥辰没有应声,秦月瑶倒也不介意,只是小心地替他上药,然后包扎。 昨晚匆匆一瞥的时候,她因着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一时慌乱,也没有细想。 这会儿给他包扎,看着这副身板,脑袋里的疑惑连串地冒出来。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张德进山的时候跟她说起过,出入这片山林的,多是周边村镇的猎户和樵夫。 至于徐大娘之前提起的黑风寨,本跟白石村隔了几个山头,在从这里去京城的路上。 六年前黑风寨被朝廷清缴了之后,再也没了动静,据说那些逃走的山匪这几年就在这就近的几个山林里东躲西藏,行踪不定。 可是,不管是山匪还是猎户或者樵夫,都跟眼前这人不太搭。 至于具体怎么个不搭法,秦月瑶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人除了一张普通得有几分吓人的脸之外,其他地方都太好看了,好看到不像是普通人。 他身材挺阔,肌肉尽显,虽是一身旧伤,可那一双手,却像是养尊处优的人才会有的。 修长挺直,指腹和虎口有薄茧,可不是常年做粗活所至,看样子,倒像是举刀握剑的人。 而且,他虽说自己失忆,可言语间会自称“在下”。 这哪里是个农夫猎户会用的词? “娘亲,张伯伯来了。”秦月瑶正在心中揣测着这人的身份,门口云深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听得张德过来,秦月瑶面上一喜,利落地给墨冥辰在胸口打了个蝴蝶结,起身朝屋外迎去。 他们从山林里出来后,张德说他正好要去邻村送柴,邻村里有个专门到村子里帮城里酒楼受野味的人,反正秦月瑶这手里的两只兔子和一只野鸡一顿也吃不完,不如拿去换点钱。 张德这么说,也是因为知道秦月瑶家里的状况,添了个伤患之后,她花钱的地方也多了,所以好心帮她出了主意。 秦月瑶本是想将这兔子分一只给张德做答谢的,毕竟这两天多亏了他帮忙。 可张德怎么说都不愿收,秦月瑶也只能将这恩记了,请了张德替她将两只兔子带去卖。只留了一只野鸡,打算顿了今晚请张家和徐大娘他们吃顿饭,顺便将昨晚的诊金给李郎中结了。 秦月瑶从屋里出来,就瞧见张德颇有几分丧气地走进来,看到秦月瑶,他面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秦月瑶疑惑:“张大哥这是怎么了?” “哎,怪我不会说话,说不过他们,这兔子他们平日收都是八十文一只,可今天我拿去,他们非说这皮扎破太多了,都用不了,只给我算兔肉的钱。”张德往怀里掏了掏,没好意思把钱拿出来,“是我嘴笨,要不,我给你把差价补了吧。” 张德说着,拿出了自己的钱袋。 “他们说的也是个理,那皮破洞太多的确卖不出什么价钱,张大哥愿意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这事儿怎么怪也怪不到张大哥头上,哪有补差价一说。”秦月瑶看张德拿出一把铜钱,摇头不接。 “可是……”张德是个实诚人,听秦月瑶这么说,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可也不会撒谎,“都是你好不容易抓的,只卖到了一只的钱,怎么说的过去……” 他是真没想到啊,从前去卖猎物,那人不都挺好说话的吗? 秦月瑶看他脸涨得通红,一副懊恼的样子,只是笑着从他手里捡了六十枚铜板:“以后我还想着让张大哥再帮我去卖野味呢,那二十文就当是给大哥的跑腿钱了,以后再卖野味,也是每只十文的跑腿费,张大哥如果不愿意拿,以后我也不敢再麻烦你了。” 第34章 谋个厨子的差事 第34章 谋个厨子的差事 空间里有小麦,他们以后就有粮了,湖边的陷阱效果不错,她打算先这样每天卖些猎物换点钱,把家里必要的东西先置办齐了,这中间少不得要有麻烦张德的地方。 秦月瑶自己以前就开了好几个私房菜馆,当过老板。 交情归交情,在商言商,她喜欢把理说顺,把钱算清。 张德还有些迟疑,可秦月瑶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怕以后秦月瑶真不愿再找他帮忙,便也只好应了。 “秦家妹子你歇着,我去帮你把那只野鸡打理了。”瞥了一眼挂在厨房外的野鸡,张德挽了袖子,打算帮秦月瑶做点什么。 “这厨房里的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大哥,不过眼下,我倒是真有件事情想请大哥帮忙。”这杀鸡宰鱼的事情,对于她一个厨师来说,已是游刃有余,眼下倒是有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张德帮她一把才行。 这个院墙都有些坍塌的小院里,一共三间房。 除却他们住着的这一间和厨房外,隔壁还有间上了锁的小屋。 她问过云深,那间屋子一直都没打开过。 虽然也不期望着里面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多一间屋子给养伤的男人住总是好的。 “这院子从前住的是个木匠,那屋子大概是他堆杂物的。”张德听了秦月瑶的打算,提了家里的斧头来劈锁。 他在白石村住了有些年头了,自然是知道,这小院的上一个住户,是村里的老木匠,老木匠无儿无女,七年前去世之后,这屋子就空了下来,五年前秦家妹子刚来的时候,是徐大娘替她从村长手里把这院子租下来的。 门上挂的也不是什么好锁,张德力气大,几斧头下去,门锁落地,秦月瑶推开门,被扑面的灰尘熏的猛咳了几声。 只有隔壁屋子一半大的小屋里零星丢着一些生锈的工具,多是用不成了的,让秦月瑶意外的,倒是屋子里堆了几块半米来宽的木板。 就是山里寻常可见的木材,推得平整,薄厚刚好,应该是用来做家具的。 村里没了木匠,好在张德有些手艺,当即便去挑水和泥,要替他们搭张床。 秦月瑶也由着他去忙,自己提了野鸡去河边打理。 这秋日的野鸡长得肥实,秦月瑶拔毛开膛,掏了内脏,还剥了些肥肉下来熬油。 家里佐料欠缺,好在她从山里出来的时候,顺路采了些香草佐料,这会儿全塞到了鸡肚子里,煮水下锅,又拿鸡油煎了些葛根野菜饼。 这一下午,张德又是修门板,又是搭木床的,一直在秦月瑶家院里忙活。 洗完衣服回来的张婶儿因着秦月瑶留他们吃饭,特意拿了半只兔子过来,本想着从前也没见这秦娘子进厨房,只怕做得东西不好入口,所以到厨房来帮忙。 瞧见秦月瑶在厨房里的利索模样,吃惊不小,忙到后来,自己不仅成了个打帮手的,还跟秦月瑶学了不少料理兔肉的法子。 家里什么都没有,秦月瑶选了最简单的爆炒兔丁,基本的几样佐料还是从张婶儿家借的。 秦月瑶一边翻炒,一边在心里泪流满面,别的不说,这两天她一定要把厨房里的配料买齐了才行,不然这简陋的环境,简直是要逼死她这个手痒的大厨了。 外面的张德和孩子们本都是在个忙个的,等得清炖野鸡开锅的时候,却都围到了厨房门口。 “媳妇儿,你们这煮的是啥?”张德伸脖子往锅里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味道,也太香了。 他平日进山打猎比较勤快,家里从来不缺这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吃食,他从前也觉得自家媳妇儿手艺不错,常常煮肉,炒肉地换着来,可这么香的味道,他还是第一次闻到。 “瑶妹妹炖的鸡肉和炒的兔肉,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肉原是还有这么多的做法。”张婶儿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看向秦月瑶。 她刚刚瞧着秦月瑶的手法觉得新鲜,没忍住一直在她旁边问个不停,倒也是这秦家妹子性子好,一一答了,半点不耐烦都没有。 这会儿她仔细想想,倒觉得自己太聒噪了,换做以前,只怕秦家妹子都不愿意搭理她了。 “张大哥也忙了一天了,先歇会儿,马上就可以开饭了。”秦月瑶将菜盛好,招呼着他们进来坐。 张德被这满屋的香气勾得馋虫大作,舀水洗了手,还不忘招呼自家媳妇儿回去把自己存的小半坛酒拿过来。 先前秦月瑶把屋子里的桌子搬到了厨房来,也是怕他们一群人在屋里吃饭说话让养病的那位不自在,这会儿她先片了些鸡肉,舀了碗汤,想了想,又掰了两个鸡腿放到碗里,才让云深给病人送去。 这鸡腿本是想留给两个孩子的,可考虑到人家重伤在身,家里也没什么补品,也只能让他多吃点肉补补了。 白里日经历了那么一遭,这会儿两个孩子对墨冥辰喜欢得紧,抢着赶着一人一碗飞快地往屋里送。 这边张婶儿取了酒回来,还带了些家里烙好的饼和下酒的小菜。 秦月瑶给徐大娘留了菜,这会儿看着外面越渐暗沉下去的天色,不免有些担心。 这白石村到庆云镇虽说路远,可徐大娘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秦家妹子,你这手艺也是绝了,张德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吃着这么好吃的兔肉呢!”桌上张德嚼了口爆炒的兔肉,顿时赞不绝口。 他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夸张,作为猎户,虽然没什么钱,可这夏秋时节,家里的肉就没怎么断过,平日里他也会在到镇子里赶集的时候,带着妻儿下馆子吃顿好的。 可即便是那庆云镇馆子里的手艺,也及不上这兔肉的千分之一。 厨师最高兴的,就是做的菜被人夸赞,秦月瑶笑得舒畅,想了想,问张德:“张大哥见多识广,依你瞧,我这点手艺,若是想去庆云镇的馆子里谋个厨子的差事,可还行?” 第35章 突然客气 第35章 突然客气 别说到馆子里当厨子,若是这会儿有人请她进宫当御厨,秦月瑶也自信可以胜任,奈何没有这样的机会而已。 她跟张德提这事儿,是想请张德替她介绍去处。 毕竟张德是个猎户,手里的猎物都是销往镇上酒楼的。 眼下在她身边,也只有张德这么一个能和酒楼搭得上边的人。 “秦妹子想到馆子里当厨子?” 张德前一秒还在笑着大赞手艺,这会儿却是放下筷子,摇了摇头:“秦妹子,你这手艺是好,可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家酒楼里有女厨子的,你若想有些谋生的手艺,不如让我媳妇儿给你介绍些绣活。” 这酒楼后厨不比家中厨房,不管是大馆子还是小馆子,掌勺的从来都是男人,他还没见过哪个女人掌勺的。 在张德看来,女人嘛,手艺再好,那也只能是在家里给丈夫孩子做做饭,酒楼的厨子那是上台面撑场子的活计,哪里容得女人抛头露面。 他也知道秦妹子家里没男人,要养活两个孩子不容易,所以想让自家媳妇儿帮衬一下。 他家媳妇儿的针线在十村八店那是很有名的,给秦家妹子介绍些绣活不是什么难事。 张婶儿在一旁开口:“我正巧前两天接了左家庄的活计,瑶妹妹要是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做,到时候给你算工钱。” 既然当家的都发话了,张婶儿也不是个吝啬的人。 夫妻俩一番好意,秦月瑶却也只能拒绝。 做饭她拿手,可这绣工嘛…… 十字绣她大概还能行,绣花缝衣什么的,她真一窍不通。 听张德那话的意思,秦月瑶作为一个女子,要想去酒楼谋职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她也不气馁,这赚钱的法子不止打工一条,过两日她便去邻村和镇上看看,想想其他办法。 一顿饭酒足饭饱,大家都吃得畅快。 两个孩子大半年来第一次吃到肉菜,还是这么好吃的,坐到桌边之后筷子就没停过,到最后都是心满意足到想流泪。 吃完饭,张德帮着把做床的活收了尾。 张德看他们也没有多余的被褥,提议道:“过几天邻村有个早集,他们村子比较大,集市上什么都有,这两天我再去帮妹子卖几回野味,换的钱应该够你再添置棉被和褥子了,到时候,咱们带你去逛逛。” 秦月瑶连声谢过,眼瞧着徐大娘还没回来,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担忧。 她折身进屋,打算去替伤患收拾碗筷,看那半盘子葛根饼吃完了,鸡肉碗里却还剩了两个鸡腿。 秦月瑶微微一愣:“不合胃口吗?” 因着想到兔子肉太燥,她刚刚也没给他盛,按说男人的食量应该很大才对,看到剩了鸡腿,秦月瑶不由得猜想是不是自己做的他不爱吃。 “还行。”靠坐着闭目养神的人眼皮都没抬,淡淡说了一句。 还行?秦月瑶皱眉:“虽说味道淡,不过公子有伤在身,还是该多吃些肉补补身子的。” “饱了。”墨冥辰睁开了眼,垂眸看了一眼碗里的鸡腿,又看向一旁的两个孩子。 其实这秦娘子手艺不错,鸡汤虽说清淡了些,可鸡肉炖得嫩,又入味。 只是他这会儿也知道这家人的情况,那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比他更需要好好补补。 看这家人好不容易有顿肉吃,他可不想剥削。 秦月瑶明白了他的意思,本是想劝他不必担心的,她便是自己不吃,也不会让孩子们吃不够的。 不过想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便招手叫了云深和云薇过来。 “这是叔叔特意留给你们的,这会儿趁热,赶紧吃吧。”秦月瑶把两个鸡腿递到了孩子们面前。 先前吃饭的时候,桌上三个大人都不停地往他们碗里夹菜,生怕他们吃不够,这会儿两个孩子都饱了,看那鸡腿,倒也不馋了:“我们都饱了,还是给叔叔吃吧。” 秦月瑶抿唇笑着,朝两个孩子眨了眨眼。 云薇仰头看了一眼床上继续闭目养神的墨冥辰,伸手拿了一个鸡腿,也没吃,到了床边,垫脚往墨冥辰嘴边送:“叔叔,你吃!” “……”睁眼看着递到嘴边的鸡腿,墨冥辰皱眉哀怨地看了秦月瑶一眼。 “娘亲去徐大娘家瞧瞧,你们跟叔叔乖乖待在屋子里。”秦月瑶挑眉笑了,将碗递给了云深,留了墨冥辰跟两个孩子在一起,自己往屋外走。 虽然刚入夜没多久,可是,这黑灯瞎火的还不见徐大娘,她有些等不住了。 也是赶巧,她刚出院子,就瞧见徐大娘背着背篓提着几袋东西朝他们这边走来,瞧见秦月瑶出来,还扬声招呼:“瑶丫头,快,快来帮帮忙。” 秦月瑶诧异,快步迎上去。 接过徐大娘手里的两个布袋,沉甸甸的:“我锅上还热着饭,大娘你先吃,吃完我帮你把这些送回家去。” 早知道徐大娘进镇是去采买的,她就该跟着去,也好搭把手,不让徐大娘一个人大老远的拿这么些重家伙回来。 “我在镇子里吃过了,”徐大娘和她一起,背着背篓往院里进,“这些都是给你们娘三儿的,拿去厨房归置归置。” “给我们的?”秦月瑶打开袋子,小袋里装的是精米,大袋子里是大半袋面粉,她不走了,“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破费,这些大娘留着吃吧。” 面粉便罢了,这米可贵着呢,听张婶儿说,就连庆云镇上,也不是家家户户能吃精米的,别看这么一小袋,只怕就要花几百个铜板。 她知道这些年家里都是徐大娘在接济,原主和两个孩子才不至于饿死,可她现在不同了,有手有脚的,不能再白吃白拿了。 “本也是该给家里采买了,这两天我也没什么事忙,可以过来帮你做饭。”徐大娘半分不理会秦月瑶的话,放下背篓,把里面两串干辣椒和几挂风干的萝卜拿了出来,要挂到厨房外。 以往每个月她都会到镇子里替秦月瑶他们采买一次,给家里添些米面和吃食,平日得闲,她会过来给三人做饭,忙不过来的时候,她教了云深怎么煮菜烙饼,这才让兄妹俩和秦月瑶不至于饿着。 “大娘的好意,月瑶心领了,可是这些都太贵重了,实在不能要。”秦月瑶瞧见那背篓里还有一小块腊肉,更是急了,放了袋子,要去拦着徐大娘。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你还跟我客气不成?”徐大娘看着满面急色的秦月瑶,才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些年一直照拂着,她早就把瑶丫头和两个孩子当自己的家人了,虽说今儿的东西准备得的确比先前更破费了些,可是五年多了,她还是第一次见瑶丫头这样。 这瑶丫头,怎么突然就跟她这么客气了? 第36章 秦家二姑娘 第36章 秦家二姑娘 秦月瑶也觉奇了怪了,她知徐大娘是一片好心,可这心,是不是好得太过了些? 今天听张德提起,原主五年前到这村里安顿,都是徐大娘帮忙打点的,家里的两个孩子,也差不多算是徐大娘一手带大的,先前云深也说了,这家里的衣服被褥,每个月的食材,都是徐大娘送来的。 仔细算起来,这可要花不少银子呢! 先前听张婶提过,徐大娘家男人和儿子都在修城墙,拿的是朝廷的银子,所以他们家里要比寻常人家宽裕一些。 可再宽裕,也不至于能让她五年如一日地把银子花在三个跟她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吧? 秦月瑶隐约觉得,这徐大娘对他们,至少对原主来说,并非是好心人那么简单。 可是,她又没有原主的记忆,也理不清这其间的关系。 不管从前如何,她作为一个手脚健全,又有手艺的人,是再不能这么白受徐大娘的恩惠,当一个累赘了。 秦月瑶将徐大娘刚挂上去的干货又取下来,放回了背篓里:“这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从前是我脑子糊涂,没想通透,劳烦大娘费心照顾了这么多年,现在我也可以靠自己赚钱过日子,不能再花大娘的钱了。” 她知道这话,在徐大娘跟前说是有些过分了,毕竟人家这些年费心操劳,都是为了他们好。 可是,她是个硬脾气的人,她也知道,若是一直这般靠人接济下去,孩子们虽然能衣食有保障,可日后长大了,走出去也是直不起腰杆的。 虽说她现在可能没办法马上改变他们的状况,让孩子过上富裕的生活,可她也想让孩子们看到她的努力,让他们明白,不管情况多糟糕,都是能靠自己一点点克服和改变的。 “你这孩子……”徐大娘愣了一愣,她是真没想到秦月瑶会这样说,她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些惊讶,这孩子的性子,有时候真是随了她爹,一样的又硬又倔。 “你有这样的决心,是好事,大娘我也支持。”徐大娘是盼着秦月瑶终有一日能振作起来,好好过日子呢,这会儿她有所转变,她是打心眼里替她高兴的,“只是,这些东西,你给我,我也是不能要的。” 秦月瑶见她依旧这么说,有些急了:“大娘我刚刚的话,并没有不感激你的意思,你对我和两个孩子的照顾,我心里感激,还一直想着日后过上好日子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你才是,你可别因着我那几句不知恩的话就跟我们生分了。” 徐大娘笑了:“丫头想什么呢,不说你了,两个小家伙可是我接的生,你们若是想跟我生分,我可第一个不答应!” 她低头看了一眼背篓里的东西,默了默,还是决定把实话跟秦月瑶说了:“这些东西,不是我买的,我不过是帮忙在中间转个手给你们送来罢了。” “啊?”秦月瑶倒是没想到徐大娘会这么说,她瞪大了眼。 “这些都是你娘让我给你带的,先前家里添置的那些,也是她嘱咐了我每个月去镇上拿的,虽然这五年来,她从没有来瞧过你,可她从没忘记过你这个女儿,只是你爹的脾气你也知道,他……”徐大娘叹了口气,不愿再说。 她跟瑶丫头的娘亲是发小,两个人自小就亲如姐妹,当初燕娘嫁给秦威的时候,她还一路送亲去庆云镇,哭了好久。 五年前瑶丫头出事,被赶出秦家,也是燕娘跑到白石村来求她帮忙照顾瑶丫头的。 秦威是个暴脾气,性子执拗,他不认这个女儿,燕娘便也不敢来见,这些年只能悄悄托付了她。 这每月的吃食,每季的衣物,都是燕娘替女儿和两个外孙置办了,托她带回来的。 虽然燕娘一再嘱咐了,不让她说出实情。 可是,都是当娘的人,燕娘心里有多苦,她知道。 她更知道,瑶丫头被赶出秦家之后,对自己的爹娘和这两个孩子,都是抱着恨意的。 恨两个孩子毁了她的人生,恨爹娘的无情冷血。 所以先前她也不敢跟瑶丫头提这事儿,可这两日瞧见瑶丫头的转变,她觉得瑶丫头是真的想开了。 既然想开了,这心结,也总该有解了的一日,毕竟,那是生她养她的娘啊,总不能一辈子都怀着恨意不是? 秦月瑶听得徐大娘的话,脑袋里轰地炸开了。 她还以为原主无亲无故呢,没想到,竟然有爹有娘? 秦月瑶眨了眨眼,一时语塞,实在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下去,生怕自己开口说错了什么,暴露了什么。 “今儿我去镇上,跟你娘讲了你的事情,她可高兴了,连家里的腊肉都偷偷拿了出来,让我带回来给你和两个孩子补补。”徐大娘一边说着,见秦月瑶呆愣着不动,便径自替她将米面和那块腊肉都拿进了厨房安置好。 这五年,秦月瑶过得苦,燕娘心里也苦,如今丫头转了性子,这娘俩的关系,能有改进也说不定! 屋里,被塞了满嘴鸡腿肉的墨冥辰将徐大娘和秦月瑶的话听了个大概。 他第一次觉得,耳力好也是个罪过,虽说不是故意的,可这到处听人墙角,简直搞得他跟个八婆一般。 不过,经徐大娘的话一提醒,他倒是知道这小娘子是谁了。 他在庆云镇住了几个月,为着安全起见,这镇子里的消息,他曾有意打探过。 那么多的家常里短里,有那么一桩,说的就是秦铁匠家二女儿的事情。 当时他听了便过了,只是觉得那姑娘也是倒霉了些,正好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这么被糟蹋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几个月前传闻里的秦二姑娘,如今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叔叔,我有件事情想求你帮忙,你会帮我吗?”墨冥辰正在心里感叹呢,刚撕了鸡腿往他嘴里塞的云薇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问道。 墨冥辰低头,就对上了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什么忙?” 第37章 有几分眼熟 第37章 有几分眼熟 云薇抿了抿唇,有几分生怯,忐忑地开口:“叔叔你能带我去找爹爹吗?” 她知道,娘亲和张伯伯他们是不会带她去找的,昨晚她问过徐奶奶,徐奶奶也像哥哥一样,让她不要再提这件事情。 可是,她真的很想找到爹爹啊。 就算娘亲现在对他们好,给他们肉吃,云薇心里,还是想找爹爹的。 如果有爹爹在,他就能保护他们,就像今天叔叔保护他们不被坏人欺负一样。 “你知道你爹在哪里?”墨冥辰有些疑惑,若外面的真是秦家二姑娘,那么,她该是六年前被黑风寨那群山贼劫了,然后…… 这黑风寨六年前被朝廷派兵清缴,如今只剩一些余孽在这群山中流窜,莫不是这两个孩子的爹回来找过他们? 墨冥辰是真的没想到,这两个孩子会有个当山贼的爹。 他刚看到云深那双眼的时候,本还十分确定,这孩子该是和京城里头的几位沾亲带故才对。即便不是逍遥王的孩子,那也可能是其他几位王爷的。 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真看走了眼? 云薇撇了撇嘴,摇头:“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可我知道,我是有爹的。叔叔你是外面来的人,你知道我爹在哪里吗?” 墨冥辰愣了一下,他貌似还真有可能知道。 六年前黑风寨被朝廷清缴,大半山匪都死在了他的剑下,若这两个孩子真是哪个山匪的,他即便不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也是害得他们爹家破人亡的人。 这个仇,似乎结得有点深啊! “叔叔不知道你们的爹在哪里,不过,以后如果有机会遇到了,叔叔会告诉他,你很想他,希望他回家的。”墨冥辰摸了摸云薇软绒绒的头发,轻叹了一口气。 院子里秦月瑶回过神来,跟进厨房和徐大娘一起收拾了一番后,还是留了徐大娘吃饭。 瞧着桌上喷香的饭菜,徐大娘只以为是张婶儿的手艺,也没多问。 临了她还将家里闲置的褥子和棉被给抱了过来,让秦月瑶他们铺床。 秦月瑶这次没有推辞,毕竟今晚她不想再没地方睡了。正好过几天张婶儿会和她去邻村赶集,到时候再买一套新的还给徐大娘就成。 这一头子忙进忙出的,等送走了徐大娘,秦月瑶才注意到云深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端着碗跟着自己。 “怎么了?”秦月瑶蹲下身,看着他。 该不会是刚刚徐大娘跟她说的话,被云深给听见了吧? 她这会儿是担心自己见着所为的“亲爹娘”之后会露馅,还没想好应对之法,不过,换了云深和云薇,一定很想见自己的外公外婆吧? “我给娘亲留了鸡腿,娘亲刚刚就没怎么吃饭。”云深把碗举到了秦月瑶面前,现在在厨房吃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娘亲只是一直给他们夹菜,都没怎么吃。 秦月瑶摇了摇头:“娘亲不饿,你跟妹妹在长身体,你们吃。” 她静静看着云深,望进那盛了夜色的眸子里,心思沉了几分。 按徐大娘的话,原主是五年前和爹娘没了往来的,云深说他们今年四岁,也就是说,原主跟家里人关系恶化,可能和怀了孩子有关。 即便是在现代,未婚妈妈带着孩子都还会有人指手画脚,何况在这封建落后的古代,女子未婚先孕,是不贞不洁,是要被浸猪笼的。 原主还能把孩子生下来,活到今天,想来不仅是靠了徐大娘的帮扶,当时原主的母亲一定也做了什么。 先前她还不怎么在意,可现在,她是真想知道,这两个孩子的爹,那个杀千刀的渣男到底是谁! 若是有朝一日让她找到这人,她一定要替天行道,匡扶正义,把这个大渣男千刀万剐! “云薇睡着了,忙了一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从屋里出来的墨冥辰轻轻合上了门,压低了声音跟院里的两人说话。 刚刚得了他的应允,小丫头居然心满意足,倒他身旁没一会儿就睡了。 墨冥辰知道他们在旁边屋子里搭了床,害怕吵醒小丫头,就悄悄出来了。 秦月瑶抬头,对上那双如坠明星的眸子,站起了身:“公子有伤在身,这两天还是少走动的好。” 她倒也不顾忌什么,过去伸手要扶墨冥辰。 下午给他换药的时候,秦月瑶才看清他伤得有多重。 胸口那道伤,已是深可见骨,她是真的佩服这个人,换做一般人,只怕是挺不过来的吧? 见她伸手过来,墨冥辰愣了一下。 纤长的指,比月色更白皙,摊开的掌心里,磨起了水泡,微肿泛红,她却是浑然不觉一般。 “在下命硬,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墨冥辰没有让她扶,径自往旁边的屋子里走,“姑娘一家的大恩,在下他日必当重谢。” 自六年前京中事变,他便一直活在杀戮与阴谋交织的深渊之中,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也见过这世间种种险恶的人和事,经历过最深沉的黑暗,对于眼前这般微小却不余余力的善良,他如今分外珍惜。 好人,总该是要有好报的吧?等得事了之后,他要好生答谢这一家三口才行。 秦月瑶跟在他身后往小屋去,穷人家舍不得买油点灯,一入了夜,在屋里几乎就是摸黑行动了,虽然这位伤残一副别把我当病人的模样,可她还是怕他磕着绊着。 毕竟,就算张德给的金创药还不少,可能给他替换的绷带已经快没了。 听他这般说,秦月瑶倒是想起个事儿来,等得两人进了屋,她将今天在湖边捡到了匕首拿了出来:“这是今儿我在湖边找到的,是公子丢的吧?” “嗯?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匕首,墨冥辰微微一愣,这匕首他这些年一直随身携带,本以为这次是彻底弄丢了,没想到还能找回来。 他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还在装失忆呢,立马就闭了嘴,伸出去的手,又垂了下来,看着匕首:“有几分眼熟。” 第38章 你倒是心肠好 第38章 你倒是心肠好 秦月瑶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这人倒是挺爱演的。 墨冥辰抬眼看她,四目相对,英眸里多了两分窘迫,他这不仅是阴沟里翻船,还是自己把船给凿翻的! “想来是常带在身边的东西,公子且收好吧,指不定日后能因着它想起点什么来呢。”秦月瑶倒是没当面揭穿他,只是将匕首放在了墨冥辰手里。 虽然现在还是没能彻底搞明白那个青藤空间,不过,任务系统既然是这匕首触发的,第一个任务也跟这个自称失忆的男人有关,她这会儿倒是乐得把他继续留在家里,指不定后面的任务还跟他有关,她可指望着这个坐拥无限财富呢! 墨冥辰听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终是松了口气,垂目看着匕首柄上银线嵌绕的牡丹,思绪飘远,连秦月瑶出去都没注意到。 这柄匕首,是他十二岁时许柔嘉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刀锋是千年寒铁打造,吹毛立断,原来的匕首本是金衣为鞘,上面银镶着一条腾飞的蟠龙。 他还记得许柔嘉当时跟他说过,这柄刀,就是他们两人永不相离的见证。 黄金打造的耀眼刀鞘,被他在夜北的时候卖掉,独这柄匕首,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也一起弃了,只是自己杀鹿剥皮,做了新刀鞘一直带在身边。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如今的许柔嘉,早已嫁入丞相府,许家也一跃成了京中无人可及的显贵。 那个原本支撑着他,让他在夜北苦寒之地拼尽全力活下来的诺言,如今倒成了一个笑话。 …… 昨晚一夜没睡,今儿又忙了一天,秦月瑶回屋后,安顿好两个孩子,倒头便睡着了。 秦月瑶是被摔碎碗的声音惊醒的,她猛地坐起身,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是刘翠花他们又来了。 外面的天还灰蒙蒙的,秦月瑶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顺手抄起墙边的柴刀,这才出了门。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开门声。 秦月瑶转头看见光着膀子的墨冥辰也从屋里悄声走了出来,还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秦月瑶眨了眨眼,这深秋早上天寒刺骨,这位仁兄倒是厉害,衣服都不穿一件? 莫不是有什么露肉的癖好?不过那身子,若是不缠那么多布条,倒也算赏心悦目。 “过去瞧瞧。”秦月瑶愣神的空档,墨冥辰已经到了她跟前,哑声道了一句,瞥了眼她手里的柴刀,还是顺手将她护在了身后。 声响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这会儿里面还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里面。 两人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地到了厨房门口,看到里面的情形,都松了口气。 秦月瑶探头看到趴在地上啃鸡腿的东西,愣了愣:“二哈?” 毛绒绒的小家伙两只前爪巴拉着鸡腿,正啃得不亦乐乎,听到门口的声音,动了动耳朵,抬头龇牙咧嘴地看着他们。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秦月瑶还以为是哪家的哈士奇跑进来了,转念一想,才觉得不对,这地方哪儿来的哈士奇,要养狗,那顶多也是中华田园犬了,眼前这小家伙,只怕是狼吧? 这村子靠着群山,张德也说了,山里豺狼虎豹多了去了,只不过周围的多是被猎户们收拾了,更多的,都藏到了更往里的深林中。 “应该是和母狼失散了,跑到了村里来,赶出去就好了。”墨冥辰完全无视厨房里警惕地看着他们的小狼,只是进屋去检查它在墙角刨出来坑。 这小厨房一面是用木板钉起来的,下面有个不大的缝隙,这小狼应该是晚上饿了,闻到里面的香气,就刨了个洞钻进来偷吃。 “它好像受伤了。”秦月瑶跟着进来,本是想把这个闯入者赶出去,看到他后腿白色的毛上一片暗红的血迹后,有些心疼了。 看体型,应该还是幼崽,脚受了伤,这会儿赶出去的话,怕是被母狼找到之前,就已经被人抓去扒皮煮肉了吧? 小狼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仰头看着她,一双蓝色的眼睛里水汪汪的,还“呜呜”哀嚎了两声,把自己受伤的后腿伸了伸。 这可怜模样,让秦月瑶心受暴击。 她转身回屋,拿了原本给伤患准备的绷带和金创药来,有打了盆清水,蹲下身要给小狼清理伤口。 “你要救它?”墨冥辰瞧着她的动静,走到她身旁,挑眉看着。 “伤得这么严重,总是该包扎一下吧?”秦月瑶手上动作没停,小狼十分配合,由着她处理伤口。 “就算处理了伤口,放它回山里,也是死路一条。”墨冥辰抱臂,淡淡地说。 动物的世界,弱肉强食,这小狼受了伤,即便不被猎人们抓走,放归山林,也只会很快沦为其他动物爪下的食物。 “那就养着,养好了伤再说。”秦月瑶略微考虑了一下后,有了决定。 她可是资深的狗奴,这养狼跟养狗,也没太大区别吧? “你倒是心肠好。”墨冥辰有些失笑,叹了一句。 他目光落在小狼身上,这狼是群居动物,每个狼群对幼崽都极为保护,这只小狼落了单,还跑到村子里来,按说狼群应该会来寻才是。 不过,看它腿上的伤口,像是被捕兽夹所伤,只怕母狼这会儿也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这狼是凶兽,连猎户们围猎的时候都要带了十二万分小心,这小娘子倒是半点惧意都没有,居然还决定要养在家里了? 小狼察觉到墨冥辰的目光,仰头朝他龇牙咧嘴。 秦月瑶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我要心肠不好,公子这会儿怕是还漂在归云湖上呢。” “心善是别人的福气,却也会成为自己的负担。”墨冥辰抿唇,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不过还是劝了一句。 这世道,坏人多了去了,这小娘子心太好了,遇到他便也罢了,若是遇到坏人,只怕会好心没好报呢。 “放心吧,我只是心肠好,脑子又不傻。”秦月瑶替小狼包扎好了伤口,站了起来,“公子再去歇会儿吧,今天家里有米,一会儿我们熬粥喝。” 虽然昨天晚上她已经跟徐大娘说了,请她转告自己的“娘亲”,以后不需得这般送东西给他们,不过,能得了这一小袋精米,她还是很高兴的。 这大冷天的,早上熬点肉粥暖身养胃,再合适不过了。 第39章 扰了村子安宁 第39章 扰了村子安宁 秦月瑶本以为,刘勇遭了一顿毒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接连两天里,村里都没什么动静,就连那刘翠花都没用上门来滋事,秦月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这两天张德每次进山打柴或是打猎,都会顺便替秦月瑶将陷阱里的猎物取出来。 秦月瑶除了跟他进山去挖了一次葛根之后,这两日便都没在去山里,只在自家院里忙活。 陷阱的收获不错,他们不仅每天都有野味吃,多余的还能拿去换点钱。 秦月瑶跟李郎中结了诊金,又请徐大娘介绍,请了村里的泥瓦匠在厨房里搭了个灶台。 秦月瑶还特意让泥瓦匠根据她的描述,夯土搭了一个小烤炉。 徐大娘看着下头搭灶,上头垒了个跟小山包一样的烤炉,问秦月瑶:“瑶丫头,你做这个来干什么?” 瞧着模样,倒跟左家庄的瓦窑有点像,她难道还要自己在家烧碗不成? 秦月瑶解释:“这个可以用来烤糕点和饼,是我从前听一个糕点师傅讲的。” 这种土坯的烤炉,她以前在一家百年饼店里面看到过。 虽然温度掌控起来没有烤箱那么精准,可是烤制出来的点心味道比烤箱烤的更好。 “烤糕点?”徐大娘凑了过来,新奇打量。 “后天不是有个早集吗?我想做点包子糕点什么的,拿过去卖点钱。”秦月瑶说着,和徐大娘一起从厨房出来,她捡了柴刀,背了被篓,“我去林子里拾点柴,家里劳烦大娘帮忙看顾一下了。” 这火炉和灶台新搭好,等着它们干透的空档,秦月瑶打算去林子里一趟。 昨天她听从林子里回来的张婶儿抱怨,她家后头的林子里,一棵奇怪的树底下落了一堆扎人的果实。 光听张婶儿的描述,秦月瑶猜测那指不定是棵栗子树呢,她这会儿想过去瞧瞧。 秦月瑶背着背篓,从张德家院子后面往林子里走,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满地长刺的果实。 她寻了一个,拿柴刀小心拨开,从里面扒拉出圆嘟嘟的板栗来。 拿衣袖擦了擦,咬开尝了一口,脆甜可口。 秦月瑶喜出望外,当即忙活起来,剥了大半个时辰,将地上的都捡得差不多了,看着背篓里小半筐板栗,心满意足。 等得又在周边打了捆柴,她才背着背篓,拖着柴往回走。 刚出林子,就发现张德家门口围了一群人,将农舍的门堵得水泄不通。 “张家媳妇,不是我说你,你这成天吃斋念佛的就是心太好了,那狐媚子把你家男人的魂都要勾没了,你还在这儿帮她说话。” 人群里,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十分明显。 被堵在院子里的张婶儿听了她的话,清瘦的脸瞬时白了,急道:“刘婶儿你可别胡说,我家相公只是看瑶妹妹他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所以帮忙搭把手而已。” “帮忙搭把手?我昨儿可瞧着,你家张德又是挑水又是和泥的,搁她家院里忙活得比在家还勤快呢!”刘翠花啐了一口,满心嫌弃,“要我说这脸长得好看就是好,别的本事没有,光是凭着这个勾人的本事,就连别人家的男人都能随便使唤。” 刘翠花说着,侧头扫了一眼围观的村民们,嘿嘿笑道:“我昨天早上还见着那小寡妇和你家张德两个人肩并肩往山里去呢,我倒也不是说你家张德怎么样,可那小寡妇的勾人劲儿你们也见着了,这一早的进去,孤男寡女的,莫不是……” 刘翠花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家一眼。 人群里几个男人听得怪笑了两声,被自家媳妇狠狠一瞪,才收敛了猥琐的表情,闭了嘴。 妇人们眼中多了几分愤怒,更有人同情地看着门口手足无措,只能叠声说“你胡说”的张婶儿。 “刘婶儿这话不说全,叫人听着莫名其妙的,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孤男寡女的,莫不是什么?”人群后冷不丁响起一声笑,刚刚凑过来的看情况的秦月瑶排开众人,朝着门口的刘翠花走去。 刘翠花前日嘴上吃了秦月瑶的亏,今儿是专挑了张家媳妇这个软柿子来捏,企图煽动村民们,将这秦月瑶赶出去。 这会儿见秦月瑶过来,冷笑地看她,她下意识地缩了一小步,却是气焰更嚣张:“你这狐狸精,小荡妇,勾引人家男人,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还来问我作甚?!” “我自己做了什么,我自然是清楚的,昨日我去归云湖打猎,只是跟张大哥顺路进山而已,这青天白日的,还能做点什么,刘婶儿倒是好生跟我说说才是。”秦月瑶冷哼了一声,淡然道。 秦月瑶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响起了几声哄笑。 村子里民风淳朴,看待这男女之事也十分保守,这种事情,平日里大家连提一嘴都害羞,这会儿秦月瑶答得这般正义凛然,旁人听着,倒觉得刘翠花的想法有几分龌龊了。 听到笑声,刘翠花恼了:“你自己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我怎么说?你这狐媚子,仗着自己长了张狐媚脸,到处勾引男人,若是再容你这般下去,只怕我们白石村大半男人都要被你勾跑了,人家张家媳妇老实,任着你欺负,可我刘翠花却是看不得你这般做派,今儿我就请大家做个主,把你这狐媚子赶出白石村,免得扰了我们村子的安宁。” 虽说先前觉得刘翠花的想法有些龌龊,可是,她这话,倒也说到了那些妇人的心坎上。 秦月瑶长得肤白貌美,刚到白石村的时候,村里就有不少男人赶着来献殷勤,即便是往后这几年里,她偶尔出门一趟,还常引得旁人驻足。 从前她冷得跟块冰似的,不屑于跟其他人往来,可这张脸还是叫村中好些个妇人们警惕提防,今儿瞧见她跟张家走得这么近,张德还真像刘翠花说的那般,帮起忙来,那是十二万分的勤快。 这张家媳妇儿忍气不说,那是她自己性子软,可若是那日这小寡妇找到自家门上来,勾搭她们的男人可怎么办? 一时间,人群里开始交头接耳。 第40章 脏了白石村 第40章 脏了白石村 一旁看热闹的男人们倒是觉得刘翠花这么说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且不说这小寡妇怎么样,刘翠花这么说,不是搞得他们个个跟个色/狼一样么? 只是自家媳妇儿在这里,他们也不好开口。 “刘婶子这话说得太刻薄,张嫂和张大哥愿意帮忙,那是人家心地善良,”秦月瑶道,“这容貌是老天给的,爹娘生的,若是长得好看就是狐媚子,那城里头那些大家小姐,宫里头的娘娘们,在刘婶子看来,岂不是个个都是狐媚祸主的人了?” “你——”刘翠花一噎,这怎么就扯上宫里的娘娘们了。 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那是犯主的大罪,被官府知道了,那是要砍头的! 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几个对着她指手画脚的妇人,甜甜地笑了:“再说了,我也没觉得自己比诸位姐姐们好看多少,只是各位姐姐平日里操劳家务,没能好好保养,我瞧着,若是都好好保养一番,那是一个赛一个的美,我可比不了。” 这一声“姐姐”,叫的在场的妇人们都老脸一红。 都是成亲生娃的人了,平日里都是张家媳妇李家媳妇地叫着,这姐姐长,妹妹短的,她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着,倒是觉得挠心,更何况,人家长这么漂亮,都还夸她们美呢! 这种话,自家男人只怕是一辈子都憋不出一两句来,这会儿听着了,都是觉得分外舒服。 秦月瑶这么一说,她们还真觉得,自己要是好好保养,指不定真的很好看呢! 秦月瑶看她们这般反应,笑得更甜了。 没想到,这看宫斗剧里学来的话,用来对付这村里的女人们,倒也是相得益彰,效果不错。 刘翠花瞧着刚刚还跟她同仇敌忾,这会儿竟然还有凑上来问秦月瑶保养方法的妇人,更是火冒三丈了。 这小寡妇简直就是个妖女,这会儿都开始妖言惑众了,在这么下去,别说把她赶出村子了,她这个村长媳妇儿说的话都要越来越没分量了! “你这荡妇,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五年前黑风寨的那些山贼给糟蹋了,怀了两个贱种,在庆云镇待不下去,才搬到我们白石村来的?!就你这样的人,待在白石村简直是脏了我们的地方,今儿不管怎么说,你都得给我滚出去!” 刘翠花一语出,在场所有人,就连秦月瑶都愣了。 她也想过,原主大抵是被丈夫抛弃了,只能带着两个孩子过活,可她没想过这真相竟然如此残忍! 白石村的村民们也瞪大了眼,五年前这秦月瑶到白石村安顿,一切都是徐大娘打点的,徐大娘因着丈夫在县衙当长工,在村里颇有几分地位,她跟别人说,秦月瑶是新婚后死了丈夫,大家也没多想。 除了觉得这寡妇克夫之外,倒也没太多不好的评价。 可如今,乍然听得刘翠花这话,都惊呆了,原来这秦寡妇,是被山贼给糟蹋了啊! 前些年黑风寨的山匪们搅得这十村八店不得安宁,其他村子也有好人家的姑娘被掳走糟蹋的,可那些姑娘要么没能回来,即便是回来了,隔了两日都羞愤寻死了,这好端端活着,还生了一双儿女的,他们是第一次遇到。 这贞洁对一个好人家的女儿那么重要,这秦寡妇却是…… “你不是听能说的吗?这会儿咋不辩了?”刘翠花眼瞧着连张德家媳妇看向秦月瑶的眼里都变了几分味道,不由得志得意满,叉腰冷笑,“识相的就赶紧带着两个小贱种滚出白石村,我们村子小,容不得你这么个脏东西!” 秦月瑶皱眉,冷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谁是贱种?!” 她一双手在袖中收紧,一双眼死瞪着刘翠花,怒意满盈。 说她什么都可以,可她容不得任何人这么说两个孩子! 刘翠花见她一脸要吃人的模样,咽了咽口水,气势低了几分:“怎……怎么,你有本事做,还不准被人说?” 虽说她今天是存了心要找这寡妇的晦气,最好将她们一家赶出村子,给自己出口恶气,可秦月瑶现在,难免让她想到那晚她提刀指向他们的情形。 两人正僵持不下之际,人群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这位婶子一口一个小荡妇,小贱种的,在下瞧着,您自己这张嘴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沉朗的声音不起波澜,却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仪。 所有人愣了一愣,纷纷转过头去。 “在下不过外出了几年,你们便真当他们母子家里没男人,可以任人欺凌了?” 面色黝黑,身形健硕的男人,着了一身葛布短衫,杵着截木棍,缓步走到了秦月瑶跟前。 他也没看秦月瑶,只是皱眉垂眸,看向刘翠花:“为了赶人出村,就编排出这样的话来说她,婶子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他说得慢条斯理,也没听出什么怒意,旁人听着,倒觉话里有几分委屈。 独刘翠花被他那双眼一扫,顿时吓得心都凉了半截。 那眸子里的凶狠,便只是一闪而过,却也叫人望而生畏。 “你……你是她男人?”刘翠花结结巴巴地问。 秦月瑶的事情,她也是昨日无意听庆云镇上的婆子闲嘴时提起的,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这真的假的,本来就很难说清楚,她也是没想到,这会儿突然会冒出这么个男人来。 “我不是,”刘翠花听他这一说,刚松了口气,却见男人眉头一挑,面露凶相,“我不是,难道你是?” 秦月瑶抱着手臂在一旁站着,听他这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这本是我们的家事,既然今儿你把话挑了,我便也明说了,我媳妇当年的确被山贼掳了,可半途被我救下,她感恩在心,便以身相许,我与她成亲不久,因军中有事,我不得不离开庆云镇,只苦了她这些年独自拉扯两个孩子,还要受你们这些长舌之人指摘,如今我回来了,你们若是谁还敢这般欺负她,别怪我不客气!” 墨冥辰说罢,手下一发力,握在手里杯口粗细的木棍顿时断成几节:“我脾气没我媳妇那么好,最听不得闲话。” 一时间,人群里尽是一片吸气声。 第41章 你现在不能走 第41章 你现在不能走 不仅是因着黑脸男人的话,还因着他这震断木棍的力道。 刘翠花也被这阵仗吓到了,支支吾吾:“你……你是军人?” 这黑脸汉一看就知道是有功夫的,没成想还是在军中做事,这可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刘翠花这会儿魂都快吓没了,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怕是都要哭出来了。 “晋北驻军,云惊天将军麾下。”墨冥辰淡声说话,伸手拉了秦月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转身往回走,挤出人群,还不忘替她把背篓和柴都捡了。 他们都快走到院门口了,不远处的人们才回过神来,顿时议论纷纷。 这晋北驻军,可是大齐第一强军,云惊天大将军更是家喻户晓的战神,他们都没想到,这黑脸汉的来头居然这么大! 秦月瑶就这么愣愣地被他拉着回了院子,什么晋北驻军,云惊天的,秦月瑶半句没听懂,不过,刚刚他那一番话,倒是句句胡扯! 什么远行几年未归家的男人,这大兄弟,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 “行了,行了,这大中午的,你们都没活做不成?一大群人堵在这里做什么?”人群里,徐大娘挤了过来,也不理刘翠花,挥手驱赶看热闹的人。 她是跟墨冥辰一起过来的,刚刚在院里听到外面动静,因着听到刘翠花的声音,所以她不放心来瞧瞧,屋里养伤的男人大概也是好奇,就一起跟了过来。 可她没想到,这陌生男人竟然会当众说这样的话。 瑶丫头六年前的遭遇,她是清楚的,她也知道,这男人这么说,是替瑶丫头解围。 可这话听着,总叫她觉得有几分不对味。 众人被徐大娘这么一说,倒也不好再留这儿瞧热闹了。 散去的时候,一个个还不忘偷看刘翠花,瞧见刘翠花白了一张脸,杵在那儿神色复杂,村民们各个忍不住偷笑。 这村长家的泼妇素来蛮横,没想到也有碰钉子的一天! “刘翠花,我平日敬你家陈实做事稳当,威望高,对你一再容忍,可是,你这般欺负人,是不是太过了?你真当我们家里每个男人主事儿就好欺负?今天这事情,我还真好和村长好好说说,让他评评理才行!” 徐大娘这会儿也怒了,刘翠花平日就喜欢欺负人,别人因着她是村长家媳妇,对她颇为忌惮,可是徐大娘不怕她。 虽说有这受伤了的男人给秦月瑶解围,可她也不打算让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她今天还非要去找村长陈实讨个说法去! 徐大娘一把抓了刘翠花的手,拽着她往村里去。 秦月瑶被拽回院里后,才发现徐大娘不在,可这会儿她倒也没心思去想徐大娘去哪儿了。 两个孩子见秦月瑶回来,都围拢了过来:“娘亲,你没事吧?” 他们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只是看秦月瑶神色不对,所以关切地问。 秦月瑶看着两个孩子,打起了精神:“娘亲没事,娘亲捡了很好吃的野果回来,你们陪叔叔去屋里休息,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罢,她提了背篓里的半筐板栗,往厨房里去。 “你没事吧?”墨冥辰看她神情恍惚,有些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他刚刚在人群外听到那泼妇当着那么多人说出那件事的时候,他也是吃惊不小,当下也没多想,只是上前解围。 这围是解了,可是,伤心事被人当众揭穿,想必这小娘子现在心里不好过吧。 他这会儿倒是担心,这小娘子会做出点什么傻事来。 然而,前脚刚跟进厨房,墨冥辰就顿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看着架到自己脖子上的柴刀,墨冥辰有些哭笑不得。 秦月瑶冷下了脸:“公子没有失忆吧,你留在这儿,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其实早在昨晚给他匕首的时候,秦月瑶就看出端倪了。 只是那会儿她觉得自己家里穷困潦倒,也没什么可图的,那匕首又跟任务系统有关,她便也没有拆穿他,只留待观察。 可今天他这般举动,虽是为了帮她,可是,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叫秦月瑶越发觉得他不简单。 “我能有什么目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墨冥辰依旧气定神闲。 这家里一穷二白,她又没什么底细,若说目的,最多也只是贪图美色? 活了二十多年,他什么没见过,谋权夺利或许能勾起他的兴趣,唯独这女色,他素来敬而远之,也不感兴趣。 “你……”秦月瑶顿了顿,后面那句话,终是没问出口。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这人真如徐大娘所说,是黑风寨的山贼,考虑到原主的遭遇,他或许跟这件事有关也说不定。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当年出事之后,那渣男既然没露面,如今若是想打孩子的主意,为何不自己回来,要找个人来? 何况,这男人当初受了重伤,是她自己多事,救回家的。 “我是见姑娘有难,才多嘴相帮的,”墨冥辰叹了口气,抬手捏住了刀刃,将柴刀从自己脖颈上移开,“我本也是因无处可去,想借姑娘家避上一阵,如今姑娘既然觉得麻烦,我走便是。” 说罢,他倒也真半点留恋都没有,潇洒转身往外走。 休息了几天,这身上的伤虽然没好,可他素是骨子硬的,命捡回来了,这点伤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既然确认了这姑娘跟京里的人没关系,他换个地方养伤也没什么。 “你站住!”见他走,秦月瑶却是急了,一跺脚,喝住了他。 秦月瑶上前两步,伸手拦住了他:“你现在不能走!” 墨冥辰垂眸,好整以暇地看她。 秦月瑶瞪着他,咬牙切齿:“你……你刚说了是我男人,这会儿就走,不是更让他们觉得可疑?” 话他都撂那儿了,她刚刚也没否认。 这会儿村里人人都当他是她离家多年未归的男人,他若现在扭头就走了,指不定村里人又怎么想呢! 第42章 叫声相公来听听 第42章 叫声相公来听听 墨冥辰眯着眼睛看她,一张秀丽的脸这会儿气得满面通红,他吐了口气,老实巴交地道歉:“也怪我一时多嘴胡说,姑娘放心,我会跟他们好好解释解释的。” “你去跟他们解释了,我不就……”秦月瑶气得语塞,硬拦着不撒手。 这人怎么就这么坏呢,他这要出去已解释,那她不又成了被山贼糟蹋的姑娘了? 虽说这是事实吧,可这小门小户的,也是人言可畏啊! 秦月瑶咬牙,硬声说:“一个月,你再留一个月,到时候你不走,我八抬大轿送你走!” 再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她有了本钱,这破地方要是待不下去,她还不稀罕待了! “嗯??”墨冥辰眉头一挑,掩了笑,“你现在是在求我帮忙吗?既然要做样子给别人看,先叫声相公来听听。” 墨冥辰也不知怎地,见她生气,越发想逗逗她。 “叫你个大头鬼!”秦月瑶扬手,还没打下去就被他轻轻扣住了手腕,瞧见男人眼里的笑意,她更恼了,另一只手握拳,就朝着他肚子上招呼。 这一下墨冥辰没有避开,结实挨了她一拳,虽说力道不大,可这一身的伤,打着倒还真有些疼,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松了拉住她的手。 秦月瑶瞪了他一眼,捡了柴刀往外走。 “你去哪?我跟你闹着玩呢,别生气啊……”墨冥辰捂着肚子,看她这气势汹汹的,又不放心,快步跟了出去。 出了厨房,就看着秦月瑶提了刀在柴堆边劈柴,这一刀刀下去,砍得极重,大概是把那柴都当他了。 她动静太大,惊得原本进屋的两个孩子和瘸腿的小狼都探出了头来。 “不过是些长舌妇,你大人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墨冥辰看她紧咬着唇,秀眉皱成一团,竟是觉得自己心里也跟着有几分不舒服,鬼使神差地没走,站在一旁劝道。 “谁跟他们一般见识了,我只是郁闷。”秦月瑶恶狠狠吐了口气,一刀劈开了一截木桩。 她是替原主的遭遇郁闷,还心疼。 算算五六年前,原主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青春年少,又生得貌美如花,若是没那么个糟心事,这会儿也该是嫁人生子,和和美美了吧? 虽然打骂孩子这一点她的确不能忍,可是,她这会儿也理解原主这些年来的怨和恨了。 “不必为着些过去的事,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墨冥辰想了想,缓缓蹲下身来,替她将散落在一旁劈好的柴捡了起来,又缓慢起身,把柴拿到柴堆去。 秦月瑶“嗯”了一声,又劈了几下,抬头看墨冥辰跟个脱节木偶一般缓慢行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行了,我一会儿自己收拾,你个伤患就去床上好好躺着吧,成天到处蹦跶,伤能好吗?”秦月瑶俯身去帮忙拾柴,她是真佩服这人,刚背回来的时候,躺床上都快有出气没进气了,这伤一包扎,吃了几天药,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了。 “这点伤,不打紧。”墨冥辰轻喘了两口气,不在意地说。 这些年来,大伤小伤的,都成了家常便饭了,不过这次伤的地方有点多,这一蹲一起的活,还真不适合他。 “你不是黑风寨的山匪吧?”秦月瑶将柴刀靠在一旁,想了想,“你刚刚说你是什么将军麾下的,是真话假话?” 她将墨冥辰上下打量了一番,有功夫,似乎还很厉害的那种,毕竟那么粗的木棍,寻常人掰都掰不断,在他手底下可是生生断成几节了的。 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看似虽是保养得好,可昨日给他换药的时候,秦月瑶也发现了他身上,是新伤压着旧伤。 头先这人在她面前装失忆,她还以为同为穿越人士。 可这会儿看着,这个人不仅没失忆,而且绝非什么普通人。 “在下的确曾在晋北驻军里做事,如今倒算不上个军人,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人罢了。” 若不是今日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站出来解围,墨冥辰还真打算直到离开之前都把失忆进行到底的。 毕竟若是说自己就住在庆云镇,指不定这小娘子当时就急赶着要把他给送回去。 不过眼下错打错着,人家可是求着他留下呢,说句实话倒也无妨。 秦月瑶微微挑眉,看着那张黑脸,这话听着,这位兄台倒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也没想打探人家的隐私,想了想,才说:“我也无意打探公子身份,不过既然还有月余的时日要相处,不知公子可方便告知一下姓名?” 她是不介意每天公子,公子地叫,可这都说要装作夫妻了,若是出门叫别人给听到了,或是旁人问起,她连人家姓甚名谁都说不上来,不是露馅么? “姑娘若是不介意,唤在下阿辰便好。”墨冥辰想了想,也只是这般说到。 先前在庆云镇的时候,他倒是给自己胡乱取过一个名字,可当时他与周围邻里往来不多,别人偶尔叫他,他一时没什么反应倒也没什么,顶多让人觉得他不易亲近罢了。 可眼下是要跟这秦家小娘子朝夕相处的,这小娘子可精明着呢,他若是再露出什么破绽来,只怕又要惹她多疑了。 “阿辰?”秦月瑶眼角挑了挑,无奈地看着他。 这怎么听,都是极为熟悉的亲朋或是好友之间才会互相叫的称呼。 她跟他,还不至于熟到这个份上吧? 而且,虽说以貌取人不对,可看着这么一张黝黑方正的糙汉脸,她还真有几分叫不出这两个字来。 “姑娘若是不愿意叫阿辰,叫相公我也不介意的。” 墨冥辰笑着,话才说了一半,几步外的人已经恼得捡了截柴就朝他招呼过来。 墨冥辰扬手一把接了木柴,顺手从旁边又拿了几截:“我帮你烧火。” 秦月瑶还靠在柴垛旁,转头看着十分自然地抱柴进厨房的人,思索着刚刚他说的那些话。 屋门口三个脑袋晃了晃,又缩了回去。 “哥哥,叔叔让娘亲叫他相公呢,是不是……”云薇坐在床边,小声问哥哥。 刚刚外面两个大人的话,她也没听懂多少,可这“相公”的称呼,她倒是懂的,前段时间村里头回来了个秀才,她听到那秀才家的媳妇,就是这么叫秀才的。 这么说起来,难道娘亲是叔叔的媳妇?那么这样一来,叔叔可不就是他们的爹了? 第43章 有点打不过 第43章 有点打不过 云薇小脑袋里弯弯绕绕,在算着这黑脸叔叔跟娘亲,还有跟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旁云深薄唇紧抿,神色阴沉。 他也在算着呢,这救了他们的叔叔,如果真的是他们的爹,那天他才跟娘亲说,见着爹之后,一定打得他不敢再回来。 可他瞧着了这个黑脸爹爹的本事,他好像,有点打不过啊…… 秦月瑶倒是没想到刚刚他们那一番话,叫屋里头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彻底绕昏了头。 她打起精神,刚准备进厨房去把栗子处理了,还没迈步,就听到院外响起张德欢喜的声音。 “秦家妹子,天大的好消息!” 秦月瑶转头,便瞧见了张德满面喜色地走了进来。,将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都放到了院门口。 张德一早进山收猎物,然后赶去邻村卖,这会儿刚回来。 原本在张家门外的人早散去了,张德也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只想着来跟秦月瑶说今儿遇到的好事。 秦月瑶也不好先开口提刚刚的事儿,只是见他这一路赶得满头大汗,拿了板凳给他坐,还给他倒水。 张德接了秦月瑶递过来的水碗猛灌了一口,将手里一只剥了皮的兔子和处理干净的野鸡递给了秦月瑶,又拿了钱袋子,掂了掂:“今儿我去邻村卖野味,赶巧遇到飘香楼的管事下来采买,他们收野味给的都是一百文一只,瞧见我手里还有活兔子,特意花了三倍价买去,说是要给他们小主子玩。” 今天秦月瑶挖的陷阱里有两只死兔子和四只野鸡,先前编的那两个笼子,个个都争气,抓了两只活兔子,其中一只雪白蹭亮,张德看着可爱,本是想带回来给孩子们瞧瞧,却不想,到邻村就被飘香楼的管事看上了。 头先的两只兔子卖了低价的事情,张德一直过意不去,今天特意跟那管事好说歹说了半天,把小白兔的价给抬到了三倍,他才觉得这次终于是对得起秦家妹子了。 张德把钱袋里的钱倒出来,数了七百四十文给秦月瑶,野物统共卖了八百文,这六十文的跑腿费,他本是不想要的,可怕秦月瑶再因着这个跟她生气。 “这两天麻烦张大哥了,这点钱张大哥拿着买酒喝。”秦月瑶只拿了七百文,把余下的四十文推了回去。 今儿刘翠花在张家门口这么一闹,虽说话都说清楚了,旁人也没什么可猜疑的,但是秦月瑶也觉得这样一直麻烦张德的话,又会给两家招来闲话。 “今儿刘翠花到家里来说了些闲话,本是些误会,是我没处理好,叫嫂子受委屈了,还请大哥帮我陪个不是。” 今天这事儿,本是刘翠花针对她来的,平白牵连了张婶,秦月瑶想等人散了去给张婶道歉,可是,刘翠花那些难听的话,张婶也都听到了,跟其他人不同,家里这位,是前几日张德跟她一起救回来的。 张婶这会儿必然是知道他们是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谎,这反倒是认了她当年被山匪劫走一事。 秦月瑶现下还是有些担心,怕张婶会嫌弃她这个不清不白的人,所以她也不敢过去找张婶道歉。 张德显然没料到这事儿,皱眉往外瞧了一眼:“说什么闲话?” 这秦家妹子好端端的没招谁没惹谁,那村长家的媳妇怎么会找上门来说闲话? 而且,怎么会让他家媳妇受委屈? “这事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大哥还是快回家看看嫂子吧。”秦月瑶攥着钱,顿了一顿,“旁人那些话,还请嫂子和张大哥别放在心上,我也真是因着被大哥和嫂子的热心肠感动,想将你们当亲人一样对待,没有其他歪心思。” “秦妹子这话说得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刘翠花到底胡说了什么?”张德越听越迷糊,焦躁地抓了抓头,这会儿倒担心自家媳妇了,“你等我回家去问问,妹子你别怕,若是这村里有谁敢对你说三道四的,我张德第一个饶不了他。” 张德说罢,提了门口自己的东西,急匆匆往家里回。 这两天两个小崽子都在媳妇娘家玩,他这一出去就是大半天的,还真是怕媳妇一个人在家受了委屈。 秦月瑶看张德走了,将钱收好,提了那兔子和鸡肉,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这几天攒下的铜板也有九百文了,等后天再去集市买点包子点心,家里锅碗瓢盆能添置,指不定还能给两个孩子添点过冬的衣裳呢。 秦月瑶打理好肉进厨房的时候,发现墨冥辰还真蹲在灶边烧火。 瞧那看火加柴的架势,倒还有模有样的,这人莫不是从前在军中当的是伙头兵吧? “我到院里起个火堆,晚点咱们吃烧烤吧?”秦月瑶晃了晃手里的肉,想到今天早上自己受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倒有点化愤怒为食欲的想法。 这些山林里猎来的野味肉质鲜美,在这个寒冷的深秋,拿来吃烧烤绝对是最佳的选择! “好啊,烤肉我可在行。”墨冥辰见她脸上的笑,知道她心情也没刚刚那么糟了,便笑着附和。 这小娘子倒是好哄,看到肉和钱顿时就什么气都消了。 秦月瑶被他这一笑晃了一下,你说这人吧,一张黑脸映着火光黑红黑红的,跟包公都有得一拼了,那浓眉都连着眼皮了,怎么看都叫人说不出半个“好”字来。 偏偏那双眼生得跟这张脸极不相衬,比寻常人更深几分的眸子就像是两颗黑曜石一般,染上笑意,更是华光璀璨,晃人眼。 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双眼,却生了这么个皮相。 秦月瑶在心里咂舌,面上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利索地把手里的兔肉跟鸡肉打理好。 等得秦月瑶将板栗煮水下锅,又跟墨冥辰在院里生了火,徐大娘才回来。 秦月瑶瞧见她,站起来,刚想问她去哪儿了,瞧见她身后跟着的刘翠花和一个宽额大鼻,看着老实巴交的男人时,秦月瑶愣了一愣,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44章 还有呢? 第44章 还有呢? 那宽额大鼻的男人满眼歉疚地看着秦月瑶:“秦家娘子,今天的事,是我家媳妇不对,你们夫妻俩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秦月瑶便也知道了,这男人就是刘翠花的男人,白石村的村长陈实。 “村长言重了,都是误会。”秦月瑶瞧陈实这模样,又看了一眼徐大娘,淡声说。 “对,对,都是误会。”陈实松了口气,笑着看向一旁还坐在火堆旁的墨冥辰,“不知道这位军爷怎么称呼?” “在下姓陈。”墨冥辰这才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秦月瑶身旁,随口说了个姓。 “我家媳妇儿素来嘴上刁钻,冒犯了陈爷和秦娘子,还请二位见谅。”听得他这么说,陈实面上更多了几分笑,这么说,他们还是同姓同宗呢,这般一来,这事儿该是好解决了吧? 墨冥辰没有吭声,只是挑眉看着他们。 “村长到这儿来,不止是为着这件事吧?你家刘翠花带着刘勇那个恶人,跑来偷孩子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说?”徐大娘冷哼了一声,提醒到。 前几天去庆云镇的时候,她跟衙门当差的马洪说起此事,马洪说赶巧这阵子庆云镇上有大人物要来,县丞每日三令五申,要他们管好这镇子和周边的村子,他倒刚好可以寻着这个借口,到那刘勇家去警告一番。 刘勇那边有找落了,是时候该治治这刘翠花了。 刘翠花正一脸阴沉不高兴呢,听徐大娘这么一说,抢白道:“徐家媳妇,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徐大娘的话到底是不是乱说,刘婶子要我把云深叫出来问问吗?”秦月瑶看刘翠花到这个时候了还狡辩,冷笑道,“婶子是当我傻还是当我瞎,那天晚上你们到我家来抢人,我可是看得真切,你要是觉得冤枉,不如我们到县衙去说说理去?” 其实秦月瑶也没想到,徐大娘会跟村长提了这事儿。 今天这么一闹,她本是打算,拿着刘勇的柴刀,到县衙公堂去说理的。 毕竟这刘翠花也欺人太甚了,刘勇还三番两次地过来,这件事情,只有拿到衙门去解决,才能彻底清静。 “这都是一个村子的,什么事儿有我这个村长主持公道,用不着闹到县衙里去了吧?”陈实瞪了刘翠花一眼,忙劝到。 秦月瑶挑眉,冷声道:“村长既然这么说,便替我们家主持公道吧。前些天,刘翠花和刘勇还带了个男人跑到我家来,趁着我病倒,想把我儿子拐去买了,要不是我醒的及时,只怕这会儿我儿子都不知去向,村长也早在家里数银子了。” 说什么主持公道,这刘翠花敢做这样的事情,不就仗着自家男人是他这个村长吗? 陈实连声赔笑:“瞧秦娘子这话说得,我若知道她做出这等混账事来,阻止还来不及,你放心,以后有我陈实在,白石村没人敢打你家孩子的主意。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这个泼妇,不让她再干出这些个事儿来。” 刘翠花是个泼妇,可她怎么听得了自家男人叫她泼妇,这会儿短眉一横,刚想开口,就被墨冥辰淡声打断了。 “事儿已经过了,再揪着不放也是伤和气。村长就说说,怎么补偿吧?” 陈实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垮了,不是道个歉就行了? 这孩子不也还好端端的吗?要什么补偿? 墨冥辰垂眸瞥了陈实一眼,笑了:“怎么?想息事宁人,还不愿意出点血?要不,我们还是到衙门说说去吧。” 先前看那疯汉来找麻烦他就觉得奇怪,光天化日的,这还算不上穷山恶水呢,居然就有这样的刁民,没成想,原来其中还有这层关系。 陈实搓了搓手,天寒地冻的,额角豆大的汗止不住往下淌:“陈爷说的是,要不这样,你家这房子本是租村里的,每年一两的租子,今儿我就做个主,把你们往后的房租免了,这房子,权当是我们白石村送给陈爷安家的了。” 墨冥辰“嗯”了一声:“还有呢?” “还有?”陈实又慌了,咬牙想了想,“还有南边那块地,陈爷要是看得上,拿去种点瓜果蔬菜,也当是我送陈爷的。” 陈实看了看墨冥辰,就怕他再说句“还有呢”。 墨冥辰也没理会他,看了秦月瑶一眼,点了点头:“村长这般诚心实意地要给,我们也不好推辞了,这会儿时候还早,要不,我跟你们走一趟,去把房契和地契拿了,也免得劳你们再送过来。” 听他要去拿地契,刘翠花急得跳脚:“这房这地都是我家的,你家那小贱种拿去卖了都换不到这钱,你们别想坑我们!” “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屋里的孩子们都探出了头来。 陈实不等刘翠花把话说完,就狠狠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你这泼妇,做出了这么个伤天良的事情,这会儿还敢在这儿胡言乱语!” 他是真的急了,刘翠花这样的妇道人家不懂,他可是看得明白。 单一个徐大娘或是秦娘子倒没什么,可眼前这陈爷,那是从晋北军回来的。 这军营里回来的人,又是在云惊天将军手下当过差的,多多少少跟上头都有些关系,他今天既然发话了,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轻了是上衙门,这县丞老爷到时候偏着谁,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若是往重了去,他们想害的可是人家陈爷的儿子,他丢了村长的位子是小,只怕还会闹得家破人亡。 “不劳陈爷走这一趟了,我一会儿给陈爷送过来。”陈实说完,拽着目瞪口呆的刘翠花径自回去了。 等得村长夫妇都走得没影了,徐大娘和秦月瑶都还站在门口,愣神不言语。 刚刚这出戏,倒是比早先在张婶儿家门口的还精彩呢! 墨冥辰挑了挑眉,倒也没想到,这村长的确上道,却是个这么不经吓的。 “火也好了,我们烤肉去吧,孩子们该饿了。”墨冥辰拍了拍手,淡声说罢,转身往厨房去。 刚刚秦月瑶跟他在厨房腌了要烤的肉,这会儿可以开烤了。 等得墨冥辰都进厨房了,徐大娘才拉了拉秦月瑶的袖子:“瑶丫头,你老实跟我说,这男人,到底什么来头?” “甭管什么来头,这事儿也算解决了。”秦月瑶摇了摇头,没有答,只是安抚道。 这人的来头,她这会儿还真是越来越不清楚了。 第45章 爹爹喂娘亲吃肉 第45章 爹爹喂娘亲吃肉 秦月瑶听厨房里碗碟一阵响,想起他行动不便,也顾不得再跟徐大娘解释点什么,快步进去帮忙。 大海碗里拌了料的兔肉和鸡肉还没上火烤,就闻到了调料香,这调料是墨冥辰拌的,秦月瑶刚刚也只是在一边看着,还别说,配料和用量都相当不错,看着不像生手。 墨冥辰削了些竹签子,这会儿叫了两个孩子一起,他在火堆边串肉,教着孩子们怎么烤。 秦月瑶在厨房里把煮好的板栗捞起来,挑了些剥壳,打算给孩子们当零嘴,余下的,家里正好有面粉,可以拿来做点糕点。 徐大娘这会儿倒也没进厨房帮忙,只是在火堆边,一面串肉,一面小心地探着墨冥辰的话。 秦月瑶瞧着那徐大娘的脸色一会儿凝重,一会儿释然笑起来的模样,叹了口气。 她本还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跟徐大娘解释呢,这会儿倒好了,这些都交给那位忽悠大神去搞定,她也轻松。 等秦月瑶剥好板栗,也坐到火堆前时,发现不止是徐大娘,连孩子都已经改口了。 “娘亲,爹爹说等他好了,他要带我们去镇子里买好吃的呢!”云薇坐在墨冥辰身旁,手里拿着烤好的肉串,咬了一口喷香的肉,含糊着跟秦月瑶说话。 秦月瑶满头黑线,这还她生的女儿呢,怎么她都还没发话,就已经开始叫人家爹爹了! “原来小陈兄弟真是从军营里回来的,今儿遇上这事儿,也多亏了你愿意出面帮忙,只是委屈了你,要留在这里一段时日了。”徐大娘也在笑,看向墨冥辰的眼里多了几分欣赏。 秦月瑶更无语了,怎么就委屈了? 这从头到尾,她才是被人占尽了便宜,虽然只是口头上的,可是她才是最委屈的好么! 墨冥辰倒是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一边利索地串肉,一边跟徐大娘和孩子说话。 就连原本不说话的云深,忍了没多久,都忍不住凑上去跟墨冥辰问东问西了。 秦月瑶咬唇坐在对面,看着这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心里泪流满面。 这才几天啊,她怎么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在孩子们心里的地位要保不住了呢? 秦月瑶正悲叹真是时移世易呢,抬眼便见着一串烤得金黄的兔肉递到了自己面前。 墨冥辰长臂一伸,那兔肉刚好递到了秦月瑶嘴边。 他隔着火堆看着她,跟她四目相对,笑了:“不是你说想吃烤肉吗?尝尝看,我手艺如何?” 璀璨的眸子映着火光,平添了几分温柔,秦月瑶又被晃了一下。 妈的,脸长得不怎么样,凭什么还能生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还这么会说话,哄得孩子们这么高兴! 秦月瑶愤愤地咬了一口嘴边的兔肉,企图用肉来平息心中的愤怒。 “哇,爹爹喂娘亲吃肉呢!”云薇瞧他们这样,捂了小脸惊叹到。 刚刚这位“爹爹”已经跟他们说了,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这段日子,在别人面前,他们都要叫他“爹爹”,不然的话,那些坏人还会来打哥哥的主意。 这位“爹爹”还特别强调了一下,他不是他们真的“爹爹”,他跟娘亲也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普通朋友。 可瞧着他们这样子,云薇从前瞧见过那个秀才叔叔喂他媳妇吃东西了,娘亲他们这模样,跟秀才叔叔和他媳妇,可不是一模一样吗! “……”云薇这么一说,秦月瑶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起刚刚的动作,面上一烫,她这是给气糊涂了呢,怎么做这么失礼的事情! 墨冥辰也下意识地缩了手,可又想到自己手里的肉串都被秦月瑶咬了一口了,他倒是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了。 他刚刚,真只是想让她尝尝这烤肉,他身量高,这般递过去,也是凑巧就递到了她嘴边,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秦娘子会做出这般举动。 秦月瑶看他有些窘迫的模样,脸更烫了,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下去! “秦家妹子,你们这是在做啥?” 正好,门外大嗓门的张德一句话,终于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局面。 秦月瑶一下子从火堆前弹了起来,背过身去看门口,瞧见张德和他后面的张婶,忙迎了上去:“我们吃烤肉呢,张大哥和嫂子来得正巧,一起吃吧。” 说罢,秦月瑶侧头,小心地看张德身后的张婶儿。 张婶儿跟她四目相对,咬了下唇,捏着衣角,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嘟囔了一句:“当家的,说正事儿呢。” “啊?哦,秦家妹子,我们这是过来给你道歉的,刚刚是我媳妇儿的不对,由着那刘翠花胡说八道,诋毁你。”张德恍然,忙把一双眼从院里那烤肉上移了回来。 “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媳妇儿都跟我说了,这事儿完全不怨你,”张德顿了顿,指了指自己,“也不怨我,都是刘翠花那泼妇挑拨。” “当初我也是听了我媳妇儿的话,才来帮你们的忙的,我媳妇儿虽然嘴上不说,可最是关心你和这两个孩子,今儿她也是被吓坏了,所以才没有站出来帮你说话。”张德伸手,将自家媳妇儿拉到了身前来,“我们在这儿给你赔罪,你可别跟我们置气。” 秦月瑶忙道:“张大哥这说的是哪里话,你和嫂子不嫌弃我,还这么热心帮我们,我和两个孩子感激还来不及。” 张德他们不嫌弃她过去的事情她已是很感激了,没想到他们来道歉! “今天这事本也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给张大哥和嫂子招了闲话,还叫嫂子受了委屈。嫂子不跟我生气,我谢嫂子还来不及呢。”秦月瑶看张婶儿一副难为情的模样,伸手将她往院里拉,“我们这会儿在烤肉呢,张大哥和嫂子也快来尝尝我们的手艺。” “今儿过来,我们也是有句话要跟秦家妹子你说,”张德却是没有动,语气郑重,“正好徐大嫂也在,倒好给我们做个见证。” 徐大娘听了,也起身朝他们走来:“做什么见证?” 第46章 认作妹妹 第46章 认作妹妹 “我打算认秦妹子当干妹妹,日后,她跟我老张家便是亲戚了,若是村子里头还有谁敢乱嚼舌根的,我张德第一个不放过他!” “认我当干妹妹?”秦月瑶愣了一愣,忙摆手,“这怎么敢当。” 张德才帮了她几天呢,她就给人家找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她原本也想着,即便是张德和张婶儿不介意她的过往,她也要多注意些,不再给他们和自己惹麻烦。 可这会儿没想到,人家不仅原谅自己,还要来认干亲,她是生怕这么一来,又给张德家招些不着调的闲话回来。 张德:“有什么不敢当的,大哥我瞧着就知道,妹子你跟村里那些见识短的长舌妇不一样,日后必定是有大作为的,你这会儿若是不愿,那必定是嫌弃我们,怕我们这些穷亲戚日后拖累你。” 这话,是过来之前,媳妇儿教他说的。 不过他也觉得,这秦家妹子跟那些寻常的村妇的确不一样,单说这进山挖陷阱,还有救个陌生人回来这两件事儿,就是给那些村妇们一百个胆子,她们怕是也做不出来。 再说了,秦家妹子做菜的手艺,那可是一等一的,虽说不能到酒楼当厨子,可指不定哪天就寻着了机会,借着这个手艺攀上什么富贵官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前邻村那个谢婶子,不就是因着做菜做得好,被张财主家招去当管事婆子后,又被老夫人看重,如今跟在那张财主家老夫人身边,别提多风光了。 “张大哥这么说,我若是还不应了,岂不是真被大哥和嫂子当成嫌贫爱富的势力小人了?”秦月瑶也没料到张德竟是这般会说,眼瞧他们也是真心实意,秦月瑶俯身朝他们举了个躬。 “既然张大哥不嫌弃我这个没本事还惹人闲话的妹妹,日后我就把大哥当亲哥对待了,若是日后真有发达的那日,一定不会忘了大哥和大嫂,还有徐大娘。” 这白石村里,她唯一牵挂感激的,就是张德一家还有徐大娘了,不管日后她有何打算,即便是真的要离开这里另谋发展,她也一定不会忘了这些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的心善之人,一定会好好报答他们今日的恩情。 “正好后天赶了集,我要去丈人家把两个小崽子接回来,到时候我家摆饭,你们带着孩子一起来,我们好好聚聚!”张德一边跟秦月瑶和徐大娘说,抬眼看到火堆旁教孩子烤肉的墨冥辰,笑着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也一起来,我们到时候好好喝两杯。” 今儿若不是这个黑脸汉子,只怕他家妹子要被那刘翠花弄得下不来台。 虽然媳妇儿刚刚也跟他说了,这兄弟也只是编个幌子解围而已,不过,他还是心中感激,倒也没了前两日的防备,俨然把他也当自己人了。 张德这一巴掌拍的没轻没重的,按下去才想起人家身上有伤,刚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会把人给拍出什么问题来,转瞬却发现,这黑脸兄弟肩膀硬实,挨他砸了一巴掌,也没什么反应,倒是转头笑着应了他的话。 张德心中惊讶,对墨冥辰又多了几分赞赏。 因着认干亲的事儿,这一顿烧烤,吃得分外热闹,几人有说有笑,倒是让秦月瑶将上午那些糟心事儿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秦月瑶将明儿去卖包子点心的事情跟张婶儿和徐大娘一说,两人都十分赞同。 快入冬了天气冷,吃完了烤肉,几个人也都没有散去,几人就一直坐在火边说话一直说到了天黑。 墨冥辰坐在火堆旁,听着张德和徐大娘他们讲起这十村八店的趣事,第一次没觉得这琐碎的家常理短烦人,倒觉得他们这样聊天,多了几分温馨。 天黑尽的时候,回去拿地契的陈实终于来了。 这一次,刘翠花没有跟来,看到院子里热闹的情形,他叹了一口气。 自家那败家媳妇儿也真是,惹谁不好,偏偏惹着个不敢得罪了,现在好了,他不仅赔房赔地,还要招人笑话了。 “村长把这房子给我们,我们已经十分感激了,这地就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秦月瑶在门口,接了房子的房契,但是没要那块地的。 刚刚听徐大娘他们说,村长给的那块地,是他们家自己种的,虽然比不上河岸另一边那块收成好,但也是快肥地。 秦月瑶明白,陈实现在这样,一来是怕真上公堂,二来也是顾忌院里坐着那位的军爷身份。 可那位“军爷”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若是现在她收了房子又收了地,看着是赚了,可日后若是阿辰走了,又剩他们孤儿寡母的在这里,指不定会遭多少排挤呢。 毕竟人家是村长,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听秦月瑶这么说,陈实一愣,心中狂喜,却还是有些顾忌地看了一眼院里的墨冥辰:“这怎么好,既然是答应了陈爷的,我总不好反悔不是。” “没事儿,我家历来我说了算,这是我还给村长的,他不敢说什么的。”秦月瑶笑道,“这些年他不在家,也多亏得村长和村里其他人照拂我们了,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村长也别跟我们这么见外。” “可你们家要过日子,没块地也不行,要不,我把屋外的这块划给你们。”陈实指了指农舍旁的一片荒草地,这地方没人开垦,荒着也是荒着。 他这般说,也是怕秦月瑶没要那块地,以后那陈爷又不高兴。 秦月瑶点头:“也行,等得开春我们把地开了,村长给我算租子,这地就算我们租的。” 其实秦月瑶是真不想要什么田地,她空间里有良田呢,自动播种,收获期短,她费心劳神去开垦那些地,倒不如研究一下空间来的实在。 她也瞧出来了,陈实是真怕阿辰,虽然她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这人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她也没再拒绝陈实。 第47章 自行触发 第47章 自行触发 送走了陈实,秦月瑶拿着房契进屋去。 她在屋里琢磨了一下,将房契藏在了矮柜底层的一个夹板下。 这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她在这里的第一套房子了,房契这么贵重的东西,要好好收着才行。 她刚这般想着,脑海里机械声就炸开了:“恭喜主人完成支线任务:我在大齐有套房,根据对房子的评估,系统随机发放奖励为十点财富值。” “支线任务?”秦月瑶惊了,这也能是任务,“那主线任务是什么?还有其他支线任务吗?财富值又有什么用?” 她在心里一口气抛出好几个问题,生怕自己问晚了,这鬼系统又不理她了。 “任务系统的感应程序出了点问题,还未修复,所有任务暂时需要主人自行触发。财富值可以在交易系统中购买物品,主人完成特定任务之后,可开启交易系统。” 这一次,机械声没有马上跑路,可这回答,跟没回答又有什么区别?! “特定任务是什么?” “需要主人自行触发。”一句话之后,再此断线 …… 秦月瑶认命地叹气,这个什么青藤空间还真是年久失修,她也只能继续摸着石头过河了。 两个孩子逗了那瘸腿的小狼玩了一阵之后,便累了,被秦月瑶提溜着洗漱了之后,乖乖上床睡觉去了。 几个大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也都各自散去了。 秦月瑶在院子里收拾,墨冥辰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一天又是到处走动,又是烧火烤肉的,先前不觉得,这会儿倒是才察觉到伤口越发有几分隐隐作痛。 他靠在床头,沉沉吐了口气,还没等他起身去打水洗漱,就见了秦月瑶端着木盆进来了。 “累了一天了,洗过之后早点歇着吧。”秦月瑶将浸在热水里的帕子扭了,递给墨冥辰。 墨冥辰愣愣地接了,轻擦了把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月瑶已经蹲下身子要替他脱鞋了。 这会儿墨冥辰是真被吓着了,他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想要躲开:“这种事情,不敢劳烦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别说他们还不太熟了,即便是熟人,这等下人伺候的活计,他怎能让她来做? “自己来?你能弯腰?你自己脱个鞋袜给我瞧瞧?”秦月瑶依旧蹲着,这会儿仰头看着他,倒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墨冥辰语塞,皱了皱眉。 他这身伤给他带来的最大的痛苦,就是穿鞋托袜时若是弯腰,全部伤口都会被牵动,手脚慢点,还会让胸口那道最深的伤再出血。 在秦月瑶的注视下,墨冥辰只能乖乖坐回了床边。 秦月瑶替他脱了鞋袜,将水盆端到了他脚边。 这服侍病人的活,秦月瑶从前在家也做过,外公上了年纪之后身子就不大好,这三天两头的住院,都是秦月瑶照顾的。 眼下只是倒水给他洗脚,本也没什么,只是秦月瑶看到那双浸在水里的脚时,有些诧异。 颀长精瘦的脚背上,是重叠的疤痕。 虽然已经淡去了许多,可那蜿蜒到脚底的形状清晰可见,其数量之多,以其说是像被不小心被划伤的,或是遇到什么事故,倒不如说,像是受了刑,被人有意为之。 墨冥辰垂眸看着自己的脚,他能察觉到秦月瑶的目光,他也知道,寻常人见着这副模样,想必会心中生疑。 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这些旧仇旧恨的,他一直在心里记着,总有一天,会叫那些人加倍偿还。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秦月瑶什么都没问,等得他洗了脚,还帮着将他扶着躺到床上后,才轻轻说了一声。 玩闹归玩闹,今天白日里的事情,还多亏了他。 算起来,自从他到了家里,今次已是第二次救他们了。 单凭他这些举动,秦月瑶也觉得,他就算是坏人,也是对他们一家没有歹心的那种,或许真的只是想借此修养一阵子,顺便避祸吧。 单这家里就有许多事情要她去操心了,她并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理会这个叫阿辰的男人故事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盼着这一个月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她也能攒够本钱,去另谋发展。 听说他们这里,离京城不远呢,那可是一国的帝都啊,或许以后,她可以带着孩子们过去也说不定。 ……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秦月瑶先跟张德进山收了猎物,今天猎到的三只野鸡和两只兔子,秦月瑶都没拿去卖。 秦月瑶特意送了一只野鸡给李郎中,答谢他那日救了她“相公”的恩情,又送了一只给徐大娘。 余下的,秦月瑶给孩子们做了一道栗子烧鸡,那两只兔子秦月瑶把骨头全剔了,肉剁碎和了佐料,拿来包包子。 徐大娘那天拿来的面粉其实不算多,秦月瑶便也打消了做栗子酥的念头,改将板栗全煮了,剥肉捣碎之后,和些油包糖包。 毕竟明天集市上去的都是这十村八店的村民,像栗子酥这样的点心,做了怕在集市上不好卖。 秦月瑶把徐大娘和张嫂的蒸笼都借来了,这一整天,除了吃饭,余下的时间都在厨房忙活。 徐大娘和张嫂午后都过来帮忙,张德也不闲着,挑泥和土,帮着把秦月瑶他们的小院围墙加高了许多。 毕竟有孩子在家,这墙头矮了,也不安全。 几家人忙里忙外,有说有笑的,倒是真亲得跟一家人一般。 最闲的要数墨冥辰了,因为有伤在身,张德不让他帮忙,他最后沦落到了在院里看管小狼带孩子的地步。 两个孩子都乖巧,一会儿帮着张德搬东西,一会儿去厨房里打下手,半点都不需要墨冥辰看顾。 秦家娘子的男人回来了的消息,传遍全村,今儿门口时不时地有人来瞧新鲜。 看到那个别人都在忙,他却靠坐在院子里,脚边趴着个狼崽,悠闲晒太阳的黑面男人,无不感叹一句,军营回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真是大爷风范! 第48章 跟那汉子学的 第48章 跟那汉子学的 因着带去卖的包子要趁热,秦月瑶天还没亮就起了身,等得将昨日包好的兔子包和肉包子都蒸好了,张德一家跟徐大娘也都来了。 今儿大家约了一起去赶集,张德昨儿回去之后,还特意租了辆牛车。 将蒸笼搬到牛车上之后,秦月瑶还特意拿了家里的棉被将蒸笼捂得严实。 虽然过去的路不远,可这早间天寒,只盼着这被子裹着,能多几分保温的效果。 两个孩子被张德一手一个抱上了车,众人都准备妥当后,纷纷转头看站在院门口的墨冥辰和他脚边的小狼。 “你们好好看家,我们晚点给你们带好吃的。”秦月瑶见那小狼耷拉着脑袋,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你可别欺负它啊。” 这后一句,是对抱臂站着的墨冥辰说的。 墨冥辰闻言,挑了挑眉,低头看脚边瘸腿的小狼。 察觉到这不友善的目光,小狼仰头,朝墨冥辰龇牙,然而被那双清冷的眸子一瞪,小狼的气焰顿时全消,夹着尾巴溜回角落里去了。 “你们一路小心。”墨冥辰气定神闲地抬起头,还朝牛车上哭笑不得的几个人挥了挥手。 他们出门得早,坐着牛车到集市的时候,长道上还有村民们在忙碌着摆摊。 举办集市的村子叫杏花村,村子上下百余口人,在这周边来说,是最大最繁荣的。 因着去庆云镇的路远,在那边集市里摆摊衙门要收钱,所以杏花村的村长跟周边几个村的人一合计,决定每个月在村里举办三天的集市,各村有要卖的东西都可以拿过来,杏花村特意腾出了从村尾到村头的这条大路来,给大家摆摊。 张德瞧他们来得早,中间好多好的地方都还没被人占了,不由得高兴,要张罗着帮秦月瑶把包子摊摆到中间去。 “不用了,我们就在村头这里卖就好了。”秦月瑶却叫住了他,指了指他们牛车现在停着的位置。 “在这儿哪成,这里大家都只是进进出出的,哪里比得上里面热闹。”张德皱眉,这村口虽说人来人往,可他们要么是急着进去赶集的,要么就是采买够了准备回家的,哪里有人会正经停下来好好瞧他们的摊子。 这也是大家从来不喜欢在村口摆摊的原因,一看他家妹子就是没做过生意的,这事儿,还是他在行些。 “我们卖的东西不多,用不着去占那么好的摊位,摆在这里正好合适,那些来赶早集的人可以买了当早点,进去逛累了出来的人也可以买点回家路上吃。”秦月瑶却是坚持要在这里摆摊。 徐大娘拿到家里的面粉自己吃是够,要蒸糕点来卖其实算不上多,兔子包她也只是蒸了三十多个,肉包子更多一点,也只是八十多个的样子。 按照她的想法,这赶集的人那么多,这些个糕点,应该一两个小时就能卖完了。 他们把摊子摆在这里,到时候也好收拾了进去采买。 “当家的,你就听瑶妹子一句吧,她说的准没错。”眼看张德还要拗,张婶儿扯了扯他的胳膊,柔声说。 张德一听这话,也不多说了,笑哈哈地去牛车上拿东西,帮忙支摊子。 秦月瑶跟徐大娘相视一笑,这张大哥果真是个疼媳妇儿的,别看张婶儿一口一个“当家的”叫着,这家里到底谁当家,旁人倒是一看就能明白了。 因着要去接自家两个小崽子,搭好摊子之后,张德和张婶儿就坐着牛车先走了,跟秦月瑶他们约了中午的时候,在这里碰头,然后大家一起去逛集市。 这会儿天虽然已经大亮了,可时候还早,除却早早赶过来摆摊的人,路上往来的人也不多。 秦月瑶倒也不急,拿了两个肉包子给孩子,又递了一个给徐大娘。 “这些都留着卖吧,我们自己带了饼呢,吃这个。”徐大娘却是摆手,让秦月瑶放回去,从布包里拿了一小袋野菜饼出来。 肉包子给孩子们解馋就好了,至于她们两个大人,吃两个饼垫垫肚子就好。毕竟,这一个包子四文钱呢,多卖几个,还能给家里多添点东西。 徐大娘这般说,秦月瑶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自己果然还是像从前那样大手大脚惯了,不会过日子。 “瑶丫头,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啊?”徐大娘一边吃着野菜饼,忍不住问。 昨天徐大娘尝了秦月瑶的手艺,不管是这些包子肉包子还是烤肉,样样都十分美味。 她跟燕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燕娘那点手艺,她清楚着呢,烧饭做菜还不如她。 从前秦月瑶也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在白水村这五年,家里的吃食都是她帮着做的,她没想到,秦月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 秦月瑶刚撕了块饼放到嘴里,听得徐大娘这么问,差点噎着,她顺了口气,才缓缓说: “这不是我没什么赚钱的本事,山里的陷阱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所以就在厨房里琢磨着做出来了。” 末了,见徐大娘一脸狐疑,忙又加了一句:“这也得亏了家里那位大哥指点,大娘昨天也尝到了,他拌的烤肉,味道不错吧?” 秦月瑶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他们不就是这么互相利用的关系么,这个时候,拿他来打掩护倒是正好。 “他指点的?”徐大娘更摸不着头脑了。 仔细想想,昨天他们说话的时候,的确提到过那烤肉的拌料,是小陈兄弟的手艺。 倒是看不出来,那人长得人高马大,脸又黑,这厨房里的手艺,似乎很不错呢。 “甭管谁指点的,这会子最要紧的,是这手艺能赚钱不是?”秦月瑶拍了拍徐大娘的手背,站了起来,这会儿眼看着往来的人渐渐多了,她便也收起了被子,打开了蒸笼。 蒸腾的热气冉冉升起,在这深秋的早晨,让人看着都多了几分暖意。 “卖包子咯,热腾腾,香喷喷的肉包子。”秦月瑶倒也不害羞,瞧见远处正好有人赶着牛车过来,便扯着嗓子喊。 这古代做生意,没办法到处打广告,那不就得这么吆喝么? 她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坐在后面的徐大娘听她这么一喊,先是一愣,随即羞红了脸。 这瑶丫头,往日里跟旁人连句整话都不愿意说,这会儿吆喝起来还像模像样的,莫不是,这也是跟家里那汉子学的? 第49章 开张生意 第49章 开张生意 秦月瑶声音清丽,加着这蒸笼一开,香气满溢,那边赶了牛车准备进村的人还真停了下来。 驾车的男人跟身边的妇人说了两句,那裹着头巾的村妇就下了牛车,牵了自家女儿,朝她们这边走来。 妇人牵着女儿看蒸笼里的包子:“姑娘,你这肉包子怎么卖?” “四文一个,包的是兔子肉。”秦月瑶笑着柔声说,“婶子要几个?” “四文?”妇人顿了顿,镇子里肉包子也就两文一个呢,虽说这个看着大些,闻着也香,可也犯不着花两倍的钱来买吧? “开张生意,我先送婶子一个尝尝吧。”秦月瑶见她迟疑,捡了个拿叶子垫着递给她。 这价钱,是昨儿吃烧烤的时候,徐大娘他们帮着定的。 虽说卖得比普通的肉包子贵,可包的是兔子肉,这兔子可比猪肉值钱,再说了,这包子味道很好,不卖这个价,大家都觉得亏。 看秦月瑶这么大方,那妇人倒不好意思了,接了包子,转头看了不远处自家男人一眼,也不尝了:“你给我再拿两个吧。” “好嘞,一共八文,婶子你拿好。”秦月瑶利索地又捡了两个,接了妇人的钱,低头看到一旁的小女孩盯着那兔子模样的糖包看,拿了一个递给她,“这个是甜的,送给你吃。” 小女孩看了看那可爱的小兔子,有些心动,但是也没接,抬头看自家娘亲。 “这怎么好,这个多少钱,我买一个。”刚拿了人家一个肉包子,这会儿见人家又要送,妇人更不好意思了,又拿了几枚铜钱。 “孩子喜欢,就让她拿着吧。我第一次来,又是开张生意,这个算我谢婶子的,婶子要是觉得好吃,也帮我多宣传宣传。”秦月瑶把兔子包放到了小女孩手里,没有收妇人的钱。 这头单生意,难得开张,就当是送给他们试吃的了。 小女孩看着手里的小兔子,笑得眉眼弯弯。 妇人连声道了谢,拿着包子回了牛车,跟车上的男人说了几句,那男人也笑着朝秦月瑶挥了挥手,这才带着妻女驾着牛车进村子了。 秦月瑶想了想,拿了菜刀,将一个包子切了四瓣。 一会儿如果再有人觉得贵,她可以拿这个给他们试吃。 那一家人进村之后,似乎真替秦月瑶他们宣传了一下,过了没多久,村里就又有人出来买。 这会儿村口往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是瞧着秦月瑶的摊子前有人,就都凑过来。 本多是来瞧个热闹,结果秦月瑶大方,过来看的不管买不买,都请他们试吃,没一会儿功夫,七十多个肉包子就已经卖完了。 徐大娘在一旁帮忙,两个孩子就坐在摊子后面数钱。 秦月瑶得了空的档口问了一嘴,听云深说卖了三百二十文,算算自己拿来当试吃的大概有十个,秦月瑶这会儿不免有几分肉疼。 这些个包子,用了两只兔子肉,算起来倒也比直接卖赚着点钱,可是,她还要算人工和面钱呢! 不过,这生意不错,刚还有好几个问她明天还来不来的。 秦月瑶决定,今儿回去再包些,这三天的集市,她要一天都不落下。 肉包子卖完了,只留了些小兔子,虽说只是两文一个,可里面没肉,个头也不大,大人们吃了不管饱,也就是小孩子喜欢。 可来的都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家里留了前赶集是置办家用,也没多少人有闲钱给孩子买零嘴的。 “可惜了,应该再多包点肉包子的。”徐大娘看着蒸笼里的兔子包,叹了口气,“这些个精致点心,拿到镇子上去应该好卖。” 她的话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小心转头看秦月瑶。 那庆云镇瑶丫头可去不得呢,别叫她听了这话起了念头才好。 “嗯,明儿我们只卖肉包子。”秦月瑶倒像是没听到徐大娘后半句一样,点了点头,转身去看还蹲在后面数钱的两个孩子。 云薇不太会数数,前面数到二十就不知道往下了,只听着哥哥数,她一边跟着念。 倒是云深,数到了一百都不停,硬是将手里的铜板全数完,才抬头看秦月瑶:“一共三百二十文,刚刚没数错。” “数数这么难,云深是跟谁学的?”这会儿摊子前没人,秦月瑶蹲下身子,摸了摸云深的脑袋。 就家里以前的情况,两个孩子必然都是没上过学的,她刚刚也只是让云深他们收着钱,倒是没想到,云深能数出来。 “是徐奶奶教我的,徐奶奶说我学得可快了。”云深扬起小脸,笑了。 从前徐大娘虽说帮衬他们家,可是她毕竟也有自己家的事情要打理,没办法做到什么都兼顾,所以教了云深很多东西。 比如烧火煮菜,再比如数钱算钱,只因着从前燕娘拿来的钱,她不敢拿给秦月瑶拿着,只能让云深管着,有时候村里要交个租子或是什么钱的,她不在家的话,也是云深去办的。 “想不到云深这么厉害。”看他一脸求表扬的小模样,秦月瑶笑着夸到。 “娘亲,我也想学。”一旁云薇见哥哥被夸,拉了拉秦月瑶的衣袖,小声说。 别的不说,这数钱还真的挺好玩的,要是能每天都数,那她也要好好学数数。 “好,你想学的话,一会儿娘亲教你。”看小丫头主动亲近自己,秦月瑶简直要老泪纵横了,点了点头道。 说起这个,倒让她想起另一个事儿来。 “徐大娘,邻近的村子里有私塾吗?”她问徐大娘。 放到现代,孩子们这个年纪,应该上幼儿园了,这古代没有幼儿园,孩子们应该都是上私塾的。 云薇还好,女孩年纪小,可以晚两年再上,可云深是男孩,古代那些考功名的不都是自小就寒窗苦读吗? 她虽然还没想着让自家儿子苦读诗书,考取功名,可这学还是得早点上才好,毕竟孩子这么聪明,她可不能把云深给耽误了。 白石村里是没有私塾的,也不知临近的几个村子里有没有? 第50章 不愿割让 第50章 不愿割让 “没有,就连这最大的杏花村里都没有,方圆几十里,也就庆云镇上有一家,收的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徐大娘摇了摇头,看向云深,“你想让云深去念私塾?” 这上私塾念书,每个月要一两银子,不是他们这些穷人家去得起的,何况,那私塾还在庆云镇呢! 果然,听到庆云镇三个字,秦月瑶微微有些迟疑,咬了咬牙,想想还是道:“我有这个打算,可云深这么小,他们收吗?” 不管这原主家里是个怎么回事儿,她总不能因着这个就耽误了孩子们上学不是? “等得空我去了镇里,帮你问问。”徐大娘蹙了蹙眉,不过转念想,这倒也不错。 秦威再不愿认女儿,可这是亲外孙呢,那秦老大家的不争气,嫁过去三年了肚子也没见动静,秦家两老日夜盼着孙子,若是云深去镇上念私塾,毕竟是亲外孙,或许能叫秦威对这孤儿寡母的有所改观,至于这学费嘛,到时候再想办法好了,几家人凑一凑,总能凑出点来。 “喂,你这个点心怎么卖?”秦月瑶和徐大娘正商量着两个孩子上私塾的事儿,摊子边突然来了个胖婆子,冷声冷气地道,“撂着摊子在那说闲话,难怪生意这么差!” “不好意思,是我怠慢了。”秦月瑶忙站起身来,瞧见这胖婆子穿着富贵,心下一动,面上带着礼貌的笑,介绍道,“这是白面包了栗子馅儿做的点心,软糯香甜,两文一个。” 听到这些个材料,胖婆子面上的鄙夷之色更重了,她皱眉伸手捏了一个:“这能好吃?我尝尝。” “唉,你这人……”徐大娘一旁看着,这人钱没给呢,就径自拿来吃,吃完不给钱怎么办。 徐大娘疾步过来,却被秦月瑶拉住,示意她不打紧。 那胖婆子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后,紧拢着的眉眼都松开了。 虽说是面粉捏的玩意儿,可这面嚼着,跟寻常的不同,嚼起来有股甜味,还糯糯的,这里面的栗子馅儿也是甜软可口。 “先给我包十个,这个一起算钱。”胖婆子从怀里掏了钱袋,数了二十二文给秦月瑶。 “好嘞。”徐大娘接了钱,秦月瑶找了张大些的叶子,又擦了擦手,才给胖婆子捡了十个包好。 这些叶子,是昨天他们到林子里捡了洗干净晾好的,毕竟谁家里都没油纸,要买,那也得到镇子里。 看她们拿叶子包,胖婆子脸上又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却也没说什么,接了之后就走了。 徐大娘瞧着那胖婆子往村外去,捏着钱道:“这婆子看着眼生,脾气倒是不小。” “应该是富贵人家的,难得瞧得上我们的点心。”秦月瑶探身看过去,远远瞧见了那边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 朱漆的马车蒙着缎青的布面,隐隐可见车壁上一个金色的,大大的“慕”字,远看着就觉得华贵。 “这么好的点心,他们吃着了,是他们的福气。”徐大娘却是笑道,她家瑶丫头手艺这么好,能吃到的都是福气呢! 秦月瑶笑了笑,两人说了会儿话的空档,就瞧见先前买包子的妇人又过来了。 这回那妇人是单独从村里出来的,手里拿着钱袋,径直往他们这边来。 看到蒸笼里没了肉包子,妇人有些可惜:“还说买点包子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呢,妹子你这生意倒好,全卖完了。” “出来时准备得少了些,婶子若是喜欢,明儿我们还来,我多做些,给婶子留点。”秦月瑶笑,有些惋惜道。 “我们住得远,明儿不过来了,”妇人腼腆地笑了笑,瞧见还余了十多个小兔子,指了指,“你帮我把这些都包起来吧,丫头说这个也很好吃呢。” 家里人多,孩子也多,没了肉包子,这些个小点心带回去,倒也和孩子们的心意。 秦月瑶帮妇人捡好了甜包,正算钱,刚刚那个胖婆子又折回来了。 “我家小姐说你那点心还能入口,让你再卖二十个来。”这一回,胖婆子手里提这个红木雕花的食盒,她将食盒往摊子上一放,傲然道。 这一下,秦月瑶却犯难了:“实在不巧,我们这刚卖完,要不,婶子明儿再来?” “哼,就这破地方,你以为我们家小姐能天天来?”胖婆子冷下了脸,瞥见一旁妇人手里的点心,指了指,“把她的这份给我,我出双倍价。” 那妇人刚给了钱,听胖婆子这么一说,也皱了眉。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位婶子都已经结账了,点心已经是她的了。”秦月瑶摇了摇头,看了妇人一眼,“您要是真想要,可以和这位婶子商量,至于价钱,你们自己谈就好。” “这是我给家里孩子买的,不能让。”妇人护紧了手里的点心,往后退了一步。 她刚刚本还担心,这卖点心的小娘子听到双倍价,要把点心给要回去呢。 “三倍价,我出三倍价,这是一百二十文,把那包点心给我。”胖婆子眼一横,拿了钱袋数了钱丢在秦月瑶面前,一双眼紧盯着那妇人手里的点心。 刚刚瞧着这摊子冷清没生意,她才来买了一回,转头就有人来把剩下的买走了,哪来的这么巧的事情。 芸娘觉着,这卖点心的和买点心的两个农妇,是在一唱一和坑钱呢! 左不过几十文钱,这些没见识的农妇想要,给她们就是,这小姐给的差事可耽搁不得。 “婶子既然不愿割让,就先回去吧。”秦月瑶看都没看丢在蒸笼里的钱,只是柔声安抚了买点心的妇人,让她先走。 “站住,谁准你走了,要走,点心给我留下。”眼看那妇人真转身要走,芸娘急了,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呀!”骤然被一个陌生人拉扯,妇人也是怕了,惊叫了一声。 原本进进出出的人们听到动静,都纷纷围拢了过来。 眼看这胖婆子竟然动手,秦月瑶也急了,绕到摊子前面,伸手去将她的手扯开:“这做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这点心是这位婶子买的,她不愿割让,您也不能强人所难。” 第51章 万金都不能比的 第51章 万金都不能比的 秦月瑶说着,往两人中间挡了一挡,话虽说得客气,语气却已经冷了下来。 “哟,我买你的点心,那是看得起你,是你们的福气,你倒还跟我摆起谱来了。” 手被秦月瑶扯开,芸娘颇有几分嫌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看着眼前这个蛮横的村妇,她提高了声音:“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得罪我,那可是得罪了威远侯府,你们若是……” “芸娘,怎么这么久还没好,可别让小姐等急了!”芸娘的话还没说完,听得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身子一抖,住了嘴。 说话的是一个粉群黄衫的年轻姑娘,她生得婀娜,头上簪着两支金簪,晨光一照,亮闪闪的晃眼。 周围的人纷纷都给她让开了路,这一瞧就是有身份有来头的富贵人家。 转头看着朝她走来的黄衫少女,芸娘脸上马上换了副谦卑的表情“三姑娘,怎劳您过来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这三姑娘可是太妃身边的人,平日里小姐跟她说话都多几分礼让,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算得上半个主子了。 “不就是卖个点心么?怎么闹成这样?”那三姑娘远远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围拢的人群,这会儿她走到了芸娘身旁,也不看旁人,只是皱眉,“点心呢?” “这位姑娘,我们的点心今儿刚巧卖完了,你们家小姐若是觉得还能入口,可以明儿再差人来买,这三天我都在这里摆摊。”不等芸娘开口,秦月瑶说道。 她也瞧出来了,这黄衫姑娘虽也是下人,可地位跟着胖婆子不一样,而且看模样,倒像是个会讲道理的。 “卖完了?”三姑娘微微一愣,扫了一眼丢着铜板的蒸笼,哦了一声,也不理会芸娘了,只是看向秦月瑶,“那兔子样的点心是你做的?” “正是。”秦月瑶点了点头。 “可还会做其他……嗯……其他复杂精巧点的?”三姑娘言罢,有些担心这村妇听不明白,“就是那种糕点阁子里卖的,杏仁酥,榛子酥之类的。” “只要备齐了材料,什么都能做。”这一点,秦月瑶自信满满。 在宫廷菜里,糕点也是极为讲究的一样,只要材料备得齐,那些他们能说出名字的,她都能做出来。 三姑娘自怀里掏了一个银元宝,递给了秦月瑶:“这银子你先拿着,明儿午后我要二十个榛子酥,二十个杏仁酥,再来二十个你最拿手的点心,钱你别省着,用最好的料做。” “三姑娘,这太多了!”一直不做声的芸娘忍不住开口劝,这十两银子,可够这村妇一家吃喝大半年了,要是这村妇拿了钱跑了,他们上哪儿找人去。 要说这三姑娘也是心大,仗着得太妃的宠,又有小姐的重视,做起事来,真是有几分没着没落的。 “想用最好的料,这村子里可买不着,今儿我还有别的事,赶不及去镇子里买,姑娘若是想让我做,不如差了人帮我把料备了,到时候我只收做工钱。” 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秦月瑶虽说十分心动,却还是没有接。 一会儿他们还要等张德他们一起采买,从这杏花村到庆云镇要一个半时辰,就是三个小时,这一来一回的,只怕是没时间再做糕点了。 人家要求高,她便也不想敷衍,只能照实说。 “哎,你这人,怎不识好歹……”芸娘张口欲骂,却被三姑娘扫了一眼,顿时收声。 “也是我们来得突然,要不这样,钱你拿着,明儿你得了空再去镇子里买,这些糕点后天我再来取。”三姑娘将那银元宝放在了秦月瑶摊子前,看了她一眼,“这钱除开材料和做工,余下的算是小姐赏你的,你不用拘着,怎么花都成。” 言罢,三姑娘唤了芸娘,一起往远处的马车走。 眼瞧着这突然来的一大笔横财,秦月瑶愣了须臾才回过神来,看两人要走远了,她突然扬声喊了一句:“两位留步!” “怎么,姑娘还有其他要求?”那头都快走出人群的三姑娘顿住了步子,这次转头,秀眉蹙了起来。 如芸娘所说,这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她甚至都没担心过这村妇会收了银子跑得没踪影,倒是这村妇要求还多,刚说要他们去买材料,这会儿叫住她们,又不知是想干什么? 秦月瑶将那元宝收好,捡了蒸笼里的钱,追了上去。 她将那一堆铜板塞回了芸娘手里:“这是婶子落下的,可收好了。” “这位姑娘,我姓秦,家在白石村,这几天都会到集市上来摆摊,后天我会带着糕点在这里等你们。”秦月瑶看向那黄衫的三姑娘,郑重说,“我不会拿了钱就跑的,你们放心。” “如此,有劳秦姑娘了。”三姑娘听她这般说,只是抿唇一笑,朝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芸娘攥着手里的铜板,眼看秦月瑶转身回去,她有几分不甘,小跑两步跟上了三姑娘:“姑娘,这糕点到哪儿不能买,小姐昨日才让人在珍馐斋订了呢,你干嘛花这冤枉钱?” 芸娘嘟囔着,她是真不觉得那村妇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这兔子模样的糕点,味道虽然不错,却也不是什么绝世美味,只是样子讨巧,招了小姐喜欢罢了。 “京城那么多家糕点铺子,你瞧着哪家的让太妃吃着称心过?”三姑娘倒也是好言好语,淡声说,“这几日太妃为着宫里的事儿正烦心呢,小姐这次出来烧香请愿,不就想寻点能让太妃高兴的物什回去?” “若是这村妇手艺一般,做不出什么好的糕点来,那点钱,便也只当济贫了,可若是她真有点本事,做的糕点得了太妃喜欢,太妃又特别欣赏这些乡里民间隐藏的高手,到时候必定高兴,你想想,这买卖可划算?” 芸娘听罢,连连称是,果然是太妃身边伺候的人,看事情就是比他们通透。 若是让太妃舒心,得了太妃喜欢,那可是万金不能比的,何况这区区十两银子! 第52章 集市采买 第52章 集市采买 这边秦月瑶将那十两银子的元宝收到了钱袋里,折回摊子的时候,又听到了脑袋里响起熟悉的机械声。 “叮——恭喜主人完成特定任务:首次交易额突破十两。现在为你开启空间交易系统,奖励财富值五十。” 秦月瑶对于这系统提示声已经十分熟悉了,这会儿听到,面上不动声色,只在心里问:“空间交易系统里面都有什么?” 既然交易系统开了,她又有六十的财富值,倒是可以看看,能买点什么? “财富值累计过百才能查看交易系统中的商品,主人请再接再厉。” 机械声这一次听着,有点欠打。 秦月瑶翻了个白眼,也不理它了,这空间系统就是一踩一个坑,她真不能抱太大期待! 今天带来的包子都卖完了,秦月瑶跟徐大娘一起,把摊子给收拾好,坐在村口的树下,等张德他们回来。 秦月瑶看两个孩子有些无聊,又不敢放他们自己进去玩,就找了石块,在地上画了格子,教他们跳格子玩。 看着细胳膊细腿的两个小人儿在树下蹦跳,光瞧着都觉得分外可爱。 “瑶丫头,他们说的那些,你真会做?”徐大娘想着她收下的那十两银子,面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这般出手阔绰,做个点心就给元宝的,必定是大门大户的,瞧模样,怕是京城来的,她不是不想让秦月瑶赚这个钱,只是,她更怕要是做得不合她们心意的话,惹来大麻烦。 “以前碰巧学过一些,应该没问题的。”秦月瑶想了想,并不打算多解释,徐大娘跟原主的娘亲再亲,也不可能对原主的事情事事知晓。 她左思右想,这材料,还得明天亲自去一趟庆云镇采买才行,毕竟人家要求高,要用最好的,她得亲自去选。 徐大娘听她这般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明日她娘家正好有事叫她回去一趟,对于不能陪秦月瑶去镇子上采买,她心中总有几分担忧。 虽然秦月瑶说她会小心,可这庆云镇也不大,她总怕秦月瑶这般去,会遇着点什么。 这会儿张德一家也正好回来了,他家两个儿子平素就不怎么认生,跟云深和云薇也熟,几句话的空档,几个孩子便已经玩到了一起。 秦月瑶将摊子收到了牛车上,便跟几个人一起,带着孩子往集市里走。 手里的元宝这集市上没人能找的开,好在她自己身上单铜板算起来就有一两多钱了,采买些家用也够了。 云薇和云深都是第一次赶集,这会儿被张家两个哥哥带着,拿了秦月瑶给他们的十文钱,转眼就跑了个没影儿。 秦月瑶还有几分担心了,倒是一旁张婶儿安抚她,这集市上都是些乡里乡亲的,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孩子们不至于跑丢。 秦月瑶却是没办法放宽心,这一路都是喊着盯着,也不敢放孩子们跑远。 这一条路逛下来,他们倒也各自买了不少东西。 这么逛了一路,秦月瑶倒也多少掌握了一些这里物价。 一床新棉被一百文,搭着个厚褥子给她便宜了二十文,统共一百八十文。 秦月瑶又多买了一床棉被,还给家里人都添了换洗的冬衣。 这集市上买的衣服,布料厚实,但是花纹和针脚都比不上镇上铺子里的精细,不过秦月瑶这会儿也不讲究这些,身上穿的衣服都好几天了,还全是补丁,她早就想换下来了。 秦月瑶买了两袋白面,这面是村民自家种了自家磨的,卖得也便宜,一袋也就五十文,这些面,差不多够后两天包包子用的了,她先前在面里和了煮熟压烂的葛根泥,不仅让面更香糯带点甜味,还更省料些。 秦月瑶又买了些瓜果蔬菜,添了点锅碗瓢盆,东西采买得差不多了,这手上的铜板也没剩了几个。 张德看她们买的差不多了,帮着将东西搬到牛车上,又转头去将两个小崽子抓了回来。 四个孩子回来的时候,人手一串糖葫芦,张大宝还叠声跟张德说,这是云深弟弟给买的。 “人家弟弟给你们买东西,你们就好意思拿着?!”张德却是怒了,人家秦月瑶赚钱不容易呢,给云深他们花花就算了,这两个小子也不脸红!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正好秦月瑶从摊子边回来,听得张德这么说,笑着将手里一坛酒递了过去,“这酒闻着挺香的,大哥拿回去尝尝。” 虽说是村民自家酿的高粱酒,可闻着就觉醇香,喝起来应该不错。 那日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张德喝完了存下的半坛子酒还说不过瘾,秦月瑶便一直记着了,今儿刚好遇到,就买了一坛。 “哎,妹子你卖个包子也不容易,怎么刚赚了钱就这般大手大脚!”张德也闻到了酒香,肚子里酒虫被勾醒了,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他家妹子可是起早贪黑包了那么些个包子来,赚的钱也不多,这会儿又是给孩子买零嘴,又是给他买酒的,这叫他怎么好意思? “大哥不是说要请我们到家里喝酒吗,这酒水我可备好了,至于这饭菜嘛,我可就等着尝嫂子的好手艺了。”秦月瑶听他客气惯了,这会儿也只是把酒放在了牛车上,抱了两个孩子上车。 等得徐大娘也回来了,秦月瑶扶了她坐上车,自己倒也没有上去,只是跟张德一起,牵着牛往回走。 这采买的东西多了,她也是心疼这牛,不忍心在坐上去,这般走走,倒也锻炼身体。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徐大娘和张婶儿都帮着下厨,吃了顿饭之后,各自回家打理采买的东西去了。 秦月瑶将新买的一套棉被和褥子给了徐大娘,放好厨房里用的东西,又将买的新鞋和衣服放到了墨冥辰的屋子里。 今儿集市上瞧见有人卖布鞋,底子又厚又软,秦月瑶给两个孩子和自己各添了一双,想着昨晚瞧见墨冥辰的鞋也磨破了,便给他也带了一双。 第53章 越帅越好 第53章 越帅越好 墨冥辰午间吃了饭就出门去了,他这两日越发精神,这会儿跟个没事人似的,秦月瑶便也阻止,只是叮嘱了别往山里去。 等得再回来的时候,已是日落。 墨冥辰进屋看到床边放着的东西,愣了两秒。 这小娘子今日带着孩子去集市里采买家用,倒没想到,还有他的份。 新鞋的尺寸正合脚,只怕昨晚她来的时候就已经用心记了。 想到这,墨冥辰心中多了几分暖意。 “咦,这些是哪儿来的?”外头秦月瑶的声音传来,她刚去河边打了水,回来就瞧见厨房门口的几只兔子和野鸡,不免惊奇。 “刚刚我去了趟湖边,正好帮你把猎物收回来。”墨冥辰从屋里出来,将手里的新鞋朝秦月瑶扬了扬,“多谢了。” 秦月瑶放了手里的水桶,不是说不让他乱跑的嘛,这人倒是精神好,这一下午的功夫,竟是进了趟山了。 “你的伤没大碍吧?我去给你煎药。”秦月瑶瞥了一眼地上的猎物,又提了水桶往厨房进。 徐大娘那日买了三副药回来,如今还剩着一副,正好给他煎了:“明天我要去镇上,正好给你再开点药回来。” 墨冥辰本想让她不必如此费心,听得她要去镇上,倒觉奇怪了。 虽说这秦家的事情过去了五六年了,说的人也少了,可总归还有人在传,这小娘子去镇上,不是会招人说道吗? “今天在集市上遇到个贵人,跟我订了些糕点,这村间集市上买不到材料,还得去镇上才行。”秦月瑶倒也不隐瞒,她明日还想拜托他照管孩子呢。 “贵人?”墨冥辰斜倚在门口,瞧着秦月瑶煎药,挑了挑眉,“既然要去镇上,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他在山里出事那么多天了,也该去镇上走动走动了。 “镇上路远,你还带着伤呢。”秦月瑶摇了摇头,这走到镇上都是两三个小时的路,虽然她今天跟张德提了,准备再租一天那个牛车,可牛车也走得慢,舟车劳顿的,她怕他一身伤吃不消。 “你看我像带伤的人?”见她没直接拒绝,墨冥辰笑了,“再说了,我这伤,只怕还是得去找大夫重新好好瞧瞧,这么些天了,怎么还痛?” “你是肉长的,又不是石头刻的,开了这么大条口子,不长个十天半月的怎么会好?”何况,他还不乖乖躺着静养,总是这般上蹿下跳的,能活着已经不容易了。 这后半句,秦月瑶也没说,留着给他意会好了。 不过,这李郎中的医术,秦月瑶也是有几分怀疑的,毕竟只是跟药铺里学的,张德给的金创药也快没了,还是去镇里找个大夫再看看才好。 这般一想,倒也应了墨冥辰要同行一说。 晚间秦月瑶又包了百来个肉包,这大钱赚着了,小钱她也不能放过。 毕竟还不知道买材料要花多少呢,这卖包子的生意今天就很红火,明天她打算先早点过去卖了包子,再去镇上。 穷人家的日子,干什么都要精打细算才行,早间徐大娘才教导过她呢! 第二日秦月瑶又是起了个大早,蒸好了包子,张德已经牵着牛车到家门口。 今天张德要进山去打猎,徐大娘回娘家去了,秦月瑶也没让张婶儿跟着,只是把两个孩子都托付给了张婶儿,还再三嘱咐了云深和云薇,要多加小心不乱跑。 虽说把孩子带在身边她能更放心些,可那庆云镇里不知道什么在等着她呢,她遇到了没什么,万一叫两个孩子也听到,就不太好了。 张婶儿也是多少猜到了秦月瑶的心思,看她这般着紧两个孩子,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照看,不会让他们出事。 秦月瑶跟墨冥辰赶着牛车到了杏花村,摊子刚支起来,昨天的几个熟客已经凑过来了。 “哟,昨天还见小娘子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今儿怎么只有相公了,孩子们呢?”昨天一口气买了十个包子的婶子瞥见一旁帮忙收钱的墨冥辰,笑着问。 “这起早又要赶路,我怕孩子们累着,就没让他们再跟了。”秦月瑶答得飞快,倒是将那句“相公”给默认了。 “你家相公也是疼你,还陪着你来,我家那个,昨天赶着叫他来,来了一天他就不乐意了,这会儿还搁家里睡大觉呢。”那婶子将八文钱递给墨冥辰,借机将他打量了一遍。 虽说长得不太好吧,可这般诚心实意帮衬着媳妇儿的男人,总是叫人觉得暖心,不像她家那个死鬼,平日里跟他多念叨几句,都一脸不耐烦。 “我是个没用的,家里吃穿用度全指着我家媳妇儿这好手艺呢,所以也就更殷勤些。”墨冥辰接了钱,也只是笑。 他现在还真是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身无分文,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当个苦力了。 “哟,瞧你家相公这话说得真是好听,小娘子是个有福之人呢。”这婶子也只当是玩笑话,笑得越发畅快了。 “他惯是个会说话的,这是婶子的包子,您拿好了。”秦月瑶白了他一眼,这位伤患,那可是能说会道得很呢! “被说成是你家相公,姑娘瞧着似乎有点不高兴啊?”忙里偷闲的空档,墨冥辰侧头看向秦月瑶。 虽然她嘴上不说,可他都瞧见了,那眉宇间多的是不乐意呢。 “没习惯而已,你别多想。”秦月瑶啃了一口手里的包子,含糊不清地说。 “要我说,姑娘是嫌弃我这张脸吧?”墨冥辰掩住笑,凑到了秦月瑶跟前,“说说看,姑娘是喜欢英武的呢,还是清俊的呢?” 骤然见着一张黑脸凑到面前,秦月瑶喉头一哽,差点被噎着。 她连退了两步,摇头:“乱说什么,那个……我看中的,是心灵美。” 她说得正经,这话听得,却是没什么底气。 “那姑娘觉得,哪种模样的才心灵美呢?英武的还是清俊的?”墨冥辰唇角带着笑,还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秦月瑶翻了个白眼,这叫她怎么答,当然是长得越帅的越好了,至于类型嘛,她不挑的。 第54章 宜室宜家 第54章 宜室宜家 “闲来无事,跟姑娘增进一下了解,毕竟你我现在装作夫妻,不好好了解一下,恐怕容易露馅。”墨冥辰说得一本正经。 不过仔细想想,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了,人家喜欢什么模样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怎么就忍不住,想多嘴问两句? 秦月瑶啃着包子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她喜欢什么类型的,跟他们装夫妻有关系? “既然你闲来无事,不如帮我看着点摊子,我去集市里买点东西。”啃完了手里的包子,秦月瑶拍了拍手,抓了把钱袋子里的铜钱,就往集市里去了。 “哎,你——”墨冥辰见她说走就走,皱眉。 他刚刚在这儿,也就是帮着收个钱,跟买家打交道的事情一直是秦月瑶在做,这会儿她就这么把摊子撂到这儿,他怎么办?他可没法子跟那些村民们扯点什么家长里短。 秦月瑶听得他急了,走得更轻快了,唇角还忍不住扬了扬。 叫他没事儿瞎问,就要为难为难他! 好在秦月瑶走了之后,来买包子的人话倒也少了,多是给了钱,拿了包子就走了。 秦月瑶在集市上逛了好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墨冥辰已经在收摊了。 果然有了昨日的好开头,今天的一百个包子卖得比昨天还快了许多。 秦月瑶帮着收了摊,将自己刚去集市上买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了墨冥辰。 “你买这个做什么?”看到递到面前的斗笠,墨冥辰哑然失笑。 “太阳大,当心晒着。”秦月瑶将手里的斗笠扣在了头上,心虚道。 她带个斗笠挡脸,是怕进庆云镇被人认出来生事端,至于给面前这位仁兄也备一份,是怕他这张脸太引人注目了。 太阳大?墨冥辰抬头看了一眼乌云越聚越多的天空,挑了挑眉。 他猜出了秦月瑶的心思,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与她一般,将斗笠扣在了头上。 两人赶着牛车,慢悠悠朝着庆云镇的方向去。 牛车虽然比人的脚程快,可这一去路远,秦月瑶坐在牛车上,看了会儿周遭大同小异的风景后,觉得无聊,便转头看一旁戴着斗笠,拿了个树枝赶车的人。 偌大的斗笠遮了他大半张脸,这会儿他一脚踩在牛车上,另一只脚吊在车外晃荡,拿着树枝的手搭在膝盖上,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秦月瑶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手上,作为手控,这双手还真是百看不厌。 修长的指搭着树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指节分明,叫人忍不住去想,这样的手,若是握笔或是拿剑,都是恰到好处,美得浑然天成的。 “怎么了?”察觉到秦月瑶的目光,墨冥辰转过了头。 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墨冥辰微微一愣,翻过手背:“姑娘在看这个?” 他说着,自己也看向了小指上的指套。 “啊?”秦月瑶回过神来,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掩饰,“公子这戒指,看着很特别。” 她总不能直说,看你手长得不错,我随便看看吧? 墨冥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指套:“偶然得的小玩意儿,姑娘若是喜欢,送你如何?” 说着,他虽有些迟疑,却也还是将指套取了下来。 “只是这东西,不是纯金的,也卖不到几个钱,姑娘自己收着玩便好。”他摊手,将指套递到了秦月瑶跟前。 这指套,虽说不是纯金的,在这大齐应该也没多少人认得出来。 可是,这是夜北王的东西。 在夜北草原上,见此物如见夜北王。 这是当年夜北王耶律寒邪输给他的。 他如今身无分文,京中之势一日不定,他便一日不能返京,这接下来的时日里,多的是要麻烦这位小娘子的。 虽然是秦月瑶请他留下来帮忙的,可是他一个大男人,一直靠着她起早贪黑做事来养活,怎么说也过意不去。 人家难得看上他身上的东西,他又怎么好吝啬? 秦月瑶本就没打这戒指的主意,这会儿看他居然要送自己,讶然一愣。 这戒指,他一直戴着,虽说不是纯金的,可做工精细,而且这苍狼扑蛇的图样实在是奇特,秦月瑶本以为是有什么特殊含义的东西,可没想到他居然说送就送了? “都不是纯金的,我瞧不上。”秦月瑶轻哼了一声,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不接他的东西。 这戒指,给她她不能戴又不会卖,最多只能拿来压箱底,留着有什么用? “嗯?原来姑娘喜欢纯金的首饰?”墨冥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抿唇笑了。 见她不收,也只是将指套戴了回去,这东西,她真拿了,墨冥辰还怕给她招些麻烦来。 不过他倒也没想到这姑娘眼界这么高,听说不是纯金的就不要了? 京中那些女子,多是喜欢簪玉戴银的,都觉金首饰俗气。 不过瞧着眼前这秦小娘子的俏丽模样,若是戴一套十二缠枝的金步摇,倒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墨冥辰正寻思着,什么时候把璇玑阁的那套十二缠枝金步摇给她送来,秦月瑶浑然不觉他所想,只是扬眉道:“谁不喜欢纯金的东西?” “不过,比起首饰,要是金子做成这个样子,我会更喜欢。”秦月瑶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枚银元宝。 什么金银首饰的,她不稀罕。 不过,若是能给她几个金元宝,那吃穿开店都不用愁了,生活岂不美滋滋? 墨冥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元宝,笑了。 这姑娘,果然跟别的女子不同,不喜欢那些花枝招展的首饰衣裙,倒是对这钱和吃的情有独钟。 他怎么就觉得,比起那些高门贵胄里的千金小姐,眼前这个有着一手好厨艺的小娘子,更担得起“宜室宜家”几个字呢? “你若喜欢,日后有机会,我送你几个啊。”墨冥辰看她盯着元宝,两眼放光的模样,唇边笑意更浓了。 秦月瑶听了他的话,捏着银元宝,转头盯着他,默了默,重重点了点头,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以后苟富贵,勿相忘啊!” 第55章 要吃先给钱 第55章 要吃先给钱 牛车虽然比人的脚程快,可这一路,走了也该有两个多小时了,才终于看到了庆云镇的影子。 守城门的衙差说这几日镇子里有贵客,牛车一律不准进城。 秦月瑶便也只好将牛车寄存在了城门外,揣着银子,跟墨冥辰往里走。 她是实打实地第一次来,这虽然只是个镇子,可因着靠近进城,邻近的万华寺又是京中贵人们常来祈福之地,所以这庆云镇治理得,要比寻常镇子更富丽几分。 她站在城门口,四下打量,一时不知去处,却又不好明问。 “你要买的东西,西街那边应该都有,我陪你去逛逛?”墨冥辰倒是轻车熟路,毕竟他在这镇子上生活了几个月,平素里走街串巷地打探,各处都十分清楚。 秦月瑶要采买的都是些做糕点的材料,其实离得近的东街也有,只是秦家铁铺在东街,她必然是不会去的。 西街有几个门面颇大的米面铺子,其中一家叫大兴坊的,不仅有米有面,还兼卖些坚果,听介绍,街头苏和斋做糕点的材料,都是在这里买的。 秦月瑶货比三家,发现这大兴坊里卖的的确是最好,最齐的,不过她倒也不急,只是在铺子里悠闲地转悠。 墨冥辰陪她到了大兴坊之后,便说又是要去办,约了两炷香之后在这里汇合,便匆匆离去了。 秦月瑶将大兴坊给逛了个遍,伙计倒是个见过世面的。 虽然刚开始瞧着两人虽穿得整齐干净,可衣服也不是什么好料子,不像是能有什么大买卖的。 可那姑娘进店专挑了店里最贵最好的来问,说起配料来,也是头头是道,他便也压下了心里的不耐烦,耐心陪着,这会儿秦月瑶说一会儿再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将人送出了门,才啐了一口“倒霉”。 还以为今儿遇到个深藏不露的行家,没成想又是个光看不买的穷鬼。 秦月瑶从大兴坊出来,扭头往街头的苏和斋走。 那黄衫的三姑娘点了榛子酥和杏仁酥,还让她做一份自己拿手的。 她会的糕点虽多,却是不知这这些个地方的人喜好的口味跟他们的有什么差别,做糕点之前,她决定去传说中的苏和斋见见世面先。 这庆云镇虽小,却有两个远近闻名的铺子,一个是做糕点的苏和斋,苏和斋最叫卖的梅花糕,听说每天来买的人从街头排到街尾。 每日限量的梅花糕,店铺开门不到小半个时辰,便销售一空。 京中有贵人富商们若是想尝,预约都要排上小半个月。 还有一处,就是西街街尾的飘香楼,三层的酒楼门面不算太大,可食客络绎不绝,飘香楼每月上一个新菜品,每一个新菜品都能火爆脱销,引得京贵胄们竞相而来。 除了菜品扬名外,听说这飘香楼背后的主子,在京中有权有势。 这两个地方,对于秦月瑶来说,都挺有吸引力的。 尤其是这飘香楼,这每月一个新菜品,还能次次火到脱销,且不说去飘香楼谋个活计,若是有机会,她是真想去尝尝这些个菜到底是有多好,比她的又如何? 不过,今天的任务是采买还要回去准备糕点,她便也只能按下自己好奇。 秦月瑶刚踏进苏和斋的门,原本迎上来的小丫头瞧见了她这身打扮,步子慢了下来,眼中也多了几分轻贱:“婶子要买糕点的话,东街的米糕铺还有热乎的,今儿我们苏和斋有贵客,不接待其他人。” “不接待其他人?”秦月瑶皱眉,颔首看向一旁刚提了油纸包出门去的一个穿着锦裙的女子。 “苏和斋便宜的糕点都卖完了,婶子不如明天再来。”小丫头见话被捅破,又换了个理由。 苏和斋里平日会买一些半价的糕点,多是那些碎了些边边角角,卖相不好的。 像面前这女人这般模样的,想来是来买半价糕点的。 “我不买便宜的,榛子酥和杏仁酥还有吗?另外,再给我来一份你们这里味道最好的糕点。”她这样的态度也在秦月瑶的意料之中,秦月瑶不甚在意,径自往里走。 “等等!”见她要往里去,小丫头急了,京里来的那位可在楼上坐着呢,让他瞧见穿得这般寒酸的妇人,惹了他糟心,他们可就完蛋了。 小丫头挑眉,盛气凌人道:“我们榛子酥五十文一盘,杏仁酥八十文,味道最好的八珍糕一百文,你要吃,先给钱。” 秦月瑶先前听大兴坊的伙计说苏和斋的糕点贵,可听到这个价格,她还是有些吃惊的。 这一盘也不知道有几块,榛子酥和杏仁酥也不是什么精致上等的糕点,这五十文,八十文一盘的价格,的确不是普通人家能消费得起的。 小丫头见她吃惊的模样,冷笑着哼了一声:“婶子赶紧去米糕铺子买吧,去晚了可什么都买不着了。” “这三种每样给我来一盘,”秦月瑶伸手拉了那小丫头的手,将怀里揣着的那枚元宝放到了她手里,“没带零钱,麻烦大姐给我找一下咯。” 秦月瑶瞧着那小丫头神色一变,也不知是因着那声“大姐”还是因着这么一大锭银子,她松了手,轻哼了一声。 那丫头看着手里的银元宝,又看了看秦月瑶,眼中闪过狐疑之色。 看这村妇穿得寒酸,出手却是这么大个元宝,这钱,莫不是偷来的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了钱去账台,吩咐了后厨准备糕点,自己拿了找补的散碎银子,去大厅找秦月瑶。 她一去一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本以为秦月瑶会在大厅里等,这会儿瞧见她已经上了二楼,不由得急了。 “哎,你不能到上面去!”那丫头心急地喊了一声,喊完又唯恐打扰到了楼上的贵客,忙捂了嘴,匆匆跟上楼去,想要把秦月瑶赶下来。 这二楼雅间里的,可是京城来的贵客,听说这贵客脾气还挺怪,就连老板都要哄着捧着的招待,若是打扰到了他,别说这村妇,整个苏和斋都没好果子吃。 第56章 大不如从前 第56章 大不如从前 “我花了那么多钱,连个单间都不让坐?”秦月瑶这会儿在二楼的回廊上,瞥了一眼开着门的雅间,并不打算听话地下去。 怎么说也是一百多文钱呢,这会店里又没什么人,她想在这雅间里好好研究研究这几盘对她来说算得上天价的糕点。 “这二楼的客人喜欢清静,大厅里也没人,你就随我下去吧。”虽说看不起这村妇,可人家毕竟给了真金白银,这会儿小丫头的态度也好了几分,压低了声音劝到。 “我就在里面吃糕点,又不是在里面唱戏,各在各的房间,我还能吵到他不成?”秦月瑶扫了一眼楼上的四间雅间,除却最里头的跟自己面前这间开着门,中间两间都是房门紧闭,也不知所谓的贵客到底在哪一间?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不就是吃两盘糕点吗?在下面吃不一样,还这么穷讲究。”小丫头伸手,要去拉秦月瑶。 秦月瑶皱眉,怎么说,这苏和斋的名声,也是享誉京城的,店里居然能招这样的小二,这老板是嫌自己名气太大,想砸自己的招牌? “花钱的都是客人,凭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吃?莫不是,你们苏和斋还有规定,没身份的人就都进不起这些雅间不成?”本来到楼上来,也是图个没人打扰,可这会儿见着小丫头这般,秦月瑶却是不愿走了。 今天这雅间,她还进定了! 两人正争执不下,下头送糕点的小二上来了。 他狠狠瞪了那小丫头一眼:“吵什么呢,君公子最喜欢清静,你倒是胆大,专程到他门前来吵,就不怕一会儿出来,叫人把你嘴缝了?” 言罢,领了秦月瑶往雅间里去:“素丫头刚到店里没几天,不懂规矩,客人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今儿正好有新做好的红豆薏米糕,一会儿小的给客人送一盘来,就当是赔罪了。” 这素丫头,是老板的表侄亲戚,这几日才到店里做活,刚刚她们的话小二听到了些,这会儿连声给秦月瑶赔罪。 这位客人,虽说穿得不好,可那枚银元宝底下,打了国库官印的,那是皇城国库出来的钱,不管这客人是怎么得的,只怕都是有点来头,不该轻易得罪。 秦月瑶见着小二态度不错,也没再多说什么,将找回来的散碎银子和铜板收好,等得那小二和外面那气鼓鼓的丫头都走了,才开始研究面前的三盘糕点。 这三盘糕点都是新做的,那八珍糕还冒着热气。 秦月瑶先夹了一块榛子酥来尝,酥饼里的榛子碎比较多,吃起来香脆,不过…… “和面的时候搅拌太过,这酥饼里有了面筋,酥脆的口感倒是减了不少,榛子也放得太多了些,看得出来舍得用料,只是这样反倒影响口感。” 秦月瑶这评菜的习惯一直改不掉,一起每次跟朋友出去吃饭,都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还被朋友们纷纷抗议过,这会儿也只是习惯性地说了出来。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隔壁传来附和声:“的确,梅姨这手艺,自从来了庆云镇之后,真是大不如从前了。” 秦月瑶本是喝了口茶,刚想去夹块杏仁酥尝,听到隔壁的话,她动作一顿。 听小二的话,隔壁这位君公子不仅身份尊贵,脾气还很差,他突然搭腔,不会是因着自己自言自语吵到了他,要生气了吧? 要她说,这苏和斋雅间的隔音效果也太差了些。 “你还点了什么?”隔壁的人语气波澜不起,倒是听不出生没生气。 “杏仁酥和八珍糕。”秦月瑶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盘子,如实道。 隔壁的人不说话了,似是在等她尝。 秦月瑶呼了口气,吃了一块杏仁酥,入口后,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杏仁酥里用了苦杏仁,虽说泡过焯水去了苦味,可这也使得杏仁的香味大减,”隔壁的人虽看不到,却仿佛已经料到了她的表情一般,缓声道,“何况,这苦杏仁泡的时辰太短,苦味也没有完全去掉。” 秦月瑶没有说话,却是不由得暗自惊叹。 这杏仁酥的确如他说的那般,里面用了苦杏仁,因为要泡水去苦味,所以让杏仁本身的香味大打折扣,不过,这苦杏仁余下的苦味,连她这个大厨都没尝出来,隔壁的人那舌头是生得有多精贵? 这样的人,搁现代必定是个美食评论大家! “那八珍糕也不用尝了,甜腻太过,没有从前那般爽口。”秦月瑶正心底尤自感叹呢,就听得隔壁的人又说了一句,这一次,语气里掩不住的嫌弃。 秦月瑶看着面前那盘冒着热气的八珍糕,这会儿听了隔壁的人说了之后,还真有几分不想下筷了。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雅间的门又开了。 先前的店小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红豆薏米糕走了进来。 “劳烦小二帮我把这些打包吧。”秦月瑶却是站了起来,她跟阿辰约了时间,这会儿过去也差不多了。 店小二顿了一下,倒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 不过,能把这雅间空出来,他倒也松了口气,隔壁爷脾气大着呢,他也是怕犯了那位爷的忌讳。 秦月瑶跟店小二一起下楼,店小二拿了糕点到后厨打包,她便站在店门口瞧着那素丫头跟一个着了红衣的妇人说话。 那妇人似乎是常客,素丫头跟她言语着,语气里完全没有刚刚的不耐烦,一张小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那红衣妇人倒瞧着似乎心气不顺,声音低沉,秦月瑶隐约可以听到“倒霉”,“不要脸”等词语。 想来是这镇上哪家富贵人家的夫人吧?秦月瑶瞥了两眼之后,便没打算再理会,转头看着熙熙攘攘的长街。 午后的长街渐渐热闹起来,各家店铺里都是人来人往。 远的不说,要是能在这镇子里开个馆子,想来收入也会很客观。 秦月瑶心里打着算盘,等得有空了再去飘香楼见识见识之后,她可以考虑一下到镇子里来做点生意,就苏和斋这手艺,虽然不算差,可是,她自信可以赢过。 “秦月瑶?!”秦月瑶正在心里谋划着,自己怎么从小摊子做大,开馆子,开酒楼,坐拥一条街,打出品牌红遍大齐,身旁一个诧异尖利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第57章 你不能走 第57章 你不能走 “嗯?”秦月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下意识转头。 “啪——”一声脆响响彻苏和斋的大厅,秦月瑶都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呢,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妈的,这人有病,居然打她?! 秦月瑶挨了打,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都没想,管她面前的人是谁,已经反手一巴掌打了回去! “你个小chang/妇,居然还有脸到镇子上来!”红衣妇人尖着嗓子大骂,话都没说完,就狠狠挨了一巴掌,她被扇得踉跄着退了一步,还不等站稳,另一边脸又挨了一巴掌! 秦月瑶连打了两下,才停了手,甩了甩打痛的手,挑眉冷言:“你刚刚说什么?” “你……”红衣妇人被打肿了脸,这会儿痛得眼泪汪汪,她愣愣地看着秦月瑶。 这……这悍妇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别人大声说句话都能吓得她哆嗦的秦月瑶? 秦月瑶这会儿也打量着她,一身红衣,虽然不是什么丝绸锦缎这样精贵的布料,可是剪裁得当,应该是那种在店里订做的,头上簪的是银钗,耳朵上坠着的,是珍珠? 这耳坠可不便宜,想来即便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那也是有钱人。 再瞧她那张脸,吊梢眼,鹰钩鼻,尖下巴,倒是不难看,就是让人一瞧便觉得是个刻薄样。 秦月瑶知道了往事后,对来镇子上会有什么遭遇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她想着,最多也只是被人指指点点,她当耳边风就好了,这上来就打人的,真是出乎她意料。 缓过神来的红衣妇人这会儿怒了,甩手将自己手里提着的糕点砸向秦月瑶:“你这个小贱蹄子,被男人睡了还长本事了,连嫂子都打,老娘今天非撕了你不可!” 甄红梅自从嫁给秦福安之后,天天都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性子凶悍,对外素来强势,从来只有她打人骂人的份儿,这般被打还是头一遭,何况打她的还是这个让他们一家人被诟病了五年之久的小贱人,她可不能忍。 秦月瑶下意识地挥手一挡,那包红豆薏米糕顿时散落在地,滚了一地。 眼瞧着这自称是她嫂子的人叫嚣着朝她扑过来,那十指上的指甲尖得快赶上酷刑用的刑具了,秦月瑶唯恐被抓伤,灵巧地往旁边一躲,避开了她。 甄红梅见她躲避,大骂一声,转头要追着她打,却不想脚下踩到了一堆红豆薏米糕和包糕点的油纸,顿时脚下一滑。 “哎哟!”一声惨叫后,随即听得“噗通”一声闷响,甄红梅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哎哟喂,两位客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怎么动起手来了。”那素丫头早就看呆了,这会儿替秦月瑶打包出来的小二瞧见了,急忙上前来扶甄红梅。 “哎哟,哎哟,我的肚子哟……”谁成想,这会儿瘫在地上的甄红梅却是扶不起来了。 她跌坐在地上,紧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地呻吟。 秦月瑶见她这般,不为所动,拿了一旁小二给包好的糕点,抬脚要往外走。 这女人自己摔的,跟她可没什么关系,瞧这阵仗,指不定这女人是想借机讹诈呢! “呀,她……她流血了……”素丫头一句话,定住了秦月瑶的步子。 她转头,就瞧见那红衣妇人屁股下面,除却一堆糕点之外,有殷红的血缓缓渗了出来。 听到这句,连甄红梅都愣住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血,冷抽了一口气,随即昏死了过去。 “快!快送医馆!”那店小二也是吓着了,叠声喊着,咬牙将甄红梅从地上抱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就往对街不远处的医馆冲。 秦月瑶看着地上那一堆染血的糕点,心下一沉。 “你不能走,这事儿你也有份!”素丫头这会儿倒是反应快,一把拽住了秦月瑶,不准她走。 刚刚这秦家媳妇儿可是跟她起了争执才摔的,这要是出了人命官司,这村妇脱不了干系! “先去医馆看看情况。”秦月瑶这会儿还算冷静,也没甩开素丫头的手,只叫了她一起往医馆去。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出个门还能遇着这档子事? 原本哄闹的店门口一时没了人影,只余了一地残碎染血的糕点。 二楼上紧闭的房门这会儿开了,里间走出来一个青衫少年,眉若远山,目似明镜。 他看了看底下的情况,没见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按了腰上的剑柄,转身回去复命。 还没进门,就看见里间斜靠在案前的人站了起来:“公子不吃了?” “吃饱喝足了,走,我们瞧瞧热闹去。”白衣公子说罢,越过他朝楼下去了。 岳家医馆外面这会儿围了一圈人,他们都是瞧见苏和斋的小二抱着个女人进去的,有人认出了那女人是秦铁匠家的儿媳妇。 这秦家媳妇儿在庆云镇的泼辣是出了名的,这会儿他们都来瞧稀奇。 秦月瑶捂着脸,跟着素丫头挤了进去。 医馆里不见甄红梅和岳郎中,只有小二在那里搓手踱步。 瞧见他们进来,小二将刚刚的情况问了个清楚。 素丫头抢着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店小二看向秦月瑶。 秦月瑶皱眉:“她先动手打我,我才还手的,我打的是脸,她那是自己踩着糕点摔的。” 这锅,怎么甩,可都不该落到她头上。 “大夫说了么,她那是怎么回事?”想到那地上的血,秦月瑶问。 刚刚那女人捂着肚子喊疼,又流了血,看症状,不会是流产了吧? 可是,有了身孕的人,怎会这般不小心,而且,瞧她买的糕点,那也不是个孕妇能吃的。 “还能怎么回事,那秦家盼子心切,如今就这么没了,不是我说,姑娘,你这回怕是摊上大事了。”店小二叹了口气,刚刚抱人进来的时候,大夫诊了脉就说了声不好,这会儿将那秦家媳妇儿抱到了后院去,找了医婆来给止血。 且不说这秦家媳妇和那秦福安的性子了,他家那老子秦威,年轻时候当过兵,性子急躁,秦家盼子多年,今儿这事儿,可麻烦了。 第58章 给本公子一个面子 第58章 给本公子一个面子 秦月瑶心里一个咯噔,咬了咬牙:“她有多少个月的身孕了?” “我又不是大夫,也不是她相公,你问我作甚?”店小二皱眉挥了挥手,留了素丫头在这里,自己转头回去找掌柜的去了。 先前大家生怕都扰了那君公子的清静,连掌柜的都跑到后厨去躲灾了,倒没想到,这么一躲,躲出个更麻烦的事情来。 外面看热闹的人听了个大概,这会儿都知道秦家媳妇儿怕是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顿时议论纷纷。 秦月瑶在医馆里踱步,有些烦躁。 这件事情,本是因那女人挑事打人而起,她已是隐忍退让,人家那是自己摔的。 可,这人好死不死的,是秦家媳妇儿,这秦家老子,那不就是她爹么?这事她有理,可叫她如何跟当年将她扫地出门的人讲理? “人呢?人在哪儿?”正想着,外面徒然一声怒喝,秦月瑶抬头,就瞧见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汉子提了把大刀冲了进来。 外面的人瞧见秦威这架势,都纷纷退让。 里面素丫头更是吓得一哆嗦,躲到了桌子后面去了。 “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害了我老秦家孙子,老子今天就卸了他给老子孙子报仇。”长刀一划,冷光晃眼。 秦月瑶绞紧了衣袖,看着那怒汉,嘴角抽了抽:“爹。”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一声“爹”像个闷雷,劈得秦威身子一震。 他瞪眼看着站在几步外的人,一时没有动作。 五年了,自五年前将这败坏门风的女儿赶出家门之后,他们已经五年未见了。 他没想到,她还有脸到庆云镇上来。 更没有想到,这事儿跟她还有关系。 “当家的,你别冲动,先……”后面急急带着两个孩子追进来的燕娘瞧见屋里的人,说了一半的话也卡在了嘴边。 虽是五年未见,可第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一身素衣,站在厅中的人,是她的女儿。 “二姐……”跟在燕娘身后的清瘦少年,嚅嗫了一声。 秦月瑶看着四个仿佛瞬间被定住的人,先开了口:“你们听我解释,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是她先动手打我的,我不知她有身孕,而且,是她自己摔的。” 秦威回过神来,咬牙切齿:“你这不孝女,老子养你十五年,从不曾亏待过你,你倒好,做出那般不要脸的事情,还有脸活着,如今又来祸害我老秦家的孙子。”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 五年前出了那样的事情,他本是想将这败坏门风的女儿沉塘的,可媳妇儿哭着闹着要拦,终归是自己养了十五年的闺女,他便也只是将她赶出家门,断绝了关系。 可他没想到,这女儿简直就是不知羞耻,贞洁都没了,还有脸这么活着,活着便也罢了,他就指着大儿媳给秦家开枝散叶呢,这苦盼了三年才盼来的孩子,还没出世呢,就这么给她害没了! 秦威越想越气,握刀的手一扬,就要朝着秦月瑶劈下去。 他是当过兵,练过的人,虽说腿上落了疾,可这一刀虎虎生风,力道十足。 秦月瑶跟他隔得也不远,她也是没想到这当爹的还真说砍就砍。 秦月瑶也不是吃素的,这会儿人家都要砍她了,她当日不能生受着。 还不等她退开,就见眼前黑影一晃。 来人一手接了刀锋,将她护了个严实。 墨冥辰右手两指夹着刀锋,猛一发力,只听一声脆响,那长刀刀刃应声断成了两截。 他反手拉了秦月瑶,退开两步,丢了手里的刀片,皱眉看着秦威:“光天化日公然行凶,你眼里还有王法?” “你是哪根葱,老子的家事,由得你管?!”秦威瞧着墨冥辰眼生,啐了一口,丢了手里的断刀,捏紧了拳头“给老子让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哦?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察觉到身后的人紧了紧被他握着的手,墨冥辰只是冷笑了一声,并不退让。 “我说,这里头的事儿都还没完,你们就在这里大打出手,是想给岳大夫再添点生意?”秦威刚要发作,却被门口清朗的笑声截住了。 一身雪衣的年轻公子缓步进来,面上的白玉面具遮了大半眉眼,却也掩不住他笑起来时的万千风华。 他周身仿佛带着光,一进来,将这小小的医馆都照得亮了几分。 外面青衫佩剑的少年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后,才跟了进来。 少年一双眼落到那护着人的黑脸大汉身上,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 “给本公子个面子,等岳大夫出来了再打也不迟。”那雪衣公子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径自寻了个椅子坐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兔子身上的绒毛。 这雪衣公子装扮简单,一头墨发只用了支翠玉簪子挽了,一身雪缎上半点花纹也无,加上那白玉面具,整个人放晚上在街上游荡的话,指不定会叫人误以为是撞鬼了。 他虽未报家门名讳,那一身的贵气却是叫人都明白,身份不凡。 秦月瑶听出了这声音是先前在雅间隔壁跟她评菜的人,她这会儿满心都是那甄红梅掉孩子的事儿,倒也没空去想这人怎么跑这儿来了。 秦威跟一家妻儿老小站在原地,看了看墨冥辰,又看向雪衣公子。 他早听说这几日庆云镇上有大人物来,眼下这位,怕就是别人口中的“大人物”。 他现下虽然撕了秦月瑶的心都有了,可还是有几分忌惮这个大人物。 人家都说了给他个面子了,秦威毕竟是当过兵的人,明白京城里面来的人,是轻易得罪不得的,便也只是捏了拳头,没作声。 燕娘站在丈夫身边,一手紧攥着自家小女儿的手,那双眼,却是落在秦月瑶身上,脸上的泪无声地落,止都止不住。 前几日才听徐大娘说瑶儿想通了,要好好过日子,还把两个孩子都照顾得很好。 她本想着,过段时日,她偷偷到白石村一趟,也去瞧瞧这个跟自己分别了五年的女儿,还有两个素未蒙面的外孙。 可没想到,母女五年后再见面,会是这般情形。 屋里所有人都没再说话,等了一小会儿,才见岳大夫急匆匆从内院出来。 第59章 交个朋友如何? 第59章 交个朋友如何? 岳大夫瞧见屋子里那么多人,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角落里坐着的雪衣公子身上,顿时跳脚,忙迎了过来:“哎哟喂,君公子怎么来这儿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您也真是的,有什么吩咐,差人送个信,老夫上门去瞧就好了,怎好叫您屈尊。” “咳咳,本公子只是刚巧在苏和斋,撞见了这么桩事,就过来看看。”君修远轻咳了一声,颔首示意岳大夫看秦家人,他侧头看向一旁的青衫少年,“月照,你去苏和斋瞧瞧,那王掌柜是缩壳里去了么?这么一会儿了还不过来?” 叫月照的青衫少年应了一声,出门去。 岳大夫听他这个意思,今儿这桩事儿看来他君大爷是要管了,说起话来也小心了几分。 岳大夫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秦威:“那甄娘子肚子的孩子,有两个多月了,这会儿她一直流血,老夫也只能先给她开点安胎止血的药,至于这孩子……” 至于这孩子能不能保下来,他媳妇做了多年的产婆,瞧着说凶多吉少,可这话,岳大夫不敢当着秦威的面说出来。 “妈的!”秦威怒喝了一声,捏了拳头转头去看秦月瑶。 “甄娘子这会儿醒了,我媳妇儿一人忙不过来,你们赶紧进去照顾着吧。”眼看秦威要发怒,岳大夫忙说。 那后院里头,醒过来的甄娘子还流着血呢,就在那儿又哭又叫的,他不方便进去,他家媳妇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 燕娘得了秦威的应允,拉着小女儿就往后院去。 秦月瑶站在墨冥辰身后,抿唇看着眼前的一切,神色越发凝重。 两个月的孩子,胎像还不稳,岳大夫虽然没有明说,可这事儿她自己看着,都觉的怕是会出事了…… “叮——触发支线任务:总归是条命,不能见死不救。”脑海里突然炸起的机械声将秦月瑶着着实实吓了一跳,身子都不由得微微一颤。 “别怕。”她一个激灵,跟前的人也察觉了,以为她是害怕秦威为难,墨冥辰攥紧了她的手,低声道。 “现在系统可提供保胎丸一枚,此丸可保住甄红梅肚子里将死的孩子,请主人选择,要还是不要?” 秦月瑶稳下神来,听到“将死”二字,叹了口气,在心底答:“要的。” 这任务说得好,总归是条命,不为着秦家,单是为着那还未出世的无辜孩子,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好的。”机械声轻快地答了一句,下一瞬,秦月瑶空着的手里就多了一枚药丸。 “保胎丸100财富值一颗,系统已经自动扣除,主人现在还欠40财富值,请尽快还债,期限一个月,若不还清,主人将原地爆炸。” “……”秦月瑶一愣,无语了。 妈的,原地爆炸是个什么鬼?求求这个系统自己原地爆炸好不好!? 察觉到她的怒意,机械声宽慰:“主人不要担心,多完成几个任务,一定可以还清欠债的。” “要你说!”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捏紧了手里的保胎丸。 “我去后面瞧瞧。”秦月瑶松脱了墨冥辰的手,沉声说了一句,也不理会其他人,转头往后院走。 这保胎不也是个支线任务吗?只盼着一会儿完成了这奖励能高点,她可不想一个月之后真原地爆炸。 她一动,秦威也动了,他挡在了秦月瑶跟前:“等等,你要干什么?!” 他是看出来了,不管是眼前这个黑脸汉,还是那个闲坐着的白衣人都是帮着这死丫头的,他也不是怕他们,只是这会儿心里挂着自己的孙子,才压了火气没动,等着后院的消息。 可看秦月瑶要往后院去,他怕她又起歹毒心思要害人。 秦威拦在秦月瑶跟前,他双目猩红,紧攥着拳头。 “我去救人,你若不想秦家绝后,就让开。”秦月瑶看着他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只是冷声说。 这秦威刚刚一进来,什么都不问清楚,就要拿刀砍她。这会儿要不是在场的人压着,只怕他早就要动手打死自己了。 虽然里头躺着的,是他家儿媳妇,可是,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虽说断绝了关系,可是,这血浓于水,她是真没想过,这秦威会真的下得去手。 “你救人?你害死了孩子还不够,还想害死你嫂子?”秦威皱眉。 秦月瑶听着后院里甄红梅一阵阵的哭喊,不耐烦道:“我不想跟你扯,麻烦让开。” 她这会儿也是真没闲工夫跟秦威扯这些有的没的,若是去得晚了,孩子真没了,就是给甄红梅灌十颗保胎丹,也没什么用! 这药可是她担着原地爆炸的危险换来的,他们不急着就孩子,她可心疼自己,想赶紧完成任务呢! 秦月瑶说罢,伸手想将秦威推开。 她伸手要推,秦威以为她要动手,再压不住怒气,紧握的拳头朝秦月瑶打过来。 秦月瑶偏还就等着他动手呢! 秦威一出手,身形一动,往前两步攥拳头朝秦月瑶脸上招呼。 秦月瑶步子一滑,灵巧地躲过,身子一侧,从秦威身边让过,绕开了他,快步朝后院的厢房跑去了。 “死丫头,给老子站住!”秦威没料到她动作居然这么灵敏,眼看她往后院钻,急喝了一声,要追过去。 “站住!”秦威还没迈过门槛,就被人一把揪住了后领。 墨冥辰一手扯住秦威的衣领,猛一用力,将他扯得身子一旋,从门框前拉了回来。 “妈的,你找死!”秦威怒喝,刚站稳就抡了拳头朝墨冥辰砸过来。 然而,不等墨冥辰动手,秦威的手就被另一个人死死扣住了。 刚从外面回来的月照这会儿已经掠到了秦威身旁,他一手死扣着秦威的手腕,一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月照薄唇紧抿,制住秦威,却没有看他,只是侧头看一旁松了手的墨冥辰。 这黑脸汉看着长得不怎么样,可这身手,像是练家子。 “不是说了不要动手嘛,这光天化日的,你们还讲不讲王法了?”一旁君修远闲闲地从座椅里站了起来,看月照扭着秦威的手,也没让他松开,只是看向一旁的墨冥辰,“这位汉子,瞧你身手不错,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第60章 对本汉有意思? 第60章 对本汉有意思? 墨冥辰本是在看一溜烟儿钻进屋里去了的秦月瑶,他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还有些身手,难怪那日能把他从水里扯起来,还拖着他走了那么远的山路。 这会儿听到君修远这般说,他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公子抬爱了,我等高攀不起。”规规矩矩的两句话,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刚进门来的王掌柜听得心头一紧,直叹这黑脸汉敢这么跟君公子说话,今天只怕是要倒霉了。 君修远听他这么说,倒是不甚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顺兔子毛。 “我看你眼生,想来不是庆云镇的人吧?不知怎么称呼?”君修远薄唇轻抿,想了想,又问。 “在下不过是陪娘子到镇里采买而已,公子热闹也瞧了,若是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在这里搀和旁人的家事才好。”墨冥辰选了个位置坐下,将手拢在了袖子里,淡声道。 他这一声“娘子”听得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被月照扭着手的秦威也不挣扎了,转头看他。 君修远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将人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皱了皱眉:“你有家室了?” 这语气里,颇有几分惋惜。 王掌柜瞪大了眼,就连一旁的月照都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 墨冥辰终于抬头,一双眼望着君修远脸上的白玉面具。 洁白无瑕的面具下,那双眼里带着清亮的光,明明是个翩翩公子的打扮,却是狡若狐狸的模样。 墨冥辰叹了口气:“公子是官府的人?” 君修远抱着兔子,摇了摇头。 “那公子这般打听,是对本汉有意思?”墨冥辰一双眼里,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五年了,这人爱凑热闹的毛病改不了,做事怎么还这般不小心? 墨冥辰这话一出,一旁王掌柜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绿豆小眼往君修远身上瞥了一眼,忙双手捂了嘴。 “啊?”君修远也没理会王掌柜,只是眨了眨眼,看着墨冥辰。 那头月照看不下去了,这君公子又是在抽什么风,竟然大庭广众的,调戏汉子? 这会儿,还反被那黑脸汉调戏了? 这事儿要传出去,岂不是笑掉京城十巷八街人的大牙? 他扭着骂骂咧咧的秦威,问:“公子,这人怎么处置?” “你拽着人家做什么?还不快将老人家松开?”君修远在墨冥辰这儿碰了钉子,有些挫败,直起身看了秦威一眼,叹了口气,坐回椅子里去了。 君修远不说话了,一双眼还不老实,不住地往一旁的黑脸汉子身上瞧。 他们这次到庆云镇来,是来找人的,按着线索,把庆云镇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半点影子都没有,这几日他正生闷气呢,今天就跑到苏和斋来找茬,没成想撞上这么个事儿,还遇到了这么个黑脸汉子。 虽说这容貌半点不像,可他跟月照他们不同,两年前他是偷偷去过夜北的,看身形,听声音,应该没认错才是啊? 他自认看人的眼神一流,可这会儿怎么就看不出门道了呢? “你……你说你是那丫头的男人?”秦威揉了揉被扭痛的手,走到了墨冥辰跟前。 墨冥辰抬了眼,淡声问:“你是?” 他这么一问,秦威语塞了,这他要怎么答? 秦威沉了脸:“你连老子都不知,还敢说是她男人?她动手打人,若是害死了老子的孙子,今天甭管是谁,都拦不住老子要她赔命!” 这汉子来得突然,又有一身功夫,说是秦月瑶的男人,秦威也只当他是秦月瑶找来的帮手。 那死丫头出了那样的丑事,身子不干不净,带着孩子,哪还能找到正经人家的男人? 这男人愿意帮忙,怕不是那丫头…… 秦威想着,眉拢得更紧了,他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败坏门风,不知廉耻的女儿来?! 秦威说话粗声粗气,墨冥辰有些不耐地皱眉:“跟我家娘子不相干的人,我何必知道?” 他先前在庆云镇住的几个月,其实去过秦家铁铺打过一柄短刀。 秦威出生行伍,虽说脾气暴躁了些,可平日待人还算忠厚,他也是没想到,那样的秦威,居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般。 刚刚是他来的及时,若是晚些,秦月瑶怕是就真遭殃了。 “这青天白日的,你说赔命就赔命,当官府的人是吃干饭的?”君修远刚从自己看走眼的挫败里缓过神来,听秦威这么说,冷声道。 别的不说,他对刚刚在隔壁评价糕点的小娘子印象不错。 人人都说这苏和斋梅姨的手艺,甩京城珍馐斋几条街,他偏就觉得,这苏和斋的糕点他样样不顺眼,那小娘子一看就跟他是同道中人。 而且,刚刚他虽然在雅间里,可外面的吵闹他听得清楚。 那在店里骂街的泼妇,怎么听都不是那个品评糕点的小娘子。 君修远看了王掌柜一眼,淡声道:“既然王掌柜来了,她们在后院救人,我们几个男人,也在这儿把这件事好好说个清楚吧。” 今天这个闲事,他还就要好好管上一管了。 后院厢房里,秦月瑶还不知道外面那位又在跟人宣扬自己是他相公的事情。 她突然闯进来,屋里闹哄哄的几个女人都是一愣。 秦月瑶看了一眼燕娘,也等不得解释了,几步上前去,凑到了甄红梅面前。 “你个小贱人,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我要你赔命!”甄红梅这会儿趟床上,早已是哭哑了嗓子,瞧见秦月瑶过来,她倒是来力气了,也不管自己还在流血了,挣扎着坐起来,伸手要去掐秦月瑶。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的事情,她本就身子不好,月事一直不规律,瞧了好些个大夫都说这肚子怕是没希望了,所以上个月月事不正常,她也没往这方面想。 刚刚医婆问起,她才知道,上个月见着的一点血,不是月事,而是胎不稳,出了血。 细问下,才知道是自己贪嘴吃那些红豆薏米糕的过。 这事儿她可不敢跟秦家人说,这会儿只能把一切都推到秦月瑶身上! “想保住孩子,就赶紧把药吃了!”秦月瑶看了一眼床上被浸湿了的床单,她心中也急,就怕自己这药给晚了,保不下孩子来。 她大步上前去,一旁贺婆子没来得及拦,她一手抓着甄红梅张牙舞爪的手,将药丸往她嘴边送。 第61章 该死的害人精 第61章 该死的害人精 秦月瑶也想过,进来跟她们好好讲道理,劝人把药吃下去。 可是,看秦威刚刚那阵仗,再看甄红梅恨不得把她撕了的模样,这会儿只怕她就是拿了大罗金丹来,这些人也当她拿的是毒药了。 既然不能好好劝人吃药,唯一快速又有效的办法,就是逼她吃了。 这救人如救火,可等不得那么多弯弯绕绕。 甄红梅摔了一跤,刚刚醒了之后又哭又闹了好久,这会儿想折腾,可力气已是比不过秦月瑶。 她双手被秦月瑶抓着,挣脱不得,眼看那药丸递到了嘴边,也不敢开口骂了,只怕她是要害自己,死闭着嘴不张开。 一旁燕娘急了,哭喊道:“瑶丫头,你这是干啥,快松开你嫂子!” 她看秦月瑶按着甄红梅,还把手里的东西往她嘴里塞,忙上前来拦。 “娘,这药能救孩子,你放开我。”拿药的手被燕娘拉住,秦月瑶也不好挣脱,忙劝。 “瑶丫头,我知道你怨我们,怨你哥你嫂,可是,你也是当娘的人,这孩子都快没了,你就别折腾你嫂子了!”燕娘盯着秦月瑶手里的药丸,哭喊。 刚刚贺婆子说,这血止不住,这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人家当了二十多年的产婆,话都这么说了,她怎么信秦月瑶拿来的东西能有用? 这会儿也只当秦月瑶是记恨当年甄家把事闹大,差点害了她性命,这会儿来报仇了。 孩子没了燕娘也认了,只当是他们欠瑶丫头的,可这甄红梅,怎么说也是她家儿媳…… 秦月瑶一愣,她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甄红梅听到燕娘的话,挣扎得更厉害了,手一松脱,就去抓秦月瑶拿药的手,想把她推开。 “嘶——”秦月瑶这愣神的空档,手上被甄红梅抓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见了血。 她也是怒了,一咬牙,猛地甩开燕娘,一脚上了床,将甄红梅死死按在了床上,掐着甄红梅红肿的脸,死命把药塞进了她嘴里。 那拇指大的药丸入口既化,甄红梅想吐出来,却被秦月瑶死死扣着下巴,张不开嘴。 秦月瑶把她下巴一抬,就看她被迫将嘴里的东西全咽了下去。 甄红梅吃了满嘴的腥苦,又大力挣扎了许久,这会儿昏昏沉沉,倒在床上不动弹了。 “红梅!”燕娘见状,都不顾的秦月瑶了,惨叫了一声,扑到甄红梅跟前。 一直缩在一旁的小姑娘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冲了过来,将还蹲在床上喘气的秦月瑶扯了下来:“你这个害人精,你把我嫂嫂怎么了?!” 秦月瑶被她扯得一个踉跄,从床上下来差点摔了。 小丫头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张脸长得跟燕娘有几分像,应该是她的妹妹。 她捏了拳头,猛一阵地往秦月瑶身上砸。 “……”秦月瑶看着眼前的情形,抿唇没有说话。 一旁贺婆子看了她一眼,又去给甄红梅搭脉,察觉到脉象,面上大惊,转头来望秦月瑶:“姑娘,你这是给她吃了什么?” 她声音惊诧,燕娘听了,看甄红梅虚睁着眼,不动也不说话,还以为秦月瑶真给她灌了什么毒药。 “天啊,我老秦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燕娘呛声哀嚎,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娘!”小丫头看燕娘倒下去,也顾不得打秦月瑶了,扑过去扶。 秦月瑶张了张嘴,本想问那医婆甄红梅的脉象到底怎么了? 可是,这会儿她头痛手痛的,浑身脱力,看着屋里一团乱,也不想问了,瞥了甄红梅一眼,转身往外走。 “叮——支线任务完成,奖励10点财富值。” 耳畔的机械声响起,秦月瑶也只是恍若未闻。 “你这该死的害人精,害了嫂嫂,还害娘亲,我不会放过你的!”屋里小丫头见她要走,松了扶娘亲的手,追着跑过来,一把抓着她的手,张嘴就在她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放开!”秦月瑶吃痛,伸手揪了她的头发,想将她扯开。 垂目看小姑娘双眼发狠,泪流满面的模样,秦月瑶的手又松开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还是她的亲人吗? “哎哟喂,翠翠可别咬人啊,她救了你嫂子呢!”里头贺婆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刚给燕娘搭了脉,这会儿转头瞧见门口小丫头都咬人了,忙上来拉。 翠翠被贺婆子扯开了,秦月瑶看了一眼手臂上深得见血的牙印,咬了咬唇,转身走了。 前些日子,她听徐大娘说,这些年都是她娘在暗中接济她和两个孩子,她本是满心的感动。 想着以后若是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孝敬自己的娘亲。 毕竟从前的她,从没有感受过母爱的温暖。 可是,今天在这医馆里这么一闹,她彻底心灰意冷了。 她本就是无缘无故被那甄红梅打了一巴掌,孩子保不住,是甄红梅自己不小心,她什么坏事都没做,还拿药救人,却被他们个个都当坏人。 人救了,连句感谢都还没捞着,还惹了一身的伤。 秦月瑶从厢房里出来,看着自己的手,左臂上是出血的牙印,右臂上是渗血的抓痕,脸上还红肿疼痛,她连摸都不敢摸一下。[记住伤的位置] 秦月瑶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分不清是痛的,还是气的。 秦月瑶擦了擦眼角,往前屋走。 这里她能做的都做了,她现在只想跟阿辰买了东西然后回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秦月瑶听到里面几个人在说话。 她还没进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清瘦少年看向自己。 “二姐。”少年乍一看到秦月瑶这样,有些惊讶,他伸头看了一眼屋里的秦威,朝秦月瑶摆了摆手,想叫她别进去。 秦月瑶是不认得这个少年的,不过看他的眉眼跟秦威有几分像,听这称呼,想也知道是自己的弟弟了。 看到他眼中的担忧,秦月瑶心中一暖。 这一家子相见,这么一会儿了,她独从这个弟弟眼里看到了对她的关心和担忧。 “放心吧,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你们秦家的孙子也没事。”虽说少年让她别进去,秦月瑶却是跟个没事人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淡声说着,走进了前厅。 这保胎的药是系统给的,既然系统提示任务完成了,孩子应该是没事了吧? “你这毒妇,你又去做了什么?!”秦威被几个人困在这厅堂里,又是威胁又是说理的,这会儿看到秦月瑶进来,撩了袖子就往她这边来。 第62章 见缝插针 第62章 见缝插针 秦威早已窝了一肚子的火,他不敢跟面前几个“大人物”发作,还不敢跟自己这个不要脸的女儿发不成? 刚刚还骂“死丫头”,这会儿都成“毒妇”了。 秦月瑶看秦威冲过来,冷笑:“我去救你家孙子啊,我秦月瑶再坏,也不会坏到想要一个没出生的孩子的性命。” 她冷眼看着秦威,眼中结了一层霜。 “你救人?”瞧见她的眼神,秦威心中一凛,又想起了当年自己气她丢了贞洁,打她的时的情形,他步子一顿,竟是有几分底气不足了。 当年秦月瑶被官差送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直到两个月之后查出了身孕,才知道当时出了事,他觉得丢面子,打起人来的时候,恨不得把这个丢人的女儿打死,哪里还顾得上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日秦月瑶被他打得奄奄一息,他还说要拉了去沉塘,是燕娘以死相逼阻止了他,带走了秦月瑶。 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听到过秦月瑶的消息,这些年,也只当没养过这个女儿了。 今天进来,若不是秦月瑶先叫了他一声“爹”,他都还没认出来这人就是自己赶出家门的女儿。 几句话的空档,里头贺婆子匆匆跑了出来。 秦威回过神来,顾不得理会秦月瑶,只凑上去急声问:“岳家媳妇,我孙子怎么样了?” “孩子是保住啦,”贺婆子扫了屋里的人一眼,目光落在了秦月瑶身上,“这位姑娘,你刚刚给那甄娘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咋就这么厉害?” 她当医婆二十来年,接生的孩子不计其数,也遇到过很多甄红梅这样的情况,按理说血都流了那么久了,那孩子该是保不住了才对。 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喂甄红梅吃了什么灵药,居然让血不流了,胎稳了。 秦月瑶没有回答贺婆子的话,只是看向秦威:“秦铁匠,你也听到了,甄红梅肚里的孩子,是吃了我给的药才保住的。我要你记着,今天你秦家的孙子能保住,是承了我秦月瑶的恩,这人情,有朝一日是要还的。” 他们既然不把她当家人,那她也不会让他们白受这个恩情。 秦威皱眉:“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你救了她,我们两清了。” 他还没跟她算账呢,怎么这会儿就来跟她讲人情了。 “的确有人想害你家孙子,只是这人不是我。”秦月瑶将袖子放了下来,遮了手上的伤,“那红豆薏米糕,哪里是孕妇能吃的?今天这里有大夫,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了,免得日后你们又出去浑说,赖在我头上。” “姑娘说得不错,这薏米是孕妇的大忌,那甄娘子都怀了还不忌嘴,这胎本就不稳,便不是今天出这事儿,那孩子,怕也保不到三个月。”贺婆子刚刚在里面就瞧见了秦家人待这姑娘的凶狠模样,这会儿孩子保住了,有些话她也不得不说了。 要不是今天出了事,只怕那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会那般不明不白地没了。 王掌柜这会儿听着,倒觉得这话不对味了:“哎,这事儿不赖我们苏和斋啊,甄娘子以前就喜欢来买红豆薏米糕吃,我们又不知道她怀了孩子,我们只是本本分分做生意,客人来买,我们难不成还要先将她的情况都仔仔细细打听一遍不成?” 刚刚他们就在这厅里说这事儿,今天这事情出在他们苏和斋,又被君大爷撞见,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总归是他们店里没及时拦着,也有点责任。 可若是将这孩子出事怪到他们的红豆薏米糕上,可万万是不行的。 君修远闲闲开口:“人家又没指名道姓说你,你急什么。本公子瞧着,那孕妇也没将孩子当回事儿,贪嘴买糕点不说,骂街挑事闹得欢腾,刚刚那一摔,不会是故意的,想把这事儿赖到这位夫人身上吧?” 君修远不提,大家也没往这方面想。 可这会儿君修远这么一说,贺婆子脸色微沉,走到岳大夫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 岳大夫听了自家媳妇的话,也沉下了脸。 他看向秦威:“我们这儿是医馆,只负责治人救命,不想卷进谁的家事里去,眼下这孩子保住了,有两句话,老夫却也是不得不说。” “我媳妇说,甄娘子也说了自己因为不知有孕,一直在吃那红枣薏米糕,还导致上个月便见了血,这本也只能怪她自己太不小心了些,可刚刚她求了我媳妇,要我媳妇不要把这事儿说出来,只说孩子没了,都是因着今天摔了这一跤。” 岳大夫看了一眼秦月瑶:“老夫不否认这孩子出事,跟摔跤也有关系,若是不摔,这血不流,咱们可能也还不能知道这怀孕的事情。可刚刚你们都听着了,这甄娘子是先动手打人,后又是自己没站稳摔的,跟这位小娘子可没什么关系。” 刚刚他们聚在这里,便是在听素丫头说先前在店里发生的事情。 素丫头也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将自己看到的都照实说了。 那甄红梅的确是自己踩滑了摔的,可岳大夫先前觉得,即便是自己摔的,那也是因着跟那小娘子发生了冲突,若是孩子保不住,那小娘子只怕也有几分责任。 可这会儿听君修远这么一点拨,倒叫他怀疑,这甄红梅摔倒,是真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了? “你们……”秦威动了动嘴皮子,却也说不出个什么了。 他也开始怀疑了,那甄红梅素来是怨恨秦月瑶的。 就因着六年前的事情,她嫁到秦家之后一直听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还曾在家里骂过,若是叫她瞧见了秦月瑶这个不要脸的,一定要她好看。 君修远见缝插针,又不咸不淡地笑道:“哟,那孕妇不会是早知道孩子保不住,故意找茬假摔,要把责任都推到这位夫人身上吧?” 他这话,轻飘飘的就把大家心里的猜疑全摆到明面上来了。 这会儿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看向秦威。 第63章 要不了这么多 第63章 要不了这么多 秦月瑶本是想撇清关系后离去,这会儿被君修远这么一搅和,她倒更像个看戏的了。 刚刚甄红梅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打人,她已是很隐忍退让了,只回了她两巴掌,就没打算再动手。 甄红梅那一跤,也的确是自己踩滑了不小心摔的。 毕竟,她今天只是碰巧来庆云镇,又碰巧跟甄红梅遇到,看甄红梅那样,也不至于心思沉到真拿自己孩子的性命来诬陷她。 不过,这些话,她懒得说。 这秦家人怎样,现在跟她也没什么大关系了。 秦月瑶瞥了一眼秦威,绕过他朝墨冥辰走去:“既然话都说清楚了,也没我们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你……”秦威看着这个撇开自己,径自往里走的女人,没有再说什么。 他早五年前就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而眼前这个人,如今也的确如陌生人一般了。 “我们走吧。”秦月瑶走到了墨冥辰身边,轻声说了一句。 她虽然藏得快,可墨冥辰还是瞧见了她手上的伤,何况,这会儿她还肿着半边脸呢。 墨冥辰没动,看着她的脸:“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语气里,已经有了怒意。 他刚回大兴坊没见秦月瑶,店里的伙计说她往苏和斋这边来了。 他跟着找过来,正好撞见了秦威动手。 他刚刚就瞧见了秦月瑶的脸,只是当时的情形也没好多问,这会儿看她从里面出来,又带了伤,他是真生气了。 这些人,不是她的亲人吗?怎么做起事来,跟她的仇人似的?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们走吧。”秦月瑶低下头,不愿再去看他眼里的担忧,她伸手拽墨冥辰的手臂,想让他跟自己走。 这地方,她是半秒钟都不想呆了。 墨冥辰抿唇,一双手在袖里收紧。 这一瞬,他察觉到了她的委屈,看她这般模样,他心口竟是跟被刀绞了一般。 他想动手,管他是谁,今天这里让她受了委屈的人,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可是,身畔的小人儿死死抓着他的手臂,那双纤手用力到微微颤抖。 她的声音,更是带了几分哀求。 她想走,想离开这里。 君修远也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他们跟前:“这位……夫人伤得这么重可怎么行,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两位若是不嫌弃,不如跟我去飘香楼取?” 先不说这位小娘子脸上的伤了,这两人身上一股子血腥气和草药味的,也不知还受了些什么伤,这岳家医馆里的药,哪里比得上他从君家带出来的。 “多谢公子好意了,我没事。”秦月瑶淡声拒绝了,仰头看墨冥辰,“阿辰,我们走吧。” 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墨冥辰垂眸深吸了一口气,反手拉了她,“嗯”了一声,也不理会其他人了,带着她往外走。 “哎,别走这么急啊,治伤要紧啊。”他们前脚出门,君修远后脚跟了上去。 瞧他模样,倒是比自己受伤了还着急。 “月照,快去飘香楼把本公子带的药都拿来,有多少拿多少。”眼看两人进了人群,君修远唤了月照一声,自己跟了上去。 刚刚秦月瑶那一声“阿辰”他可听得清楚,她都这般喊了,这黑脸汉的真实身份也没跑了! 君修远一边跟着,一边感叹白师傅也是真的狠。 当初他不过嘱咐了一句一定要把少主弄得丑一点,他就真给墨冥辰易了这么一张丑到连他看了都震惊的脸出来! 秦月瑶拉着墨冥辰走出去一截之后,便松开了他的手。 她把手里的斗笠又戴回了头上,朝着大兴坊的方向去。 “你都这样了,要不今天我们还是回家吧?”墨冥辰看她这般,快两步跟了上去。 他这会儿是真担心她手上的伤,想撩开袖子瞧瞧吧,又怕她不乐意。 “那位客人订的糕点明天就要交呢,人家给的十两银子我都用了,这买卖不做不行。”秦月瑶这会儿调整好了情绪,整个已经跟个没事人似的了。 虽说今天这事情闹得她心力交瘁,可她也明白,现在这个家里的情况,容不得她因着点小情绪就撂挑子。 这十两银子,对她来说可是个大买卖。 “缺了的,你拿这个补就是了,我们还是先去买点药,你的伤要紧。”墨冥辰掏了个钱袋,递到了她面前。 秦月瑶步子一顿,接了他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 打开看,几块碎银子里还有一个十两的银元宝。 “你……你这是哪儿来的?” 先前卖包子的钱全在钱袋里,收摊之后他就将钱袋给了她,按说,他身上该一分钱都没用才是。 墨冥辰道:“我把那柄匕首当了,虽然也没几个钱,不过多少也能补贴点家用。” 那匕首是用寒铁打的,按说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可是,这镇子上的当铺太小,也没几个识货的,掌柜的愿意收,也是看到那金柄银线。 掌柜的出价十五两,他也没有抬价,爽快收了。 “那不是重要的东西吗?怎么能随便当了?”秦月瑶将手里的钱袋又塞给了他,“我们这还有钱花,你赶紧去把匕首赎出来。” 虽然秦月瑶看不出什么寒铁不寒铁的,可那匕首的刀柄做工精细,刀刃锋利颜色也异于寻常,当日他见着匕首的时候,还有些失神,必定是什么重要物件。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我留着也没用,倒不如换了钱,给你和孩子们添补点家用。”看她这般紧张,墨冥辰却是笑了,又将钱袋塞给了她,“就当这些时日我打扰你的谢礼了。” 那匕首,如今对他来说,半点意义也无,带在身边,还给自己徒增烦恼,倒不如换了钱补贴这一家三口实在。 他现在也是情势所迫,只拿得出这么多来。 “谢礼也要不了这么多,”秦月瑶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想了想,“这样,我只跟你算药钱跟一天十文的伙食费,这些钱你先拿着,等你要走的那天,我们再算。” 张德那瓶金创药的钱要算给他,这伙食费其实她也不在意的,就一天收个十文意思意思好了。 第64章 榆木脑袋 第64章 榆木脑袋 秦月瑶把钱袋还给了他,她知道这些该是他身上仅有的钱了,虽说吃住在她家,可人家出门在外,不管是留在村里还是以后离开,总得用钱不是? 一想到他要离开,秦月瑶突然有几分失落了。 好不容易交到个朋友,还是待他们这般好的朋友,这地方不比现代通讯发达,这人又身份难测,指不定这一走,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呢! “就家里那伙食,一天十文我倒也不亏。”墨冥辰不知她所想,见她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笑着说。 “哼!你拿十文去,看看到哪儿能买到我这样的手艺!”秦月瑶挑眉,将钱袋砸到他手里,却也笑了,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吧,我们先去买材料,再到集市逛逛,今天回去我给你们加餐,吃顿好的,免得你觉得自己亏了。” 墨冥辰看她笑了,自己脸上的神色也舒展开了。 他也不劝了,跟着秦月瑶进了大兴坊。 这小娘子,别看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可骨子里傲着呢,不愿平白受人恩惠,一副什么都可以靠自己努力的模样。 他欣赏,却也有些心疼。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遇不到一个良人,要遭这样的罪。 不远处偷偷跟来的君修远瞧着这两人在大街上你来我往,打情骂俏的模样,在心底偷笑。 刚刚他左思右想,若是这人真是墨冥辰,那这小娘子跟他说不定也只是假装的夫妻,掩饰身份用的。 毕竟就墨冥辰那样的性子,当年他们都说,宁愿相信铁树开花,也不相信有朝一日墨冥辰能对除了国公府那位的其他女人上心。 不过这会儿瞧着,君修远到觉得,这两人之间,一定有戏。 毕竟刚刚他在那张黑脸上见到的情绪变化,可比从前一年里在墨冥辰脸上瞧见的变化还多。 秦月瑶跟墨冥辰在大兴坊里将做糕点要用的材料都采买好,因着她什么都挑最好的,算下来将近花了一两半银子。 秦月瑶讲了价,压了两百文下来后,就爽快给钱了。 店里的伙计瞧她爽快,还做主送了她半袋面粉。 墨冥辰提着东西跟秦月瑶出来,刚踏出大兴坊就看到君修远和月照迎了上来。 君修远从月照手里接过装药的包裹,直接递到了墨冥辰面前:“这是一点伤药,内服外敷的都有,夫人这脸上的伤,还是要赶紧处理一下才行。” “刚刚公子替我主持公道,我已是感激不尽,不好平白拿公子的东西,这点小伤,一会儿我自己敷一下就好了。”乍看到君修远,秦月瑶有些惊讶。 刚刚在医馆里,这位素未谋面的贵公子帮她说话,她已是十分感激了,却不想这公子这般好心,居然还赶着要给他们送药? “这伤在脸上,怎么能说小?”君修远蹙了蹙眉,见她不愿要,看了眼墨冥辰,“你瞧瞧,把你夫君都心疼成什么样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夫人不要跟我客气。” “公子一番好心,你便收着吧,治伤要紧,你这么回去,两个孩子该担心了。”墨冥辰淡声说,他腾了只手出来,接了君修远的包袱。 君修远挑眉,喜上心头。 哟呵,不跟他客气了?看了猜得不错啊。 等等,两个孩子?他不是才回来几个月吗?怎么连孩子都有了? 这到底是早就珠胎暗结呢?还是他心血来潮,玩了一把喜当爹? “哎,这怎么使得!”看墨冥辰接了东西,秦月瑶倒不好意思了。 第一次见面呢,人家已经帮了她一次了,怎么好再拿他的东西? 君修远这会儿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听秦月瑶这么说,笑道:“我看夫人买的这些东西,想来是要做糕点,刚刚夫人在苏和斋里评得也有条有理的,莫非是行家?” “正好我平素有些个喜欢的点心,在这庆云镇上也买不到好的,不如夫人替我做一份,就当是这伤药的报酬了?”君修远根本不给秦月瑶答话的机会,一股脑地说完。 “我的确会做些吃食,不知道公子喜欢吃什么?”说到做吃的,秦月瑶倒也不推辞了,这本是她谋生的手艺,拿来换药,倒也不错。 “就榛子酥和杏仁酥吧,也不用多,每样给我做五个就好。”君修远眉开眼笑,瞥了墨冥辰一眼,“我瞧着两位也不是镇上的,不知你们家住何处,夫人哪日能做好,我着人去取了就行,不劳烦夫人再往镇子里来一趟。” 秦月瑶听了,倒觉这公子贴心,想她今日在这镇子里的遭遇,近期她也是真不敢再往这里来了。 可她也没马上说,只是抬眼看墨冥辰。 她也是今天跟他一起进镇之后才想起来的,这阿辰留在他们那里,很有可能是避祸,他们的住处,他的行踪,还是不能轻易与外人说起才是。 “白石村,秦家。”墨冥辰倒是答得爽快。 秦月瑶见墨冥辰答得干脆,微微顿了一顿,随即说道:“糕点明日便能做好,公子得闲让人来取就好。” 她总觉得,这位君公子今日帮忙,并没有凑热闹或是心肠好这么简单。 现在看这两人一问一答的阵式,秦月瑶估摸着君公子大抵是奔着阿辰来的。 不过这都是阿辰自己的事情,她倒也不好多说多问。 两人谢过君修远之后,戴了斗笠,提着东西往集市去了。 君修远抱着兔子,站在大兴坊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等人都消失在人群里面了,他转头看一旁的月照:“刚刚的话,记好了吗?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啊?做什么?”月照也望着长街呢,听君修远这么说,一头雾水。 “你——”君修远气绝,瞪了他一眼,“暗号啊,你们家主子,要你们今晚去白石村秦家接头呢!” 君修远低声说完,长叹了一口气,抱着兔子,往飘香楼去了。 月照这个榆木脑袋,跟了他五年了,大大小小的场面都见过了,怎么还这么不开窍! 第65章 别说话 第65章 别说话 午后的集市没了早间的热闹,不过人少了,逛起来倒也轻松。 墨冥辰先带了秦月瑶到集市边上的一个饭馆里,两人一早出门,也只是在摆摊的时候吃了几个包子,这会儿过了晌午,刚刚还闹了那么一遭,他倒不觉有什么,就怕秦月瑶饿了。 这馆子就挨着集市,铺面不小,门口挂这个“来福”二字,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这会儿过了饭点,馆子里人也不少。 秦月瑶粗略扫了一圈,都是些家常小炒。 秦月瑶什么都不挑,唯独这入口的东西要比寻常人挑剔几分,不过今天又是打架,又是灌药的,实在消耗体力,她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看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进来,店里的伙计热情地凑上来,帮着墨冥辰放东西。 伙计报了些菜名,秦月瑶挑了几个清淡的,又加了一盅山药排骨汤。 小伙计叠声应了,临走又被墨冥辰叫住:“替我们拿两个煮鸡蛋来。” 秦月瑶也只当他饿了,先吃两个鸡蛋垫垫,便也没多说什么,催了伙计赶紧去拿。 墨冥辰把君修远给的包裹拆开,看着里面的瓶瓶罐罐。 里面的伤药都是御供的上品,用的都是上等的药材,倒是比市面上卖的那些金创药强上许多。 秦月瑶这会儿正坐窗边瞧外面集市上往来的人群,听得墨冥辰唤她,转过头来。 “手给我。”墨冥辰朝她伸出了手。 秦月瑶“嗯?”了一声,看他表情严肃得有几分吓人,便也没敢说出个“不”字,乖乖把手递到了他手心里。 墨冥辰替她挽起了袖子,看到白皙的小臂上渗血的几道红印,面色更沉了。 “这甄红梅怕是猫妖变的,指甲这么长。”秦月瑶看着墨冥辰并指蘸了伤药小心替她在伤口上抹开,嘟囔道,话到一半,“哎哟”了一声,皱眉看着墨冥辰,“大哥,你轻点,痛啊。” “这会儿知道痛了?”墨冥辰看她皱眉,手上的力道更轻了几分,嘴上却依旧语气生硬。 “嗯?你生气了?”秦月瑶后知后觉,偏头看着低头给她上药,两条浓眉都拧成一团了的人。 今天这事,她生气是应该的。她的确也是被秦家人气得肺都要炸了,可这事儿跟眼前这个人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平白无故的,生什么气呢? “秦家当年那般待你,你今日又为何要滥好心,去帮他们?”墨冥辰将药推开,替秦月瑶挽好了袖子,又去看她另一只手上的伤口。 看着那个见血的牙印,墨冥辰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到底是被谁咬的,秦家那些人又是挠人又是抓人的,都是猫猫狗狗变的不成? 秦月瑶听了他的话,抿唇没有说话。 她只是从这些时日听到的话里,模糊拼凑出了五年前秦家因为她怀了身孕,将她赶出家门的事情,可这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概不知。 可今天燕娘看到她靠近甄红梅时说的那些话,还有现在墨冥辰的反应,倒叫秦月瑶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最重要的事情? 这秦家,当年到底对原主做了什么?! “不管怎么说,孩子总是无辜的。”秦月瑶想了想,才淡声说。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接了那个该死的系统给的坑爹的任务才去救人的,这会儿可好了,落了一身的伤,欠的财富值也没补上,搞不好,一个月后,她还真会被系统逼得原地爆炸呢! “……”墨冥辰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当年秦家的事情,在这庆云镇里传得绘声绘色的,他虽没有亲眼得见,可也听说了,当年秦月瑶的娘从秦家背出来的,是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人儿。 这姑娘是有多心大,不记仇就算了,今天居然还帮着救人。 那一家恶人的孩子无辜,当年她和她肚里的两个孩子就不无辜了? “好歹也是生养我的人,今天这事儿,就当是还债了。”秦月瑶这话,说给墨冥辰听,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秦威先前也说了,他们养育她十五年,也未曾亏待过她。 当初出事不是她所愿,秦家既然与她恩断义绝,今天救了甄红梅的孩子,只当是还那十五年的养育之恩了。 以后,她便只是秦月瑶,只是家里两个孩子的娘,跟秦家人半点关系也没有。 墨冥辰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本就不该多嘴什么。 那头正好活计端了两个水煮蛋上来,墨冥辰替秦月瑶上好了药,擦了手,又剥了个鸡蛋递给她。 秦月瑶看他这般周到,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可人家刚刚还为着她生气呢,瞧着那浓眉这会儿都还没松开,她也不好推拒,笑着接了,顺手就往嘴里送。 秦月瑶咬了一口,抬眼看到墨冥辰无奈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你这人,是不是一遇到吃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墨冥辰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 他将手里的鸡蛋剥了,倾身上前,拿了剥壳的鸡蛋轻轻按到了秦月瑶红肿的左脸上。 “用鸡蛋敷敷,能消肿。”墨冥辰一边说着,拿着手里的鸡蛋,顺着秦月瑶的脸颊轻轻往下滚动。 这脸肿成这样,上药前若不这么敷敷,只怕红肿难消,回去该吓着两个孩子了。 墨冥辰动作轻柔,顺着她的脸颊滚碾按压,小心翼翼得生怕弄痛了她。 秦月瑶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口的鸡蛋,这会儿看到凑近了的人,瞪眼说不出话来。 “哎,我自己来就好了。”愣了须臾,秦月瑶回过神来,忙伸手要去挡。 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呢,这会儿都在小声议论了,他不在意,她可脸红。 “别动,受了伤的人,还这般不听话,手上的伤不想好了?”墨冥辰却没有松手,一双眼只落在她红肿的脸颊上。 “我这不是……”这不是跟你学的?受了一身伤,不也还上蹿下跳的? 秦月瑶的话还没说完,修长的手指便落到了她唇上,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说话,赶紧弄完,我给你上药。” 第66章 是个行家 第66章 是个行家 墨冥辰用煮熟的鸡蛋替秦月瑶轻轻揉了好一会儿的脸,然后才拿了包袱里的伤药仔细替她涂上。 他做得专注,一双眼只落在她脸颊上的伤口上。 秦月瑶坐在那儿,手里捏着鸡蛋,接受大家目光的洗礼还是其次,跟前这男人太近太专注的眼神,让她越来越不自在了。 这男人,平日里不管是做事还是说笑,那双墨色浓郁,望不到底的眼里,都结了一层霜,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感。 如今她与他咫尺之隔,转眼就能瞥进那双墨眸里。 那层清冷的寒霜化开了,窗外天光洒落,落进了他的眼里,映出七分璀璨,三分温柔。 他长了薄茧的指腹蘸了药,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那温热粗糙的触感,虽说是在上药,却也给秦月瑶一种,他在轻抚她的脸的错觉。 想到这儿,秦月瑶面上一烫。 还好被打肿了,也看不出来个什么。 她咬着下唇,憋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墨冥辰替她上完了药。 脸上上药的地方凉呼呼的,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秦月瑶猛地往后退,跟墨冥辰拉开了一段距离,靠在床边长舒了一口气。 “这几天别沾水,最好也别大笑。”墨冥辰将伤药收了起来,看她突然退开,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还是低声嘱咐,俨然大夫模样。 “你以前经常给人上药?”秦月瑶连呼了几口气,才从自己那莫名的尴尬中缓过神来,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问道。 这手法,力道轻,还那么娴熟,还能这般有耐心,想必以前操作过很多次了吧? 话刚问完,她微微一愣。 当初将人从湖边救回来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告诫过自己。 不管这人是什么来头,她只负责救人,对他的过往,对他受伤的原因,她不能好奇,更不会多问。 他那一身的伤,就是个危险信号,不管是怎么来的,背后都是要命的危险。 她刚捡了条命回来,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她可不想沾上什么危险的事情。 “我又不是大夫,也没那么好运气,去遇那么多像你这样的伤患。”墨冥辰倒也没觉得什么,淡声说了句。 这边小伙计已经开始上菜了,他拿了筷子递给秦月瑶。 秦月瑶这会儿一双眼落到了桌上的家常小炒上,两人都没再就刚刚的话头多说什么,闷头吃饭。 刚进来的时候,秦月瑶看着旁人点的,只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的菜馆,她点的也都是些比较寻常的菜色,只怕太刁钻的菜厨子做不出好味道。 这会儿吃着跟前一盘炒青菜,她却是陷入了沉思。 不过是盘普普通通的素炒,这青菜应该是今天刚从集市买回来的,鲜脆可口。 只是这口感,吃着就是要比他们平日里做的更脆嫩几分。 她是个厨师,对于食材的了解,自然要比寻常人更多几分。 一道素炒青菜,放什么调料,加几分火候,能炒出什么样的味道,她都了如指掌。 可面前这一盘,用料简单,火候也没那么讲究,可吃着就是跟其他人做的不一样。 秦月瑶边吃边想,她没吃出什么特别的佐料,而且这菜的口感应该不是佐料能调出来的,看来这做菜的人是在青菜上下了功夫。 眼看一盘青菜都要被她吃了大半了,墨冥辰刚想劝她也吃点肉,就见她突然猛拍桌子,大笑了起来。 这一笑,牵动了红肿的左脸,笑不过两秒,秦月瑶就一脸哭相。 “哎哟喂,客官你这是怎么了?”刚巧小伙计端了山药排骨汤出来,眼看这位女客人又是拍桌又是捂脸的,他还以为是自家的菜把这位女客人吃出了什么问题,赶紧凑过来问。 “小二,你们做菜的师傅在哪儿?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秦月瑶被痛得龇牙咧嘴,这会儿看小伙计过来,收敛了有几分恐怖的表情,仰头问道。 “这……”小伙计看她肿着半张脸,眼睛亮闪闪的,迟疑了,“我家掌柜的在厨房里忙,您有什么问题,跟我说,我去帮您问。” 他这般说,也是怕这两位客人是来找麻烦的,他先帮掌柜的挡一挡。 “你帮我问问你家掌柜的,他这道素炒青菜,可是先将青菜杆上的筋丝都抽拔干净了才下锅的?”这法子,她从前在电视里见过。 后来她再做上汤娃娃菜的时候,也会特意将娃娃菜菜杆上的筋丝先抽掉一些,这样吃起来口感更好。 这本是个麻烦的工序,这筋丝抽和不抽,其实在口感上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异,一般馆子里做饭,哪里会在意这些,她倒是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吃到这么用心的手艺。 小伙计愣了一愣,还是依了她的话,往后厨跑了。 秦月瑶暗自感叹这厨师的用心,这会儿又被面前这盅汤给吸引了。 汤盅里的山药炖得软糯,排骨也炖得烂,入口既化。 让她感兴趣的,是这盅里的汤,汤汁泛白,上面飘着点油花和小葱,喝起来鲜香醇美。 这也不是单纯的排骨汤,这盅里的两样食材都是分开炖的,炖熟之后,又放盅里加了高汤煨了一阵,这样一来,吃不到排骨的腥懆,肉里还融了高汤的鲜美。 外公曾经说过,越是平常的菜,越值得厨师下一番功夫。 即便是她,也只是在自己做来吃,或是给那些订制私房菜的客人做菜时,才会有这样的心思,寻常饭店里,客人多的时候,小菜便也没这么多讲究了。 可今天在这集市旁的馆子里,看着这一桌子简单的菜,这厨师的用心,叫她自愧不如。 那后厨里得了闲的掌柜的听了小伙计的问题后,也是有些惊讶,跟着小伙计一起就往秦月瑶他们这边来了。 他家这来福饭馆是传了三代的,这做菜的手艺,也是他爷爷传给他爹,他爹又手把手交给他的。 虽说都是些家常菜,可是他爹要求严,从选材到用料上,都十分讲究。 他们来福饭馆虽然不能跟那飘香楼比,可是在这庆云镇也算有名,除却赶集的人,慕名上门来吃的食客也有,可他还是第一次遇着能吃出那道素炒青菜里的玄机的人。 这不仅是个嘴刁的食客了,只怕还是个行家。 第67章 宫保鸡丁 第67章 宫保鸡丁 比起感叹客人的嘴刁,魏掌柜的这会儿更怕人家来挑事的。 他跟着小伙计出来,看到坐在窗边的女子,还有她对面的汉子后,心里一紧。 那汉子身形魁梧,那张黑脸看着就不像是个好相处的,莫不真的被他给猜中了,这两人就是其他馆子找来挑事的吧? 自从飘香楼每月推出一个新菜之后,这庆云镇上其他饭馆的生意更是越来越难做了。 那飘香楼的师傅,听说是从京城来的,那每月一个新菜更是花样百出,什么佛手金卷,花开满堂…… 全是些大富大贵的菜名,味道怎么样他不得而知,可那每月一菜,每天限量的噱头引得十村八店的人都来尝鲜。 他家这个来福饭馆,也全靠从前积累的名声,才没至于损失太大。 秦月瑶见这馆子的掌柜兼厨师亲自来了,当下对他好一顿赞美。 魏掌柜看她面善,也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些菜,这才放下了心来,只是在看旁边默不作声的汉子,还是有些戒备。 这小娘子红肿了半张脸,不会是被这冷面汉子给打的吧? “魏掌柜,你刚刚说有关门的打算?”两人就这几道菜说了一阵,秦月瑶看魏掌柜心不在焉,总是忍不住去瞄一旁的墨冥辰,她不由得有些好笑,唤了魏掌柜一声。 “啊?”魏掌柜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眼看要入冬了,这菜价越来越贵,我这小馆子生意也越来越差,再开下去也是亏损,倒不如关了,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这阵子食客大减,他们来福饭馆的收支已经开始朝入不敷出倾斜了,入冬之后菜价更贵,他虽然舍不得这馆子,可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家里还有一家老小等着他养呢! “可是,如果这会儿关了,歇一个冬天,熟客不就全都跑了?”秦月瑶秀眉微蹙,有些担忧道。 刚刚聊了一阵,她也知道,都是因着那飘香楼花样百出,逼得镇子上其他饭馆越开越艰难。 “这有什么办法?我老魏家的手艺传了三代,虽说不是些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大菜,可是道道用心。可是,寻常人下馆子,吃的都是个新鲜,这些家常小菜,做得再好,也翻不出个什么花来,不像那飘香楼……” 魏掌柜没有再说下去,虽说飘香楼抢了他们的生意,可他还是觉得,背后说人坏话不好。 毕竟,人家那也是凭实力竞争。 “不就是新菜吗,飘香楼能卖,掌柜的你也可以的。”秦月瑶瞧魏掌柜一副为难的模样,眨了眨眼,“我这儿正好有两道新菜,是寻常不多见的,魏掌柜若是有心,我可以将这两道菜教给掌柜的。” “嗯?”魏掌柜又是一愣,这小娘子先是赞他厨艺好,又替他的生意着急,铺垫了这么多,最后还要教他做菜?天底下,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事情。 毕竟是生意人,略一想,魏掌柜就明白了:“夫人这是,想卖菜谱给我?” 这阵子,他们可没少遇到上门来卖菜谱的。 那些人自称有什么宫廷秘方,或是有飘香楼的独家秘方,每份一两银子。 这样的人来过两三个,都被魏掌柜扫地出门了,眼前这小娘子嘛,他也不能这么粗鲁。 魏掌柜站了起来,准备结账送客。 “我不卖菜谱,我教你做,你可以先卖几天试试,若是卖得好,到时候我们来谈分成。”秦月瑶也站了起来,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魏掌柜的也说了,这馆子再这么开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觉得,以其关了它,还不如听我的,上几个新菜试上一试。我们也不学飘香楼做那些花哨的大菜,就做家常菜。” 飘香楼做的那些,除却用料讲究外,对刀工和摆盘也是极为考究的,想来每道菜的价格也不会便宜。 那些她秦月瑶能做,可想要教会魏掌柜的,只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 她心里想着先前张德说得,馆子里都不要女厨子的事情,再加上今天秦家闹了这么一出,她也的确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再在庆云镇上抛头露面,现在说的这个法子,是再稳妥不过的。 关键是,要魏掌柜能被说动才行。 “魏掌柜也不用急着决定,要不,先等我把菜做出来,你们尝尝手艺之后,我们再谈?” “这……”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魏掌柜也不好拒绝,点了点头,亲自领了秦月瑶往厨房去。 刚刚聊天的过程中,他也发现了这小娘子在厨房怕是有几分手艺,这会儿他也有点期待,这小娘子能做出什么菜来? “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秦月瑶跟着魏掌柜往厨房区,临走还不忘跟墨冥辰说。 “自己小心些。”墨冥辰点了点头,看到她手上的伤,有几分不放心。 “放心吧,厨房可是我地盘,我还能在自己的地盘把自己伤了不成?”秦月瑶拍拍胸脯,咧嘴笑了。 这一笑,脸又痛了,那明媚的笑容便也变得有几分扭曲。 墨冥辰坐在窗边,看着秦月瑶轻快地往厨房去,脸上的神色越发柔和了。 秦月瑶在饭馆的厨房里一阵忙活,看着这么齐全的锅碗瓢盆,还有那些油盐酱料,她顿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气能做上十道菜。 秦月瑶先做了一个宫保鸡丁,这道菜虽被归为北京宫廷菜,可如今已是家家都能做的家常菜了,而且用来下饭最为合适,用料也都是些寻常可见的。 她让小伙计取了今天刚处理好的鸡,取鸡脯肉用刀背拍打,切丁,佐料拌匀,又将大葱洗净切段,干辣椒去头去籽,黄瓜切丁,又先冷油冷锅下了去皮的花生米炸好。 做调味料汁的时候,还特意招呼了门口的魏掌柜进来,将用量都跟他说了一遍。 厨房里,小伙计和魏掌柜瞧着这身形娇小,手上带伤的小娘子利索地切料下料,翻炒颠锅,不由得都呆了一呆。 等他们回过神来,秦月瑶已经出锅上菜了。 “你们都尝尝。”窗边桌前,秦月瑶招呼魏掌柜和小伙计围拢过来,递了筷子给他们。 第68章 五五分成 第68章 五五分成 “这菜叫什么?”墨冥辰撑头,看着桌上一盘色泽鲜亮的菜,问道。 秦月瑶在厨房里多的是新花样,这会儿他已是见怪不怪了,不过这盘菜香气扑鼻,看着倒是很有食欲。 “宫保鸡丁。”秦月瑶见魏掌柜和小伙计都没动,她重新拿了双筷子,替墨冥辰夹了块鸡丁放碗里,“尝尝我手艺如何?” 这馆子里的鸡肉,多是炖煮,这般切丁炝炒的,她这该是头一份。 魏掌柜见墨冥辰动筷了,他也按捺不住,夹了块鸡丁来尝。 这鸡脯肉刚刚薄薄裹了层淀粉糊,加了那些个调料用旺火爆炒后,鲜香细嫩,整道菜辣中带甜,倒不是他寻常能吃到的。 “这第二道菜叫佛跳墙,须得文火煨上一个时辰,我们今日还有其他事情,不便久留,我可以将法子教了,掌柜的到时候试吃就成。”秦月瑶看魏掌柜面上掩不住的惊叹,心知自己所想,已经成了大半,便将第二道菜说了。 这佛跳墙鲜香大补,贵在它里头鲍鱼、鱼翅等珍贵材料。 别说这庆云镇四面环山,根本没有什么海鲜了,那鲍鱼、鱼翅这般名贵之物,寻常馆子里是用不起的。 好在这魏掌柜自家做的高汤味道不错,盅里少了那几位名贵的材料,也不至于叫口感大跌。 魏掌柜连吃了几口鸡丁,听秦月瑶这般说,他连声说好。又跟着秦月瑶进厨房去,将这简单版佛跳墙的做法细看了一遍。 等得封好汤盅上灶,秦月瑶嘱咐了小伙计看好火后,和魏掌柜回到了窗边。 “夫人这手艺,实在非凡,用在我们这样的小店里,委屈了。”魏掌柜看着桌上的鸡丁,叹到。 他虽然没去飘香楼吃过,可毕竟做了十多年厨子了,这同行之间的手艺高下,一看便知。这位夫人,绝不寻常。 “不瞒掌柜的,我这手艺,也是祖传的,只是到这一辈,独我一个女人,这开店的心思一直有,可我一个妇人,抛头露面的也不还合适,今日看掌柜的是个用心的手艺人,才想了这个法子,也不是完全为了帮掌柜的忙,也是想发扬一下这祖传的手艺。” 她其实也是看着店门面不错,刚刚听掌柜的有关店的心思,她若是有钱,都想给盘下来了。 可惜了,这手上就十两银子,采买用了不少,等得再给家里添置点过冬过年的物件,想来也存不下多少了。 这卖包子卖糕点能赚钱,可不稳定,而且哪有这馆子赚得多。 “夫人这两个菜,我都要了,至于价钱,就跟夫人刚刚说的一样,我们按月分成,刨开用料,每道菜赚的钱,我们五五分。” 魏掌柜也是个实在人,瞧他们两人这模样,也不是有钱的,这位夫人虽然这般说,可这两道菜,或许能救了他这店子也说不定,他也不想多占:“我们先卖一个月看看情况,到时候若是卖得好,还要请夫人再多多指教才好。” 人家飘香楼每月一道新菜呢,若是这位夫人愿意多教些,他们来福饭馆或许也能像飘香楼那样…… “若是这能赚钱,这以后的事情自是好说的。”秦月瑶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她也没想到,这魏掌柜一上来就跟她说要五五分。 她刚刚还寻思着,若是这魏掌柜不愿带她分成,她便也只能抬价卖个菜谱了。 两人将这合作的事情敲定,秦月瑶看了一眼日头,想着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做,便也只是跟魏掌柜约了,十日之后再来看情况后,起身告辞了。 临到要结账,魏掌柜说什么都不收,请了他们这一顿。 秦月瑶和墨冥辰在集市上将余下的配料都买齐,这镇上的集市的确是村子里那些不能比的,秦月瑶甚至还找到了卖牛乳的铺子。 这做糕点少不得牛奶和鸡蛋,可回去路远,秦月瑶也只敢买了小半桶,她还特意打听了,这养奶牛的地方离白石村不算远,日后若是要再用,她直接去养牛的地方买,倒是比这里更新鲜。 买了牛奶和鸡蛋,又买了些猪肉,打算回去的时候,秦月瑶又买了三只下蛋的母鸡带着。 这鸡蛋买多了怕坏,家里养几只母鸡,就能每天都吃到新鲜的鸡蛋了,虽然母鸡要一百文一只,可算下来,倒也比常来买鸡蛋更划算。 两人上午两手空空的进镇,这会儿大包小包的出来,手里的银子虽然没剩几两,可秦月瑶的心情已是好得要飞起来了。 虽然还是没能开店,可这能长期赚钱的法子找着了,只盼那两道菜能大受欢迎,到时候跟魏掌柜合作,多出点新菜,让她也能早日赚够开店的本钱。 秦月瑶和墨冥辰装好东西,赶着牛车经过城门口的时候,瞧见一个清瘦的少年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秦月瑶认出了那人是刚刚在岳家医馆里见到的,秦家的孩子。 那个在后院门口,让她不要进去的弟弟。 “二姐!”少年跑到了牛车前,大喘了两口气,仰头看着车上的秦月瑶,唤了一声。 这一声,叫得比刚刚在医馆里面响亮,只喊了一声,少年双眼有些泛红,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墨冥辰,叫了一声“姐夫”。 “你怎么来了?”秦月瑶抿唇看着他,那秦家一家子里面,她独对这个弟弟有几分好感。 只是这会儿看他追过来,秦月瑶有些拿不住他的来意。 难不成是甄红梅又出了什么事,秦威叫他来拦人了? “你们……你们要回去了吗?”秦福生看了看牛车上的东西,哑着嗓子问。 他只比秦月瑶小一岁,秦家四个兄弟姐妹里,他从前跟秦月瑶最亲。 当初秦月瑶出事,秦威大怒的时候,十四岁的他还为了护着秦月瑶,挨了秦威几个拳头。 五年了,自从娘背着被打成重伤的二姐出门后,他已经五年没有见到她了。 秦福生本还以为,二姐已经死了。 毕竟那天娘天亮前出门,天黑了才回家,回来之后一声不吭,大病了一场。 他这些年想问也不敢问,只能一个人伤心。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二姐,可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看着二姐脸上的伤,他心口就绞着疼。 第69章 爱搭不理 第69章 爱搭不理 “你是来送我们的?”秦月瑶看到了他眼中的水光,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回去路远,家里还有你两个侄儿侄女在等我,我们要早点回去。” 徐大娘说过,这些年燕娘都是偷偷接济的。 想来在秦家其他人眼里,她不是失踪了,就是已经死了。 看这少年的年纪,比她小不了几岁,两人从前应该关系很好,所以今天见着她,少年才会特意来送。 “二姐……”听到侄儿侄女,秦福生微微一愣,看了墨冥辰一眼,他本是想问他们住在哪里,可是,一想到家里的情况,他也没问,只是从怀里拿了一吊钱出来,“二姐,这个你拿着,给你和姐夫,还有我的两个小侄买点好吃的。” 这一吊钱有一千文,换成银子,有一两了。 秦月瑶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你还在读书,这钱留着自己用,我们有钱的,你不用担心。” 这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一身青衫,袖口上还有晕开的墨迹,看样子应该是念书考功名的。 “二姐你放心,等我开春进京赶考,考上了功名,我一定回来,接你们和娘亲去京里过好日子。”秦福生见她不要,咬了咬牙,说。 “你要参加明年的春试?”一旁墨冥辰拿着根树枝,默然等他们话别,听到秦福生的话,转过了头来。 大齐科举,三年一春试,各州郡的学子通过每年州府的解试考取举人之后,才能入京参加春试。 看这少年年纪轻轻,不想已经过了解试,是个举人了? “嗯,我去岁中了举人,明年春试,我一定考入三甲,让二姐和娘亲都不用再过苦日子了。”秦福生点了点头。 他自小喜欢读书,家里虽不富裕,却也十分支持,五年前二姐出事之后,他更是越发勤奋,起早贪黑地努力,终于在去年考上了举人,有了明年进京赶考的资格。 “嗯,是个有志气的,二姐就等着你中个状元郎,衣锦还乡了。”秦月瑶欣慰地点了点,她虽对科举制度不甚了解,可这么小就能中举,这孩子的确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呢。 她虽没盼着能跟那个娘亲过什么好日子,可是若是少年真能考出好成绩,举仕入官,以后一定前程似锦,她也替他高兴。 两人又说了几句,秦月瑶终还是没将自己住在哪里告诉秦福生。 她在白石村的事情,秦家只有燕娘知道,虽然不知道燕娘会不会说出去,可她希望这件事秦家越少人知道越好。 “二姐还会来镇子上吗?”眼看他们要走了,秦福生有几分不舍。 好不容易才见着呢,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秦福生害怕,这一别,会再也见不着了。 “要的,十天后我想到镇子上来给你小侄子买几本书,他今年四岁多了,也该识字了。”秦月瑶想了想,点了头,“你若是想我,十天后过了晌午你到西街的书斋找我可好?到时候,也帮我挑挑。” 她不想节外生枝,可这少年眼里有太多不舍了。 她正好十天之后要来来福饭馆看新菜的效果,到时候与这位三弟见上一见也无妨。 听秦月瑶这么说,秦福生也精神了,点头应了,嘱咐了他们路上小心,一路小跑这将他们送出去了老远,才自己又折了回去。 赶着牛车往家回,秦月瑶在半路的山林边采了些茶花。 这个时节,快入冬了,山林里的茶花开得早的已经争奇斗艳。 不过她采花倒也不是因为好看,只因着那订糕点的姑娘要她再做一份自己拿手的,思来想去,秦月瑶决定做太师饼。 太师饼又叫茶花饼,以新开的茶花和火腿入陷,外皮酥脆,咸香可口。 这茶花又有清肝火,润肺养阴之效,最适合这天干气躁的秋天。 回到白石村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了。 两个去张德家玩的孩子这会儿都回了家,和瘸腿的小狼一起,坐在院子的门框上,托腮看着村口的方向。 从前不觉得,今天离了娘亲一整天,这还没天黑呢,他们就都想娘亲了,张家两个哥哥说要去摸鱼他们也不想去了,就在家里等娘。 云薇先看到了从村口那边过来的牛车,她霍地站了起来,朝牛车的方向跑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站住了步子,转头看哥哥。 她不是还打算一直讨厌娘亲的吗?她还记着娘亲打她的仇呢,这会儿这么急着跑过去,会不会让娘亲以为她已经原谅她了呢? 云深不知自家妹妹心里这些个弯弯绕绕,他将小狼赶回院里去之后,拉着妹妹就往牛车跑。 “娘亲!”兄妹俩从门前齐膝的荒草跑过,跑到了不远的小道上,云深一边朝着牛车上的人挥手,脆生生喊了一句。 云薇张了张嘴,想喊“娘亲”,眸子一转,落到另一个人身上,甜甜地大喊了一声:“爹爹!” 秦月瑶也老远看到了夕阳下朝他们跑来的两个小身影。 云深那句“娘亲”落到她心坎里,让她暖烘烘的。 正准备跳车去接两个孩子呢,听到云薇那句“爹爹”,秦月瑶差点从车上栽了下来。 一旁墨冥辰伸手将她捞了一把,颇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当心点。” “哼!”秦月瑶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从车上跳了下去,提裙跑向两个孩子。 “我的宝贝们,娘亲想死你们了!”秦月瑶跑到两个孩子跟前,一只手揽了一个,将他们全拢到了怀里,“说,你们想不想娘亲?” 这还是这些时日来,第一次跟两个孩子分开这么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在镇子里秦家的事情闹得她心凉,这会儿瞧见两个孩子,心头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两个小可爱,才是她真正的,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去爱的亲人呢! 云深猛地点了点头,云薇顿了一下,撇开了眼。 “……”秦月瑶见她这般,不由得有点挫败。 这小丫头,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是对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呢? 第70章 何必多问 第70章 何必多问 “哟,你们回来了啊。”旁边农舍里,听到动静的张婶儿走了出来,瞧见秦月瑶抱着两个孩子,笑了。 “你可算回来了,这两孩子吃了晌午就开始想娘,云薇还央着我带他们去村口等你们,我这手上有活走不开,他们连玩都不去了,两兄妹就跟在院门口生了根似的,坐那等着,怎么劝都不听。” 张婶儿看了一眼云薇,笑意更深了:“云薇还跟我哭来着,说什么娘亲不要他们了,她舍不得娘亲……” “我……我没有!”云薇没想到张婶儿会将她下午哭闹的事情说出来,这会儿脸一红,大声辩了一句,挣扎着要从秦月瑶怀里出来。 “哟,小丫头舍不得娘亲啊?”看她挣扎,秦月瑶笑了,松了云深,双手捧了云薇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放心吧,娘亲也舍不得你们两个呢,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我没有,我没有!我是演给舅母看的,我想的不是娘亲,我想爹爹了!”云薇红了一张小脸,从秦月瑶怀里松脱出来,头也不回地朝牛车旁的墨冥辰跑。 她这般,引得张婶儿也笑了。 小丫头,刚刚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会儿倒是嘴硬了。 秦月瑶站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被墨冥辰抱到牛车上的云薇,又朝张婶儿道谢:“今天多谢嫂子帮忙了。” “咱们一家人,别说这些客气话。”张婶儿笑着摆了摆手,跟秦月瑶一起往他们家走。 自从认了这个干妹妹,两个孩子也跟着改了口,叫张德舅舅,叫她舅母,她便也是真将这一家三口当亲人对待了。 几个大人一起将今天采买的东西都搬到了家里,秦月瑶给屋里院外都换了锁,还买了两个锄头回来。 外头那块荒地,既然跟村长要了,她也不打算荒着,入冬前先开了荒,那些荒草刚好可以当肥料,等冬雪一埋,开春指不定能养出块良田呢! 因着明天有糕点要交,秦月瑶归置了今天采买回来的东西,就开始忙活那七十个糕点。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前几天找人做灶的时候,顺便搭了一个炉子。 这会儿把炉子底下点了热着,到时候烤点心正好。 吃了晚饭,张婶儿和从娘家回来的徐大娘也来帮忙。 那君公子给的药果然都是上品,回来的路上,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除却点红印子之外,也看不出什么。 只是这会儿一起做糕点,秦月瑶挽了袖子,正好叫徐大娘瞧见了手上的伤。 “瑶丫头,你这是……”抓痕还好,徐大娘瞧见了她手腕上的牙印,大吃了一惊。 他们不是去镇上了吗?怎么会有牙印? 徐大娘拉过她的手,看着上了药的伤口:“还出血了,瑶丫头,你这是被哪家的狗咬了?” “可不是,这又抓又咬的,该不是遇上什么疯狗了吧?看过大夫了吗?”一旁张婶儿也凑了过来,看到她手臂上的血印,心疼道。 秦月瑶还正寻思着要不要跟他们说今天的事情呢,听得两人这般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她这还真是被不识好人心的疯狗给伤了的。 “没事的,不小心受的伤,已经在镇子上处理过了。”秦月瑶摇了摇头,没说今天的事情。 以徐大娘跟燕娘的要好程度,这事儿她以后或许会知道。 秦月瑶也不想现在说出来,让徐大娘为难,更何况,她也不想让张婶儿担心呢。 “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做糕点吧。”秦月瑶看了一眼天色,转头开始忙活。 古代是没有提炼小苏打的法子的,好在秦月瑶早先厚着脸皮跟镇上包子铺的婶子买了些发面,这会儿她把面和了,等着发酵的时候,去准备馅料。 明天是杏花村集市的最后一天,她这包子的生意,也是不打算落下的。 张婶儿和徐大娘都帮过一次忙了,今天她还要做糕点,这包包子的活计就被两人包揽了。 秦月瑶筛了面粉,用鸡蛋和糖调了油,将杏仁拌进去之后,搅拌好。 这酥饼能不能酥脆,关键还是看烤炉的火。 这不是现代,没有烤箱,她不能定温,这烤炉下的火,完全靠她自己掌握。 秦月瑶和好了榛子酥和杏仁酥的料,每样先捏了五个,放进一直燃着火的烤炉里。 烤脆需要大火,这时间也要拿捏好,多一分则糊,少一分却也不成。 眼看第一炉快要出炉了,那边徐大娘和张婶儿都凑了过来。 秦月瑶眼看差不多了,开了烤炉,拿了湿帕子,将放着糕点的铁板迅速从里面取了出来。 “嗯,比苏和斋的好吃。”徐大娘尝了一口,赞到。 秦月瑶带回来的苏和斋的糕点,他们都尝了,这会儿刚烤出来的味道,比苏和斋的都要好。 一旁张婶儿也连声附和,她家这个妹子,厨房里的手艺真是叫人没话说。 “火候有些过了。”秦月瑶咬了一口酥脆的糕点,却是不太满意。 这配料和面都不错,只是这火候,她毕竟用惯了烤箱,还是没能掌握得很好。 秦月瑶把余下的都装了,拿到院里给孩子们。 这会儿几个孩子正围了墨冥辰,看他给那三只母鸡围笼。 这院里养了只瘸腿的小狼,母鸡就这么放着,她也不放心,本是打算等张德回来了,请他帮忙做个圈将鸡围了,却不想,这阿辰居然也会这样的手艺。 孩子们瞧见点心,围了过来,云薇拿了一块就往墨冥辰身边跑,也不看她。 秦月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先前给张婶儿那么一说,她也知道这丫头心里有她,只是这会儿被戳破了还害羞呢。 她把碗给了孩子们,又回厨房看火去了。 她今天还就跟着炉子杠上了,非要做到拿捏准火候才行! 如是又做了四回,徐大娘她们包子都包完了,外头孩子们都吃不下了,她终于是满意了。 掌握了诀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秦月瑶把那姑娘订的四十个糕点,还有君修远要的十个都做好了。 还余下一些,秦月瑶烤好,拿油纸包了,让徐大娘和张婶儿都带了些回去。 做完了榛子酥和杏仁酥,秦月瑶又切火腿,摘花瓣,和了太师饼的馅料。 徐大娘跟张婶儿都得了空,一起坐在桌边学。 这些个糕点,他们也只是平日有点闲钱,到镇子里去买几块解解馋的。 多买的是什么枣泥糕,红豆糕的,像杏仁酥和榛子酥这样的,就没吃过几块,更别说这里面包了茶花的太师饼了。 要不是秦月瑶说起,她们听都没听说过呢! 张婶儿觉得秦月瑶本事大,徐大娘却是心中疑惑越来越大。 这样的本事,绝对不是跟燕娘学的,要说是跟外面那小陈兄弟学的,她也是不信的。 不过,她也没再多问。 瑶丫头有这样的本事,那是福气啊,家里没个男人,靠这些手艺也能养家了。这是好事,她又何必起疑多问呢? 第71章 像哥哥和娘亲一样亲 第71章 像哥哥和娘亲一样亲 等糕点和包子都做好了,外头已是夜色浓郁。 无星无月的晚上,寒风清冷。 秦月瑶将徐大娘送回了家,回来的时候,墨冥辰已经提溜着两个孩子洗漱完,到床上去了。 他站在院门口,静静看着那幽暗的小道上,举着个火把往这边来的人。 暗夜里,那橘色的火光温暖而宁静,映照着女子清瘦的身影。 虽然无风无雪,可看着踏夜归来,朝他这边走的人,墨冥辰心里多了几分安宁。 这样的日子,虽说平淡琐碎,还有几分辛苦和拮据。 可是却让人莫名地觉得踏实和心安,有那么一瞬,墨冥辰甚至觉得,抛却一切,沉湎于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墨冥辰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不由得吓了一跳。 大抵是这些时日过得太舒坦,他竟是将这些年来的谋划都忘了? 君修远和月照他们既然找来了,也说明了京中之事已经生变。 六年前他被逍遥王算计,兵败夜北,忍辱活了五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再说“放弃”二字。 “怎么不进屋去?孩子们呢?”秦月瑶举着火把过来,看到门口的墨冥辰,将火把递给他,搓了搓手问道。 这天一日比一日冷了,眼看着冬天也快到了啊! “这不是怕你走夜路撞鬼,出点什么事吗?”墨冥辰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看着她从里面锁好了门,“我让他们都睡下了,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大晚上的,别说什么鬼不鬼的。”秦月瑶缩了缩脖子,往屋里去的步子快了几分。 墨冥辰笑了:“害怕了?” 他还以为这姑娘,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呢。 “谁怕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秦月瑶嘴硬道,她进了小屋,看着举着火把站在门口没走的墨冥辰,微微一愣,“干嘛?” 墨冥辰颔首:“等你锁门啊。” 秦月瑶一手搭在木门上,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暖,四目相对,又不好就这么把门合上:“那,晚安了啊。” “嗯,好好休息。”墨冥辰点了点头,伸手替她将门拉上。 秦月瑶从里面插好了门栓,挂了买的新锁。 外面的火光在门口停了几秒,随即晃过窗前,朝旁边的小屋去了。 过了几秒,火光灭了,秦月瑶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秦月瑶站在窗边,想着今天在镇上的事情。 秦威长刀落下的那一刻,这个身姿提拔的男人如从天而降的神一般,挡在了她的跟前。 他不问缘由,高大的身形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修长有力的手握着她,似是给了她无限的力量。 还有在来福饭馆里,他替她上药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脸上甚至还能感受到那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脸颊的触感。 秦月瑶蓦地脸上一烧,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的思绪都甩掉。 她这是在瞎想什么呢?明明只是把他当好朋友,好兄弟的,为什么这会儿想起那双眼,她居然有了脸红心跳的感觉? 一定是今天这从早到晚每个停歇的忙碌,把她给累晕了! “娘亲?”乖乖躺床上的两只小包子见她站在窗子边摇头,最里头的云深疑惑地喊了一声。 “来了。”秦月瑶抬眼,瞧着被窝里两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笑着应了一声,脱了鞋在云薇身侧躺下,伸手将云薇拢在了怀里:“今天跟张家两个哥哥都玩了些什么,给娘亲说说。” 靠在娘亲怀里,云薇微微挣扎了两下,抬眼瞧见娘亲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抿唇想了想,也不挣扎了。 虽说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要记着娘亲从前打了他们那么多次,要记仇。 可是,眼前的娘亲,实在是让她讨厌不起来啊。 娘亲不仅给他们买了好多新衣服,好多好吃的,对他们说话也是温温柔柔,一副很关心他们的模样。 这么多天了,别说打他们了,一句重话都没跟他们说过。 或许,哥哥说的没错,娘亲真的改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 “大宝哥哥今天教我们捏泥巴呢,”没等云深开口,云薇已经答话了,“他还把泥巴涂在脸上,画了个大花脸想吓我们,哥哥都吓呆了,我可一点都不怕。” “……”秦月瑶眼角抽了抽,难怪张婶儿每天一早都往河边去洗衣服,张家两个活宝,倒是不给大人们省心。 “我……我不是被他吓着了,只是觉得,那泥巴那么脏,他怎么也能往脸上抹。”里头云深闷声说,有几分不服气。 秦月瑶笑了,这小家伙,别看年纪小,居然还有洁癖? 这村里的孩子,寻常都是翻墙爬树玩泥巴的,看她家这两小只,玩了一天回来,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倒是给她省事了,可这么个样子,是不是太不像同龄的孩子了? “云深不喜欢玩泥巴吗?那你们喜欢玩什么?等过几天娘亲去镇子里给你们买。” 从前原主不管家里,这生活的担子怕是全落到两个孩子身上,让他们不能像同龄孩子一样玩闹,如今她操持这个家,最不想的就是让孩子们苦着累着,是时候让他们释放一下孩子的天性了! “我……我想识字,想读书,”云深抿唇想了想,说道,末了,又不确定地问秦月瑶,“可以吗?” 村子里的孩子,比他大的,能识字读书的只有村长家十岁的大儿子陈桥。 陈桥在庆云镇的私塾念书,云深听说了,那上私塾贵着呢,他也不是想去,只是想要几本书,学学怎么认字。 都快五岁了,他还只会写自己和妹妹的名字,简直是太丢人了。 “等过几天娘亲去镇子上给你买些书回来,教你认字。”秦月瑶一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倒没想到云深自己会主动提出来。 她本也是想送他们去私塾的,可这周围只有庆云镇上有私塾,她今天在庆云镇闹了个大新闻,现在是真不放心送孩子去了。 不过,自己好歹也是读了十多年书,正经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古代那些高深文学她拿不下,教孩子读书认字,还是很轻松的吧? “我也想,我也想,娘亲可不能只教哥哥不教我!”云薇听了,扯了扯秦月瑶的袖子,急道。 她倒也不是真想读书写字,她这会儿改变了对娘亲的看法之后,一心想着要跟娘亲变亲,要像哥哥和娘亲一样亲呢! 第72章 等主子荣归 第72章 等主子荣归 小屋里一家三口的说话声渐渐淡了下去,夜更深了,四下一片宁静。 夜半时分,月隐星稀。 前几天刚被张德加高的围墙上,突然冒出两颗脑袋。 其中一个长着张少年脸,却顶着头银白的发:“你确定是这里?” 他小声开口,也是少年清朗的声音。 白发少年将眼前的农舍打量了一番,看到趴在院门口睡觉的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上,微微一愣。 这什么农家?居然还养狼看门? “我……不太确定……”月照挠了挠后脑勺,看着院里两道紧合的房门。 从牛车的痕迹,以及院里的母鸡和墙角堆着的一对农具来看,这院里住着的,应该就是白日里那个黑脸汉和秦家娘子。 只是,君公子说那黑脸汉是他们主子,这话,他怎么越琢磨越觉得君公子是逗他们玩的? 虽然知道主子这次易了容,不过那黑脸汉不是有家室有孩子的人吗?主子刚从夜北回来,怎么可能这么快…… 月照觉得,君公子是今天企图调戏那黑脸汉的时候吃了亏,所以拿他们消遣找补回来! “不确定?不确定我们大晚上跑过来翻人家墙头?” 白发少年听了月照的话,抬手赏了他一个暴栗,他攀着院墙轻轻一跃,落到了墙头:“不管是不是,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嗯。”月照应了一声,刚想撑手借力跃起,却突觉脚下一紧。 他尾音一变,眼神也瞬间凌厉,松了攀着墙头的手,反手抖出袖中的匕首,折身就往抓住他脚踝的人划去。 清寒的微光一闪,眼前黑影一动,月照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一把夺了手中的匕首,按到了地上。 “月照!”墙头上的白发少年已经拔剑跃下,他急唤了一声,看清那个将月照按在地上的人时,收了手,“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主子。” 院墙外,一身葛布青衫的男子松开了卡住月照脖颈的手,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衣上的尘土,这才挑眉看向白发少年:“你倒是比月照机灵,一眼就看出来了?” “拂衣是认出了主子手上的狼璋。”白发少年如实回答,拉了一旁挣扎从地上爬起来的月照跪下。 那枚唤作“狼璋”的指套,是夜北王耶律家的祖传之物,他曾见过,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五年多不见,你们倒是都长大了。”墨冥辰靠在院墙下,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两个人。 月照跟拂衣,都是八年前他顺手捡回来的,那时候不过是两个小萝卜头似的孩子,在他手下打磨了三年,学了一身本事。 他在夜北出事后,月照和拂衣都被他托付给了君修远。 这一别五年有余,不成想,原本的两个孩子,都已经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主子……”听到他这么一说,月照哽咽了,他俯身朝墨冥辰重重磕了个头,“是属下眼拙,今日竟没能一眼认出主子来。” 头先在医馆里,他只觉得这黑脸汉有几分身手,后来君公子说这是他家主子,他还不信!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主子都是那般叱咤风云,手起刀落不带眨眼的冷峻模样,今天瞧着这黑脸汉待那小娘子的温柔,他实在是不能将自家主子跟眼前这个人联系到一起。 直到刚刚,拂衣说认出了“狼璋”,他才恍然。 主子自几年前调离京城,奔赴夜北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再见过。 后来听说大齐兵败夜北,主子被擒,若不是君公子拦着,他们这些旧部怕是早就奔杀夜北去了。 主子身陷夜北半年,这半年里,他们这些旧部一直与君家谋划着救回主子的计划。 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前几日,君家突然收到了夜北来信。 主子交代,要他们按兵不动,静候时机。 那第一封信上,除却主子的笔迹外,还印了这枚“狼璋”。 他虽不像拂衣那般,是生在夜北的人,可白日里他就见着过这枚指套了,该一眼认出来才对的! “起来吧,白日里人多眼杂,本王也不便与你们相认,才有意疏远。”墨冥辰淡声道,让两人起身,“你们今次从京城过来,可是因皇城有变?” 按照他的谋算,宫中的变故,应该在一个月后才是。 君家这个时候本该坐镇京中,君修远先在出现在庆云镇,必是他们的计划有变! 月照和拂衣刚站起身,听得墨冥辰问,对视了一眼,随即又双双跪了下去。 他们伏在地上,拂衣哑着嗓子说:“回禀主子,陛……陛下薨了!” 拂衣低哑的一句话,如一道惊雷砸在墨冥辰身上。 他身形一晃,巨大的痛楚自心口往四肢百骸蔓延。 墨冥辰倚着院墙,垂眸没有说话。 他紧咬着薄唇,紧握成全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 拂衣和月照伏在地上,一时没有说话。 他们打小跟在墨冥辰身边,虽说只有三年,可那三年里,他们也是瞧见了的,陛下对主子来说,是兄更如父。 主子在夜北隐忍蛰伏五年之久,本也是为了替陛下换取大齐安宁,可是…… “陛下他……”墨冥辰张了张咬得发白的唇,本想问陛下是怎么走的,可最终,也只是沉声问,“陛下他,走得痛苦吗?” 不用问也知道,动手的必定是逍遥王的人。 他谋划五年,自夜北潜逃归来,却不想,最后还是没来得及救皇长兄。 “太医院说,陛下是旧疾复发,药石无望。卧床十日,最终也没能救回来。”月照抿了抿唇,小声说,“陛下走时,皇后娘娘一直陪着他。” “皇后娘娘借钦天监之口,压下了逍遥王和丞相要即刻发丧的打算,陛下的国葬和太子登基,被订到了下月初。”拂衣接着说,“白郡王他们已接到密报,正在来京的路上。君公子和我们这次来,是想请主子即刻回京的。” “陛下留下遗诏,太子年幼,登基后设三公辅政,摄政王监国。陛下钦点了主子任摄政王一职,遗诏已奉入太和殿,礼部已派仪仗往夜北去,如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还有太妃,都在等主子荣归。” 第73章 有话跟你说 第73章 有话跟你说 陛下驾崩,皇后娘娘虽找了法子先压着秘不发丧。 可是,朝中几位重臣必已经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到下月初昭告天下还有十来天,这十几日只怕是宫中朝上最波诡云谲之时。 难怪他在夜北五年无人问津,刚潜回大齐不过数月,便被人寻到了踪迹,遭人暗杀。 遗诏进了太和殿,礼部也开始着手安排,这件事看似板上钉钉,可他的死活,便是此事最后的变故,这十几天里,逍遥王和百里丞相必会倾力取他性命。 不管是为大局考虑,还是为秦月瑶一家的安危着想,白石村他是再不能留了。 墨冥辰拧眉想了想,低声道:“明日午后,让君三带二十名府兵到白石村来,到时候,本王与你们一同离开。” 他要走,却也要将先前遇刺之事料理妥当之后再走,不能留下祸患。 月照和拂衣领了命,走的时候还是依依不舍。 墨冥辰站在院门外,看着两个少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暗夜里,他轻叹了一口气。 当年为了皇长兄的社稷稳固,他选择留在夜北。只将自己的耳目和君家留在帝都,作为助力,替皇长兄看顾这万代江山。 半年前接到皇长兄密函,说京中事变,逍遥王有谋窜之意,他终无法安心留在夜北,设法潜回大齐,一路精心安排,本想下月回京,联手君家翻转乾坤。 却不想,他终究来晚了一步,也不知皇长兄这突然的“旧疾复发”,跟他暗自回齐有没有关系? 他本以为,夜北五年,他的心早跟铁一般冷了。 可听到皇长兄死讯的时候,心底还是有莫大的哀恸蔓延。 是他不该回来?亦或是回来的太晚了?才害得自己至亲至信之人,死的死,散的散。 一整夜,墨冥辰都没有回屋。 他坐在院墙下,看着面前齐膝的荒草,不言不语。 屋里一家三口睡得沉,秦月瑶因着一早要去杏花村摆摊子,依旧是天未亮便起了身。 院里一切入昨,瘸腿的小狼看她出门来,晃晃悠悠从院门口走到了她脚边,蹭了蹭她的腿。 隔壁小屋的门紧闭着,秦月瑶也只当里头的人在休息,她轻手轻脚地进厨房烧了火,架蒸笼蒸了包子,这才出来开院门。 本是想看天色更亮些了去牵牛车,出门瞥见靠在院墙下的人时,她结实吓了一跳。 秦月瑶绕到墨冥辰跟前,皱眉问:“你这一大早的蹲这儿,是想给谁设埋伏?” 这深秋天寒,这人不声不响地蹲在这儿吓着人便也罢了。 可他一身的伤呢,也不怕冻着。 她本是想打趣他,可跟前的人一动不动,仿佛连她来了都不知道。 秦月瑶瞧出来他不对劲,忙蹲下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晃了两下,发现跟前的人依旧恍若未闻。 她眼看他发梢眉角都染了薄霜,心头一紧,伸手要去探他的额头。 该不会是冻傻了,冻病了吧? 纤手还未触碰到额头,就被一把抓住。 墨冥辰宽大修长的手一把覆住了秦月瑶的小手,他也没说话,轻轻一拉,将那柔软带着温热的小手盖到了自己眼睛上。 秦月瑶吓了一跳:“哎,你这到底是……” “别说话,陪我一会儿。”墨冥辰哑着嗓子,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声音低沉,少了平日的几分凌冽,沙哑却也是好听。 秦月瑶微微一愣,随即便被掌心里轻微的痒意拉走了神思。 她的手背被墨冥辰紧紧按着,手掌贴在了墨冥辰的眼睛上。 她能感受到,手掌下的那双眼,眼睑微动,那浓密卷翘的睫毛如扇子般刷在她的掌心,痒痒的。 秦月瑶没说话,撇了撇嘴。 她又想起了墨冥辰的眼睛,眸似星辰,眼睛的形状也是美得浑然天成,眼睑上密而翘的睫毛并没有让这双眼太过女气,却是让那锐利如鹰的眼少了几分凌冽,多了几分柔和。 越是觉得好看,秦月瑶越是觉得老天爷太过分了。 给了他这么一双眼,却不愿给他一副好皮囊。 “今天还要去集市摆摊?”秦月瑶腿都蹲麻了,跟前的人才松了她的手,放开时,脸上已神色如常,他看着秦月瑶,问。 “啊?”秦月瑶眨了眨眼,愣了一下,才迅速将手收了回来。 她点了点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赶着去再赚点小钱,而且还要去交客人订的糕点。你……” 墨冥辰知她要问什么,先岔开了话题:“厨房里还坐着火吧?我去帮你牵牛车,你去屋里收拾一下。” “哎!我的包子!”墨冥辰这么一说,秦月瑶猛地跳了起来。 她跟他在这儿蹲了好半天了,锅里蒸包子的水不会干了吧! 秦月瑶这会儿记挂厨房里的包子,便也没有再多问墨冥辰的事情,着急忙慌地进厨房去了。 等她将灶上的包子收拾妥当,歇口气的空档,才想起自己刚刚不是给阿辰摆了一道? 这人大早上的不声不响蹲屋外,瞧那身上的模样,也不知蹲了多久,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刚刚想问问呢,怎么就叫他拿包子给糊弄过去了? 她刚想追出去问问,刚出厨房门,却见着院外墨冥辰牵着牛车过来了,跟着一起的还有徐大娘。 徐大娘见她出来,笑着跟了进来:“瑶丫头,今儿张德要进山,他媳妇要在家看孩子,我跟你去集市。” 徐大娘说着,招呼着她一起将要带去的东西都往牛车上搬。 徐大娘一来,加着院里的这动静,屋里头两个孩子便也起来了。 一时间几个人都忙着给她们准备去集市的东西,秦月瑶倒更不好开口问了。 墨冥辰站在门外,这会儿没上去帮忙,只是抱臂看着他们忙活。 秦月瑶从门口经过的时候,跟他四目相对,瞧见他眼里的笑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人倒是激灵,可他这般左避右避的,倒叫秦月瑶更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等得将包子和今天有人来取的糕点都放上了车,墨冥辰将赶牛用的树枝递给了秦月瑶:“做完生意早点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第74章 更大的造化 第74章 更大的造化 墨冥辰的话声音不大,却是正好叫出门来的徐大娘听到了。 她转头瞧着墨冥辰站在秦月瑶身旁,低头垂眸,一副温言细语的模样,心中一动。 这几日,她是越看越觉得这小陈兄弟不错。 尤其觉得,这小陈兄弟虽然只是编了个谎帮瑶丫头说话,可他们俩这么杵在那儿,瞧着也是般配。 虽说瑶丫头生得个如花似玉的,配小陈兄弟那张脸,多少是有点可惜了。 不过,这脸生得好不好,跟会不会疼人过日子也没什么关系。 “你……”秦月瑶背对着徐大娘,没瞧见她眼里带笑的打量,这会儿她只看着墨冥辰,听到他的话,心里却有另一层思量。 可她也终究没问,只是点了点头,又将给君修远包的糕点递给他:“孩子们就劳烦你照顾一下了,这是君公子的糕点,我多包了十个太师饼,不是什么名贵点心,却也是份心意,只盼着君公子不嫌弃才是。” 昨天她特意多做了一些太师饼,给君修远也包了十个。 怎么说,君修远也是帮了她大忙的,她也知道不管是订的榛子酥和杏仁酥,还是那些个太师饼,对君修远这样的人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 可是,眼下她能拿的出来的谢礼,也只是这般微薄。 墨冥辰笑了,接了过来:“放心吧,你做的都是好东西,没人敢嫌弃。” 他也没提君修远要过来的事情,只送了秦月瑶和徐大娘上车。 熹微的晨光里,秦月瑶赶着牛车,悠悠往村外走。 徐大娘坐在牛车上,走得远了,回头还能看到那身材高大的男人,倚在院门口,远远看着她们。 徐大娘不由得感叹:“这小陈兄弟,瞧着还真是个不错的人。” 秦月瑶坐在车上吃太师饼,听徐大娘这么说,点了点头。 这个阿辰,除了长得有几分吓人,身份还不明不白之外,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我看他对你也很上心,你们……”徐大娘话到一半,没往下说。 她看着瑶丫头过了五年多的苦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她振作起来,改头换面,生活也有盼头了,这家里若是再多个男人照应,倒也是桩和和美美的好事。 只是,她毕竟不是瑶丫头的娘亲,这些话,她也不好意思明劝。 “他这样也只是感念我们当初的救命之恩而已,”秦月瑶这才反应过来徐大娘话里的意思,她将最后一口饼咽了,转头看徐大娘,“他三番两次地帮我们一家,我对他也是心怀感激,只是,除了感激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 徐大娘叹了口气:“唉,我也只是觉得,他人不错,对你和孩子们也挺好的,若是真的有这个缘分,能成了一家子,也是件好事。” 秦月瑶笑了:“缘分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家里那位,一看便知有些来历,只怕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高攀得起的。我现在也只想着怎么能让我跟两个孩子过得好点,其他的事情,都看天意吧。” 虽然阿辰什么都不说,可秦月瑶感觉得出来。 他应该不只是一个解甲归田的将士那么简单,昨天那位君公子一路追着他们送伤药,怎么看都不只是因为好心,也不是冲着她来的。 她从前也算是个生意人,这点眼色还是看得懂的。 听说那君家是大齐首富,家财万贯,在京城里的势力盘根错节,连当朝丞相都要给君家三分薄面。 能让君家公子这般费心,那阿辰想来也不是普通人。 阿辰想必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待他们好,是因为他心善,其他的,她不想多想,也不愿多想。 她就想当个小老百姓,发家致富,过过富贵安乐的好日子。 秦月瑶都这么说了,徐大娘便也没在多说什么。 她们在杏花村村口摆了摊,几笼包子卖得差不多的时候,前日订糕点的马车也来了。 这一次,马车依旧远远停在官道上。 先前那个给她一个银元宝的三姑娘今日换了一身粉衫,提着个食盒朝她们这边过来,看到秦月瑶的时候,三姑娘微微一顿,像是有些吃惊。 “姑娘订的糕点都做好了,这是二十个杏仁酥和榛子酥,还有二十个太师饼。”秦月瑶将油纸包好的糕点递给了三姑娘,随即又从一旁拿了个小包打开,“这是试吃的,姑娘且尝尝。” 小的油纸包里有六块糕点,每样两个。 “你倒是准备得周全。”三姑娘笑了,拈了块榛子酥来尝。 入口酥脆,一抿既化,甜度也刚好合适。 三姑娘顿了顿,这手艺,当真要比京城里那些糕点铺子的都好上太多。 三姑娘跟在越太妃身边十二年,当年太妃还是贵妃的时候,她也是在宫里伺候过的。 越太妃爱这榛子酥和杏仁酥,御膳房里的糕点厨子换了几轮,也没见谁能做出这样的口感来。 她前日也是想赌一把,却没想到,这村妇竟然真的有这般的好手艺。 “夫人那日说,您住白石村?”三姑娘将那六十个糕点分别装进了红木雕花的食盒里,也没急着走,只是打听到。 秦月瑶点了点头,又道:“姑娘若是觉得这些糕点不错,日后可以到庆云镇来福饭馆去订。” 她有心抓牢跟魏掌柜的合作,这会儿见这位三姑娘觉得满意,不免想替来福饭馆做做宣传。 她这些糕点,在这种村子里不好卖,也买不到好价,放到镇上能多些赚头。 “来福饭馆?”三姑娘在心里记下了,又从怀里掏了个银元宝,“这是赏钱,你的糕点做得不错,若是得了我家主子喜欢,日后你还能有更大的造化。” 秦月瑶看到那银元宝,眼睛亮了亮,却还是摇头拒绝:“先前姑娘给的已经够多了。” 先前她给的十两,买材料只用了二两都不到,余下的已经够多了,她虽然知道这点银子,对这些大户人家不算什么,可她也不愿多拿。 三姑娘见她不要,也没多劝,这妇人看穿着打扮也不过是个农妇,倒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主。 “这些是试吃的样品,难得姑娘瞧得上我的手艺,这些你也拿着吧。”看三姑娘将糕点装好,秦月瑶将小油纸包又包了起来,递给了她。 她都说了这是替主子办事,那六十个糕点,想来她是不能动的。 能有这么一单大生意,全靠了这位慧眼识英的三姑娘,她这些个糕点,也就当谢礼了。 三姑娘看着那一小包糕点,略犹豫了几秒,笑着接了过来:“来福饭馆是吧?你放心,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照顾你生意。” 第75章 不能让你们白忙活 第75章 不能让你们白忙活 那边三姑娘去取糕点,这边马车上,芸娘拎着个小铜壶替自家小姐斟茶。 滚烫的水冲进小巧的紫砂壶里,腾起缭绕的热气,冲开了茶香,一时间,清香溢满马车。 “不过是个农妇,手再巧能比得上京城里的大师傅们?老奴瞧着,那三姑娘就是喜欢瞎折腾。” 芸娘还记着前天秦月瑶让她下不了台的仇,这会儿三姑娘出去了,不免跟自家主子抱怨。 她是小姐的贴身嬷嬷,得候夫人赏识,得小姐喜爱,平日跟小姐说话,也少了几分忌惮。 马车上摆了个小茶桌,桌案对面,原本在看书的少女从手里的书卷上抬起了头。 她着了一身春杏色的石榴裙,外罩着金线绣蝶的薄纱,素雅中平添几分婀娜。 她眉眼精致,乌发梳了一个流云髻,发上只簪了两支玉簪,简单清丽,举手投足却也是贵气逼人。 “人是你先瞧着的,若是这次得了太妃的欢喜,我记你一大功。”她徐徐开口,声音清脆婉转,若黄莺。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自家小姐这么说,芸娘面上一烫,将斟好的茶盏递过去,脸上多了几分笑。 前日他们赶路至此,小姐说乏了,一行人便停下来休息。 芸娘因着腹中饥饿,眼瞧村子那边有个集市,就想过来买点吃食垫垫。 她也是无意中发现那村妇卖的糕点模样可爱,味道也不错,就买了几个过去想在自家小姐面前讨个巧。 按说这人是她先瞧上的,糕点也是小姐嘱咐买的,若不是她与那村妇争执,这差事,本该让她办好的。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何时亏待过你?三姑娘毕竟是太妃身边的人,这次是特意奉了太妃之命随我们去万华寺给陛下上香祈福的,我们礼待几分,也是应该的。”少女说罢,目光又落到了手里的书卷上。 “小姐说的是,是芸娘多嘴了。”芸娘叠声应了,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她其实一直想不明白,永安王失势已久,如今身陷夜北,生死不明,连侯夫人跟越太妃的关系都淡了几分,她家小姐却偏偏要一直守着那早不作数的婚约,这些年常往永安王府走动,还将那越太妃像祖宗一般供着,也不知到底图个什么。 要她说,以她们家小姐这等姿色和身份,京中多少高门贵胄踩破了门槛想来提亲,在这里面,随便挑一个,都比那在夜北沦为马奴的永安王强。 还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许柔嘉活得通透,永安王出事不过两年,她就风风光光嫁进了丞相府,如今百里丞相家的大公子百里奕官至御史大夫,位列三公,许柔嘉这御史大夫夫人也成了京中人人攀附结交的对象。 芸娘正想着,外面三姑娘已经回来了。 三姑娘将带回来的糕点每样取了两个,那金花缠枝的白瓷盘盛到桌案上,又跟少女将刚刚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少女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拈了块杏仁酥来尝。 “三姑娘办事,一向都是这般妥帖利落的。”吃完也未做评价,只是赞了三姑娘一句,唤了马车起行,她侧身掀了车窗,朝着村口的方向望去。 那边一棵香樟树下,摆着个包子摊。 这会儿正好有人来买包子,那着了淡青色棉布裙的女子一边装包子,一边与客人攀谈着什么。 远远看过去,只能瞧见她身形纤瘦,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感。 “你刚刚说,昨日君公子在镇上招惹的那家人,姓什么?”少女放下车帘,问一旁的芸娘。 芸娘正看着那几枚糕点愣神呢,听她这么问,忙答道:“姓秦,是庆云镇上的一个铁匠。” 这事儿,还是芸娘昨天傍晚到苏和斋去的时候,听店里的小二说起来的。 芸娘猛然想起了什么:“哎,刚刚做糕点的那个妇人,不也正好姓秦来着……” “也姓秦,家住白石村。”三姑娘在一旁答道。 前天那村妇追上她们还铜板的时候,报了自己的家门。 “芸娘,让人去查查,这秦娘子是什么来路?”少女朱唇轻抿,默了默,吩咐到。 这农妇糕点做得再好,她对她都没太大的兴趣,讨太妃高兴的法子多了去,也不是只能在这吃食上下功夫。 可若这农妇跟君修远扯上关系,她便不能不在意了。 秦月瑶给几个熟客卖完了包子,转过头来,正好瞧见那车壁上绣着个“慕”字的华丽马车自远处宽阔的官道上驶过。 宝马香车,车后跟着的十余个随从,个个骑着骏马,穿着锦衣。 “瞧那阵仗,是京城里来的贵人啊,瞧瞧他们那穿的用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怕是一辈子都用不起的。”徐大娘收好了钱,擦了擦手,也跟秦月瑶一起看着那跑远的马车。 单刚刚来取糕点的那姑娘身上穿的就是上好的绸缎,那种料子,她活了大半辈子了,别说穿了,连摸都没摸过。 “大娘若是喜欢,等日后我们赚了钱,我也买些来孝敬您。”秦月瑶在一旁笑道,她收回了目光,算了算今天卖包子赚的钱,统共四百六十文。 她数了一百文给徐大娘,算作今天徐大娘来帮忙的报酬。 徐大娘起先说什么都不肯收,可她拗,秦月瑶更拗,好说歹说,最后磨得徐大娘没法子了,只能将钱手下了。 “瑶丫头你如今是越来越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帮这点小忙算得了什么,居然还要给我算工钱。”收了摊子,徐大娘陪着秦月瑶到集市上给张家的两个孩子各买了一双布鞋,两人这才赶着牛车往白石村走。 “就因为亲得像一家人一样,我才想着不能让你们白忙活。”今天赚的钱,再除开二十文租牛车的钱和两双鞋子钱后,统共有二百八十文。 刨开做包子的成本,利润大概也就百来文。 不过,秦月瑶倒也不介意,她现在的心思,都在来福饭馆上。 刚刚那三姑娘的话倒是提醒了她,除开做菜,她这做糕点的手艺,别的不说,可是能比过苏和斋的,家里现在有了炉子,厨房里的器具也添得算是齐全了,只要采买了材料,她想做什么都成。 第76章 让君叔叔瞧瞧 第76章 让君叔叔瞧瞧 秦月瑶她们走了不过一个时辰,白石村里就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四个壮得跟熊似的大汉抬着一个四面挂着轻纱的小辇,辇上红木描金的软椅里,斜倚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公子。 软轿后面,跟着两个佩剑的少年,和一群穿着铠甲的将士。 这一大早的,来人阵仗这么大,若是再加上吹吹打打的,不看后面的军人们,都快叫人觉得这些人是来这里迎亲的了。 软轿进了村口,沿着小道,一直到了村尾,才在河边停了下来。 陈实和其他看热闹的村民们一样,跟了一路。 这会儿见他们停下来,他作为一村之长,忙凑了上去,也不敢靠近小辇,只问其中一个将士:“不知道各位军爷到白石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 一旁青衫少年淡声道:“我家公子听说最近这山里又有黑风寨的匪徒出没,为保周边村子安全,特意从州府调了一队人马过来,进山剿匪。” “你家公子?”陈实一愣,抬眼看向小辇的方向。 刚刚与这个青衫少年走在一起的白发人这会儿已经到了小辇旁,他伸手拂开小辇的轻纱,里头便走出来一个白衣如雪的年轻公子。 那一身白衣被晨光照得闪亮耀眼,刺得陈实眯起了眼睛。 “你们现在就进山去,方圆十里,半点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若是寻到了什么,立即来报。”青衫少年吩咐了一声,那些个披甲执锐的将士们俯身领命之后,便小跑着往山林里去了,半分不理会远远看着的村民们。 等得将士们都走了,月照才又看向村长陈实:“我家公子想就近借个地方歇脚,不知道这位大叔可能替我们寻个方便?” 他说着,一双眼已经落到了不远处绕着一圈荒草的农舍上。 陈实虽然还没弄清那白衣公子的身份,可能从州府调兵的,必定都是大人物。 他听月照说要找歇脚的地方,本是想请了他们到自家坐的。 可想到家里还有三个闹哄哄的娃娃,刘翠花也不是个会待客的,便有些迟疑。 这会儿见月照看向秦家,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说了声稍等,便朝秦家去了。 陈实敲门的时候,墨冥辰正在教两个孩子写字。 早上云深提起想认字,墨冥辰随口应了,见家里也没有纸笔,就捡了个树枝,就着院里的泥地,教他们写些简单的。 听到敲门声,两个孩子都缩了缩脖子。 虽然过去了好几天许多天了,可当初刘勇闯上门来的事情还叫他们心有余悸。 “陈爷,秦娘子,你们在家吗?”外头陈实的声音响起。 墨冥辰一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只是没有搭理,这会儿见村长来敲门,他起身开门。 墨冥辰抬眼瞥了一眼远处的君修远和围了一圈的人,淡声道:“我媳妇去集市了,村长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村里来了贵客,他们带了人说是进山剿匪,这会儿那贵公子想找个地方歇脚,你瞧着可方便……”陈实搓了搓手,有些为难。 自从那天要房要地的事情发生之后,陈实只觉得,这一家子人里,还是秦娘子最好说话,这会儿秦娘子不在,他有点怕眼前这个从军营里回来的男人。 墨冥辰默了默,终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是村子里的贵客,便请他们进来吧,只是我家这院舍简陋,怕是要怠慢了。” 他昨晚的确让君修远带人来,可也没想让他这般大张旗鼓。 这会儿闹得人尽皆知的,他怎么走? 这边说话的空档,那头君修远已经带着月照和拂衣过来了。 “在下姓君,突然冒昧来访,实在是打扰了。”君修远拢了袖子,朝着陈实和墨冥辰都作了个礼,自报家门。 “君公子能屈尊到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是我们白石村全村的福气!”听到“君”这个姓,陈实瞪大了眼,忙不迭地将人往秦月瑶家院子里请。 难怪请得动州府的军队,难怪看着这般器宇不凡,原来这人竟然是大齐首富,君家的人。 他在白石村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还是第一次遇到有这么尊贵的人呢踏足,这会儿又惊又喜,诚惶诚恐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陈实看了一眼干站在院子里的君修远三人和一旁不言语的墨冥辰,忙不迭出门去,想从人堆里逮个会说话会做事的进来伺候着。 “村长无需得这般劳师动众,在下不过是在这里等消息,等得他们搜完山后便走,这里在下的两个随从会伺候着,你叫他们都散了吧。”君修远依旧拢着袖子,听得陈实在门口叠声喊人,这才将目光从墨冥辰身上移开。 “可……”陈实还有些不放心,看了君修远一眼,又看墨冥辰。 月照抱着剑,冷冷瞥了一眼院外越围越拢的人:“我家公子喜欢清静,最怕吵闹,村长还是叫他们都散了吧。” 他这话声音不小,语气里带着寒意。 外头的人都听到了,再看到他手里的剑,个个都背脊生寒,一时噤声,也不敢在上前了。 这主子仆从的都下逐客令了,陈实先是将外头原本闹哄哄的人都遣了,转头瞧见月照抱着剑,站在门口,一副“麻烦你也赶紧走”的表情。 他有些忐忑,偏头看了一眼院子里。 里头那秦娘子的男人依旧站着,那白衣的君公子倒是挑了个院里的板凳坐下了,这会儿拢了袖子,在跟自己身旁的白发随从说话。 陈实张了张嘴,他本是想叫里头秦娘子的男人一起走的。 可人家半点理会他的意思都没有,而那个嫌人吵的君公子似乎也默默容忍了他的存在。 “小的就在那边候着,若是君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派人来寻小的。”陈实指了指远处村子里的那棵香樟树,说罢,才一步一回头地往那边去了。 月照合上了门,院里这会儿除了他们四个,便只剩了两个还站在屋门口的孩子。 君修远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两个直勾勾盯着他的孩子身上,笑了,朝他们招了招手:“两位小侄,过来,让君叔叔瞧瞧。” 第77章 一大助力 第77章 一大助力 君修远笑容可掬,虽带了个面具,可谁瞧着那笑都有几分意图不轨,跟个拐孩子的人贩子似的。 云薇缩了缩脖子,没动,一旁云深伸手拉住了云薇的手,没看君修远,只是看一旁的墨冥辰。 墨冥辰白了君修远一眼,上前去蹲下身子,好言跟两个孩子说:“家里这会儿有客,你们先到张舅舅家找两个哥哥玩吧。” 云薇狐疑地看了那白衣如雪的叔叔一眼,有些担心。 这叔叔不管是穿的衣服,还是模样,都跟村里的人太不一样了。 她怕留了墨冥辰一个人在这里,会出什么事情。 云深点了点头:“好的,爹爹。” 他说罢,牵了妹妹的手往外走,走到院子中央,还弯腰朝那白衣叔叔作了个礼,等月照替他们将门打开,这才拉了妹妹飞快地朝张德家跑过去了。 “哎,怎么就走了。”君修远看着两个小家伙跑远,撇了撇嘴。 他今天来,除了按着墨冥辰的吩咐接他离开外,更重要的,是来挖他们永安王殿下的八卦。 刚刚那两个孩子吧,看着清清瘦瘦,跟两截竹竿似的。 可他眼睛亮着呢,那小丫头长得甜美,柳眉大眼的,像昨天那秦娘子。 至于那小男孩,剑眉英挺,眸深若海,清瘦的小脸,怎么瞧怎么像跟前这位小时候嘛。 当初说什么非许柔嘉不娶,这会儿给他撞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这事儿等回去,他要好好跟白师傅他们说道说道。 墨冥辰眼看着两个孩子撇开远处的人群,进了张德家,他才收回了目光,看君修远:“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 君修远听他问,正色道:“早些时候已经叫人悄悄将尸体带进山了,只是他们也是第一次进去,要先找到了湖布置一番。” 昨天拂衣和月照回来,说了墨冥辰先前遇刺的事情。 墨冥辰先前自己进山检查过,那些杀手的尸体早就被人清理了,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他们没有追查的线索,这也说明了那些人虽被墨冥辰杀尽了,可还是有后援的。 好在当初墨冥辰从断崖上掉到了湖里,生死不明。 这些天白石村没有动静,也说明了那些人还没追查到这里。 他们今天来,是来湖里捞尸,替墨冥辰伪造假死之相的。 君修远挑了个小板凳坐下,搓了搓手,看墨冥辰:“殿下,我也没有怀疑你决定的意思,只是逍遥王精得跟狐狸似的,我们这般大张旗鼓的,他只怕是会更加怀疑。” 他当然没有怀疑墨冥辰的意思,人家可是连南山斋斋主都夸的小天才,人家做的决定,怎么会错? 他只是友善地提醒一下,怕他们家小天才低估了对手。 墨冥辰挑眉:“本王有说要让逍遥王相信本王死了?” “那你这般费力是……” 墨冥辰淡声说:“本王只是要让逍遥王知道,本王与你们已经汇合,让他不会再在这周围下功夫。” 这几天白石村一直太平,不代表逍遥王不会追查到这里。 旁的便也罢了,这秦小娘子和一双孩子长得太过惹眼了些,若是被逍遥王的人盯上,只怕节外生枝。 “嗯?”君修远愣了一下,才将墨冥辰的意思听明白,“殿下若是担心嫂子和孩子的安危,我可以先着人安排,将他们送去安全的地方安置。” 这弯弯绕绕地费心思折腾,原来演的不是假死脱身的戏码,是煞费苦心将逍遥王的人引开,保这村子的太平。 虽然五年不见,可打小一起长大,他们这位殿下的心思,君修远多少要比其他人懂些。 他不像是这么好心,会在意那些个不相干小人物死活的人。 这么做,必定是为了秦娘子了。 他们如今行事万分凶险,一着不慎,棋败了,死的人是成百上千。 不过,再凶险,君家也还不至于连个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何况那是他们的王妃和小世子呢,墨冥辰离开这里,余下的三个自然是要先送走保护起来的了。 “他们不过是好心搭救本王的普通人,跟本王没什么关系。”墨冥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君修远说的是谁,他摇了摇头,看君修远一脸八卦之色,沉声嘱咐,“你别打他们的主意,免得给他们招来麻烦。” 君修远点头应了,心里却越发躁动了。 这么护着,跟个宝似的,还敢说没关系呢! 瞧墨冥辰不愿多说,君修远便也没再提这茬儿。 两人在院里商量完山中设局之事,看君修远还赖着,墨冥辰不客气地起身送客了。 君修远还想等着那秦娘子回来,好有热闹瞧呢,这会儿见墨冥辰送客,不免叹他小气。 君修远拦在门口不走:“哎,不是说一起走?你要跟人道别,我们等你便是,你赶我走做什么?” “我们这小门小户,穷乡僻壤的,供不住君公子这尊大佛,你还是早点进山,免得叫外面的人瞧着人心惶惶的。”墨冥辰颔首,给一旁拂衣和月照使了个眼色。 一直在旁静候的拂衣和月照得令,一人一边,架着君修远就往外走。 “哎,哎,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跟了本公子这么多年,这会儿居然……”君修远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拂衣顺手一扶,送进了小辇里。 四个壮汉利落地抬起小辇,按了拂衣的吩咐,抬着君修远往山里去了。 君修远窝在里头,深感被两个臭小子背叛了。 他面上气气囔囔,喋喋不休地数落月照和拂衣,心里却是满团喜气。 等了五年了,终于把人给等回来了。 君家虽无人在朝,可这大齐首富的位置坐了几代人,他这个君家三公子,是自小在京中跟一众皇亲贵胄的公子哥们长大的。 这些个人里,他跟墨冥辰最投缘,少时一起插科打诨,招惹是非。 后来他接了君家的担子,墨冥辰在朝在野也名声大噪,他们也是相互扶持的关系。 这次墨冥辰回来,不论私交,且只说他若真摄政监国,对君家来说也是再添一大助力。 第78章 给公子践行 第78章 给公子践行 做完了买卖,收了摊,秦月瑶赶着牛车一路往家回。 因为心里记挂着出门前墨冥辰的那句话,她一路赶牛扬鞭的,催了几次。 徐大娘在一旁看着,只是抿唇笑,不说话。 这临出来的时候,小陈兄弟说有话跟瑶丫头说,瞧他们那小模样,这要说的话,让她这个老婆子想想心里都觉得甜呢! 秦月瑶却是心中多几分怅惘。 阿辰能跟她说什么呢?左不过是要告别的话罢了。 瞧他今早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再加上昨天那位君公子的举动,她早猜到十之八九了。 秦月瑶和徐大娘回来的时候,君修远他们已经走得没影了。 云薇和云深都还在张德家,秦月瑶还了牛车,将蒸笼和鞋子拿去张德家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小豆丁坐在屋门口说话,见她进来,一左一右扑进了她怀里。 “不是说今天在家玩吗?怎么又跑你舅母这里来了?”秦月瑶搂着两个孩子,问。 云薇仰头答道:“刚刚村里来了贵客,村长带了贵客去我们家,爹爹就让我们过来这边了。” “贵客?” 张婶儿从厨房里出来,将刚刚来的那群人跟秦月瑶描述了一下。 听张婶儿的话,秦月瑶便猜到了来人可能是君修远。 她将两双新鞋送了张婶儿,带着孩子们回家。 刚进院门,就瞧见墨冥辰在劈柴。 墨冥辰见他们回来,放了手中的柴刀,直起了身子,一双眸子落在秦月瑶身上,有了两分迟疑。 他与君修远越好,待他们出山之后就走,可这会儿道别的话却卡在了喉头,不知道该怎么提。 秦月瑶看了墨冥辰一眼,见他欲言又止,她也没多问,顺手捡了几截柴火:“饿了吧,我去准备午饭。” 虽然不问,她心里其实也有了几分底。 秦月瑶在厨房里点灶起火,将先前剩了小半袋,一直舍不得吃的精米淘洗好蒸了。 又拿了昨天余下的野鸡打理,和栗子一起做了道栗子烧鸡。 还拿了昨天买的猪肉,切碎做了道红烧狮子头,最后炒了两个小菜,煮了一碗汤。 她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端了五个菜上桌,这才出来叫三个人吃饭。 看着这一桌子的菜,不仅是两个孩子,墨冥辰也是愣了一愣:“今天又赚大钱了?” 看着桌子上又是鸡又是肉的,这么舍得下料,莫不是她们今天去集市卖包子,又捡着个大生意? 秦月瑶擦了擦手,直起身看他:“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菜,是我的一点心意,一来谢公子这些时日的照拂,二来,也是给公子践行的。” “你怎知我要走了?”墨冥辰站在厨房门口,对上她那双秋水潋滟的桃花眼。 这小娘子倒是有趣,他刚刚一直琢磨着要怎么跟他们提要离开的事情,没想到她却先提起。 墨冥辰对于此刻离开,心中多有几分歉意。 毕竟先前是他答应了她,要在此留一个月的。 可是,现在不走,他又怕自己行踪暴露,最后连累的,是秦月瑶和整个白石村。 秦月瑶抬手将鬓边的发理到了耳后,笑道:“随便猜的罢了,我猜错了?” 她倒也不是瞎猜,只是昨天和今早发生的一切,线索都太明显。 墨冥辰抿了抿唇,点头:“家中生变,我须得回去处理一些急事,无法再留于此,只是前几日我……” “家里出了事情,换谁都会着急的,我们如今已经平安无事,公子无需顾虑,安心回去便是。”秦月瑶知道他是因着前两日答应自己留下的事情而有所顾虑,抢在他前面说到。 “爹……叔叔,你要走了?”两个孩子这会儿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云薇伸手拉了拉墨冥辰的衣角,仰头看他。 “嗯,叔叔家里有事,晚点便要走了。”墨冥辰低头,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云薇抿了抿唇,再开口有些哽咽,“叔叔还会来看我们吗?” 墨冥辰蹲下身子,摸了摸云薇的头:“会的,以后有机会,叔叔还来看你们。” “我们说好的,拉勾勾。”云薇伸出了小手,“我们在这里等叔叔回来,叔叔如果不来,就是小狗。” 墨冥辰看着她眼里含泪,郑重的模样,心仿佛划开了一般,倒也有几分伤感了。 他伸手跟云薇拉了勾,按了手印,抬头看到秦月瑶在看他们,眼神有些复杂。 “先吃饭吧。”秦月瑶在云深身旁坐下,开始给两个孩子夹菜,也不再看他了。 这一顿饭,两个大人和孩子都没在多说什么。 秦月瑶是越吃,越觉得郁闷。 本是想着,人家要走了,好好做一顿,欢欢喜喜给他送行的。 可这会儿倒好,怎么越吃气氛越凝重了呢? 她理解两个孩子现在的心情,虽然只是假装,可这段时间来,阿辰对他们照顾有加。他们心里本就渴望从来没有过的父爱,这会儿舍不得阿辰也是正常。 可她心里难过个什么劲儿啊! 她不是一直担心阿辰的身份不明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吗?这会儿人家要走了,她本该松一口气才对啊! 大概是因为担心阿辰走之后,没了拿他当相公这个幌子,村里有些人又会来找麻烦吧! 秦月瑶如是给自己心里那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找了个理由,几人闷声吃了顿饭,等秦月瑶收拾完碗筷出来的时候,外面日头正烈,两个孩子蹲在墨冥辰身旁,三人拿了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着什么。 她走过去一看,云薇面前歪歪斜斜一堆像虫一样的纹路,拼拼凑凑,勉强能瞧出她写了三个字,至于是什么字,那就需要天马行空的想象了。 云深跟前的,比云薇好些,一旁墨冥辰脚边的,是三个苍劲有力的字体。 那一笔一划,都宛若刀削出来的一般,即便是用树枝写在泥地上,那也是带着笔风。 秦月瑶看出来了,墨冥辰是在教两个孩子写她的名字:“你们写这个做什么?” “我们先前学了自己的名字,这会儿在学娘亲的。”云深抬头,将自己跟前的字展示给秦月瑶看,“我写得不好看,我再多练练。” “我们的名字都好难写。”云薇撇了撇嘴,刚刚学写自己的她就已经觉得了,那个“薇”字笔划加起来比哥哥名字的两个字还多,她画了半天都画不像,这会儿写娘亲的,更是头大了,她看了一眼墨冥辰,“叔叔叫什么名字,我要学叔叔的。” 墨冥辰依言,又在“秦月瑶”三个字旁边写了个“辰”字。 云薇这会儿高兴了,写了半天,这个是笔划最少的,当即埋头,一笔一划,模仿着那个字,努力依葫芦画瓢。 秦月瑶又看了两眼墨冥辰的字后,转身去拿了背篓:“你们乖乖在家,我去山里瞧瞧。” 因为之前一直忙,她已经好几天没去湖边看陷阱了。 今天张德不在家,她现在也无事,想进山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墨冥辰听说她要进山,站了起来。 第79章 林中遇袭 第79章 林中遇袭 这君修远他们进山布置,是抬着具尸首进去的,也不知现在进展如何? 墨冥辰见秦月瑶要到湖边,怕她跟君修远他们撞见,起了误会,便打算一同前往。 秦月瑶有几分迟疑,她想进山,一来是去看看陷阱,二来,其实也是因为她觉得这离别的场面实在是有些别扭,她想出去透透气。 “我自己去就好,孩子们……”秦月瑶摇了摇头,想将孩子们托付给他照顾一下。 谁成想,她话还没说完,两个孩子腾地站了起来。 云深拉了妹妹,哧溜一声往外跑:“突然想起,大宝哥哥约了我们挖泥巴呢!” “娘亲,爹爹,你们早点回来啊,我们在舅舅家等你们。”云薇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这俩孩子……”看着两小只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秦月瑶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 刚刚不是还眼巴巴舍不得吗?怎么这会儿又要去挖泥巴,头也不回地跑了? “走吧,我们早去早回。”墨冥辰拿了柴堆旁的柴刀,别在身后,站在门口唤秦月瑶。 秦月瑶也只好留了小狼在家,背着背篓,锁了院门,跟着墨冥辰一起,顺着山路往山林里去了。 从村子到归云湖的路,两人都走过几遍,现下已是轻车熟路了。 这一路,两人各怀心思,也没说上几句话。 秦月瑶和墨冥辰到湖边的时候,发现这里空荡荡的,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只是湖边草丛里,余了些被人踩踏翻找的痕迹,应该是君修远他们的人所为。 既然此处无人,想必已是到他处去准备运送尸体之事了,墨冥辰倒也不急,只想等着送了秦月瑶出山之后,再告辞离去。 秦月瑶去检查笼子,墨冥辰便替她查看陷阱。 两个笼子隐在草丛里,被那些翻找的人粗心地踩坏了,秦月瑶眼看已经没办法补救了,有几分心疼。 倒是墨冥辰那边收获颇丰,他从六个陷阱里,拎出来十四个猎物。 有一个里面挤挤攘攘塞了三只野兔,其中一个脖颈处有个贯穿的洞,其他地方半点伤都没有,显然是被人猎杀之后丢进去的。 这一看就知道,必定又是君修远的杰作。 这大概,是他为着那两个被踩坏的笼子留下的赔罪之礼吧。 墨冥辰看着有几分哭笑不得,也只是跟秦月瑶一起在湖边打理那些死了的猎物。 今天的天气好,日头足,阳光洒落在归云湖上,波光粼粼,宛若一湖碎金。 秦月瑶蹲在湖边洗手,抬眼就瞧见那清碧的湖水里,有个什么东西,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清冷的光。 “小心!”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秦月瑶已经大叫了一声,转身往一旁打理猎物的墨冥辰身上扑去! 两人刚扑倒在草丛里,便听得一声厉响,有强劲的风擦着秦月瑶后背飞射出去,钉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那是一只森然的箭羽。 这边墨冥辰也已经反应过来。 湖中藏着的人钻出水面的一瞬,墨冥辰一手揽着秦月瑶的腰,抱着她在地上一滚,躲开了随之而来的第二箭。 他猛地从草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拉过秦月瑶,提着柴刀,就带着她往树林里钻。 身后,是随之而来的冷箭,激射如雨。 秦月瑶紧攥着墨冥辰的手,随着他一起在茂密的树林里奔跑。 他的速度极快,秦月瑶根本跟不上,被他一路拽着,踉跄却不敢停。 身后还是不是有见箭羽飞过,有那么一两支,险险从耳畔划过,劲风如刀,削断了鬓边的碎发。 秦月瑶越跑越觉腿软,呼吸也变得困难。 她大喘着气,握着墨冥辰的手,力道渐松。 墨冥辰察觉到她的异样,拉着她的手猛一扯,秦月瑶重心一偏,身子往前一斜,转瞬就被人拦腰抱起。 墨冥辰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脚下的速度没减,一路往森林深处去。 他知道自己中了埋伏,那些人,只怕是跟着君修远他们一路过来的。 此刻他也不清楚身后到底跟了多少人,不敢将他们往山林外引,怕他们在外有后援,便只能一路往深山里来。 秦月瑶吓坏了,她死死靠在墨冥辰怀里,紧攥着他的衣襟。 她从前学过格斗,也跟人打过架,可是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知道,后面追着过来的那些人,是想要他们的性命。 这林中遇埋伏的情况,从前看电影电视剧的时候觉得惊险又刺激,可自己体会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此刻对周遭的感官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紧闭着眼不敢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死啊! 这才醒来半个月都不到呢,她可不能保证,这次若是在这里丢了小命,她还能好命地再玩一次穿越。 她紧紧靠在墨冥辰怀里,听着咫尺之隔的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别怕。”头顶有低沉的声音传来,听到的一瞬,秦月瑶莫名觉得安心了一些,紧接着她便又听到了他问,“信不信我?” 秦月瑶没睁眼,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到,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等等,信他什么? 反应慢了半拍的秦月瑶急忙睁眼,身后一空,入目是一片光影晃动。 下一瞬,她只觉周身刺骨的冷意袭来,落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河水不急,秦月瑶也熟识水性。 只是这秋末冬初的水冰寒刺骨,秦月瑶刚一入水,就被激得头昏脑涨。 秦月瑶好不容易缓过气,提着一股劲从水下浮出头。 她这才看清了,自己刚刚是被阿辰从一个两三米高的断崖上丢了下来。 这崖下一条宽阔的河,河水卷着波涛,急匆匆往山下流。 此刻她人在水里,远远能看到,上面的断崖边,站着一个人。 身姿颀长健阔,手上提了一把柴刀。 秦月瑶浮在河面上,随着河水起起伏伏,她紧盯着断崖上的人。 她扯着嗓子大喊:“阿辰,跳下来啊!” 她竭力大喊,可呼声依旧被滚滚的波涛声掩盖。 断崖上的人恍若未闻,秦月瑶话音刚落,便瞧见有黑衣蒙面的人提了长剑,从林子里蹿了出来,青光剑影,朝着阿辰直刺而去。 “阿辰!”眼看那黑衣人拿剑往墨冥辰心口送,秦月瑶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不愿走,似是也不觉得冷,逆着水流,就往墨冥辰所在的断崖处游过去。 第80章 倒也划算 第80章 倒也划算 墨冥辰一开始就没打算逃走,不管这些人是尾随君修远而来,还是寻到了什么线索才到此埋伏,他们今日看到了他和秦月瑶在一起,那么,不管来得有多少杀手,都得死在这里! 尾随而来的刺客们箭已射尽,眼看追至断崖,他们自林中跃出,朝着墨冥辰围拢了过来。 刚刚一路穷追不舍,来势汹汹。 现在看到墨冥辰提刀站在断崖上,所有的黑衣刺客却都更加谨慎,不敢轻易上前了。 虽然只是拿钱取命,可跟前这位猎物的情况,他们还是了解过的。 十三岁从军,十五岁已是少将军。 年纪轻轻的永安王手下败将无数,就连有大齐战神之称的云天惊都不是他的对手。 若说永安王当年在大齐的事迹是一个传奇的话,他在夜北五年的那些传闻,骇人若修罗临世。 上一次他们折了那么多顶尖杀手,这一次所有人都分外小心。 墨冥辰提刀而立,英眸扫过围拢上来的敌人,身形未动,周身阴鸷杀意已慑人心魄。 黑衣刺客里,终有人受不住威压,提剑刺来。 那一剑裹着劲风,直指心口。 他一动,墨冥辰也动了。 柴刀带着霸道的力道横劈而来,他侧身躲过一击,扬手一挥,瞬间将那刺客持剑的手齐肩斩断。 鲜血淋漓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落下断崖。 墨冥辰反手一把捏住了那黑衣刺客的脖颈,一声脆响,那刺客随即委顿在地,没了声息。 余下的刺客们也在这一刻动了,齐齐朝着墨冥辰逼来。 一时间,断崖上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所有的刺客一心都在取墨冥辰的性命上,这会儿倒也没人抽得开身,去理会那个先前随墨冥辰一起奔逃的女人到底去了何处? 秦月瑶逆着河水一路往上游,好不容易才游到了断崖下。 头顶上打斗的声音近在咫尺,明晃晃的阳光下,她还瞧见是不是有残肢断臂从上面飞落下来。 那些断肢砸落到水里,晕开血红的一片,随即就被滚流的河水吞没。 秦月瑶一身都湿透了,这会儿出了水,靠在崖壁下,被风一吹,止不住地抖。 她本该是按墨冥辰所想,顺流而下,自己逃命去的。 毕竟那些个杀手穷凶极恶,真跟他们对上,她这个弱女子必定只有惨死这一个下场。 秦月瑶怕疼,还怕死。 尤其是刚刚瞧见那崖上的刺客一剑朝着阿辰胸口刺过去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被这么一剑穿胸的情形。 可是,这会儿比起疼和死,她发现自己更怕另一件事。 她怕自己若是这么仓惶逃了,留在崖上断后的男人,会死在这里。 他的命是她辛苦救回来的呢!她可不想看着他就这么在此送命! 便是这个想法,支撑着秦月瑶从河里游了回来。 这会儿上头打斗声越发激烈,秦月瑶咬牙,仰头看了一眼枝丫纵横的断崖,开始攀着石壁往上爬。 墨冥辰在崖上与一众黑衣刺客缠斗,来人虽多,可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黑衣刺客已经倒了大半。 只是,墨冥辰身手再好,却也是以一敌众,斩杀敌人大半,自己也折损不少。 身上新买的棉衣已经被划拉了好几道口子,殷红的血渗了出来。 刺客们被他的凶狠所慑,这会儿活着的都已生了退意。 偏偏墨冥辰一个都不打算放过,先前还以守为主,这会儿夺了一个刺客的剑,剑招越发凌厉,招招拦截那些刺客的退路。 眼下他一剑刺穿面前黑衣刺客的胸口,利落抽剑朝着旁边另一人逼去。 这次来刺杀的人,身手都在那日那些杀手之下,独这余下的最后一人,自一开始就有所保留,一直在后面周旋。 这会儿看墨冥辰把其他人都杀了,他不退了,也不留余地了,与墨冥辰正面交手,招招都是要夺命的气势。 墨冥辰刚刚杀了十数人,添了一身新伤。 现在察觉到这人实力不凡,墨冥辰心沉了几分。 两人便是这般踏着一地的死尸,打得难分难舍。 百余招后,那人终是寻到了墨冥辰的疏漏,在迫使墨冥辰侧身躲避的一瞬,反手拔了腰间上的匕首,不管不顾地往前一送,刺进了墨冥辰的腹部。 这一招,墨冥辰是避无可避。 剧痛袭来的一瞬,墨冥辰顺势将长剑送入了跟前黑衣人的心口。 崖上的一切,突然都静止了。 一地的死尸,血流成河。 断崖边的两个人只隔了几步的距离,静静站着。 黑衣人握着匕首,锋利的刀刃刺在墨冥辰的腹部,送进去了一半。 而墨冥辰手里的剑,刺进黑衣人的心口。 “呵,用我的贱命换永安王一死,这买卖,倒是划算!”那黑衣人冷笑一声,突然一手扣住了墨冥辰格挡的手,另一只手猛地拔出了墨冥辰腹部的匕首。 匕首抽离的剧痛让墨冥辰身形一顿,这也给了黑衣人机会。 黑衣人心口中了一剑,他不仅不退避,反倒更往前走了两步,墨冥辰手里的长剑贯穿了了他的身体,而他也接着这个空档,扬手要将带血的匕首刺进墨冥辰的心脏。 然而,那匕首,终是没能再碰到墨冥辰分毫。 就在黑衣人扬手要刺之时,突然有人一把勒住了他的脖颈。 好不容易从崖下爬上来的秦月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那一瞬,她来不及多想,甚至顾不得遍地横尸的可怖景象,只是几步冲了过去,从后面伸手一把勒住了那黑衣人的脖颈。 黑衣人被勒得呼吸一滞,墨冥辰已经缓过劲来,他手腕一翻,猛地折了黑衣人的左手,身形往后一退,拔出了插在黑衣人胸口的剑。 那贯穿后背的剑被骤然拔出,温热的血喷洒,染了秦月瑶一身。 秦月瑶吓得赶忙缩手后退,眼看着那黑衣人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之后,就跟其他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秦月瑶呆愣地站在断崖上,周身湿透了的她,这会儿抖得跟筛糠似的。 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墨冥辰丢了剑,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站在风里,看着那和他一样满身是血的女人,眼神有些复杂。 刚刚把她丢下去,就是想让她顺着河逃命。 这样的场面,换做寻常人,只怕早就吓得昏死过去了。 偏偏这女人,不逃命便罢了,居然还从下面爬了上来。 却也多亏了她,否则今天…… 第81章 什么代价都行 第81章 什么代价都行 墨冥辰身形微微晃了晃,他朝秦月瑶伸出了手:“过来。” 他的声音沙哑,一张口,便尝了满口的腥甜。 他知道秦月瑶必然是吓坏了,可这会儿他一身的伤,也是强撑着才没倒下去,根本没办法走到她跟前去。 墨冥辰一开口,秦月瑶才恍若回魂了一般,她咬唇抬头,瞧见墨冥辰一身伤,腹部被手按着的地方还有血源源不断冒出来。 她猛吸了一口气,压着胸腹里的翻腾之感,挪步朝墨冥辰走。 刚迈开步子,秦月瑶才觉脚下软绵无力,别说走过去了,这会儿她连自己的身子都支撑不住,要往地上倒。 她是真的吓坏了,这样血腥可怕的场面,别说现实里了,就连电视剧里都不曾见过。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横死的人,更是她第一次看到别人杀人! 秦月瑶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恨自己怎么还不能昏过去! 然而,没等秦月瑶跟一堆尸体倒在一起,有人先一步稳稳搂住了她的腰。 墨冥辰揽着秦月瑶,两个人一起跌坐在了满地的血污里。 秦月瑶靠在墨冥辰的怀里,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灼热的温度驱散了她一身刺骨的寒意,她意识到那温度的来源是什么,心里一惊。 秦月瑶轻轻挣扎,想要从他手臂里挣脱出来:“你的伤。”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的衣衫被他渗出来的血打湿,那温热的血不断地给了她暖意,却也是会要了阿辰的命。 “别动。”墨冥辰没让她挣脱,只是紧紧揽着她。 他虽然抱着秦月瑶,可这会儿,身子紧贴着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了她身上。 他怕秦月瑶一动,自己会撑不住倒下。 追上来的刺客虽然都死了,可保不准林子里还有后援。 “我们……”秦月瑶不敢动了,任他搂着,再开口,声音哽咽了。 她想问他们现在要怎么办? 这一路从树林里跑过来,她从前也没去过除了湖边以外的其他地方,这会儿失了方向,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就算她找到路,可是,阿辰这一身的伤,肚子上还有个血窟窿,她不知道…… “听着,我若是死了,还请你将我的尸体带出去交给君修远,他知道该怎么做。”墨冥辰将头抵在秦月瑶的肩膀上,哑着嗓子说,“你告诉他,我将你和两个孩子托付给他,让君家好生照顾,保你们余生无忧。” 他靠在她的肩上,声音就在耳畔响起,秦月瑶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温热。 秦月瑶哽咽着,咬牙说:“谁……谁要你托付,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自己会照顾孩子们。” “你不准死,你若是死了,我就把你丢在这里,留给山里那些野物啃食。”秦月瑶握紧了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赌气道。 他不是命硬吗?当初从湖里捞出来,那般要死不活的,一个晚上就活过来了,现在……现在也不能死!她不准他死!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呼出的气落在秦月瑶耳畔,痒痒的。 “也好,你带着我,也是拖累。”墨冥辰说着,松开了箍着她的手,“你现在就走吧,别顺着原路回去,赶紧下山,带着孩子离开白石村。” 他用最后一分里,将她从自己的怀里往外推。 秦月瑶被他推得身子往前一倾,差点倒在了血泊里,她伸手撑地,刚直起身子,就见身后的人已经倒了下去。 秦月瑶急唤了一声:“阿辰!” 她现在不抖了,也不知道怕这一地的尸体了,连滚带爬地凑到墨冥辰跟前,看了一眼他依旧捂着肚子的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阿辰,你别死啊!” 鼻间还有微弱的呼吸,秦月瑶连唤了他几声,也不见人醒。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把拽着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别死,我带你出去治伤,家里有好多上好的伤药,我给你治,你不准死!” 秦月瑶咬牙将人背到了自己身上,他身量比她高出许多,一双长腿有气无力地拖在地上。 秦月瑶连背带拖,带着昏死过去的人往前走。 双腿止不住打颤,连身上都在抖。 后背不断被晕出的血打湿,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冷热。 可秦月瑶没有停,甚至没有再哭。 她紧咬着唇,一步一步,背着墨冥辰离开了断崖,进了林子后,估摸着放下,往山下走。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 停下来,背上的人就半点指望都没有了…… 走了两炷香的功夫,身后已经看不到断崖了,他们置身于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 深秋的山,层林尽染,一地枯黄的落叶上,留着蜿蜒的血迹。 身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半点动静,耷拉在她肩头的头随着她的动作了无生气地晃动着。 秦月瑶看着前方没有边际,没有终点的树林,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她绝望地委顿在地,看着身旁双手和脸都已经凉了的人。 “阿辰……”秦月瑶伸手,抚上那双紧闭的眼,如梦呓般低喃了一句,终是忍不住,仰面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若是她今天不进山,他就不会跟来,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他本来都是打算走了的啊! 若不是她任性矫情,非要在这个时候进山散心,他现在只怕已经去了他该去的地方,逃脱了这一场厄运! 那一瞬,秦月瑶心底只有一个声音:是她害死了他! 不管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要杀他,今天他出事,都是她的错! “不管是谁,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救救他,只要能救他,做什么我都愿意!”秦月瑶哑着嗓子哭喊。 这一刻,她将最后的,唯一的希望,放在了那个不靠谱的空间系统上! 先前甄红梅的孩子出事,不就是空间系统给了她一颗保胎丸,把那原本该没了的孩子就回来了吗?! 然而,不管她如何喊,那个她期盼的机械声都不曾响起。 就在秦月瑶绝望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原本寂静的林子里有了响动。 是脚步声,匆忙的,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这边涌来。 秦月瑶心头一惊,紧紧攥着墨冥辰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捏紧了刚刚在尸体旁捡的匕首。 这个时候有人来,不会是先前那些刺客的同伙吧? 第82章 跟普通人不一样 第82章 跟普通人不一样 月照带着人掠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满脸的泪,混着血,染得一张清瘦的脸狰狞无比。 “夫人?”便是这般,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们家主子的“娘子”。 下一瞬,月照才看清了躺在她身后的人,同样一身是血,那只被秦月瑶死死攥着的手,小指上带着一截金色的指套。 “主子!”月照这下顾不得秦月瑶了,奔到了她身旁,看清躺着的是墨冥辰之后,急唤了一声。 月照也没顾得上多问,只是先从怀里取了个瓷瓶,倒了两粒猩红的药丸塞到了墨冥辰嘴里。 “拂衣!拂衣快来,主子不行了!”灌了药,月照又迅速封住了墨冥辰身上几处大穴,急声叫人。 跟着月照过来的将士们都围在周围,没有动。 听得他声音的白发少年从林子里掠了过来,看到这情形,也是一惊。 拂衣被墨冥辰捡回去之前,在夜北跟着一个游医讨生活,学过一些医术。 后来游医遭人害了,他命悬一线之时被墨冥辰救回去,墨冥辰见他有底子,教他习武的同时,也没让他放弃这门手艺,特意寻了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来指导他,再加上这些年的磨炼,他虽年纪轻轻,医术却有大成。 见月照已经封了穴道,还灌了保命的药,拂衣倒也没有太过慌张,而是转头着了人将他的药箱取来,就地替墨冥辰治伤。 秦月瑶在看到来的是昨日跟在君修远身边的人时,松了一口气。 她就这般跌坐在那里,一双眼直盯着拂衣的动作。 君修远是最后过来的,他原本还乘着小辇,在瞥见这里的情况时,惊得连唤轿夫放他下来都忘了,直接掀了纱帘,从小辇上跳了下来。 “殿下怎么样了?”君修远看到墨冥辰肚子上那个血窟窿,心头一紧,急声问。 “属下只能先简单替主子处理伤口,他伤得太重,必须赶紧带回去医治才行。”拂衣一边给墨冥辰上药包扎,一边说。 刚刚月照喂的,是神医谷里带出来的,用数十种珍贵药材炼制的丹药,是提气吊命用的。 现在他给主子上了伤药,包扎止血。 可主子先前流血过多,这会儿昏迷不醒,还是十分危险。 想要把人救回来,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林子里是不成的,最差也要回镇上的据点去。 君修远挥手,唤自己的轿夫过来:“快,用辇抬出去,山下备了车马,赶紧送回去。” 拂衣和月照将昏迷的墨冥辰抬到了小辇上,他们又换了两个轻功好的将士,四个人一起,抬着小辇就飞快往山下去了。 这林子里一阵忙活,几个人都挂心墨冥辰,这会儿人送走了,君修远却没有马上跟上去,只是看向秦月瑶。 秦月瑶现在才撑着一旁的一棵树,从地上站了起来:“君公子,他会没事吧?” “放心吧,殿下身子骨一向硬朗,有拂衣在,殿下不会有事的。”君修远仔细打量着跟前这个一身是血的女人,“秦……姑娘,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殿下?听得君修远的称呼,秦月瑶微微一怔。 她先前只觉得阿辰的身份扑朔迷离,却不想,竟是皇亲? 秦月瑶现在已是稳住了心神,她靠在树下,将先前发生的一切跟君修远讲了一遍。 君修远听罢,当即唤了几个人往秦月瑶所指的断崖边去。 先前墨冥辰在归云湖上的山林遇刺,等得他养了几天伤,再回去查探的时候,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今次他们倒是赶巧,这才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这会儿过去,那些尸体必定还在。 虽然一早便怀疑这些都是逍遥王下的手,可仔细排查也是必要的。 君修远看着秦月瑶道:“如今这山里不安全,姑娘不如先随我们一起回去吧。” 墨冥辰也说了,这位小娘子只是救他的好心人,今天早些时候他从秦家出来,也着人去打听了一下,发现这秦家娘子的确是跟这件事半点牵连也没有的寻常百姓。 他的确是觉得,他们家殿下对这家姑娘,该是有那么点意思。 可如今殿下再次遇袭是大事,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之后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对待才行。 君修远自己的意思,是不想让这位秦娘子介入太多的。 可她和墨冥辰一起在山中遇刺,如今只怕她也不安全。 秦月瑶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既然他获救,我便也放心了,还要劳烦君公子送我回白石村去。” “可是,姑娘……” “先前追杀我们的人,都被他杀了,除了你们,没人知道我今天遭遇了什么。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只是个普通人,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要回去保护他们,不想牵扯到这些可怕的事情里面来。” 秦月瑶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可怕的事情,这会儿脑子里分外清明。 她明白了阿辰急着今日离开的原因,甚至有几分猜到了,刚刚阿辰不逃走,反而是要留下来将那些人赶尽杀绝的原因。 她感激阿辰这般舍命的庇护,她其实现在也很担心阿辰的情况。 不过,比起自己和阿辰,家里的两个孩子更让她牵挂。 “也好,本公子先送你回村,余下的事情本公子也会着人料理好,断然不会给你们一家三口留下什么祸患。”君修远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将秦娘子和孩子们带在他们身边,其实更危险。 毕竟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也是命悬一线的凶险之事。 君修远着人领路,与秦月瑶一起往山下走。 这一走,又是大半个时辰。 君修远拢着袖子,走在秦月瑶身后,眼看着这个身形瘦弱的小娘子步履坚定地往外走,这一路半个累字也没喊,神色更是异常镇定。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赞叹,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别说寻常人,换做他,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换不过来,这小娘子,果然跟普通人不一样。 等得走到日头西斜,前面终于不再见绵延茂密的树林了,秦月瑶松了口气,他们终于是走出山了。 “秦姑娘,先等等。”她刚想快两步出去,却被后面跟上来的君修远拉住了袖子。 第83章 只是累了 第83章 只是累了 秦月瑶转头,疑惑地看向君修远。 君修远将自己雪色的外袍脱了下来,递给秦月瑶:“秦姑娘这一身,就这么出去的话,太引人瞩目了。” 秦月瑶微微一愣,垂目看着自己衣裙上染开的大片血迹。 “多谢君公子了。”秦月瑶接了君修远的外袍,将自己裹紧。 君修远看了一眼林子外的村落:“秦姑娘放心,这几日本公子的人都会潜在周围,确认姑娘一家安全无虞之后才会撤离。” 秦月瑶点了点头,看着君修远,没立马挪步往家去。 “阿辰他……”刚刚阿辰被他们火急火燎地带走,她知道他们是要救他的命,所以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她也明白,这一别,应该是没有什么再见的机会了。 毕竟,君修远称他“殿下”。 被这样称呼的人,那都是住在帝都皇宫里面的。 “秦姑娘放心,他会平安无事的。”君修远看到她眼里的担忧,叹了口气,顿了顿才说,“秦姑娘对我们家殿下的大恩,君家上下感怀于心,只是眼下情势险峻,我们也怕做点什么会连累姑娘一家。” 君修远将腰间挂着的一枚和田玉佩取了下来,递给秦月瑶。 君修远郑重地说:“还请姑娘两个月拿着这枚玉佩到京城庆丰楼找我,但凡姑娘所求,便是刀山火海,君家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秦月瑶看着他手里雕琢精美的玉佩,默了默,伸手接了过去。 她眼下倒也没想过要图点什么报答,只是觉得,有这枚玉佩,或许有朝一日,与阿辰还有见面的机会也说不定。 趁着林外四下无人之际,秦月瑶拜别了君修远,一路小跑着往自家院里跑。 也亏得孩子们跑张德家去了,否则这一身的血污,怕是要吓坏他们。 秦月瑶进了院子,烧水清洗,换了衣服,又将那染了血污的衣物丢到灶里烧了。 等得打理完一切,她将玉佩和君修远的衣服一起收着,放到了柜子里。 秦月瑶猛灌了两大碗姜汤之后,才长舒了口气,躺倒在床上。 她也没急着去接孩子们回来,只是就这般仰躺着,看着头顶脱漆的房梁。 她是做梦都没想到,会经历今天这样的事情。 刚刚生死一线,她没时间也没精力多想,这会儿回到家里,迟来的疲惫和恐惧全数涌上心头。 即便是拿热水洗了,换了干净的衣服,还裹了厚棉被,秦月瑶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那黑衣人鲜血喷涌,倒在她脚边的情形不断在脑海里回放。 秦月瑶这会儿甚至都还觉得,有淡淡的血腥味洗不掉,依旧萦绕在自己身边。 “娘亲?”直到床边想起云深有几分担忧的喊声,秦月瑶才发现两个孩子自己跑回来了。 “娘亲,你怎么了?”云深看着裹着被子蜷在床上的秦月瑶,担心地脱了鞋爬上床去,伸手去探秦月瑶的额头。 云薇也跟着爬了上来,他们刚刚跟张家两个哥哥从外面回来,本是跑过来看看娘亲和叔叔回来了没有,却不想,进屋来发现娘亲这般躺着。 这模样,跟当初娘亲从河边回来之后的情况很像。 那一次,娘亲昏迷了近两天,直到哥哥差点被坏人抓走了,娘亲才突然醒过来。 秦月瑶抬眼看着云深那双如墨点染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忙摇了摇头:“娘亲没事,只是太累了,想躺着休息一下。” 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有几分沙哑。 秦月瑶抿唇不再说话,害怕再开口,孩子们听出点什么异样来。 “我也玩累了,我陪娘亲一起休息吧。”云薇说着,钻进被子,挤进了秦月瑶怀里。 云薇躺在秦月瑶怀里,仰头伸手把落在秦月瑶脸畔的碎发给她理到了耳后。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秦月瑶:“我们都陪着娘亲,娘亲不要丢下我们。” 一旁的云深也伸手拉住了秦月瑶的手。 秦月瑶看着身旁的两个孩子,唇角有了笑。 她轻舒了一口气:“你们是娘亲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不管发生什么,娘亲都不会丢下你们的。” 想来是自己这模样,让孩子们又想起了前些时日原主落水回来倒下的事情。 秦月瑶拉了云深在云薇身旁躺下,她轻轻拢着怀里的云薇,感受到云薇身上的温暖,她那颗杂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一只手还被云深的小手拉着,掌心传来的力道,让秦月瑶心里觉得分外有力量。 一家三口就这么睡着,云深和云薇知道娘亲累了,也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陪她躺着。 没一会儿,秦月瑶便真的合眼睡着了。 大抵是因为有两个小家伙陪着的缘故,秦月瑶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 没有梦到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梦境里,只是些孩子们玩闹的身影。 秦月瑶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夕阳正好。 怀里的云薇睡得熟了,这会儿还砸吧砸吧嘴,喃喃不知在说什么,大概是梦到了吃什么好吃的。 里头的云深侧身躺着,一双星眸静静锁在她身上,薄唇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没睡吗?”秦月瑶被他看得微微一愣,轻声问。 云深小声答:“睡了,只是比娘亲先醒。” 其实他的确一直没睡,娘亲刚刚的情形,和先前她生病时太像了,他不放心,害怕娘亲又像先前那样,睡着之后就醒不过来。 所以这一个下午,他一直没睡,只是这般守着娘亲和妹妹。 只是现在娘亲问起,他又不好实话实说。 “饿了吧,娘亲去做饭。”秦月瑶小心地将云薇从怀里放到了床上后,轻手轻脚地下床出门。 出门来,正好瞧见天边五彩的云霞。 万丈的霞光将清碧的天空点染得十分瑰丽。 小院里,鸡圈里的母鸡在欢快地啄食,腿伤渐好的小狼趴在院门口,见她出来,欢腾地跳到她脚边蹭了蹭。 秦月瑶到厨房里将饭菜都热好,招呼了两个孩子吃了饭,又将家里收拾了一番。 打扫院子的时候,看到地上的东西,秦月瑶微微愣了一下。 第84章 相见无期 第84章 相见无期 蒙了层土的地上,还留着中午阿辰教孩子们写的字。 云薇的字歪歪扭扭,瞧着可爱,云深要比云薇好许多,虽然生涩,字形却都规整。 秦月瑶蹲下身,看着阿辰写的几个字。 她自小被外公提溜着练书法,说是可以磨炼心性,毕竟当厨师也是个精细的活计。 她临过不少古帖,对于书法算不得精通,可也看得出来,阿辰这几个字,苍劲有力,即便只是用树枝在地上画写的,可一笔一划都带着一股凌冽的霸气。 想想这段日子以来,她并没有特意跟他说过自己的姓名。 平素他也只是“秦姑娘”、“秦娘子”的叫。 这“月瑶”二字,不知是云深他们告诉他的,还是他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 秦月瑶抬手凌空描摹着自己的名字,唇角微微扬起。 虽说离别得匆忙,可好歹,他也记住了她的名字,只是…… 秦月瑶看着那个“辰”字,皱了皱眉。 可惜了,她却并不知道他的真名。 秦月瑶看着地上的字出了会儿神,便起身继续打扫。 她拿扫帚,将那些他们留下的字迹一一抹去,末了又去墨冥辰住过的房间里收拾。 小床上的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上头放着一个钱袋。 秦月瑶拿了起来,发现里面十五两银子分文未少。 这是昨天阿辰在镇子里把匕首当了之后换的,昨天她没有收下,却不想阿辰直接将钱袋留在了家里。 秦月瑶把钱都收了起来,先前不知阿辰的身份,只怕他自己也有要用钱的地方。 今天听得君修远那一声“殿下”,秦月瑶便已明白了,他当了那柄匕首,是特意为了换钱给他们的。 秦月瑶没有特意跟孩子们提阿辰是怎么走的,为什么要走? 不过孩子们倒也特别懂事,自秦月瑶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有多问,竟是都坦然接受了阿辰离开的事实。 倒是云深提出来,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再跟妹妹和娘亲睡在一起,要到隔壁的小屋里去睡。 秦月瑶怕他一个人睡害怕,晚上洗漱完,还特意在小屋里陪他一会儿。 云薇在院子里给小狼垫窝,小屋里,云深等秦月瑶替他掖好了被角,拉住了秦月瑶的手。 云深轻声问:“娘亲很难过吗?” “嗯?”秦月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他。 云深轻轻拍了拍秦月瑶的手背,安慰她:“叔叔不是答应过云薇,会回来看我们的吗?娘亲放心吧,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秦月瑶愣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娘亲没有难过啊,你们辰叔叔是因为家里有急事,所以没跟你们道别就急着离开了,他特意让我给你和云薇道歉呢,你们可别因着这个伤心。” 她本还想着,两个孩子那么喜欢阿辰,这会儿阿辰不告而别,孩子们会伤心呢,却不想,小家伙倒先来安慰她。 “娘亲不伤心吗?”不伤心的话,下午娘亲为什么会哭呢? 秦月瑶倒是没意识到自己哭过,她看着云深,抿唇想了想:“好朋友离开了,我们心里都会有些惆怅的,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管朋友走到哪里,只要他安好,我们就该为他觉得高兴,不需要伤心。” “可是,我还是很难过啊,我想叔叔了。”云薇从门口走了进来,站在床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想到叔叔不会再回来陪我们玩,保护我们,我这儿就疼。” 娘亲从山里回来,叔叔却没有一起,云薇是难过的。 只是下午的时候,看到娘亲躺在床上的情形,她更担心娘亲,所以也没敢说出来。 秦月瑶叹了口气,将小丫头拢进了怀里:“叔叔不是说了吗,等以后有了机会,会回来看云薇的。” 话虽这么说,却也只是在安慰孩子们罢了。 秦月瑶总觉得,他们应该是再见不着阿辰了吧? 毕竟,他是“殿下”呢。 穿越到这里的这些日子,秦月瑶也多少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并不存在于中国历史记载里的朝代,如今的天下势分五国,大齐是最为强盛,领土最广阔的国家。 当朝的天家姓墨,齐帝墨冥瑞不过而立之年,登基七年,凭内乱,定外邦,创盛世,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眼下也只是猜测阿辰应该也姓墨,至于他到底是谁,便真的是不得而知了。 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跟他们这些没身份没地位的小老百姓是天壤之别。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对于阿辰还是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场奇遇。 如今各归各位,只怕再难有交集。 第二天一早起来,秦月瑶做了早饭,安顿好两个孩子,刚打算去张德和徐大娘家将阿辰离开的事情说一下,顺便告诉他们,这几天不要进山去。 却不想,刚开门就瞧见张德兴冲冲地从山路上跑下来,瞧见她在门口,还高兴地朝她挥手。 “妹子快来,今天大丰收呢!” 秦月瑶闻声,朝他跑过去,近了发现,张德手里拎着,肩上挂着一串的野兔。 手里提着的四只身上有许多血迹,余下的,除却脖颈处有,其他地方的皮毛都完好无损。 秦月瑶诧异:“大哥这才进山多久,竟然打了这么多猎物?” “难能啊,这些都是你陷阱里的。”张德将手里的递给秦月瑶,又将别在背后的柴刀抽出来给她,“你瞧瞧,自己把柴刀落山里了都不知道,还好我去的早,在草丛里看到了,给你捡回来。” “陷阱里的?”秦月瑶连柴刀一起接了,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想必又是君修远他们的馈赠了。 秦月瑶本也在担心那柴刀的事情,没成想张德居然帮她捡回来了。 这统共十五只兔子,秦月瑶留了四只,又往张德家和徐大娘家各送了一只,剩下的,都和张德一起拿到杏花村去卖了。 虽然张德说林子里没什么不对劲的,可秦月瑶还是嘱咐了他这几日不要进去。 毕竟昨天刚出了那种事情,秦月瑶怕他们进去再遇到什么危险。 第85章 外公的帮助和庇护 第85章 外公的帮助和庇护 秦月瑶虽然一直担心刺杀之事还有后续,可好在这几日村子里平静一如以往。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秦月瑶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这段时间大事小事不断,若不是这天入睡后又被带进了青藤空间里,秦月瑶都快忘了自己先前种下的小麦了。 “主人种植的小麦已经成熟,已收入仓库,因为主人财富值不足,无法继续购买作物。” “仓库?”秦月瑶看着跟前光秃秃的良田,举目四望,也没见什么仓库。 “主人是否要打开仓库系统查看?” “嗯。”秦月瑶点了点头,话音刚落,就看眼前青光一闪,凭空出现了一道门。 推门进去,里面是四道小门,最左的一道敞开着,里头堆着一堆刚收进来的小麦。 其他三个门都是紧闭着的,中间两个还显示着温度,都是零下几度。 秦月瑶好奇地上前去瞧了瞧,敢情这还是冰箱不成? “请问主人是否需要加工谷物?”机械声又适时响起,吓了秦月瑶一跳。 秦月瑶答道:“加工。” 这有系统空间就是不一样,种好了还给加工,简直太方便了! 等着加工的空档,秦月瑶从门里出来。 她看了看良田旁的水坑,想着这应该也是个需要重启的系统。 可这重启任务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这鬼系统肯定也不会告诉她。 让秦月瑶惊喜的,是水坑旁的小树苗,这会儿已经长到一人高了。 手臂粗细的树干上,稀稀拉拉长着几条挂着嫩绿新叶的枝条,看不出是什么树种。 秦月瑶好奇地绕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嫩绿的叶子竟是半透明的,里面的叶络里,有晶莹的绿色在缓缓流动。 这看起来,倒像是血管一样。 这哪里还是树,简直就跟科幻电影里的外星物种一样。 秦月瑶伸手,轻轻碰了碰枝头的绿叶。 刚一碰到,整棵树突然猛地颤抖起来。 有“咯咯咯”的声音在空间里响起,清脆若孩子在笑。 秦月瑶吓了一大跳,连连退了几步。 这声音,简直跟鬼片里的有得一拼了! “谷物已经加工好,现在就送主人回去。”机械声又一本正经地响起,还没等秦月瑶发问,眼前光影一动,她便离开了青藤空间。 睁眼,自己有回到了屋里。 外面天光乍现,原本空荡的屋子里,这会儿多了四大袋装得满满的白面。 反正已经醒了,秦月瑶便也不睡了,悄声将几代白面扛到了厨房里,和面擀了面条下锅,又将这两天捡的鸡蛋拿来,和面做了一些栗子酥。 今天是跟魏掌柜约定的十日之期,她准备天亮之后去镇上一趟,跟魏掌柜合计一下生意,顺便采买些东西。 秦月瑶用野兔肉炒了酱料,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吃面条,吃着又香又新鲜,慢慢品尝,舍不得马上吃完。 家里从前也有米面,只是更多的时候,是用来掺了野菜烙饼的,这薄薄的,细长的面条,浸在飘着肉末的汤水里,吃着可比那些个饼子更好下咽。 秦月瑶看孩子们吃得心满意足,自己心里也畅快。 要说这青藤空间吧,坑是坑,似乎还有点短路,可这些日子来,对她的帮助也是不小的。 这青藤手镯是外公送她的礼物,这大概便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即便是她穿越到了异时空,外公也还以另一种方式帮助庇护着她吧? 等喂饱了孩子们,秦月瑶去租了牛车,将自己做的栗子糕装好放到车上,又送两个孩子去张德家。 “娘亲,我们也想去镇上瞧瞧。”走到张德家门口,云薇拉着秦月瑶的手,期盼地说。 她早就听说了,那镇子上到处都是楼房,到处都是卖好吃的,好玩的的铺子,有些东西,是他们在这村子里见不着的。 她早就想去见识一下了,可是,从前娘亲自己都不愿出门,更别说去镇上了,她也就只能眼馋村里那些跟大人去镇子上逛的孩子。 再说了,上次娘亲一去就是一天,她跟哥哥在村里苦等了那么久,今天不想再这么苦等了。 “娘亲放心,我们一定乖乖听话,不乱看也不乱跑。”云深听妹妹这么说,也恳求道,“我们可以帮娘亲拿东西。” 娘亲说不带他们去,是因为路太远了,怕他们累着。 可是,他们不怕累啊,比起跟娘亲分开,这点累算得了什么? 秦月瑶都还没有开口,倒是门口张婶儿看着两个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劝:“瑶妹妹,你就带他们去吧,你要是不放心,我陪你们一起去,帮你看着孩子。” “嫂子不是还忙着晒萝卜吗?我带着孩子们去,早去早回,下午来帮着嫂子一起弄。”秦月瑶终于只能妥协地点了点头。 甄红梅的事情,虽然已经过了十天了,可保不齐这会儿庆云镇里街头巷尾都还在传着那天的闹剧呢。 她当时虽然把话都说清楚了,可这八卦从来都是怎么精彩怎么编,这秦家被扫地出门的女儿因怒生恨,谋害长嫂腹中胎儿的戏码,那可是怎么听怎么精彩。 她不畏流言,可怕孩子们被这般恶意伤害。 只是,一想起上次从镇上回来,两个孩子坐在门口眼巴巴望着的模样,她倒也有几分疼惜。 左右她今天也只是去趟书斋和来福饭馆,再到集市上采买点东西,只要小心些,不去招惹人,也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就好了。 一家三口与张婶儿作别后,秦月瑶带着孩子,赶着牛车往庆云镇去。 孩子们第一次往镇子去,坐着牛车走在官道上,看着往来的车辆马匹都能兴奋半天。 秦月瑶看着官道上时不时疾驰而过的马匹,策马的人形色匆匆,一身黑衣,都是往庆云镇去的,也不知这急匆匆的,到底是为着什么事情? 想起十日前山林里发生的事情,秦月瑶的心沉了一沉,也不知道君修远他们还在不在庆云镇上。 不管发生什么,只盼着跟阿辰他们没有关系才好! 第86章 打听她的事情 第86章 打听她的事情 在城外将牛车寄存了,秦月瑶戴了斗笠,这才拉着两个进了镇子。 她跟秦福生约的是晌午过后,这会儿时候尚早,便先直接去了来福饭馆。 快到饭点了,来福饭馆已是客满,忙碌的小伙计瞧见她进来,热情地迎了上来。 等认出是秦月瑶,小伙计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我们掌柜正念叨着夫人呢,夫人快里边请。” 秦月瑶带着孩子,提着糕点跟小伙计进了厨房。 厨房里这会儿忙得不可开交,这几天魏掌柜在厨房里又添了人手,这会儿他本是在掌勺炒菜,瞧见秦月瑶来了,把锅铲递给旁边的帮厨,擦了擦手,走了过来。 “夫人你可来了,我还想着,你要是再不来,我得去白石村找你呢!”魏掌柜看了一眼她身边两个乖巧的孩子,笑着把他们往厨房后面的小院里请。 这厨房后面有个半大的院子,平日里都是用来放柴火和采买的菜的。 这会儿魏掌柜让人搬了桌椅,亲自泡了壶,还特意端了从苏和斋买的糕点给孩子们吃。 “我瞧着饭馆里生意不错,可是新菜有效果?”秦月瑶见他这般殷勤,便也知道那两道菜必然是反响不错了。 魏掌柜搓了搓手,笑得腼腆:“夫人你可是我们来福饭馆的大救星啊,就因着那两道菜,馆子里这几日生意比从前好了一倍不止,这不,我厨房里都忙不过来了,还特意请了几个人来帮忙。” 魏掌柜也是个会做生意的,最开始两日,那道宫保鸡丁他都是做了,用小碟分装后,当配菜送给来吃饭的客人的。 客人们瞧着菜色不错,味道又好,多有来问是什么菜的。 他装的分量少,只够客人们尝鲜,这客人们多的是单点这道菜的,这一来二去,不仅留住了老客,还引来了不少尝鲜的新客。 这宫保鸡丁火了,那道费时料足的佛跳墙再推出来,又引得大家争相来尝。 看来的人多了,他也跟着飘香楼学,两道菜每天都限量供应。 这么一来,馆子里的生意,倒是比从前翻了几番。 秦月瑶喝了一口茶,笑道:“好卖就好,我们馆子小,不比飘香楼,也用不着跟他们一样,每月一个新菜地出,先把这两道买热了,以后的事情再好好合计。” 魏掌柜叠声应了,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他匆匆回了柜台,拿了一小包银钱过来,递给秦月瑶:“这是这几日两道菜的分红,统共二两银子,夫人你先拿着。” 说罢,又把账本递到她面前。 这十日店里的流水都在上面,他还特意将两道菜的钱单独列了出来,为的就是方便让秦月瑶看清楚。 秦月瑶看了看里头一块碎银子和一贯铜钱,笑着收了,也没急着去看账本,只是跟魏掌柜讨论了一下这定价的事情。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秦月瑶看孩子们吃了两块魏掌柜端出来的白玉卷便不吃了,也没问缘由,只是把自己做的栗子糕拿了出来。 这是她早上现做的,做得也不多,就五十来块,这会儿全递给了魏掌柜。 “我还会做些糕点,今天只带了这点栗子糕,想试试放在魏掌柜这店里,看看能不能当茶点给卖出去。”秦月瑶将油纸包打开,取了几块出来放到盘子里,“魏掌柜要是觉得这个也能成,以后我常做,原料我自己出,我们按个数算钱,至于店里卖多少价,掌柜的你自己订就好。” 这些糕点,比起自己到这镇上的集市摆摊去卖,自然是放在这饭馆里更方便些。 魏掌柜尝了一块,连声称好,当即便招呼了小伙计拿去摆盘推销,自己在这儿跟秦月瑶算钱。 五十二块栗子糕,秦月瑶要的两文一块,魏掌柜也没还价,当即数了一百零四文给她。 “说起糕点,前几日有个姑娘到我们来福饭馆来,说是要找一位姓秦的娘子订糕点,当时我便想着她说的可能是夫人,所以也没回绝,只说夫人过两日才来,她便把订单留下了。” 魏掌柜将揣在怀里的订单拿给秦月瑶看:“这上头写的东西,夫人都会做?” 秦月瑶看了一眼单子。 松子百合酥二十个,枣泥酥饼二十个,还有二十个,依旧是订的她擅长的。 光看订单,秦月瑶便也知道,来的一定是那位三姑娘了。 秦月瑶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那位姑娘可说了什么时候来取?” 先前她跟那三姑娘报了来福饭馆的名,倒也没想到人家真的还会回来订。 “她倒也不急,只说下月十五再来。”魏掌柜顿了顿,看着秦月瑶,有些犹豫,“夫人跟那个姑娘相熟吗?我瞧着……” 话说到一般,魏掌柜没有再说下去。 要说起来,他跟这位姓秦的夫人也不是特别熟,这些事情,本也不是他应该过问的。 只是那日那姑娘实在有些奇怪,瞧着她穿衣打扮,该是大户人家的,他也是怕秦娘子惹上什么麻烦。 秦月瑶:“掌柜的有话不妨直说。” “那日那位姑娘除了来下单子,还跟我打听许多夫人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居心,只一概都说不太清楚,她从我这儿打探不到什么,可这镇子也不大……” 魏掌柜没有再说下去,他家一直在这集市口开馆子,庆云镇里的传闻,哪一个他没听过? 秦家的事情早过去了,当初刚见着这秦娘子的时候,他也没多想。 只是后来两天,那甄红梅的事情又闹得满镇疯传,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来教他新菜的人,就是当年那个出了事的秦家二姑娘。 今儿再瞧着她身旁的一双儿女,魏掌柜便更笃定了。 “打听我的事情?”秦月瑶皱眉,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桌边的两个孩子。 她先前就是怕魏掌柜的认出她来,会搅黄了这桩生意,所以走的时候只留了个姓,也没说名字。 甄红梅那么一闹,她也该想到这事儿是躲不过去的了。 只是,她不明白了,那京城来的三姑娘,为什么要打听她的事情? 第87章 是小生唐突了 第87章 是小生唐突了 “我瞧着那姑娘有些来头,要不,等她下个月来,我给夫人把这单子推了,就说夫人不是她要找的人?” 魏掌柜见秦月瑶皱眉,提议道。 他也是一片好心,尤其是在知道这位秦娘子的遭遇后,觉得还是要让秦娘子远离些是非才好。 秦月瑶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事,我先准备着,等下月十五我送糕点过来,到时候若是情况不对,我不出面就好。” 比起担心自己,秦月瑶倒是有点怕这事儿是牵连到了阿辰。 毕竟那天她跟着阿辰一起来镇上,医馆那边那么多人看到了他们,还有搅在里面的君修远。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已经随着阿辰的离开,渐渐风平浪静了。 这会儿听得魏掌柜说起这桩事,她的心又不由得揪紧了。 秦月瑶心中虽担忧,面上却也没显露什么。 跟魏掌柜谈好了生意的事情后,她又带着孩子在来福饭馆里吃了顿饭,特意点了宫保鸡丁和佛跳墙,想尝尝魏掌柜他们的手艺。 三人吃过饭,秦月瑶结了钱,又跟魏掌柜他们说了些调整的细节后,到集市买了些菜和配料,便带着两个孩子往书斋去。 这庆云镇上各种饭馆商铺不少,书斋却独此一家,就开在西街大兴坊的旁边。 秦月瑶怕被人认出来,特意绕着人群,一路过来,倒也没遇到什么事情。 秦福生已经等在门口了,他坐在书斋旁的石阶上,怀里抱着个包袱,托腮打量着过往的人群。 看到秦月瑶的时候,他霍然站了起来,几步跑到了她跟前:“二姐!” 秦月瑶笑了:“怪我来晚了,竟叫你在这儿等了那么久。” 秦福生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了秦月瑶:“那天二姐说想买书给小侄子认字,我挑了几本简单的,二姐看看用不用得着?” 这书跟笔墨纸砚都不便宜,家里爹娘自小就鼓励他多读书,需要的书从来没吝啬过,这些都是他挑的自己小时候看的,拿过来给秦月瑶,也是想给她省钱。 “云深,这是你小舅舅给你挑的书,你看看,喜不喜欢。”秦月瑶将身后的云深拉到了跟前来,把包袱递给他。 秦福生刚刚就瞧着了这两个跟着他二姐的孩子,他心里有猜测,可也不好问。 这会儿见秦月瑶这般,他也笑了,蹲下身来,帮着将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书都拿出来:“这是《三字经》和《千字文》,私塾里面的先生都是教这些启蒙的。” 云深看了看秦月瑶,又看了看跟前这个长得清秀的少年,他顿了顿,伸手接了两本书:“谢谢小舅舅。” 他记得,先前娘亲跟他们解释过,娘亲的兄弟他们都要叫舅舅,所以张伯伯就变成了张舅舅。 这会儿娘亲说跟前这人是他们的小舅舅,所以,他也是娘亲的兄弟吗? 看他跟娘亲也长得不像,难道也是想张舅舅那样,认的干亲? “小舅舅,我叫云薇,他是我的哥哥,叫云深,小舅舅也是帮过我们大忙的好心人吗?”云薇从云深背后探出头来,打量着秦福生,问道。 娘亲先前说了,因为张伯伯一家帮了他们大忙,所以以后他们就要像一家人一样,因为是一家人了,张伯伯是娘亲的哥哥,所以他们要叫他舅舅。 眼前这个,也是因着这般缘故,才成了他们的小舅舅? “嗯?”秦福生被云薇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愣了一下。 秦月瑶笑了,蹲下身解释:“他跟张舅舅他们不一样,他是娘亲的弟弟,是……是我们的亲人。” 这“亲人”二字,秦月瑶说得有几分干涩,她是不想再认秦家人了的。 毕竟,在他们眼里,她也不过是个连甄红梅都比不上,信不得的外人罢了。 “我叫秦福生,是你们娘亲的三弟,”秦月瑶那不情不愿的“亲人”二字,却是说得秦福生眼眶有几分热,他伸手摸了摸云深的头,脸上的笑更柔和了,“以前是小舅舅不好,都没有去探望过你们,小舅舅先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这两个孩子,都长得清秀可人,还这么乖巧懂事。 一想到当初爹一脚脚往二姐肚子上踹,说要踹死那肚里的孽种,秦福生就倍感愧疚。 他从那个包袱里又翻出来两个东西,一个是上面画了两个小人儿的拨浪鼓,一个是拳头大小的布老虎。 秦福生将拨浪鼓递给云薇,又将布老虎塞到了云深怀里:“这是小舅舅给你们买的礼物。” 头一次看到这么精巧的玩具,云薇玲珑的大眼睛里镀了一层好看的光,嘴角上的笑意更大了。 云薇脆生生地答了一句:“谢谢小舅舅。” 云深看了看那崭新的布老虎,也连连道谢。 “你送书来已经很好了,又何必这么破费。”秦月瑶瞧着云薇玩玩具的欢喜模样,笑叹了一口气。 她也是知道的,因着书本和笔墨纸砚都很贵,所以他们读书很花钱。眼看秦福生明年就要入京参加科举了,这些钱,本是能省则省的。 秦福生摇了摇头:“这些年我都没有尽到照顾二姐和两个小侄的责任,这点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二姐放心吧,这些钱,都是我替书斋老板抄书赚来的,没有花家里的钱。” 先前他想要给秦月瑶的那一贯钱,是他今年到书斋抄书赚钱攒的,他也知道,家里那么多人都靠着他家老爹的铁铺过活,还要花钱供他读书,实在不容易。 秦月瑶笑了笑,没在多说什么。 秦福生给云深准备了几本适合看的书,这会儿秦月瑶便想着买些纸笔回去,好叫两个孩子真正提笔练字。 秦福生和牵了孩子的秦月瑶刚踏进书斋大门,就被一个踉跄的身形撞了满怀。 秦福生生得瘦弱,被这狠狠一撞,差点站不稳,还是身后的秦月瑶伸手扶了一把,才让两人都没倒地。 “抱歉,抱歉,是小生唐突了。”那撞人的是一个白衫白袍的年轻书生,他站稳了身形,忙朝秦福生拱手作了个礼。 第88章 饿晕的书生 第88章 饿晕的书生 “滚,滚,滚,再这么死乞白赖,小心老子……”里面传来书斋掌柜骂骂咧咧的声音。 谢掌柜骂人的话在看到门口的客人后,剩下的全数吞到了肚子里,他上前去一把扯开那白衣书生,朝着秦福生和秦月瑶拱手作礼,“秦举人又来买笔墨吗?正好我们店有新到的松烟墨,秦举人进来瞧瞧?” 这秦福生如今是他们镇子上唯一的举人,又是书斋的常客,跟掌柜也是熟络。 秦月瑶看那掌柜脸变得飞快,只是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那被掌柜推开的白衣书生是真的弱不禁风,被这么一推,噗通一声撞到一旁的桌子上,痛呼了一声。 秦福生见着,忙伸手去扶:“公子小心些。” 那白衣书生忍着痛,连声道了谢,又看向书斋掌柜:“谢掌柜,小生真不是故意的,你再给小生一个机会,小生保证一张纸都不写废。” “得,得,得,我们书斋小,经不起你这么花费,也请不起公子这尊大佛,你还是另谋高就吧,别挡了我做生意。”书斋掌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朝一旁的小二使了个眼色,让小二把那白衣书生架出了门去。 “叫秦举人跟这位夫人见笑了,我们去里面瞧吧。”谢掌柜陪着笑脸,领了秦月瑶他们往里间去。 秦月瑶看着秦福生替他们挑笔墨,自己忍不住往店门口瞧了瞧:“谢掌柜,刚刚那人是怎么回事?” “夫人说那顾书生?”谢掌柜听得她问,叹了口气,“也是我倒霉,这两日书斋里抄书的活重,人手不够,便往外贴了告示请人,那顾书生刚来的时候还不错,抄得又快又好,可这几日,天天抄着抄着就手抖,这手一抖,散一纸的墨,秦举人也知道的,我们书斋抄书用的都是上好的生宣,给他这么浪费,赚的还没赔的多。这不,今天我实在是瞧不下去了,跟他结了钱请他离去,谁知这书生死赖着不愿走,倒是冲撞秦举人跟夫人了。” 秦月瑶听罢,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 开始本以为是这掌柜欺负人,这会儿听着,倒也不觉什么。 毕竟,是那书生自己做不好本分工作,被辞退了也是正常。 秦福生给云深他们挑的,都是店里比较便宜的。 毕竟他们才刚开始学写字,这宣纸和墨废得比较多,没必要买贵的。 倒是毛笔,秦福生仔细挑了许久,才挑出来两支羊毫,算下来统共也就一百来文。 秦福生是书斋的常客,谢掌柜倒也没因着他这次买的是便宜货就敷衍了,临了和多送了几张宣纸。 四人打包了东西出门来,云深的小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笑。 他想学写字想了很久了呢! 从前都只能拿个树枝写写画画,如今不仅有了书,娘亲还给他们配齐了笔墨纸砚! 秦福生看他们东西也买完了,天色也不早了,想着他们大概是要回去了,有些不舍。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问问秦月瑶的住址,刚踏出书斋,就瞧见一个身影又朝自己身上撞来。 这一次,是直勾勾地往下倒。 “公子小心!”他没多想,忙伸手去扶。 倒下的是刚刚被从里面赶出来的白衣书生,这会儿他倒在秦福生怀里,两眼紧闭,双唇发干发白,竟是昏过去了! “公子?顾公子?!”秦福生连唤了几声,也不见这人有什么动静。 秦福生看他这一脸病相,忙将人背了,往不远处的医馆跑:“怕是病了,我送他去医馆。” 秦月瑶牵着孩子跟在后面,看着那不远处旌旗飘飘的“岳家医馆”,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她跟着医馆倒是有缘,统共就来了两次镇上,还次次都往医馆跑,只盼着这次不会再来个要闹出人命的大新闻来! 今天的医馆里面病人不少,瞧见秦福生背着个人进来,病人们都纷纷让了条道出来。 岳大夫从桌案后站了起来,忙叫了秦福生把人放到一旁的软榻上。 “这是怎么回事?”岳大夫一边绕到软榻前,要给那白衣书生诊脉,抬眼看到跟在秦福生身后的秦月瑶,愣了一愣,“秦……秦家娘子,你来了啊?” 岳大夫一看到这秦月瑶,就想起十多天前甄红梅的事情,一想起那件事情,就想起了那天跟着过来的君公子,以及后来君公子派人来说的那一番话…… “岳大夫,这一次,也劳烦了。”秦月瑶见岳大夫面上有古怪,只当是他因着那日在医馆里闹了那么一大出,对她心里有芥蒂,便也只能讪讪笑道。 岳大夫替那白衣公子诊了脉,陷入了沉默。 秦福生看岳大夫这样,有些担忧:“岳大夫,这位公子可是得了什么急症?怎么好好的会突然晕倒?” “这位公子嘛……”岳大夫捻须,沉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秦福生和秦月瑶,“这位公子体虚气若,这般骤然昏倒,是因为腹中无食,饿了多日的缘故。” “啊?”秦月瑶愣了一下,刚刚进书斋的时候她就看这人面色惨白,弱不禁风的,之后听谢掌柜说他手抖,还以为是生了什么病,这会儿一听,这些个症状,居然是饿的? 秦福生面色依旧沉重:“那他这样,要怎么救?” “去那后厨房熬上一碗小米粥,先给他灌了温温胃,再休息片刻,就能醒过来了。”岳大夫也是个心肠好的,眼看着这书生也是可怜,这太平盛世的,居然给这么饿晕了,他便也将他就这么摆在了软榻上,招呼自家媳妇领秦月瑶去熬粥。 贺婆子在后院晒药,听着岳大夫喊,急匆匆的过来,随后又领着秦月瑶去厨房。 秦月瑶自是不放心把两个孩子独自留在医馆前厅的,只是将东西放了给秦福生看顾,自己带着孩子跟着贺婆子往厨房去。 本以为贺婆子会问她点什么,毕竟先前她就对那颗保胎的药丸分外好奇。 却不想,这一路贺婆子什么都没说,只是跟两个孩子和蔼地闲说了两句,取了锅和小米给秦月瑶,便自己又去院里晒药去了。 秦月瑶利索地洗米下锅,守着火熬了小半锅小米粥,又寻了碗装了。 前厅里病人走了不少,也有等着拿药的空档,留下来看热闹的。 秦福生帮衬着岳大夫,将大半碗小米粥给那白衣书生喂了下去。 这昏迷的人起先还紧抿着唇,要岳大夫费力撬开牙关才能喂粥。 等灌了两口之后,大抵是尝着滋味了,往后勺子刚递到嘴边,他便已经会自己喝了。 第89章 饿死街头 第89章 饿死街头 一旁的人瞧见他这般,都不客气地笑了,一看还真是饿坏了的人,这会儿还神志不清呢,碰着吃的,就知道狼吞虎咽了。 岳大夫和秦福生喂了粥,又放了那书生在那儿躺了两炷香的功夫,被饿晕的人终于悠悠转醒。 睁眼乍然看着一屋子的人,书生面上一呆,有些摸不清自己这是身在何处? “这位公子,你刚刚晕倒在了书斋门口,我们怕你出事,就将你背到了这医馆里来。”秦福生先开口,跟他解释。 听到自己在医馆,那书生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面上一红,支支吾吾:“小……小生这是……” 秦月瑶看他窘迫,抢在了岳大夫之前开口:“公子刚刚是急火攻心,又忧虑过度,所以昏过去了。” 这古代的读书人,多的是性子清高的,只怕这会儿当众说他饿晕了,他会觉得面上过不去。 旁边看热闹的人们听秦月瑶这么说,咧了嘴,想捂嘴偷笑,被一旁岳大夫瞪了一眼,都噤了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这……”书生抓了抓头,却是有些怀疑秦月瑶的话,他转头看到一旁桌上空了的粥碗,想起刚刚梦见自己吃东西的事情,面上又是一烫,连忙从软榻上下来,朝着几个人拱手作礼,“多谢几位好心搭救,几位的恩情,小生感怀在心,永不忘怀。” 说罢,他往自己怀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把铜板。 书生将那些铜板紧紧捏在手里,看着他们:“不知道这诊金是多少,小生……” 他的话没继续说下去,面上也露出了担忧之色。 他是怕自己手里的钱,不够付这诊金。 “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就是随便瞧了瞧,用不着诊金的。”岳大夫自然是瞧出了他的窘迫,看着他那用力攥着钱的模样,挥了挥手,不在意道。 不过是碗小米粥而已,还真值不了几个钱。 秦月瑶见岳大夫这般,心里对他多了几分敬意和喜欢。 那日甄红梅出事,也是岳大夫替她仗义执言,让秦家人哑口无言。 “可是,我……”书生听岳大夫这么说,脸更红了。 秦福生见他这般,忙说:“我瞧着公子面生,不像是镇子上的人,不知公子为何来此,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这人说话做派,一看便是读书人,又不是镇子上的人,指不准是进京赶考的。 自古文人相惜,秦福生看他这般,对他的担心倒也真心实意。 那白衣书生看了看他们,想着这些人素昧平生,却仗义相救,也算是他的恩人了,便也不再扭捏,拱手又朝他们作了个礼:“实不相瞒,小生名叫顾文彬,自滨州来,是赴京赶考的举子。” 秦福生笑着,俯身还了个礼:“这般巧,我也是应试的举子,能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不如让我做个东,咱们到馆子里把酒叙话,也好让我与顾兄探讨请教一番?” 这离春试还有几个月,滨州虽离帝都千里,可也用不着这么早就过来,只怕这人是真有什么难处。 秦福生平日里在家读书学习,也难得遇到个同科应试的同学,这会儿见着顾文彬,除了热心肠想帮人,更多的也真是想好好与他讨教一番。 顾文彬有几分不好意思,可这腹中饥饿难耐,听得秦福生相请,又是同科,他犹豫了一下,便也应了。 秦月瑶看顾文彬也没事了,秦福生有结交之意,她倒也没想多搀和。 刚想跟秦福生告别,却见秦福生拉了拉她的衣袖:“二姐难得与我见上一面,这顿饭,还请二姐和两个小侄一定要赏脸才行啊。” 秦月瑶拿他没辙,看了一眼天色,也只好点了点头。 几人也没去远的,就在西街上寻了个小饭馆,择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 这秦福生做东,听了小二报菜名后,却让秦月瑶点菜。 秦月瑶也没推脱,想着这顾文彬饿昏了刚醒,也没点什么重油荤的,只点了些清淡的菜色,不然怕顾文彬的胃受不了。 等菜的间隙,几人说这话,也熟络了起来。 顾文彬看他们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便也将自己的遭遇都讲了。 原来顾文彬两个月前从滨州动身,打算在寒冬之前赶到京城,住京复习备考。 他出门时带足了盘缠,一路走来都相安无事,偏偏到天水郡的时候遇到了劫匪,身上的盘缠被抢了个精光。 他这出门都一个半月了,盘缠没了,也没法往家回,好在自己有一技在手,在天水郡靠着帮人写家书读信赚了些路费,继续上京。 先前过来的都是大城镇,这写家书读信的收入虽微薄,好在生意也不错,他住的不好,可一日三餐也有着落。 只是到了这庆云镇,镇子上的人少,写家书根本没什么生意,他身无分文,住不起客栈吃不起饭,要不是看到书斋找人抄书的活计,他怕真要饿死街头了。 可这抄书的工钱少,一天也就十几文,从庆云镇往京城去的路远,沿途还没什么大城镇,他便想着,多攒点路费,早点离开庆云镇,到京城谋生。 为着攒齐这路费,顾文彬已经两三天没吃饭了。 因着没吃饭,他饿得手都抄不好书,还被谢掌柜赶出了书斋,这会儿,身上就揣着一百多文钱。 “那谢掌柜素来是个吝啬的人,顾兄实在是受苦了。”说起书斋抄书的事情,秦福生也有些感慨。 虽说用的都是书斋的笔墨,可那些书抄起来要费他们不少功夫,偏谢掌柜是个抠门的人,给的钱少,秦福生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抄了几个月之后,便没去了。 “唉,是小生自己没本事,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会,现在还……”顾文彬连连叹气。 这会儿酒菜上桌,他吃起来却也是有几分惆怅了。 今日是得了好心人相帮,可这日后呢?书斋的活计也丢了,他做不出沿街乞讨之事,只怕是要就这般饿死街头了。 第90章 关心其他陌生人 第90章 关心其他陌生人 秦福生听了顾文彬的遭遇,十分同情。 等得几人这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他结了帐,却没有将钱袋收回去。 他手里还有些银钱,虽然不多,可是也是点心意,只盼着能帮这位顾兄度过难关。 秦福生还没开口,一旁秦月瑶抬手按住了他拿钱袋的手。 秦月瑶从自己的钱袋里拿了两块碎银子,递到了顾文彬桌前。 “夫人,这……”顾文彬正垂头苦思自己往后要如何是好,见她递钱过来,吓得跳了起来。 秦月瑶看他反应这么大,只是笑着说:“这些钱,是我资助公子进京赶考的路费。” “不,不,不!两位今日仗义相救,小生已是无以为报了,断不能收夫人这些钱。”顾文彬从桌边退开,朝着秦月瑶和秦福生做了礼,转身想走。 他虽穷困潦倒,却是还有读书人的气节,断不能白受这般恩惠。 秦月瑶伸手拦住了他:“我没读过多少书,却也明白你们这些读书人有文人气节,不愿受他人施舍。” 秦月瑶瞧见他涨红了脸,继续说:“可是,这钱不是我见公子可怜,施舍给公子的,我是在投资。” “投资?”顾文彬一愣,疑惑地看她。 “我是个生意人,手里的每一分钱,都不会白花。”秦月瑶笑道,“我今天给公子的这钱,不是我好意相赠,而是拿来买顾公子替我写的一封家书的。” 她话刚说完,一旁云深已经利落地从包袱里拿了刚刚买的纸笔,在桌子上摊开了。 “家书?”秦福生听着,好奇地凑了过来,却也是热心肠地叫了小二打水来,替他们磨墨。 顾文彬看着那桌上摊开的宣纸,还有那二两银子,神色有些复杂:“夫人便是要写家书,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家书都是按字收费的,四个字一文。” “我就要四个字,”秦月瑶拿了毛笔,递到了顾文彬面前,“请顾公子替我手书‘来福饭馆’四个字。” “啊?”这会儿秦福生更好奇了,来福饭馆不就是集市口那个馆子的名字吗? “夫人,这……”顾文彬也摸不着头脑了,这哪里是家书,听着就是个饭馆的名字,这夫人让他写这个,也不过是看他不愿受助,变着法子给他送钱。 顾文彬叹了口气,接过了秦月瑶手里的笔:“夫人要我写家书,我可以替夫人写,但是如我刚刚所言,四个字只需得一文钱,余下的,我不会多取分毫。” 他们是他的恩人,他此刻即便是觉得受辱,却也不好与他们撕破脸皮。 “这价是买卖双方订的,本就该因各处的市场不同而高低不一,在我看来,公子这四个字,每个字值五百文。”秦月瑶说着,见顾文彬搁笔不愿再写,忙继续说道,“你别生气,先听我说。” “这的确是一个馆子的名字,我让公子写四个字,是打算日后将这字做成匾额,挂在店门口。公子读万卷书,通晓古今,我想问问公子,一个状元爷的题的匾额,值多少钱?” 秦月瑶这话问出来,顾文彬和秦福生都是一愣。 “夫人这般,小生实在是……” “顾公子是应试的举子,这上京赶考的试子,每一个都可能成为未来的状元郎。我便是要在公子身上赌一把,现在这一个字五百文,可是,若是日后公子高中榜首,成了当朝状元,这些字,只怕个个都值五百两黄金不止。” 若是这位顾公子真的博学多才,此番高中,即便不是榜首状元,中个三甲,亦或是登科进士,那这四个字都不止值这区区的几两银子。 顾文彬垂眸想了想,唇畔扬起了一丝笑。 他重新拿了笔,沾了墨。 这一次,毫不犹豫地在那张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来福饭馆”四个字,末了,又在下首落了自己的名字。 秦月瑶晾干了这幅字,小心收了起来。 她看着盯着桌上的钱若有所思的顾文彬,想了想还是劝到:“顾公子心有气节,可这出门在外的,谁都会遇上个大灾小难的,公子不愿受人施舍,却也不需得这般避人三丈,拒绝朋友的好意。每个人都会遇到麻烦,也会有需要朋友帮忙的时候。” 这些个文人气节,她理解,但不支持。 这人活在世上,谁都有落难需要帮忙的时候,若是自持清高,不愿接受他人的好意,这往后的路,只怕是步步维艰。 秦福生自秦月瑶说了状元郎那番话之后,就没在开口说什么。 秦月瑶看天色也不早了,再不走只怕要摸黑回家了,便也不等顾文彬应声了,与他道了声后会有期后,领着孩子与秦福生一起从饭馆里出来。 秦福生一路送秦月瑶和两个孩子去城门,都垂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刚刚不是你想仗义帮忙吗,这会儿怎么又不高兴了?”秦月瑶看他这般,笑问。 秦福生抬起头,看了看秦月瑶,嗫嚅道:“二姐刚刚说的,是真觉得那顾公子会中状元?” 他面上有几分失落,记得十日前,二姐听到他要参加科举,还高兴万分地说等着他高中,衣锦还乡的。 秦月瑶“噗嗤”一声笑了:“就为这个不高兴?我又不是什么预言家,又不是我一句话,他就真能得个状元郎,这春闱考试,那都是各看本事的。” “可二姐先前明明还觉得我能考状元呢!”秦福生沉着脸嘟囔了一句。 秦月瑶侧头看向秦福生:“二姐是真心盼着你能在科考里面取得个好成绩,也不枉费了你这些年寒窗苦读。” 她倒也没想到,秦福生竟是这般在意她的看法? 这还是过了解试,要进京赶考的举人呢,还这般小孩心性? “我一定会考取功名,不负二姐重望的。”秦福生捏紧了拳头,发誓般说道。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在闹小孩子脾气了,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在意啊。 他跟二姐一别五年,如今失而复得,二姐已经大变了一个模样。 有了两个孩子,还有了相公。 她跟他也从往日的朝夕相处,变成了匆匆一别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的局面。 从前的二姐最关心的就是他,他也不是想同二姐现在的家人争抢什么,可至少,他是希望二姐的关心和注意力,是放在他们这些家人身上,而不是给其他陌生人的。 第91章 卖身还钱 第91章 卖身还钱 秦月瑶先前帮顾文彬,是因为看秦福生有心帮忙,她一来是担心秦福生的好意顾文彬不会领受,二来听顾文彬说抄书辛苦又不赚钱,她也是心疼秦福生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些钱。 这会儿她帮了人家,这孩子却又在这里生闷气。 秦月瑶是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叫他这般沉着脸了。 搞不懂,她便也不打算追根究底了。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要她说,这些个青葱少年郎的心思,那才是波诡云谲,变化莫测的! 秦福生将他们送到了城门口,秦月瑶依旧没提他们的住处,秦福生也不好问,只问了秦月瑶下次什么时候会到镇上来。 “我们住得远,也不常来,”秦月瑶看他依依不舍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要参加明年的春试,现在最重要的是读书备考,莫要再为我分了心思。” “可是,二姐与我一别五年,如今好不容易再聚,我……” “你好好备考,日后我们多的是相聚的机会。”秦月瑶将两个孩子抱上了牛车,她坐到车辕上,侧头看秦福生,“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去集市口的来福饭馆留口信,魏掌柜与我相熟,到时候自会转述于我。” 秦福生点了点头,眼看着秦月瑶赶车离去,他站在城门口,走得远了,还朝他们挥了挥手,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了。 牛车上,云薇撑着秦月瑶刚刚买油纸伞,仰头问:“娘亲,状元郎是什么意思?” “状元郎就是参加春试考了第一名的人。”秦月瑶替云薇把伞扶正,虽是暮秋,可下午的日头足,防晒工作还是要做好的。 “娘亲觉得是小舅舅能得第一呢,还是刚刚那个哥哥?”伞底下的云深从书本上抬头,问道。 哥哥?云深这么说,秦月瑶才意识到,秦福生十八九岁的年纪就中了举,刚刚那个顾公子,看着也跟秦福生差不多的年岁,都说古代科举难,可这两人,倒也称得上青年才俊。 “娘亲不知道他们的学问如何,不过,娘亲希望他们都能取得好成绩。” 这能不能考状元,秦月瑶不好说,不过她是真希望两人这次都能取得好成绩。 毕竟她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副字,若顾文彬真的高中,那幅字简直就是来福饭馆的金招牌。 云深看了一眼手里的书:“等我们也读了书识了字,是不是也可以去考状元?” 秦月瑶问:“云深想当状元吗?” “娘亲想让云深考状元吗?”云深反问。 秦月瑶笑了:“娘亲只想让云深和云薇能按着自己的意愿,做你们喜欢的事情。” 这状元郎,那可是通过层层筛选,万里挑一的。 古代的读书人,不管出生如何,都指望着一举高中,光宗耀祖,这可是寻常人家翻身居于上流的好机会。 不过,云深还这么小,秦月瑶现在只盼着他们能健康快乐的长大,也希望靠她自己的本事,让孩子们能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她让他们这么早读书识字,是觉得读书让人明理,可以开阔一个人的眼界。 至于这考状元嘛,若是云深日后喜好读书,想走仕途,她必当全力支持。 “我想哥哥考状元,哥哥考了状元,一个字都值那么多黄金,到时候,我们单靠哥哥写的字都能住大房子,吃好多好吃的呢!”云薇想起了刚刚秦月瑶说的话,认真道。 要是以后哥哥写个字都能赚那么多钱,那娘亲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起早贪黑地做糕点赚钱啦! 秦月瑶哭笑不得,点了点云薇的额头:“娘亲那是说来哄顾公子的,做状元郎可不单是写字来卖,那是皇帝陛下钦点的,日后会入朝做官,替百姓们做事呢。” 爱钱是没错啦,她还就喜欢那些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金子呢,可她不想让两个孩子这么小就钻钱眼里面去。 “娘亲是骗他的?”云薇皱了皱眉,转头指向车后的官道,“那书生哥哥是不是发现娘亲是骗人的,所以这会儿要来找我们算账了?” “啊?”秦月瑶闻声转头,眯着眼才瞧清了,隔着几十步远的官道上,有一个背着个小包袱,走得蹒跚的人。 那一身白衣在黄土飞扬的官道上十分惹眼,俨然就是刚刚的顾文彬。 他们这会儿早就分了岔道,这条路,是往白石村的方向去,不是去京城的。 秦月瑶停了下来,那跟在后面的人见他们停下,也止住了步子,站在原地,有些踟蹰。 “顾公子,还有什么事情吗?”秦月瑶叹了口气,扬声问。 这人,还真是一路尾随他们过来的? 都怪她刚刚被太阳晒得有些走神了,要不是云薇说起,她都没注意到后面跟着的人。 “我……”那头顾文彬支支吾吾了半天,终是小跑到了牛车跟前,“小生身受夫人大恩,想要报答夫人。” “报答我?你不是给我写了那四个字了吗?我们那是做买卖,用不着什么报答。”秦月瑶看他累得脸色惨白,这会儿扶着牛车大喘气,唤了云深扶他在牛车上坐着休息,生怕这弱不禁风的书生又倒了。 “夫人那般,是顾及小生颜面。”顾文彬将气喘匀了,看着秦月瑶,认真地说,“先前是小生的错,自恃清高,辜负了夫人的好意,这些钱……” 秦月瑶看顾文彬拿出了钱袋,忙阻止:“你都说了那是我的好意,这是给你入京的盘缠,我是因为三弟有心与你结交,当你是朋友,才好意帮忙的,公子心怀天下,眼下考试要紧,还请不要再推辞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夫人一番好意,小声若是再推辞,实在无礼。只是这么多钱,小生也不能平白领受,所以想以己之力,报答夫人。”顾文彬抿了抿唇,“小生虽是一个文弱书生,可也并非什么都不能做,还请夫人不要推辞。” 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们真没什么需要你报答的,公子不需要这么客气。” 听他这意思,难不成还想给她为奴为隶,卖身还钱不成? 第92章 心有灵犀 第92章 心有灵犀 顾文彬看了一眼身旁的云深:“夫人不是要教小公子读书识字吗?小生苦学十余年,别的做不了,这一点还是可以胜任的。” “啊?”秦月瑶瞪大了眼。 顾文彬这意思,是要给云深他们当先生? 顾文彬也是刚刚在馆子里看云深拿纸笔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包袱里的《三字经》和《千字文》。 这些都是私塾里启蒙用的书,顾文彬也是自小读书的,当然明白这位夫人是想给自家孩子启蒙。 这庆云镇小,看他们再往前,去的也都是些村落,那些个小地方,必然是没私塾的,只怕读书识字的人都不多。 启蒙虽然简单,可对孩子来说极为重要,尤其一个好的启蒙先生,对孩子今后十余年的寒窗生涯影响颇大。 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别的事情做不好,要说读书写字,教人启蒙,他还是可以胜任的。 秦月瑶先前想的,是自己来教。 也好在这个地方虽然不符合中国历史,可却也有《三字经》这些共通的书本。 她是没怎么读过《三字经》,可上面的字她都认得,教孩子识字还是可以的。 她自己也明白,这启蒙教学有多重要,只是…… “公子不是要上京赶考吗?还是不要在这里为着点小事平白耽误自己的时间。”赶考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可不能把他耽误了。 顾文彬笑了:“离三月春试还有四月有余,此去京城不过数日,小生也不急在这一时。” “小生打听过了,那镇上的私塾一月须得一两银子,夫人若是应允,便让小生教小公子两个月,也好叫小生安心。”这一会儿,顾文彬几句话,倒是说得有理有据了。 秦月瑶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还是有些为难:“顾公子愿意教两个孩子,是我们的福气,可是,这样真不会耽误公子赶考?” 顾文彬见她松口,忙不迭地摇头:“夫人放心吧,赶考之事,小生已是胸有成竹。既然夫人首肯,今日可否先告知小生夫人府邸何处?等得明日小生赶早过来,再给小公子开课。” 他刚刚听了秦月瑶一席话,恍然觉得,不管是这位夫人,还是刚刚的应试同科,本都是一番好意。 他却只因着那点无用的傲气拒人千里,还要让这位夫人费心替他全了颜面,想出这提匾额的法子。 人家都这般待他了,他不能不知恩图报。 眼下离明年三月的春试尚有些时日,他倒也不赶着进京了,若是能留在此教小公子启蒙,帮上这位好心的夫人,那二两银子的盘缠,他也受得心安些。 “你住在庆云镇吗?我也时常要来镇上,公子可将住址留给我,到时候我带着孩子们过来。”秦月瑶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住在哪里。 刚刚魏掌柜说了,她做的糕点,不管做多少他都要,以后会在来福饭馆里特意辟个柜台出来卖糕点。 她今天买了些材料回去,打算再试试其他的点心,这以后,她往庆云镇来的次数应该不会少。 说起这事儿,秦月瑶倒也觉得奇怪了,她本以为甄红梅那么一闹,自己会成为庆云镇人八卦闲聊的话柄。 可今天到镇上来,她是真半句流言都没听到。 街上便也罢了,就是到岳大夫的医馆,也没听人提半个字。 难不成,秦家和甄红梅是真觉理亏,所以主动压下了这件事情? 不过不管为什么,这倒是给了她几分方便。 听秦月瑶问起住址,顾文彬有些迟疑了,他红着脸垂下了头,没答话。 他身上统共只有这几天赚的一百多文钱,连一日三餐都不能饱足,更别说住客栈了。 这几天,他都是在镇外的城隍庙凑合着睡的。 这住客栈可贵着呢,最差的也是一天二十文,他这二两银子是上京的盘缠,他本也不打算这么奢侈,想着自己继续在城隍庙将就,只要每天赶早到秦月瑶家教书就好了。 可这会儿秦月瑶这么一问,他却是不好说了,总不能说让她将孩子送到城隍庙去给他教吧? 他不说,秦月瑶却是看出来了他的窘迫。 她抿唇,心里有个想法,却又有些迟疑。 这位顾公子吧,一看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能把自己给饿晕的。除了性子执拗外,倒也不像是什么坏人。 即便是坏人,就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再来两个秦月瑶都不惧。 他眼下必然是没有去处的,家里正好也多一间房。 只是她刚将这屋子给了云深,小家伙也是真的因着一直跟她和云薇睡害羞呢,她便也不好开口。 “娘亲,我想跟先生学呢,我那间屋子的床够睡,我可以和先生住。”云深拉了拉秦月瑶的袖子。 云深对于科考的事情,知道的比云薇多一些,他先前常听到村长念叨陈桥,要他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 他知道眼前这个书生能入京考试,必定是读过很多书了的,他想读书,想跟着先生学知识。 至于会不会引狼入室,刚刚秦月瑶思量的时候,他也将这书生打量了一遍。 前些日子阿辰叔叔偷偷教了他几招,别的不说,就眼中这个瘦得跟个竹竿似的书生,他自信打得过呢! 这边娘俩是心有灵犀了,那顾文彬听了,却连连摆手:“这怎么行,小生不敢叨扰。” 他是来报恩的,不是来添麻烦的。 “我……我就住在镇子里,夫人不用担心,我脚程很快的,每天早早过来,不会耽误小公子学习。” 秦月瑶见云深开口了,便也笑了:“顾公子便不要跟我们客气了,实不相瞒,我家与镇子上的一户人家有几分难言的瓜葛,公子一个外乡人,若是天天从镇子往我们村子里跑,只怕日子久了惹人怀疑,若是叫人跟了,寻到我家,也是一个大麻烦。公子既然诚心教孩子,不如就住到我家去,左右房子也算宽敞,不会委屈了公子。” 她本是盼着顾文彬得了钱,能赶紧进京去的,这会儿人家非要留下教书,她阻止不了,却也怕他一直在镇子和她家往返,会引了秦福生有心来寻。 第93章 寻了个小白脸 第93章 寻了个小白脸 一旁云薇收了伞,凑过来拉顾文彬的袖子:“大哥哥,你就别再不好意思了,再在这儿站着,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回家路还远着呢。” 也不知是不是云薇力气太大的缘故,她伸手这么一扯,还真把刚站起来的顾文彬一把又扯回了牛车上。 那瘦弱的顾公子身子一歪,差点倒了,一旁云深忙去扶。 “时候不早了,公子不管有什么打算,我们先回了村子再说。”秦月瑶瞧着他们三个的样子,笑了笑,继续赶车。 车上顾文彬被云深和云薇围着,他这会儿不推辞了,便也不闲着,拿了那本《三字经》来教孩子们认字。 秦月瑶坐在前面赶车,听着身后响起“人之初,性本善……”的朗朗读书声,脸上笑意淡淡。 刚刚在饭馆里,顾文彬也没有隐瞒,已经跟他们自报了家门。 他出生滨州富庶人家,家中无权却也富裕,这人也算得上个实打实的贵公子的,只是出门落了难,才流落至此。 她也知道,就这么捡个陌生人回家,实在是有些冒失了。 可是,看顾文彬这般诚心实意的,她倒也不忍拒绝。 或许,真的是心太善了吧? 秦月瑶蓦然就想起了那日救小狼时,阿辰跟她说的那些话。 “心善是别人的福气,却也会成为自己的负担。”沉朗的声音,言犹在耳。 不过,不管是阿辰,还是现在这个顾公子,都没叫她觉得是什么负担,她知人心险恶,却也还是相信善良的普通人总是多过坏人的。 秦月瑶正这般想着,脑海里又响起了机械声。 “叮——触发系列任务:状元养成攻略,恭喜主人开启新任务,奖励财富值20,主人再接再厉,任务达成之日,会有丰厚奖励。” 状元养成攻略?还是系列任务? 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一心扑在书本上的三个人。 她刚刚不会真预言中了,这顾公子此去,会高中榜首,成为金科状元? 可这是系列任务,还是养成攻略啊,莫不是这状元指的是…… 秦月瑶的目光,又落到了一旁的云深身上。 看着四岁多的孩子跟着顾文彬念得朗朗上口,秦月瑶心中一股骄傲油然而生。 她家儿子这么聪慧好学的,要是他日后真中个状元郎,她这个状元娘那也是无限风光了啊! 秦月瑶本是想追着那机械声细问一下,这状元到底指的是谁。 可如她所想,这一声响过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秦月瑶也习惯了,多问了几句也不见回音,便也打算就这么顺其自然了。 算起来,这都过了十余日了,欠着的财富值终于又有了填补,这会儿还差着10个财富值,她可得再多琢磨琢磨,早点补平了,免得爆炸。 牛车才刚进村,秦月瑶就看到了远远迎上来的徐大娘。 徐大娘前几日得空去了趟镇上,是听燕娘讲了甄红梅的事情的。 燕娘也一直跟徐大娘说,那天是她误会了瑶丫头,怕瑶丫头还生她的气,请了徐大娘帮着劝劝。 徐大娘想起那日秦月瑶回来,手上的伤。她这一次,倒没有一心帮着燕娘,反倒是更心疼秦月瑶一些,所以这两日她半句话都没有提。 听秦月瑶说今天要进镇,她还担心来着,生怕这一家三口去了镇上,又吃什么亏。 所以徐大娘吃了午饭之后,就一直在这村口等他们,这会儿见秦月瑶赶着牛车回来,终于松了口气。 徐大娘走上前去,瞧见牛车上除了孩子,还有个陌生男人时,愣怔了一下。 “大娘,这位是进京赶考的顾举人,今天我在镇上与他巧遇,他听说云深和云薇想念书,便好心来给他们当先生。”秦月瑶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跟徐大娘介绍。 “当……当先生?”徐大娘瞧着云深手里捧着的书,依旧有些疑惑。 顾文彬也从车上下来,拱手朝徐大娘作礼:“小生顾文彬,见过大娘了。” 顾文彬也拿不准这秦夫人跟这位大娘的关系,所以那句“老夫人”也没敢唤出口,只能跟秦月瑶一样称呼“大娘”。 秦月瑶看顾大娘满面疑惑,解释道:“顾公子远自滨州而来,大娘你也知道我不方便送孩子去镇上念书,所以请了顾公子到家里来教。” 听秦月瑶这么说,徐大娘不仅没放心,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了。 她将秦月瑶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瑶丫头你也是心大,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要是遇着个坏人,你跟孩子可怎么是好?” 先前那个小陈兄弟就算了,人家虽说一身的伤,来历也不明,可是也实打实地帮了他们很多。 可即便是如此,秦月瑶说小陈兄弟走的时候,她也还是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这才小半个月都不到了,这丫头怎么又捡了个人回来? “他是进京考试的举人,才学渊博,他愿意来教两个孩子也是件好事,总比我这个书都没读过几本的人来教的好。”秦月瑶明白她的担忧,却也只是笑着说。 刚刚那个任务虽然不明不白的,可照任务的意思,她这会捡回来的,指不定就是状元郎呢! 所以说这好心是会有好报的,若是顾文彬真有考上状元的本事,他来教云深和云薇两个月,那是她捡着宝了。 秦月瑶拍了拍徐大娘的手背,让她安心:“再说了,你瞧他那身量,真要是个坏人,怕都不用我们动手,云深都可以撂倒他。” 徐大娘看秦月瑶这么不开窍,气恼地拍她的额头:“哎,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就听不懂呢,上次刘翠花那事儿你忘了,我是怕……” 徐大娘话还没说完,村道上就出现了一个眼熟的人影。 刘翠花朝着牛车旁瞥了眼,目光在顾文彬身上来回几圈,随即大笑道:“哟,这小哥生得好生俊俏,秦娘子也真是,你家男人刚走没几天,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寻了个小白脸回来?瞧两个孩子跟他亲的,莫不是都是他的种吧?” 第94章 脸比瓦片厚 第94章 脸比瓦片厚 要不是徐大娘拉着,秦月瑶这会儿只怕已经冲上去撕了刘翠花的嘴了。 头先她骂孩子是贱种,这个账,还没算呢! 徐大娘虽拉了秦月瑶,自己却已是怒喝道:“刘翠花,你嘴巴放干净点!” 还有孩子在这儿呢,刘翠花这话也说得太难听了! “刘翠花,头先村长那巴掌没打痛,你想再挨几下是吧?”秦月瑶拂开了徐大娘攥着她衣服的手,撩起了袖子。 刘翠花嘴臭,喜欢瞎说,若是平素她也忍了。 可这话说得太难听了,还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她这会儿已经不是想反唇相讥了,她只想打得刘翠花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自从在林子里出了事后,这段时间来,她可一点都没闲着。 每日除却打理家里之外,还常特意锻炼身体。 从前她学过格斗的,那一招一式都刻在脑海里,如今只是随意活动一番,就全都想起来了。 “你——”听她提起那日被打之事,刘翠花凶狠地啐了一口,骂人的话还没说出来,瞧见秦月瑶挽袖的架势,倒是吓了一跳,她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这一家子两个大人的暴力行径,她之前是领教过的。 那天陈实被逼着交出了房契,她气不过,偏又不敢惹那黑脸男人,她本打算暗地里去找刘勇商量,到了刘勇家才知道刘勇早先就被那黑脸男人狠收拾了一顿。 连刘勇这个人都敢杀的莽汉都被吓怕了,刘翠花也知道那黑脸男人的厉害,这些时日别说找茬了,见着这一家子都避着走。 好不容易听到那黑脸汉因为军务离村了,她这些时日可一直合计着,怎么把先前自己遭的罪都从秦月瑶身上讨回来呢! 顾文彬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急声道:“这位大娘,青天白日的,你可不能瞎说,小生只是是秦夫人请来教导小公子的教书先生,你不可这般毁夫人的清誉。” “夫人夫人地叫,秦月瑶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贵人了?你便是仗着有人护,那也还只是个被人糟蹋……哎哟喂!”刘翠花的话还没说完,就之间一道黑影飞来,紧接着“啪”的一声落在刘翠花脸上,打得她人仰马翻。 刘翠花跌在地上,一手捂着被打肿的脸,一手指着秦月瑶:“你……你这贱人,拿什么打我?!” 秦月瑶瞧着刘翠花身旁碎成两半的瓦片,冷笑:“啧啧,瓦片都碎了,刘婶子这脸,当真是比瓦片还厚啊。” “啥?!”刘翠花本以为是秦月瑶趁她不备,扔东西来打她,这会儿听说是瓦片,她瞪大了眼,捂着脸的手心觉察到一抹温热,她拿下来一看,顿时呼天抢地,“救命啊,杀人啦!” 秦月瑶仰头,看向那瓦片丢来的方向。 香樟树茂盛的枝叶将对面青瓦白墙的屋顶挡了大半,刚刚她也只是勉强看到那瓦片是从这个方向飞来的,可这会儿屋顶上半点人影都没有,也不知出手的到底是谁?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秦月瑶看刘翠花跌在地上哭嚎,也不管她,叫了徐大娘一起,拉了牛车带着孩子们往家回。 “你……你到底是施了什么妖法?”沾了满手血的刘翠花一把拽住了秦月瑶的裙摆,仰头看她,凶狠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惧意。 这瓦片,是从他家房顶上飞下来的,她也看了,那上头没人,莫不是这秦月瑶施了什么诡计? “我要是能施妖法,刘婶子这会儿只怕就不是打脸这么轻松了。”秦月瑶把自己的裙摆从她手里扯了过来,“这是老天爷都听不下去你满口胡言了,刮片瓦已经是警告了,下次指不定天上掉个什么下来呢!” “你……你胡说……”刘翠花缩了缩脖子,一说话就扯着脸上的伤口一阵疼。 说什么风刮的,她才不信呢! 哪儿来的妖风这么巧,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把瓦片刮过来?还这般好死不死地打到她脸上?! 可是,要说是秦月瑶做的手脚,她又想不出是怎么做到的? 这女人,莫不是真的在白水河里被水鬼缠上了,这些时日,才招了那么多阴邪之事来? 刘翠花愣神的空档,秦月瑶他们已经顺着小道往家里去了。 还没到家门口,便瞧见那头张德提着个斧头朝他们匆匆走过来,后面张婶儿紧跟着,叠声叫他等等。 “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秦月瑶瞧见了,愣了一下,问他。 张德瞧见他们过来,停住了步子,伸头往他们身后看:“不是说刘翠花那泼皮婆子又找你麻烦?今儿我还不信了,有我张德再,我瞧谁敢说我家妹子半个不是?” “大哥你瞧瞧,你这要拼命的架势可吓着嫂子了。”秦月瑶笑了,瞧着后面跟上来张婶儿。 张婶儿到了他们跟前,倒也没拉住张德,只是看向秦月瑶:“是我瞧见那刘翠花跟你们撞上,我怕你们吃亏呢,就回来找当家的。” 上次刘翠花堵她家门口,当众羞辱秦月瑶的事情,张婶儿到今天还觉得歉疚呢。 所以刚刚本是打算去叫徐大娘别等了,先回去吃饭的张婶儿,在瞧见刘翠花钻出来堵人的时候,就担心她们吃亏,急匆匆回家喊张德。 秦月瑶看他们夫妻俩这样,心里头一暖:“大哥大嫂放心吧,刘翠花那样的恶人,自有天收,我们没事的,一起回家吧。” “嗯?没事了?”张德一愣,伸长脖子,看到后面的确没什么人跟上来,倒也松了口气。 他替秦月瑶牵了牛,这会儿才注意到跟在牛车旁的顾文彬。 秦月瑶将顾文彬的身份和来意都解释了,张德和张婶儿也没说什么,将人多瞧了几眼后,还问能不能把他家那两个捣蛋鬼也送过来学学。 顾文彬虽是有些腼腆,却也是一一应了。 几人替秦月瑶将东西放回家里,又叫了一起到张德家吃了晚饭才散。 虽然下午云深说可以跟顾文彬同住,不过秦月瑶一来担心顾文彬不习惯,而来,其实还真有点不放心让云深跟个不大熟的人睡,便将小屋腾出来给了顾文彬一人,将云深又叫回了他们的屋子里。 晚间提溜着两个孩子洗漱完,秦月瑶将院子里的门从里面锁好。 原本早该趴进窝里的小狼这会儿绕到了她脚边,蹭了蹭她的裙摆,仰头看向他们屋顶的方向,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怎么了?”秦月瑶疑惑抬头,除却天空一轮弯月外,那屋顶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啊。 第95章 长得俊不俊 第95章 长得俊不俊 小狼又呜咽了两声,这才收回了目光,蹭了蹭秦月瑶,然后回窝睡觉去了。 秦月瑶站在院里,看着空荡荡的屋顶。 今天刘翠花挨打的时候,虽然她什么都没看到,却也猜到了,这暗处有人。 十日前,君修远走的时候曾和她说过,会在周围部署护卫,确保他们家安全之后才会离开。 今天动手拿瓦片打刘翠花的,估计就是君修远的人。 也不知君修远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可这一打,倒是给她出了口恶气。 秦月瑶听屋里两个孩子在喊她,便学着顾文彬白日里的样子,朝着那空荡荡的屋顶拱手作礼,说了声多谢,才匆匆回屋去了。 直到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躲在屋顶上的月照才松了口气。 他一向自诩轻功了得,今天打人之后也是跑得无影无踪,倒不想这会儿让院里那只狼崽子给察觉了。 月照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屋里没了动静,才从屋顶上轻松跃了下来。 他一路掠到林子边上,招呼了几个躲在暗处的侍卫:“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先回去禀报。” 几个黑衣侍卫点头领了吩咐,看月照再次疾步消失在黑夜里之后,便又都退回了林子里去,坚守各自的岗位去了。 月照这一路往西,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庆云镇。 他一路踏着屋脊瓦砾,轻盈得如一只暗夜游走的猫,越过重重楼宇高墙,最后落在了飘香楼的后院里。 此刻已是夜色阑珊,飘香楼上下寂静一片,独三楼一间客房里还亮着灯。 月照自轩窗跃进来的时候,榻边的两人还在对弈。 君修远抱着只小白兔,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一双眼落在棋盘上,若远山的俊眉蹙成一团。 他这会儿没戴面具,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俊美的侧脸。 “这会儿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棋盘对面倚着一个玄衣披发的年轻男子,他手里把玩着一颗黑子,一副悠闲的模样,抬眼看了月照一眼,轻声问。 月照上前,俯身朝黑衣男子作了个礼,才禀报:“林子里没什么动静,倒是今天秦姑娘带了个人回家。” “嗯?”君修远听到这话,终于落了颗白子,从棋盘上抬起了头。 那双泛着深蓝的眸子里清光扑闪,俊秀如画的脸上是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玄衣男子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转头看向棋盘:“带了什么人回家,值得你大晚上跑回来?” “这个……”月照瞧着他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拿捏不准主子的想法了,他迟疑着,“是个书生,白日里从庆云镇带回去的。” 玄衣男子没动静,一旁君修远忍不住笑了。 他生了一副好眉眼,眉如墨画,一双凤目宛若缀着明星,这一笑,更是将整张脸都点亮了,俊美绝伦,翩翩遗世。 “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君修远放了兔子,从榻边站了起来,几步凑到月照跟前,朝他挤眉弄眼,“长得俊不俊?”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猛地凑近,月照不适应地连连退了几步:“属下听说,叫顾文彬,从滨州来,是上京赶考的。他白日里昏倒在大街上,被秦姑娘救了,后来一路追着秦姑娘的车回去,秦姑娘就将人带了回去。” 月照这几日都奉命留在白石村,守着秦月瑶家,保护他们的安全。 今天见秦月瑶带着两个孩子到镇上,他有些不放心,就一路跟了过来,倒是将这桩事全看在了眼里。 他刚说完,见君修远还紧盯着他,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把君修远的问题答完:“瞧着文文弱弱,病怏怏的,不过,那模样,长得也不丑。” 月照这话刚说完,那头玄衣男子落子的手微微一顿,手里的黑子再扣下去的时候,声音都重了几分。 “长得不丑?比你家主子怎么样?”君修远脸上的窃笑越发明显了,他拉了月照退到了窗边,确定那玄衣男子够不着了,才问。 月照为难了:“这……” 这叫他怎么说?他们家主子,自然是生得丰神俊秀,俊美无俦,旁人不可比万分之一的。 可他家主子,最不喜欢别人拿他的相貌说事儿,他也不好犯忌讳。 “哎哟喂,总不会是秦姑娘哪儿捡了个绝色公子回去,把你家主子都比下去了吧?”君修远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看向棋盘边的人,“我就跟你说吧,现在的小娘子,哪个不喜欢俊俏的,当初你那张黑脸虽说是让人印象深刻,但给人留下的绝对不是什么好印象。你这才走十天呢,她就带了个长得好看的回去,等你下次来,只怕人家早就把你抛诸脑后了!” 君修远话还没说完呢,就突觉一股劲风扑面。 月照眼疾手快,拉着君修远往旁边一躲,他伸手一把接过了玄衣男子打过来的黑子,那强劲的力道,打得他龇牙,却不敢表露,只是松开了君修远,俯身跪了下去:“主子息怒。” “去查查那人的底细,若是身家清白,就……”玄衣男子顿了顿,才又开口,“就随他们去吧。” 月照领了命,也不理会君修远了,从轩窗翻了出去,又消失在了月色里。 “这么在意?要不,我去帮你瞧瞧?”屋里又只剩了他们两人,君修远走到了棋盘旁坐下,看着对面的墨冥辰。 洗去了脸上易容的装扮后,这张脸又变回了从前冰块般的模样,半点喜怒也看不到了。 不过刚刚瞧他扔棋子的架势,被戳到痛处了呢! 墨冥辰剑眉轻挑,一双星眸落在君修远身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胡闹?” 君修远撇了撇嘴:“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你看你这一去怕要一两个月才能脱身了,万一那秦姑娘被那书生迷惑,再日久生个情什么的,我听说那些读书人最会说甜言蜜语骗姑娘了……” 墨冥辰开口,截了他的话:“她若真得遇良人,倒也是好事一件。” “哎,别这么没信心嘛,我瞧着那秦姑娘,待你可跟旁人不同呢,你是没听见,那天在林子里面,她可是哭着喊着,说是只要能救你,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呢。” 第96章 终于给盼回来了 第96章 终于给盼回来了 墨冥辰听了,垂眸没有说话。 一缕如墨的发从他颊边滑落,乌黑的发称得那张清隽的脸更多几分苍白。 他那日在崖边昏死过去,等再醒来,已是两日后了。 那日林中发生的事情,他也只是听君修远说了几句。 在知道君修远派人过去暗中保护母子三人的安全后,他才松了口气。 这几日他一直在这飘香楼,一是养伤,二来也是静待时机,择日回京。 倒也不是没想过回白石村去看看,毕竟那是救命恩人,而且还一连救了他两次。 可这脸上易容的黑脸被君修远给洗了,白师傅也再画不出个一模一样的来,他怕这么回去,吓到他们三人。 再说了,回去了有什么用? 人家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只想着过安稳的日子。 他已经将他们卷进麻烦了一次,还是不要再给他们多添麻烦了。 墨冥辰抬起了头,一双眼映了烛火,却依旧宛若冰封,他冷冷扫了君修远一眼:“马上就要回京了,这个时候,别在生什么事端,免得自找麻烦。” “那白石村那边怎么安排?”君修远苦劝无果,气馁地问。 “继续盯着,等得京中事了,再让他们悄悄撤离。”墨冥辰说罢,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棋盘,“这盘你又输了,欠本王的三万两,到时候记得如数奉上。” “啊?”君修远一愣,看着棋盘上被堵死的路,急了,“不行,不行,这盘不算,我刚刚是被月照分了心,我们重来!” 他今晚闲得无聊,来找墨冥辰下棋,定了每局万两的赌金,前两盘被杀得片甲不留,这一盘终于让他有了点要赢棋的苗头,刚刚正冥思苦想关键的一步呢,被月照这么一打岔,落错了,又是满盘皆输。 这结果,他可不服气。 “拂衣都说了,受了重伤的人要好好休息。”墨冥辰却不买账,扭头往榻上一躺,拉了被子盖了,不理会君修远,“先前你们总说本王不听大夫的话,这会儿难得听了,君公子还请赶紧离去,别扰了本王养伤。” 外面守着的拂衣听到主子要休息了,欢喜地推门进来,不客气地要请了君修远出去。 “你们——”君修远气急败坏地瞧着这主仆一气的两个人,狠狠跺了跺脚,抱着兔子出去了。 从前这永安王还在京中的时候,就常这般欺负他,拐骗他的钱,如今一别五年,没想到他再回来,自己还是被欺负和骗钱的命! 这怎么得了,输了那么多局,总有一天,他要全部扳回来才是! “主子这伤实在凶险,最好还是多静养些时日,现在回京……”等得君修远走了,拂衣上前,拿了怀里的药,倒了杯水递给墨冥辰。 墨冥辰起身,靠在床头,喝水送药,将杯子递给拂衣:“京中局势难定,早一日回去,早一分胜算,可都安排妥当了?” “威远侯府的人明日便到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拂衣恭声回禀,抬眼看向墨冥辰的额头,“主子,你头上这伤,还是让白师傅替你消了吧?” 墨冥辰薄唇轻扬,淡目看向拂衣:“怎么,看着害怕?” “也不是,只是这纹在脸上,终归是毁了容貌,日后被人瞧见,怕人说闲话。”拂衣摇了摇头。 这狼头刺青被纹在了左额发梢下,淡青的颜色,面积也不大,可终归是纹在脸上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印记,就这么回去,日后叫人看了,总会让人说三道四的。 “你这是跟在君修远身边久了,竟会在意起容貌美丑来了?”墨冥辰轻笑了一声,抬手抚了抚额上的刺青,“本王又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不过是张面皮,好坏无需在意。这件事本王主意已定,没有转圜的余地,以后无需再提。” 这额上的狼头刺青,是当年在夜北时被纹上的,那是夜北王庭马奴的印记。 这是他一生的屈辱,先前白师傅也提过,说是有法子消去。 可他不愿,越是耻辱,他便越要留着,留着时刻提醒自己,当年在夜北所受之辱,总有一天,他要踏破夜北王庭,将这些耻辱,全都一一讨回!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庆云镇的长街上就响起了整齐的马蹄声。 宝马香车,数十随从。 前些时候刚到庆云镇歇脚拜佛的威远侯府的马车,再次进了这不大的镇子。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西街飘香楼的门前,黄衫白裙的女子推开车门,扶着里头一个着了粉色烟罗裙的蒙面少女下来。 飘香楼的门一早就开了,这会儿大厅里站满了人,都是黑色劲装,腰配短剑,一副干练模样的护卫。 君修远自楼上下来,看到那进门来的蒙面少女,拱手朝她作了个礼:“劳烦慕二小姐走这一趟了。” “太妃的吩咐,雪歌必当尽心尽力。”蒙面少女款款下拜还礼,声音清丽。 便是用轻纱蒙了大半张脸,那双露在外面的桃花眼也是掩不住的千娇百媚。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轻声问:“不知……公子他可准备妥当了?” 那句“王爷”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一旁扶着她的三姑娘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叫她及时改了口。 “白师傅他们还在帮着准备,还请慕二小姐稍待。”君修远说罢,叫人奉了茶,请慕雪歌到一旁稍坐歇息。 就在这个空档,二楼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慕雪歌步子一顿,忍不住仰头朝着楼梯口看去。 她面上虽然不显,可胸腔里一颗心跳得快到嗓子眼了。 她今次是奉了太妃和父侯的吩咐,特意来庆云镇接人的。 虽然父侯和太妃都没用明说,可她常往太妃身边走动,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知晓一二,自然是明白,她来接的这个人,就是从夜北归来的永安王墨冥辰! 一想起“墨冥辰”这三个字,慕雪歌便觉得面颊发烫。 她苦等了五年,到如今,终于将这个跟她自幼便有婚约的王爷给盼回来了! 第97章 抓牢机会 第97章 抓牢机会 说起这门婚约,那还是在她出生前两年就给定下的。 当时的越太妃还是宫中极受圣宠的越贵妃,越贵妃与她的母亲是闺中密友。 母亲怀第一胎的时候,曾担忧自己怀的是个女儿,日后在侯府地位不保,被人轻贱了去。 越贵妃为了让母亲安心,便当即与母亲结了姻亲,说母亲若是诞下女儿,便将她许配给自己刚足月的小皇子,有皇恩庇佑,那女儿便是将来的王妃,没人敢轻贱。 到底是母亲争气,第一胎诞下了威远侯府的嫡子,这门婚事便落到了她这个二女儿身上。 慕雪歌自小便倾慕墨冥辰,那样一个文韬武略,俊朗无双的皇子,帝都哪家姑娘不倾慕? 她少时便常借着入宫给越贵妃请安的机会,三番五次地接近墨冥辰。 只可惜了,这位风华无双的皇子殿下,一颗心只落在许柔嘉身上。 比出生,许柔嘉虽是国公之女,可国公夫人的出身并不光鲜,许国公的势力也日渐下滑,根本与他们显耀的威远侯府不可比。 偏偏,那许柔嘉不仅生得妩媚动人,精通琴棋书画,还有爽朗的性子,文能弄墨抚琴,武能上马骑射,胸襟抱负不输男儿,被赞是倾城名秀。 她自小入宫伴读,与墨冥辰青梅竹马,这一点,是慕雪歌不能比,不能及的。 这些年,慕雪歌银牙紧咬,努力修习琴棋书画,只盼着能将那许柔嘉比下去,占了许柔嘉在墨冥辰心里的位置。 她虽万千不能及,可终是有越贵妃亲口允的婚约在,倒也多几分底气。 只是没想到,这与许柔嘉之间的较量还没分个胜负,便出事了。 先是先皇驾崩,太子墨冥瑞登基继位,受封永安王的墨冥辰带兵平乱,替新帝稳固了江山。 他亲自上殿请旨,要迎许柔嘉为王妃,还立誓,此生只娶许柔嘉一人。 这墨冥辰和许柔嘉的婚期定在了两年国丧之后,慕雪歌本以为自己再无机会,却不想,六年前,墨冥辰领兵迎战夜北大军,一朝兵败被俘,身陷夜北为奴。 朝中局势也因此大乱,许柔嘉与墨冥辰的婚事也无人问津。 再往后两年,百里丞相之子百里奕请旨提亲,许柔嘉二话不说,嫁进了丞相府,将那个身陷夜北,曾与她定下婚期的人抛诸脑后。 直到这个时候,慕雪歌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不相信墨冥辰会永困夜北,这些年,她拒了所有贵胄皇亲的婚事,一心只等着墨冥辰回来。 苦等多年,她终于等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眼看着那楼梯上下来一个一身玄衣的人,还未见人面,慕雪歌就忍不住推开了扶着她的三姑娘,快两步走向楼梯口,再启朱唇,声音已有些哽咽:“公子,妾身等……” 她的话还未说完,瞧见那下来的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时,愣怔了。 记忆里的墨冥辰,俊眉斜飞,目似寒星,那张脸便是请大齐最好的国手作画,也画不出他万分之一的俊逸风韵来。 眼前这人,一张方正的脸上眉目疏朗,却是平淡无奇,哪里是永安王殿下! “今日之事,劳烦慕二小姐了。”那相貌平平的青年淡声开口,声音沉朗,没有任何起伏。 听得这话,慕雪歌微微一愣,朱唇微张,却是没吐出半个字来。 墨冥辰见她诧异,只是淡然到:“在下秘密潜回京城,须得换一张脸,才不容易叫人认出。” 慕雪歌身子一震,忙俯身作礼:“是小女子失礼了,还请公子恕罪。” 墨冥辰只是道了一句“无妨”,便带着跟在身后的拂衣下了楼,看到大厅里的人,朝君修远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准备妥当,便启程吧。” 君修远应了一声,吩咐了手下出门去,拂衣也去将停在后院的马车驾了出来。 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今日墨冥辰扮作威远侯府的随侍,跟着慕雪歌的马车一路回京。 毕竟威远候如今在朝中威望颇高,手握重权,威远侯府的车驾都是得了圣谕钦点,出入可不受盘查的。 慕雪歌这些时日又常替太妃到庆云镇这边的万华寺上香,这般来去,也不会让人起疑。 等得众人都往飘香楼外去了,愣在一旁的慕雪歌这才回过神来,她提裙快步追了出去。 一眼看到人群里墨冥辰从一个威远候的随侍手里接了佩刀,又翻身上马,她走上前去,拉住了他的缰绳。 “此去京城路远,公子不如先到马车里歇息。”这话,是慕雪歌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的。 五年未见,乍一看到墨冥辰不是想象中的模样,她是吃惊的。毕竟没有马上适应过来,换谁都会如她这般。 可这会儿她也明白了,墨冥辰这般,是易了容貌,避免被人认出来。 如今许柔嘉已经嫁人,再也没办法成为她的阻碍,她也该抓牢机会才是! “公子还重伤在身,不易骑马奔波,慕小姐既然一番好意,公子便不要拒绝了。”那头君修远也走了过来,替慕雪歌将想要拒绝的人拦了一拦。 他是真关心墨冥辰的伤,半点瞧热闹添乱的心思都没有的! 墨冥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君修远,默了须臾,终是什么都没说,翻身下马,朝慕雪歌作了个礼:“如此,便叨扰慕二小姐了。” 慕雪歌见他这般,满心欢喜,转头唤了三姑娘过来,让她赶紧去车上安排打点。 从后面跟上来的三姑娘俯身朝墨冥辰作了个礼,再抬头的时候,眼里有泪,却是硬撑着不让它流下来。 隔了五年,她终于再见到殿下了! 当年听到殿下在夜北出事的消息,越娘娘大恸之下一夜白头。 这些年,越娘娘也是时时刻刻盼着,盼着殿下能自夜北归来。 他们等了盼了这么久,终于,殿下回来了,不仅很快便能与娘娘团圆,还将一跃成为大齐的摄政王,他们永安王府,再也不会受人轻视和欺凌了! 第98章 以下犯上 第98章 以下犯上 慕雪歌三日前得了太妃和父侯的嘱咐来接人,马车紧赶了两日两夜,才终于在这第三天清晨到了庆云镇。 如今人接到了,慕雪歌看着坐在门边,垂眸喝茶的男子,竟是盼着,这马车能慢些,好让他们多相处些时日。 只是这一路上,墨冥辰只是远远坐着,垂眸不言。 即便是她热心问上两句,墨冥辰也只是淡声应了,一副疏离的模样。 慕雪歌倒也不气馁,他们才刚重逢呢,日后在这京城里,威远候府和墨冥辰少不得有互相倚仗的时候,她有的是机会! 这一路的急行,路上倒也没出什么事情,终于在第三天午后,到了京城近郊。 这京城繁华之地,西垂门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装饰华丽的车辆,威远侯府的马车和随侍混在其中,倒也没那么显眼了。 这几日百里丞相特意吩咐,戒严了京城,所有人进出京城,都需得接受盘查。 跟着人群等了好一阵,威远侯府的马车才终于行到了城门下。 守城的官兵老早就认出了这是慕家的马车,却也还是拦了下来。 为首的官兵朝着马车恭敬地作了个礼:“属下们奉丞相之命,严查一切进出京城的人,还望配合。” “你是瞎了眼还是吃了豹子胆?没瞧见这是威远侯府的车驾?我们侯爷有陛下圣谕,侯府车驾从来不受盘查,你们是嫌自己脑袋在脖子上生得太久了?” 驾车的小厮是威远候的家生奴才,这会儿也没请里面的二小姐,扬眉冷喝道:“侯夫人盼着小姐早归呢,还不快让开。” 他倒也霸道,话刚说完,不理会那些个官兵,扬鞭赶马,就要驾着马车进城。 他都这般说了,那头守城的官兵们倒也不怕,架了长戟,硬生生将马车拦了。 “你们反了不成!”眼看架到自己脖子上的官刀,小厮也不怕,只是冷啐了一声。 跟在后面的数十个威远侯府的护卫也都翻身下马,按剑围了上来! “不就进个城,这般吵吵嚷嚷地做什么?”马车里,清冷的声音响起。 车窗开了,里头三姑娘探出了头来:“小姐被你们吵得头疼病都犯了,还不快让开,若是小姐病出个好歹,这罪过,你们担得起?” 那守城的官兵看到三姑娘,脸上的神色终于缓了几分,他依旧没让人放行,只是过来,给三姑娘歉意道:“这丞相大人和逍遥王殿下都下了令,说是近日京中不太平,年关将近,生怕有不轨之人混迹进来,要我们严查。” “你是没长眼还是没长心?要查心怀不轨之人,你去后头查就是了,这是威远侯府二小姐的车驾,你们能从这里查到什么?”三姑娘沉了脸,“别说查不出个什么,今日若不放行,惊扰了二小姐,开罪了威远侯府,你们又几个脑袋都是不够砍的。” 虽说这几年朝中时移世易,可威远候手握一方兵权,又得皇帝器重,地位非常,不是轻易能得罪的。 那官兵默了默,为难道:“三姑娘,不是我们要冒犯,只是上头下了死令,今日若不盘查就放行,明儿整个巡防营的人都小命不保,三姑娘便体谅我们这些当差的,让我们查一查吧。” “即是这般为难,便让他们查吧,只是快些,我这旧疾又犯了,赶着回府。”马车里慕雪歌的声音淡淡响起,外头的官兵听了,终是松了口气。 三姑娘关了车窗,那驾马车的小厮冷眼扬手挥开了架在脖子上的刀,也跳了下来。 守城的官兵忙带着人将后面随行的几十个护卫一一盘查了一遍,他们问得仔细,不仅看了名牌,竟是还着人拿了画像,一一对照。 这般盘查了近大半个时辰,确认没有可疑之人后,才作罢。 那驾车的小厮看他们查完,坐上车辕,刚准备赶车进城,却又被拦住了。 “还想干嘛?!” “随行的人都确认了,可这车里还没查呢。” “放肆!慕二小姐在车里,你们这是要以下犯上?!”小厮怒了,横身挡在车门前。 那官兵依旧不退让:“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二小姐配合。” 官兵要查马车里,威远侯府的人哪容得他们这般放肆,刚刚被盘问已是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儿都拔剑过来,将马车围了个严实。 两方就这般僵持着,剑拔弩张,后头入城的人也都被堵在了官道上。 “出了什么事?”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突闻城内马蹄响,锦衣华服,玉冠束发的年轻男子策马而来。 看清来人,门口众人都纷纷俯身跪了下去。 逍遥王墨冥轩自马上下来,挥手让跪了一地的人起来,目光落在了慕雪歌的马车上:“听闻慕二小姐今日归京,本王特来迎候,不知慕二小姐可愿赏脸一见?” 马车里慕雪歌绞着帕子,听得外头墨冥轩的声音,更是心头一紧。 可人家是王爷,还亲自来请了,她也不能不出来。 慕雪歌看了一眼三姑娘,三姑娘朝她点了点头,她便也理了理衣襟,让三姑娘开了车门。 “雪歌给王爷见礼了。”慕雪歌下了马车,朝逍遥王见了个礼,“雪歌得了太妃的吩咐,去万华寺替太妃还愿上香,今日才回京,却是不知京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竟是进出都查得这般严?” “前两日得了消息,有刺客蒙混入京,陛下也吩咐了,要严查各处。”墨冥轩挑眉淡笑,看向那空空如也的马车,目光落在了车里上头摆了茶桌的柜子上,“他们也是例行公事,既然慕二小姐都下车来了,便也让他们随意查探一下,也好交差。” 那官兵得了逍遥王的吩咐,胆子也大了,不顾小厮阻挠,几步上了马车,就往那矮柜的方向去。 “别开!”眼看他要去拉那个能藏人的矮柜,慕雪歌惊呼了一声。 墨冥轩见慕雪歌这般着紧,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这威远候的二小姐前些日子火急火燎地离开京城,他便知道,这些人定然是跟那夜北逃回来的马奴有勾结。 这威远候的车驾有圣谕不受盘查,那马奴急着回京,今日必定是藏身在这里。 好在他一早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 如今有他在此,一会儿不管里头开出来个什么人,他便都先当刺客斩了再说。 第99章 权当赔罪 第99章 权当赔罪 马车上的官兵听到慕雪歌的惊呼,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他扣住铁环,猛地一拉。 柜门刚一打开,里头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便一股脑地掉了出来。 那些都是质地轻薄的翡翠碗,多的是靠着柜门放的。 这会儿柜门被猛地拉开,翡翠碗落了出来,叮叮当当,当场便碎了几个。 那官兵愣住了,外面逍遥王也皱眉。 慕雪歌气得跺脚:“都说别开了,这是我托人从滨州带回来的翡翠碗,刚好二十一个,本是想送给母亲做寿礼的,这下可好了!” “你这不长眼的东西,那碗每个都值千金,二小姐好不容易搜罗齐的,这会儿全摔了,看你怎么赔!”三姑娘也急了,忙上前去将那些未被摔碎的捡回来。 那官兵从马车里退了出来,听到价值千金,脸上更是惶恐,看向逍遥王:“王爷,这……” 墨冥轩抿唇看着那除却翡翠碗之外再无东西的柜子,神色复杂。 听得那官兵唤他,才回过神来:“二小姐别生气,本王府上正好还有一套,既然侯夫人喜欢,本王这便着人给二小姐送去,权当赔罪了。” “这威远侯府的车驾,本是有圣谕不允许盘查的,今日是看王爷的面子,我才应了。”慕雪歌挑眉看向墨冥轩,“只是这事儿,我回去还是要跟父侯和太妃提的,你们查我马车是小,这般折辱我威远侯府,我必是要去请圣上裁断做主的。” 墨冥轩这会儿一心都在查人上,听得慕雪歌这般说,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人放行。 眼看着威远侯府的车驾缓缓进城,墨冥轩抬头看着后面源源而来的人群,细思量了片刻,暗叫了一身不好,翻身上马,往城南去了! ………… 白石村村尾的小院里,这几天开了小课堂。 那日张德说想将两个孩子也一起送过来,顾文彬一一应了。 第二日张德便真领了张大宝和张二宝过来,还特意给孩子们搬了张大桌子摆在院子里,让他们围着桌子上课。 头先只有四个孩子,云深和云薇上课认真,张家两个孩子便也耐着性子坐着,听顾文彬给他们讲《三字经》。 到后头几天,也不知是村里大人们是听到了什么传言,还是听到了这院里朗朗的读书声,都纷纷跑过来瞧。 大人们瞧热闹还不算,第二天他们家里有孩子的,都被提溜着过来,一个个也不找顾文彬,就去堵秦月瑶说情。 村里的农户多是没读过书的,可他们都知道,这娃娃要读书识字了才有大出息! 奈何镇上的私塾太贵了,路又远,他们也没法子把调皮捣蛋的孩子们往那里送。 这会儿瞧着秦月瑶家里有读书声,都想着能不能把孩子送来也学学。 大人们还都说了,不是白学,他们可以交学费。 看着那些从前根本不理会她,还编排她的村民们这会儿拉着孩子,攥着铜板在她面前好说歹说,秦月瑶只觉得头疼。 要说这事儿,她还真做不了主,便去问顾文彬。 那顾文彬不愧是心怀天下,要考状元的人,听说村里孩子们想学,二话不说全都应了,只是这学费,他也没什么概念,只说分文不取他都不介意,让秦月瑶自己定夺。 都是乡里乡亲的,秦月瑶还真不好开口提学费,便说让孩子们先学着,只是这笔墨纸砚什么的要自备。 他们不收钱,乡亲们过意不去,这搬桌子送椅子的不说,天天还让了自家孩子来上学的时候揣两个鸡蛋,抱几棵白菜萝卜地送过来。 不仅如此,前日瞧见秦月瑶在屋外荒地割草,一问知道她想开荒,第二日便有几家人扛了锄头镰刀过来,只大半日的时间,就把一块荒地给开出来了。 这般一走动,里头孩子们都成同窗了,外头村民们跟秦月瑶也熟了,家家户户常来走动,有几个婶子还惦记着先前秦月瑶说的保养之事,得空就来找她探讨保养法子。 这原本冷冷清清的小院内外,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秦月瑶还因着这事儿,完成了那个状元养成系列任务里面的额外任务:白石村扫盲从我做起。 因着这个,得了30点财富值,把先前欠的填平了不说,还攒出来了20点。 秦月瑶每日除了在厨房里忙活,得闲的时候不是被这家婶子邀去摘野菜,就是被那家婶子邀去聊保养法子,这小日子过得热闹又忙碌。 这日赶牛车去先前打听好的养牛场买了三桶新鲜的牛乳回来,刚提桶进门,就瞧见院里闹成一团,顾文彬住的小屋前有孩子排队,里头隐约传来疙疙瘩瘩的背书声。 坐在里屋门口的云深看到她回来,放了手里的书跑过来,要替秦月瑶把桶接过来。 “顾先生又让你们背书了?”秦月瑶没有让他提,直起身看到那排队的人里还有愁眉苦脸的云薇,不由得笑了。 “昨天布置的功课,先生今天检查呢。顾先生说了,背不出来的,错一句打一个手板再重背,妹妹刚刚被打了两下了。”云深同情地看了云薇一眼,跟着秦月瑶进了厨房,“娘亲怎么买这么多回来?” 他也是在娘亲第一次从镇子采买回来的时候见过牛乳,当时娘亲热了两碗,加了糖给他们喝,他就觉得味道不错。 可因为娘亲是拿来做糕点的,所以多的也没喝着,这会儿再见着,倒是有些眼馋了。 “看你们读书辛苦,娘亲给你们做焦糖布丁吃。”秦月瑶瞧他这模样,笑了,“想喝的话,等娘亲先热一下。” 秦月瑶说着,烧火洗锅,先热了一锅牛奶。 她今天本是去买牛奶回来做点心的,想着这些孩子在她家念书那么多天了,家里大人不是送东西就是来给她帮忙的,她便也想着做点甜点给孩子们当零嘴。 家里除了那三只母鸡下的蛋攒了几个,还有二十来个这些日子孩子们揣过来送他们的,她看到牛奶,便想着做布丁,正好她自己也喜欢吃布丁,可以顺便解解馋。 云深见她忙活,挽了袖子来帮忙。 第100章 半点不沾边 第100章 半点不沾边 “你们不是要背书吗,你快去温习,娘亲自己来就行。”秦月瑶拉了云深的小手,把他往外赶。 院里排队背书的一脸苦相,没轮上的,虽说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可也是人人手里都捏着誊抄的宣纸在温习的,刚进来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云深在看书。 “我早就背完了,刚刚是在看先生还没教的。”云深摇了摇头,捡了柴添火。 秦月瑶顿了一下:“你能看懂先生还没教的内容了?” 云深挠了挠头:“其实那些先生只是没教其他人,先前放课之后,我做了功课无事,就缠着先生让他多教我一点,所以我学得比他们都快。” “我儿子真是好学。”秦月瑶笑得眉眼弯弯,越看云深,越觉得跟前这孩子,就是那个要她养成的状元郎,“不过,你学得快了,也该帮帮妹妹啊,别的不说,可别再叫她挨手板了。” 说起这个,秦月瑶也有几分愧疚。 这段时间她太忙了,一心顾着来福饭馆的糕点生意,或是常因不好推辞而到处串门,都没能好好在家照管两个孩子的学习。 “妹妹也聪明,先生讲的她都懂得快,就是贪玩了些。”云深抿唇想了想,“娘亲放心,以后我会督促妹妹学习的。” 云薇之所以背不下来,那是她放课后常跟二丫她们玩玩具,小舅舅送她的拨浪鼓,还有他的那个布老虎,都被妹妹拿去了,这几个小姑娘凑做一堆玩起来就没个完,也不好好背书。 秦月瑶听了,也只是笑,没多说什么。 云深要在厨房里帮忙,秦月瑶便分了些简单的活计给他,打了小半盆鸡蛋让他搅匀。 秦月瑶将买回来的砂糖和了水,熬煮到褐黄色,又将牛奶和鸡蛋搅匀了,将熬好的焦糖垫底,把搅拌好的牛奶和鸡蛋倒进了铁盆了。 这些个盆啊锅啊的,都是她画了模子前些日子托了徐大娘到秦威的铁匠铺去订做的,其中还有些做糕点的模具。 徐大娘也是护着她的,没跟秦家人提她半个字。 等得将铁盆放进烤炉里,秦月瑶蹲在烤炉前看火。 经过这些天的练习磨合,她现在已经能完全掌握这烤炉的火候了,用起来倒是跟烤箱一样方便。 等得焦糖布丁烤好,她又打了盆清水来冰镇着。 古代没有冰箱,便也只好用这个法子带替代了。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云薇已经背完书了,这会儿坐在屋门口,看着自己发红的小手生闷气。 秦月瑶瞧见了,上前去哄了一阵,那边屋子里的孩子们也在手板的威慑下,磕磕巴巴背完了。 虽说完成了背书的任务,却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顾文彬从小屋里出来,正好瞧见这边门口的秦月瑶和云薇。 云薇看到他,气得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又不理人了。 她这般,倒弄得顾文彬在秦月瑶跟前不好意思了,顿时红了脸,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秦月瑶笑着叹了口气,去厨房将布丁拿了出来,招呼孩子们过来吃。 她让云深拿了一小摞碗出来,将布丁切了,每个碗里分了一块。 孩子们第一次瞧见这新奇的甜点,口感滑嫩,味道甜甜的,一吃就停不下来。 眼看做了那么多布丁,不一会儿功夫就快没了,秦月瑶笑道:“你们若是喜欢,以后只要你们都好好背书,没人被先生打手板的话,我就再给你们做。” 她的话音刚落,孩子们就是一阵欢呼,被打手板的也都觉得,这会儿被打了的手也没那么疼了。 屋门前站着的顾文彬见他们这模样,抿唇叹了口气,拿着戒尺的手紧了紧。 桌边云薇吃了一点,侧头瞥见顾先生站在门口没过来,她将秦月瑶特意给她留的另一碗捧了,就往顾文彬身边跑。 “先生尝尝,娘亲做的可好吃了。”云薇将碗举到了头顶,让顾文彬吃。 刚刚云薇背错了三次,他打得虽然不重,可孩子小,手生得细嫩,这会儿捧着碗的左手还可以瞧见掌心红通通的。 这模样,倒是叫顾文彬都看着心疼了。 他接了云薇的碗,也没尝,只是低头看着小姑娘:“刚刚打疼你了吧?哥哥给你道歉啊。” 云薇摇了摇头,红扑扑的小脸上全是笑意:“是云薇自己昨天贪玩没好好背,挨责罚是应该的,先生放心,云薇以后一定好好背书。” 顾文彬舒了口气,也笑了。 秦月瑶在一旁瞧着,唤了云薇过去吃布丁,自己走到了顾文彬身旁。 秦月瑶看着围在桌边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感慨:“公子这些日子,为着这些孩子费神费力,我代他们爹娘谢谢公子。” “得夫人和大家这般厚待,小生也是略尽薄力罢了,算不得什么。”顾文彬忙道。 这些天,虽说教孩子们这几个时辰辛苦些,可他在这里,除了教书,什么都不用做,家里这位秦夫人一日三餐全都打理得精细。 他偶尔出门去,路上遇到村民们,那些陌生人也个个都对他客气有热情,“先生,先生”地叫着,除了跟他好一通感谢之外,还常送东西给他。 都是些时鲜蔬菜,或是家里做的吃食,可就是这般寻常的东西,叫他感受到了先前二十余年都不曾感受过的人间大暖。 秦月瑶靠在墙边,侧头看着顾文彬:“公子这书是教得好了,可我这儿有件事情,想跟公子好好商量商量。” “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 “你说你我年岁相当,那些个孩子围着我都叫婶子,到你跟前却哥哥,哥哥地叫着,”秦月瑶秀眉微蹙,将这几日的郁结说了出来,“这么叫着,差了辈分不说,我这听着,心里也是堵得慌啊,总觉得自己是人老珠黄了。” 顾文彬生得清秀,长得白净,眉眼温和似水,瞧着就是个少年郎的模样,这些孩子,课堂上称先生,放课后跟他关系亲近些的,都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 就连她家那两个,从第一次见面就叫顾文彬哥哥,到现在也没改过口。 按说算下来她也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这阵子没再苛待自己,人没那么消瘦脱型了,看着该没那么显老才是。 偏就是因着做娘了,孩子们都唤她婶子,还有两个实心的,头先拽了她裙摆喊她“大娘”的。 这些个称呼,秦月瑶听着,脸上在笑,那心啊,是要给扎成千疮百孔了。 她倒也没想腆着老脸哄孩子们叫她姐姐,但是总该让孩子们都叫顾文彬叔叔,她心里才算平衡吧? 顾文彬闻言转头看她,凤眼微挑,眉眼里都是温柔的笑:“夫人冰肌玉骨,丽质天成,人老珠黄四个字跟夫人可半点沾不上边。” 第101章 再等等就好 第101章 再等等就好 骤然被夸,还夸得这么好,秦月瑶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不愧是读书人,这么会说话。 “话虽如此,我跟你说的事儿也放心上啊,孩子们都听你的,你让他们改改。”秦月瑶不吃他这一套,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看这顾文彬生得老实巴交的,这会儿还嘴甜夸人,她可都是瞧见了的,头先几日,那些孩子是特意问过顾文彬,是该叫他哥哥还是叫他叔叔的。 这臭小子也是脸皮厚,直截了当地叫他们都唤他“哥哥”。 秦月瑶忍了几日了,今天又听到他在云薇面前自称哥哥,她才终于忍不住了。 顾文彬看着秦月瑶又一头扎进了孩子堆里,跟一群孩子说笑。 想着她刚刚的话,这会儿也明白了,那日教孩子们叫他“哥哥”的事情一定是被她给听见了。 这夫人也是憋了几日了,今天终于忍不住来跟他提了。 他靠在门边,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入口既化,香甜在口中扩散开来,就跟现在的日子一样。 日子就这般热闹地过着,因着家里人多事忙,秦月瑶也这大半个月也只来得及往来福饭馆送了四五次糕点。 每次两百来个,秦月瑶不管定价多少,魏掌柜都是一口应了,半点不含糊。 冬月十五这一天,秦月瑶特意将那三姑娘订的糕点做好,一早进了镇子。 她特意在来福饭馆等了大半天,却也没等到三姑娘或是威远侯府的其他人来取。 “这阵子京城里出了大事,只怕那些个贵人前后事忙,把糕点给忘了。”魏掌柜看着桌上包得整整齐齐的三个油纸包,叹了口气。 秦月瑶秀眉微蹙,抬眼询问出了什么事? 听魏掌柜解释后,秦月瑶才知道,就在冬月初五的时候,大齐的皇帝薨逝了。 这正值盛年的皇帝陛下突然旧疾复发,卧床数日之后黯然离去。 如今国丧的旨意还没有传达下来,这会儿皇城里都在忙太子继位登基的事情。 他们如今的新帝,先前的太子殿下还是个六岁大的娃娃。 秦月瑶听着这事儿,一阵唏嘘,六岁大的孩子,便是教得再好,那也只是个孩子,这朝政大事,也不知道要交到谁手上去了? 她这疑惑,也被魏掌柜解答了。 他说先帝留下遗诏,令三公辅政,还钦点了永安王任摄政王,位居三公之上,摄政监国。 魏掌柜跟秦月瑶坐在小院里,快入冬了,天寒,他特意温了壶酒,说起这家国大事,不敢多议论,却也是颇为感慨。 秦月瑶拢着温热的杯子,点了点头:“那些个糕点,放在馆子里卖也是一样的,日后她若想起再来,我再做便是。” 提到京城里的事情,她又想起了阿辰。 她知他身份尊贵,先前又两次遇袭,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有,平安回去了没有? “秦夫人?秦夫人?”出神的空档,听得魏掌柜连唤了她两声。 秦月瑶抬头看他:“怎么了?” “我问你那些糕点怎么算钱呢,既然要放到馆子里卖,我现在先给你把钱结了。” 秦月瑶收起了担心阿辰的心思,将糕点的钱跟魏掌柜结了。 因为是给三姑娘做的,她用的都是上好的料,那松子百合酥和枣泥酥还有藕粉桂花糖糕都是精致点心,她这次要的五文一个,魏掌柜也是利落地将三百文数给了她。 临走时,魏掌柜特意从厨房里拿了一袋面粉,两颗白菜,一把韭菜和一块猪腿肉,还特意包了一包干虾仁给秦月瑶。 “家里都有,这些不用掌柜的破费。” “马上冬至了,家里不得吃饺子吗,这些料我都给你备齐了,拿回去跟家人一起包了,吃个热闹。”魏掌柜笑着将东西全塞到了秦月瑶手里,“得亏了夫人照料提携,这来福饭馆才能有今天这般局面,夫人就别跟我客气了。” 秦月瑶谢过了魏掌柜,将东西提了,出了来福饭馆。 其他的都还好说,这干虾仁可是个好东西,这镇子上没有卖的,想来是魏掌柜托人从外面特意带回来的。 魏掌柜这心意,单这包虾仁就看得清楚了。 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宾客盈门的来福饭馆,只觉自己也是幸运,那日碰巧到了这个馆子,遇上了魏掌柜这样的实诚人。 他们本只是生意上的往来,饭馆的生意好了,她赚得也多,所以她才这般尽心。 魏掌柜却不这么想,他不止当她是生意伙伴,还记她的恩,糕点的定价从不还价不说,还过个冬至都能想着她。 先前秦月瑶一直有存钱自己开店的打算,不过瞧着这来福饭馆的情形,再看魏掌柜人品也不错,她倒觉得,先跟着魏掌柜一起,把这来福饭馆做大也不错。 冬至那天,天空星星落落,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秦月瑶一早便在忙活,跟徐大娘和张嫂在厨房里包饺子。 顾文彬今天特意把课停了,早间坐在屋门口看书,瞧见天上落雪,多了几分赏景的兴致,可没看一会儿,目光便从纷飞的雪花,落到了那边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她穿了一身青黛色的袄裙,上面没绣半点花纹,一头乌黑的发被用一条布袋系在了脑后。 她平素在家都是这般,不挽发髻。只要出门的时候,才简单地挽一个,用一支木簪别着。 那发髻也挽得松散,经常会有一两缕青丝垂落到鬓边。 他起先看着奇怪,特意问她那绑个带子是什么发式。 她说那叫马尾,平日里干活方便。 可他瞧着,这般不过是因为她不太会挽发髻罢了。 顾文彬又想起了自己藏在枕头底下,那个没刻完的发簪。 那是前些日子,他出门去旁边的林子里赏景,瞧见一截红得好看的树枝,捡了回来,拿屋里丢着的刻刀一点点刻的。 拿惯了笔的手,用起那有些钝的刻刀来分外费力。 他性子沉,也不急,一点一点,在簪头刻出了梅花的模样,再等等就能做好了,他想送给她当谢礼。 他身上没什么钱,那二两银子还是她给的入京赶考的盘缠,他不能随便花。 好在她在穿戴上没什么讲究,这梅花簪子虽不贵重,但也雅致,是他的一点心意。 第102章 绿蚁新醅酒 第102章 绿蚁新醅酒 顾文彬正想着,厨房里的秦月瑶突然出来了,两手还提着个小火炉。 这是她先前在镇子里买的,红泥烧的小火炉不大,好搬动,平日里热点粥什么的也方便。 这会儿秦月瑶把烧好的火炉放到了顾文彬身旁:“你等等,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瞧。” 说罢,她又跑回厨房去,这次端了个小巧的锅出来,锅里装了水。 她将锅放到了火炉上,顾文彬瞧见了里头放着的一小坛酒。 酒坛上的泥封已经拆了,醇香的酒味在空气里散开。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秦月瑶蹲下身,看了看锅里隔水温着的酒,笑道,“怎么样,这么喝,更有诗意些吧?”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顾文彬在心里默了一遍她这几句平直易懂,却颇有意境的诗,不由得笑了:“夫人好才学。” 被他这么一夸,秦月瑶脸红了,哪是她才学好,只是看这天气,忍不住借白居易的诗来卖弄一下罢了,却不想,他们不知道这位唐代著名的大诗人。 “班门弄斧了,天气冷,你坐这儿吹风当心着凉,喝点酒暖和暖和。”秦月瑶把手里的小酒杯递给他,随即便起身回厨房去了。 她们刚和了馅料,这会儿徐大娘和张嫂正等着她一起擀饺皮包饺子,家里人多,得手脚快些才行。 手里的酒杯还留着她手上的温度,顾文彬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看着那进厨房去的身影,唇畔不自觉扬了扬。 隔壁屋里头两个孩子换了新的冬衣,欢喜地跑出来,瞧见天上下雪,都开心得不得了。 换做往年,他们最怕的就是下雪的时候。 那个时候没这么厚实的冬衣穿不说,每到下雪,天寒地冻的,娘亲在屋里不出门,他们却要为着填饱肚子出来忙活。 尤其是云深,又要打水洗菜,又要烧火烙饼的,一到冬天,手上全是冻疮。 今年就不一样了,娘亲什么都不让他们做,还怕他们冷着了,嘱咐了几遍,要他们从头到脚都包裹严实了才能出来。 两人见娘亲她们在厨房里忙活,就跑过来找顾文彬玩。 不上课的时候,顾文彬又变回了先前那个有几分腼腆,说话轻声缓语的书生,他还常给云薇和云深讲故事,都是些奇闻趣事,云薇最喜欢听。 顾文彬刚倒了一杯酒,这会儿见孩子们过来,他往一旁让了让,给两个孩子挡了风口,让他们坐在火炉边烤火。 云薇又缠着他讲故事,眼看快到年关了,他便给他们讲关于新年的传说,还有那些各地过年的习俗。 “顾叔叔会跟我们一起过年吗?”听他讲得热闹,云薇把手拢在怀里,问道。 前几日顾文彬让他们改口叫叔叔,云薇花了好几天才习惯。 顾文彬想了想,点了点头:“夫人留我过年,我过完年之后就进京。” 本也不需得这么快去的,可陛下突然薨逝,如今京中局势大变,多少会影响到三月春试,他还是得早点过去看看情势。 “真好,那叔叔会跟我们一起剪窗花,放鞭炮,守岁的吧?”云薇听了,眉开眼笑。 顾文彬也笑了:“嗯,你们想做什么,叔叔都陪你们做,我们一起过年。” 能跟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过年,好过他在京中孤独一人,这般一想,倒是也有几分期待今年的年节了。 这边云深听到顾文彬说要留到年后,心里也高兴。 前两天娘亲还和顾叔叔在说,这天越来越冷了,这学堂再办几天,也该歇了,一来马上要过年了,放孩子回家热闹去,二来也是怕在这院子里读书,冻坏了孩子们。 他们现在学完了《三字经》,《千字文》才刚刚开头呢。 学堂快不能办了,可云深还是想把《千字文》也学完。 到中午的时候,张德也领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今天学堂放假,张德便带了家里两个小崽子进山去。 他当初送孩子过来读书,倒也没真想让他们读出个什么明堂来,只是想让他们收收性子。 毕竟他也知道的,这位先生是要上京赶考的,留多久还不一定呢,日后他考了功名,也不会继续再回来当教书先生。 比起让孩子读书,他更多的是想着把自己打猎的手艺交给他们,让他们日后有个谋生的活计。 还真别说,读了几天书,两个孩子也比从前懂事了。 虽然依旧喜欢玩闹,却也开始懂得孝顺父母了,他跟媳妇说点什么,两个孩子也没再当耳旁风,都认真听了去。这可都是这位先生的功劳呢! 张大宝和张二宝这会儿进来,看到顾文彬,还有几分拘束。 他们先前在课堂上喜欢吵闹,是被先生训过的。 秦月瑶见他们回来了,在院里烧了火盆让他们烤火,窝里的小狼也凑了过来,伏在张德脚边。 张德看了眼腿伤已经大好的狼崽子,唤住了秦月瑶:“妹子先前说等这狼崽子伤养好了要送回林子里放生,我瞧着它现在已经大好了,倒不如趁着寒冬前送回去,等开了春,狼崽子长大了,狼群怕就不留它了。” 张德是猎户,这山里狼群的习性他多少了解些。 现在这狼崽子还小,赶着寒冬前送回去,还能被狼群接受,冬日里山里雪大冰封,狼群的踪迹都见不着,是断不能放回去的,可若等到开春,狼崽子长大了几个月,就很难被狼群接受了,到时候,回了山里也是一匹孤狼。 秦月瑶听了,点了点头。 她当初救小狼的时候便又放归山林的打算,所以连名字都没给它取,怕叫熟了养家了日后不好放归。 这小狼乖巧,平日跟他们亲近,还会看门守家,现在说要放回去,她也还有几分舍不得。 只是,再舍不得,也是不能将它留在身边的。 毕竟是匹狼,不是家养的狗,现在小还没什么,日后长大了,万一伤人就不好了。 小狼似是听懂了他们的话,呜咽了一声,耷拉着脑袋,一双碧蓝的眼里竟是多了水光。 第103章 放归山林 第103章 放归山林 冬至那日下了小雪,地上盖了薄薄的一层,第二天倒是天气晴好。 因着昨日张德提起,秦月瑶便约了他一起,今日去山中放归小狼。 薄雪被太阳一照,化了一些,这个时候,山里最是路滑。 秦月瑶本打算自己跟张德进山便好,可两个孩子非要跟着。 这些日子他们常跟小狼一起玩,也有了感情。 秦月瑶拗不过他们俩,便也只能同意了。 倒是顾文彬有心入山赏雪,被张德和秦月瑶连声阻止。 这些日子,不止是秦月瑶,就连张德他们都瞧出来了,这位顾先生学识是好,就是身子骨弱了些。 平素看他站在风口上摇摇欲倒的时候,都叫人忍不住想拿床棉被把他裹了丢屋里去,这会山里路又滑,天又冷,还是不能让他进去折腾自己。 因为众人极力阻止,顾文彬便被留在了家里继续开课。 张德还特意嘱咐了张嫂,到饭点的时候记得过来瞧瞧,生怕饿着了这个文弱的先生。 养了一个多月,小狼腿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平日在院子里能跑能跳的,如今跟着秦月瑶他们出了门,一路却都没什么精神。 两个孩子也是真心喜欢这小狼,一路上都一左一右的走在小狼身边,除了看路,一双眼就没从小狼身上移开过。 张德领了他们往狼群常出没的林子走,这一路,经过了归云湖,看方向,还是往当初阿辰和她出事的那个断崖那边去的。 先前小半个月里,归云湖旁的六个陷阱里天天塞着满满当当的猎物。 秦月瑶每次进山来瞧见,便知道君修远他们的人还没有离去。 直到冬月初的时候,陷阱里的猎物少了,只零星的有几只,想来是君修远的人确认了这村子周围安全无虞,已经撤离了。 他们一路往断崖走,路上的痕迹早就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仿佛当初的那一场截杀追捕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张德说,这断崖附近偶尔会有狼群出没。 因为猎户打猎的原因,狼群一般都在更里面的深山里,也只是偶尔出来寻个食。 这入了冬,山里这些吃肉捕食的猛兽都比较凶恶,他们还带着孩子,不能再往里走了。 孩子们听到要跟小狼分别了,都舍不得,蹲在小狼身边,给小狼顺毛,嘱咐它要多加小心。 秦月瑶也蹲了下来,瞧见那双碧蓝的眼睛水光晶莹地望着自己,她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你便寻着气味去找你的同伴吧。” 小狼嗷呜了一声,舔了舔秦月瑶的手。 “我们也舍不得你,可你是匹狼,不是条狗,你不该被委屈地圈在院子里给人看家护院。”秦月瑶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我也想留你过冬,可是那样的话你就回不了狼群了。” “我以后会在湖边陷阱旁留一些猎物,你若是没找到狼群,或是找不到吃的,就去那儿找。若是狼群不留你,你就下山再来找我们。”秦月瑶认真地嘱咐,像是在嘱咐一个要离家的孩子。 张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了:“妹子你给它说这些干啥,它就是个畜生,哪儿能听懂人话?” 这小狼崽子,平日看着的确要比那些家养的狗机灵些。 可再机灵那也是畜生啊,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我倒是觉得,它听得懂呢。”秦月瑶抿唇笑了笑,小狼听完了她的话,蹭了蹭她的膝盖,又围着张德和两个孩子绕了一圈之后,不再留恋,顺着断崖,朝山里跑去了。 那后腿上的伤养得很好,现在它跑起来健步如飞,完全看不出当初受伤的迹象。 两个孩子一直目送着它跑得越来越远,云薇眼眶有些湿,她拉着秦月瑶的手,仰头问:“娘亲,小狼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吧,娘亲希望它能找到自己的同伴,永远不要回到人类居住的地方来。” 秦月瑶摇了摇头,她希望小狼早点找到狼群,成为它们的同伴,然后一起回到深山里去,永远不要再出来。 毕竟,这周围猎人多,它当初遇着她才逃过一劫,秦月瑶不想小狼有朝一日会变成被宰了猎物。 回来的路上,张德背了伤心走不动的云薇,秦月瑶将陷阱里两只兔子取了,牵着云深下山来。 秋日山林里野物多,她将陷阱挖在水边,就是为着算计那些到湖边河水的动物。 如今入了冬,张德说山里冷,再过不久那湖面还会结冰,秦月瑶打算这几日重新做几个可以放饵料的陷阱,换个地方捕猎。 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小院里面依旧热闹,孩子们个个裹着冬衣,圆滚滚地坐在桌边。 张嫂还给他们烧了几个火盆放在周围,怕孩子们冻着。 张嫂在厨房里给他们留了饭菜,秦月瑶他们从山里回来带了一身寒气,热饭的空档,便都在厨房里烤火,听外面顾文彬跟孩子们说要停课的事情。 这十来个孩子,有一大半原本都是不愿意来,硬被自家爹娘拉来的。 头先几天还会哭闹,都是云深和云薇帮着在一个个地哄。 渐渐得孩子们玩熟了,顾文彬讲课也不枯燥,常常会给他们讲些有趣的小故事,孩子们爱听,上课也越来越积极。 这会儿听到说要停课了,都有些难过。 “先前不觉得,这段时间我才发现,让孩子读书是真有大用处的,别的不说,孩子们都懂事了不少。”张德坐在桌边吃饼,听着外头的动静有些感慨,“要是我们村里能开个学堂,倒也是件好事。” “这的确事件好事,若开学堂,不止是我们村里,邻近几个村的孩子都能过来学。”秦月瑶点了点头,“不过,这事儿还是得村长拿主意,而且教书先生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秦月瑶觉得,陈实怕是不会真为这事费心。 他们这小课堂开了一个月了,村里能拿笔写字的孩子几乎都来了,独陈实家的孩子没来。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毕竟她跟刘翠花有过节。 而且村长家的大儿子陈桥那是在镇上念私塾的,陈家才瞧不上他们这临时搭建的小课堂呢。 秦月瑶刚想到刘翠花,外头还真响起了刘翠花尖声尖气的声音。 第104章 私设学堂 第104章 私设学堂 “瞧,就是他们,这家人这个月在家里私开学堂,花言巧语拐了我们村里的人都把孩子往这里送,青天白日地就做这种触犯王法的事情,谢大哥你可得好好管管!” 院门口,刘翠花领着一个衙差打扮的男人,她指着这一院子的孩子们,尖声尖气地告状。 这办私塾不比一般的买卖,须得先上报衙门,让官府审批考核之后才能开的。 毕竟这教书育人,是给国家培养人才,不能随意对待。 而且,私塾收费也不便宜,若是人人都能随便开来赚钱,不是在做耽误孩子又谋取暴利的事情? 秦月瑶闻声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刘翠花站在门口叉腰冷笑,一旁的衙差冷着脸,扫视院里的人。 “不知这位差大哥大冷天的过来,是为何事?”她也不理刘翠花,只是朝衙差作了个礼。 衙差谢奎冷着脸,看她说话客气,便也只是道:“有人举报你们这里私开学堂,这是违反大齐王法的,按律,开设之人是要罚款十两,杖责三十的。” “谢大哥,就是这女人,就是她带着个不明不白的男人回来开的学堂。你瞧瞧,大冬天的把孩子们困在这院子里,挨饿受冻,他们倒好,躲屋子里烤火,赚这没天良的黑心钱。” 刘翠花眼神一瞟,落到走过来的顾文彬身上,她眼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谢大哥先前不是说,年关将近,衙门里要你们排查可疑之人吗?我瞧着那小白脸就可疑得很,你们可得带回去好好查查。” 村里的孩子平日都怕刘翠花,这会儿又看到一个衙差在外面站着,都缩着脑袋不敢说话了。 厨房里张德听到动静,提了个柴棍出来,瞧着衙差,也是一愣。 “小生姓顾,是自滨州到此,准备参加春闱的应试举子,并非什么可疑的人。”顾文彬看了刘翠花一眼,朝那衙差拱了拱手,“差大哥要查,小生这里有户籍和书院写的应试荐书,上面有州府的印章,还请差大哥过目。” 顾文彬将自己的户籍帖子和荐书拿了出来,这两样东西,是上京赶考的人必备的,拿着这两样文书,才能去礼部报名。 也好在当初那群劫匪只抢了钱,把他的衣服包袱给留下来,否则这两样东西丢了,他连试都考不成。 “没想到是位举人老爷,”看了顾文彬递过来的文书,谢衙差的声音终于和缓了几分,却也是沉着脸,“想来举人老爷也该知道,这私设学堂是大罪,今天县丞大人命了我来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这学堂是谁开的,还请跟我往县衙走一趟了。” “就是这女的,衙差大人可得将她好好查办一下,他们家的奇事怪事可多着呢,就上个月,还有个黑脸男人在她家,说自己是晋北驻军回来的,还是云惊天大将军的手下。说得那叫一个真,可我瞧着,那人凶神恶煞的,哪里像军爷,分明就是山匪。”刘翠花指着秦月瑶,连声告状,“我堂兄刘勇就被那黑脸男人打伤了,这会儿还下不来床呢!谢大哥可要替我们好好做主。” 自从那黑脸男人走之后,刘翠花越想越不对劲,这些日子她常往庆云镇跑,到处去打听这晋北驻军的事情。 赶巧镇上李婆子家有个表弟是从晋北回来的,先前在帮着往军营里运送采买的食材,平日里跟驻扎的将士们都比较熟悉,他说晋北驻军云将军麾下的,都是晋州当地云将军亲选编制入伍的精锐,没有外乡人,军营里的同乡他也都认识,没见过刘翠花描述的那般模样。 而且李婆子也说了,六年前秦月瑶出事,甄家闹得凶,他们听得真真的,那秦月瑶的确是被山匪拐了去糟蹋了,没有什么仗义相救以身相许一说。 刘翠花仔细一想,就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反正那汉子也走了,现在趁着县丞老爷过问,她也不怕了,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年关将近了,衙门里下令要严查周边各家各户,怕有歹徒作乱,照她看,这秦月瑶家里就该好好查查。 “刘翠花,你浑说什么!”张德听了,着急了。 那小陈兄弟来得不明不白,走得也没头没尾的,他们问过秦月瑶,秦月瑶也只是含糊着答了几句就没提这事儿了,他没想到,隔了一个多月了,这件事情还能被扯出来。 秦月瑶倒还镇静,她冷眼逼问刘翠花:“刘婶子说我们私设学堂,你有什么证据?” “这满院的孩子还不是证据?” “这不过是邻里们见我家来了个举人,送了孩子们来凑凑热闹,听顾公子讲讲故事罢了。这开学堂,说是教书育人,其实也是收钱做事的买卖,刘婶子你去孩子们家里问问,我们收学费了吗?” 秦月瑶这会儿倒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没收学费了。 她不知大齐有这样的律法,头先也只想着孩子们大抵是图个新鲜,也不会真来几次,这钱不能这么快就收了。 后来是因着街坊邻里的太热情了,她便也打消了提钱的念头。 “刘婶子状告我,可不能信口胡说,要讲究证据吧?”秦月瑶声音冷了几分,“今天你大可去村里问,但凡有一个人出来说我们这是收了钱,私办学堂的,我就心甘情愿领了这三十板子。” “你——”刘翠花瞪眼,她这个月也只是看孩子们天天往秦月瑶家跑,这里读书声不断,孩子们回家后还要背书,俨然一副上学堂的模样,她便往衙门去了一趟。 “你都跟那些人勾结好了,他们肯定是不会说你收了钱的!你说你没收钱,可这些日子来,你每隔几天就拿牛车拉着那么多东西回来,那些可都是要拿真金白银买的,当初你们家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怎么可能买得起那么多东西?” 刘翠花眼看谢衙差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转头想起秦月瑶这些时日采买的情形,又说道。 第105章 十足的证据 第105章 十足的证据 秦月瑶冷哼了一声:“刘婶子这话就更好笑了,那些东西的确是钱买的,那钱也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做糕点挣来的,这事儿我证人就更多了,张大哥和徐大娘他们都能给我作证,你要是觉得他们跟我串通,大可以去镇里来福饭馆问问,还有那些到馆子里买糕点的客人。” “还是刘婶子觉得,镇子里那么多人,都是跟我串通好了的?” 旁边听了半天的谢衙差这会儿才有了反应,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来福饭馆的糕点是你做的?” 这段时间,来福饭馆的糕点简直是风靡整个庆云镇。 味道比苏和斋的好,价格也还公道。 他们这些衙差平日里在镇里巡逻,出外办差,都喜欢到来福饭馆买些糕点带着,当个零嘴,也可以垫肚子。 “是民妇做了,送到来福饭馆请魏掌柜卖的,我们还签了契约,差大哥若是不信,我可以去找来给你瞧瞧。” 她跟来福饭馆往来的生意,不管是新菜的分成,还是糕点的买卖,魏掌柜都是跟她拟了契约,两人签字画押各留一份的。 他们这都是正当的生意往来,不怕拿出来给人看。 谢衙差脸上这会儿有了笑,摇了摇头:“不用,不用,那糕点我们常买,夫人的手艺真不错。” 早在顾文彬拿出文书给他看的时候,他便觉得这事儿,八成是这个姓刘的妇人没事挑事了。 毕竟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举人,怎么可能不懂这大齐的律法,青天白日里,做这种知法犯法的事情。 “差大哥能瞧得上,是民妇的福气,正好民妇新烤了一些榛子酥,还是热乎的,民妇给差大哥包几个,回去路上吃。”秦月瑶说着,转头往厨房里走,要去包点心。 她也是赶巧听顾文彬说要停课了,就等着热菜的空档,烤了些榛子酥打算分给孩子们吃,刚出炉的,口感可比送到镇子上去卖的那些还好。 “哎!你等等,我们事儿还没了呢!”刘翠花眼瞧着这来拿人问罪的转瞬就变成了吃糕点了,她急了,看一旁的谢衙差,“谢大哥,县丞老爷让你来是办公事,你可不能被那女人几块糕点就收买了,在这里徇私枉法。” 谢衙差本也是打算拿了糕点,就收工回去了,县衙里一堆事情等着他呢,他没工夫在这儿看这个姓刘的婆子演大戏。 这会儿听刘翠花居然敢指责他,谢衙差冷声冷气:“徇私枉法?你状告人家私设学堂,这会儿人家也解释了,你若是拿得出证据指证她,我就把她带回衙门去,可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我就将你带回衙门,说你无中生有,诬陷他人,那可是举人老爷,享朝廷荫封庇护的,你这般随意诬陷,少说也是二十大板。” 举人是通过各州解试选拔出来的,若是为官,官封镇县一级,是跟他们县丞老爷能平起平坐的,即便是不为官,那也是蒙皇恩照拂,免一切苛捐杂税,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再说了,眼前这位,还是要进京赶考,日后出来,大大小小都是有个官做的,怕是他们县丞老爷都不好得罪,这姓刘的婆子也是胆肥。 “啊?”刘翠花愣了一下,她去告人呢,怎么这会儿反倒要被打板子了? 先前她是真不知这书生什么来头,还以为是秦月瑶带回来的相好,两人合计着这么赚黑心钱呢。 没成想,这人居然是个举人老爷! “那……那还有那个黑脸汉子,真一看就不是好人!谢大哥不是说前阵子你们在查黑风寨的流匪吗,我瞧着,那黑脸汉就是你们要找的,再说了,那秦月瑶当初……” “刘婶子,我刚都说了,这告到县衙去的事,可都是要讲证据,不是谁都可以信口胡说的。”秦月瑶从厨房里出来,冷声截断了刘翠花的话,“他正正经经是从军营里回来的,如今因军中有事,才匆匆离去。当初你们家陈实可是一口一个军爷地叫着,这人刚走几天,你便瞧着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上门来找麻烦?” “你说他是从晋北驻军回来的,他就是了?我可打听了,人家说晋北驻军,云将军手下,根本就没这么个人!” 私设学堂的事情便罢了,可那黑脸汉的事情,她可是问得明明白白了的。 秦月瑶微微一愣,瞧着刘翠花那得意的模样,她顿了顿,才问:“你是跟谁打听的?” 秦月瑶自然是知道,阿辰不可能是那个云将军的手下的,要说手下,指不定云将军还是他的手下呢! 只是现在她除了君修远那一句“殿下”之外,也不知阿辰到底是什么身份。 即便是知道,她也不可能拿出来说的。 现在就是怕刘翠花这话是听了其他晋北军中的将士说的,要是这般,追究起来怕是就麻烦了。 刘翠花还就等她问呢,这会儿信心十足:“是镇上李婆子家的表弟李全茂说的,他先前在晋北,负责给晋北军营里运送食材,跟军营里的将士们都熟,我特意跟他打听了,云将军手下,就没这么个姓陈的黑脸汉,这事儿我有证据,不信可以找李全茂问清楚。” 这女人不是要讲证据吗,她现在可是有十足的证据了! 秦月瑶听到刘翠花的话,却是笑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刘翠花:“刘婶子,我知道你我有过节,你三番两次地来我家找麻烦,我敬你是村长家的,多次退让不跟你计较了,可你今日这般举动,也实在是过分了,你诬陷我不要紧,可还去惊扰县丞老爷,劳烦差大哥这么空跑一场,不是平白给他们添麻烦?” “我这哪里诬陷你了,我有人证的!”刘翠花被秦月瑶这笑笑得有几分莫名其妙,听她这般不疾不徐地说话,半点也不见急色,刘翠花心里有几分发憷了。 “你说的人证,就是一个给军营里送菜的?你说他跟军中将士相熟,我想请问婶子,是怎么个熟法?是那种人人都能叫得出他的名字,常与他说话,将他当同袍一般对待的熟法?”秦月瑶话音一转,带着几分不屑,“还是说,只是那李全茂想抬高自己,故意这般说的?其实在将士们眼里,他不过就是个不起眼的送菜工而已。” “我家男人,那是实打实在云将军手底下做事,是披甲拿剑要上战场的,一个小小的送菜工,说云将军手下没有他,便是没有了?” 刘翠花被她说得一愣,转念一想,又道:“那你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他就是啊!” 第106章 何方神圣? 第106章 何方神圣? “证据?”秦月瑶轻笑了一声,“他在云将军手下做事,办得都是些机要,身份特殊,我便是连他的姓名都不方便告知你们的,要我拿证据给你看,那是泄露军机。” “刘婶子说他是山匪,我且问你,他在家这半个月,你是看到他打家劫舍了,还是看到他杀烧抢掠了?” “你……”刘翠花气得咬牙,这秦月瑶真是个能说会道的,黑的都能给她说成白的。 “不是我说,刘婶儿这双眼怕是被什么脏东西给蒙了,我家男人是长得黑,可你也不能瞧着他长得黑就以貌取人,说他是山匪,人家顾举人是长得白,可你也不能因着他长得白,就非到处乱说他是我养的小白脸,平白毁我们的名声。”秦月瑶这话说到最后,瞥见谢衙差紧拢的眉头,她便更游刃有余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会儿刘翠花在谢衙差心里,就只是个因为与她有点过节,满嘴胡说八道,到处诋毁她的泼妇而已。 “行了,行了,将近年关,衙门里都忙成一团了,你这婆子还尽是来给我添乱。”谢衙差看脸气得通红却无话可说的刘翠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今天便算了,日后你若再敢这般,小心县丞老爷赏你板子!” 秦月瑶适时地将手里包好的糕点跟一小坛酒递给了谢衙差:“差大哥一路远行辛苦了,这糕点你带着,天寒地冻的,这酒差大哥也拿着,暖暖身子。” 谢衙差本在为着这白跑一趟而生气,这会儿看到点心和酒,心里的火没灭,反倒是更旺了,只不过这火都是烧刘翠花的。 他又厉声训斥了刘翠花几句,才跟秦月瑶他们告辞了,离开了白石村。 刘翠花这会儿气得浑身都在抖,她今天是算准了这两桩事情能把秦月瑶告倒的,却不想到最后人家撇得清清白白的,这过错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刘翠花心中憋闷,也待不下去了,刚想走,却被秦月瑶一把抓住了手臂。 秦月瑶力道大,抓得刘翠花皱眉一抖:“你……你想干什么?” “刘婶子,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你在我这里是讨不到半分便宜的。”秦月瑶紧抓着刘翠花的手,一双桃花眼里,眼风冷如刀,她沉声警告,“日后你若再纠缠不休,便等着到县衙里挨板子吧。” 言罢,她松开了抓着刘翠花的手。 秦月瑶手一松,刘翠花就觉得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跌下去。 她狠狠瞪了秦月瑶一眼,瞧见里头提着柴棍出来的张德,终于是灰溜溜地跑了。 院里一屋子人都瞧了这么久的热闹,秦月瑶他们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孩子们听得已经云里雾里了,只是瞧见那凶神恶煞的官差走之前把刘翠花训了一顿,这会儿刘翠花又被秦月瑶吓得仓惶逃跑,孩子们回过神来,都纷纷叫好。 云深和云薇从里面跑出来,扑进了秦月瑶怀里,刚刚可把他们给担心坏了。 “都没事了,”秦月瑶抚了抚两个孩子的头顶,柔声宽慰道,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去把厨房里的点心拿出来,分给同学们吃吧。” 云深应了一声,从秦月瑶怀里出来,转头往厨房去。 云薇还趴在秦月瑶怀里,她悄悄拿袖子把眼角的泪擦了,才从她怀里出来,跟着哥哥拿点心去了。 “妹子,那刘翠花不会再来了吧?”张德其实也被秦月瑶那一番话给绕晕了,这会儿看着外头已经见不到刘翠花的踪影了,皱眉问了一句。 这刘翠花是真烦人,他们没招她没惹她的,偏她就是个贱皮子,三天两头地来找事。 “应该会消停一阵了吧,”秦月瑶也说不好,刘翠花对于给她找麻烦这件事,真是怀着十二万分锲而不舍的毅力,“来了也不怕,就她那点本事,我还是能对付的。” “今天既然衙差都来了,你怎么不说当初拐孩子的事情?”张德还是有些愤懑,刘翠花都这般逼上门来了,那件事情,他们干嘛还要给她捂着? 秦月瑶摇了摇头:“先前村长将房契给我,便是想息事宁人,我既然接了他的房契,便也是应承了将那件事压下去。” “可就刘翠花那样的人,你这般待她,她也……” “大哥,她跟我们撒泼,无事生非地挑事,我们却也是要遵着自己的原则的,狗咬我们,我们提棍棒打回去就好,若是也反咬一口,那我们跟狗又有什么区别?”秦月瑶说罢,自己先撇了撇嘴。 狗那么可爱,是人类的朋友,拿来形容刘翠花,简直是玷污了狗! 张德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秦月瑶转头看着围在桌边吃点心的孩子们,舒了口气。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秦月瑶察觉的一旁顾文彬探究的目光,侧头问道。 顾文彬拢了袖子:“夫人今日可真是,舌灿烂花。” “过奖了,我只是比寻常人更讲理几分罢了。”秦月瑶面上笑着,心里却也着实松了口气。 今天这刘翠花带着衙差来势汹汹,也好在她找的茬都漏洞百出,才叫她有惊无险。 这么一想,秦月瑶倒是想起个事儿来:“你先前是不是知道私设学堂犯法,所以才跟我说分文不取也行的?” “分明是夫人心慈人善,不愿街坊邻里破费,”顾文彬没直接回答,只是笑言,他看着秦月瑶,默了须臾才问,“先前夫人说的那位军爷到底是……” 顾文彬有此一问,也是因着当初刚到家里的时候,他见家中只有秦月瑶和两个孩子,便问起过这家男主人的事情。 当时秦月瑶的回答是简单干脆的两个字——没有。 不是“没了”,所以不是丧夫,也不是“不在”,所以不是远行未归。 余下的可能,顾文彬便也没有继续猜想,没有再问。 今日骤然听得她提起那人,一口一个“我家男人”的,倒不完全像是说来蒙官差和那泼妇的。 顾文彬这会儿是真有几分好奇,他们口中那个黑脸汉,云将军麾下的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107章 和和美美 第107章 和和美美 秦月瑶偏头想了想,才笑着答道:“公子刚刚听到的,都是实言,事关军机,还真不好随便透露。”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除了自己跟阿辰的关系之外,其他也基本算是实情吧。 阿辰的身份和去向的确是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机密,这一点她没有说错。 顾文彬被她这般看着,倒觉自己的问题失礼了。 他拱手朝秦月瑶作了个礼:“是小生唐突了。” 他与她相识不过月余,这些关于她家里的事情,他本是不该多问的。 只是,偏偏总有几分忍不住想要去探究一二,在这里越久,他对于这位秦夫人便越发好奇。 孩子们分吃了榛子酥之后,就带着今天的作业回家去了。 他们就跟一群小喇叭似的,不仅带回去了顾先生要停课的消息,还把今天刘翠花带着官差来的事情也说了。 孩子们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大人们听得云里雾里,只依稀明白了,刘翠花带着官差来找茬,被秦家娘子撵跑了。 第二天孩子们再来的时候,后头跟着他们的爹娘。 多的是来找秦月瑶打听昨天的事情的,还与秦月瑶同仇敌忾,数落刘翠花的不是。 王小虎的娘说:“秦家娘子,日后她若是再来找你麻烦,你跟我们说,我们帮你。” 许二丫的娘帮腔:“就是,那刘翠花平日里在村里横行霸道的,我们早就看不惯了,她要是再敢欺负你,我欺负死她。” “哟,二丫她娘,平日里你见着刘翠花都要绕道走,有两次我还看你绕到水沟里去了,你还去欺负死她?”李狗子的娘在一旁笑许二丫的娘。 大家听了,都笑开了,话头便这么又转到了别处去了。 有人提起了秦月瑶做的糕点,说是昨儿自家孩子揣了两块回去,他们吃着味道真不错。 又听孩子们说,秦婶子是在镇子上做卖糕点的生意的,这会儿都嚷着要找秦月瑶买。 这一个月,这些孩子的家长隔三差五地让孩子们送东西来,家里人出门,在路上被撞见了,甭管是谁,都要被塞了慢慢一怀抱东西才能回来,这会儿他们说要买,秦月瑶也不好意思多收,做的杏仁酥和榛子酥也都是半买半送了。 好在大家也就热闹那么一阵新鲜劲儿,加上马上要过年了,也没有天天找着秦月瑶买糕点,这村里的生意,就这般清冷了下去。 进了腊月,村里镇上三天两头地在下雪。 眼看家里课停了,也快过年了,秦月瑶和顾文彬跟两个孩子一起将家里上下来了个大扫除,之后又一起去镇上采买年货。 进镇这天,正好赶上魏掌柜关门,他说前几天接了单大生意,正月十五那天正好是县丞老爷家夫人的生辰,时逢先帝大丧,不能大办,县丞老爷便决定在府里开几桌小宴,请亲朋好友小聚。 宴席不大,不好承给酒楼办,便来请了魏掌柜到府上掌厨,魏掌柜的意思,是想请秦月瑶一起去。 “夫人你不知道,别看我们县丞老爷官小,他家夫人可是了不得人物,年轻的时候,听说救了个贵人,那贵人一直感怀在心,还跟县丞夫人脾性相投,两人交了朋友,这次县丞夫人si四十五寿诞,那贵人说要亲自来贺,所以县丞老爷才特意着人找了我去掌厨。”魏掌柜往秦月瑶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那位贵人,是皇城里头出来的主子,是摄政王府的老夫人呢。” “摄政王府?”秦月瑶听得也瞪大了眼。 这新帝继位,摄政王辅政监国的事情先前也是魏掌柜讲给她听的。 如今这位摄政王,位列三公之上,说是行监国之权,新帝还是个孩子,这掌政大权便都落到了摄政王手里,那是真正权倾朝野的。 “就是咱们从前的永安王,咱们皇帝陛下的亲叔叔。” 秦月瑶点了点头:“这么身份尊贵的人,还往我们小镇子里来,看来那县丞夫人,实在不一般啊。” “可不是,县丞府里的管事说了,小宴办得好了,赏银不会少呢。”魏掌柜搓了搓手,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看着秦月瑶,“到时候,还请夫人多多指点,咱们一起把这宴席好好办下来才是。” 秦月瑶点了点头:“魏掌柜放心吧,我必当赶早到来福饭馆来跟你们一起准备。” 两人约了正月初十那日到县丞府上确定菜单,魏掌柜还请了秦月瑶帮着先拟几份菜色。 魏掌柜将冬月和腊月这几天的钱跟秦月瑶结了,还特意给了云深和云薇两个小红布缝的红包,里面装着鼓鼓囊囊的铜板,说是给孩子们的压岁钱。 辞别了魏掌柜,一行四人又去集市上采买年货。 瓜果小食自不必提,秦月瑶还买了点爆竹,年画,还咬咬牙,花了三百文买了点烟花。 她本是想买对联的,可一旁这位举人老爷觉得这些个对联字写得都没他好看,秦月瑶便干脆买了卷红纸,打算回去裁了让举人老爷自己写。 回家前,秦月瑶带着孩子们去成衣铺子,让他们一人挑了一件新冬衣。 其实这阵子天气渐冷的时候,秦月瑶已经陆陆续续给家里人都添置过衣服了,不过那时候她都只讲究保暖,要厚实的,对花样也不甚在意。 现下要过年了,自然是要没人挑一套好看要喜庆的穿上。 云深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衣角有水墨的竹叶,云薇喜欢鲜艳的,选了件红色的。 秦月瑶左瞧右瞧,最后看中一件藏青色的,样式简单,穿着也方便干活。 她都还没说拿下来试呢,就遭到了其他三人的严厉阻止。 “大过年的,娘亲怎么能穿这么深的颜色,穿红色的多喜庆。” 云薇指了指一旁挂着的一件红色镶边的袄裙,秦月瑶看了,忙摇头。 就算是过年要喜庆吧,也犯不着穿这么红的,就跟件嫁衣似的。 “夫人不喜欢太鲜亮的,不如穿那件淡紫色的吧。”顾文彬指了指一旁一件淡紫色的短袄。 袄裙的裙摆上绣着一角梅花,看着不抢眼,但也雅致。 秦月瑶试了,正好合身。 一家三口的买了,店小二看着一旁的顾文彬:“夫人和小公子,小小姐都买了,这位相公也挑一件吧,一家人都穿着新衣过年,和和美美。” 第108章 想发大财 第108章 想发大财 “这是我叔叔呢。”秦月瑶和顾文彬都还没开口呢,一旁云薇抢答了一句,笑眯眯地看着店小二。 “原来……是……是小的误会了。”店小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刚瞧着这四个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虽穿得朴素,却都长得跟画里面出来的似的,又瞧他们挑衣服的模样,还以为是一家人呢! “顾公子也挑一件吧,过年穿新衣,新年新气象嘛。”秦月瑶将云薇揽到了怀里,笑看向顾文彬。 顾文彬微微苦笑,摇了摇头:“小生有衣服的,不用破费。” “就那件天青色的吧,小二你帮忙拿下来给他试试。”秦月瑶指了指一旁一件雪色长袍,外罩天青色套衫的衣服。 这小镇子布坊染色的技术有限,瞧了这么一大圈,就这天青色染得比较正。 顾文彬喜穿白衣,整天跟朵云似的在院里飘,遇到下雪出门,瞧着整个人都快跟天地融为一体了,换个其他颜色的穿穿也不错。 店小二先前说错了话,这会儿见客人不怪罪,便也殷勤地去取了衣服,带了顾文彬去试。 顾文彬倒也没再推辞,大家买完衣服,赶车回到家已是下午了。 秦月瑶搬了桌子,在院里裁纸研墨,让顾文彬写对联。 顾文彬的字跟他的人不一样,龙飞凤舞,飘逸霸道。 写了几幅,都是些贺新春,添平安的。 秦月瑶看了半天,都不满意。 “夫人想求什么?”顾文彬看她踟蹰,重新展了一张红纸。 “求财啊,想发大财。”秦月瑶顺口就答,刚刚买年画的时候,她还特意挑的财神呢! 顾文彬笑她答得实诚,抿唇想了想,挥笔写就: 上联:占天时地利人和 下联:取九州四海财宝 横批是:财源广进 这会秦月瑶看了,笑得合不拢嘴,忙不迭熬了浆糊要去门口贴。 顾文彬一脸无奈,云深也在一旁看着,两人一起摇了摇头,淡淡吐了个字:“俗。” 几人一起把对联和年画都往院门口贴了,俗是俗了点,可红彤彤的,瞧着喜庆,有年味。 “我们剪窗花吧。”顾文彬看桌上还剩了很多红纸,建议道。 两个孩子先前就听顾文彬说了过年贴窗花的习俗,虽然家里窗子不多,可是他们也想瞧瞧窗花是什么模样的,当即应了。 秦月瑶点了炉子,找了家里买回来的两把剪刀,跟孩子们坐在桌前,看着顾文彬。 顾文彬正在折纸,被他们三个这么看着,颇感压力:“看我做什么?” “我们不会啊,顾先生教教吧。”秦月瑶撑头看着顾文彬手上的纸,要她说,顾文彬的手也生得好看,白净修长,却是太消瘦了些,每次看他握笔写字,秦月瑶都担心他字没写完,把自己手指给折了。 倒是阿辰的那双手,修长有力,白净却不显病弱。 秦月瑶一直都没想明白,脸那么黑的一个人,手怎么就那么白? 顾文彬当了一个月的先生,这教人的本事见长,不一会儿,就把三人都教会了。 教的都是些比较简单的图样,云深学得最快,剪了两个之后,就已经十分好看了,云薇也是手巧,稍微比哥哥差些。 唯独旁边那个大的,图案都画好了,还能剪错。 秦月瑶又剪了几个,每次不是多剪了一刀,就是剪错了一两处,看得一旁云薇都忍不住笑了:“就娘亲这样,放课堂上,早该挨先生板子了。” 秦月瑶讪讪笑了,把剪刀递了回去:“你们剪吧,我就不在这儿浪费纸张了。” 她就纳闷了,烧菜做饭的手艺她学得飞快,怎么剪纸就不行了? 顾文彬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下午三个人轮着剪了一摞窗花出来,里面有云深和云薇剪的雪花,顾文彬剪了些福字,更多的是图案,什么鱼跃龙门,喜鹊报春,五谷丰登…… 他还特意把连年有余里面,童子抱的鱼换成了元宝,专门送给求财的秦月瑶。 秦月瑶让孩子们分了些送去给张德和徐大娘家,还给他们捎了两幅顾文彬写的对联。 这几天秦月瑶偶尔也往山里去,归云湖上结了冰,她挖的陷阱上盖了雪,已经很难猎到猎物了,倒是后来扎的五个笼子,放了饵料后,偶尔能吸引几只觅食的兔子。 她照自己所言,每次都会留下一只,放在林子边上。 头先两天进去看的时候,兔子都不见了,地上还有撕扯的血迹,也不知是小狼吃的,还是林子里其他觅食的动物。 再后来,她放着的兔子就没被动过了,地上也不见动物的足迹。 秦月瑶也只能在心里盼着,小狼已经找到了狼群,能跟同伴一起熬过这个冬天。 小年这天,张德一家去了张婶儿娘家,徐大娘邀了秦月瑶他们到家里团圆,因为去邻郡修城墙的徐万山和儿子徐大壮要回来了。 徐万山和徐大壮在一处做活,他们是三天前放工的,算时间,今天下午能到村里。 徐大娘担心下雪路滑,又思念相公和儿子心切,下午便出了门,去村口等人,留了秦月瑶他们在家里守着。 徐万山和徐大壮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年货。 徐万山说要先去村长家拜会一下,还特意提了一只鸡和一坛酒。 徐大娘虽然不待见刘翠花,却也还是跟徐万山一起过去了,让徐大壮将余下的年货先拿回家。 徐大壮一进屋,便瞧见了墙壁上贴着大红的窗花,有雪花,有各式各样的福临门,还有些精巧的图样,颜色喜庆,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他步子一顿,正想着自家娘怎么有心思剪这些了,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孩子的笑声。 拐进屋一瞧,就见铺着褥子的炕上,坐着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漂亮得简直像年画上的小仙童。 娃娃旁边,是一个身穿淡紫色短袄的姑娘,那姑娘侧坐着,手里拿着个鞋垫在纳。 她身姿纤细,肤色白皙,侧颜柔美动人。 似是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她缓缓转过脸来,一双潋滟的眸子,亮若清泉。 徐大壮呆了一呆,脸上的神色变了。 第109章 君子远庖厨 第109章 君子远庖厨 两个孩子他是认得的,往年过年,他们也常到家里来。 这个女人他乍看有些眼生,却也还是认识。 “你怎么在这里?”徐大壮开口,语气有几分生硬。 她家娘这几年费心费神地照料这一家的孤儿寡母,可他不待见他们。 应该说,他不待见秦月瑶。 在他眼里,秦月瑶这个当娘的,不仅打骂孩子,还好吃懒做,什么事情都不管,还要半大的孩子照顾她。 往日他在村子里的时候,偶尔看到秦月瑶那哭丧哀怨的模样就觉得烦。 今儿她倒是不哀怨哭丧了,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里有笑意,看着有几分妩媚。 “大壮叔叔,你回来啦!”炕上看窗花的云薇瞧见徐大壮,甜甜地唤了一声,欢喜地要下来。 秦月瑶刚想答话,见云薇要下地,忙起身给她穿好了鞋,把她抱了下来。 秦月瑶见徐大壮看他的神色不太好,忙起身要出去:“徐大哥,是徐大娘邀了我们今天过来过小年,外头天寒,你先在屋里歇歇,厨房里温了酒,我去给你拿来。” 她知道因着从前原主的那些做法,村里的人对她多有些看法,这会儿她也不知该怎么跟徐大壮解释,只好先出去取酒,等徐大娘回来。 徐大壮见她朝自己走过来,伸手将她拦了一拦:“你现在又耍什么花样?” 这些年她娘为着这个女人忙里忙外,费心费神,比给他们爷俩操的心还多。 娘说秦月瑶是个可怜人,孤苦伶仃的,还要拉扯两个孩子,他们多帮扶着点是应该的。 可徐大壮不觉得,这秦月瑶是他娘接回来的,来的时候有了身孕,身边也没跟个男人,对于秦月瑶的来历,他娘也闭口不提。 徐大壮总觉得,这女人不仅是来历不明,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也不清不楚,背后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偏这样了还能哄得他娘待她百般好,一定是使了什么诡计。 云薇本是要跑到徐大壮跟前的,听到他这般说,云薇步子一顿,皱眉看着徐大壮,没有往前了,反倒是挡到了秦月瑶跟前。 她仰头看着徐大壮:“大壮叔叔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凶?” 徐大壮虽然不待见秦月瑶,可这两个孩子从小就乖巧,又长得这么可爱,他跟他们,从来都板不起脸来,也比较亲近。 也是因着这样,他才更讨厌虐待孩子的秦月瑶。 “徐大哥,从前是我没想通透,做了太多糊涂事,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徐大哥多担待些。”秦月瑶叹了口气,拉着云薇的手,好声好气地跟徐大壮说到。 “酒我先热了一坛,他们到了吗?”这头徐大壮还没有说话,去厨房热酒的顾文彬提着酒坛进来,瞧见屋里头多了个青壮男子,便也猜到了是徐大娘的儿子,他把酒坛放在桌上,朝徐大壮作礼,“小生顾文彬,这位一定是徐公子了吧?” 屋里头有个秦月瑶已经让徐大壮吃惊了,这会儿瞧见进来的陌生人,他剑眉又拢到了一起,转头看这个白面书生,“你又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啊,小生是秦夫人的朋友,是……是受了徐大娘之邀,到公子家过小年的。”顾文彬这会儿也察觉到了徐大壮的疏远和敌意,他一边解释,有些不解地看向秦月瑶。 秦月瑶看着徐大壮,也觉有些尴尬。 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吧,她想解释一下,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总不能就一个劲地赔罪吧。 她想回家去,不打扰了徐大娘他们一家团圆。 可徐大娘又没回来,她也不好就这么走了。 “大壮叔叔,我娘亲听说你和徐爷爷今天回来,特意做了好多好吃的等着你们呢,你赶了一路也累了,先到里面坐吧。”云深也已经从炕上下来了,他上前去,硬是将杵在那儿的徐大壮拉到了炕边,然后拿了塞在怀里的窗花给他看,“大壮叔叔,这是顾叔叔教我剪的窗花,你看好不好看?” 徐大壮愣愣地坐了,看着跟前云深将窗花递到眼前,又见那边云薇躲在秦月瑶怀里,皱眉看向他。 他一时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才两个多月没回家,家里咋就变了个大样了? 秦月瑶见状,招呼了顾文彬,先跑厨房去了。 今天因着一起吃团圆饭,她跟徐大娘在厨房里鸡鸭鱼肉都备齐了,本来也是打算等徐大壮他们回来就做饭的。 这会儿她也跟徐大壮说不清楚什么,便干脆先把饭做了。 云薇刚刚见徐大壮对娘亲这么凶,这会儿倒是跟着秦月瑶来厨房了,也没去屋里待着,她见秦月瑶要做饭,自告奋勇要帮忙。 秦月瑶想着女儿刚刚护她那小模样,心里什么气都没有了。 她也不让云薇做沾水活,只往炉子上坐了水,让云薇在一旁守着,也好烤火。 秦月瑶在厨房里忙活开了,鱼要煎黄了红烧,鸡先前就已经下锅炖了,鸭子砍了块,打算做五味鸭,还有那些青菜萝卜的,准备素炒的素炒,凉拌的凉拌。 门口顾文彬默默看着,别看这秦夫人剪纸的时候手笨,这会儿在厨房里,就跟长了三头六臂一样,案板灶台两边忙,连火都自己看着,那么多杂事要做,她还能将火候掌握的分毫不差。 切菜下锅,起碗装盘,同时做两三道菜,还一点都不忙乱。 顾文彬越看越觉神奇,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撞到了放在门边的坛子,差点绊了一跤。 云薇瞧见了,坐在小炉子旁,偷偷捂嘴笑。 这边秦月瑶也转头看他:“怎么,顾公子也想帮忙?” 顾文彬一愣,随即摆了摆手:“不了,不了,君子远庖厨。” 瞧那案板上的被砍成一块一块的鸭肉,顾文彬缩了缩脖子,转念还是又说:“那……那个,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秦月瑶看他这般,也只是掩了笑,扫了一圈厨房,指了指云薇旁边的位置,让他一起跟云薇看水去了。 第110章 恩同再造 第110章 恩同再造 徐万山和徐大娘回来的时候,厨房里秦月瑶刚将五味鸭起锅。 进院门就闻到厨房飘来的香气,徐大娘脸上有了笑,一旁徐万山却是满面狐疑。 秦月瑶也听到了推门声,从厨房里出来。 “徐大叔,徐大娘,你们回来啦。菜马上就好了,你们先到屋里坐,烤火暖和暖和。” “不是说等我回来一起做的嘛,又叫你一个人忙。”徐大娘笑了,看着秦月瑶的眼里满是宠溺,“也好,叫你大叔和大壮尝尝你的好手艺。” 秦月瑶应了,徐大娘拉着徐万山往屋里去。 屋子里,徐大壮看完了云深的窗花,这会儿在和云深说话。 从前云深到他们家走动最多,在家里做事也最多,徐大壮尤其心疼这懂事的小子。 这才一会儿,云深已经将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跟徐大壮说了,还特意强调,娘亲现在对他们超级超级好,什么都想着他们,护着他们。 徐大壮看爹娘进屋,他站了起来:“娘,外头那女人……” “什么那女人,那是你瑶妹子,”徐大娘干脆地把他的话截了,“你要是见外,就喊她一声秦娘子。你们不在家的这两个月,得亏了瑶丫头给我进山采药,又来给我推拿,我这腰痛的老毛病才没怎么犯过。” 前些时候秦月瑶听说了徐大娘腰上落了毛病,天一冷,晚上腰就疼。 她去问了李郎中,认了些敷治的草药,之后每次进山都特意去找了回来,下雪天还过来给她热敷推拿,照顾得周到。 徐万山奇道:“那丫头,怎么两个月不见,就转性子了?” 秦月瑶的事情,徐大娘没给徐大壮说,却没瞒着自家男人,徐万山这些年也是默许了徐大娘这费心费力地照顾接济,他对秦月瑶没徐大壮那么深的敌意,却也没觉得那姑娘有多好。 这会儿见秦月瑶这般,也觉奇怪。 徐大娘叹道:“她也终于是想明白了,要好好过日子了。你瞧瞧,有她操持着,孩子们过得舒坦了,这家也终于像个家了。” 这两个月秦月瑶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她现在想起来,都跟做了场梦一样。 虽说这奇事怪事也遇到不少吧,可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她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徐大娘看像徐万山:“当家的,正好关于瑶丫头,我有个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 屋里头一家三口说着话,厨房里秦月瑶将一桌子菜都做好了,叫了顾文彬一起往屋里端。 云薇也跟了进来,瞧见徐万山,甜甜地喊着“徐爷爷”,还跑到他跟前去,把自己先前偷偷从家里藏出来的柿饼拿出来给徐万山吃。 这些小食点心,秦月瑶当初买了许多,张德跟徐大娘家都有分到。 这会儿桌上就已经码了一盘,偏偏云薇这个小机灵鬼,非要从家里藏了拿过来,还一副要背着娘亲不让她看到的模样,把屋里几个大人都逗得哈哈大笑,就连徐大壮脸上的神色都松活了许多。 徐家三口和两个孩子坐到了桌子前,秦月瑶和顾文彬忙活着端菜。 徐大壮看着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愣住了。 先不说香味撩人了,这又是猪肉,又是鱼肉的,还有鸡鸭,他们家里两个男人赚钱,花销虽是宽裕,可往年过年也没见这么吃过,何况这会儿还是小年呢! 徐大娘知道儿子在惊讶什么,她脸上挂着笑,指了指这一桌子的菜。 “这鱼肉,鸭肉和猪肉,还有那些菜和点心都是瑶丫头买的,那鸡是山上的野鸡,是瑶丫头前两天猎到的,特意拿过来炖了,说是给你们补补身子。” “她还会打猎?”徐大壮瞠目结舌。 云薇满面骄傲:“大壮叔叔你不知道,娘亲会的可多着呢。” 想了想,她加了一句:“就是不会剪窗花。” 秦月瑶和顾文彬把菜上齐了,屋里徐大娘拉了秦月瑶在一旁坐下,顾文彬坐到了她旁边,他跟徐万山见了礼,还起身替徐万山倒酒。 秦月瑶刚坐下,正转头去看徐大壮的脸色呢,这头徐大娘拉了她的手,唤了她一声。 徐大娘道:“瑶丫头,今儿我有个事想跟你说说,这事儿我两个月前都在想了,这会儿跟当家的商量了,他也觉得可行,就想问问你的意思。” “大娘有什么事尽管说。”秦月瑶看她这么郑重,忙道。 一旁顾文彬在替徐大壮倒酒,听到这话,手一歪,撒了些在桌子上。 “抱……抱歉,是小生太不小心了。”顾文彬忙放了酒壶,手忙脚乱地找帕子来擦。 等桌上酒擦了,顾文彬坐了下来,徐大娘才继续道:“我想认你当女儿,就怕你嫌弃我们家穷,也没什么个出息。” 秦月瑶一愣,随即笑了。 这话,怎么听着,跟当初张德要认她当妹妹的时候如出一辙。 “徐大娘说哪里话,你们一家对我和两个孩子恩同再造,两个孩子一直跟你们亲,我也早把你当亲娘来孝敬了,我还怕你们嫌弃我呢。” 徐大娘紧紧握着秦月瑶的手:“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只要徐大伯和徐大哥不嫌弃就好。”秦月瑶点了点头。 徐万山喝了一口酒,这会儿抬眼看秦月瑶,郑重地说:“我跟大壮常年在外做活,家里也没留个人照应,能多得你这么一个女儿,是我们的福气。” 徐大壮撇了撇嘴,脸色依旧不太好:“爹和娘都同意了,我也没什么说的。” 他对秦月瑶依旧有成见,这会儿便是看着这一桌子菜,听云深讲了那么多,他却也还是迈不过这个坎。 徐大娘笑得眼眶有几分红了,松了秦月瑶的手,拿手背擦眼睛:“既然这样,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是我田芳的闺女,两个孩子,就是我们的孙子和孙女了。” 徐万山也笑了,抬筷子给秦月瑶夹了块肉:“瑶丫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秦月瑶忙双手端了碗去接:“谢谢徐大叔。” 徐大娘嗔了她一眼:“还叫大叔呢?” 秦月瑶微微羞赧了一下:“干爹。” “那他呢?”徐大娘指了指一旁的徐大壮。 “大哥。” 两老舒心地笑了,徐大壮抿唇没有应,仰头灌了一杯酒。 第111章 都能如愿以偿 第111章 都能如愿以偿 小年里这一顿团圆饭吃得热闹,徐万山就徐大壮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已经二十三了,一直跟着他外出做活赚钱,还没有说亲。 往年回来,家里也是因着有云薇和云深过来,才热闹几分。 如今这两个孩子转头成了自己的孙子孙女,他更是怎么看怎么舒心。 孩子们也是乖巧的,饭后秦月瑶和徐大娘收拾厨房,他们就陪着徐万山说话。 云薇是个嘴甜的,说些话常逗得徐万山哈哈大笑,秦月瑶和徐大娘在厨房里,听着屋里的说话声和笑声,也都是面带笑意。 夜里又开始下雪,徐大娘怕他们回去摔着,特意让了徐大壮送他们回去。 这一路徐大壮举着火把在前面走着,半句话没说。 倒是秦月瑶和两个孩子跟在身后说说笑笑,那顾文彬也是真跟纸糊的似的,这才一小段路呢,好几次差点摔倒。 到最后是云深和云薇一人一只手,紧紧牵着,才一起回了家。 进了家门,顾文彬被两个孩子拉了进厨房去拍身上的雪,秦月瑶看徐大壮转头要走,跟他道了声谢,这才关了门。 除夕这天,秦月瑶一家也没出门,打算跟顾文彬一起在家里过。 剪窗花失败后,秦月瑶不死心,换了个玩意儿来捣鼓。 这两天四个人一起,拿宣纸扎了好几个灯笼。 先前为了让顾文彬晚上可以看书温习,秦月瑶特意买了好些蜡烛回来。 每根蜡烛十文钱,头先她自己烧着觉得肉疼,这会儿往灯笼里放,倒是毫不吝啬了。 云薇觉得宣纸糊的灯笼白白的不好看,顾文彬还特意在上面作了简单的小画,每一幅都是一个故事。 光是听故事,就把两个孩子哄得乐呵呵的。 下午秦月瑶准备年夜饭的空档,顾文彬和孩子们把灯笼挂在了先前在院里牵起来的线上。 今夜天气晴好,入夜后点了灯笼里的蜡烛,画着水墨画的灯笼在小院上方轻轻摇曳,柔光闪烁,比天上星星璀璨许多。 桌子就摆在院里,周围烧了两个火盆,大家穿得厚,倒也不觉得冷。 一顿年夜饭上桌,倒是比先前小年的时候在徐家吃得还丰盛。 不仅鸡鸭鱼肉齐全,秦月瑶还特意炖了红烧牛腩。 孩子们没吃过牛肉,给他们打打牙祭。 几个人又说又笑,吃得歇气的空档,秦月瑶跑回厨房去端了盘糕点出来。 秦月瑶把那糕点递到了顾文彬面前:“特意为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顾文彬和两个孩子都低头去看那糕点。 要说这新年礼物,秦月瑶除了给两个孩子压岁钱外,还按云深自己的意思,给他又添了纸墨,给云薇的是先前在镇上看到的,几个色彩鲜艳的泥人。 顾文彬也给孩子们准备了的,他身上没钱,就将自己带的一支狼毫送给了云深,又给云薇画了一本有山水和志怪妖怪的小册子。 那只梅花簪子,他做好了,却一直没拿出来。 他如今是越发弄不明白,这秦夫人的相公,这两个孩子的爹到底是在还是不在了。 对于一个有夫之妇,他本就该远避礼让了,怎么好再送首饰发簪这样的贴身饰物。 “娘亲这是做的什么,香是香,黑乎乎的。”云薇本都吃饱了,这会儿瞧见娘亲做的新花样,忙凑上去闻。 秦月瑶解释:“这是麻糍,用蒸好好的糯米饭舂了,裹了炒好的芝麻和糖。” 这糯米打的,也叫年糕,本也是春节必吃的传统点心,她是因着顾文彬马上要去参加科考了,才炒了芝麻做了麻糍。 “娘亲真偏心,给我的是泥人,给叔叔的却是自己亲手做的点心。”云薇闻着芝麻香,嘟嘴感叹。 虽说那泥人也是她自己要的啦,可是娘亲最近好忙,都没给他们做新奇的点心了,这会儿却特意给顾叔叔做。 秦月瑶哭笑不得:“厨房里还有的,娘亲怎么能把你们落下。” 顾文彬也笑了:“都做了这么多吃的了,何必特意做这个?” 这秦夫人的厨艺,真的是不夸不行的,大菜小菜都会做,样样拿手美味。 “你不是要进京赶考了吗?我做这麻糍,是想祝你像这麻糍一样,经过千锤百炼,一朝荣登榜首,芝麻开花节节高升。”秦月瑶面上带笑,缓声道。 年后顾文彬就要进京考试了,十年寒窗苦读,只为这一朝功成名就,她也是真心祝愿他能取得好成绩的。 顾文彬微微一愣:“劳夫人费心了。” 他拈了一个麻糍放进嘴里,软糯香甜。 往年在滨州家中过年,家人们也是遵了旧俗,桌上总有一道年糕的。 只是那些糕点做得再精致美味,也不及这个除夕在这里吃到的麻糍香甜暖心。 顾文彬吃了一个,余下的都跟两个孩子分食了,秦月瑶瞧他们喜欢,却也不敢让他们多吃。 糯米不好消化,今天又是吃了这么多大鱼大肉,她怕孩子们积食。 吃了年夜饭,孩子们嚷着要一起守岁。 过去几年里,他们的年多是跟往常一样,跟着娘亲在那冰冷昏暗的屋里睡过的,这是他们第一次这般正式热闹地过年。 秦月瑶拿了先前买的烟花爆竹出来放,等得夜深了,她看孩子们闲着无事,便削了竹签子,拿了没裁过的宣纸出来,教他们做孔明灯。 这些,都是从前外公教她的。 从十岁之后,每年生日,外公都会陪她一起做一个孔明灯,让她许愿。 她做起来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人手一个了。 秦月瑶先给云薇点了孔明灯,看着火光闪烁下,那纸糊的灯慢慢鼓胀起来,云薇手一松,便飘飘悠悠往天上去。 秦月瑶在一旁喊:“云薇,快许愿。” 云薇闻言,双手合十,闭眼念到:“我希望,跟哥哥和娘亲永永远远在一起。” 云深也自己点了,松手放飞:“我希望,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秦月瑶听着两个孩子的愿望,心里淌过一阵暖意,若是可以,她也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尽可能长久地,和两个孩子相伴在一起。 出神之际,旁边的人也放了手里的孔明灯。 转头便瞧见顾文彬也如云薇那般,双手合十,垂眸许愿。 “举人老爷的愿望,应该是此次高中榜首,光耀门楣吧?” “自然是了。”顾文彬抬眸看她,柔和地笑了。 “那我就希望,大家许的愿,都能如愿以偿吧。”秦月瑶也放飞了手里的孔明灯,她仰头看着越飘越远的四盏灯,在心里祈愿,只希望,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在这新的一年里都能安好快乐。 顾文彬在一旁舒眉看着她好看的侧脸,轻唤了一声:“秦夫人。” “嗯?” “你不是该祈愿财源广进,取九州四海财宝吗?” 第112章 万华寺进香 第112章 万华寺进香 除夕那晚守了一晚上的岁,到天快亮的时候,两个兴奋了大半夜的孩子熬不住了,却也不肯会床上去休息,非要窝在秦月瑶怀里听顾文彬讲故事。 秦月瑶总觉得,顾文彬大概是在脑袋里装了个故事库,这么多天了,他给那么多孩子讲了那么多故事,个个都不带重样的。 有些一听,就是他就地取材,加了些志怪的元素现编出来的。 这么能编,不考功名的话,去写小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等怀里的孩子终于熬不住眼皮耷拉到一起了,秦月瑶将他们抱回了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一会儿。 大年初一,家家走亲访友。 秦月瑶本觉着,徐大娘跟张德他们都没在家,要初三才回来,他们也没个亲可以走的。 却不想,一大早,刚躺没多久就有人敲门了。 秦月瑶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旁边顾文彬也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 他昨天没换衣服,今早才将秦月瑶买的新衣给换上。 里头依旧是一袭白衫,外头罩着天青色的外袍,倒是衬得他白净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这颜色衬你,以后别老穿白衫了。”秦月瑶笑,本就弱不禁风了,穿得跟云朵似的,总叫人担心他哪天真飘天上去了。 顾文彬笑着应了,去开门。 来的都是村里的邻居们,一个个穿得喜气洋洋的,带着孩子来给顾先生拜年。 听说他很快要进京赶考了,还特意给他准备了干粮。 都是自家家里烙的饼子,寒冬腊月的,放上小半个月都不会坏的那种。 这连着两三天的,访客不断,等得张德和徐大娘他们回来后,顾文彬跟他们拜别,揣着行李准备启程上京。 张德感念顾文彬教导家里两个孩子,特意租了牛车,带着一大家子人,和秦月瑶他们一起,送顾文彬去镇上。 这几天一直飘雪,尤其今天雪下得大。 顾文彬在庆云镇驿站租了马车,张德和秦月瑶他们在城门口送别。 四个孩子一路追着马车挥手,跑出去老远才停。 往京城去的马车上,顾文彬从身旁的包袱里翻出了那支早就刻好的梅花簪。 到最后,这礼物还是没有送出去。 按说秦月瑶帮了他这么多忙,这小小的礼物,当做答谢送给她也是没什么的。 可是他不敢,因为他自己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梅花簪的谢礼里,便又了其他的含义。 他敬她,作为一个女子,却是如男子一般担起了一个家,遇事不惧,有些时候,有着连男子都不能比的勇敢和毅力。 他谢她,谢她好心相助,让他这个落难的书生不至于饿死街头,还能继续入京赶考,圆自己期盼多年的梦。 他还…… 顾文彬摇了摇头,将脑海里多余的思绪甩掉。 秦夫人是他的恩人,她还有孩子,也有家室,他不能再有其他想法。 只需得一心记着这份恩情,日后有机会,再来报答便可。 送走了顾文彬,张嫂说起庆云镇旁边山上的万华寺很灵验,京中许多达官显贵都会特意来拜。 这会儿新年伊始,他们今日又来得早,正好可以去上香,求个合家平安。 秦月瑶知道张嫂信佛,庆云镇里很多铺子也没开,他们早早回去也无事,便应了张嫂的邀请,两家人一起往万华寺去。 万华寺在山中,自寺里到山下修了石阶,牛车上不去,张德便说他留在山下看车,让秦月瑶和张嫂带着孩子们上去。 石阶每日都有小沙弥扫雪,走起来倒不费力。 四个孩子都把这当做郊游,一路你追我赶,等到爬到寺门口的时候,个个额上都有了薄汗。 秦月瑶怕他们这般着凉,掏了帕子替他们一一把汗擦干。 张嫂虔诚,上了香火,还想去听寺里的师傅讲经,秦月瑶便也陪着她去。 只是四个孩子里,也就云深坐得住。 秦月瑶看寺里今天也没什么人,便放了云薇跟张家两个孩子在外面玩。 起先三个孩子还只是在佛堂前的小院里东瞧瞧西逛逛,一会儿便玩腻了,往后院跑。 张大宝说玩躲猫猫,第一轮还让云薇当鬼,云薇觉得有趣,正好先前还跟哥哥学了数数,便乖乖待着,数了一百下后,才满院地开始找两个张家哥哥。 万华寺不是一般的小寺院,除却前面的重重宝殿和经堂外,后面还修了院舍,供来礼佛的施主们小住。 院舍修得错落有质,九曲回廊,十步一景。 云薇在前面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客苑的月门。 她找了半天,也没在前面找到张大宝和张二宝。 看着月门里的回廊,想着娘亲他们一时也听不完,就大着胆子往客苑去了。 这回廊叠景的确精美,可云薇绕了一会儿,人没找着,还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一个不小心,彻底迷路了! 这院落里覆了雪,回廊又弯弯绕绕的,看哪儿都一样。 云薇心慌,转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路,终于害怕得哭了,边哭边喊娘亲和哥哥。 她才哭了没几分钟,一旁的小院里就有人走了出来。 是个穿着软甲,配着长剑的侍卫。 瞧见孩子在哭,他只是冷着脸去赶:“去,去,去,哪儿来的孩子,去别地儿哭去,别扰了我们主子清静。” 那侍卫语气凶巴巴的,云薇被他一吼,脸上的神色滞了滞,哭得更凶了。 侍卫皱眉,转头看了一眼院里,生怕这孩子吵着人,见她只顾着哭,也不走,便上前去,伸手去提云薇的衣领,想将她带走。 云薇不知他是好是坏,见他伸手来抓自己,更是吓坏了。 她倒也机灵,那侍卫伸手过来,她身子一矮,一溜烟从他身旁钻了过去就往院里跑。 这会儿一边跑,还一边喊救命。 侍卫看她往自家主子门前跑,还这般吵闹,更急了,大步追过去,就要拿人。 云薇边跑边回头,生怕自己被抓着,也没看前面的路。 跑了没多远,就见那侍卫猛然停了下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呯——”的一声,撞到了前面的什么东西! 第113章 不能叫哥哥 第113章 不能叫哥哥 云薇跑得急,被这么一撞,“哎哟”一声跌在了地上。 那边几步外的侍卫跪伏在地上:“是属下护院不严,请摄政王恕罪。” “起来吧。”云薇听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她刚仰头去看,就见一身黑衣的人已经朝她俯下身来,伸出了手。 “你……”看清那张脸,云薇一愣,张了张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真是张好看的脸,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都像是刻出来的一样。 她先前觉得,顾叔叔已经是长得很好看了,眉目如画,可眼前这个人,比顾叔叔好看一千倍。 墨冥辰看清跌在跟前的孩子的模样时,也是一愣。 他倒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熟人。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娘亲呢?”他俯身将云薇从地上扶了起来,自然地抬手给她擦了擦还挂在颊边的泪。 修长的手划过脸颊,温温热热的。 云薇这才回过神来:“那个……我……我迷路了。” 说罢,又撇了撇嘴,害怕,想哭。 “迷路了?”墨冥辰好看的唇角微微挑起,他将云薇抱了起来,“别怕,本王带你去找你娘亲。” “摄政王殿下……”侍卫还伏在地上,没听懂刚刚摄政王那句“起来吧”是说的他,还是那个孩子。 只是这会儿瞧着摄政王抱了孩子,还那般轻言细语的,他吓得不敢起来了。 “你留在这儿,本王去去就来。”墨冥辰没看他,淡声丢下一句后,抱着云薇出了小院。 怀里云薇已经止住了哭,这会儿一个劲往他脸上看,这会儿隔得近了,她看到了叔叔额角画得画。 那是一个淡青色的狼头,狼口大张,牙齿锋利,狼头上的鬓毛画得凌厉,凶狠得有些吓人。 云薇眨了眨眼,看得更认真了,小狼长大之后,应该就会变成这般模样了吧? 这人倒也奇怪,怎么把这东西画在脸上? 墨冥辰轻咳了一声:“你娘亲在哪儿呢?” 云薇这才移开了目光,想了想:“在……他们在听师傅讲经。” 她不知道那个地方叫经堂,其实她也不知道讲经是什么,只是刚刚听娘亲这么说的。 墨冥辰应了一声,抱着她往客苑外走。 “哥哥,你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吗?”云薇看他七绕八拐还这么轻车熟路,歪头问。 那一声“哥哥”唤得墨冥辰愣怔了一下,停了下来:“要叫叔叔才是。” “好看的都叫哥哥,”云薇不管他纠正,又盯着他的脸看了看,“哥哥长得真好看,瞧着跟我哥哥有点像呢。” 尤其是那双眼睛,难怪她刚刚看着觉得熟悉,那闪闪发光的,黑漆漆的,不是跟哥哥的眼睛很像吗? “叔叔年纪比你大很多的,不能叫哥哥。”墨冥辰执拗地纠正,想着云薇的话,心里苦笑。 当初顶着张黑脸的时候,她可是一上来就叫叔叔呢。 这小丫头,果然看人先看脸。 云薇撇了撇嘴,还是应了:“叔叔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吗?我跟张家哥哥玩躲猫猫,我还没抓到他们呢。” 刚刚迷路,还有被那个凶巴巴的人追的时候,她挺害怕的。 可这会儿,瞧见这个好看的哥哥,不对,是叔叔,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总觉得,她虽然不认识这个人,可看着,还挺亲切的。 她突然不那么急着回去了,她刚刚拍着胸脯跟张二宝说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呢! 墨冥辰笑:“不急着回去了?” “娘亲他们还要听好一阵呢,我想先找张哥哥他们。”云薇想了想。 墨冥辰将云薇放了下来:“你找吧,我跟着。” 经堂今天有三场讲经,算时辰还有一阵子才完,他便也不急着把孩子送回去,只由着她在这儿玩耍。 云薇仰头看了他一会儿,笑着点头说了声“好”,伸手去拉住了墨冥辰的右手。 “我怕走丢了,叔叔拉着我。”见他微微一愣,云薇又说。 墨冥辰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他都说跟着她的,还能走丢? 不过,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他蹲下了身子,平视云薇:“你遇到陌生人都不害怕的吗?万一叔叔是坏人,要拐了你去卖怎么办?” 先前不觉得,现在瞧着,这孩子,也太容易跟人亲了些。 云薇本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好看的叔叔亲切,还要带她去找娘亲,想来是个好人。 这会儿听他这么说,秀眉一蹙,忙缩回了手,怯怯地看着墨冥辰:“叔叔是坏人?叔叔你别卖我啊,我瘦不拉几的,卖不了几个钱的。” 说话间,眼里又蒙了一层水汽。 她刚刚说了要找张家哥哥,这叔叔不会是想先等她找着了,拉了他们一起去卖吧? “哎,”看她要哭,墨冥辰无奈了,好好的,他说这些话吓孩子做什么,“别哭啊,叔叔逗你呢,叔叔只是来寺里上香的,不是坏人。” “真的?”云薇眨巴眨巴了泪水满眶的大眼睛。 墨冥辰发誓:“真的,叔叔不会拐你去卖的,叔叔只是看你迷路了,想帮你而已。” “可是……”云薇撇了撇嘴,看他一脸真诚,倒也没那么害怕了。 “你不是跟他们捉迷藏吗?再不快点找到他们,可就要输了。”墨冥辰抬手替她将挂在眼角的泪珠擦了,站起了身来,朝云薇伸手。 云薇本来已是将信将疑了,这会儿听墨冥辰催她找人,她心一沉,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手放进了墨冥辰的手里:“张哥哥他们可能没在这里,叔叔你还是先送我去找娘亲吧。” 前段时间娘亲才指着顾叔叔教育她,要她以后不能被这些长得好看的人迷惑了,轻信了他们的话呢。 这会儿这叔叔也不知好坏,她可不能因着他轻言细语的几句哄骗,把张哥哥他们都带害了,还是先去找娘亲要紧。 墨冥辰把小丫头这玲珑的心思都猜了个透,可刚刚是他自己说些引了她误会的话,这会儿也没法子多解释,便也只能应了她的话,牵着她绕过九曲回廊,往客苑外走。 才刚走到客苑门口,就瞧见迎面走来个披着雪色狐裘的人。 墨冥辰俊眉微蹙,步子微微顿了一顿。 那边慕雪歌见墨冥辰出来,快步迎了过来:“王爷怎么出来了,有什么事情,吩咐小七他们去做便好了,这天寒地冻的,仔细你的身子。” 第114章 一直在等一个人回来 第114章 一直在等一个人回来 慕雪歌今日穿了一身雪白天光锦裁的流仙裙,狐裘披风下露出来的裙摆上用金线绣了大片的牡丹,华贵耀眼。 她目光落在墨冥辰手里牵着的孩子身上,见那孩子穿这个小棉袄,扎了两个小髻,长得水灵可爱,却寒酸得紧,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本嘱咐了主持这两日闭门谢客的,平白放些闲杂的人进来,扰王爷的清静。”慕雪歌说罢,转头去喊跟在身后的三姑娘,“将这孩子送出寺去吧,别在这儿打扰王爷。” 三姑娘垂手站在慕雪歌身后,看了看墨冥辰,没有动。 云薇见那穿得跟仙子似的女人满眼嫌弃地看自己,她皱了皱眉,伸手拽住了墨冥辰的衣摆,往他身边缩了缩。 眼看着摄政王这一身新裁的夜光锦被那孩子扯皱,慕雪歌眼中的厌恶更甚了,她见三姑娘没动,转头看她。 “殿下,让奴婢送这个孩子去找她的家人吧。”三姑娘被慕雪歌一瞪,终于开了口。 墨冥辰没理会三姑娘,只是看着慕雪歌:“慕小姐不是去听经了吗?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慕雪歌叹了口气:“经堂里有几个村妇扰了清静,妾身晚点再去请莲华师傅讲经。” 她本也并非真心信佛,以前常往这里跑,是因为太妃虔诚,她想在太妃跟前讨个好罢了。 这次陪墨冥辰过来,她巴不得每时每刻都陪在他身边。 偏偏这万华寺的僧人都是不会看眼色的,今天莲华师傅讲经,经堂的小师傅跑到客苑来请她去听,她也不好当着墨冥辰的面拒绝,便只能应了。 刚带着三姑娘过去,瞧见经堂里面已经坐了几个村妇和孩子,她便正好寻了个理由回来。 墨冥辰听罢,也没再理会她,只是垂眸看身畔的云薇:“我带你去找你娘亲吧。” 说完,他拉了云薇,绕过了慕雪歌,往经堂的方向走。 “王爷!”慕雪歌愣怔了一下,转身要跟。 “经堂多了几个闲杂人,慕小姐既然介意,便也别过去了,”墨冥辰没回头,声音冷冷地飘过来,“阿香,送慕小姐回客苑。” 墨冥辰清冷的话让慕雪歌顿住了步子,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染了几分委屈。 从上次回京到如今,墨冥辰待她一直疏离冷淡,她一直耐着性子陪着跟着,却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合这摄政王的意,两个多月来,从未在她面前露过笑脸。 三姑娘看着墨冥辰拉着孩子走远,出声唤慕雪歌:“慕小姐,雪大天寒,我们先回去吧。” 慕雪歌绞着手里的云锦帕子,转头看三姑娘:“姑娘如今好大的架子,我都使唤不动了你不成?” 从前她对三姑娘礼让两分,那是看太妃的面子。 可如今她身份不同以往,是摄政王府未来的女主子了,三姑娘再得太妃喜欢,也只是个奴婢,刚刚竟然不理会她的吩咐,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些。 “奴婢不敢,”三姑娘垂首,声音却是不卑不亢的,“奴婢刚刚也是为小姐着想,不想惹了王爷不高兴。” 慕雪歌皱眉:“我又如何惹他不高兴了?” 三姑娘抬眸看了她一眼:“若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王爷又怎会亲自送出来,只怕是认识的。小姐刚刚那番话说得无心,可叫王爷听了,终是不喜。” 慕雪歌冷嗤了一声:“你这话说得奇怪,王爷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认识这等穷酸人家的孩子?” “王爷不认识,可指不准王爷身边的人认识呢?”三姑娘压低了声音,小声给慕雪歌分析,“二小姐可还记得两个月前嘱咐奴婢查的那个君公子出手相帮的人?当时奴婢打听了,那女子的确只是个普通的村妇,膝下有一儿一女,孤身在白石村带着儿女过了五年,上次在苏和斋惹了麻烦,碰巧君公子也在苏和斋,所以一路跟去帮了一把。” 上次三姑娘得了慕雪歌的吩咐,虽然没从魏掌柜那里问出点什么,可她后来在庆云镇上打听了一圈,将秦月瑶的事情探得一清二楚。 不过六年前那秦家姑娘未婚有孕的事情她没跟慕雪歌直说,怕污了慕二小姐的耳朵。 慕雪歌带了三姑娘往客苑走:“君修远素来都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性子,碰巧遇上了管个闲事而已,他还真能把一个村妇放在眼里?” 这事儿两个月前她就听三姑娘提了,因着只是个普通村妇,也只是君修远碰巧遇到,她便也没再在意这事儿。 “奴婢本也以为是君公子一时热了心肠,可后来奴婢觉得不妥,又差人来打探了一番,却发现镇上的人对那秦娘子的事闭口不提了,仔细问了,竟是君公子吩咐了人,挨家挨户地警告,说什么谁敢再说那秦娘子半句不是,说一句打断腿,说两句缝了嘴,再多说几句,只怕小命不保。” 三姑娘说起这事来,也有些咂舌,别看那君三公子出自大户,平日里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可这做起事来,常跟那些三教九流的混混一般,偏他又仗着自己家大业大,有摄政王撑腰,到哪儿都是纵贯横行的。 “还有这等事?”慕雪歌步子微顿,转头看了三姑娘一眼,“这些年来,君修远在京中虽做了那么多荒唐行径,可我还没见着他对哪个女子的事这般上心过,你刚刚说那村妇一个人带着儿女过了五年?” “是,还是躲在白石村那种穷乡僻壤里,奴婢还听说,王爷回京之前,君公子曾大张旗鼓地带着人去过白石村一趟,奴婢瞧着那妇人生得貌美,莫不是……”三姑娘小声说。 君修远如今二十有三,却一直未订婚事,这些年他在京中,身边也不曾见过有哪个女子常伴的,京中还曾有传言,说君三公子一直未订亲,也不喜酒肆勾栏美人在侧,倒是身边常带两个俊秀的小公子,怕是有那断袖之好,还一直……一直在等一个人回来。 第115章 绑在一起 第115章 绑在一起 慕雪歌听了这话,朱唇轻抿,扬了个笑。 关于君修远的传言,她在京中也是常听的。 这次王爷回朝,那君修远在京中的时候也是天天前后脚地跟着,与王爷颇为亲厚,她当时还真怕那些污秽的传言是真,这会儿听到三姑娘的猜测,她反倒是松了口气。 若那村妇是君修远养在外面的外室,家里还有了一儿一女,她倒可以放心了,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一个男人抢男人呢! “既然是君公子的外室,便也是王爷和我的弟妹了,难得能在万华寺相遇,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慕雪歌虽不喜君修远,可他毕竟是摄政王身边的人,她也明白,有些时候,君修远在摄政王身边的一句话,比旁人千言万语来得有用,因着这个理儿,她也是该讨好一二的。 慕雪歌转头要去经堂,却又被三姑娘拦住了。 “若那夫人真是君公子的外室,这些年君公子都未将人带回君家,还藏在这穷乡僻壤之处,只怕有难言之隐,二小姐若是这会儿过去,王爷就在那边,撞破了这事儿也是不好。”三姑娘扶了慕雪歌继续往客苑去,“二小姐这次是陪王爷来替老夫人进香打点的,不如先将眼前事做好,让老夫人舒心,等十五过后,咱们再仔细打听君公子的事不迟。” 这秦娘子未成亲而有孕,当初在这庆云镇上流言四起,传得十分难听。 君家虽不是权贵,却也是大户人家,门第森严,以秦娘子那般身份,便是有了孩子,也是进不了君家门的。 虽说慕二小姐跟摄政王的婚事已是八九不离十了,可她对君修远来说终究是外人,这些事情,他们心里知道便好,若是贸然撞破,反倒弄巧成拙。 “你说得不错,这事儿急不得。等忙完老夫人赴宴之事,再好生查查那村妇,若是君公子真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威远侯府倒也可帮衬一二,或许能让他们夫妻团圆,也了了君公子一桩心事。”慕雪歌说着,步伐也轻快了几分。 如今摄政王府里老夫人对她十分看重,父侯在朝堂上又是摄政王的得力助手,她若是再将那个常在摄政王身边打转,又手握大齐商脉的君公子也拉拢了,便是再出来一百个一千个许柔嘉,也没人能撼动她摄政王妃的位置了。 ………… 墨冥辰牵着云薇往经堂走,见小丫头不住回头:“你看什么呢?” “看刚刚那个大婶。”云薇收回了目光,撇了撇嘴。 “她有什么好看的?”这声“大婶”让墨冥辰挑了挑嘴角。 “没什么好看的。”云薇轻哼了一声,她其实也没看清那大婶到底长什么样,一身雪白透亮的,被外面雪光一照,亮得刺眼,她只是觉得那大婶有几分讨人厌而已。 墨冥辰笑了,也没再多问。 出了客苑,绕过大雄宝殿便到了经堂。 经堂里莲华师傅还在讲经,声音和缓,徐徐道来,让人听了心便也跟着静了下来。 云薇见里头还没讲完,她抬头看墨冥辰:“我在这里等娘亲和哥哥,叔叔你先回去吧。” “谢谢叔叔送我过来,叔叔是个好人。”云薇说着,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 她这会儿心里其实盼着,盼着这个叔叔赶紧走了,她想个法子去通知娘亲他们,一起去找张家哥哥呢。 毕竟她这会儿心里还惦记着,刚刚叔叔说拐她去卖的事情。 墨冥辰一双眼正落在经堂里端坐听经的人身上,她今日穿了一件青碧色的袄裙,一头秀发用木簪别着,身上也没戴其他饰品。 青碧色的衣服衬得她越发肤白如雪,落进经堂的天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多了几分柔美。 两月多月没见,她倒是不似先前那般清瘦了。 朱唇微抿,听得认真。 旁边云深与她一般神情,听得入神,偶尔皱眉,想来是有些听不懂的缘故。 “叔叔?”云薇又唤了一声。 “那客苑里回廊弯弯绕绕的,你可别再乱跑了,免得迷了路,你娘亲着急。”墨冥辰回过神来,松了云薇,转身走了。 他这次特意过来,除了替母妃打点之外,更多的是想来找他当初的救命恩人。 若说往日的相处,叫他觉得秦月瑶不同于寻常女子,会对她更上心几分的话,那日山林之中生死一线的扶持,已是彻底触动了他心里的那根弦。 那日他给了她机会,让她撇下他自己逃,让她丢下他,去保自己的性命。 可她没走,逆水回来,救了他的命,从那一刻起,他们这两条命便是绑在一起的了,如今她便是再想逃,再想丢开他,也是不可能的了。 既是认定了要绑在一起的,日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今日万华寺里人多,他也不想这般贸然吓着了她,便也压下了相认的心思,只待来日。 云薇还没有找到机会去通知秦月瑶,这边张大宝和张二宝就已经回来了。 他们先前躲到了僧人的禅房去,被几个沙弥发现了之后赶回来的。 云薇见他们回来,松了口气。 三个人也不玩躲猫猫了,因着不敢再乱跑,就跑到经堂外面的院子里打雪仗。 三个孩子开始还轻手轻脚地追啊跑啊的,笑都不敢大声。 过了一会儿,瞧见宝殿里的小沙弥们在廊下看着,也没阻止他们,还都笑眯眯的,孩子们便也没那么小心了,放开了地玩。 外面笑声都飘到经堂里来了,莲华师傅讲经讲得倒是丝毫不受影响,可秦月瑶瞧了一眼里面几个听经的人里有人蹙眉,她觉得不好意思,悄悄从经堂里面退了出来。 秦月瑶叫住了在雪地里疯跑的三个孩子,看他们这么等着也是无聊,自己便也不进去了,拉了他们到大雄宝殿外的屋檐下避雪。 三个孩子跟一个大人并排坐在廊下,看着天上悠悠飘落的雪。 张家两个孩子闲不住,张大宝看向秦月瑶,提议道:“小姑姑,你给我们讲故事吧。” 秦月瑶刚替云薇把手焐热,听张大宝这么说,倒也觉得这是个能让他们安静下来,又不觉无聊的法子。 秦月瑶将刚刚在经堂里面听到的佛经里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讲经的师傅讲得深,说的是佛理,她怕孩子们听不懂,便润色了一下,讲得更生动有趣些。 先前跑回大殿里的小沙弥们也都又出来了,围着他们听故事。 第116章 突发高热 第116章 突发高热 云薇本还想跟娘亲说先前的遭遇,这会儿听娘亲故事讲得生动,也听入神了,就把这事儿给抛诸脑后了。 秦月瑶见小沙弥们都围过来听,脸上的笑更浓了,故事一个接着一个。 这些小沙弥瞧着也只是十一二岁的模样,都是些孩子,听张嫂说,都是万华寺的主持这些年捡回寺里的孤儿。 她讲了一会儿,突然听得踩雪过来的脚步声。 秦月瑶以为又是有来寺里敬佛的香客来了,刚想带了孩子们起身避让,抬头就看到了自回廊那边过来的人。 来的是个着了月白袄裙,披着披风的年轻女子。 秦月瑶看那眉眼觉得眼熟,仔细回想一下,便认出了是两个月前在村头订糕点的三姑娘。 三姑娘是等到墨冥辰回客苑之后才偷偷过来的,她悄悄往这边来,是得了慕雪歌的吩咐,过来瞧瞧刚刚那孩子的娘是不是她们先前所说的那个秦娘子。 她才出回廊,就正好看到了宝殿外围拢的一群人。 三姑娘看到那门口的秦娘子抱着先前摄政王牵着的小女孩,那般亲昵,便也知自己猜得不错了。 秦月瑶想起魏掌柜说这三姑娘曾经有意打探她的过往,这会儿一时也拿不准她到底是何居心,便只是坐在殿门下看着她,没起身。 三姑娘认准了人,也没多留,走前还侧身朝秦月瑶福了福,才快步离去。 这三姑娘来得突然,走得也匆忙,秦月瑶越发觉得奇怪。 她转头问身旁的小沙弥:“小师傅,我听说万华寺香火一直旺,怎么今天不见什么香客来?” “以前每年初一到初五是万华寺最热闹的时候,很多京中的贵人都会过来上香,只是今年客苑里住了个身份尊贵的客人,京城里面的人也就不敢过来了。”小沙弥也没多想,顺口答了。 秦月瑶知道三姑娘是威远侯府的人,京城里的事情,她也只是曾听魏掌柜提过威远候战功卓著,先帝在时便颇得圣心。 只是她没想到,这威远侯府这么厉害,他们来上个香,竟是能吓得其他人都不来了,也只有他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老百姓,误打误撞地跑了过来。 正好经堂里莲华师傅讲完了经,张嫂记挂着张德在山下等得辛苦,也怕他受冻着凉,便没有继续再听接下来的两轮,与秦月瑶一起领了孩子下山去。 来镇上的时候,孩子们还因着送走了顾先生而有几分难过。这会儿在万华寺里玩得开心了,倒是将头先那点难过都给冲淡了。 两家人赶着牛车往村里回,云深刚刚听经有些地方没听懂,这会儿坐在秦月瑶身边将不懂的都一一问了,秦月瑶耐心给他讲解,倒也惊讶云深便是听不懂,却也能将莲华师傅讲得那么多故事和佛理都记得一清二楚。 车后头的云薇和张家两个孩子吃了些糕点之后,也不跟他们玩闹了,凑过来窝进了秦月瑶的怀里,只说自己有些累了,想休息。 秦月瑶想着他们刚刚在寺里又跑又跳,便也没多在意,拿了多带的棉袄把云薇包了个严实,继续回答云深的问题。 张嫂在万华寺里求了平安符,想要给爹娘送去,张家两个孩子也念着外婆家的热闹,张德无法,将秦月瑶他们送回白石村之后,又赶着牛车往张嫂娘家去了。 秦月瑶见孩子们玩闹了一天,又冒雪赶路,吃了晚饭后,打点着孩子们泡了脚,又烤热了两床被子,带着他们早早便休息了。 冬夜雪大,秦月瑶怕两个孩子冻着,便也没让云深自己睡。 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盖了两床被子,倒也分外暖和。 夜半的时候,睡在中间的云薇突然开始翻来覆去地,嘴里嘟囔着热,迷迷糊糊地要将身上的被子掀开。 秦月瑶被她的动作吵醒,伸手去拉她伸出被子的手,触到冰凉的小手,瞬间吓醒了。 她急匆匆地起身,探到云薇额头上灼热的温度,心下大惊。 云薇这会儿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小脸通红,喃喃听不清在说什么。 秦月瑶忙烧了一大锅热水,给云薇焐热手脚。 她那帕子浸了冷水,敷在云薇的额头上。 云深在床上守着云薇,给她捂脚。 那头秦月瑶用家里的酒兑了温水,给云薇擦身子。 这小孩子突发高烧,若是不赶紧把温度降下来,实在危险。 她这般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云薇的手脚终于暖了,额头的温度也降下来了些,可依旧迷迷糊糊的。 秦月瑶不敢放松等天亮了,她给云薇穿好了衣服,重新拿了件自己的棉袄包着云薇将她兜在怀里,揣了银两要出去找郎中。 云深心里也急,想要跟,秦月瑶怕他再着凉,只让他在家里等。 隆冬夜里的寒风夹着飘雪,如刀子一般刮着。 秦月瑶搂紧孩子,迎着风,深一步浅一步地往村头去。 好在村里还住着个李郎中,这感冒发烧的病,他那里想必是有药可治的。 秦月瑶背着孩子,艰难地冒着雪跑到了李郎中家,敲了半天的门后,崩溃地发现,李郎中这个时候竟然不在家! 怀里的云薇迷迷糊糊,还在胡乱地低喃着。 秦月瑶半点不敢耽搁,打算到镇上去找岳大夫。 从白石村到庆云镇要走一个多时辰,也就是两个多小时,可今天下着大雪,她还抱着一个孩子,此去有多艰辛,可想而知。 村里的牛车被张德他们赶走了,而且这样的雪地,牛车走着,只会比人更慢! 秦月瑶心下有了决定,咬了咬牙,去敲了徐大娘家的门。 屋里头徐大壮先听到了动静,披了衣服疾步出来。 “徐大哥,云薇发烧了,我要带她去镇里看病,可云深一个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能不能请干娘先替我照顾一下云深。”秦月瑶一边探着云薇额头的温度,焦急地说。 徐大壮这会儿刚醒,还有些迷糊,听到她这般说,看了她怀里孩子一眼,还没回过神来。 第117章 碰碰运气 第117章 碰碰运气 屋里徐家二老听到了动静,匆匆披了衣服,点灯出来。 徐大娘一眼看到门口的秦月瑶,吓了一大跳,这深更半夜的来,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急匆匆上前,看到秦月瑶怀里的云薇小脸通红,额头烫得惊人,又听李郎中不在家,也急了! “大壮,你快带着孩子去镇里瞧病,这额头这么烫,可别烧出个好歹来。”徐大娘推自己的儿子。 徐大壮这会儿是回过神来了,他再不喜欢秦月瑶,可孩子生病事大,他连声应了,穿好了外袍,将孩子从秦月瑶怀里接过来,抬脚就往外跑。 “干娘,云深还在家里,你帮我去瞧瞧他,让他就待在屋里,可别出来再受了凉。”那徐大壮说跑就跑,秦月瑶拉了徐大娘的手拜托了两句之后,也扭头追了上去。 徐大娘本是见这夜里雪大,去庆云镇的路远,让徐大壮一个男人过去,总好过秦月瑶受冻。 可看秦月瑶也是真心为孩子急,想留她在村里等消息她也必然是不愿意的。 徐大娘追出去两步,扬声嘱咐徐大壮照顾好她们娘俩儿后,也没回家,急匆匆往秦月瑶家去了。 风雪漫天的夜里,徐大壮抱着孩子,真是一路跑到庆云镇的。 这十几二十里路,半点都没有停歇过。 让他惊讶的,是身后跟着的秦月瑶。 这秦月瑶看着瘦弱,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跑,竟是一步都没落下。 那娇弱秀气的人儿现在披头散发,满面憔悴,眉梢和散乱的头发上都结霜,原本朱红若花瓣的唇也是冻得惨白如纸,便是这般,她也一直撑着,满眼焦急,半个“累”字都不曾说过。 到达庆云镇的时,天还是黑的,夜空里半点星子都没有,四下暗沉如泼墨,只一地白莹莹的雪反着微弱的光芒。 秦月瑶身上已被汗水湿透,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这会儿停下来,寒风一吹,刺骨的凉。 “岳大夫的医馆在西街,我们快过去。”秦月瑶探了探徐大壮怀里云薇的额头,扯了扯徐大壮的衣袖,继续往西街去。 冬夜里的长街上,一地的雪,没有半点人影。 这一次,秦月瑶跑到了徐大壮的前面。 徐大壮看着她踩着齐脚踝的雪,踉跄前行,心中感慨,紧了紧怀里的孩子,也跟了上去。 岳家医馆的门紧闭着,秦月瑶攥拳敲门,敲到最后,力大得震得檐上的雪唰唰落下来,要不是徐大壮眼疾手快拉开她,秦月瑶怕是要被雪砸了一身。 “我看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人应,他们怕也不在家。”徐大壮叹了口气,满面急色。 这镇上的铺子大多都是关到十五的,岳大夫不是镇上的人,这会儿怕是回乡探亲去了,他们便是怎么敲,也敲不出个人来。 听到徐大壮的话,秦月瑶身子一晃,靠在墙边,哑了嗓子:“那……那现在怎么办?” 这庆云镇上也只有这么一家医馆,岳大夫不在,云薇的病,要到哪里去瞧? “我在镇上有几个认识的兄弟,我去挨家挨户地问问,看他们家里有没有药。” 秦月瑶抿着发白的唇,看着徐大壮怀里没睁眼的云薇。 这药,不能乱吃,可现在云薇病着,大夫不在家,除了徐大壮说得,也没其他的法子。 秦月瑶从徐大壮怀里接过了云薇:“我去找找能不能租到马车,岳大夫不在,我们去其他镇子上看看。大哥若是找到了药,到驿站来找我们。” 她刚刚又是冷敷,又是拿酒擦身子的,云薇现在额头已经没刚刚那么烫了。 如果能找到马车去其他地方求医,总好过胡乱吃药。 这又不是现代,治病都是中医,谁家大过年的会特意存些感冒风寒的药在家里? 徐大壮点了点头,嘱咐了她小心后,便往自己熟识的人家跑了。 好在白日里送顾文彬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驿站,否则这会儿秦月瑶连路都找不到。 驿站在庆云镇外,从这里过去,要穿过两条长街。 秦月瑶抱着云薇继续跑,她如今是真的半点都不敢慢。 只要自己还有一点力气,她就拼了命地跑。 怀里抱着的是发烧的孩子,可秦月瑶心里总想着那日在林子里背着阿辰往山下走的情形。 她是真的怕啊,怕自己稍微一懈怠,稍微有那么点不提起劲,她在乎的,她想救的人就会命悬一线。 毕竟是从白石村跑到了庆云镇,她这会儿身上已经没了太多力气,再往驿站跑的时候,步子也没刚刚那么稳了。 秦月瑶踩着雪,一路上摔了两次,她将云薇护得紧,摔了也不管,只要没摔着云薇,就爬起来继续跑。 可老天偏偏就是要跟她作对,到了驿站,等着她的依旧是黑灯瞎火,房门紧闭,怎么敲都没人应。 秦月瑶简直是要绝望到死了,怀里的云薇被她刚刚摔了那么两下给摔醒了,这会儿她睁着一双眼,瞧着娘亲满眼的急色,伸手拂她肩上的雪:“娘亲歇歇吧,我好多了,你别担心,真的。” 她的声音微弱,还有几分沙哑。 秦月瑶低头看她,对上她的眼,云薇还没哭,她却止不住地落泪:“云薇别急,娘亲一定带你去看大夫。” 秦月瑶咬了咬牙,医馆没人,租不到马车,那就用脚走吧! 她还有力气,听徐大壮说邻近的镇子离这里也就二十里,她还可以走到的! 秦月瑶正打算去镇里找了徐大壮,然后走到邻近的镇子去,刚转身,就听到了马蹄声。 那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打破了长夜里的寂静。 马蹄踏雪而来的声响,一声一声,仿佛敲打在秦月瑶心上。 秦月瑶转头,便瞧见了官道上策马而来的人影。 夜太深,隔得远,马又快,她也瞧不清马上的人,只隐约见那人罩了一身斗篷,风帽遮了眉眼。 秦月瑶咬了咬牙,将云薇抱紧,朝官道上迎了上去,不管来人是谁,她总要去碰碰运气才行! 第118章 不是什么坏人 第118章 不是什么坏人 风雪飘摇的夜里,墨冥辰骑着一匹纯黑的骏马踏雪奔驰在官道上。 他是趁夜从万华寺出来的,滨州来信,派去暗查吏部尚书贪污一案的人发现了新的线索,牵扯到滨州数家有名望的商户,这事需要交给君修远去打点。 本也不需得这般急行,只是万华寺里那人太过烦人,他不愿多留。 若只是慕雪歌自己往他跟前凑,他大可不必理会。 可偏偏这人是他母妃看上的,这五年他没能在母妃跟前进孝,寒来暑往,慕雪歌隔两日就往永安王府去给母妃请安,悉心照料,母妃说自己早就把她当半个女儿来待了,这话说给他听,言下之意已是不言自明。 这桩莫名其妙的婚事他不首肯,便是母妃认了,朝野上下也没人敢开口。 不过,他也不能太拂了母妃的面,便也只能与慕雪歌同行到此。 佛院清净地,本以为那慕二小姐诚心礼佛,该是有心静养的性子,却不想这到了客苑,她便跟个牛皮糖似地黏着,半分清闲都不给他。 天昏地暗的雪夜里,前方可见度不到十米,骤然看到从路边冲出来的人影,墨冥辰惊了一惊,猛扯缰绳,骏马被猛地一拽,奔驰的速度缓和了几分,踏着厚雪从那人影身旁小跑而过,溅起地上的雪。 秦月瑶搂着云薇急退了两步,避开了飞溅的雪,转头看到减慢了速度,却并没有停下来的人,她小跑着追了几步,迟疑着没有喊出声来。 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看到了那马鞍上挂着的短剑,雪夜策马,负剑狂奔,是个有功夫的,还不一定是个好人。 她急着看病,却也不敢拦个坏人下来雪上加霜。 秦月瑶迟疑的空档,那边马上的人却已经停了下来,松了缰绳的人自马上一跃而下,踏着一地的冷雪朝秦月瑶走了过来。 “姑娘深夜在此,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沉朗的声音在雪夜里响起,带着急色。 秦月瑶乍然听得问话,只觉声音有几分眼熟,还没开口,便见那自马上下来的人疾步走到了她面前。 “这位公子,我女儿突发高热,这庆云镇上的医馆关门了,我想请公子好心帮我个忙,带我们去临近的镇子求医。”秦月瑶紧搂着怀里小脸烧得通红的云薇,恳切地说罢,俯身要朝来人跪下。 “生病了?”风帽遮住了眉眼,也看不清模样,只是那声音里是实打实的关切。 他垂眸看了一眼秦月瑶怀里的人,一把拉住了要朝他跪下的秦月瑶,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扬手将秦月瑶和孩子都裹进了镶着貂毛的玄色披风里:“你等等。” 黑色锦缎里缝了皮草,秦月瑶只觉骤然被一阵暖意包裹,她直愣愣地看着那人替她系好了披风,转身去牵不远处的马。 玄色披风下,依旧是一身玄色的华服。 光滑的绸缎映着雪色,那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墨色的长发没有冠起,只随意束在脑后,他急匆匆转身,乌黑的发梢在雪夜里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玄衣的年轻公子打马折回了秦月瑶身边,他也没下马,只是俯身一捞,长臂揽住了秦月瑶的腰,秦月瑶还未来得及开口,下一瞬,就被他轻松自地上提了起来,稳稳落到了马上。 “从这里去悦来镇不出二十里,那里的保和堂应该有人。”年轻公子将身前的人松松箍在怀里,轻声说了一句,催马前行。 此去京城几百里,便是快马也须得两日,云薇这般自是等不了的。 好在二十里外的悦来镇虽也不大,可君家在那里开了一间保和堂,这会儿过去,应该能找到大夫。 “公子请等等,我大哥还在镇子里寻药,我要先去给他说一声。”秦月瑶还想着在镇里找药的徐大壮,他们约了在驿站碰头,这会儿又好心人帮忙,她还是想着先跟徐大壮打声招呼,免得他着急。 “大哥?”墨冥辰微微一愣,也没多问,带着她们往庆云镇里去。 徐大壮连找了几家人,好不容易遇到个在家的,可家里也没什么治风寒的药。 他想着秦月瑶还在驿站,便急匆匆地拜别了朋友往城外来。 刚到城门的时候,就遇到了马上的三人。 “大哥,我们去悦来镇找大夫,家里云深就先拜托你和干爹干娘照顾了。”秦月瑶没有下马,只是急声跟徐大壮解释。 徐大壮仰头,看着马上的年轻公子,将他略打量了一眼,目光从他脸上的面具落在了马鞍旁挂着的剑上:“他是?” 秦月瑶也不知这好心人是谁,只是这会儿心里记挂着云薇的病,又见这公子并非坏人,是好心帮忙,她便也顾不得其他了:“这位公子是我在驿站外遇到的好心人,云薇烧得厉害,骑马过去能快些。” “他们说驿站的王大叔明日午后便回来了,到时候可以租到马车,你……”秦月瑶这般说,徐大壮却是不放心她们这孤儿寡母的跟着个陌生人走。 刚刚他跟朋友打听了,驿站的王大叔午后回杏花村去了,明天午后便能回来,他这会儿出来找秦月瑶,本是想带她去朋友家先歇歇,寻点法子先给云薇退烧,午后租了马车再一起去悦来镇看大夫。 “孩子高热等不得,还是早些去寻大夫才好。”秦月瑶还没开口,身后的年轻公子却说话了,他看向徐大壮,“这位大哥放心,在下不是什么坏人,你放心便是。” “你们先去悦来镇,我去良二家一趟,拿点东西,晚点就去悦来镇找你们。”徐大壮看了一眼秦月瑶怀里的云薇,终是点了点头。 他没照顾过孩子,却也知道这高热最是严重,须得越早治越好。 可他也不放心就让秦月瑶娘俩跟着个陌生人过去,便打算去朋友家取件御寒的衣服后,也往悦来镇去。 马上的秦月瑶听罢,点了点头,墨冥辰也不再停留了,扯了缰绳,一路疾驰,往悦来镇去了。 第119章 举手之劳而已 第119章 举手之劳而已 他们赶到悦来镇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保和堂是年后新开的,就开在悦来镇最宽敞的街道上。 这会儿前面的房门紧闭,屋里半点灯火也无。 墨冥辰打马进了小巷,往保和堂后院去。 后院的小门上点着灯笼,墨冥辰扶了秦月瑶下马,敲了保和堂的小门。 里头的人听到动静,房里的灯便亮了。 来开门的是个瘦高的小伙计,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皱了皱眉。 小伙计还没开口,先听到了那敲门的玄衣公子问:“你家主子在吗?” “公子是?”小伙计眯了眯眼,这才将那玄衣公子细细打量了一遍。 来人虽未言明身份,穿的却是上好的夜光锦裁剪的长衫,这是年前刚到京的岁贡,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而且他脸上那张遮了大半眉眼,白玉描金的面具,小伙计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小伙计又看了一眼玄衣公子身旁的女人:“主子跟掌柜的去天水郡谈药材生意了,公子有什么急事吗?” “有大夫在吗?孩子受寒发了高热,我们是来看大夫的。”秦月瑶搂着云薇,着急地问。 “在的,小的这就去喊周大夫,公子和夫人快里边请。”小伙计这会儿也看到了秦月瑶怀里双颊发红的小女孩,他急匆匆领着人进了门,引了他们去前厅等候,自己又往后院去找大夫。 这保和堂是君家年后才开的生意,为着铺子能在十五之后开起来,别说他们,连主子都是初二便开始忙活,这会儿保和堂里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坐堂的大夫也已经都陆续从京城过来了,周大夫是昨晚刚到的。 周大夫年轻的时候在太医院做事,后来因着被扯进后宫的争斗,莫名其妙地就下了狱,差点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罪行。 幸得君家使了手段,将他从牢里捞了出来,往后他便一直在替君家做事。 这次君家打算沾手医馆生意,他虽然也想不明白,这第一个馆子为什么不开在京城,而是要开在这穷乡僻壤,可这是君家所托,他便也没推辞。 周大夫跟着小伙计匆匆到了前厅,看到站在榻边的人,膝盖一软,就要跪了下去。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大半夜的,会在这里见着摄政王。 他跟小伙计不一样,从京城出来前,跟着君公子见过几次这位主儿。 “孩子这会儿都烧得有些迷糊了,周大夫快给她看看。”墨冥辰在他开口之前,一把拉住了周大夫,颔首让他看榻上裹在披风里的云薇。 “是!是!老夫这就去瞧。”周大夫身子一抖,忙不迭地应了,往榻边去。 秦月瑶满心满眼都在云薇身上,先前在驿站的时候云薇还有精神跟她说话,这会儿已是迷迷糊糊,闭着眼只剩低喃了。 她见大夫过来,这才松了握着云薇的手,往一旁让了让。 周大夫毕竟在宫里做过事,是个会察言观色的。 这夫人虽穿得朴素,眉眼却生得俏丽,气质也是浑然天成,一点都不像是个普通的农妇。 这大雪纷飞的晚上,又是摄政王亲自带着来看病,他半分都不敢怠慢。 “大雪天寒,孩子是染了寒症,不是什么大病,待老夫开几服药服了就没事了。”周大夫叫小伙计扭了帕子给云薇敷了额头,起身准备去拟方子,抬头瞧见摄政王抿唇垂眸盯着榻上孩子红扑扑的脸,他顿了顿,“老夫会些针灸,先给孩子施针退烧,夫人且别急。” 话是跟秦月瑶说的,却分明是说给一旁的摄政王听的。 果然,听了他的话,一旁的摄政王那紧抿的唇才终于舒缓了几分,目光也从孩子脸上移开了。 周大夫忙不迭去拿银针,瞧摄政王这般着紧的模样,这夫人怕不是王爷养的外室吧?那这孩子…… 这几个月,朝中大变,京城里头乱得很,尤其是永安王突然回朝,接遗诏摄政监国这件事情,到现在京城上下还传言纷纷,他也不敢多妄加揣测。 “周大夫医术不错,有他在孩子会没事的,夫人不必太忧心。”见周大夫给云薇施针,墨冥辰看向秦月瑶。 刚刚他们一路急赶,又都挂心云薇的病,他也没注意,这会儿才看到,秦月瑶袄裙的裙摆湿了大半,那挽起的发丝也塌了许多,披散在肩上,一双握着云薇的纤手冻得通红。 墨冥辰伸出手去,想将秦月瑶扶起来:“姑娘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这冬夜天寒,可别着凉。” 这天寒地冻的,没见牛车,只怕秦月瑶跟那个男人是一路抱着孩子从白石村走到庆云镇的,想到先前在驿站前遇到的时候,抱着孩子的秦月瑶满眼焦急,颊边的泪被冰雪封冻,染了一层霜意,墨冥辰面色更凝重了,转头叫小伙计去寻套干净的冬衣来。 “不麻烦小哥了,我没事的,只要孩子不要紧就好。”秦月瑶也没让墨冥辰扶,撑着软榻边站起来了。 “我去添几盆炭火,也好叫夫人烤烤衣服。”小伙计也瞧见了秦月瑶的裙摆,忙不迭出门去端火盆。 这榻上躺着个高热未退的孩子,可别一会儿周大夫刚给孩子瞧好了病,这位夫人就又倒了。 “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秦月瑶这会儿才来得及将这个雪夜里好心出手相救的贵公子看清楚。 玄黑的长袍裁剪妥帖,腰间别了枚和田玉佩,虽无其他装饰,却是气质天成。 一张白玉面具扣在脸上,遮住了眼鼻,可看他双眸璀璨,薄唇如削,想必面具下也是一副精致的模样。 乌木般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有几缕自额边垂落,将他的轮廓修饰得多了几分柔和。 这人长得真好看啊,单是这般,便已移不开眼! 秦月瑶微微一愣,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墨冥辰将她那一闪而过的愣怔看在眼里,薄唇微微扬起了一个角度:“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外头小伙计端了火盆进来,烧得红火的红罗炭噼啪作响,给屋里添了暖意。 第120章 不会照顾自己 第120章 不会照顾自己 秦月瑶看了看这位玄衣公子,本还想再说点什么。 可瞧他这装束,不止是非富即贵,只怕是又富又贵,她往他跟前一站,要多寒酸有多寒酸,要说报恩,她一时想不到能怎么报,便也没有说话。 急赶了一夜的路,先前满心的担忧都在云薇身上,其他的她都不顾上,这会儿才觉得虽已经进了屋子,可周身都冷得刺骨,尤其是那一双腿,被雪扎得痛到骨子里去了。 小伙计放了火盆,给秦月瑶和墨冥辰都搬了凳子过来。 秦月瑶拉了凳子到火盆旁,凑近了烤火,不住地搓手。 墨冥辰倒是丝毫都不觉得冷,他隔着火盆坐在秦月瑶对面,侧头去看榻上的云薇。 周大夫已经施完了针,小丫头虽然脸依旧红扑扑的,可瞧着应该是舒服多了,那紧蹙的眉头也渐渐松开了。 周大夫起身去抓药的空档,云薇已经睁眼了。 “娘亲……”眼瞧着这灯火通明的模样,云薇一时不知自己在何处,只是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秦月瑶听到她的声音,应了一声,着急忙慌地起身要往榻边去看人。 她起来的急,还没等站稳,就觉得眼前黑麻麻的一片,脑袋里就跟被刀绞了一般,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一斜,就往旁边倒。 “夫人!”一旁小伙计惊呼一声,急急上来扶人。 他还没凑到跟前来,那边摇摇欲坠,昏迷过去的人已经被一把抱住了。 “周大夫,快来给她看看。”墨冥辰伸手一揽,将人打横抱起,转头唤隔壁药房里的人。 小伙计忙将另一张软榻上堆着的还没打理的床单被褥全部拿开,看着那玄衣公子将人放到了软榻上。 周大夫手里还抓着把药,听到墨冥辰喊他,着急忙慌地过来。 瞧见那夫人倒了,忙将药塞到了小伙计怀里,着了小伙计去继续抓药,自己过来给秦月瑶诊脉。 “娘亲!”云薇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挣扎着要下来。 墨冥辰看到了,过去将云薇按回了榻上,重新替她敷好了滑到一旁的帕子:“你娘亲不会有事的,你还病着,乖乖躺着。” 他沉声宽慰云薇,一双眼却只落在那边秦月瑶身上。 云薇撇了撇嘴,大颗大颗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里落出来。 她想起来,可被角被身旁的人紧紧按着,她只好抬头去看他。 瞧见旁边黑衣人的模样,云薇愣了一下:“叔叔?” 虽说戴了面具,可这身打扮,还有这声音,云薇一下子认出来了这是白日里在万华寺遇到的那个好看的叔叔,可是,他怎么会在这儿? “别担心,你娘亲会好起来的。”墨冥辰低头,伸手替云薇擦了泪,又抬手覆上了她的额头,“喝了药便睡一会儿,叔叔会照顾好你娘亲的。” 额头上的手凉凉的,云薇眯了眯眼,点了点头,没再动弹了。 周大夫说秦月瑶也是染了寒气,先前又奔波劳累,气息不稳,刚刚才撑不住昏过去了,看着虽有几分凶险,却也没什么大碍,开了药服下,不日就会大好。 小伙计给云薇熬好了药,云薇平日最怕苦,可这会儿也什么都没说,乖乖喝了药,听了墨冥辰的话躺在榻上捂着被子,却不睡。 她想起刚刚在雪夜里醒来时的情形,从白石村到庆云镇那一路她都昏昏沉沉的,直到后来娘亲抱着她,在雪地里摔了几跤,才将她摔醒了。 娘亲走得急,摔得重,可即便是摔了,娘亲还是将她死死地护着,那般着紧焦急的模样,还是她打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 虽然这两个月来,娘亲真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待她和哥哥还有周围的人都极好。 可云薇总觉得,比起自己,娘亲是更喜欢哥哥的。 哥哥听话懂事,又聪明好学,这些年照顾她和娘亲受了很多苦,娘亲多心疼他些也是应该的。 可云薇心里想的不止是这个,她从前在村里遇到过二丫姐姐。 二丫家里还有个小她一岁的弟弟,二丫的爹娘一直都是偏爱她家那个弟弟的,做什么都当宝贝一样的护着,二丫还常因没有照顾好弟弟被打骂。 二丫跟她说过,家里人都是喜欢儿子,嫌弃女儿的。 云薇先前也怕,怕娘亲也跟二丫她爹娘一样,喜欢哥哥这个儿子,嫌弃她这个女儿。 可今晚看到娘亲这样,云薇才明白她错了,娘亲那么着紧她,为了给她治病,冒着雪跑了那么远的路,还为她急得落泪,娘亲喜欢她,是跟喜欢哥哥一样多的!。 墨冥辰给迷迷糊糊的秦月瑶喂了药,还挽了她的裤腿,给那摔得青紫的膝盖都上了伤药,这会儿刚替她掖好被角,转头看到云薇一双玲珑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他起身走到了云薇身边:“睡不着?是太冷了吗?” 云薇摇了摇头:“我不困,我想守着娘亲。” 她想看着娘亲醒过来,想跟娘亲说声对不起。 “叔叔替你守着,你别担心。”墨冥辰看她不睡,坐到了榻边,将云薇拢到了膝上,替她盖严被子。 从前他还在他们家的时候,这小丫头便跟他亲,这会儿他照顾起云薇来,倒是跟先前自己还是黑脸汉时那般从容自然。 云薇趴在墨冥辰膝上,听到他的话,摇了摇头:“我不担心的,我就想看娘亲醒过来,跟她说我没事了,让她别担心,照顾好自己。” “你这娘亲,能把身边所有人都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唯独对自己一点都不上心。”墨冥辰轻叹了一口气。 这秦月瑶,不管是对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伤患,甚至是对那上门偷鸡腿吃的小狼都是格外关照备至,偏偏照顾自己的时候总是粗心大意。 先前在家的时候,他便常见她大清早的,连个外袍都不披,套个袄裙就出门往河边去打水,到镇子里采买,逛了一圈下来,谁都想到了,连他换洗的里衣都能惦记着给他采买回来,偏她自己的东西老忘。 徐大娘都说她聪明伶俐,手脚勤快会照顾人。 可墨冥辰觉得,这姑娘其实就是个粗枝大叶,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第121章 久别重逢的戏码 第121章 久别重逢的戏码 云薇听他这么说娘亲,摇了摇头:“那是因为娘亲心好,总是先人后己。” 这话,她还是跟顾叔叔学的。 顾叔叔在家的这两个月,她常听顾叔叔夸娘亲。 什么蕙质兰心、舌灿莲花、才思敏捷、财迷心窍…… 顾叔叔夸得多了,娘亲也夸他:巧舌如簧、花言巧语、能说会道…… 顾叔叔说,这四个字的都叫成语,他们说的那些云薇听不太懂,但这个“先人后己”哥哥跟她解释过,是说娘亲做事,总是先想着他们,最后才想到自己,云薇觉得这话没错。 墨冥辰听了云薇的话,挑眉笑了。 两个月没见,这小丫头涨学问了呢,还知道什么是“先人后己”了。 云薇想了想,问:“叔叔认识娘亲吗?” 这叔叔她明明从前都没见过啊,可现在听他说起娘亲的事情,她觉得,他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墨冥辰摇了摇头:“不算认识。” 他如今是改头换面,换了个身份了,跟她从前认识的人大不一样。 “那叔叔为什么要帮我们?”冒着大雪送她们来医馆就算了,她可瞧见了,叔叔刚刚照顾娘亲的时候十分认真仔细呢! 墨冥辰眨了眨眼:“因为叔叔心地好啊。” 云薇顿时明白了,这就是娘亲他们常说的,所谓的好心人呢! “那叔叔以后给娘亲当哥哥吧,我就可以叫你舅舅了。” 张伯伯一家心肠好,事事帮衬着他们家,后来他们就成了一家人,张伯伯成了娘亲的哥哥,她的大舅舅。 徐奶奶这些年一直照顾他们,小年的时候他们也成了一家人,徐叔叔就成了徐舅舅。 这好心帮他们母女三个的,最后都成了他们的家人。 云薇也觉得,这样的家人,越多越好,以后大家相互帮助,和和美美地生活。 眼前这个好看的叔叔,先前在寺里就帮过她一次了。 可当时他拿拐孩子的话吓她,她一直担心他是坏人。 这会儿他成了送他们来镇子里看大夫,还照顾她的娘亲的好心人,云薇对他也没什么戒备了。 墨冥辰愣怔了一下,修长的手落在了云薇的头顶:“叔叔不能给你当舅舅的。” 要他跟秦月瑶做兄妹啊…… 虽然不知为何云薇会有这般念头,可墨冥辰心里这么一想,总有几分不乐意了。 “啊?”云薇见他为难的模样,便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乖乖趴在墨冥辰膝头,继续看着一旁的秦月瑶。 外间风雪没停,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周大夫让小伙计烧水奉茶,打点妥帖,这会儿两个人站在药铺门口,静静瞧着里面大人和孩子说话的模样。 小伙计姓季,也是从京城来的。刚刚他听了周大夫跟他说里头那人是摄政王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做起事来越发小心谨慎。 这会儿看着摄政王跟孩子说话的模样,他倒有些疑惑了:“不是都说咱们摄政王雷霆手腕,冷心冷血,今天瞧着,这传闻也不尽然啊。” 看那目光柔和,说话轻缓的玄衣公子,怎么看也没法子将人和传言里冷酷若修罗的摄政王联系起来。 “小祖宗,你也是在君主子身边做事多年了,这种话,日后可别再乱提。”周大夫狠狠拍了一下小伙计的额头,提醒他说话小心。 外头那些哪里是没边际的传言,这摄政王刚回朝两月余,收拢大权在手不说,如今将京城布防全数调换,大半月里就连斩了十数名官吏,都是六年前与摄政王有旧怨的人,偏他这般做法,就连逍遥王和百里丞相都不敢置喙。 这年前血洗朝堂,现在年节下来,朝中休沐二十日,也不知道二十过后,朝堂里又会掀起什么风波来。 周大夫越是瞧着那摄政王待这对母女不错,心便越沉。 好在今日在这保和堂的是他这个认得出摄政王的人,若是换了旁人,怠慢了他们,也不知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 周大夫见外头天光亮了,嘱咐了小伙计出去给买些吃食回来,又自己去厨房看火熬粥。 里头摄政王顾着照顾病人,他这外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也只能在外头把该伺候的伺候好了。 秦月瑶昏昏沉沉的只听着耳畔两个声音在说话,一个是她那乖巧可爱的女儿,还有一个,声音低沉,缓缓而语,若古琴余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她眼皮重得撑不开,便只是皱了眉听着。 越听,越是觉得那声音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外面天光大亮的时候,小季子回来了,跟着回来的,还有吵吵嚷嚷的几个人。 “本公子便说这铺子是选了个风水宝地吧?这还没开张呢,殿下就这么捧场,大晚上还冒雪来照顾生意。”外头进来的白衣公子将手里的披风丢给一旁的小季子,瞧见坐在榻边拢着孩子的墨冥辰,他面上的笑滞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意味深长了。 刚刚小季子说摄政王带着一个夫人和孩子来看病,他便猜可能是秦娘子,没成想还真是。 墨冥辰转头见着来人,蹙了蹙眉:“生意谈妥了?” “本公子出马,岂有不妥的生意?”君修远瞧见了一旁秦月瑶还闭着眼,放低了声音,眼里是掩不住的得意。 墨冥辰让云薇躺回了榻上,站了起来:“出去说。” 君修远这才刚进门呢,转头就被他扯了衣袖往外走,不情不愿。 “别啊,外面冷,我要烤火!”他又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小声抱怨。 奈何身边的人霸道惯了,根本不理会,拽了他就出了前厅,往院里去了。 里头云薇见他们都走了,又轻又快地从榻上下来,扭头就钻进了秦月瑶的被窝里。 “你这人,我冒了大雪赶回来,这会儿冻得哆嗦呢,我要进去抱炉子烤火。”出了屋子君修远的声音就大了,他挣扎了几下才甩脱了墨冥辰的手,转身想往屋里钻。 上次热闹没瞧着,这次他可要好好守着,瞧这一出郎情妾意的久别重逢戏码。 第122章 留着自己戴 第122章 留着自己戴 墨冥辰伸手拽住了君修远的衣领:“君公子嫌冷的话,不如我们去厨房说?” “厨房里乱哄哄的,哪能让两位主子叙话,小的烧了火盆,两位主子到这屋里说话吧。”小季子端了火盆过来,推了偏屋的门,忙不迭地迎他们进去。 君修远瞪了他一眼,却是真觉得冷,看到那火盆,也不闹了,快两步跟了进去。 “你不是来给太妃,不对,是老夫人打点庆云镇的行程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君修远瞧着小季子关了门出去,他拢了袖子往火盆边一坐,仰头看墨冥辰。 这人不该是在万华寺里被慕雪歌围着前后转吗,怎么冒着这么大的雪跑这儿来了? 墨冥辰择了个椅子坐了,看着那火星跳跃的炭火:“母妃还有五日才启程,本王留了拂衣他们在京中打点,这边已然安排妥当了。” 他抬头扫了君修远一眼,轻叹了口气:“那万华寺里难寻清静,这几日本王便留在保和堂了。” “人家万华寺可是佛门清净地,殿下在那儿都找不到清静?看来是殿下自己心思不静啊。”君修远挤眉弄眼,满眼坏笑。 他自然是知道慕雪歌这次借机跟着墨冥辰一路从京城过来,这几日他们住在万华寺里,君修远本还想等生意谈妥了,就追去万华寺看热闹,却不想,这正主儿自己倒先跑他这儿来了。 “我们这保和堂还未修缮完,里里外外都一团乱,我还正准备走呢,殿下要躲,不如换个地方,我瞧着白石村就不错,离庆云镇也远,慕二小姐再怎么眼耳灵通,也找不到那里去的。” 君修远觉得,以其躲在这保和堂里被慕雪歌追过来,倒不如躲到白石村去呢。 一来那地方慕雪歌必是想不到找不着的,二来,他家殿下跟里头那位秦娘子,也正好借机会,再续前缘。 墨冥辰眉梢沉了沉:“本王如今身份不同,再去村中住下,只怕扰人安宁。” “你藏马车里悄悄去啊,保管神不知鬼不觉。”君修远说着,抬头看墨冥辰薄唇紧抿,想了想,笑了,“哟,摄政王殿下这是还没跟秦姑娘相认啊?怎么?担心了?忐忑了?来跟哥哥说说,是不是担心秦姑娘看不上你啊?” 原来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摄政王殿下,也还有害怕担心的时候啊! 君修远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一个杯盖朝自己打过来。 他没学过功夫,这会儿月照他们都不在,自是躲不过的。 那杯盖敲在他心口上,力道不大,轱辘落到了他衣摆上。 君修远忙捡了那杯盖,这会儿是真心疼:“我的祖宗,这可是上好的白玉雕的,整个大齐就这么一套呢,你要砸选个便宜的啊!” 他用的东西,从来都是挑最好的,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这一套白玉茶盏是他年前新得的,正宝贝着呢! 抬头看到桌旁的人伸手去拿那铜铸的香炉,君修远忙跳了起来:“我错了还不成,摄政王殿下高抬贵手!” “要我说,殿下真是多心了,当初你顶着那么张黑脸,人家都对你不离不弃的,更别说如今这风姿飘逸的模样了。”君修远见墨冥辰收了手,才又安稳地坐到了火盆旁。 墨冥辰挑眉,伸手覆上了自己的面具:“也不是谁都如你这般,只会以貌取人。” 话虽这般说,他这会儿却真有几分忐忑了。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少时便因此明冠京城,每次出门,都引起一场不小的骚动。 这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或许重要,可对他一个男人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这额头上的刺青,踏平夜北前,他是不打算去掉的。 他顶着这张脸还朝,朝中众臣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可私底下都惧怕这凶恶的模样。 他那刚登基的小侄子,初见时便被这刺青吓得嚎啕大哭,便是一心贴上门来的慕雪歌,见着这模样的时候,也是吓得失了仪态。 母妃苦劝不得,气不过才让他戴着这面具,免得再吓着旁人。 他如今这样,她看了不会也害怕吧? “得,你们都是品格高尚,目光深远的人,就我见识浅薄,粗鄙庸俗。”君修远撇了撇嘴,正色道,“不过,殿下可得抓紧时间了,你不采取行动,那边慕二小姐可觊觎着这摄政王妃之位呢,老夫人也为这事儿心热,你不早点将这摄政王妃的人选定下来,只怕日后又生事端。” 那慕雪歌想嫁进王府的心思,京城里的人都看得清楚。 他们家殿下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这后宅里面的腌臜事情必是不了解的,可他自小看着君家大宅里面几个姨娘斗来斗去,那些下作的门道,他见过不少,怕墨冥辰吃亏。 “这王妃之位若是能这么轻易便定下,本王还……” 墨冥辰话说到一半,才赫然发现自己掉坑里了,他面色一沉,皱眉看君修远。 君修远被他一瞪,只觉得刚驱散的寒意又拢了过来,却也只是不以为意,盯着墨冥辰笑得不怀好意。 “殿下现在手握大权,坐拥天下,这大齐江山都是你说了算,想娶什么姑娘还不是全凭你乐意?”君修远不怕死地开口。 墨冥辰皱眉,眼中多了几分厉色:“这些话,本王只当没听过,出了这个门你若敢再这般说,便是本王也保不住你那颗脑袋。” 君修远这话,搁到外面被人听了,那是犯上的死罪。 即便他说的是事实,可墨冥辰也不爱听。 他领遗诏当上这个摄政王,不是为了谋权篡位,只是想替自己的侄子守护江山,只要如今的小陛下还在龙椅上一日,他便誓死也要当个掌权却不篡权的忠臣。 君修远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过了,他抿了抿唇,也没在提这一茬。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滨州的事情后,墨冥辰又想起一事来。 “本王托你寻的如意可找到了?” “这两年南山紫玉出产甚少,好玉更是难寻,想新雕怕是来不及,我已经着人去各州铺子里搜罗了。”君修远说罢,抬头看墨冥辰,盯了他许久,就是没再开口。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御史夫人如今有百里御史挂心着,殿下又何必再这般费心思?” 再过半月,便是许柔嘉的芳诞了。 往昔每到许柔嘉的诞辰,墨冥辰必是提前两个月,亲自天南海北费尽心思地给她搜罗礼物。 为着这份心思,他还特意与君家合作,开了璇玑阁这个珍宝阁,专门高价搜罗各地珍宝。 可这都是从前啊,如今那女人都嫁入高门了,进的还是百里家,这殿下再怎么挂心,人家未必领他这个情。 何况,像许柔嘉那般朝秦暮楚,见利忘情的女人,也不知这殿下怎么想的,到现在还记挂着。 他就说他们家殿下心思单纯吧!经历了这么一遭,还没吸取教训,看不清那许柔嘉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 年前在京城里,百里家阖家到摄政王府参拜,也不知那许柔嘉背地里悄悄跟他家殿下说了什么,这殿下转头将命各部停止了盘查,这涉嫌贪污的大案子就这么戛然而止,他们也只是揪出了十几个户部和吏部的官员斩首,半点都没动摇到百里家。 要他说,那许柔嘉也是个心思深的人,还是个祸水,都嫁人了,还来祸害他们家殿下! 墨冥辰伸手拢了桌边的茶盏,喝了一口,不咸不淡道:“这芳辰宴的帖子都送到摄政王府了,本王若不出席,必是要被小人寻了话柄,既然非去不可,这贺礼也不能太寒酸。” “璇玑阁里不还压着几套宝贝,哪套拿出去都不会让殿下丢了面子。”君修远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往年帮着一起搜罗宝贝的人还能不知道? 那许柔嘉喜紫色,爱玉饰,墨冥辰托他找这紫玉雕的玉如意,还不是为了得许柔嘉的欢喜。 君修远挑眉道:“我觉得那套十二缠枝的金步摇就不错,玉如意难寻,殿下不如就送这个吧。” 那十二缠枝的金步摇,是前朝古董,被他偶然寻得,一直放在璇玑阁里,这么多年都舍不得拿出来,要说给许柔嘉的话,他都还觉得有些亏呢! 墨冥辰垂眸,摇了摇头:“那套步摇本王留着还有用,离那芳辰宴还有半月的时间,本王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向不会叫本王失望的。” 那套十二缠枝的金步摇华贵非常,许柔嘉平素喜欢淡妆素簪,总嫌弃步摇繁复,比起她,那套十二缠枝,倒是更适合另一个人。 “你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打算留着自己戴?”君修远坐在火盆旁,看着走出门去的墨冥辰,嘟囔了一句。 那么个好东西,必得是身份尊贵的人才配得上用的,老夫人当年风华无双,那套步摇也是配得上她,可如今老夫人都已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戴那东西不是繁累招摇了些? 第123章 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第123章 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秦月瑶在云薇钻进她怀里的时候终于醒了,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云薇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云薇,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覆在额头上的小手有了温度,秦月瑶开口,声音有几分干哑。 云薇探了探秦月瑶的额头,确定她额头不烫之后,才收回了手:“云薇高热已经退了,周大夫说只要按时喝药,别再吹风冻着,没几天就能好了。” 云薇认真把刚刚周大夫给她诊断的话都说给秦月瑶听,随即又说:“周大夫还说娘亲也染了风寒,要跟云薇一样,好好休息。” 秦月瑶看云薇脸上的红晕都退了,人也精神了,终于松了口气。 她这会儿觉得口干舌燥,又看厅里没人,便抱了云薇坐起身来。 榻边的桌案上放着先前小伙计端来的茶盏,秦月瑶刚伸手,云薇已经眼疾手快地凑过去,捧了递到秦月瑶面前:“娘亲先喝点水,周大夫说厨房里熬着粥,我去给娘亲端点来。” 云薇说罢,就要下床。 秦月瑶伸手拉住了她:“咱们一起出去。” 这才一晚上呢,小丫头突然就变得这么照顾人了,秦月瑶看在眼里,心中多有几分感慨。 她喝了水,起身替云薇穿好了鞋袜,又拿了一旁榻上的那件貂毛披风,这才拉着云薇往后院去。 先前过来的时候,徐大壮说他随后便跟来,秦月瑶见她和云薇这会儿都没什么大碍了,便想先去谢过那位送她们过来的好心人之后,出去找徐大壮。 掀帘出门,刚到回廊上,正好看到了对面从屋里出来的墨冥辰。 还不等她迎上去,那边的人神色一沉,已是疾步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夫人和云薇都还病着,这外面风大,有什么事吩咐了旁人去做便是,快些进去休息。”来人还不等秦月瑶说话,已经取了她手里的披风展开,又套回了她身上,将她捂严实。 云薇仰头看他,眨了眨眼,她好像没有把名字告诉叔叔吧,他是怎么知道的? 秦月瑶看他这般,只觉这好意相救的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她笑得眉眼温和:“多谢公子费心了,我们已无大碍,怕家里人担心,特意来跟公子辞行的,顺便跟大夫结个诊金和药钱。” “风雪未停,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等晚点雪停了,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墨冥辰垂眸看着秦月瑶,“可是担心你那位大哥来寻?我命人去城门口等他便是。” 雪还在下,她们若是这般冒雪回去,这病情指不定又要加重几分。 “不劳烦公子再费心了,家里还有孩子在等我们,实在不便在此久留。”秦月瑶看了一眼廊外的飞雪,这雪下得比昨夜小了许多。 她打算出去之后,先去驿站租一辆马车,等找到了徐大壮,便一起驾车回庆云镇去。 昨晚因为云薇的病情急,她匆匆出来,留了云深一人在家,虽然知道干娘他们必会过去照料,可她还是想着早点回去,也好让云深安心。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此番冒雪相送的恩情,日后若有机会,必将报答。”慌乱折腾了一晚上,她还不知这恩人的姓名。 称呼啊?墨冥辰有些迟疑了。 他是要先说自己就是当初她从湖边捡回去的那个阿辰呢?还是先说自己是摄政王呢? 感觉不管说哪个,都挺吓人的。 她如今生着病,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这样的刺激? 这边墨冥辰心生迟疑之际,对面在屋里烤火的人已经出来了。 依旧是一身比天光还亮的白衣,面具下一双妖娆的桃花眼隔着雪幕看到了秦月瑶,眸子里都盛满了笑:“秦夫人,好久不见了。” 秦月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君修远,她愣怔了一下,就听身旁的人解释:“这保和堂是君家新开的,君公子今日正好过来看看情况。” 秦月瑶朝着君修远遥遥作了个礼,笑看向一旁的墨冥辰:“原来公子和君公子是朋友。” 难怪她觉得这玄衣公子脸上的面具那么眼熟,这么一瞧,除了上面左眼处用金色细描了纹路外,余下的跟君公子脸上的也没什么两样嘛。 “我与这位……公子是打小玩到大的情谊,今次保和堂新开,我本还请了他过来凑个热闹,不想他半夜捡了个病人回来,正好就是秦夫人,”君修远拢着袖子从长廊上过来,正好听到秦月瑶的话,笑眯眯地解释,“三次见秦夫人,两次都是在医馆,夫人可得小心爱护自己这身子,免得叫有些人知道了心疼呢。” “是我太粗心大意了些,每次见君公子都这般狼狈,叫公子见笑了。”秦月瑶也没去想他说的“有些人”到底是谁,淡声说道,眉眼里都是柔和的笑意。 要说她跟这大齐赫赫有名的君公子也是有缘,不过三个月,她已是三番两次得他的恩惠。 君修远瞥了一眼墨冥辰,见他抿唇不语,也不再理会他,自顾自请了秦月瑶进屋叙旧去。 秦月瑶本是急着去找徐大壮,这会儿遇到君修远却也不好走了。 这隔了两个多月再见,秦月瑶挂心阿辰的伤势,有意想问,偏君修远一直只和她说做糕点之事,盛赞美誉之言夸了一大堆,就是不让秦月瑶开口提问。 秦月瑶听他夸得厉害,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也是高兴的。 君修远嘴有多刁,她在苏和斋的时候就见识过了,能得他认可,那些糕点便是真的做得不错的了。 “承蒙君公子看得上,不知公子要在悦来镇停留几日?等今次我回了家,便替公子多做些送过来。” 既然这保和堂是君家新开,君公子又是过来打点的,今日刚到,想来不会立刻走,这悦来镇与白石村虽隔得远,可也能一日来回,等得她回去做了,倒也好给君修远送过来。 “许久没吃,倒还真想念夫人做的点心了,过两日我正好要去庆云镇,也不劳夫人送,我去府邸取便是。”君修远将秦月瑶的心思看个明白,知道她担心,却偏是这般不疾不徐,就是不挑话头。 第124章 别来无恙 第124章 别来无恙 君修远在前厅和秦月瑶说话,云薇刚进来还有几分拘束,被君修远拿了个小白兔形状的玉坠逗了,喜欢得紧,就这么被君修远拐到了怀里。 墨冥辰进来的时候,就见着这么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与君修远四目相对,看到他眼里不怀好意的笑,墨冥辰神色一沉。 “夫人家中还有人等,我便也不耽搁夫人了,后院停了马车,只是这店里事杂,旁人也都抽不开身,便让阿辰送你回去吧。”君修远说着,看向墨冥辰。 那一声“阿辰”叫墨冥辰和秦月瑶皆是一愣,墨冥辰蹙了眉头,警告般扫了君修远一眼。 秦月瑶听到“阿辰”二字,脸上终是维持不住先前笑妍妍的模样,疑惑地看了看墨冥辰,又看向君修远。 “哟,瞧我这张嘴,殿下刚还说了别乱说话,免得吓着秦夫人呢,瞧我做了什么?!” 君修远猛地一拍脑门,懊悔地捂着嘴,窝在那儿,看到墨冥辰咬牙切齿的模样,只顾着偷笑。 他若不开口,也不知墨冥辰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都吐出来呢!他是个急性子,最是等不得了,这戏,还是让他先来挑了帘子,才能越演越精彩! 秦月瑶愣了几秒,才终于回过神来,她疑惑地看着君修远:“君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又是阿辰,又是殿下的,莫不是眼前这人…… “数月不见,秦姑娘别来无恙啊。”沉朗的声音若一颗石头般落进秦月瑶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她也不问君修远了,缓缓转过头,盯着几步外的玄衣男子,秀眉微蹙,满眼的难以置信。 她朱唇轻启,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屋里火盆烧得旺,上好的红罗炭熏得她眼眶有些发酸。 墨冥辰本是想好好跟她解释一番的,这会儿看她这般反应,自己倒也愣住了,一时也没开口。 一旁的云薇本是在玩坠子,等了许久没听到娘亲开口,有些疑惑地抬头,唤了她一声。 秦月瑶这才像回魂了一般,霍然站了起来,动作太快,衣袖带翻了桌上的茶盏。 “小心!”君修远和墨冥辰同时开口。 只是一个依旧捂嘴看戏没动,另一个已经快步到了秦月瑶跟前,伸手接住了滚落的茶盏。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俯身去接,她站着没动,目光正好落在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虽不似君修远那般白皙到让女子都嫉妒的面色,可眼下这张脸,与先前那黑红如碳的模样已是天壤之别。 等得墨冥辰直起身,秦月瑶已是敛了脸上震惊的神色,眉眼含笑地看着他:“殿下这是用了什么美白产品,居然有这般奇效?” 美白产品?墨冥辰握着茶盏,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殿下先前为了躲避追杀,故意画了张黑脸,”倒是一旁拥有常年护肤心得的君修远开口解惑,他终于舍得从椅子上挪了屁股,顺手抱起了身旁的云薇,“君叔叔外头还有许多玉老虎,玉斑鸠什么的,君叔叔带你去瞧瞧。” 云薇手里还捏着小兔子,这会儿由着他抱了,却有些舍不得地看着秦月瑶:“为什么要出去,我想听娘亲和叔叔说话呢!” 说着,把手里的小兔子还给了君修远。 君修远笑了笑,低声在云薇耳畔说了几句,云薇瞪大了眼睛,也不留了:“娘亲我去看玉老虎啦,要看好一会儿呢,你们慢慢说啊。” 说罢,还催着君修远快走。 他们这一走,屋里便只剩了秦月瑶和墨冥辰。 这好端端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殿下的伤,没大碍了吧?”秦月瑶看着几步外的人,没话找话。 刚问完又懊恼了,都过了这么久了,如今人家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那些伤自然是已经好了的,否则也不能如昨晚那般冒雪夜奔。 “数月未见,你过得可好?”墨冥辰与秦月瑶同时开口,话音也是一同落下。 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她又坐回了桌边:“那日见殿下一身的血,真是吓坏我了,林中一别了无音讯,我这几个月也是满心记挂,如今见殿下安然无恙,倒也放心了。” 她这说的是实话,虽说那天见他被君修远他们带走医治,可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她还真怕他没救过来。 “你记挂我?”墨冥辰听了,笑得眉目舒朗。 “自是记挂的,殿下身份尊贵,若是就那么被我害死了,我岂不成了大齐的罪人?” 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她这段时间没少听魏掌柜提及大齐的政事,已不是当初那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的现代人了。 她一早便知道,“殿下”这个称呼,只能被用于皇族。 先帝年过而立,膝下只育有一子,如今六岁,登基为帝。 而在先帝的诸位弟兄里,只有三人与阿辰年岁相当。 一位是逍遥王墨冥轩,此人常在京中,手握大权;一位是永安王墨冥辰,五年前兵陷夜北,被囚为奴;还有一位,是先帝的父皇敬武帝收的义子,未改皇姓,是滨州郡王白辰谨。 除了逍遥王外,其余两人名字里皆带着辰字,听魏掌柜说,永安王是先帝驾崩后,被朝廷从夜北迎回来的,她先前猜测,跟前这位殿下,便是封地滨州的白郡王了。 虽不知他为何会落难到此,可白郡王手握大齐最富庶的滨州,虽是义子,却也是圣谕昭告天下的皇亲,自是尊贵无比的。 墨冥辰不知她早把自己认作了旁人,听她这话,挑了挑眉:“只因着这个?” “也不全是,”秦月瑶自顾自地说着,也没瞥见他眼里的期待,“我还想着殿下若能痊愈荣归,带着我飞黄腾达,发大财呢!” 当初说什么来着?苟富贵,勿相忘啊!这可是滔天的权贵呢,寻常百姓只要能粘上一点,那都是金玉满门呢! 墨冥辰略有几分失神,垂眸笑了:“姑娘的救命之恩,万金也不足以报答,只要姑娘开口,但凡所求,必当不辞。” 第125章 安排得妥妥当当 第125章 安排得妥妥当当 如今的他,最不缺的便是权和钱了。 手握摄政大权,背靠的是大齐首富,她要的,他都能许给她。 这本也没什么,他本就有意报她的恩情,以钱答谢,最简单不过了。 只是听到她这般说,墨冥辰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失落的。 秦月瑶没想到他答得这般爽快,还问她所求为何? 这话,她倒不好回答了。 她的确喜欢钱,那是能让人过上好日子的东西,谁不喜欢? 可是她喜欢的是凭自己本事赚来的钱,当初救人,她是怀着七分好意,三分愧疚才救的,并没有想过日后能得什么报答。 何况,要论恩情的话,她欠阿辰的还少?林中遇袭,他为了护她周全,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殿下既然这么有诚意,便把那枚苍狼扑蛇的戒指送我吧。”那模样奇特的尾戒,当初他本也是打算送她的,只是那会儿她怕那戒指贵重,对他也有重要的意义,所以没收,如今见他也没戴了,想来也只是一个饰品而已。 自林中一别,如今再见,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秦月瑶是知道的,他再不是从前那个什么身份都没有,住在她家,会给她当苦力,当车夫,陪她和孩子们做那些琐碎家务的黑脸汉了。 那时的落魄,想来这位尊贵的郡王也是不愿再想起的。 要了那枚戒指,只当是给过往半月的珍贵回忆留个念想,也当是给此事彻底画上一个句号吧。 墨冥辰愣怔了一下:“你要狼璋?那东西我留在京中,未曾带在身上,你若想要,隔两日我着人去取。” 当初不是说那东西不是纯金的,她看不上吗?怎么这会儿又惦记上了? 回朝之后,碍于身份,那枚狼璋他也没再戴过,如今还封了留在摄政王府里,一时倒也没办法给她。 “我也只是与殿下说笑罢了,并不是真打殿下那枚戒指的主意。殿下三番五次救我与两个孩子于水火,这份恩情,我们都感怀在心,如今得见殿下无恙,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秦月瑶站了起来,俯身朝墨冥辰作了个礼,“本该好生谢过殿下才是,只是今日实在是家中事急,外面还下着雪,我怕云深担心,也怕徐大哥找不到我们,便先告辞了。” 这一口一个“殿下”,还又是答谢又是作礼的,墨冥辰站在那儿,瞧着她这般,没有开口。 秦月瑶将身上的披风取了,递给了他:“雪大天寒,殿下又奔波了一夜,实在不敢劳烦相送了,我去驿站雇个马车就好,殿下也好生休息吧。” 虽说戴着个面具吧,可瞧瞧眼睛都熬红了,他昨晚带着她们雪夜狂奔,折腾到现在都没合过眼,想必是累着了的。 君修远刚刚叫他送她们,可秦月瑶不愿再让他劳累,也不敢再让他劳累,她身上带着钱,驿站有马车,回去也是方便的。 墨冥辰抿唇,伸手接了那披风,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她再朝自己作了个礼,便半分不留恋地转身往外去了。 恭敬有礼,分外疏离。 这是他最怕的,也是他先前一直犹豫着不愿与她开口道破身份的原因。 回京这段日子,墨冥辰见多了那些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心怀敬畏的人,如今看到秦月瑶这般,心里多了几分烦闷。 他要天下畏他,这样才不会有人敢犯上作乱,他要群臣惧他,这样他们才不敢心生歹念。可是,眼前之人的敬畏,他是最不想要的。 想及当初的相处,他最是看重的便是她的率真自然,可如今,因着他的身份,他怕是再不能得她如从前那般相待了吧? 秦月瑶从前厅出来,便听得小院对面云薇的笑声和说话声。 循声找过去,炭火烧得旺的小屋里,云薇也没在玩什么玉老虎,只是坐在火盆旁和君修远说话。 见她进来,云薇欢喜地跑了过来,扑到她怀里,仰头看她:“娘亲和叔叔说完话啦?” 君修远也站了起来,见她身后没跟着墨冥辰,有些纳闷。 这相思衷肠怎么这么快就诉完了? “说完了,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秦月瑶抚了抚她粉扑扑的小脸,好奇问道。 这云薇也是个不认生的,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居然跟君修远也有说有笑的了。 “秘密。”云薇笑着不说,转头朝君修远眨了眨眼,才又看秦月瑶,“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秦月瑶点了点头,看向君修远:“叨扰许久,给君公子添麻烦了,我们这便告辞了。” “夫人路上小心。”君修远看到屋外对面那个大步往后门去的身影,便也不留人了,唤了周大夫给她们取药。 周大夫和小季子包了秦月瑶和云薇的药,还特意开了几副祛寒的药,让她带回去给家人熬煮喝了防病。 秦月瑶一并谢过,执意与周掌柜结了诊金和药钱,这才由小季子领着,出了后门。 她本是打算出去寻徐大壮,顺便找驿站的,却不想刚出门,就见一辆马车拦在门口。 “雪大路远,我送你们回去。”墨冥辰靠在车旁,见她们出来,直起了身子,替她们开车门。 秦月瑶开口想拒绝,身旁的云薇已经一把扑人怀里去了:“阿辰叔叔,你可算回来啦!” 秦月瑶愣了一下,想来是刚刚君修远告诉云薇的。 “两个多月不见,云薇长高了许多啊。”墨冥辰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到了马车上。 “哥哥也长高了好多呢,不信你跟我们回去瞧瞧,哥哥他可想你了,你教他的拳法他都会了,还说想要打给你看呢!”云薇拽着墨冥辰的衣袖不放,激动地说。 刚刚听了君叔叔的解释,她才终于弄明白了,阿辰叔叔先前是怕被坏人认出来,所以在脸上戴了张黑黑的面具,躲在他们家养伤。如今那些坏人都抓到了,所以阿辰叔叔不用戴那个面具了,还能回来看他们了。 “真的?那我可要回去瞧瞧才行。”墨冥辰由着云薇拽着他的袖子,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云薇见他答应了,又去看门口的秦月瑶:“娘亲,咱们快走吧,外面好冷,我好想哥哥。” 秦月瑶还没开口呢,他俩倒是把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第126章 根深蒂固的厌恶 第126章 根深蒂固的厌恶 秦月瑶怕云薇吹多了冷风,病情又反复,看她满眼期待,便也只好应了。 墨冥辰接了小季子递过来的药,等秦月瑶上车。 秦月瑶看他只将那件貂毛披风挂在手上,也没披的意思,皱了皱眉,没上车,只是取了他手上的披风,扬手替他围上:“风雪太大,殿下当心身体。” 既然云薇都知道他就是阿辰了,见着他还这般高兴,若是他没一起回去见云深一面,想来那孩子也会难过。 她见不得孩子伤心,可让一个郡王给她们赶车,也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怕他吹着冻着。 秦月瑶本只是想替他披上,由着他自己系好带子的。 偏跟前的人见她这般,便也杵在那儿不动了,一副等着她系的模样。 秦月瑶看他这般,想收回去的手也没好收回去。 多的都做了,给他系好便是。 他身量高,秦月瑶仰头系得仔细。 墨冥辰垂眸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眼里终于又有了柔和的笑意。 等得她系好了,才将手里的药放到了车里,伸手扶了她上马车。 墨冥辰合上车门,扬鞭催马前行。 马车里,云薇趴在窗边,撩开厚重的车帘,朝院里的君修远挥手。 君修远唇畔含着笑,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果然不负他所托,有她在,他们家殿下想要娶到这位王妃,也该没那么辛苦了! 这么一想,君修远心情大好,扭头回屋烤火去了。 眼见马车走了,周大夫和小季子还站在门边看。 “周大夫,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瞧瞧,摄政王身份尊贵,怎能真让他当车夫?”小季子缩了缩脖子,忐忑地问。 虽说刚刚王爷刚刚交代了,让他们都不必管。 可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啊,别说驾车了,平日里谁能跟摄政王的车架同行,那都是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只觉万般殊荣的。 那位夫人和小姐来头再大,可也轮不着让摄政王替他们驾车吧? “你懂什么,摄政王对外人再狠,可那车里头坐的能是外人?人家那是小夫妻情趣,咱们若真追去,给摄政王添了乱,那才是大罪过。”周大夫终归是年岁长了,见的事多了,这会儿看着这反常的阵仗,也是波澜不惊。 “可是,我瞧着王爷从前厅出来的时候一脸不高兴啊,哪里像是……”哪里像是心甘情愿了! 小季子话还没说完,又挨了周大夫一脑崩儿。 “你这张嘴啊,还好是来了这悦来镇,若真把你放京城里头伺候,只怕没几天就不知被哪位贵人拉去摘了脑袋,彻底给个清静。”周大夫笑叹着说完,转头回铺子里,去打点药材去了。 小季子揉了揉被弹红的额头,撇了撇嘴,再抬眼,那马车已经驶离了小巷,不见踪影了。 墨冥辰驾着马车顺着悦来镇的几条长街缓行,最后在镇子门口遇到了徐大壮。 徐大壮在朋友家喝了碗姜汤,添了几件衣服之后,趁夜冒着雪往悦来镇来。 这天黑雪大,路不好走,他走了近三个时辰才到,这会儿看到秦月瑶她们坐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驾车的还是昨晚带她们策马过来求医的黑衣男人,不由得惊讶。 秦月瑶与他将这一晚的际遇简单说了,请了他上车一起回去。 徐大壮走了一夜,这会儿又冷又累想休息,可听要与秦月瑶同车,他却不乐意了。 昨夜他与秦月瑶一样,满心满眼只念着云薇的病情,所以一路同行,到处求医也不觉得什么。 这急赶过来,也是怕她们娘两出事。 这会儿看到云薇没事了,他放心了,对秦月瑶的成见却又起来了。 他本是个不爱听是非的人,可自从爹娘认了秦月瑶当女儿之后,他心里多了几分介意,便也趁着年节走动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打探秦月瑶的事情。 爹娘都感叹这秦月瑶聪明能干,又是个心肠好的,乐于助人。 可他瞧着,倒觉得秦月瑶没了从前哀哀怨怨的性子,却是变成了个会招惹的性子。 招惹些奇奇怪怪的麻烦事,还招惹些奇奇怪怪的人,比如先前那个白面书生,还有眼前这个…… 而且昨晚他去良二家,熬姜汤的空档,还听良二说起年前镇里秦家的事情,提到那君公子的警告,徐大壮这心思便更沉了。 徐大壮侧眸瞥了一眼靠在马车旁的黑衣年轻人,这人衣着华贵,一张面具也遮不住一脸好皮相,就跟先前那白面书生一样。 昨晚初见这人策马带着她们往悦来镇来,徐大壮只当他是个路过的好心人,看那娘俩可怜,所以顺路做了好事。 可如今这人不仅送她们来求医,还赶了这么华贵的马车说要送她们回去,这其中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徐大壮不好猜,也不屑于去猜那样的缘由。 “悦来镇回白石村另有一条近路,我来赶车,快些回去好让爹娘放心。”徐大壮站在马车旁,看着车里的秦月瑶,没有上车,只是提议道。 秦月瑶本想着他和自己一起奔波了一整晚实在辛苦,这会儿又要赶车,怕他吹了风也病倒了。 她知道徐大壮不喜欢自己,可也犯不着用他的身子赌气。 刚想开口劝,这边车辕上的墨冥辰已经将马鞭递给了徐大壮,道了一句“有劳了”便径自开了车门钻进去了。 他见了徐大壮看秦月瑶的眼神,一个人不管脸上表情藏得再好,那双眼想藏住情绪却不容易。 何况徐大壮本也是毫不遮掩地,满眼都是厌恶之色。 那神情,倒是跟镇上的人提到秦家二姑娘六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时一模一样。 这样的神情,让墨冥辰觉得烦,他也不乐得徐大壮这样的人跟她们母女两共处一室,既然人家愿意赶车,随他去便是。 秦月瑶知道徐大壮这会儿大抵是嫌弃与她同车了,便也只是嘱咐了徐大壮仔细别受了寒后,就随他去了。 徐大壮心好,昨晚那般情况下费心费力地帮忙,也看得出他是真心关心云薇的。 她心里感激他,可这会儿她带着病,也实在是疲于应付徐大壮对她根深蒂固的厌恶。 徐大壮见他们这般,也松了口气,跳上了马车,扬鞭打马往家回。 第127章 一星半点的喜欢 第127章 一星半点的喜欢 马车里云薇原本是在给秦月瑶讲昨天她在万华寺迷路的事情,被这么一打岔,见墨冥辰进来,她也不讲了,捂着额头往秦月瑶怀里倒。 “娘亲我困了,你抱着我睡会儿吧。”昨晚守了一晚上,她这会儿还真有点困了,“我睡得很快很沉的,你们说什么我都听不见的哦。” 云薇说完,就窝在秦月瑶怀里闭了眼,还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做声了。 秦月瑶抱着孩子,哭笑不得。 “车上冷,云薇高热才退,可别又冻着了。”墨冥辰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了秦月瑶。 秦月瑶也怕云薇病情加重,道了谢,才接过披风给云薇盖上。 貂毛披风上染了淡淡的冷香,将云薇裹得严严实实。 她紧闭着眼,唇边却忍不住荡开了笑。 真好啊,阿辰叔叔真的回来看他们了。 这几个月来,她新认识了许多人,有送玩具给她的小舅舅,有给她压岁钱的魏伯伯,还有教她读书写字的顾叔叔。 这么多人里面,她最喜欢最惦记的,还是阿辰叔叔。 阿辰叔叔多好啊,虽然不像顾叔叔那样会讲故事给她听,可是,阿辰叔叔会保护他们,保护娘亲,有阿辰叔叔在的那段日子,她都觉得特别安心。 刚刚那个君叔叔说,阿辰叔叔喜欢娘亲,而且不是她喜欢张舅舅,喜欢大宝哥哥的那种喜欢,是想给她和哥哥当爹爹的那种喜欢。 云薇虽然还是没搞懂这些喜欢有什么不一样,不过,阿辰叔叔先前不是给他们当了几天爹爹吗?她觉得当得挺好的,阿辰叔叔愿意继续当,那是再好不过了。 君叔叔说,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让娘亲跟她有一样的想法,要让娘亲多跟阿辰叔叔相处,两人来一个日久生什么来着?这样,以后阿辰叔叔就能给她当爹爹,永远跟他们在一起了! 君叔叔讲了许多,好多她也没听懂,不过君叔叔交代的事情她可都记下了,这点小事,都包在她秦云薇身上了! 云薇越想心里越美,裹着披风分外暖和,倒也没一会儿便真睡着了。 秦月瑶见怀里的孩子闭着眼,眉目松动开了,呼吸也变得平缓了,知道她睡着了,这才抬头看墨冥辰,小声问:“殿下昨夜冒雪急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可别因着我们给耽误了。” 元宵未过,上到朝廷官员下到平民商贾都在放大假呢,他贵为一方郡王,这个时候还在路上策马夜奔,可别是有什么事关家国的大事,被她们这么一拦,给耽误了。 墨冥辰本想问她近况,听她先开口,拢了袖子,笑道:“陛下登基,年下格外恩典,休朝二十日,各部官员都在走亲访友,我无事可急,此番到庆云镇,是专程来看你的。” 老夫人原还因着刺青之事跟他之气,此次来访旧友,本是不乐意带他一起的。 他也是记挂着白石村的人,才丢下了朝中诸事,借到庆云镇打点之便,过来寻人。 “殿下说笑了,我有什么好看的?”秦月瑶哪能信他这话,真是来看他们的话,用得着那般冒雪狂奔?而且,这跑的明明不是白石村的方向! “姑娘花容月貌,自是什么都好看了。”墨冥辰一本正经地说。 这是实话,两个多月不见,她不似从前那般消瘦,一张秀丽的脸也多了几分玉润,便是不施粉黛,也已明艳照人。 秦月瑶愣了一下,也不知这到底是她自己话没说清楚,还是这人故意曲解了。 不过,这两个月来她跟顾文彬互相吹捧惯了,这点夸赞,她还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欣然领受的:“殿下谬赞了,殿下才是丰神俊秀,一表人才,担得起绝世风流四个字。” 这也是跟顾文彬那儿学来的坏毛病,别人夸一句,她必是要回三句,顾文彬当初笑她这是毫不走心,还卖弄文采,她也只回他彼此彼此了。 这会儿话都从嘴边溜出来了,秦月瑶才猛然意识到车里坐的是谁,抬眼便瞧见对面的人看着她饶有兴味地笑,她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比较喜欢夸人。” “我的话发自肺腑,姑娘却是句句违心,这丰神俊秀,一表人才又从何说起?”一表人才便也罢了,风流二字,他可担当不起。 说起容貌,虽然君修远说当初那张黑脸是易容,可如今眼前这人戴了一张面具,遮了大半眉眼,露出来的部分自是无可挑剔,那一双眼也是生得极好看的,可保不齐人家面具下遮着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他怎么会这般介意她的赞美? 秦月瑶轻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一个人的美,那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殿下几次救我们于危难,足见殿下为人善良,心善乃人间大美,这心灵美得无与伦比了,整个人看着也就丰神俊秀得浑然天成了。” 秦月瑶说完,自己都觉得满意,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墨冥辰苦笑,“善良”这个词,早千八百年就跟他不搭边了,不过她这话说得合他的心意。 “姑娘现在是在说我心灵美了?” 秦月瑶点了点头:“没见过比殿下更美的了。” “那姑娘有没有对我这个美得发光的心灵,生出一星半点的喜欢呢?”她从前不是说,看重的是心灵美吗? 轻飘飘的话落在秦月瑶耳朵里,炸得她一怔。 秦月瑶抿唇没有接话,对上那双满是认真的眼,她突然有些懵了,她也想起了那日在杏花村摆摊的时候跟他说的那几句玩笑话。 他当时问她喜欢什么模样的人,她怕他对自己一张黑脸生出自卑来,便说喜欢心灵美的。 他现在绕了那么一大个圈子问自己喜不喜欢他?这……这是在表白? 自小生长的环境让秦月瑶对旁人的心思更多几分敏锐的体察,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可这话里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那一瞬,她那颗原本沉静的心跳得慌乱,脸上也再维持不住先前嬉笑的模样。 秦月瑶移开了与他相对的目光,飞快地说:“一别两月,殿下这般喜欢拿人打趣的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第128章 水到渠成 第128章 水到渠成 秦月瑶现在满心慌乱,只恨不得这马车赶紧飞回家去,偏一旁的人还不愿放过她。 墨冥辰将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缓缓开口:“我与你,从未说过半句玩笑话。” 他素来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尤其是在自己认定了的人和事上。 当初湖边得救,他念其恩情,半月的相处,他欣赏她,怜惜她,这些,本也不能当做他属意于她的理由。 只是那日在河边断崖之上,就在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那一刻,这个女人居然从断崖下爬了上来,救了他一命。 他只怕这辈子都忘不了,她血染全身,满面惊惶的模样。 那一刻,他考虑的,竟不是自己垂危,而是懊恼自己太过没用,居然让她面对这些可怕的事情! 他不在意自己的死生,只是不想让她脸上再露出那样的神情了。 秦月瑶看他说得认真,一时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那张面具掩去了太多情绪,只是那双敛了万千风华的眸子里,有着一如往昔的温柔。 秦月瑶突然想起从前来,那个时候他只是自己从湖边捡回来的,半死不活的伤患。 他谢她救命之恩,可她明白的,当初的她也不过是个初来乍到,对什么都不甚了解的人。她又不是刀枪不入的超人,穿越也不是什么好玩又寻常的事情,她心里也是忐忑害怕的。 他毕竟是陪她度过那段最难捱的日子,给了她莫大的勇气的人,虽说她把他当朋友相待,可这个朋友在心里的分量,总是要比后来遇到的顾文彬或是魏掌柜他们多上许多。 只是,也仅此而已了吧。 这几个月,她这一颗心都在两个孩子还有来福饭馆的生意上。 寒冬腊月的,穷苦人家思虑的都是衣食的着落,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觉得头好晕,我一定话说多了晕车了,殿下你且坐,我头晕目眩的,先睡一会儿了。”秦月瑶搂了熟睡的云薇,往马车的角落里一靠,自顾自闭了眼。 人家这话已经说得明白了,再往下无非就是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的桥段。 她素来大大咧咧,还喜欢抬杠,可这话,她却万不敢再往下接了。 真说破了,要她怎么答? 直接了当说不喜欢吧,可这心里总是有几分不平静呢,阿辰对她来说,终归是比旁人多几分不同的。何况人家现在是高贵无比的郡王,表白被拒,那多没面子! 可这喜欢二字,也不是轻易能说出口的。 穿越过来之前,她学业厨艺都要兼顾,从小到大不是没有追求者,只是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心思顾及这些。 这谈恋爱是什么滋味,她没尝过,可看闺蜜们常常为着个男人大喜大悲,搞得心力交瘁的,想想她还觉得有些害怕呢。 她是要开酒楼发大财,坐拥金山银山的人,还是不要给自己多添些麻烦事了! 所以,这个时候,还是当鸵鸟的好,舒服又省心。 墨冥辰看这人说睡就睡,那双眼死死地闭着,只怕你现在拿撬棍去撬她都不会睁开了,他也只是苦笑着轻叹了口气。 这姑娘,素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人,今天这话说到这份上,他的心意,她多少也该明白几分了。 在自己认定了的事情上,他一直是个有耐心的人。 君修远的话也没错,这摄政王妃之位,如今炙手可热,不止是威远侯府,京中望族但凡是家中有待嫁千金的,都忙不迭地想往府里送。 便是连太后都劝过他,这王妃之位,是一个笼络望族对付百里家和逍遥王的筹码,事不关情,只为社稷,要他好生掂量。 他却不以为然,拢权的手段千百种,将荣辱系在一个女人身上是最为下等的做法。 他的身边,从不留不相干的人,这王妃之位,也必然是要留给一个他真正想要携手并肩的人才是。 虽说这前路渺茫吧,好在那属意之人就在身边,这摄政王妃的位置,他便给她留着,等得哪日她不再这般躲避了,一切便都水到渠成。 ………… 墨冥辰他们的马车刚离开悦来镇不到一个时辰,便又有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疾驰进了悦来镇的城门。 保和堂里,君修远着了周大夫和许掌柜清点了这次采买的药材后,三人坐在一起谈这保和堂的发展。 刚说到悦来镇旁的山里多草药,那般野生的草药药性比滨州那些药农种的要好上几倍,他们保和堂开在这里,更方便收购,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小季子手脚轻快,听到声音,忙站起来往门口去开门;“指不定是来送药的。” 小季子还没走到门口,只听外头一声巨响,就见那新装的木门猛地一震,直挺挺地朝小季子倒下来。 小季子连蹦带跳往后退,还差点被门板砸了脚。 外面站着的黑衣侍卫像是也没有料到这门板这么不经敲打,有些诧异地转头看身后的人:“主……主子,门开了。” 门板突然塌了,灌进来的风吹得君修远直皱眉,他从火盆边站了起来,看到快步往屋里来的人,沉下了脸:“慕二小姐来便来了,这么大的阵仗,是来拆台的?” 进来的慕雪歌满眼急色,扫了一圈屋里,没见着要找的人,这才看向君修远:“君公子,王爷呢?” “谁?”君修远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王爷不是跟慕二小姐一起离京的么,本公子刚从天水郡回来,还想着等雪停了便去万华寺拜会呢。” “君公子便不用在我面前装了,王爷的雷霆还在巷子里呢,他昨夜冒雪离寺,往来就你这保和堂最近,你怎能不知他在何处?”慕雪歌沉着脸,显然不信君修远的话。 她今早才发现摄政王离寺,着人一打听,知道了这几日君修远就在这不远的悦来镇上开铺子,当即就让小七驾着马车,带了三姑娘一起追过来。 那保和堂后院的巷子里头还拴着王爷新得的良驹,君修远怎么可能不知道王爷在哪里?! 第129章 赔我门板钱 第129章 赔我门板钱 “那马在君家寄养了一个多月,跟本公子亲近,今早不知怎地就跑到这保和堂来了,”君修远面不改色,转头招呼愣神的小季子,“小季子,去把雷霆牵到院里来躲雪,王爷近日对那马喜欢得紧,仔细可别给冻着了,回头王爷来寻又要跟我们发脾气。” 小季子叠声应了,看那慕二小姐臭着一张脸,身后的侍卫也凶神恶煞的,他这会儿巴不得赶紧出去呢! 别看这慕二小姐面上文静端庄,私下里脾气大着呢,小季子有个堂兄在威远侯府里当差,常听他说慕二小姐在府里稍有点什么不称意的,就对着下人大发脾气,在她院里当差,比伺候侯爷和侯夫人还要艰辛。 果然,小季子都还没踏出门口,就听得慕二小姐冷声吩咐身后的侍卫:“既然君公子不远愿请王爷出来,小七,你亲自去请,就说本小姐有要事相告。” 那侍卫也是十分听话,得了慕雪歌的吩咐,也不理会屋里的人,抬脚就往后院去。 “哎,你们不能去后面呢!”小季子在君家多年,还没见过敢当着他们主子这般嚣张的人,他挡在门口,展臂要拦人。 那小七事威远侯府的侍卫,又是慕雪歌的随侍,身手不错,哪里是一个小小的伙计能拦得住的。 他眼皮都没抬,快走到小季子面前时,伸手要去将人掀开。 小七的手还没碰到小季子的衣服,就突然被人一把紧紧地扣住了。 先前还空荡荡的房梁上突然落下来一个人,青色长衫,戴着白色的面具,他挡在小季子跟前,一手紧扣着小七的手腕,另一只手上的剑没有出鞘,沉沉压在小七颈间,力道太大,压得小七身形一矮,想挣扎,却挣不脱。 “君家的地盘上,还容不得谁这般放肆。”那青衫面具男缓缓开口,声冷如铁,带着杀气。 这般气势,慕雪歌认出了是君家二十四卫里的人,她看到小七面上的痛苦之色,急了:“君修远,那是威远侯府的亲卫,还不叫你的人放开!” 君家二十四卫,个个武功高深莫测,还心狠手辣,说好听了是护卫,说难听点就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狂徒,小七跟了她多年,忠心护主,又是她父侯手下前锋将军的儿子,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慕二小姐也听到了,你脚下踏着的,是君家的地盘,不是威远侯府。”君修远淡淡看了慕雪歌一眼,“二小姐知书达理,也该明白,到别人的地盘上,不守礼便罢了,却也该遵着点别人的规矩。” 亏得他今天带的是二十四卫里脾气最好的惊蛰,若是换作暴脾气的谷雨他们,这会儿只怕那小侍卫一双手都已经给卸了。 “君公子,小姐也是找不到摄政王有些心急了,小七他无意冒犯,还请君公子大人大量,别跟小七一般见识。”慕雪歌皱眉瞪着君修远,一旁的三姑娘忙上前来劝。 “这慕家的二小姐还没进摄政王府呢,三姑娘就这般鞍前马后小心伺候的,我瞧着,倒是比伺候你家王爷更上心几分。”君修远冷冷瞥了三姑娘一眼,朝惊蛰挥了挥手。 惊蛰反手一推,便将那小七推得踉跄几步,跌倒在了慕雪歌脚边。 “本公子累了,回屋躺会儿,惊蛰,你替本公子送慕二小姐他们出门。”君修远也不再理会慕雪歌,径自往后院去了。 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叫了一旁的小季子:“咱们那新装的门板就这么被人给敲坏了,你去账上瞧瞧,装这扇门是花几百两来着?把单子拿给慕小姐看看,问她是给现银呢,还是晚点叫人送银票过来?” 小季子嘴角掖着笑,连声应了,装模作样地去账台后面翻账本。 “君修远,你给我站住!”慕雪歌跺脚要去追君修远,却被惊蛰高大的身形拦住了。 她想开口将人喝退,一旁扶了小七起来的三姑娘拉住了她的袖子:“想来王爷应该不在此处,小姐还要替老夫人点佛灯祈福,老夫人再过几日便要到庆云镇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准备着吧。” 慕雪歌咬唇看了三姑娘一眼,见她朝自己摇了摇头,又惧于跟前惊蛰的威慑,终也只能拂袖出了保和堂。 慕雪歌刚带人出了保和堂,后面小季子就忙不迭地跟了上来。 “慕二小姐,那扇门的赔偿是五百两,二小姐您看,是给现银呢,还是银票?”有惊蛰在门口镇着,小季也不怕了,捏着自己刚写的单子追出门来,叫住了往马车旁走的慕雪歌。 慕雪歌正在气头上,听到小季子的报价,气得扬手将他递过来的单子打落:“你们一扇破门,就要我五百两?!” “二小姐有所不知,我们主子就是这样的性子,自家店铺里的东西,便是个门板火盆,那都是得选最好的。那几扇门选的是上等的沉香木漆了红漆,请工匠精细雕琢的,如今坏了一扇,要全数换过,五百两也只是木材钱呢。” 小季子面上赔笑,嘴里的话却一点都不含糊。 说什么沉香木整扇雕琢的话都是他满口胡诌,蒙人的罢了,不就是个医馆,又不是修宫殿府邸,谁没事干拿那么好的木材雕门? 主子既然要这慕二小姐赔钱,他便来多要点,也好给主子出出气。 “想来二小姐身份尊贵,出门来也不惯带这么多银两的,要不,小的先将这条子存了,等来日去京城采货,再去威远侯府账房上取便是了。”小季子捡了雪地上的单子,也不递了,折了就要往袖里揣。 “不就区区五百两么,三姑娘,去给他们取了,免得回头他们又去京中胡言,我威远侯府连扇门都赔不起。”慕雪歌挥手推开三姑娘,让她去取了银子赔了,自己满心愤懑地上了马车。 坐在铺呈暖软的马车里,慕雪歌捧了手炉,还能听到外间三姑娘在跟那伙计好声好气地说话。 慕雪歌越听越气,忍不住捏了拳头赌气往车壁上砸。 第130章 好好想想法子 第130章 好好想想法子 三姑娘刚好上车,见慕雪歌这般,忙上前去拉:“二小姐再气大,也万不可这般伤了自己的身子。” 慕雪歌冷哼了一声,侧头看窗外:“他君修远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得了王爷几分赏识,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还真敢这般纵仆行凶,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 三姑娘将慕雪歌的手套进了白狐皮缝制的护手里,等得马车缓缓前行,离开了保和堂后,才开口:“二小姐莫不是忘了昨日咱们在寺里说的那些话了?奴婢知道二小姐是因着找不到王爷心急,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跟君公子生了嫌隙啊。” 三姑娘叹了口气,看着满心愤怒的慕雪歌。 这慕二小姐什么都好,什么事情,她只需得轻轻提点,慕二小姐便能悟了十之七八,唯独不好的一点就是脾气骄纵了些。 今早在寺里寻不到摄政王后,她便已对着下人们好发了一通脾气,还是得了她提醒,才想起到飘香楼和这保和堂来找人。 这会儿见了马却不让找人,慕二小姐生气也是情有可原,可也不该这么沉不住气,平白把君修远给得罪了。 慕雪歌垂眸,看着自己膝上鎏金铸花的暖炉,抿唇没再多言。 今日她这般,的确急躁了些。 这也实在是因着这些时日来,她本就在墨冥辰面前受尽了冷遇,可如今日这般,直接将她独自留在万华寺,趁夜不告而别的做法,她还是第一次遇着,这心里终是有那么些委屈。 这会儿见着那君修远还一力护着拦着,不让她找人,她能不生气吗? 君家和摄政王关系再好,可这次摄政王能顺利归京,又在领了摄政监国一职之后迅速在朝中站稳脚跟,这一切都少不得威远侯府的功劳。 若非他们威远候府这些年一直在朝中帮着摄政王周旋,别说还朝了,只怕他们这位王爷的尸骨早就掩埋夜北了。 有这么一层恩情在,摄政王本该与威远侯府,与她更亲近些,可摄政王这些时日的做法,叫她实在寒心。 “我不与那君修远一般见识,可如今王爷留在保和堂,我也见不得,可如何是好?”将暖炉重重放到了桌案上,慕雪歌秀眉蹙成了一团。 他们才到万华寺一天呢,临来之前,父侯特意嘱咐了,此次随行,王爷有意轻装简行,连贴身照顾的婢子都没多带,她独自在王爷跟前伺候着,务必要抓牢机会才行。 她倒是想抓牢,可这扭头就不见摄政王的踪影,要叫她如何是好? “二小姐这次是陪王爷来替老夫人打点行程,燃佛灯祈福的,您是老夫人首肯的人,眼下更要紧的是办好这桩差事,得老夫人欢喜,日后才能叫王爷更加重视二小姐。” 慕雪歌点了点头:“如此,我们便先回万华寺去,老夫人数日后便到,王爷终归还是要回庆云镇来的。等晚点我再让人去保和堂一趟,送些礼物,也算是给今日冲撞君三公子之事赔罪了。” 她有心想稳固这眼看唾手可得的王妃之位,该笼络赔罪的人,她还是得小心应承着。 “二小姐能这般想便是最好了,等回万华寺后,奴婢便差人去将这事儿办妥。”三姑娘见这慕二小姐终是想通了,暗自舒了口气,笑着应承了。 太妃自摄政王归京之后,就不再自己费心劳神,如今在王府里诚心礼佛,安心当她的老夫人,已不似从前那般过问这府中朝中之事,是想着要颐养天年享清福了。 她本出身卑贱,早认了一辈子当奴婢的命,却也还是想给自己挣个荣华富贵,跟在这未来的摄政王妃身边,总好过日日留在老夫人院里,经堂佛前地伺候着。 也好在这慕二小姐虽说脾气大些,却也是个听劝知事的主子,日后等得慕二小姐坐稳了摄政王妃的位置,她这个在旁出力最多的,必然少不得受王妃的重视。 等到了那个时候,她便可出人头地,求财得财了。 只是,眼下瞧着摄政王对慕二小姐的态度,这王妃之路还远着呐,二小姐着急,她这个做奴婢的也该替二小姐好好想想法子才行! ………… 徐大壮选了近路,马车在风雪里走了一个半时辰,便进了白石村。 马车里的两个大人自刚刚之后便一直无话,秦月瑶靠在角落里,还真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是怀里云薇先有了动静,她才醒过来。 外面徐大壮已经跳下马车,推门往院里去了。 云薇从秦月瑶怀里跳下来,去拉墨冥辰的手:“阿辰叔叔,我们也赶紧进去看哥哥吧。” 墨冥辰听了秦月瑶的话,垂下眸子来看云薇,抱着她下了马车:“云薇,叔叔的身份,只能你和哥哥知道,不能告诉旁人知道吗?” 院里徐大娘和徐万山都从屋里出来了,他小声在云薇身边嘱咐了一句,云薇乖巧地点了点头,他才将她放了下来。 “娘亲!妹妹!”屋里头裹得严严实实的云深急匆匆地跑出来,看到门口的人时,抬手飞快地抹了抹眼角,脸上终于绽开了笑。 自从昨晚娘亲急匆匆带着妹妹出门口,他在家苦巴巴等到了现在。 徐爷爷和徐奶奶虽然很快就过来陪他了,还安慰他说娘亲带着妹妹看病去了,很快就能回来。 可他等不到娘亲和妹妹回来,一直不能心安,又不好在两个老人面前显露,怕惹他们更担心,便只能这般一直忍着,这会儿看到妹妹这般有精神,已经不像昨晚那样病怏怏的,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我已经完全好啦,让你们担心了。”云薇一把扑到了徐大娘怀里,还伸手去拉凑到她身旁的哥哥。 “外面冷,咱们去里面说。”抱着怀里的孩子,徐大娘的眼眶也有些湿,昨晚看秦月瑶急成那样,她虽然没有仔细瞧,也知道云薇病得严重,她都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就回来。 秦月瑶提了药下车,见车旁的墨冥辰伸手要接,她也没有递出去:“我去给干娘他们煎药,公子便陪陪两个孩子吧。” “自己都是病人,还这般逞强?”墨冥辰皱眉,径自夺了她手里的药,“去屋里待着。” 秦月瑶看他抢了药,无奈道:“你是客人,还是……这厨房里的事情,哪里能让你做?” 这种事情他也抢着做?有谁见过一个郡王下厨房的? 墨冥辰挑眉:“你家厨房我先前还进得少了?” 言罢,径自提了几包药,进门往厨房去了。 院里徐家两老见了云薇回来,心生欢喜,一个劲儿地询问云薇的病情。 骤然见有个穿着黑衣,带着面具的人进来,都是一愣。 “这位公子是昨晚送我们去医馆的好心人,也是他借了马车送我们回来的。”墨冥辰没有多做解释,后面跟进来的秦月瑶忙解释了,拉了徐大娘,唤了杵在一旁的徐大壮往主屋去,“外面天冷,赶紧进去烤烤火,一会儿喝了祛寒的药好休息。” 徐大壮侧头看着那黑衣男子提药进了厨房,轻车熟路,一副要去煎药的模样,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再看秦月瑶的时候,眼神便也有些不一样了。 徐大娘觉得放一个客人去煎药不妥,秦月瑶却也只是劝她好好在主屋待着,她抱了床被子到小屋,将两个孩子抱到小屋床上,拿被子都裹好了,也不歇着,去厨房里帮忙。 厨房里墨冥辰已经烧了火,还特意捡了烧得旺的柴火,架了个小火盆,她进来的时候,墨冥辰正端着火盆要往小屋去。 秦月瑶见他这般,忙伸手去接:“公子这般,倒真像是做惯了这些事一般。” 她也觉得奇怪的,虽说只是义子,可自小也是当皇亲养大,这位白郡王该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惯了的,可为何这劈柴烧火,烤肉煎药的事情却做得分外顺手? “从前也做过,不手生。”墨冥辰没让她接过去,只是与她一起往小屋去。 这些烧火打杂的事情,换做从前他是不会去做的。可夜北五年,从前再桀骜的性子也都被打磨得平滑了,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不分高低贵贱,只有愿意做和不愿做之说。 小屋里云薇正在给云深讲阿辰叔叔的事情,见他们进来,交头接耳的两小只纷纷住了嘴。 云深在床上直起身子,两手交叠举于眼前,俯身朝墨冥辰作了个礼:“云深给叔叔见礼,多谢叔叔帮我们这么多忙。” 这些礼节都是顾叔叔教的,顾叔叔说过,知礼守礼方为君子待人之道。 墨冥辰看云深这般,颔首笑了,两个多月不见不仅小丫头有了许多变化,眼前这个孩子,性子更敛了几分,清俊的眉眼里都是从容不迫,不怯不惧,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想来都是那书生的功劳了。 墨冥辰将火盆放到了床边,又转身往厨房去。 等得人进厨房去了,云深才披着被子往秦月瑶身边挪了挪:“娘亲,妹妹说那个叔叔就是从前的阿辰叔叔,是真的吗?” 秦月瑶在床边坐下,点了点头。 云深听了,也没妹妹那般欢喜,他蹙了蹙眉,看着秦月瑶:“他是从前的阿辰叔叔,可是,从前的阿辰叔叔又是谁呢?” 第131章 你跟她什么关系? 第131章 你跟她什么关系? “他呀,他是高高在上的人。”秦月瑶想了想,觉得自己跟孩子们说什么白郡王摄政王的,他们也不一定能听懂,“先前娘亲跟你们说过,顾叔叔如果考上了状元,是要当大官给百姓们做事的吧?” 云薇点了点头,娘亲说过,状元郎当的官很大,很多人都得听他的,比村长和镇里的县丞老爷厉害千万倍。 “你们阿辰叔叔,是专门管那样的大官的人。” 秦月瑶也是先前听魏掌柜说的,摄政王归京后,将封地在滨州的白郡王调回了京城,协管六部,这六部官员多出翰林,这话也是没错的。 “啊?”云薇瞪大了眼,管那样大官的人,那是比那些大官还厉害了? 她依稀记得,昨天在万华寺的时候,她好像听到有人叫阿辰叔叔什么王来着? 她也是跟顾叔叔读过书的了,自然是知道这能被称作“王”的,都是身份很尊贵的人! “原来阿辰叔叔是这样厉害的人,怪不得……”云深抿了抿唇,没把后面想的话说完。 他从前便觉得,阿辰叔叔虽然长得黑,穿得也跟他们一样,可是整个人站在那里,总是让人觉得跟寻常的人大不一样,那个时候,他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后来他跟顾叔叔学了两个多月,涨了不少见识,说起看人,顾叔叔教他人不可貌相,判断一个人,不光是看脸,看衣着,更重要的,是看言谈举止,品行气度。 阿辰叔叔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气度非凡,如今一听,他当初的判断果然不错。 屋里头云深正暗自赞叹他们阿辰叔叔过人是常人不能及的呢,外头摔碗的声音打断了三人说话。 秦月瑶刚到门口,就见原本在主屋里的徐大壮被人一把从里面推了出来。 徐大壮踉跄着撞上了厨房外的柴堆,他刚刚正在屋里跟爹娘讲昨晚得事情,突然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也是恼火,抽了一截柴棍,就朝从屋里跟出来的墨冥辰打去。 墨冥辰伸手一挡,反手一扣就扣住了徐大壮的手腕,手下发力,捏的徐大壮手腕生疼,手里的柴棍也握不住了。 墨冥辰也没打算停,另一只手抡起一拳就朝徐大壮脸上打去。 他下手极重,徐大壮这般虎背熊腰的大块头都被他一拳打翻在地,徐大壮捂着脸,“噗”地吐出一口血来,里面混着碎了的牙。 “这是怎么了?!快住手!”秦月瑶见状,着急忙慌地跑出去阻止。 这边徐万山见自家儿子被打,怒气涌上心头,顺手抄了靠在墙脚的斧头就朝墨冥辰劈下去:“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我儿子?!” 这人虽然衣着华贵,可徐万山常年在外做事,多与官府打交道,这样光鲜的人见过不少,也没什么惧怕的。 他们还没过问一个陌生人怎么大过年的就往瑶丫头家跑,还这么殷勤呢?这人居然就不由分说地跟他们动手! 徐大壮是他老徐家的独子,他都没舍得这么打过,怎容得外人动手! 秦月瑶本是想去拉开墨冥辰,不让他打人,这会儿看到那明晃晃的斧头劈下来,她也急了,想都没想,就往墨冥辰背后窜,想去挡开徐万山手里的斧头。 她伸手去挡,本是想要拉住徐万山的手,墨冥辰早察觉了徐万山的动作,本是想躲,这会儿见她扑过来,怕这心实莽撞的姑娘拿自己的身子去挡斧头,他便也不躲了,正好拿了从徐大壮手里夺过来柴棍反手一扔。 柴棍夹着劲风打在了徐万山的手腕上,痛得徐万山松开了斧头,连连退了两步。 秦月瑶的手刚好伸到了徐万山面前,那斧头自徐万山手里松脱,好死不死,就往她手上落。 “小心!”墨冥辰疾步上前,一把拉住秦月瑶,将她扯进了怀里,扬手一挡,拿自己的手臂撞开了落下来的斧头。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秦月瑶云里雾里,看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的徐大壮,冷声问。 “哼,我说过的吧,人家能攀扯上的都不是一般人,才瞧不起咱们这种破落户呢。”徐大壮抬手抹了一口唇边的血,看着横眉挡在那黑衣男子身前的秦月瑶,冷笑。 明明被打的是他,明明先动手的是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可你瞧瞧人家护的是谁? 墨冥辰拢眉看着徐大壮,眼中杀意尽显。 打他两拳已经是轻松的了,要不是秦月瑶和孩子们在这里,要不是这人是徐大娘的儿子,他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呵,老子说的话碍着你了?你跟她什么关系,这般护着?!”徐大壮察觉到了他周身的凛冽,却也不害怕。 “大壮!”那头徐大娘也是被吓坏了,这会儿扶着徐万山过来,看了一眼秦月瑶,见她身后的人满眼煞气,也是怕了,她上前去抓了徐大壮的胳膊,把他往外拖,“你怕是烧糊涂了,才那般胡言乱语,赶紧回去,别扰了瑶丫头他们休息。” 徐万山皱眉看了秦月瑶和墨冥辰一眼,也知刚刚是急怒之下做事过分了,只是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这缓和气氛的话,他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的,最后也只是扭头大步离去了。 人就这么一下子散了,秦月瑶看他们走远了,才上前去将院门关上。 等将插销都上好了,这才转头看墨冥辰:“你没事吧?” 话刚问出口,看到那手臂上被划破的衣衫,还有晕开的血迹,她心一沉,忙上前去抓了他的手看:“是刚刚被斧头伤的?快让我看看,伤口深不深?屋里还有君公子给的药,你等我,我去给你拿。” 墨冥辰任她看了一眼伤口,又转身去厨房打水,去主屋拿药一阵忙活,自己站在院里看着,冰封的眼里化开了一片暖意。 “过来!”屋里拿了伤药出来的秦月瑶见墨冥辰还杵在院子里吹风,伤口也还在继续血流不止,她沉着脸朝他招了招手,把人唤进了厨房里。 等墨冥辰在桌边坐了,秦月瑶拿剪刀顺着口子剪了他的衣袖。 小臂上是一道横贯的伤口,虽然不长,却有几分深,这会儿还在往外冒血。 秦月瑶用盒子里的纱布蘸了热水,替他将手臂上的血一点点擦掉。 自从那次君修远送了他们一大包药之后,秦月瑶就在家里备了医药箱,里面有她特意买了还煮水消毒的纱布,有棉布剪的绷带,剪刀小刀这些也都是单独放着的,就怕哪天再有人磕着碰着了要用。 她擦得仔细小心,生怕手上的力道重一点,都会弄痛了受伤的人。 偏跟前这人从前受伤都跟没事人一般,今天这么一道伤口,却是她碰一下,他就吸一口冷气。 耳畔“嘶嘶”声不绝于耳,秦月瑶擦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了! 第132章 正好缺个管事的…… 第132章 正好缺个管事的…… “嘶!嘶!嘶!你是蛇变的吗?!”秦月瑶把手里的纱布丢回盆子里,抬头瞪他。 “啊?”墨冥辰正装得起劲,想叫她心疼呢,这会儿见她横眉怒目,他愣了一下,咬了咬唇,满眼委屈,“我疼啊,这么深个口子,能不疼吗?” 他难得在她面前受伤,再像从前那样闷声不响地等她上药可怎么行? 不过想想那徐万山也是厉害,情急之下居然能拿了斧头砍人,也不知从前是做什么的,这般年纪居然还有这么重的戾气? “知道疼还打架?!”秦月瑶训了一句,说完发现这话跟训孩子似的,不由得笑了。 说归说,秦月瑶还是扭了纱布,继续擦血:“徐大壮到底说了什么,惹你动怒打人?” 她是知道的,若不是徐大壮真的过分了,阿辰必然是不会动手的。 别的不说,徐大娘从前待他亲厚,他该不是那般不记恩的人。 “没什么,一些胡言乱语罢了。”墨冥辰淡声说罢,转开了眼睛。 他送药进去的时候,徐大壮正在和两老说起秦月瑶这段时间的举止奇怪,还有一些入不得耳的话,他现在想到便生气,是不可能在秦月瑶面前再提的。 “胡言乱语?”秦月瑶见他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她,细想一下,倒是猜到了几分,“他是在说我吗?” “说我什么了,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啊?”徐大壮对她有成见,她早感觉出来了,可这成见到底因何而起,她仔细琢磨过,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能说出让阿辰动怒打人的话来,想来是十分难听的了。 她倒是真想听听,自己这个干哥哥,在背后都是怎么看她的? “嗯?”墨冥辰听她逼问,抿了抿唇,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自顾自地催促,“还是快些包扎吧,你看流血不止的,我这会儿头晕目眩,真的失血过多,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就跟我装吧!”秦月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利落地将上药倒在了他的伤口上,看伤口在药效的作用下,渐渐缓和了流血之势,她才用绷带将伤口仔细包起来。 包扎的时候,手上还故意多用了两分力,痛得受伤的人微微皱眉,却没敢再叫唤。 秦月瑶照顾完伤患,刚想去给云深倒碗祛寒的药,还没站起来,就被墨冥辰一把拉住。 他们坐得本来就近,被墨冥辰这么一扯,她整个身子往前一倾,额头便抵到了冰凉的白玉面具上。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这么近,她都能数清楚他有多少根睫毛。 手臂被人紧紧拉着,秦月瑶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顿时不敢动了,心如擂鼓。 “你放心,有我在,日后没人再敢乱说你半句。”墨冥辰柔声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让她心动的魔力。 “嗯。”秦月瑶轻应了一声,这距离太近,她十分不适应。 “先前因着京中事急,我回京之后一直抽不开身,所以等到了现在才来找你,你别介意。” 秦月瑶动了动手臂,发现挣不开他的束缚,便也只能又“嗯”了一声。 你说这人,说话便说话吧,坐直了说不好吗? 离得这么近,那冰凉的白玉面具搁得她额头疼不说,这般距离,彼此的呼吸都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是正常人说话的距离? “这白石村终归是个是非之地,你带着孩子随我回京吧,府宅新修,足够宽敞。” “嗯……嗯?”秦月瑶本在寻思着他们这样额头抵额头地说话不太合适,也没仔细听他最后这句话,等得都出声应了,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墨冥辰突然放开了她,秦月瑶猛地弹了起来,那眼睛瞪他。 “秋水院宽敞明亮,院落也大,回去扎个秋千,云薇必定喜欢。”墨冥辰抬头看她,满眼笑意。 “扎你个大头鬼!谁要跟你回去了!”秦月瑶气得跳脚,她不是那种被人几句话就随随便便拐回家的姑娘。 墨冥辰抿唇思索:“我是想着姑娘这么精明能干,王府刚新建,府里正好缺了个能管事的……” “你府里缺管事的女主人,你去娶些名门闺秀回去啊,她们自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大宅管家的本事,必定给你管得妥妥当当的。”秦月瑶急急地截了他的话,谁耐烦去给他当管家婆。 “我是说,王府厨房里缺个管事的掌厨,姑娘厨艺精湛,这家里也打点得妥妥当当的,若是能到府上帮忙,自是再好不过了。”墨冥辰看她急了,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我那王府虽小,可平素宴席颇多,赏赐丰厚不说,偶尔宫中开宴,也是要借调府里的厨子进宫帮忙的。” “啊?”秦月瑶愣住了,面上一烫,敢情是自己误会他的话了? 墨冥辰看着那俏丽的脸上染了两抹红霞,衬得她越发光彩照人,他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姑娘这一手好厨艺,想来也不舍得在这小地方没落了吧?王府月银虽不高,可这每月二十两加上些赏银,足够姑娘和两个孩子安置了。” 这姑娘喜欢些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这钱往高了说怕她不信他是真想请她入府做事,二十两对她现在的状况来说,应该不是小数目了。 旁的不说,他还是先把人骗回府了再说。 把她放在这儿,他往来探望也不太方便,何况,这姑娘似乎很喜欢捡人回来,一个赶考的书生便也罢了,可不能再给其他人有可乘之机。 “去王府当掌厨吗?”秦月瑶这会儿,还真又坐下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 年前在来福饭馆的分成和卖糕点的钱,两个半月也就不到二十两,还不算她做糕点的耗材,这每月二十两的月钱是真的很丰厚了,何况还有赏银呢。 只是…… “殿下厚爱,只是,我随性惯了,做不来伺候人的活。”秦月瑶还是摇了摇头。 到王府当差,做什么都是当奴才,这种事情她做不来。 第133章 能发大财 第133章 能发大财 墨冥辰微微一愣,随即摇头:“姑娘入府,一切都随姑娘喜好,姑娘只需一心在后厨之事上便好。” 府上那么多下人,哪里能让她伺候人了。 “还是不了,来福饭馆的生意刚有了起色,这里没了我也不成。”秦月瑶见他这般殷勤,想想便也明白他意不在此了。 即便他只是真心想让她到府上掌厨,可就如她所说,到那种地方,除了主子就是奴才,她是受现代文明熏陶的好青年,讲究人人平等,还真做不来那种奴颜婢膝,阿谀奉承之事。 墨冥辰见她这般,多少有些失望,想把她拐回府去怎么就这么难? 一旁小火炉上煎药的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秦月瑶便也不与他多说了,去将祛寒的药倒了两碗,一碗凉着,另一碗递给了墨冥辰。 “天色不早了,殿下喝了药赶紧回去吧,到了晚上只怕风雪更大,路不好走。” 墨冥辰接了药,看着厨房外大亮的天色,这会儿雪已经停了,看模样天也要放晴了。 他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我是来看云深的。” 不是说云深想他了,才特意过来的吗?他跟云深还没说几句话呢,这人就要赶他走了。 “云深昨晚怕是一夜没睡,这会儿好不容易安心了,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秦月瑶也看了一眼天色,有几分心虚,“殿下等改日得了空,再来看他也是好的。” 不是她不近人情,拦着不让他见云深。 只是今天的事情太多太杂了,屋里两个孩子一个病着,一个眼下全是乌青,昨晚肯定没睡,是再不能折腾了。 而且他们在这儿讲了那么久的话,她可还没忘了刚刚阿辰把徐大壮给打了呢! 这件事情,她也没觉得阿辰不对,毕竟他动手是要维护她。 只是有些事情,你不能只拿对错去评判,徐大壮再过分,徐大娘对她家是有恩的,也是真心实意对他们好。 小年才认了亲,这元宵都还没过就闹了这么一个阵仗,她是个做晚辈的,终归是要先登门去缓和一下的。 墨冥辰想着他们一家三口病的病,熬夜的熬夜,现在应该也是极累得了,他再待下去,才是真的打扰,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喝了药便起身告辞了。 人家都放话说了日后再来看了,他们来日方长,也不急。 两个孩子在小屋里等了半天,云薇都把这两天的事情全部给云深讲了,也没等到墨冥辰进来。 院里响起了开门声,两个孩子在床上探头,便看到娘亲送了阿辰叔叔出门,不一会儿,端着药碗就进来了。 “阿辰叔叔怎么走了?”云薇从秦月瑶手里接了药,递给哥哥。 “他说你们折腾了一晚了,还是早点喝了药休息,他改日再来看你们。”话是她说的,不过这会儿便权当是他说的好了。 云薇有几分舍不得,不过看哥哥眼圈黑黑的,刚刚也没什么精神,她也觉得哥哥应该好好休息。 下午张德和张嫂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张嫂本是来给他们送娘家晒的柿饼,听得秦月瑶和云薇生病,张嫂颇为担心,把院里溜达的秦月瑶赶回了主屋,天还没黑就把一家三口都撵上了床。 张嫂给他们三人都热了粥和药,看着他们喝下去躺好之后,才放心地离开了。 两个孩子昨晚没怎么睡,白天又那么闹腾了一阵,这会儿眼皮打架,都乖乖睡觉了。 秦月瑶迷迷糊糊就要睡了,困顿之际,脑海里就响起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叮——恭喜主人完成主线任务之千里姻缘一线牵,奖励100财富值,主人累计130点财富值,现在为主人开启交易系统。”声音清脆饱满,虽然毫无感情,却也不像先前那般死气沉沉了。 秦月瑶被这个声音炸得清醒,听到那任务的名称,皱眉了。 不过上次这空间系统出声,还是当初顾文彬开学堂教人的时候呢,这都过了快两个月了,秦月瑶都还以为她太久没能完成任务,这空间系统已经自动爆炸,消失不见了呢! 还不等秦月瑶问它怎么这两个月半点动静都没有,她就见眼前场景一换,又进了空间里。 外面大雪纷飞,空间里却依旧一副春和景明的模样,水坑旁的那棵树如今已经长到两人高了,枝干粗了两圈,枝繁叶茂。 她刚进来,原本静立不动的树突然无风自摇,摆动树枝上的叶子,哗啦啦作响,像是在跟她打招呼。 秦月瑶见了,眉眼带笑,也朝它挥了挥手,却还是没敢再靠近。 毕竟上次只是碰了一下,那跟鬼笑般的魔音就让她连着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现在为主人打开交易系统,因为主人只解锁了良田,除了耕种之物外,其他物品暂时不能查看。” 机械声说完,秦月瑶面前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屏幕。 屏幕下方一共分了六栏:农作物、禽畜、水产、器材、升级零件和特殊物品。 她扫了一眼,按着这个分类,这空间里除了良田,难不成还能发展一下畜牧和养水产不成? 还有那个升级零件,又是拿来做什么的? 不等她一一研究,面前的屏幕转换,便跳到了农作物里。 这一次,里面的分类也详细:粮食、蔬菜、水果、花草、药材 秦月瑶伸手把每一栏都点了,这分类之下的东西都十分丰富,几乎市面上能见的所有瓜果蔬菜都能找到,当然,名贵的那些,兑换需要的财富值也高。 花草和药材这两栏的东西要少一些,花草里多是玫瑰、桂花这些可入菜的,药材里也多是山参一类的补品,和一些调味品。 这不就是个给她这样的厨子专门准备的交易系统么?若是有了足够的财富值,她真是抱着这个空间系统都能发大财了! 秦月瑶这次没再种小麦了,之前的四大袋现在都还剩了一袋,面粉也不贵,比起拿财富值换了种,还是去买划算些。 秦月瑶在粮食这一栏里看了半天,这里面有小麦、玉米、高粱和水稻。 她有心种点水稻,毕竟白米可贵着呢! 再点进去,发现这里水稻的品种还多着呢。 第134章 云泥之别 第134章 云泥之别 秦月瑶用40财富值换了两块糯稻,镇里有糯米卖,可价格比白米还贵,她年前花了一百多文买了一小袋回来。 她又用30财富值换了两块普通的水稻,划拉到最后,看到那“碧梗米”三个字的时候,秦月瑶眼睛一亮。 这碧梗米与普通精米不同,它颜色淡绿,米粒细长,营养丰富,原产河北玉田县,在清代曾是贡品,所以又称京米。 许多古人留下的食谱里都写过它,就连《红楼梦》中也有提及。 只是到了现代,这种米的产量甚少,十分难求,连她也只见过一次,那绿莹莹的米饭,揭盖飘香。 如今在这里看到碧梗米,虽说一块要30财富值,秦月瑶也咬了咬牙,换了两块。 这样的好东西,她也想再种出来长长见识。 “主人购买的作物已经种下,十日后成熟。” 这六块地种满了,财富值也花光了。 秦月瑶本以为这空间又会像从前一样,完事后就直接把她踢出去,然后继续消失装死,等下次再完成任务或是作物成熟的时候才又突然跳出来吓人。 然而,这一次,她并没有马上被踢出去。 田地里的禾苗青青,旁边的水坑也一如往常,往再远点看去,白茫茫的一片,像是笼了大雾,什么都看不清。 秦月瑶扫了一圈四周,目光又只能落到了那棵两人高的树上。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绿树摇摆着树冠,仿佛是在朝她挥手示意。 “你要我过去?”秦月瑶看那树不仅左右摇摆,还伸出树枝然后往后勾卷,看了半天,终于领悟了它的意思。 这一下,那树冠开始往前摇,像是在猛地点头。 秦月瑶皱眉,这东西,即便是树,也是快成精了的那种! 秦月瑶揣了两分小心走过去,有上次的经历,她也不敢再贸然去碰这棵树,只是站在树下,仰头看那树上越发繁茂的枝叶。 那些叶子,依旧如上次看到的一样,翠玉般的叶子里可以看到叶脉如水一般缓缓流动。 她不碰,那离她最近的枝条便自己伸了过来,轻轻缠上了秦月瑶左手的手腕。 秦月瑶被枝条轻轻拉扯,她刚抬手,缠在手腕的枝条却突然断了。 那在她手腕上挽了个圈的枝丫骤然发出淡青色的光亮,光华散去,秦月瑶手腕上不在见枝条,却多了一圈淡绿色的纹身。 是一串环着她手腕的枝条,深绿的枝条上又翠碧的叶子,像是一条模样可爱的手链。 “恭喜主人获得空间钥匙,有了钥匙,日后主人无需传召,可自行打开空间。”那机械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秦月瑶居然从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慈爱来。 “还传召?你还当自己是皇帝了不成?”秦月瑶本是在看手腕上的东西,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 这钥匙是个好东西,可听听这话说的。 两个多月没动静,现在听这声音说话依旧这么讨打,她倒也安心多了。 那机械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秦月瑶送出了空间。 外头还是黑乎乎的,有月光落下来,想来是雪已经停了。 秦月瑶看身旁两个孩子都睡得香,云薇的额头也不烫,她轻舒了一口气,也捂着被子睡觉。 “主人得了钥匙,有空要常进来看它啊。”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耳畔有低沉的声音响起,秦月瑶听了,也只是嘟囔着应了一句,自己睡沉过去了。 长夜梦沉,秦月瑶便也没捕捉到那句话尾音里轻轻的叹息声。 之后几日,因为张嫂每日都来督促着,秦月瑶便也只能乖乖当个病人,卧床养病,将家里的事和一日三餐都托付给了张嫂。 别看云薇那晚发烧烧得厉害,回来之后精神就已经很好了,喝了两天药便完全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了。 外面的雪时不时地下,云薇倒也没想着出去玩,每天就在屋里,央了哥哥教她读书。 她说她要学文识字,日后拜在名医门下,学一手好医术,治病救人。这样,娘亲就不用再像先前那样冒雪带着她求医,她也能更好地照顾哥哥和娘亲了。 云薇有学医的想法,秦月瑶面上夸她,心里还是有几分心疼。 学医多苦啊,放现代医学生们一读五年,天天累得跟高考似的。 不过,既然女儿有这样的想法,她再心疼,也是要支持的! 云深先前跟着顾文彬学完了《三字经》和《千字文》,云薇当时不爱多学,停课之后便没再跟着哥哥继续学,这会儿倒是主动地想将没学的全补上。 云深也当温故知新了,将先前顾文彬教的,都挨个给云薇讲一遍。 秦月瑶每天无事,多的时候都是屋里听云深给云薇讲课。 他讲得细致,秦月瑶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惊讶,这么多内容,云深居然都牢牢记住了,她越发确定,自家儿子,只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张嫂说徐大娘一家陪徐万山去邻郡拜访旧友去了,走前还特意来嘱咐了她好生照顾秦月瑶和两个孩子。 他们这一走,秦月瑶想去拜访的心思便也只能往后压了压,这几日,除了看两个孩子读书外,她还在琢磨另一件事情。 年前魏掌柜托了给县丞家的小宴点菜单,眼看时日快到了,她也在仔细琢磨着,对于这规模不大,来得客人身份却不小的小宴,要选哪些菜色才最合适? 墨冥辰那日从白石村离开之后,便驾着马车去了保和堂。 君修远见他当日就回来了,不免有些失望,凑上去热切地询问了一番,最后只换来他们家殿下不咸不淡的一个“滚”字。 瞧这小脾气发的,必然是在秦姑娘那儿碰钉子了。 要他说,他们家殿下就是阅女太少,从前喜欢许柔嘉的时候,那是人家许柔嘉自己先倾心相许,他们这青梅竹马的情谊水到渠成,也不需得谁去撮合。 可如今这情况就不一样了,撇开这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不说,这位秦姑娘和他家殿下的身份,那可是云泥之别。 第135章 歧视有钱人 第135章 歧视有钱人 人家秦姑娘是什么人?一个人养育一双儿女,自立自强,这阵子还连生意都做上了,冬月的时候飘香楼的掌柜还跟他说,集市旁的那来福饭馆太过分,抢了他们好多生意! 这秦姑娘可谓是才貌双全,万里挑一,能力品行不输男儿。 再看他们殿下,也就打架厉害点,书比别人多读了点,平素除了耍些阴谋诡计搅得朝堂人心惶惶外,不会做半点利国利民的正事,还喜欢仗势欺人,打压剥削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往好听了说,他们家殿下也只是个心思狡诈的纨绔子弟而已,这可不是云泥之别吗! 差别这么大,偏他们家殿下还不思进取,不虚心向他这个看了无数话本,听了无数戏文的前辈求教,只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闷声不响的,简直是叫人操碎了心! 就这么过了几日,他们都从保和堂搬到飘香楼了,墨冥辰还是只在屋里写字,半点动静也无。 君修远愁啊盼啊的,初九这日,终于等来了援军。 白辰谨是从滨州赶来的,不为别的,正是为着元宵那日庆云镇县丞谢清远夫人的寿辰。 他与墨家皇子不同,他的父亲曾是大齐的封疆大将。 当年大齐边境战乱频繁,他父亲白泽是迎敌主帅,曾与敬武帝并肩而战,最后为救圣驾而死。 那时他尚在襁褓,母亲为了父亲的死伤心而绝,敬武帝怜他幼子孤苦,收他做了义子,还许他不改皇姓。 这次谢夫人寿宴只请了亲朋旧友,他在受邀之列,只因父亲母亲生前与谢夫人曾是生死之交,谢夫人终究是惦记他这个故人之子,所以特意托了谢家去请。 “小白,白白,小白白!你总算来啦!殿下他疯了,你快去瞧瞧!”白辰谨刚踏进飘香楼大门,便被一身白衣的君修远扑了个满怀。 他们都是打小玩到大的情谊,白辰谨封地在滨州,君家大半商铺都在滨州,这些年两人往来甚多,关系也比寻常人亲厚。 白辰谨伸手一捞,把挂在身上的人推开:“叫什么小白,你白还是我白?好好说话。” 这君修远自小到大都喜欢穿这种白到发光的雪锦衣裳,生得也是肤白如雪,要说白,没人能比得过他! “还说什么话啊,咱们殿下情场失意,这会儿疯魔了,天天在屋里抄经,你再不劝劝,我怕他要剃头当和尚去了!” 白辰谨俊眉一挑,笑了:“这么严重?” “那可不?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不理我,还让月照把我轰出来。”君修远撇了撇嘴,委屈地说。 这两日墨冥辰一直在房中抄经,他看不下去,每次进去苦口婆心劝谏,没说几句就被月照往外赶。 他亏就亏在不会武功,打不过墨冥辰,也打不过月照,每次都只有被撵走的命。 可现在不同了,白辰谨来了,这白辰谨别的不说,打架很有一手。 虽说一样打不过墨冥辰,但是打趴月照那个吃里扒外的小混蛋还是轻而易举的! “老夫人信佛,殿下抄经,也是全孝道,你急什么?”白辰谨被君修远拽着往楼上走,不以为意地说。 君修远看他这般就来气:“我的白郡王,殿下抄的是《往生咒》啊,你有见这么孝敬的?” 给老夫人抄经,抄什么《金刚经》、《妙法莲华经》不好吗?《往生咒》算个怎么回事?殿下不会是被秦姑娘拒绝了之后,生了轻生之意吧? “他造了那么多杀孽,抄《往生咒》普渡亡魂也没毛病。” 白辰谨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却也有几分担忧了。 好好的,抄《往生咒》做什么? 莫不是年前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摄政王突然觉得罪孽深重了? 两人快步到了墨冥辰房前,君修远刚想破门而入呢,里头的人却开门了。 月照开了门,朝门口的二人下跪行礼:“属下见过白郡王,君公子。” “你家主子呢?”白辰谨点了点,侧头往屋里看。 桌上的鎏金香炉青烟徐徐,是清雅的檀香。 这檀香是礼佛最喜欢用的,这墨冥辰到底在搞什么鬼? “主子打算出行,属下先去为两位殿下打点。”月照手里提着个包袱,侧身让君修远和白辰谨进门来,自己匆匆往楼下去。 君修远看到从里屋出来的墨冥辰,瞪眼:“两位?你们要去哪儿,不带本公子?” “不过是出去巡视,你这几日心焦气躁,还是在飘香楼休息吧。”墨冥辰依旧是一身玄衣,他颔首与白辰谨见了礼,叫了他一起往外走。 “巡视这样的小事,拂衣他们都打点妥当了,你们两个主子巡什么?”君修远一把拽住了墨冥辰的袖子,“你就是想撇开我,带着小白去做坏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拂衣和月照昨日就到了,这巡防庆云镇的事情,有拂衣和月照轮流打点,轮得着他们两个王爷操心?! 这个时候突然出门,不是去找秦姑娘,就是去做什么有趣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这么好玩的事情,竟然不带他?天理不容啊! 墨冥辰由着他拽着,和白辰谨一起往楼下走。 飘香楼门口,月照已经牵了两人的马来。 墨冥辰这才看向君修远:“我们要骑马远行,君公子会骑马吗?” 君修远摇了摇头,不高兴地松开了手:“去什么地方非要骑马,本公子的马车也是很快的。” “山路难走,马车行进不方便,”墨冥辰看他不高兴,笑了,“真只是办点无关痛痒的小事,你就别跟了。” “从前学骑马的时候,你说折腾人,不乐意,现在后悔了吧?”白辰谨难得看到君修远吃瘪,也只在墨冥辰面前,这个名动大齐的君三公子会有这等待遇,他自是要乘机奚落的。 “去,去,去!爱去哪去哪!”君修远横了白辰谨一眼,拂袖往飘香楼里去了。 他往里走了几步,听得外面两人打马离去的声音,气不过,扭头快两步出来:“你们这是歧视!歧视有钱人!” 君家家大业大,自幼时起,他出门便是马车小辇地备着,他才不乐意学骑马那种辛苦的本事。 大门外月照目送两个主子离去,听得君修远在街上大骂,捂嘴偷笑。 “笑你个头!前几日你对本公子无礼,本公子还没跟你算账呢!”正主跑了,君修远气愤难当,要拿月照撒气。 他转头往楼里去:“惊蛰,谷雨,给本公子把月照绑了,本公子要好好料理他!” “君公子,属下先去巡街了!”君修远说得大声,门口月照一听便觉不好,抬脚要跑。 主子出门了,他得去找拂衣求救才行! 月照这才提气跃上一旁的楼房呢,身后就突然追来两个黑影。 从飘香楼出来的惊蛰和谷雨一左一右,抓了月照,顺手就拿绳子把月照绑了个结实,这才提着他跃下高楼,不顾月照的惨叫呼救,拽着他往飘香楼里去了。 第136章 黑风寨旧事 第136章 黑风寨旧事 墨冥辰和白辰谨一起,策马出了庆云镇,往京城的方向去。 白辰谨打马与墨冥辰并行,不解地问:“殿下不是要在镇上等老夫人过来吗?现在是要做什么,可是京中出事了?” “可还记得黑风寨?”墨冥辰答非所问,策马一拐,没有再走官道,进了旁边的山林。 “那不是六年前殿下带兵围剿的匪寨吗?是风行云的行踪有线索了?” 这黑风寨曾盘踞黑松山中,规模庞大,在这离京不到几百里的地界上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谢清远连年上书请求剿匪,适逢敬武帝殡天,先帝登基,朝中局势不稳,所以这剿匪之事便一直搁置。 直到六年前朝中安定,先帝派永安王带兵剿匪。 那五千精锐,都是墨冥辰一手带出来的,这兵马一到,黑风寨溃不成军,不过一天一夜,便踏平了黑风寨。 墨冥辰剿匪大获全胜,只是这匪首风行云狡猾,混战中乘乱出逃,不知所踪。 隔了这么多年,墨冥辰再提此事,莫不是知道了风行云的踪迹? “本王离开大齐五年,当年朝中急变突发,这剿匪之事便也就此不了了之,这些年除了地方官员偶尔抓着些流匪之外,也无人再过问。” 墨冥辰一路打马,往黑风寨所在的方向去:“今日过来,是为着另外一桩事。” 这几天断断续续地下雪,山林里放眼皆是一片白皑皑的景象。 四下风物难辨,墨冥辰却是轻车熟路,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到了黑风寨。 自六年前剿匪之后,这个背依高崖规模庞大的山寨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墨冥辰与白辰谨径自穿行而过,直到行至高崖下,才停了下来。 崖壁上开了几间石屋,铁窗铁门,像是囚牢所在。 墨冥辰翻身下马,走向最外的一间。 门口种着一棵老树,树上堆着积雪,因着他们的动静,积雪震得簌簌落下。 等得落雪停了,墨冥辰走过去,拂开了树下被雪埋住的一块石碑。 白辰谨在不远处看着,碑上只刻了“雍华三年八月十二”,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雍华三年八月,六年前的盛暑时节,永安王率兵剿匪,也是这个时候,他奉诏远赴晋北。 只是现在白辰谨看着这几个字,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雍华三年八月,墨冥辰在殿上请旨,求娶许柔嘉为妃,还说此生只娶她一人。 那碑上的字,是用刀刻的,刀刀凛冽,入石三分,像是近些时候才刻下的。 墨冥辰没有说话,拿了自己这些天抄的经文,取了火折子,在碑文前焚化。 “这是殿下的坠子啊,这碑下埋的……”看到石碑旁那枚雕着永安二字,琢了龙纹的玉佩,白辰谨吓坏了。 这是敬武帝着人做的玉佩,几个皇子,包括他这个义子都有。 除了他们几个皇子,另有一枚凤佩,是敬武帝特意赏给许柔嘉的,说是给墨冥辰和许柔嘉凑做一对。 那些年,许柔嘉和墨冥辰是大人们眼里天生的一对。 如今这玉佩在这里,碑上刻的又可能是他们领旨订亲的日子…… 刚刚君修远说他们家殿下疯魔了,白辰谨还不信,这会儿瞧着,难道是摄政王回朝之后,见许柔嘉另嫁,真的把自己脑袋给气坏了吧? 听说南泽有巫蛊之术,立碑设案,可咒人性命。 墨冥辰这般,不会是想用这法子咒死许柔嘉吧?! “碑下无人,是个空冢。”眼看着那些经文化作明黄的火焰,墨冥辰直起身子淡声说。 白辰谨心下一沉,俯身就跪了下去:“殿下如今是陛下,是大齐的希望,可万不能被这些儿女情长牵绊,不顾大齐安危啊!” 还真是空冢,还真是诅咒啊! “你没头没脑地说些什么?”墨冥辰这才看到白辰谨惊疑的神色,他蹙眉将白辰谨扶了起来,侧头看着高崖下的那些石屋,“这里曾是黑风寨用来关押掳劫回来的良家女子的。” “啊?”白辰谨还没有从惊异里回过神来,他随着墨冥辰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他这般说是什么意思。 “当年本王率兵剿匪,夜半接到京中急报,不得已抽身返京,这安置的后续便也没能亲自过问。”墨冥辰看着跟前的石屋,轻叹了一口气。 如今石屋的铁门已是锈迹斑驳,石屋里昏暗如夜,从外面看进去,什么都看不见。 “这些石屋里共囚了六人,当初本王留了阿兰在此打点,本是看重她办事妥帖,又是自己人,必当事事尽心,如今想来,她那份心思只怕尽在了旁人身上。”墨冥辰伸手拂了石碑上新落的雪,转头看白辰谨,“本王今日带你来此,是想让你重查此事,务必将当年被困于此的六个人身份底细逐一查清。” “啊?”白辰谨现在越听越迷糊了,若说要重查此事,最该查的不是匪首风行云的下落吗? 既然这石屋里关的都是山匪抓来的良家女子,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抓良家女子,做得是些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即便是山匪被剿,受了欺负的姑娘们想必也多是羞愤寻死了的,殿下突然让他查几个死人的事…… 白辰谨突然想起了头先在京城的时候,君修远跟他说起的,那位秦姑娘的事情。 殿下归京之前得谁搭救,君修远那个大嘴巴早就给他仔细清楚地讲个明白了。 别的不说,君修远一直强调,那秦姑娘家的小公子,长得就跟殿下小时候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似的。 这般一想,白辰谨倒是想出了几分眉目了。 “这事要查也不难,殿下当年匆忙撤离,这后续之事便都落到谢县丞手上,正好此番我受邀赴宴,当年之事,请了谢县丞翻查记档便能一清二楚了。”白辰谨又看了一眼石碑,这一回,眉眼里有了笑意。 “本王也只是疑心,此事已过六年,翻查起来更需得小心,暗中行事,别再牵扯其他麻烦出来。”墨冥辰点了点头,扭头翻身上马,打马走了两步,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年前你说查到了国公府的线索,春试过后,这个线头可以扯了。” 白辰谨还在琢磨这六年前的弯弯绕绕呢,听得墨冥辰的话,愣怔了一下,仰头看马上神色冷峻,目若寒潭的人。 他这是,打算动许家了? 墨冥辰和白辰谨回飘香楼的时候,大厅里正一片愁云惨淡。 头顶笼着愁云的是君修远,他正为着怎么报复墨冥辰和白辰谨弃他不顾的仇发愁。 惨淡的是月照,他被反绑了手脚,挂在大厅正中晃荡。 身上经脉被封,半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看到墨冥辰进来,月照哇地就哭了出来:“主子救命,君公子欺负人!” 他被挂在大厅了一下午了,这会儿头昏脑胀,拂衣那臭小子没义气,先前回来了一趟,不帮忙就算了,还嘲笑他! 月照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么多人里面,也就主子对他好。 “技不如人还求救?本王看你该多吊两个时辰反省反省。” 轻飘飘一句话,月照顿时面如死灰。 苍天啊!这些人都没有人性啊!个个都来对他这个娇俏可爱的青葱少年下毒手! 话虽这般说,墨冥辰还是看向二楼栏杆上扯着绳子的人:“惊蛰,放他下来。” 一向只听君家令的惊蛰恭敬地应了一声,手一松,并指将捏在手里的核桃打了出去。 那两颗核桃打在身上,力道颇大,解了被封住的穴道,下坠的月照发力一震,挣脱了束缚手脚的绳索,凌空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地上。 君修远瞪了惊蛰一眼,这些人,从前个个上赶着说什么效力君家,只听他的调令,这正主一回来,全都成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墨冥辰见他满面怒意,坐到了一旁:“还生气?” 君修远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瞥见一旁白辰谨在那儿偷笑,更气了。 墨冥辰接了谷雨递过来的茶盏,敲了敲杯盖:“东蓬国年前进贡的十颗珍珠。” “……”君修远看了他一眼,这东蓬国进贡的珍珠,每颗都有婴儿的拳头大小,是个好东西。 “晋北新到的二十张雪狐皮?” 听到雪狐皮,君修远有点心动了,他不乐意地皱了皱眉:“我又不是女人,干嘛老拿东西哄我?” “那你是不想要了?”墨冥辰拢了袖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回京我让惊蛰去取。”君修远还不解气,“我还要你京郊那套园子。” 那园子是礼部尚书孝敬的,圈地数十亩,一个园里尽显多国风景,倒是比寻常园子多些趣味。 “你既然喜欢,拿去便是。”墨冥辰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白辰谨见他们这般,不乐意了:“三哥也太偏心了,什么好的都给阿远,你这么宠着他,叫别人知道了,还真以为那些没头没尾的传言是真的呢。” “哟,白郡王吃味了啊?”君修远勒索成功,这会儿眉开眼笑,挑眉看白辰谨,“小白你别不乐意啊,阿辰对你是最好的,不信你回京去瞧瞧,你回滨州这段时日,阿辰可往你新府里送了好多好东西呢!” 别的不说,各州进献的美人儿就十多个,这会儿全养在了新修的郡王府里,等白辰谨回去,看到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必定欢喜! “你们又把什么不要的东西都往我府上塞!我那是要常住的地方,不是你们堆废物的仓库!”白辰谨皱眉,挽了袖子要去揪君修远,“一定又是你这臭小子想的鬼主意,三哥就知道纵着你!” 君修远从桌边跳了起来,连声唤谷雨护他。 眼看着白辰谨与谷雨动手,君修远在一旁坏笑:“谷雨,给本公子好好收拾他!当初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是谁起的头,别以为我和阿辰不知道!” 第137章 一颗心也落下了 第137章 一颗心也落下了 墨冥辰坐在桌旁喝茶,悠闲地看着一屋子的人笑闹。 这光景,似是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他们都是京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盛世清平,他们每日做得最多的便是吃喝玩乐,偶尔还仗势欺人。 他和白辰谨这一身功夫,最开始都是为了跟城中其他拉帮结派的贵公子们打架练的,他们打遍京城无敌手,招了一大帮小弟。 那个时候,他们这一伙人里有现在的逍遥王墨冥轩,有如今的御使大夫百里奕,偶尔连许柔嘉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胡闹。 每次他们三个皇子被父皇责罚,都是皇长兄和许柔嘉替他们求情开罪,太和殿里罚跪的时候,也是皇长兄偷偷给他们送吃的,着人私下偷偷照顾。 这才过了多少年,那些过往便都像是做了场梦一般,被残酷的现实击打得烟消云散。 君修远虽然不说,可他知道,他身陷夜北这五年,若是没有君修远倾君家之力帮扶他的旧部,打点夜北各部,别说还朝,他如今只怕早已尸埋夜北。 君修远本是个孩子心性,最不喜欢吃苦受累,若不是为了他们,又怎会揽下君家家主这样烦人的担子。 他素来是个恩仇必报的人,如今既然回来了,害过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至于眼前这两个能让他连性命都托付的人,自然是要护得周周全全的了。 ………… 午后又开始落雪,细小轻盈。 秦月瑶在厨房里做糕点,明日要和魏掌柜去县丞府里定菜单,她想先将拟好的几道糕点都做一遍。 云深和云薇在桌边写字,看到外面飘雪,云薇轻轻叹了口气。 这都多少天了,阿辰叔叔不是说还会来看他们的吗? 还有那个君叔叔,当初也说有了空要来跟她好好交流交流,她等了那么多天,怎么就没见个人影? 正想着,就听到了院外的敲门声。 云薇腾地站了起来,欢喜地跑去开门。 “瑶妹妹快来,瞧我给你们拿了什么好东西过来!”张嫂提着块火腿,看到开门的是云薇,牵了她往厨房去。 秦月瑶这一炉紫薯酥饼刚好,听见张嫂的声音,笑着出来迎:“嫂子前几日就拿了许多东西过来了,我们人少也吃不完,留着给张大哥和两个孩子吧。” 张嫂年后去了趟娘家,带了小半车东西回来,这几天隔三差五就往他们家送。 都是些干货,这会儿厨房外的檐下都已经给挂满了。 “这好东西可不是我给的,是你干娘让送来的,他们好不容易托人带了几块呢,这是专门留给你和两个孩子的。”张嫂见外面挂满了,提了火腿往厨房进,想寻个地方挂起来。 这肉还是挂在厨房里稳妥,晚上关了门,外面那些野猫什么的也偷不着。 “干娘他们回来了?”秦月瑶快步跟了进来,接了张嫂手上的肉,挂在墙上。 “今早刚回来的,大壮明天就要动身去京城做工了,今天他们在家摆席送行,请的都是邻里乡亲和大壮的几个朋友,你干娘忙得支不开身,就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让你晚点带了孩子过去吃饭。” “这才初九,怎么就急着去做工了? “听说是朋友介绍的,这阵子京城里好几处在翻修宅子,都是些大富大贵的人家,给的工钱也高,大壮也是想着他去多赚点,徐大叔就不用出去忙活了。” 秦月瑶点了点头:“既然大哥明儿要走,家里又忙,我一会儿就过去帮忙。” 张嫂这话说得细,说得全,想来是徐大娘跟她说的了。 张家离她这小院子也就那么点距离,徐大娘得空去找张嫂,却没有自己拿过来,想来还是因着那日打人之事。 让自己干娘这般小心嘱托旁人过来,也真的是她这个做晚辈的不是了。 “这便是最好了,我们可都念着你的好手艺呢,大壮这一去怕也要几个月,今儿咱们好好热闹热闹,给他送行。”张嫂笑了,松了口气。 自从两家人跟秦月瑶认了亲之后,徐大娘跟张家往来也更亲了许多。 今早送腊肉过来的时候,徐大娘把那天的事情详细跟她说了。 便是张嫂听着,也觉得那天徐大壮真是该打。 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人尽可夫”这样的话,哪里是能拿来说自家妹妹的? 即便只是徐大壮听镇里的人这样提的,可这些话,听了不为秦月瑶申辩就罢了,自己心里揣着啊,拿出来说给人听,那可不是他自己也是有这样的想法的吗? 徐大娘这几日恼得不行,徐大壮就那么一根筋的性子,又是个大男人,挨了打也是拉不下脸再过来道歉的,如今见秦月瑶说要过去帮忙,想来也是没介意那天的事情了,张嫂可不松了口气么! 秦月瑶将烤好的紫薯酥饼包了些让张嫂拿回去,给孩子们换了衣服,包了些小食茶叶,牵着他们往徐家去。 她今天去徐家,一来是想缓和与徐大娘他们的关系,二来也是想看看徐大壮的态度。 墨冥辰始终没说那日徐大壮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秦月瑶细想一下,便也能猜到大抵是跟一些旧事有关。 那件事情,她无法改变,也管不了镇上那些人嚼舌根。只是徐大壮与她现在算是轻柔,若是他只因着那些成见厌恶她,半点都看不到她这些时日来待身边人的真心实意,那这个哥哥,她也不会再多加理会。 日后她只管着孝顺干爹干娘,其他的大家便各自随意好了。 徐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徐大壮在家的时候,也常帮着乡亲们做些体力活,这会儿听说徐大壮又要出去做工了,眼下在村里的人家都过来凑这个热闹。 晌午已经过了,这会儿大家都在院里围着火盆说话,见着秦月瑶他们进来,大家都熟络了,唤了他们一起坐。 秦月瑶见在场的都是邻里,张家两个孩子也早都跑过来玩了,便让云深和云薇跟他们一起玩,自己进厨房去找徐大娘。 徐大娘见着秦月瑶进来,舒了口气,那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 第138章 招蜂引蝶 第138章 招蜂引蝶 秦月瑶为着那日打人之事道了歉,挽了袖子跟徐大娘一起准备晚饭的吃食。 徐万山和徐大壮在里屋跟几个朋友喝酒,等到下午院里都摆席了,也没见人出来。 徐大娘也没喊他们,自己往里屋送了一桌饭后,就跟秦月瑶他们一起在外面吃。 等得热闹过了,屋里头徐大壮的几个朋友也都走了,秦月瑶帮着收拾了碗筷,也没走。 “大哥明天就要走了,我去跟他道个别吧。”秦月瑶看着屋里亮着的烛火,跟徐大娘说。 徐大娘听秦月瑶这么说,有些忐忑:“你大哥他就是嘴快,说话也不过脑,心肠不坏的。” “我知道的,干娘放心吧。”秦月瑶点了点头。 一旁张嫂唤了自家两个儿子过来,伸手拉了云薇和云深:“大宝有礼物要送给弟弟妹妹呢,咱们先回家去拿礼物,瑶妹妹说完了话到我家坐坐。” 秦月瑶谢过了张嫂,送了他们出门,和徐大娘一起,往里屋去了。 徐大壮见自家娘领着秦月瑶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前几天他只顾着被打生气,这会儿倒有些坐立不安了。 “今天辛苦瑶丫头了。”炕上的徐万山见秦月瑶进来,笑着朝她点头。 虽说只是几桌席,可也得亏秦月瑶帮着操持,客人们吃得开心,也让他媳妇省了不少心。 “都是一家人,这是我该做的。”秦月瑶在桌旁坐下,看向徐大壮,“大哥的伤没大碍了吧?” 徐大壮这几天已经被爹娘数落过无数次了,他仔细想了想,那天也真是自己活该。 他与良二是从前做活认识的朋友,良二从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成了亲之后有所收敛,只是那张嘴里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不能听的。 那晚他去良二家,无意中说起了带孩子寻药的是秦月瑶。 良二嘴欠,说起这秦家的事情,当着他的面也没个边,说什么秦月瑶当年被糟蹋了还好端端活着,指不定是跟那山匪有点什么,这性子怕也不是寻常姑娘家能有的。 这事儿平息了五年,上次秦家闹了那么一出,居然招来了君家的警告,这秦娘子也是真有本事,居然能攀扯上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 徐大壮本就对秦月瑶有成见,听良二这么说,也很感慨,一不留神便将这几个月她家总是有不同的男人留住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他本是想感叹,如今那书生走了,这事儿也终于消停了,却不想良二听了只是怪笑,说那秦月瑶生得俏丽,这俏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又是个会招蜂引蝶的样子,可不是个人尽可夫的主? 徐大壮当时呵斥了良二,让他以后别这般乱说。他倒也不是护着秦月瑶,只是这女人跟他们现在有关系,他怕这种丑事牵扯到自家爹娘。 这些话在徐大壮心里生了根,第二天看到那面具男送人回来,还帮着煎药,分外殷勤,他便又想起了良二的话。 当时主屋里就他们一家三口,他将良二的话说出来,是想劝心善的娘多加小心,别好心帮了人,还惹了一身臭。 偏这话正好叫那面具男听了,不由分说就揍了他一顿。 他挨了打,他爹也把人给伤了。 回家后他娘给气哭了,仔仔细细将秦月瑶这两个月的事情都跟他们讲了一遍。 这事儿从他娘嘴里出来,桩桩件件都是救人命的好事。 今天村里邻居们过来吃饭,都说起那顾先生这两个月教书育人,秦娘子又是个心肠好的,分文不取,待他们也亲善。 徐大壮到这会儿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真误会了什么?他揪着不放的,都是六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再怎么懊恼,也抹不开面去找人道歉,本想着明天就去京城了,正好躲一躲,却不想这会儿秦月瑶居然自己进来了。 “嗯,都大好了。”徐大壮目光到处飘,不敢看秦月瑶,这手脚也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前几天的事情,也是我那朋友不对,他性子急了些,”秦月瑶看着桌上的烛火,淡声说,“我知道徐大哥瞧不上我,只是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这有什么话,也别老在心里藏着掖着,今天我过来,也是想问问,大哥到底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妥了,惹你这般烦厌?” “我……”徐大壮顿了一下,咬了咬牙,“那日是我胡言,只是那些话,也是从旁人口中出来的,人言可畏,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常这般抛头露脸和些不相干的男人往来,就算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该为孩子们想想,平白惹些流言蜚语回来,会叫他们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他这话,也是实诚话。 良二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那也是她这事先做得不妥。 那姓君的贵公子这么一闹,旁人明面上是不敢说什么了,可这私底下呢? 秦月瑶不知君修远所为,听他这话,以为他说的是魏掌柜他们,不由得冷笑:“大哥这话说的,我命不好,家里有两个孩子,也没个男人养家,不抛头露脸,难道由着一家三口守着个破屋子饿死?” “再说我抛头露脸,做的又不是勾栏卖笑的皮肉生意,这正正经经凭手艺赚钱的事情,你们男人做得,我们女人就做不得了?” “我若现在真找个男人嫁了,安稳在后宅相夫教子,那也肯定有人说我狐媚不知羞,这样个不清不白的人还能使了手段勾个男人回来养家,说到底,那些传流言的都是闲得无事爱搬弄是非的人,事情没落到自己身上,这舌根怎么嚼都轻松。我就问问,我这情况如果落到大哥身上,大哥能怎么做?” 秦月瑶越说越激动,说完才想起自己过来,是想缓和气氛呢,这会儿这气氛倒给她说得有几分凝重了。 徐大壮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倒也没想到,这秦月瑶说话这么厉害。这样的女人,他还真是第一次见着。 虽说没动手,可这一句句都跟巴掌似的往他脸上落。 在他的认知里,女人就该好好呆在家里,赚钱养家,那都是男人的事情,女人若是抛头露面,行为不检点,惹了流言,都是不守妇道的。 可若是她真如从前那样,继续待在家里不声不响,每日都靠着他娘接济,他又会觉得这女人没用,都是当娘的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只会给人找麻烦。 说到底,这前前后后都是他对她这个人成见颇深。 徐大壮想清楚这一层,也不拧巴了:“是我错了,不该耳根子软,由着别人搬弄是非,对不住自家妹子。” 第139章 年后便不回来了 第139章 年后便不回来了 徐万山见他这般,也松了口气,在桌旁敲了敲手里的烟杆:“瑶丫头说得不错,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些话,能说开了便好了,你大哥前些时候脑子犯糊涂,今天你把他给说通了,这结就解了,他也挨了打,这会儿让他给你赔个不是,这结,咱们就解了吧。” 秦月瑶站了起来,朝徐万山和徐大壮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话说开了就好,干爹干娘忙了一天,大哥明天也要远行,我就不打扰了,两个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呢。” 该说的都说了,她也知道徐大壮这性子,能说句“对不住”已是不容易了,这道歉看的也是真心实意,徐大壮若是真能想通最好,便只是碍于爹娘的情面才这般开口也没什么,她不强求。 徐大娘瞧他们这般,松了口气,送了秦月瑶一路。 两人又在张德家坐了一会儿,说的都是秦月瑶要跟魏掌柜去操办县丞夫人十五寿宴之事。 初十这天天气好,日头足,秦月瑶也没租牛车,起早把孩子托付给徐大娘照料之后,就带着菜单和糕点往庆云镇去了。 自从有了上次雪夜狂奔的经历之后,这一个多时辰的路,走起来对她来说已是轻而易举。 庆云镇西街上的铺子已经开了不少了,只是苏和斋和飘香楼都还紧闭着。 集市上倒是冷清,还没人过来摆摊。 来福饭馆还没开门,魏掌柜刚好从后院出门来,瞧见秦月瑶来了,带了笑迎上去。 “夫人脚程倒快,我还琢磨着去买点菜咱们吃过晌午再过去呢。”他替秦月瑶接了手里的东西,往饭馆后院进。 “这会儿还早,我们先把备选的菜单定了吧。”秦月瑶进了后院,瞧见魏掌柜在小火炉上坐了水,进厨房去取了个盘子和两个杯子,这来福饭馆她来的次数多了,这会儿倒也跟在自己家里一般自在了。 魏掌柜拿了茶叶泡了茶,两人在桌边坐下,开始商量菜单的事情。 对于这次去县丞家办寿宴的事情,秦月瑶还是挺激动的。 虽然魏掌柜只是请了她去帮忙,可这是到这里之后她第一次接这样像模像样的宴席,这菜单她琢磨了几天,从前菜到点心,她都挑的是撑得起场面,食材又不是很名贵难找的。 毕竟这冬日里很多食材就难得,更何况一个县丞家里,什么燕窝鱼翅,鲍鱼海参的便是自己吃得起,可也经不住宴席的消耗。 她写了两份单子,每份十个主菜,两个点心。 县丞家的宴席订了十六个菜,秦月瑶本是想着,让魏掌柜从自己写得单子里挑几道添加到他拟的菜单里就好。 可这会儿魏掌柜拿了她的菜单看了又看,最后有些踟蹰地抬头看秦月瑶。 “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秦月瑶捧着茶杯,有几分不解地问。 魏掌柜将自己和她的菜单都递到了她面前:“我看夫人这菜单比我的更合适,要不,夫人从我单子上再选八道添上,咱们用你这两份菜单吧。” 魏掌柜这般说,其实自己也有些为难。 他为着这次的小宴也是做了精心的准备,这单子,过年回家的时候他还和家里的父亲和叔伯们一起商议过。 可他往日承接的宴席都是这乡里乡亲们办的,宴席再大,来的也都是普通人,大鱼大肉便能吃得高兴。 像摄政王府老夫人这般精贵的,他从前还真没遇到过。 他单子上的菜,都是选的自己拿手的大菜,有几道,还是特意跟着父亲重新学了几遍,可单会这些主菜还是不够的,瞧瞧人家秦夫人的单子,从前菜到最后的点心,荤素甜咸都搭配得当,看名字还个个喜庆大气。 “今次县丞老爷是请了魏掌柜掌厨,我不过是去沾沾光帮忙罢了,”秦月瑶摇了摇头,垂目看魏掌柜的菜谱,“魏掌柜的几道主菜都是好菜,来福饭馆的高汤也是特色,这盅佛跳墙也是来福饭馆的特色菜品,放在这寿宴上也是再合适不过的,我便添四道点心,两道前菜,再改三个主菜便好。” 魏掌柜想用她的菜单,其实也不是不行,毕竟她从前有许多承接大宴的经验,这菜品选择上,看起来的确比魏掌柜的单子好许多。 可是,这机会是魏掌柜得的,带她一起去本是好心,她若真越俎代庖,拿了自己的菜单用,自己当着掌厨,便是魏掌柜不计较,她心里也觉不妥。 何况,这菜的好坏,吃的是个味道。 这几个月来,她也是亲自尝过魏掌柜的许多拿手菜。 魏掌柜手艺不错,只是少了这般历练,所以有点底气不足罢了,倒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磨练磨练。 眼下冬日将过,要开春了,她可是攒足了劲,要和魏掌柜联手,把来福饭馆的生意做大呢,日后这样的宴席只怕承接得会越来越多,魏掌柜不好好锻炼锻炼怎么行? 魏掌柜低头看着秦月瑶添改菜谱,默了片刻,终是长舒了一口气:“我老魏能遇到夫人,实在是天大的福气。” “魏掌柜不因我是女子而轻看,还肯给我这么好的机会,要说是福气,能遇到魏掌柜也是我的福气才是。”秦月瑶在专心誊抄,听得魏掌柜这般客气,也只是说,“这次寿宴办完,来福饭馆也该开张了,等得到时候我再来出几道新菜,咱们把这开年的生意做得红火了,也图个整年的兴旺。” 魏掌柜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我……我还以为,夫人年后便不回来了……” “魏掌柜为何会这样想?”秦月瑶闻言,抬头疑惑地看魏掌柜。 这年前来福饭馆关门时不还说得好好的,来年要一起好好合作发财的吗,她倒不知道魏掌柜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魏掌柜迟疑了一下,对上秦月瑶疑惑的神色,还是老老实实说了,“我是瞧着夫人与君三公子相识,还以为夫人便是要发扬这手艺,也会到飘香楼去,毕竟飘香楼年后说是要扩建,还打算开糕点铺子,我还以为……” 第140章 戚风蛋糕 第140章 戚风蛋糕 “我与君三公子那般的贵人,也不过有几面之缘而已。”秦月瑶的目光又落在了菜单上,继续誊抄,“不过飘香楼要开糕点铺子,是想挤苏和斋的生意?” 魏掌柜叹了口气:“应该是了,可他这么一来,镇上的其他酒楼饭馆的生意,怕是就更难做了。” 听秦夫人没有要走的打算,他心中虽是高兴,可刚靠秦夫人的两道菜挨过寒冬,如今过完年又迎来飘香楼这般做派,这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君家家大业大,君公子为何这般关照这镇上的小生意,若是将心思放到其他地方,赚的能比这里少?” “夫人有所不知,这君家百年前是靠酒楼生意起家,能做到如今这般涉足各业,商铺遍布大齐,还远通多国,要说这大齐商脉被君家把持也不夸张。 君三公子是君家上任家主的第三子,还是个庶出,前头有两个哥哥压着,如今能接手这家主之位,还是靠了这庆云镇上的飘香楼。 这里再小,终归是他的根基所在,何况那苏和斋还是他大哥君修泽手底下的铺子,这两兄弟凑到一块儿,总是要分个高下的了。” 这君家家大业大,族中之事也常为人津津乐道,尤其是三年前君三公子以飘香楼的生意大胜两位兄长在京中商铺的事情,终得老爷子的认可,接了君家家主之位一事,早是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般说起来,君三公子还真是厉害呢。”秦月瑶自然是不曾听说过这传言的,先前见君修远,给她的印象是一个闲散清雅的贵公子,却没想到,他还有这般事迹。 “他们兄弟争高下,却是苦了我们这些小馆子了,也不知今年这生意能做成什么样?” “不怕,他们扩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本来这客源也不一样,到时候我们多出些新奇的菜色,这生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瞧魏掌柜心生惆怅,秦月瑶倒不以为意,君修远的飘香楼菜品的价格本就比这些小馆子高了一档,接待的人不一样,打压的只能是如苏和斋那般的铺子,便是影响到了来福饭馆,她自然也是有法子留住客源的。 秦月瑶誊好了两张菜单,便跟着魏掌柜一起去了县丞府邸。 这庆云镇上的县丞官封九品,官阶虽小,管的却是包括庆云镇和悦来镇在内的临近五镇和周边的村落,是他们的父母官。 府邸不小,位于庆云镇北角的县丞府前院后套着四个后院,最北边的是厨房,厨房旁的落梅院便是这次摆宴的地方。 赵管家领着他们往厨房去,路过落梅院的时候,秦月瑶看到那院里树树红梅开得正好,在这白雪红梅里摆宴,倒是十分雅致。 魏掌柜跟着赵管家去折松院找县丞商定菜单,秦月瑶便留在了厨房里清点他们这几日需要带些什么工具和还需要准备哪些佐料。 这府中的厨房不比饭馆里的,锅灶都仅够家常用,别的不说,开宴那天他们怕是要多搬几个炉子到外面,才来得及上菜。 秦月瑶将厨房转了一圈,将需要准备的东西都一一记下了,眼瞧着魏掌柜还没有回来,这厨房里外也不见什么人,便在厨房外的小院里转悠。 秦月瑶在小院里溜达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炉子上。 这是个烤炉,跟集市上糕点铺子里的一样,倒是比她家里的小火炉更有模有样些。 这样的大炉子,做糕点很方便,做烤鸭也是极好的。 这么一想,秦月瑶倒有些跃跃欲试了。 “秦娘子在吗?” 秦月瑶正打人家烤炉的主意呢,骤然听有人叫她,愣了两秒才转头,便看着个穿了杏色烟罗裙的女子进了小院。 那女子看模样不过双十年华,眉若远山,目光清澈如秋水,樱桃红的小嘴丰润饱满,一副俏生生的模样。 “民妇便是秦月瑶,不知这位小姐找我何事?”秦月瑶看她着的是锦缎,头上簪着两支玉簪,侧身朝她作了个礼。 这县丞谢清远与夫人膝下有两子一女,眼前这位,想必就是谢家三小姐了。 “你就是那个在来福饭馆做糕点的秦娘子?”着了杏色烟罗裙的女子眉眼含笑,还给她侧身回了个礼,“我叫谢元溪,今天过来,是有事想请秦娘子帮忙。” 虽说是礼仪得当,不过这话语里多几分俏皮,看样子倒不是个拘谨爱端架子的人。 “谢小姐有什么吩咐尽可告诉民妇,这‘请’字担不上的。”秦月瑶见她真是谢三小姐,这会儿来厨房找她,必然是为了寿宴之事,都是他们份内之事,还真担不起这个“请”字。 “我听说秦姐姐做糕点的手艺一绝,这次母亲寿辰,我回来得晚,还没想好送母亲什么寿礼,这两天常听母亲说起来福饭馆的糕点,便想着来找秦姐姐帮忙,教我做些新巧的点心,好讨母亲欢喜。” 谢元溪上前挽了秦月瑶的手,笑眯眯地说。 这寿礼之事,母亲本也不大介意,但凡是他们三个孩子的心意,她都喜欢。 可这次因着有几副画作未完,过年时留在了梅苑赶工,没有回来过年,母亲正为着这事儿生气呢,从初三一直念叨到了今天。 她可经不住这般念叨,便打算在寿礼上多下些功夫。 “谢小姐一片孝心,谢夫人知道了必然欢喜。”秦月瑶倒没想到这谢小姐这般亲善,才说了两句呢,又挽手又叫姐姐的。 秦月瑶就这般被谢元溪拉着进了厨房,谢家的厨子想来也是常做糕点的,什么面粉、糯米粉、豆沙和一些模具都是现成的,还有一桶早些时候送过来的牛乳。 谢元溪说想学新巧的点心,又是拿来当寿礼,秦月瑶琢磨了一下,决定教她做蛋糕。 她是学宫廷菜的,这八大菜系里的名菜能说上名字的她差不多都会做,那些中式糕点也都拿手,这西式糕点,外公没教过,不过她有兴趣,跟闺蜜学过烤蛋糕。 这戚风蛋糕做法简单,材料也都是现成的,所以她决定烤一个试试。 毕竟说起过生日的话,她这个现代人最先想到的就是蛋糕了。 第141章 阳春面 第141章 阳春面 谢元溪没听说过蛋糕,可她母亲素来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没多问,挽了袖子给秦月瑶打帮手,边做边学。 两人本就年岁相仿,又都是开朗的性子,这厨房里忙活了一阵,才把蛋清和蛋黄都打好,两人便都已经月瑶姐姐,元溪妹妹地叫上了。 秦月瑶到院子角落里烧炉子,谢元溪便去井旁打水。 谢元溪虽身在富贵人家,可母亲素来不喜欢把别人当奴才看,县丞府里也没几个人伺候,这几年她在梅苑学艺,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虽说不懂下厨,可这打桶水起来还是会做的。 她丢了水桶到井里,正拖拽得投入,眼看着终于装了满满一桶,铆足了劲儿往上提。 这厨房小院里的雪一早被人扫得干净,可这落了雪的青石板滑,谢元溪手上使劲,步子一动,脚下一个没踩实,滑了一下,整个身子就往井里倾。 谢元溪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心不稳吓得大叫了一身,丢了手里的绳子,伸手要去扶石壁的边缘不叫自己栽到井里去。 然而,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秦月瑶都还没摸到石壁呢,就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迅速了缠上了她的腰,紧接着一个急促的力道将她一拽,拽得她整个人往后一仰。 谢元溪瞬时离开了水井,踉跄着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人的怀里。 来人伸手一把揽了她的腰,让她站稳。 谢元溪惊魂未定,被人乍然拢进怀里,只觉清淡的梅香扑鼻而来。 “姑娘没事吧?”背后清朗的声音响起,语气温和。 谢元溪骤然听得这陌生男子的声音,身子一颤,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转过头来,便看到了一张分外好看的脸。 剑眉星目,五官生得落拓舒朗,英气勃发。 “多谢公子相救。”谢元溪俯身作礼,脸颊发烫,目光落在他握着鞭子的手上,不敢抬头看他。 “举手之劳,谢小姐无事便好。”着了湖蓝锦衫的男子将鞭子收了,笑声朗朗,转头看向一旁丢了柴本是跑过来拉人的秦月瑶,“想来这位便是秦姑娘了,白辰谨在这儿给姑娘见礼。” 秦月瑶才看了一出英雄救美,见着谢元溪面带羞涩,正想着这情节怎么着都该按戏文里那般发展一下,来一个一见倾心,两相和美呢,却不想这救了人的人转头就来跟她作礼。 “民妇是个普通百姓,可担不起郡王这礼。”一听他便是先前自己误认了的白郡王,秦月瑶忙俯身回礼。 “秦姑娘对三哥有恩,自是什么都担得起的。”白辰谨只是抿唇笑了。 怎么会担不起呢?这可是他们未来的摄政王妃呢! “本王今日本是到谢府送礼,这会儿谢大人与夫人在前厅议事,本王腹中饥饿,谢夫人便让本王自己来厨房寻些吃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秦姑娘,本王常听三哥提起姑娘手艺,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品尝一二?” 他筹办的寿礼正好今天从滨州送到,白辰谨想着那些大件的礼物若是到十五那日再送过来,实在有些点眼,便先到谢府来了一趟。 也是他来得巧,刚好遇到谢家夫妇在前厅跟人商议菜单之事,他听得那厨子说带了个秦月瑶过来,便寻了个借口过来瞧瞧。 他也是听了墨冥辰和君修远都夸这秦姑娘手艺好的,他们俩都尝着了,独他还没这福气,他今天还非要厚脸皮地来尝尝。 秦月瑶知道他说的“三哥”指的是墨冥辰,没想到,冥辰还跟他夸自己手艺好,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今天过来,带了菜单上列的那四道糕点,不过这会儿见谢元溪绞着袖子一双眼落到白辰谨身上,魂都快没了,她心思一动,点了点头:“郡王不嫌弃的话,我给郡王下碗面吧。” 这白辰谨一来,教谢元溪做蛋糕的事情便先缓了一缓。 秦月瑶在厨房里烧了火,看着外面打水的两人,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 白辰谨似乎是不会打水的,本来人家这般尊贵的身份,万事都有下人代劳,也不是人人都能像墨冥辰那般什么都会做。 谢元溪要自己打,白辰谨怕她再像刚刚那样,便让她在旁边教。 刚刚在厨房里学做蛋糕的时候还是个欢脱的性子,这会儿站在白辰谨身边,又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也不知白辰谨跟她说了些什么,秦月瑶从厨房门口看出去,正好看到谢元溪站在水井旁,抬手理鬓边的发,一张红扑扑的俏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秦月瑶就这么看着,觉得自己那颗死了很久的少女心又开始扑腾了。 那边两人好不容易打了桶水上来,白辰谨提着水桶过来,秦月瑶忙收了自己脸上的姨母笑,转头去切葱。 热锅煎蛋,切葱熬油,烧水下面。 白辰谨站在一旁看秦月瑶忙活,只觉有趣,浑然没察觉一旁的谢元溪不住地偷瞄自己。 “这阳春面有些清淡,也不知郡王和谢小姐吃不吃得惯。” 清亮的汤水里卧着面条,上面洒了脆嫩的葱花,下头藏了个煎蛋。 端面上桌,秦月瑶朝谢元溪眨了眨眼。 她有心做了两碗,便是想让谢元溪陪白辰谨一起吃了。 这第一次陪心上人吃饭,还是有讲究的。 不能吃些辛辣油腻的,那吃相可不好看。 “有劳秦姑娘了。”白辰谨浑然不觉她们二人的各种小心思,今早墨冥辰被突然杀过来的越老夫人叫人抓回了万华寺,君修远也跟过去凑热闹了,君修远这一走,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厨子也一起带走了,楼里空荡荡只剩了他,竟然都没人开灶了,他这会儿是真饿了呢! “谢小姐陪郡王一起用些吧,我去外面烧火。”秦月瑶一把将有些无措的谢元溪按到了桌边坐下,自己马上脚底抹油开溜。 该做的都做了,她就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谢元溪本是不饿的,可这会儿这么坐着,她倒不好再站起来了,看白辰谨吃面,她叹了口气,歉然道:“家里下人不多,这几日又都事忙,慢待郡王了,还请郡王恕罪。” 听听她母亲刚刚说了什么,人家郡王说饿了,居然叫人家自己来找吃的,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 白辰谨闻言抬头,这才仔细打量跟前的人。 第142章 多么美妙的缘分 第142章 多么美妙的缘分 远山黛眉,肤白胜雪,生得极为秀丽,双眸宛若一泓清水,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他是认得谢元溪的,梅苑就在滨州的览碧城,与从前的郡王府就隔着几条街,他作为一方主事,怎会不知梅苑首席画师之名。 这位首席画师一向清高,画作千金难求便罢了,对与之往来的人也十分挑剔,最不喜欢的便是与权贵结交,他曾递过一次贴,想替君修远求一副山水图,结果听说谢画师帖子都没打开呢,就顺手丢到了一旁的火盆里,付之一炬了。 也亏得他脾气好,换个急性气傲的人来,怕是要端平梅苑了。 不过今日相处,他倒觉得这谢画师并不像传闻的那般清高自持,只是个温婉的闺秀罢了。 白辰谨见她大概是不记得烧拜帖之事了,便也没提,只是与她闲聊了些画作之事。 白辰谨虽不擅作画,却懂品画,这两人一说起笔墨丹青,自是投缘。 不知不觉,这面也都吃完了。 临走前,白辰谨还与谢元溪相约,说是等元宵后,要请谢画师到京中新修的郡王府去鉴赏一下他新得的几副前朝名作。 秦月瑶刚把外面烤炉的火烧旺,见白辰谨告辞要离去,叫住了他,编了个理由问他喜欢什么点心。 “三哥往日在吃食上挑剔颇多,却也没什么特别喜好,只是喜欢挑人罢了。”白辰谨见她问自己,体贴地猜想这姑娘必是想引个话头,打探墨冥辰的喜好,便也不绕弯子,将知道的都说了。 秦月瑶微微一怔,却也对他这说法有些好奇:“郡王这话是何意?” “旁人做的,即便是宫中御厨,三哥也是万般挑剔的,若是秦姑娘亲手做的,便只是个白面馒头,他大抵也觉是人间美味了。”这后半句,白辰谨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他们这些从前当皇子,现在当王爷的人,最忌讳饮食喜好被人得知。 尤其是墨冥辰,自小风头太过,常遭暗害,对此更为谨慎。 所以即便是他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义弟,也是完全不知其喜好的。这么多年能听到他夸手艺好的,也只秦姑娘一人了。 “民妇是问郡王的喜好,郡王怎扯上了旁人?”秦月瑶抿唇笑了,没想再跟他继续讨论他家三哥的问题。 “真问本王的啊?本王也没什么讲究,豆沙馅的糕点都喜欢的。”这嫂子真好,还关心他的喜好。 等得送走了白辰谨,秦月瑶除了教谢元溪做蛋糕外,还教她做一道白玉卷。 这白玉卷用糯米皮裹着豆沙馅,味道爽口,做法也简单,适合谢元溪这样的初学者。 “母亲不喜欢豆沙的,我做这个,她不会爱吃的吧?”蛋糕进了烤炉,谢元溪看秦月瑶说要叫她做白玉卷,摇了摇头。 “谢夫人不喜欢,可是有人喜欢啊,元溪妹妹这会儿学会了,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呢?” 秦月瑶在蒸笼里垫了纱布,将糯米粉在上面铺开,盖上盖子蒸熟。 谢元溪一旁听着,双颊一烫:“月瑶姐姐也来打趣我。” 刚刚秦月瑶问白辰谨的话,她也是听到的,只是她也真当秦月瑶是为寿宴之事才问的,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秦月瑶那般问,原是为着这一茬。 “你想想,他喜欢吃豆沙馅的糕点,你又正巧最拿手的便是这道白玉卷,一个会做,一个爱吃,这是多么美妙的缘分啊。” 谢元溪听秦月瑶这么一说,心思一转,抿唇点头应了,学得也更认真了。 她还回房去寻了纸笔,将两种糕点的做法都记下后,谢过了秦月瑶,才离开了厨房。 秦月瑶将厨房收拾妥当,刚出来,就看到魏掌柜过来了,面露喜色。 “秦夫人,谢大人把菜单定下来了,上面列的食材管家会着人采买齐,谢大人又给了十两银子,供我们采买添置需要的物件。”魏掌柜将定下来的菜单递给秦月瑶,并着个银元宝。 看到县丞大人选的单子,秦月瑶微微一愣,倒觉有趣了。 两张单子上的菜,她都是按前菜三品,上汤一品,正菜八品,并两道点心和一碗寿面来拟的,她是按着食材的荤素来写的,菜的顺序原是被打乱了的。 这会儿拿回来的单子上,不仅被人从两份菜单里各圈了几道,还在后面注明了顺序,有些还特意做了标注,写了口味的喜好,看笔迹,不是魏掌柜的。 “这县丞老爷当真十分上心呢。”她本以为,这寿宴来了贵人,县丞老爷过问菜单,多也只是为个体面,可这会儿看着,还真是对每道菜都上心,这口味标注得细致,只怕是他家夫人的喜好。 魏掌柜是在现场看着他们的谢县丞标注的,一向威严的县丞老爷说起这吃食道道细细嘱咐,絮絮叨叨老半天,倒叫魏掌柜心底那点害怕都忘没了。 “咱们县丞老爷对他夫人,那可是实打实的好。”想到先前那场面,魏掌柜就忍不住眉眼带笑。 秦月瑶点了点头,将圈出来的菜都过了一遍:“这枣泥山药糕和翠玉豆糕我十四那天做了带来,只是这单子上的鲜虾能买到吗?” 当初写这道虾仁三丁的时候,她本是想着若无处取材,可以替换成其他菜的,却不想这会儿这道还被县丞老爷给圈出来了。 秦月瑶不知他们如今所在之地是偏南还是靠北,但是必定是远离沿海和大江大湖的,集市上的水产只有鱼,她还没见过活虾。 “谢老爷已经着了人今日动身去别处采买,他们会将料备齐,我们只管做就是。”魏掌柜之前也特意问过了,谢大人十分重视这次宴席,不仅出手阔绰,这些菜需要的料,他都特意让人便是远去京城也要采买到最新鲜最好的回来,让他们不必担心。 既是已经打点妥当,秦月瑶便也随魏掌柜一起离开了县丞府邸。 集市未开,这会儿也只有大兴坊开着,秦月瑶将糕点需要的材料都买了,又跟魏掌柜去几家铺子里专门找各家掌柜专门将需要的炉子和器具都订了,提到刀具,魏掌柜看着秦月瑶。 镇上没有刀铺,他们要用什么铁具,都是去铁铺打的。 第143章 这不是我家二妹吗 第143章 这不是我家二妹吗 秦月瑶看明白了他的犹豫,抽了桌上的宣纸,毛笔蘸墨,将自己需要的花刀花了图样,递给他。 “天色不早了,铁铺我就不去了,这花刀的模子我都画了,到时候麻烦魏掌柜多嘱咐几句。” 这庆云镇就一家铁铺,还是她最不愿去招惹的秦家,寿宴在即,刀具都是赶着用的,能避则避吧! 秦月瑶刚搁了笔,便听到小院外响起了敲门声。 来福饭馆十六之后才开张,除了先前去的几家铺子,也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魏掌柜起身去开门,看到门口的人时,他猛一愣怔,随即移了移步子,将身后的一切挡了个严实。 “老魏,我家娘子想吃你们卖的桂花糕,正好你在,赶紧给我做二十块热乎的。”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瘦高的男子,一身青灰的棉衣用的是寻常百姓用不上的缎面,他一手撑着门框,见着魏掌柜,也没句客套话。 魏掌柜扫了他一眼,皱眉:“我们馆子还没开张,不做买卖,这冷锅冷灶的,怕是做不了糕点。” 再说了,这寒冬腊月的,他去哪儿给他找桂花来做桂花糕? “不做买卖,你大冷天杵这儿干什么?我家娘子就看得上你这儿的桂花糕,你也别磨叽了,我出双倍价。”那男人冷哼了一声,掏出了怀里的钱袋。 “这个时节,这小镇上哪里去给你找桂花?你既然不缺钱,不如去京城买,那儿地大店多,别说桂花糕,什么珍奇你都买得到。”魏掌柜不耐烦应付,说罢,伸手要关门。 外面的人哪能让他这么挡了,看他面色急切,遮遮掩掩的,干脆伸手,一把推开了魏掌柜合过来的门。 “哟,我说你这么大冷天的不开店不回家留这儿干什么,敢情是院里藏了个女人,你……” 话到最后,他看清了院里坐着的人,愣住了。 秦月瑶也看到了这人,他穿得体面,一张清瘦的脸带着几分刻薄之像,那眉眼,像极了秦威。 秦月瑶皱眉,这人,想必就是甄红梅的丈夫,她的“大哥”秦福安了。 没想到,她想躲呢,这秦家人倒还上赶着往她跟前凑。 “呵,我说是谁,这不是我家二妹吗?”秦福安也是一眼认出了她,虽说五年多不见了,可秦月瑶这张脸长得太过美艳,便是隔了那么多年,他依旧一看便知。 “我们来福饭馆做不了你的生意,你赶紧走吧!”魏掌柜听他语气轻蔑,身后秦月瑶又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他也顾不得其他了,伸手要将秦福安推出去。 这秦福安与那甄红梅一般,都是嘴贱刻薄的人。 秦福安成亲前好赌,常跟着十村八店最不济的那些人鬼混。也只是成亲之后被甄红梅管束着收了性子,如今在京城里面做事,成了个体面人。 “哎,我跟我二妹五年多不见,这会儿想叙叙旧,老魏你一个外人拦着做什么?”秦福安立马换了一张笑脸,躲开了魏掌柜的手,就往院里钻,“二妹,上次你救了红梅和孩子,我还没好好谢你呢,今天难得遇着,走,咱们回家里坐坐。” “谁是你二妹了?秦福安你别乱叫,我跟你们秦家没关系。”秦月瑶往后退了一步,厌恶地看着秦福安。 几个月前,这秦家除了秦福生之外,一个二个巴不得把她撕来吃了,这会儿秦福安居然来给她装笑脸?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二妹别这么说啊,咱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呢,从前的事情都是咱们对不住你,如今时过境迁了,你也别往心里去,爹娘可都念着你呢,还有你嫂子,这些日子一直都说想好好谢你,来,跟大哥回去。” 秦福安绕来了魏掌柜,伸手要去拉秦月瑶。 “啪——”的一声,秦月瑶打开了秦福安的手。 那一巴掌打得重,秦福安甩了甩生疼的手,眼中阴鸷一闪而过。 秦福安拿笑掩了心里的不快:“二妹六年不见,脾气大了不少,从前你可是最听大哥的话的。” 六年前他这妹妹被山匪劫了,第二日正好遇到京城里头的王爷带兵来剿匪。 黑风寨被踏平了,那些救回来的女人个个都是哭的呼天抢地,独她一个坐在县衙大院里,绞着袖子不说话。 那天是他把人接回家的,秦月瑶什么都不说,因为一同被救回来的女人里面还有没被糟蹋的,他们也只当秦月瑶还是黄花闺女,只是受了惊吓。 谁能想到她闷声不响两个多月,因着一场咳疾,去医馆诊出了身孕! 那天甄家的人也在医馆,这事儿,他们想包都包不住。 秦家出了这样的丑事,甄家哪儿还愿意嫁女儿过来! 他老爹正气得要死呢,这被糟蹋了的人居然还说要把孩子生下来,还说孩子的父亲是正经人家的公子,会来接她! 那黑风寨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流寇土匪,她这样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被糟蹋了,不找棵树撞死便罢了,居然还敢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这事儿,便是娘答应,他们爷俩儿也是不答应的! 他好赌成性,即便是家里有点钱,镇上许多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愿嫁过来,他可是好不容易哄了甄红梅答应,怎么能叫这贱丫头的事情就把婚事给搅和了。 秦月瑶当时挨了他老爹结结实实一顿打,出秦家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他还以为这人活不成了呢! 秦福安现在再回想从前的事情,对秦月瑶的看法,便也有些不一样了。 别看他这二妹从前乖巧天真得跟个小白兔似的,这心思手段,只怕深沉得很呢。 不然,怎么能叫那君三公子大费周章,对一个不清不白,还生了孩子的寡妇这般上心维护,特意着人来警告他们! 秦月瑶没有原主的记忆,只是秦福安这话一听就叫人犯恶心。 这秦福安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说什么原主从前最听他的话,原主出事,怕是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秦月瑶又往后退了几步,顺手就拿了放在桌上刚刚他们拿出来磨好的菜刀。 “你若是再敢动手动脚的,别怪我不客气!” 秦月瑶拿刀指着秦福安,冷声警告。 第144章 蠢笨的丫头 第144章 蠢笨的丫头 魏掌柜早站不住了,这大过年的,又是一个镇上的,他本也不想真动手伤了和气,可这会儿听得秦福安这话说得奇怪,也不知在打什么鬼心思。 魏掌柜伸手去揪秦福安的衣领,要拽了他扔出去。 秦福安看着那明晃晃的菜刀,又见秦月瑶一副狠厉的模样,生了怯意。 正琢磨着怎么哄跟前这位祖宗呢,身后骤然被扯,他怒目扭过身子去挡魏掌柜的手。 两人在门口推推嚷嚷,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了。 秦月瑶见秦福安一脚踩在门框上,还正好背对着她。 这会儿他正隔开了魏掌柜的手,秦月瑶还不等他转身站稳,飞起一脚,踢在了他后背上。 那一脚力道不小,秦福安本就没踩实,猛地挨了一下,一头栽到了门外,摔了个狗吃屎。 魏掌柜没想到他能摔成这样,快手快脚地关了院门。 “想不到秦夫人还真有两下子。”魏掌柜堵在门背后,看着满眼凛冽未收的秦月瑶,赞叹。 秦月瑶活动了一下手脚:“不砍他算轻的了,这些人就是有病。” 可不是有病吗?这变脸之快,简直让人恶心。 要不是怕又被他们赖上,摊上事儿,她还真想去砍上几刀。 门外秦福安挣扎着爬了起来,揉着自己的后背,骂骂咧咧。 他死盯着那紧闭的房门,顿了片刻,终还是没敢继续上前去敲。 “二妹,今天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等哪天得空了,大哥再来看你。”走都要走了,还不忘扬声喊一句。 秦福安出了集市,快步往家回。 刚推开门,就听到里面甄红梅的声音传来:“福安,可是娘回来了?” 甄红梅如今已有快五个月的身孕,她身子清瘦,如今里三层外三层地套着棉袄,把自己裹得严实,倒也看不出显没显怀,不过那架子倒是端得十足。 这会儿从屋里出来,身边还跟这个小丫头小心搀扶着。 “这大冷的天,你别出来啊,小心咱们的孩子着凉。”秦福安一见甄红梅出来,,忙跑了过去。 秦福安冷着脸拍了一下翠翠的脑袋:“你嫂嫂怀着孩子,你也不好生照顾着,还让她出来受冻。” 翠翠挨了打,“哎哟”了一声,咬着牙也不敢还嘴,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秦福安。 “我这嘴就惦记着梅子那酸爽的味儿,娘都去了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甄红梅看都没看翠翠一眼,甩开了她的手,伸手拉了秦福安,“都说让你去了吧,你瞧她脚程慢的。” “是,是,是,下次我自己去,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秦福安看甄红梅撇嘴,忙应承。 “你不是买来福饭馆的桂花糕去了?糕点呢?”甄红梅得了他的话,脸上刚有了笑,仔细一看没见着糕点,又不乐意了。 “糕点没买着,倒是遇到了个金疙瘩。”秦福安搓了搓手,将自己遇到秦月瑶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了,被一脚提出来的事情,他可没好意思跟媳妇提。 甄红梅只听他在秦月瑶那里吃了闭门羹,拍了一下他的手:“你怎么这么傻,当年可是咱们怂恿着爹要把她沉塘的,她能乐得见你?这事儿,你得换其他人去做。” 秦福安转念一下,便也明白了。 这家里头,还能秦月瑶说上话的,只怕也就娘和秦福生两个人了。 毕竟,秦福生自小就跟她亲,秦月瑶被打那晚,就秦福生不要命地上去挡,还被他爹打得吐血。 秦福安抬眼看到水井旁那空荡荡的房间,皱眉:“三弟呢?” “哼,你家那位举人老爷,脾气大得很,我刚说了他两句,让他帮衬着家里做点活,人家可不乐意了,扭头就走,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躲闲去了!” 秦福安啐了一口:“都他妈是些没用的东西,正事儿做不成,就知道偷懒躲闲,我看他这次要是考不上状元,这家也别想回了,好吃懒做,滚出去当乞丐最好!” “爹出门前说李屠夫还订了把杀猪刀,出急工明天要,你这会儿没事儿就去给做了吧,免得等爹喝了酒回来,还要去铁铺里操劳。”甄红梅听他骂得解气,也不数落了,让秦福安去铁铺把秦威没做完的活做了。 如今这家里,能赚钱的就秦威和秦福安两个人,其他都是一群吃白饭的。 甄红梅平日里虽说脾气大,可在秦威面前也是多讨好的。 秦福安连声应了,拍了拍身上的土,挽了袖子进铁铺去了。 “嫂子进屋去吧,外头风大,可别冻着你和侄子了。”翠翠见秦福安走了,又凑了过来,搀了甄红梅的手,要扶她回屋。 爹娘出门前交代了要照顾好大嫂呢,若是一直让她在这外头站着,受了风寒,等爹回来她又要挨揍了。 “真是个蠢笨的丫头,什么事都做不好!”甄红梅甩开了翠翠的手,重重拍了她的头,“你就该学学你那三哥,好好巴结巴结你二姐。” 头上挨了一下,翠翠撇了撇嘴,却不敢叫疼。 她听她说秦月瑶,皱眉:“爹早说不要她这个女儿了,我们就不是一家人,还巴结她做什么?” “蠢!”甄红梅冷哼了一声,也不理翠翠了,自己转身回屋里去了。 从前说不要,那是秦月瑶自己做了败坏门风的事情,就那种不要脸的女儿,赶出去都是轻的,要她说就该拉去沉塘。 可如今人家攀扯上了贵人,身份不一样了。 她心里虽然依旧讨厌秦月瑶,可若是能借她攀上君家,那可是大齐首富呢,他们这些人还不都跟着鸡犬升天,不用再挤在这小破院子里遭罪了。 翠翠被骂得多了,眼看甄红梅进屋去了,她松了口气,一想起秦月瑶,她眼里飘过浓烈的恨意。 那败坏家门,不要脸的死女人,从前害得她不被爹娘重视疼爱,六年前害得他们秦家在外面抬不起头来,如今又害她被嫂子这般嫌弃,她因为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和痛苦,总有一天,要全数报复回去才行! 第145章 可安全了 第145章 可安全了 秦福安走后,魏掌柜说这刀具只怕在秦家铁铺做不成了,明天赶早他去悦来镇上找人做。 就秦福安今天那模样,便是秦家紧赶着想要接他们这单活,他也不乐意让他们赚这个钱了。 秦月瑶在桌边喝茶,捧着温热的茶杯想着秦福安刚刚说的那些话。 都是些想和她攀扯上关系的话,这话,大概也就秦福安这样不要脸的人能说出口。 她虽然不知道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们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自己记不得? 秦月瑶想了想,跟魏掌柜打听秦福安这几年在哪里做事? 看他穿得体面,以这不要脸的程度,说不定是个干大事的。 魏掌柜本有意想避开秦家的话题,听秦月瑶问,有点犹豫,想了一会儿才说:“秦福安前些年跟秦威学打铁,后来在京城谋了个顺德坊当伙计的差事,那顺德坊是君家的大铺子,秦福安做个三等伙计每月都是五两的月钱,加上他在飘香楼可以插队订席,在镇子上便越发觉得是个脸面人了,你瞧他今天买糕点那气性。” 秦月瑶眨了眨眼,这君家不仅家大业大,员工福利还挺不错的嘛? 不过,既然是在京城做事,有脸面的人,干嘛还要来巴结她这个被嫌弃的人? “夫人,老魏我多句嘴,秦福安夫妻俩那脾性,可以说是坏透了,今天叫他知道夫人夫人在这里,还遭了这么一出,你还带着两个孩子,跟那样的人牵扯上,日后指不定生出些什么事儿呢。” 秦月瑶深以为然,别的不说,就先前甄红梅那想把流产赖到她身上的心思,可比刘翠花他们那样的莽妇高好几个段位呢。 别的不怕,秦月瑶现在怕秦家那个几个人找到白石村去。 白石村靠山地偏,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可那是从前,她现在不像原主那样闷声不响的了,如今知道她在白石村的人太多了。 她能对魏掌柜和张德一家放心,可其他人,她不敢指望。 徐大壮昨晚一句“对不住”,你说他认错了吧,可这不就是认了他对她有成见?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可能让墨冥辰动手的,必定是很大的成见了。 若只是个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的那边也罢了。 可他说自己是耳根子软,由着人搬弄是非。 这话是想撇清自己,可秦月瑶听着,却有另一重思量。 这是非能搬弄到他面前,那必得是有人先提了这一茬,就算不是徐大壮先提的,可他也接茬了,否则哪里能搬弄起来? 那句“对不住”她虽然应承了,可你说要她对徐大壮彻底放心,那也是做不到的。 徐大壮去京城里做工,她也算松了口气,可徐家还有个徐万山呢。 平日里看着多稳重的一个长辈,瞧瞧那天他拿斧头砍人的架势。 就连当初上门来拐孩子的刘勇都不及他。 现在再加上个秦福安,这庆云镇和白石村,真不是个人能待的地方了。 “有一桩事儿,我今早本想提,只是转头给忙忘了。”秦月瑶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搬家,魏掌柜搓了搓手,笑得有些腼腆,“初二拜年的时候,我那在邺水城开馆子的堂叔想跟儿子去晋州做香料生意,他这一走,馆子就得关了,头先他问我想不想把那馆子给盘下来继续开,我瞧咱们还有寿宴要忙,就让他等我考虑几天。” “邺水城?”秦月瑶不知这邺水城在何处,可能叫城而不是镇的,该是比这庆云镇繁华许多的。 “从咱们镇子过去要两天,离京不到百里,是个好地方。”魏掌柜继续搓手,这一双拿刀掌勺起了茧子的手被他搓得通红,“那馆子不大,两楼带个院子,虽说一年的租子要一百两,可开在街口,若是生意红火,赚得不会少,我堂叔说他租约还有半年,若是愿意,可以先转手给我。” “这是好事啊,魏掌柜的手艺好,能到大地方,必定能赚大钱。”秦月瑶这会儿听明白了,魏掌柜犹豫着现在才跟她提这事儿,大概是怕他突然说要散货,她吃心。 她本也有些舍不得这来福饭馆的生意,所以在琢磨搬到哪里才可以既躲了那些人,又兼顾来福饭馆。 这会儿魏掌柜既然有挪地方的打算,那她倒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了。 “头先没好意思提,是以为夫人年后会去飘香楼,可今儿见着秦福安那架势,我也怕夫人再往这镇子上走,会遇到麻烦。”魏掌柜搓搓搓,掌心都快能搓出火了,“那邺水城离庆云镇远,我还跟堂叔打听了,城南的居和坊带小院的房子一个月二两租子,虽说有点贵吧,可那地界儿,有官差日夜巡逻,可安全了……” 秦月瑶看他这样,抿唇笑了:“魏掌柜,咱们都这么熟了,有话还请直说。” 魏掌柜都说成这样了,她还能不明白,先劝她别往镇上走了,又说那馆子所在的邺水城住处安全,这是想劝她也过去,继续一起做生意啊! 这邺水城多好,离这里有两天的路呢! 秦月瑶心里狂喜,面上却还是要矜持的。 “秦夫人先前只跟我算那两道菜的分成,糕点也是定价给我,这事儿,我一直觉得亏待了夫人,”魏掌柜抬头看她,涨红了脸,“夫人也说年后还打算让咱们馆子生意更红火,夫人若是有意继续跟老魏我合作,不如,我们去邺水城如何?” “这次我不会让夫人那么吃亏,我想请夫人跟我一起搭伙一起租了,日后这馆子有一半都是夫人的。” 只拿新菜的进账分成这件事情,魏掌柜一直觉得有亏,毕竟两道新菜带火了生意,他赚得可是整桌的钱。 秦月瑶猜到了他的心思,可这分她一般的话,还是让她惊讶。 她也知道只抽新菜的分成,她其实亏了,可那个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本来是打算,年后把来福饭馆的生意做大,然后找机会去周边城镇开几个分店,到时候她管个分店抽抽成,这收入也是不错的。 可没想到,这年节还没过呢,魏掌柜就请了她一起当老板了。 第146章 你会来送我吗 第146章 你会来送我吗 秦月瑶一口应下了这桩美事。 这开头半年的租金是五十两,她这阵子手上攒的钱虽然不多,可二十五两还是拿得出来的。 余下的,再加上这次寿宴的工钱和打赏,足够打理馆子和租房子的了。 两人都是做惯了这饭馆生意的人,粗略合计了一会儿之后,魏掌柜约了她过几日去邺水城看馆子。 秦月瑶还要去买做高低的材料,便也没多留。 魏掌柜怕她出去再遇到秦福安,一路跟着她采买。 大兴坊已经开门了,他们进去的时候,伙计们正在理货。 秦月瑶买了糯米粉、白糖和红枣,还有小半桶油。 她先前特意问过魏掌柜了,虽然集市未开,可这做枣泥山药糕需要的山药,还有翠玉豆糕需要的豌豆,都可以去杏花村找一个姓孙的农户买,他们家特意挖了地窖,入冬时进山采冰放在地窖里,保存了许多时鲜的瓜果豆类。 让秦月瑶惊喜的是,她原本想着,这时节买不到新鲜的薄荷,那翠玉豆糕里薄荷的清凉味怕是要失了,却不想,大兴坊的小伙计听她跟魏掌柜说这事儿,特意拿了一盒子薄荷粉出来。 秦月瑶买了小半盒就花了三百文,这虽然及不上新鲜薄荷,可也只是用来蒸豆添香的,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魏掌柜拎着半桶油和几包东西把秦月瑶送到了城门口,他本是见她这么多东西,想着去驿站雇辆马车。 可秦月瑶是打算等魏掌柜一走,四下无人之时把东西全放空间里,轻装简行去杏花村的。 所以她拦着没让,只说自己拎得动。 两人在城门口话别,梳理这几天各自要打点的事情。 这话才说了两句,就听到不远处城墙边的老树下传来“砰砰”的两声。 闻声看过去,正好看到树下刚刚发狠砸树的人震得树上积雪簌簌落下来,盖了他一身。 秦月瑶跟魏掌柜都瞧着有趣,在那儿偷笑。 魏掌柜笑了两声,突然“咦”了一句。 “秦夫人,那不是秦举人吗?”魏掌柜认出了这会儿抖了雪在那儿弯腰咳嗽的人。 年前那两个月,秦福生常来来福饭馆问秦月瑶的情况。 问的都是些琐碎的,无非是她好不好,孩子们有没有什么事之类的。 魏掌柜也知道,这秦家铁铺那一档子人里,也就秦福生有几分不同。 秦月瑶先前往来福饭馆送糕点的时候,也就遇到了秦福生两次,算起来到现在快有一个月没见着人了。 这会儿看他蹲下身子咳得厉害,快两步过去看情况。 “大冷天的,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秦福生正弯腰咳得心口疼,就听到头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二姐!”他猛地抬头唤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忙低下了头。 “你被谁打了?!”他藏得快,可秦月瑶还是看到了。 她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看到那白净的脸上除了红印外,还有五道血痕,像是被指甲抓的。 秦月瑶怒涌心头,反手抓住了别再身后的菜刀:“甄红梅打你?” 她不觉得秦福生会惹事生非跑外面去跟人打架,秦家总留着这么尖的指甲的人,就只有甄红梅了。 “没有,我不小心撞的。”秦福生见被她瞧见了,也不躲了,站直了身子跟她咧嘴笑,“二姐今天怎么来了?” “她打你你就挨着?你得躲啊。”秦月瑶皱眉看着他的伤。 秦福生是男人,人家又是孕妇,反手打回去是不行了,可这孩子,也不知道躲一下,就这么受着? “哟……”魏掌柜也提着东西跟了过来,看到秦福生脸上的痕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的话发了个声又咽了回去。 秦福生有些尴尬地朝魏掌柜笑了笑,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二姐是来采买的吗?这会儿打算回家?你等等我,我雇辆马车送你回去。” 秦福生说罢,扭头往城里去,要去另一个门口雇马车。 他这自说自话的,走得又快,秦月瑶叫了两声他也没听,就进了城。 看秦福生这样,秦月瑶不好开溜了。 魏掌柜看着城门口,叹气:“唉,还好秦举人马上就要参加科举了,别的不说,考个官做,总好过在秦家受气。” 秦福生是这两年庆云镇唯一的举人,表面看着风光,可回家没少受苛待。 这些家长里短,都是听店里的客人偶尔说的。 那甄红梅嫁到秦家之后,就跟个女霸王似的,别说秦福生受欺负了,燕娘这个当婆婆的常受气。 从前就这样,更别说如今甄红梅怀了孩子。 那肚子里的就跟秦家的金疙瘩似的,她也真当自己是老佛爷了,三天两头刁难人。 这些听在他们外人耳朵里,都是好笑的闲话,反正她能刁难的都是自家人。 “这家人,要么性子狠绝,要么就是软弱,还都喜欢撒泼,福生这次……”秦月瑶抿了抿唇,没再说。 秦福生是个性子软的人,他那娘也是,余下几个,狠的狠,坏的坏。 秦福生这次若是高中,境遇能大有不同,她担心的是若是他这次没考上,在那样的家里,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秦福生没多久就赶着马车过来了,这会儿脸上一扫刚刚的阴郁,只剩笑了。 秦月瑶看他刚刚伤心在这儿生闷气,又急匆匆赶了马车过来,也没拒她的好意。 她还要去杏花村买菜,在那里跟他分开就成。 秦月瑶也没在车里待着,把东西放好了,跟秦福生一起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往杏花村去。 这一月都要过半了,两人的话题多是跟三月的春闱有关。 秦福生说虽然去京城里有秦福安照应着,可京城的食宿贵,为了省钱,他打算二月下旬再择日进京备考,左右他们这儿离京城不远,过去也就两三天的路,不用着急。 说起京城的食宿贵,秦月瑶倒有些担心早早走了的顾文彬了。 就她给的那二两银子,车费就花了五百文,余下的,肯定是撑不到三月的,也不知道他在京城里能不能找到赚钱的活,别人都还没考试呢,就像先前那样饿死街头了。 “二姐,你会来送我吗?”秦福生的声音将秦月瑶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第147章 就该这么整整齐齐 第147章 就该这么整整齐齐 “我赴京赶考的时候,二姐会来送我吗?”秦福生又问了一遍,满眼的期待。 秦月瑶想了想:“那天你爹娘和家人都会送你的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这么一家子人,她可惹不起。 听得秦月瑶的话,秦福生轻轻“嗯”了一声,垂下了头。 “你不是三月初九开始考试吗,我三月初到京城看你吧。”秦月瑶的话,让秦福生脸上的神色一亮。 “二姐真的会来?” 秦月瑶点了点头:“赶考是你的大事,我自是要去的。” 三月春和景明的,她还是挺想去京城看看,瞧瞧繁华大都市长什么样呢! 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搬去了邺水城,离京城也不远。 在杏花村买了豌豆和山药,秦月瑶还挑了个南瓜。 秦月瑶在村口将车里的东西都拿了下来:“天色也不早了,你再不回去一会儿该天黑了,我家也不远了,就送到这里吧。” 秦福生见她这般,有几分失落。 可他想起了这段时间大哥和大嫂私底下说的那些话。 他大哥给君家的铺子做事,做了两年多还是个三等伙计。 这次见君家派人来警告,知道二姐和君家公子认识,生出了巴结之意。 直盼着能攀上二姐,好让大哥当上管事长脸。 这阵子他们正绞尽脑汁打探二姐的住处呢,这心思,打到了娘身上,毕竟当年人是娘送出去的。 他前两天听大嫂怂恿大哥去找娘相熟的人套话。 也得亏现在还在年节,镇里的人多走亲访友去了,没在家。 “二姐跟两个孩子在家,万事都要多加小心。” 他们现在在杏花村,周边邻近的村子不少,他记得,这几年跟娘常往来的徐大娘住在白石村。 二姐说家离得近,十有八九就在白石村了。 他是庆云镇这两年唯一的举人,中举发榜那日,镇子上的人都来瞧热闹。 就刚刚在杏花村里走一圈,都还有人认出了他。 他如果现在非要跟去白石村,太扎眼了。 秦月瑶点头应了,嘱咐他照顾好自己,等得看着那马车悠悠消失在长道上,她才将东西都收到了空间里,步子轻快地回白石村了。 正月十三的时候,秦月瑶又到镇子上帮着打点。 县丞派人去各处采买的菜已经陆续往府里送了,这大冬天的,送来的活鱼活虾都分外新鲜。 先前在来福饭馆帮忙的几个小伙计也都来了,因为怕人手不够,魏掌柜还找了好几个镇里相熟的年轻人来帮忙。 大家一起将新添的锅碗和炉子都搬到了县丞府邸的厨房,这一忙便是大半天。 因着秦月瑶前几日的托付,魏掌柜特意去米糕铺子里借了做糕点的模具,一个圆,一个方,印出来是饱满的寿字。 秦月瑶带着东西回了家,先去租了牛车,又去张德家看了养在他家的野鸡。 那菜单里的那道名叫长春送锦的汤品其实就是清炖野鸡,这野鸡是从年前魏掌柜说了寿宴之事后,秦月瑶就托了张德留着的。 今年冬雪大,大雪之后,她放在林子里的陷阱抓的猎物少了许多,偶尔有一两只野鸡,也都没杀,和张德一起抓回来的放家里养着,就等着寿宴这天用。 正月十四日一早,秦月瑶就忙活着做两道糕点。 蒸煮好的山药和大枣都捣泥,取山药泥按成片,包上枣泥收口,用磨具一压,香甜可口,莹白如雪的枣泥山药糕便成了。 翠玉豆糕稍微费时些,剥了青豌豆洗净,盘里铺了薄荷粉,又隔了纱布再放豌豆中火蒸半个时辰,趁热加糖捣碎和了炒熟的糯米粉印模。 这两个糕点都做法简单又好看,只是这捣泥的步骤比较费时费力,秦月瑶想着若等明天现场做,着急忙慌的,害怕捣得不够碎,影响口感,像现在这样先做好了,明天拿过去上锅蒸一下便可装盘了。 两个孩子看着有趣,都洗了手到厨房来帮着印模。 这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只花了小半日,两百多个糕点便都做好了。 云薇喜欢吃枣泥山药糕,这坐在桌边小半日,糕点做好了,人也给喂饱了。 秦月瑶看他们两人身上脸上都沾了不少糯米粉,跟两个小花猫似的,又烧了水给他们清洗。 厨房里炉火烧得旺,云薇和云深蹲在盆边洗脸,刚刚不觉得,这会儿看着对方脸上这一块白面,那一块白面的,都觉得有趣,云薇也不乖乖洗脸了,伸手够了桌上盘子里的糯米粉,眼疾手快地往云深脸上一抹,多给他添了几道白印。 云深正蹲着扭帕子呢,愣了一下,看到妹妹一脸坏笑,他也丢了手里的帕子,沾了糯米粉就去抹妹妹的脸。 云薇左躲右闪不让他抹,还趁其不备突然攻击。 两个孩子也不跑到外面去,就围着桌边转,你来我往,不一会儿,两张小脸都给涂白了。 秦月瑶正蹲在烤炉前面看火,云薇突然凑了过来:“娘亲,你看我美不美?” “美,肤白如雪,美极了。”秦月瑶刚刚就瞧着他俩闹,难得见云深又跟个孩子似的陪妹妹疯,她便也没有阻止,这会儿瞧着一张脸白得跟鬼似的,两颗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的云薇,她也只是憋了笑认真地夸。 “娘亲既然觉得美,那你也来点吧!”云薇一边说着,合身往秦月瑶怀里一扑,趁着她伸手抱自己的时候,两只占满了糯米粉的手就往秦月瑶脸上伸去。 “小祖宗,小心点,这炉子烫着呢!”秦月瑶没想到她会这般,也只是任她抹了,自己抱着她往旁边让了让,避开烤炉。 云薇将秦月瑶一张脸都抹白了,才心满意足,转头看了一眼满眼无奈地哥哥,笑道:“这才对嘛,咱们一家人,就该这么整整齐齐地一起白。” “你可当心点,别一会儿抹眼睛里去了,有你哭的。”秦月瑶笑叹了一口气,扯了袖子,小心替云薇把眼角周围的糯米粉擦了。 秦月瑶从前特别不喜欢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总觉得他们闹哄哄的,惹人烦。 可如今自己当了娘亲,瞧着自家两个宝贝,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娘亲,你在烤什么,好香!”云薇嗅到了烤炉里飘出来的香气,也不闹了,一双眼直往烤炉瞧。 第148章 小得盈满 第148章 小得盈满 云薇就看到了,娘亲把那金黄的南瓜蒸了,也捣了泥和面粉鸡蛋还有早上张舅舅送过来的牛乳拌在了一起,这样的做法她从前没看过,知道娘亲又是在做新点心了。 才拿枣泥山药糕填饱了肚子的云薇,这会儿又馋了。 秦月瑶松开了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拿湿帕子包着手,打开了烤炉。 她眼疾手快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新做的蛋糕刚出炉,甜香便溢满了厨房。 连云深都被这味道吸引了,洗了脸就凑到了桌子前,看着那模具里的东西,满眼好奇。 等得放凉了些,秦月瑶找了铁盘来,将那磨具倒扣,把里面烤好的蛋糕倒了出来。 上次在县丞府里教谢元溪做成功了之后,她便一直想试试,前几天特意买了南瓜,就是拿来做这南瓜戚风蛋糕的。 秦月瑶切了三块,让云深和云薇先尝。 云深和云薇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点心,这点心切开里面金黄,长得也跟平常这些糕点不一样。 云薇用手指戳了戳,软软的。 咬一口,口感绵软,甜香满溢。 这段时间云薇也吃了许多娘亲做的糕点,可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吃着。 “娘亲今天做的这个,又是什么新奇点心?”云深也咬了两口,不过他平素也不太喜欢吃甜,吃完手里的一小块,也就没再吃了。 “这叫蛋糕,不是咱们这儿常见的糕点,”秦月瑶仔细想了想,才说,“娘亲也是在书上看到的,说是在离我们很远的国家里,人们过生辰的时候都会跟亲朋好友聚会,一起吃蛋糕,还会点上蜡烛让过生辰的人许愿。” “娘亲看的是什么书,这么有趣,我也想看看。”云薇吃着蛋糕,含糊地问。 不知道是本什么书,居然有写这么好吃的点心,还有这么有趣的故事,她可想好好瞧瞧了。 秦月瑶顿了一下,从前这两个孩子听话又懵懂,这谎话吧,从来都是她说了,他们就信了,什么都不问。 可这两个月跟顾文彬学了不少东西,这会儿可机灵着呢,云薇这么问,她倒还真没法子跟她说是什么书了。 “你连《千字文》上的字都认不全,有书也看不懂的。”倒是云深在旁边笑了,妹妹这几日倒是好学,可这会儿还有很多字都不认识,都是要他一个一个教的,哪能自己看书。 云薇撇了撇嘴,觉得哥哥说得有道理,她又转头看秦月瑶:“这蛋糕这么好吃,今年我跟哥哥的生辰可不可以也吃这个?” “可……可以的,到时候我给你们做个大的,咱们请了大家一起来庆祝。”秦月瑶才松了口气呢,听云薇这么说,笑着点了点头,可心里在流泪。 她不知道孩子们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可这事儿,她要怎么开口问啊? “上个月顾叔叔跟我们讲节气,我才知道,我跟妹妹的生辰正好是小满那日呢,顾叔叔说,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满,是个好日子。”云深适时开了口,见秦月瑶侧头看他,还朝她眨了眨眼睛。 他还记得的,娘亲先前说她把什么都忘了的事情。 当初连他们和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更别说他们的生辰了。 “嗯,是个好日子,到时候咱们好好庆祝。”秦月瑶看他这般,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她伸手轻柔地替云深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心中满是柔软。 云薇精灵可爱,云深懂事体贴,她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才能得这么一双儿女。 下午秦月瑶收拾好了东西,把给明日寿宴准备的糕点都搬上了牛车。 明日的寿宴晌午开席,因为是招待亲朋的小宴,又正逢元宵,这午间的寿宴和晚上的元宵家宴宴都是要他们准备的,只是晚上的菜色更清淡家常些,还要添上元宵。 魏掌柜考虑到她住得远,特意让她明早再赶过去。 不过这晌午的宴席,他们是要天不亮就开始准备的,那单子上要她做的菜也不少,她打算先去庆云镇,晚上在客栈住一夜,明天跟魏掌柜他们一起过去。 这会儿日头西斜了,张嫂不放心秦月瑶一个人赶车过去,特意让张德跟着送她。 两个孩子今晚都住到了张德家,虽说要分别一天一夜了,孩子们都不舍得,可他们也是见这些时日娘亲为着这宴席忙里忙外的时候精神十足,脸上还常挂着笑,想来是很喜欢接下了这宴席,分别的时候,两个孩子便也是嘱咐了秦月瑶多加小心,不要太累,面上一点难过都没有显露。 秦月瑶跟张德赶着牛车到了庆云镇,看着来福饭馆里忙碌的人,她心里也是越发高兴。 毕竟是她到这里后第一次承接宴席,这兴奋劲儿,跟当初自己第一个餐厅开起来的时候有的一拼了,只盼着明天的寿宴,一切都顺利呢! 西街上的几家客栈都开了门,魏掌柜跟张德结了野鸡的钱,秦月瑶本想送他到镇门口,张德看馆子里忙成一片,阻止了她的好意。 秦月瑶跟着魏掌柜他们在来福饭馆帮忙,大件东西和食材多的都在县丞府邸,这会儿他们也只是在馆子里和面发面,切料熬煮高汤和清点才买回来的调料,然后把张德送来的十只野鸡给打理了。 魏掌柜没想到秦月瑶今天就来了,看着她倒也高兴。 只是一起忙到夜色刚起,魏掌柜就没让秦月瑶继续留在这里,送她去了西街的迎宾客栈。 毕竟这馆子里忙活的都是一帮男人,他也是怕秦月瑶夜里还留在这里跟大家一起忙活,会遭人话柄。 秦月瑶想着明日事忙,让小二烧水洗了澡,打算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等头发干的间隙,秦月瑶也无事,坐在灯下拿了个胡萝卜雕花。 本来说是先练练手呢,下刀雕了几下,便生了其他的心思,开始雕人的小像了。 这雕工跟厨艺一样,她是从十岁就开始练的。 只因着这宫廷菜除了讲究色香味俱全之外,摆盘也一定要精美华丽。 外公每天都布置了任务,头先她雕花,雕动物,雕到后来,便起了雕人像的心思,家里的外公、外婆,街坊邻里,都被她雕了个遍,练得多了,还真雕得惟妙惟肖的。 这会儿在灯下仔细琢磨,雕刻得认真。 先是一个头,披着发,鼻梁英挺,削薄的唇轻抿,脸上扣着个面具。 身姿挺拔,一身长衫落拓。 秦月瑶这才刚雕完,还没来得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大作,门外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 第149章 告黑状 第149章 告黑状 秦月瑶眸子一沉,攥紧了手里的花刀。 她到镇上没几个时辰,住在这里更是只有魏掌柜知道。 她这阵子都防着秦家,从来福饭馆出来一路回头,还特意在西街上三家客栈都开了客房,又趁着守账台的小二不注意,偷偷溜出去。 魏掌柜看着她折腾,也只是憋着笑夸她精明。 能不这么精明着吗?若是秦福安再来纠缠,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要怎么办才好? 魏掌柜为着她的声誉和安全着想,走前还嘱咐了她不要出门乱逛。 这会儿外面都黑透了,魏掌柜应该不会再过来找她了才对。 “这儿也没有?”外面的人敲了几声,见没人应,疑惑道。 秦月瑶听到是个少年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生。 “不能够啊,他们就开了三家啊,咱们不是都盯着吗?”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满是困顿,“你说我们前两家是不是敲错门了?” “盯着你还能敲错,你这眼睛是用来吃饭的?”头先那个声音又响了,这次带着恼怒。 屋外两人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瞎了,盯个人都盯不住,屋里秦月瑶还以为自己这是遇上坏人了,还是一路尾随的那种。 她紧攥着手里的花刀,趁着外头的人还在自我怀疑的时候,寻思着自己要怎么办。 这房间在三楼,翻窗跳楼死得更快,在窗口大声呼救? 这样就暴露了她在屋里,万一没引来官差,反倒把他们逼急了怎么办? 跟他们拼了?这两人听着年纪不大,也没敢先闯进来,还在那儿敲门,莫非是觉得直接动手风险比较大,想敲门骗人出去,将人一举拿下? 秦月瑶脑袋里飞速运转,觉得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假装不在,趁机埋伏在门口。 他们若是走了最好,要是闯进来,打不过她还不能夺门而逃吗? 秦月瑶攥着花刀,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边。 外面两人互相指责了一阵,终于有人提议说进去看看。 秦月瑶心里一紧,咬紧牙关,蓄势待发。 她刚刚让店小二加送了盏油灯,店小二走后把门带上了,她忘了关,这会儿外面的人一推,便开了。 打头进来的是一个青衫少年,腰上挂着佩剑。 一进门,屋里的情形一览无余,东西都在,桌上还放着几截萝卜,就是没人。 “咦?”他才张口呢,就察觉身旁不对。 转头就见一柄尖刀到了眼前,月照身子一侧,反手一扣,抓住了持刀刺过来的手。 抓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忙又松手。 “秦——”夫人二字都还没喊出来呢,胸口就挨了重重的一计侧踢。 他闷哼了一声,外面的人“噗嗤”一声就笑了。 月照本来就什么防备都没有,刚刚那也是下意识的动作。 这一脚,挨得结结实实。他眼泪汪汪地跌了出去,捂着心口。 “秦夫人,属下等是奉命来办差的。”外面拂衣强忍了笑,跟门口的秦月瑶行礼。 “拂衣你个混蛋!”月照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怪不得刚刚要他推门呢! “办差?”秦月瑶是认得他们的,尤其是门外作礼的这个白发少年,那头发太扎眼了,想忘都难。 这两个少年应该都是跟在君修远身边的,这会儿来找她办什么差? “摄政王对明日老夫人赴宴之事十分看重,今日特意命了我等带人来护卫所有与寿宴有关的人。” “和寿宴有关的人?来福饭馆那边也有?”操持寿宴的,除了他们这一群后厨的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县丞府里的人了。 “这是自然。”拂衣轻咳了一声,拉起了地上的月照,“属下可以进去吗?” 秦月瑶点了点头,本以为他这是进来查房呢,却不想拂衣走到了窗边,推开:“属下已领了二十侍卫彻夜驻守客栈周围,有他们在,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夫人可放心安置。” 秦月瑶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侍卫,眨了眨眼:“不必这般大费周章吧?” 护卫就护卫吧,有官差守着,她也不用怕秦家的人再找上来。 只是这护卫也太多了点,三步站一个,若是都守一大晚上,这天寒地冻的,可怎么吃得消? “夫人有所不知,这是京中规矩。”月照这会儿缓过来了,凑了上来,一脸的笑,“也是我们王爷格外重视的缘故。” “那也让他们轮值吧,天这么冷,熬一晚上该病了。”这京中规矩,还挺严苛的。 “夫人体恤,属下这便去安排,时候不早了,不打扰夫人休息。”拂衣俯身作礼,扯了一旁的月照走了。 秦月瑶在楼上看着那两个少年在楼下安排了轮值,她轻舒了一口气。 刚刚还真是给吓着了,这会儿有人守着,倒也安心。 秦月瑶合上了窗,转头准备收拾了桌子就睡,毕竟明天有得要忙。 桌上摆着几截胡萝卜,偏她刚刚雕好的那个小像不见了。 秦月瑶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只能放弃,吹灯睡了。 拂衣和月照打点完迎宾客栈这边,回飘香楼去复命。 “你先回去吧,我去万华寺禀报主子。”月照和拂衣走到街口,他拍了拍拂衣的肩膀,不等拂衣应声,提气跃上屋檐,往万华寺去了。 这几天主子和君公子都去了万华寺,飘香楼里只剩了白郡王。 他晚间带人巡视庆云镇,正好看到秦夫人跟着个男人往客栈去。 这一看就形迹可疑,于是月照决定暗中观察。 他就这么看着秦夫人楼上楼下的折腾,等得那男人走了,他才松了口气,回飘香楼禀报了白郡王。 白郡王让他们调派人手过来护卫,还特意嘱咐了说这是京中规矩,是摄政王之意。 这差事办成了,他还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宝贝。 如果不赶着去给主子禀报邀功,那他刚刚那一脚不白挨了? 等哄了主子高兴,他一定要告拂衣黑状,让君公子也把拂衣挂在梁上,不挂到城门口气,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第150章 被惦记了 第150章 被惦记了 入了夜,万华寺的客苑里一派宁静。 墨冥辰靠在窗边看书,看的是前些日子刚寻回来的山水志。 旁边君修远捧了个雪桃,也不让下人给切了端来,只削了皮自己抱着啃。 雪桃脆甜,他在那儿啃得跟个猴子似的,“咔嚓咔嚓”听得墨冥辰几次不满抬眼,他恍若未见。 听得外头月照禀报有事,君修远反应最快,叠声唤他进来。 他本以为追来万华寺有热闹看,就死皮赖脸地跟着来了。 可惜了到这里之后,墨冥辰天天除了陪老夫人进香吃斋,就墩这儿看书。 那慕雪歌也日日伺候在老夫人身侧,轻声细语,笑得那是一个温婉贤良。 这都几天了,慕雪歌天天陪着老夫人去经堂听早课,晚课,比人家真和尚还勤勉,眼看着大戏扯不开架子,偏越老夫人说让他也在这里好好静静心,他连走都找不到借口了。 月照今日所见和他们做的事情禀了,墨冥辰从书上抬起了眼:“她这般躲着防着,是在怕什么?” “只怕就是镇上的人,”月照想了想,“属下从客栈下来的时候,似乎看到了秦家的人。” 拂衣在打点轮值的时候,他瞥见了不远处街上有个人往他们这边凑。 这事儿,月照特意没给拂衣说,就等着在这儿长脸呢。 “秦家的?”君修远不啃桃子了,他觉得他又有事情做了。 “属下认得那人,叫秦福安,在顺德坊当差。” 君修远挑了挑眉,以为自己听错了:“哪儿?” “君二公子名下的顺德坊,是个三等伙计。”月照跟了君修远五年,坏事没少干,认出秦福安之后,他就知道君三公子又有乐子了。 “哟,我二哥找这样的人当差啊,怪不得去年亏得那么惨呢。”君修远托腮思索,“正好他求着本公子救命,年后本公子把顺德坊拿了,可以好好料理料理。” 君修远虽然坐了这君家家主的位置,可老爷子还在大宅里好好待着呢,他便也没收了两个哥哥手底下的几个大铺子,让他们自己折腾。 大哥君修泽是有些手段,二哥君修铭却是个没用的,这手下连年的亏损他这个家主没过问,只等着老爷子得空自己训导,君修铭去年亏惨了不敢跟老爷子说,就来找他救命。 “命留着,本王还有用。”墨冥辰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加了一句,“也别毒哑了,本王有话要问他。” 他让白辰谨查六年前的事情,白辰谨去县衙翻了档,找遍了雍华三年的案子,也没找到当年秦月瑶的那份卷宗。 这事太明显,必然是被人抹了,他如今便也只能从秦家人下手。 即便不是为着找人,可他听说当年秦月瑶是跟秦福安去京城的路上被劫的,这件事情,他得好好问问。 “殿下放心,这些事情,本公子最拿手了,什么人下什么药,本公子还不清楚?” 就说前几天那个良什么的吧,他本说要割了舌头再缝了嘴,扒光了丢山里去的,可小白说大过年的,不能这么血腥暴力,他琢磨了一下,觉得用药也是极好的,不血腥,可高雅了。 这神医谷的什么穿肠跗骨散,蚀血绝命丹之类的,配上一副哑药,一点都不费时费力。 月照看君修远笑得不怀好意,一瞧便是一肚子坏水,他打了个哆嗦,把怀里揣着的小像拿了出来。 “属下和拂衣去办差的时候,瞧见秦夫人桌子上有这个。” “月照啊,越来越会办差了啊。”君修远凑了过来,看到桌上的小像,眉开眼笑地拿了,“这不是本公子吗?原来秦姑娘这么惦记着本公子。” 这可不就是他了么?英姿飒爽,脸上扣着个面具! 墨冥辰抬眸,看着君修远手里的小像,微微失神了几秒,唇角扬了扬,原来自己也能被人惦记一回呢。 月照见墨冥辰不言语,他看向君修远:“属下最是欣赏君公子这份自信,君公子这脸皮,晋北长城都不敢跟您比。” 君修远瞪眼,伸手要去抓月照,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这才敲了两下,里面的人都还没有应了,就推门进来了。 慕雪歌着了一身绛紫色的烟罗裙,裙角银线细绣的云纹翻滚,被屋里的烛光一照,多了几分耀目之感。 她身后跟着的三姑娘手里端着一个白玉的汤盅。 慕雪歌看到君修远倚在墨冥辰身侧的桌子上,愣了一下,她刚刚听到了月照的声音,却没想到这么晚了,君修远还在墨冥辰房里。 “妾身见王爷屋里这么晚了还亮着灯,特意炖了燕窝粥给殿下安神。”慕雪歌自三姑娘手里接了汤盅,亲自往墨冥辰跟前送。 君修远手里还拿着那胡萝卜雕的小像,见慕雪歌凑过来,倒不好藏了,“咔嚓”一口,小像的头没了。 慕雪歌刚刚就看到了君修远手里的东西,本还觉得奇怪想问,谁成想原来是吃的。 “慕小姐真是辛苦,陪着老夫人听了一晚上的经,还要去厨房守着炉子炖这么精贵的东西,本公子瞧着这燕窝莹白,慕小姐一定挑得仔细吧,这么晚了,可别伤了眼睛。” 君修远咽了脆甜的胡萝卜,看到慕雪歌打开汤盅,瞥了一眼就笑了。 慕雪歌递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君公子说笑了,妾身哪里做得来这些粗使活计,是着人挑好了炖的,妾身特意嘱咐了他们要挑得干净。” “慕小姐的下人都挺尽心的呢,挑这么干净。”君修远靠回了椅子里,又开始啃胡萝卜,“慕小姐也是恨尽心的,动嘴皮子吩咐,可是一件十分劳神伤身的大事,慕小姐一番好意,殿下你可别辜负了。” 墨冥辰本是拿着手里的书没动,这会儿听了,终于从书上抬眼看慕雪歌。 墨冥辰眼下没戴面具,一头墨发束在脑后,那一双眸子里如封冻的冰湖,配上额角狰狞的狼头刺青,更添了几分狠戾。 摄政王这头上的刺青吓着了陛下,这才着人寻了个面具戴着出入御前。 平素在老夫人跟前他不戴,慕雪歌虽是看了许多次,可每次看到都能生出几分怯意来。 慕雪歌抿了抿唇:“王爷,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 第151章 一睹风采 第151章 一睹风采 “慕小姐的心意,日后都送到母妃跟前就好。即便是不在京中,本王身边的规矩也从未变过,”墨冥辰没再理会她,垂眸继续看书:“未经通传者,近身三丈之内杀无赦。” 啃完胡萝卜的君修远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了个木尺:“慕小姐,本公子来替你量量你现在距摄政王多少尺,咱们王爷规矩可严了,靠得越近,死相越惨。” “这么近,只怕是要割耳挖眼,绞了舌头,剁了手脚……”君修远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反胃。 慕雪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是妾身疏忽,不知王爷身边的规矩,还请王爷恕罪。” 这规矩,她是听过的时候,可这只是在摄政王与朝臣议事,或是出巡游猎之时,为防刺客和打探朝政的贼子乱闯立下的规矩,怎么就用在她身上了。 “本公子瞧着,慕小姐是挺不懂规矩的,”君修远盘脚坐在椅子上,伸手敲了敲那个装燕窝粥的白玉盅,“本公子没瞎的话,这应该是月河特供的白玉,虽说这月河部是慕将军一举攻下的,可年前陛下登基,这月河白玉便列入了御贡之中,除陛下和摄政王之外,朝中臣子非赏而得就是僭越。慕小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这东西哪儿得的?” “这……”这未经通传近身的账摄政王还没有开口算呢,怎么现在又扣下了一个诛九族的大罪了? 君修远看着慕雪歌那张花容月貌的小脸吓得惨白,心情别提有多舒畅了。 刚舒畅了两秒,就听到门口响起老夫人的声音。 “那白玉盅是辰儿年前孝敬给哀家,哀家赏给雪歌的。” 墨冥辰和君修远都站了起来,朝老夫人作了个礼。 “母妃……” “行了,大晚上的,你们没事在这儿吓唬一个小丫头做什么?明日还要赴宴,三丫头,扶雪歌回去休息。”老夫人本是已经安寝了,言罢转身便走。 慕雪歌被三姑娘扶了起来,刚刚也是真吓到了,忙不迭上前去扶了老夫人离开。 “年前岁贡里,月河白玉都留在宫中了,你怎么可能有那白玉盅?”墨冥辰和君修远送到门口,眼看着老夫人房里的灯歇了,君修远才皱眉看墨冥辰。 “你刚刚都说了,月河部能俯首称臣,那都是慕将军和威远侯府的功劳。” …………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晴了好几日的天又开始飘起了小雪,细小轻盈,颇有情致。 秦月瑶提了糕点从客栈出来,到县丞府宅厨房的后门的时候,魏掌柜和伙计们也已经到了。 厨房里起火架锅,开始热锅备菜,府宅里也一早忙碌了起来。 几个穿得干练的下人在落梅院里面往来,一路都是小跑,搭花棚摆桌子,忙得不亦乐乎。 秦月瑶和魏掌柜在做凉菜,三道凉菜里,翠竹报春和佛手观音莲的做法简单,摆盘稍微费些功夫。 秦月瑶将做第三道凉菜夫妻肺片要用的牛舌,牛肉,牛头皮放在小炉上先用清水炖煮着,然后将黄瓜切段,用花刀雕刻翠竹报春摆盘需要的模具。 魏掌柜将秦月瑶列的食材都准备好了,他有心请秦月瑶教他这三道菜的做法,便也不将备料这样的小事假手于他人。 高汤已经熬好了,这会帮忙的伙计们一些正把肚子里面塞了作料的野鸡煮水下锅,另一些也在厨房里按着秦月瑶和魏掌柜的吩咐,准备各种食材。 秦月瑶埋头在摆盘上下功夫,简单的准备工作都交给了旁人去做。 伙计们一来有魏掌柜的吩咐,二来也是佩服秦月瑶的手艺,听她安排时手脚都十分利索。 秦月瑶也不吝啬,不管大家问什么,她都一一作答,还将三道菜的做法都教给了魏掌柜。 厨房的灶上是魏掌柜在炒翠竹报春里的三丁,外面的几个小火炉也都都没闲着,各自上头坐着锅子,其中一个注水的大铁锅里架着蒸笼,秦月瑶将翠玉豆糕和枣泥山药糕都放进了蒸笼里,下头煨了小火热着保温。 她还在糕点上盖了两块干布,用来吸蒸起又落下的水蒸气,还特意叫了魏掌柜的徒弟李三全好生看着,隔小半个时辰便换两块布。 糕点是寿宴最后才上桌的,这糕点放回蒸笼里热着可以保持松软,盖上干布才能不让它们在蒸热的过程中再遇到过多的水。 厨房里一堆事忙,秦月瑶便也没有多分心去在意这些不太需要费心照料的糕点,只跟魏掌柜在厨房里忙活。 天色大亮,府里陆续有客人上门来。 秦月瑶跟到后厨来烧水泡茶的人打听,来的都是谢县丞家的亲戚和夫人年轻时候认识的一些朋友,并没有听到摄政王和越老夫人过来的消息。 那天在厨房里遇到白辰谨,她才恍然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原来自己当初捡回去的,不是郡王白辰谨,而是如今手握大权的摄政王。 她倒也不是想见墨冥辰,只是听说越老夫人是从前在宫里最得圣宠的贵妃,她还没见过宠妃长什么样呢!很想一睹风采。 快开席的时候,摄政王府来贺寿的人终于进了县丞府宅的大门。 原本在落梅院里喝茶闲聊的客人们都出门去迎,府里的下人们也都一窝蜂地跟着去了,虽说一时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可他们都难得见着这么尊贵的客人上门来,不免要去凑个热闹。 厨房里的伙计们也好奇,因为有魏掌柜管束着,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往外跑,只是那心思和目光都被外头的热闹吸引了,一个个心不在焉。 身边跟了魏掌柜多年的李三全提桶出去打水,正好外头热闹的声响传来,他好奇探头去看,没看脚下,绊着门槛,手里的木桶摔出去,差点撞翻了外头刚洗好的一篮子菜。 “你这小兔崽子,外头有什么好看的?!”魏掌柜后脚跟出来,给了李三全一个暴栗,打得他捂着头跳蹿。 “师傅,那可是从前住宫里的娘娘啊,跟一般人可不一样,咱们好不容易才能见着一次,你就让我们去瞧瞧吧。”李三全瞥了一眼厨房在都快凑到门口去了的同伴们,笑着劝。 第152章 不抱任何期待 第152章 不抱任何期待 “看!看!看!学菜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有什么好看的,还能多长了个鼻子少长了个嘴巴不成?”魏掌柜冷哼了一声,看着李三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哼,师傅你是因为一会儿会去跟县丞老爷结钱,有机会瞧见那位贵人,这会儿说没什么好看的,其实心里美着呢!”李三全不服气地看着魏掌柜,他在来福饭馆当了几年伙计,前段时间被魏掌柜带到后厨学菜,这才换了称呼,从“掌柜的”变成了“师傅”。 要他说,比起当厨子又累又热的,他还更情愿当个跑腿的伙计呢! 秦月瑶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魏掌柜,就让他们去瞧瞧吧,反正现在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不让他们去,他们收不住心,一会儿还不知道会往菜里放些什么呢!” 魏掌柜见秦月瑶都这么说了,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地朝院子里的人摆了摆手:“去吧,去吧,都去看一眼,不过可得小心,别被发觉了,惹了贵人烦,回头万一县丞老爷怪罪下来,我可不给你们兜着。” 伙计们得了他的话,一个个都眉开眼笑,放了手里的活计都往外面跑。 秦月瑶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跟着凑了过去。 魏掌柜见她这般,笑了,敢情这秦夫人是因为自己也想去看,所以才会这么说啊! 大家到院门口想一睹敬武帝的贵妃娘娘的尊容,可惜了那尊贵的客人早就被宾客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他们来得晚了,连县丞谢清远都没看到,更别说老夫人了。 只是喧喧闹闹里,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这王爷的面具倒是别致,只是这大冷天的,扣着个白玉面具不冷吗?"人群里传来一个疑惑的女声,好奇地问。 秦月瑶听到“王爷”二字,心念一动,垫脚往人群中心看。 “他在夜北伤了容貌,今日这般戴着,也是不想在你府上吓着人。”被暮雪歌扶着的老夫人斜觑了一眼拿面具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起这面具,越老夫人就有几分来气。 那日吓哭了小皇帝之后,她就一直劝墨冥辰去将头上的刺青消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还那么点眼,也不知这儿子到底在拗个什么劲? 老夫人的声音不大,只是她们一开口,周围的人便都不言语了,所以这话大家都听得格外清楚。 “伤了容貌?这可是大事,让太医们看过了吗?严不严重?正好元修从晋州回来了,要不让他给王爷看看吧?”谢夫人颇为惋惜,她倒也不拘于身份,站在摄政王身边仔细看他,仿佛盯久了还真能把面具盯穿,看到下面被伤及的面容一样。 “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劳谢谷主费心了。” 人群里响起沉朗的声音,带着清冽宛若古泉落于石上,镪然有声。 秦月瑶听到声音,忍不住攀着旁边李三全的肩膀借力跳起来,想要将人群里说话的人看个清楚。 秦月瑶也没想到李三全看着干瘦,身子骨还真跟个竹子似的,一压就折! “哎哟!”李三全一下子没受住秦月瑶的力道,身子一矮,痛的惊叫了一声。 秦月瑶也跟着他一个踉跄,里面的人没看着,自己还差点跌了一跤。 “我的姑奶奶,你是想要我的命啊!”李三全也被自己突然叫了一声给吓坏了,他蓦然蹲下了身子,瞪了一旁捂嘴笑的秦月瑶。 “走,赶紧进去!”秦月瑶扯了扯李三全的袖子,两人猫着身子排开周围的人迅速往厨房里面钻。 这边迎宾的谢清远和一众人也都听到了李三全的大叫,纷纷转过头来。 被主子们一看,下人和伙计们都纷纷作礼,乖觉地散开了。 墨冥辰身姿挺拔,转过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厨房院子门口滑进去的那个身影。 他薄唇轻抿,唇角微扬,眼里的神色都柔和了几分。 “外面风大,母妃还是先进屋吧。”听一旁谢清远在问旁人怎么回事,墨冥辰俯身扶了越老夫人的手,请她往落梅院里面去。 越老夫人还在为昨晚他们为难慕雪歌之事生气,这会儿见他好言软语,还神色柔和,越老夫人脸上的神色也缓了几分,她“嗯”了一声,松了一旁暮雪歌的手,由着自家儿子扶着,带着一众人进落梅院去了。 府里的管事驱散了看热闹的下人们,伙计们也回到了厨房里各自忙活。 寿宴很快开席,落梅院的雅舍里摆了十桌小席,主桌上除了谢清远一家五口外,还有摄政王、越老夫人和白郡王,还有随他们一起来的慕雪歌。 慕雪歌对于今天这场宴席没抱半点期待,不管这谢县丞和夫人跟老夫人的关系再好,可这穷乡僻壤的,听说请的还是个小馆子里的厨子,即便是这院里景致不错,这宴席只怕十分寒酸。 若不是她有心想侍奉在老夫人身侧,这样简陋的宴席,她才不愿意来呢! 老夫人在跟县丞夫人说话,两人虽是朋友,可自早年谢清远携夫人离京之后,她们已是二十年未见,今次也是因着两人曾有二十年之约,所以老夫人特意前来贺她生辰。 两人说着往昔,这话头不由得偏到了墨冥辰这张脸上。 慕雪歌本对这一家人提不起什么兴趣,这会儿听到她们劝墨冥辰治伤,倒是来精神了,墨冥辰还没开口,她便先说:“王爷,谢夫人也是一番好意,不如让谢公子替王爷看上一看吧?” 墨冥辰婉拒谢夫人的好意,他身旁的白辰谨听了慕雪歌的话,挑眉看向她:“慕二小姐似乎很在意王爷脸上的伤啊?” 白辰谨这五年里与威远侯府往来不少,慕雪歌与他虽不熟,可自家大哥慕绍衍跟他是朋友,这会儿听白辰谨问她,慕雪歌点了点头。 她看着墨冥辰面上的白玉面具:“王爷便是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也想想朝中那些大臣的议论,那东西留在脸上,终归不好。” 那些大臣虽然当着他们的面不敢明说,可背地里那些难听的话传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她也曾听人说过,就因着摄政王额头上的那个狼头纹身,他们都悄悄叫他狼王。 狼凶狠成性,还是畜牲,这称呼对摄政王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墨冥辰听了慕雪歌的话,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白辰谨放下手里的茶盏,笑问:“朝中大臣议论的都是朝事,慕二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是怎么知道的?” 第153章 妄议摄政王 第153章 妄议摄政王 慕雪歌被白辰谨问得心一沉,看了越老夫人一眼:“我……我只是无意中听到父侯和哥哥说过一两句。” 越老夫人是宫里出来的人,在她面前遵的规矩要比寻常大户更严苛些。 这后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妃嫔干政了,虽说如今墨冥辰没有坐在那个皇位上,可他手握监国大权,做的事其实与皇帝无二,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口就是大臣的议论,不免会叫越老夫人不悦。 本以为说句无意听到的能遮掩过去,眼看越老夫人神色未变,她刚松了口气,转头就见白辰谨似笑非笑看着她:“慕二小姐的意思,是威远候和慕将军,在私下妄议摄政王了?百里丞相着刑部下发的严令,慕二小姐不会不知道吧?” 当初墨冥辰回朝,这额头上的刺青惹得朝野议论纷纷。 丞相百里无忧“好心”做主,着刑部下了严令,在朝官员,但凡敢私下妄议摄政王的,无论官品大小,一律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这道严令下去,不仅没有压下流言,关于墨冥辰的话还越传越难听。 墨冥辰没开口,这严令也只是个摆设,可毕竟是刑部颁发的,是可以拿出来追究罪责的。 白辰谨这话说得有几分玩味,慕雪歌绞紧了衣袖,看着墨冥辰。 白辰谨说什么不要紧,她在等墨冥辰开口,若是他接了白辰谨的话,这回京之后,父侯便是不被革职查办,也要被斥责的了。 “今日是谢夫人的寿辰,何必提那些无关的事惹了母妃和谢夫人不高兴?”墨冥辰将手里的茶盏放回了桌上,慕雪歌听他这么说,这事儿便算是揭过去了,终是松了口气。 “只是这严令下发两个多月,朝中妄议还是不绝,想来是刑部办事不力之过,四弟如今协管六部,这件事情便交给四弟去处理了,柳尚书若真失职到此,便革职查办了吧。” 白辰谨笑着垂眸应了,这刑部尚书柳折是百里无忧的人,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王爷!”慕雪歌这会儿端不住了,面露惊惶。 他们怎么可以因着她的一句话,就要查办刑部尚书。 柳家与百里家和国公府交好,这件事情日后若是算到威远侯府头上,那可不是她闯的祸吗?! “行了,好好的来赴宴,才坐下就尽说些叫人听了头疼的国事,你们要谈回京城里去谈,别在这儿扫大家的兴致。”坐在谢夫人身旁的越老夫人终于开口了,也没帮着慕雪歌说话,只是截了这个话题。 这白辰谨故意刁难,她儿子又正好有意想动刑部尚书,这些事情,看在她这个经历半生风波的人眼里是清清楚楚的。 这嘴快的慕二小姐,也不过是倒霉被拿来当个由头罢了。 只是白辰谨有句话说得对,这闺阁女子,怎可妄议朝事?太祖皇帝就是因后宫有个弄权的贵妃,搅得朝堂不宁,江山差点落入贼子之手。 这些年,她从贵妃到太妃再到现在的老夫人,看了那么多起起落落,对女子干政这一点,忌讳莫深。 慕雪歌是她看着的摄政王妃,可这王妃若是如那弄权的贵妃一般,心有不轨,这样的人放在辰儿身边,岂不危险? 墨冥辰笑着称了声“是”,拿了筷子,亲自替越老夫人夹菜:“听说谢大人寻的厨子手艺不错,母妃尝尝味道如何?” 宴席已开,眼下已上了三道前菜。 第一道翠竹报春端上来,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被那精巧的摆盘吸引了,便也没有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这翠竹报春用黄瓜雕竹节摆盘,里面是鸡丁和玉米还有胡萝卜这两种颜色鲜艳的蔬菜清炒的鲜烩三丁,味道鲜美,十分开胃。 第二道佛手观音莲更是似玉莲开于盘中,煮透的白菜外形晶莹,口感清爽。 第三道凉片不同于以往简单的做法,青瓷盘里红油红椒拌着牛肉凉片,上面撒了芝麻和花生,闻着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单只是三道凉菜,便已是叫在坐的众人吃惊不小。 “旁的不说,这道凉片香辣可口,味道极好。”老夫人刚放了筷,眉目舒展。 墨冥辰薄唇轻扬,眼里有了笑意:“母妃喜欢便好。” 他家这个母妃,一辈子看惯了荣华富贵,兴衰荣辱,别的都看得淡了,唯独吃食上一直挑剔。也是秦月瑶手艺好,只三道凉菜,便已得了母妃喜欢。 “听说这菜是来福饭馆新来的厨娘备的,难得老夫人喜欢,一会儿得重赏才是。”谢夫人听着,也跟着笑。 越老夫人对今日这桌上的菜赞赏有加,席间还特意过问了几句厨子的事情。 桌上的人皆对此次办宴的厨子夸赞有加,旁边墨冥辰听着,唇边的笑也一直没落下过。 他平素是不爱笑,那张脸,不管是戴不戴面具,都是一副冰封雪冻的模样。 慕雪歌在旁边看着,连筷都忘了动,心中却是总有几分不是滋味。 墨冥辰已经习惯忽视慕雪歌的目光了,这会儿陪着长辈说话,空隙里转头,对上桌子对面一双清波潋滟的眼时,倒是微微一愣。 谢元溪与他四目相对,像是猛地被烫到了一般,身子一晃,手里的酒都洒了几分。 谢元修看到妹妹失态,清咳了一声,才拉回了她的神思。 “是小女子唐突了,还请王爷莫要见怪。”谢元溪起身作礼。 她这两年在滨州学艺,梅苑里往来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她也绘过许多风雅公子的丹青,却是在见到今日眼前之人的笑时,才第一次恍然,这风华无双形容的,原来是这般模样。 她本是在看白辰谨看得有些出神,一不小心便被他身旁的摄政王晃花了眼。 墨冥辰刚刚瞥见谢元溪的目光,里面有欣赏,有震撼,倒也没夹着其他旁的东西,清澈透亮,也没让人觉得不舒服。 见谢元溪慌张,他也只是颔首笑了:“先前听说梅苑的梅老先生前些年新收了一个女弟子,一手丹青画得惟妙惟肖,堪比国手,不成想今日竟是在此见着了梅老先生的高徒。” “谢小姐如今是梅苑首席,她在滨州的名声,可比我这个郡王都大许多。”白辰谨正在与碗中一颗狮子头搏斗,听了墨冥辰的话,也抬头看谢元溪。 他笑意清浅,声音柔和。 谢元溪红了脸,忙起身作礼,道了句“不敢当”。 第154章 给人当奴才 第154章 给人当奴才 白辰谨是个没架子的郡王,陪着谢家人说话,还请了谢元溪春试过后,入京过府作画。 越老夫人听了欣喜,嘱咐了谢元溪一定要如期入京。 一桌子的人因为白辰谨几句温和的话,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大家皆是有说有笑,唯独坐在老夫人左侧的慕雪歌脸色有几分难看。 她一双桃花眼落在对面谢元溪身上,虽然极力克制,却也掩不尽眼里的几分怨妒。 她原本还想依附老夫人,毕竟自己是老夫人钦点。 可那谢元溪是老夫人恩人的女儿,老夫人先前便常念叨,这欠谢家的大恩,尤其是欠谢夫人的大恩,她总是要寻个法子还了才是。 如今这谢元溪得大家注意,若是老夫人将这个当做了报恩的法子,那自己先前做的那么多努力,不都是给她人做嫁衣了? 这场寿宴,老夫人不住地夸赞菜色。 慕雪歌本是在为着谢元溪烦心,听得老夫人这般褒奖厨子,她心思一转,唤了随侍的丫鬟倚翠,着她去后厨打听这些菜的厨子到底是谁。 倚翠是芸娘的侄女,跟在慕雪歌做贴身婢女。 这阵子她家小姐总喜欢带着摄政王府的三姑娘到处跑,冷落了她这个家生奴婢,倚翠在慕雪歌面前失了宠,心里愤怒又忐忑,生怕日后自己在小姐跟前的地位越来越差。 今日三姑娘要伺候老夫人,她终于可以跟了小姐伺候,听到这般吩咐,她做事自然勤勉,还不忘多揣度了几分小姐这般做的用意。 厨房里魏掌柜和秦月瑶并着一众伙计正忙着,眼看几道主菜快上完了,这会儿都在准备长寿面。 听到外面有人来问掌厨是谁,还特意提了几道秦月瑶做的菜,魏掌柜只当是来打赏了,这好事他自是不愿占了秦月瑶的名头,催了她出去应付。 秦月瑶先前就听魏掌柜说了,这些大户人家设宴,若是菜做得好,宾主尽欢,这赏银下来的有时候比工钱还多上几倍。 这菜都还没上齐呢,这谢大人也是客气,这么早就派人过来了。 秦月瑶心里还是惦记着银子的,看厨房里也忙,便也没有推辞,想着出来领了,一会儿再跟大家一起结。 厨房外的月门下站着和穿杏色马甲的婢女,年纪不大,衣着简单不过布料华贵。 秦月瑶跟府里的人也不熟,只是看着眼前这人,倒是觉得这不像是县丞家的。 “那翠竹报春,夫妻肺片和佛手金卷都是你做的?”倚翠看到出来的是个围着围裙的厨娘,她眉梢轻挑,问到。 婢女神情倨傲,秦月瑶迟疑了一下:“这三道是我做的,出了什么问题吗?” 还以为是打赏的好事呢,可秦月瑶这会听着,那婢女的话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倒叫她猜测不到来意了。 秦月瑶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也不敢将其他人都牵扯上。 “这三道菜手艺不错,我家主子很喜欢,今日也是你运气,在这里遇到我家主子,得了这么一个大造化。” 这话秦月瑶听着有几分耳熟了,记得先前威远侯府来找她买糕点的婆子也这般说过。 “不知姐姐这话是何意?”秦月瑶笑得柔和,眼前这女子穿的是绸缎,却不是什么特别鲜亮耀眼的花色,上面的绣工倒是不错,却也绣得不多,一看就不是主子,大概是高门里的婢女。 这女子话虽客气,可语气里多是趾高气扬,听着很是不舒服。 倚翠见面前这个厨娘听了她的话,面前半点大喜之色都没有,反倒多了几分从容,她只当这厨娘是没什么见识的。 倚翠轻哼了一声:“我们家小姐见你手艺不错,亲自给了恩典,许你进威远侯府伺候,从今天起,你便是威远侯府小厨房的厨娘的,每月例银五两,等得寿宴结束后,你收拾妥当些就去小姐跟前谢恩吧。” 倚翠说罢,挑眉看着跟前的厨娘原本从容的神色变得惊诧。她秀眉一挑,眼中多了几分得意。 这一个月五两,可抵得上穷苦人家几个月的收成,更别说要让她去威远侯府这样的高门大院当差,这对这个厨娘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恩惠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倚翠见她瞪大了眼,只当她是高兴坏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秦月瑶正觉得跟前这自说自话的人不可思议了,听她再问,秦月瑶只是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姐姐怕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没说要去你们府里当差啊。” 一个月五两?先前有人给她每月二十两她还没答应呢! “你不想去?”这一回,换倚翠诧异了。 能在威远侯府做事,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这村姑居然看不上? “这等好福气,我消受不起,先在这里多谢你家主子的美意了,厨房里还在准备糕点,我便先回去了。”秦月瑶俯身跟倚翠作了个礼,也不再理会她,转身要回去。 倚翠见她要走,伸手拉住了她:“你可想好了,我家小姐一向宽待下人,她喜欢你的手艺,日后伺候得好了,赏赐必然是少不了的,何况,咱们小姐不日便要嫁进摄政王府,到时候咱们去了摄政王府里当差,这身份,自是又能比寻常高贵许多,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别生生错过了。” 倚翠这是好心提点,也是怕自己误了这差事,到时候惹了小姐不高兴,她受责罚不说,也怕失了小姐的宠爱。 秦月瑶愣了一下,神色暗了暗,声音清冷了几分:“身份再高贵,不也是给人当奴才吗?我一介山野村妇,素来没规矩惯了,这等好事,也实在高攀不起,告辞了。” 秦月瑶拂开了倚翠的手,转身回厨房去了。 “是县丞老爷叫人发赏银来了?”厨房里,魏掌柜正在擦拭装糕点的白瓷盘,见秦月瑶回来,笑着问。 秦月瑶摇了摇头:“是府里的客人,觉得菜色不错,所以过来问问。” 她见魏掌柜他们都在准备盘子,便出了厨房,打算去将院里小炉上蒸着的糕点拿进来。 李三全见着,偷偷问旁边的魏掌柜:“师傅,我瞧着秦夫人出去了一趟似乎不大高兴了啊,该不会是出去挨训了吧?” “不该啊,咱们也没出什么错啊?”魏掌柜也觉得奇怪了,这一道道菜,他们做得十分仔细小心,不该有什么错处才是。 第155章 碧梗粥 第155章 碧梗粥 魏掌柜这般一想,更有些不放心了,他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追出去想找秦月瑶问个清楚。 毕竟秦月瑶能来是帮了他大忙,他真心想让秦月瑶从中得到些好处,而不是要让她受责难和委屈。 “刚刚是谁负责看的火,糕点怎么成这样了?!”魏掌柜刚出门,就听到外面秦月瑶在发火。 秦月瑶看着蒸笼里的翠玉豆糕,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是……是三全在看的。”院里的伙计们也是被这情形吓坏了,有人支支吾吾说了一句,其他人眼神便直刷刷地往厨房门口看。 “这是怎么了?”魏掌柜见状,排开众人疾步往秦月瑶身边去。 等得看到蒸笼里散碎成了一片的翠玉豆糕时,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怒目看向周围的人:“哪个兔崽子嫌命长了,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人群里一时无声,谁也没敢开口。 厨房里李三全听到了魏掌柜的怒喝,急匆匆过来,刚到跟前,就被魏掌柜一把揪住了衣襟:“臭小子,不是嘱咐了你好生看着这糕点的吗?你瞧瞧是怎么看的?!” “师傅,你跟秦夫人交代的,我能马虎么?我打水的时候瞧过了都还好好的,可刚刚忙着在厨房里给你和秦夫人打下手,一时也没顾得上过来瞧。可院子里那么多双眼睛,不可能谁都没看到是谁做的吧?” 李三全这么一说,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大家都在极力否认,推说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还有几个为了撇清嫌疑,干脆把身旁的人扯下水,说是先前似乎看到他们在蒸笼旁打转。 秦月瑶皱眉扫过在场的众人,也从最开始的震惊和愤怒里冷静了下来。 她看向魏掌柜:“还有两道主菜和寿面没上,离上糕点还有半个时辰,这事情到底是谁干的,我们可以慢慢追查,现下最要紧的,是补齐糕点。” 她仔细看过了,这些被打碎的翠玉豆糕里还被掺了其他东西,即便是她们有模板也是不能用的了。这最后一道糕点不能缺,还需得想办法才行。 “这个时候苏和斋也没有开门,或者,我们重新赶紧做一个简单的补上?”魏掌柜也是急,听她这么说,终于稳住了心神。 厨房里有面,也还有糯米粉和鸡蛋,院里有烤炉,这儿还有蒸笼,半个时辰想做份糕点出来也不是难事。 秦月瑶摇了摇头:“这是十桌的份,我们剩的那些材料,怕是凑不齐的。而且我们擅自改动菜单,这最后一道,若是讨不到贵客的喜欢,也还是躲不过责罚。” 不管是因为爱护夫人,还是因为有贵客临门,县丞对这次的寿宴十分重视,亲自确认菜单,还着了人到各州郡采买最新鲜的食材。 这前面一桌子主菜他们都做得好了,可不能因着这一点变故,就把之前的努力毁于一旦。 “那现在可怎么办?” 秦月瑶抿唇想了想,垂目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翠叶纹路,神色一松:“我有办法了!” 她转身跑进厨房拿了个米袋,然后嘱咐魏掌柜盯好最后两道菜,她去去就来。 一众人都还没从翠玉豆糕被毁的事情里回过神来,这会儿秦月瑶都跑出小院,不见踪影了,李三全才看向月门的方向,有些迟疑:“师傅,秦夫人咋就这么跑了,万一……” 李三全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就挨了魏掌柜一巴掌。 “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做不好,以后如果还这么不上心,来福饭馆你也别待了,回家种田去吧!”魏掌柜说罢,赶了周围的人,让他们去做自己手上的事情。 李三全被留下来看着那没被毁的枣泥山药糕,这会儿,他是寸步都不敢离了,一双眼死死盯着蒸笼里的糕点,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这宝贝也被毁了。 秦月瑶出了厨房,也不敢走远,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按住手上的绿叶纹身打开了空间。 有了钥匙之后,她前几天已经进出过几次了,这会儿也是轻车熟路,打开了储藏室。 上次种的粮食全部都收获加工好了,她也没拿出来,就放在空间里,没想到今天正好用得上。 秦月瑶越过面前的三袋大米和一袋糯米面,走向了角落里的袋子。 这碧梗米贵着呢,两块地只种出了一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赚了财富值来种,她本来是打算等得有什么好日子了,煮了粥给孩子们和徐大娘张德他们尝尝的,这会儿这个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秦月瑶打开装米的密封袋,将里面莹莹淡绿,细长的米往旁边的米袋里装。 每装一捧,都觉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这是清朝贡米啊,这搁现代也是高价难求的好东西,这会儿要全部拿去孝敬院里的客人了。 她咬牙切齿地把米装好,离开空间的时候,还愤愤发誓,一定要把弄碎糕点的人给揪出来,好好收拾一顿,缓解一下自己的心疼肉疼! 李三全见秦月瑶去而复返,松了口气。 瞧见她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米袋,有些好奇,却也不敢多问,继续守着山药枣泥糕。 秦月瑶提着米进了厨房,那边魏掌柜正在监督着上菜,见她回来,凑了过来:“夫人想到什么法子了?” 话刚问完,见秦月瑶打开米袋,望见里头淡绿色的米粒,他也惊讶了。 这精米他也吃过,可没见过这种颜色的。 “这碧梗粥本是主食,不过它颜色清碧,味道香醇,用在餐后解腻也不错。”秦月瑶米倒到盆里,淘洗了一遍后,注了清水泡着:“先泡一炷香的功夫,再用砂锅煮上两炷香的时辰,刚好赶得上最后一道糕点的时间。” 秦月瑶泡了米,又从他们带过来的东西里面找了一筐白陶碗。 这是她跟魏掌柜前几天去买的,虽然颜色和光泽都不及瓷碗,但价格便宜,长得也好看。他们本是打算用来装晚上的元宵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第156章 够不着?我帮你啊! 第156章 够不着?我帮你啊! 魏掌柜见时间紧迫,也不问她这么稀奇的米是从哪儿来的,只是张罗着让伙计们洗碗。 他也去找了砂锅出来洗净,又专门腾了几个炉子出来,按着秦月瑶的嘱咐,叫人看着火。 有魏掌柜把关,秦月瑶便也不在厨房里守着了。 她这会儿想着怎么装饰这一碗碧梗粥,这心思一转,便把主意打到了落梅院的梅花上。 院里红梅争相开放,璀璨夺目,秦月瑶记得,院墙边上该是还有几树白梅,缀着雪白梅花的枝丫伸出了墙外,刚从院边过的时候还落了些下来,叫她以为是下雪了。 这梅花香气清淡,本也是可入菜入茶之物,加上是风雅之物,摘几枝进来,到时候撒在碧梗粥上,淡绿的粥配着雪白的花瓣,不抢眼也更添几分雅致。 秦月瑶出了月门,眼看这会儿府里的下人都在落梅院里伺候,周遭也没什么人走动。 她仰头看着院墙上的白梅,有几分犹豫。 听说这是谢大人特意为夫人种的,只因夫人爱梅。 她虽是为了救急,可折了夫人心爱之物,万一被抓了,夫人会怪罪的吧? 不过也只是犹豫了几秒而已,他们私自换了最后的点心,若是碧梗粥不得客人喜爱,后头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她,她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有心折梅,奈何院墙高出她许多,她跳了两下,每次都还差着一点才够着。 秦月瑶这会儿也是脾气上来了,不回去找人帮忙,挽了袖子,还提了提裙摆,今天她还非要亲手把这梅花折回去才成! 她屈膝蓄力,猛地一跳,这回跳得高了,伸出去的手够到了枝丫,可也只是够着了,还没等她将花折下来,自己便已经落地了。 花枝乱颤,雪白的梅花落了她一身。 “气死我了!”秦月瑶叉腰,仰头瞪那一树梅花。 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响起了一声轻笑。 秦月瑶惊讶地转头,看清身后的人时,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板起了脸:“有什么好笑的!” “够不着?我帮你啊?”她这么一说,墨冥辰便也敛了笑,抬眸看院墙上的梅花。 他身量比秦月瑶高许多,只需得伸手,便能折花了。 “不敢劳烦殿下,我就要自己折。”看到他,秦月瑶又想起了先前威远侯府的婢女来找她的事情,她转头不再看墨冥辰,只是仰头看着梅花,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再跳一次。 然而,还不等她作势跳起来,却突然觉得腰上一紧,下一瞬,她已双脚离地,被人扣着腰举了起来。 “你干什么?!”秦月瑶没料到他会这般,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她低头,怒视他。 “现在够的着了,还不快折花?”墨冥辰没理会她的愤怒,只是让她折花。 被他这么一举,墙头上的梅花已是近在眼前了。 秦月瑶伸手折了两支,正好越过墙头还能隐约看到院中雅舍里的情形。 也只是匆匆一瞥,除了主桌上坐了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女外,她什么也没看清。 墨冥辰等她折了花,便将她放了下来,伸手替她理了落在发上肩头的花瓣:“喜欢梅花?” 梅花清雅高洁,凌寒独放,倒也和她的性子。 “不喜欢,”秦月瑶看到墨冥辰眼里柔和的笑意,撇了撇嘴,“我喜欢牡丹,花团锦簇,大富大贵。” 话刚说完,她唇角的幅度也忍不住柔和了几分。 她这会儿才发现,一遇到他,自己怎么就变成个扛精了! 墨冥辰哑然失笑,侧头看了一眼厨房:“都忙完了?今天辛苦你了。” “哎,我还有糕点没做完呢!”墨冥辰这么一说,秦月瑶也顾不得跟他说话了,朝他挥了挥手里的花枝,扭头便往厨房去了。 墨冥辰看着她跑远,笑着摇了摇头。 “殿下你快点啊,晋北急报呢!”那头都走到前厅了的白辰谨有折了回来,见墨冥辰还站在落梅院外,着急地催了一声。 云惊天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奏报,那说得可是夜北的事情! 墨冥辰收回了目光,转身便走。 “你留在县丞府里打点,好生守着老夫人。”墨冥辰抬脚往外走,见月照跟来,将他留了下来,“厨房那边,也看顾着点。” 月照应了一声,等得墨冥辰离去了,他看了看厨房,又看了看落梅院。 想了想,纵身一跃落在了落梅院的院墙上,悄无声息地坐在了梅树旁。 这地方位置高,又能瞧见厨房院子和落梅院里的雅舍,这般一来,他便也能两边兼顾着了。 月照看着两边的情形,心里美滋滋的,只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聪明,越来越会办差了! 今次所宴宾主总共八十人,魏掌柜起了五个火炉一起熬煮,才将最后这一道碧梗粥全部准备好。 也好在只是宴后解腻的点心,每碗分量不多,若做主食,秦月瑶的那点碧梗米根本不够。 那头寿面撤了下来,山药枣泥糕送了上去,这边碧梗粥也要出锅了。 那淡绿的碧梗米熬煮出满院的清香,这会儿早引了众人围拢过来。 秦月瑶在一旁,拿了勺子舀了些许来尝,米粒开花,冰糖放得也是甜度适宜,关键是这沁人心脾的香气,秦月瑶也是第二次见,有这碧梗粥在,想必谢大人也不会怪罪他们擅自更换点心的过错了。 只是,这碧梗米是精贵的好东西,魏掌柜他们都说从来没听过。 这好东西居奇更显珍贵,可是太过珍贵了,也不是件好事。 秦月瑶看着魏掌柜他们小心将熬好的米粥往陶碗里装,她撒着花瓣,心里无端生出几分不安来。 不等她迟疑,那边宴席上伺候的人已经端盘过来催了。 秦月瑶也只能跟李三全和魏掌柜一起,将装好的碧梗粥端到盘子里,让他们上菜。 等得一切都忙完了,所有人也松了口气。 晚上的元宵家宴摄政王府的老夫人不留下来参加,要做的菜也备好了料,下午他们只需得将元宵包好,也不用像午宴这般忙里忙外还得怀着十二万分小心了。 第157章 如何处置? 第157章 如何处置? 看所有人都松泛下来,秦月瑶扫了众人一眼,目光一凛:“午宴已经打点完了,这会儿我们该来追究一下毁坏糕点的事情了吧?” 她这话一出,大家这也才想起刚刚翠玉豆糕被毁之事。 伙计们个个都是一脸愤懑,别说秦月瑶和魏掌柜生气了,他们也是恨毒了毁糕点的人,这么重要的宴席,若是因着那道糕点大家赏钱领不到,还受了责罚,这大过年的,可不是晦气得很吗?! 秦月瑶朝一旁的李三全点了点头:“三全,去将那笼毁了的翠玉豆糕端过来,今儿咱们非得把这想破坏宴席的小人给揪出来不可!” 李三全麻溜地去端蒸笼,这边伙计们却是都面面相觑。 他们刚刚也都私下里讨论过了,谁都没注意到底是谁下的黑手。 本来那个时候厨房里外事多,这炉子摆在角落,也没谁多去在意,真不知,这秦夫人要怎么把那人揪出来。 李三全把蒸笼端到了摆在院里的大桌子上,秦月瑶又去厨房里端了大半盆和好的面出来。 “你们都说没看见是谁动的手,却不知,这翠玉豆糕早就把真凶是谁说的清楚了。”秦月瑶让李三全打开蒸笼盖,指了指那一笼散碎的翠玉豆糕上一个赫然的拳印。 “这厨房里外刚刚就我们这些人,也只有我们才知道这糕点在那个炉子上,动手的必然是我们中间的人。”秦月瑶缓缓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不疾不徐地说,“动手的人想必做得匆忙,也没注意到自己留下这拳印,这会儿你们每个人都在这盆面上印两个拳印,咱们比对比对,那毁糕点的人自是能被揪出来。” 秦月瑶的话音刚落,一众人都开始交头接耳。 一旁李三全被她吓得冷汗直流,求救似地看着她。 这小姑奶奶不是害他么?那拳印哪里是什么凶手留下的,明明是她先前偷偷让自己印上去的。 当时他不知秦月瑶时何意,听话地做了,这会儿见她要拿着个比对,当然急了!这是要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身上去?! 秦月瑶看了他一眼,颔首示意他安心,又开口:“我与魏掌柜不会做这样自毁的事情,三全是魏掌柜吩咐要看好糕点的,糕点出了事,他第一个逃不过责罚,所以他也不会做,余下的各位,若是问心无愧的,便来印了拳印吧。” 秦月瑶这般说,李三全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这秦夫人,说话做事这弯转得太快了,再来这么几回,他得被她活活吓死! 秦月瑶让李三全去守了小院门口,不让里头的人离去,又小声跟魏掌柜说了几句。 这边没做过的伙计们自是问心无愧,这会儿倒是排着队来印拳印,力证清白。 秦月瑶在桌边装模作样地将每一个拳印都细心比对,同时不忘打量跟前印拳印的人的神色。 她刚刚看了一下,这被砸碎的糕点里面除了混杂了泥土外,还有些蔬菜碎屑,伙计们都又是洗菜又是切菜的,手上难免沾染,所以她才判断是被人用手砸碎的。 只是拳印本是没有的,她让李三全印上去,是想看看她闹这么一出,众人的反应。 没做过的,自然理直气壮,还急着证明清白了。 做过的那个嘛,必定心虚,或许还会有些疑惑,怀疑这拳印的真假。 这事儿本也是不好追查的,如今也只能这般,借机观察众人中谁最可疑了。 院墙上月照本是在看落梅院里的宴席,听到这边的动静,倒是觉得有趣了,看着一群人争着凑上前来,那边秦娘子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他也乐了,这秦娘子,不仅会做菜,原来还会断案呐! 这才检查了四五个,外面便有人过来了。 说是客人们都说最后那粥做得好,要见掌勺的人。 “这回想必是要领赏了,夫人且去吧,这儿有我和三全看着。”魏掌柜认得来的是府中的管家,他朝秦月瑶点了点头。 有头先威远侯府婢女的那一遭,秦月瑶对这会儿的传见却没魏掌柜这般乐观。 她还是洗净了手,跟着赵管家往落梅院去了。 这一路去,直接往主桌跟前才住了步子。 那坐在上首的,是一个着了素青色锦裙,围着狐裘的妇人,云鬓上玉簪清透,一派雍容华贵的模样,想来便是摄政王府的老夫人,墨冥辰的母妃了。 她依着管家的样子,朝老夫人做了礼。 “这粥是你做的?”最先开口的,是跟越老夫人隔着两个座位的年轻女子。 妆容精致,碧色的裙子上用银线绣着盛放的牡丹,这衣裙的颜色和配饰,与墨冥辰今日着的沉碧长衫倒是般配。 慕雪歌没有看秦月瑶,只是垂眸看着手边那碗碧梗粥,她声音清丽,秦月瑶听了,点头应了:“这道碧梗粥是民妇做的,专程为贵客和过寿的夫人进献的。” “味道不错,清爽可口,香气宜人,”越老夫人这才开了口,她抬眸看了一眼秦月瑶,只一眼,瞧见那张清丽的面容,她微微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哀家瞧着这熬粥的米有些与众不同,不知是什么米?” 秦月瑶听她声音和蔼,不疾不徐地答:“此米名叫碧梗米,与寻常白米不同,米粒细长带淡绿,炊时有香。” 越老夫人笑了:“倒真是个不寻常的东西,哀家在宫里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这东西呢,难得你们心思巧,费了心寻这么个宝贝来给妹妹贺寿。” 从前在宫中,敬武帝宠她,各州各国进献的新奇宝贝都往她宫里送,这么些年了,她还真没见过这淡绿色的米。 “三丫头,去取了哀家那支红玉簪子来,赏这丫头。”越老夫人侧头,唤三姑娘去拿前几日新得的玉簪。 慕雪歌刚听倚翠说那厨娘不识抬举,居然当场拒了她的好意,这会儿见人在越老夫人面前长脸,赏的还是前几日王爷刚寻了孝敬老夫人的簪子,心里越发生气了。 她抬头将秦月瑶略一打量,还没等三姑娘走开,便幽幽开口:“我听这位厨娘说的,这碧梗米可是十分珍贵呢,这宫中都不曾有的东西,偏一个小小的民妇得了,还这般大张旗鼓地拿出来进献,这可是僭越之罪,谢大人,您熟知大齐律法,不知此罪要如何处置啊?” 第158章 诛九族的大罪 第158章  诛九族的大罪 越老夫人刚刚本是觉得这粥新奇,便让人传了厨子过来问问,她见这厨娘在人前从容,答得也流利,赏那簪子,本也是给谢夫人面子。 可这会儿听到慕雪歌这话,她心中一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皇城里的主子们都没见过的东西,一个民女得了,还这般大张旗鼓地拿出来,往重了说,那是僭越犯上之罪。 三姑娘一听这话,不敢往外走了,回了越老夫人身边,不住朝慕雪歌摇头。 慕雪歌不识,可她认出来了啊,这是那个和君三公子关系匪浅的秦娘子。 刚刚越老夫人只是让人去把煮粥的人请过来,谢清远也没想到会闹这么一出。 倚翠见没人答话,轻声添了一句:“奴婢记得昨晚瞧见过,僭越犯上,是诛九族的大罪。” 昨晚她陪小姐抄《大齐礼札》,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 进贡定位御贡之物,非皇族不可用,诸下非赏而得者,为僭越之罪。 民间珍奇之物,得而不供于朝廷,私为己用,大肆宣扬者,犯上僭越,株连九族。 秦月瑶呆住了,不就是碗粥吗?怎么扯上诛九族的大罪了?! 谢清远侧头看向首座的越老夫人,沉声道:“越老夫人,今日是拙妻的生辰,这也不过一碗粥而已,真要论罪,是不是太严重了些?” 不过是些寻常不得见的米罢了,这威远侯府的二小姐也能往僭越犯上扯,实在是过分了些。 越老夫人没有开口,换做平日便也罢了,可如今朝堂上那局势纷乱,新帝年幼,她那个在夜北困了五年的儿子悄无声息地就回来了,还领了遗诏,摄政监国。 墨冥辰把持朝政,肃清六部,本是为了朝中安定。 可这些看在老百姓眼里,他桩桩件件做的都是专横弄权,僭越犯上,挟幼帝把持朝政的事情。 她儿子不惧流言,可她这个在后宫里经营半生的人怎会不知流言有时候比那些真刀实剑更厉害,句句都可以要人命? 京城里那句句犯上僭越已是让她心烦,这会儿慕雪歌把话这么一说,一屋子的人都听着,她不做处理,岂不是有意纵容了? 何况这举动,还真不知道谢家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谢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待民宽厚,可这不仅仅是一碗粥。刚刚这厨娘也说了,这是不同寻常之物,按礼法,民间寻得这种东西,是该进献官府,呈献京中的。她今日能做出此举,可见民间百姓已不知礼法到了何等地步。” 慕雪歌看到了三姑娘的暗示,可这话都开了头了,她断没有自己又给圆回去的道理。 她如今这般说,可不仅仅是想为难一个厨娘。 今日是谢家的寿宴,庆云镇在谢清远治下。 出门之前,父侯特意叮嘱了,越老夫人此番大费周章赴宴,摄政王还亲自前来,大有重扶谢家之势。 谢家曾是京中望族,百世书香,在朝文官多与谢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谢清远在盛极一时的时候隐退,到这小镇里来当个九品县丞,谢家这些年便也凋落了下去。 若是此刻得摄政王扶持,以谢清远之才,拢朝中半数文官,这风头岂不是要盖过威远侯府? 她今天这话,句句落到越老夫人心里,戳了痛处。 舍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厨娘,换了老夫人与谢家的嫌隙,于公于私,对她都十分有利。 桌上的谢家人皆因着慕雪歌这句话变了脸色,谢清远动身要站起来,被一旁的谢夫人按了回去。 谢夫人冷哼了一声,还没有开口,一旁秦月瑶已经提裙跪下去了。 “回禀诸位贵人,刚刚民妇的话未尽详实,这碧梗米虽看着与普通稻米不同,可它不是什么新奇的品种,而是由普通稻米转变而来。” “嗯?怎么变来的?”越老夫人终于又开了口,侧头看匐跪在地上的小厨娘。 “此事为民妇亲眼所见,可与寻常所见大有异处,贸然说出,怕诸位贵人治民妇妄言之罪。”秦月瑶双手交叠,额头抵在手背上,声音恭敬,说完这句便顿住了,开始在心里打草稿。 “你便说说,哀家倒要听听你见了什么与寻常大有异处之事?” 秦月瑶直起了身子,她直直地跪在地上,双手叠在身前,抬眸看着桌边的越老夫人:“回禀老夫人,这一袋碧梗米,本是民妇自家田里种的。” “民妇种下的是普通的稻米,自捂苗到插秧,一连几月都没什么异样,直到六月的一天,民妇去田里放水,那天日头不好,天上都是乌云,民妇刚把水沟堵好,抬头就见乌云密布的天空里突然落下一束光,不偏不倚,就落在了民妇家这块田里。” “民妇当时还听到周遭突然想起一阵念诵经文的声音,就跟民妇去庙里听到那些大师傅们念的那般。可周围都是田地,怎么会有大师傅们念经呢?青天白日的,民妇听着给吓坏了,转身就往家跑。” 秦月瑶微微一顿,眨了眨眼,发现这会儿不仅是主桌上的,就连旁边那些桌子上的客人都再看着她,整个雅舍里鸦雀无声,等着听她讲故事呢。 她轻轻吐了口气,继续说:“民妇没跑几步,就被路上石头绊了脚,民妇都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呢,就发现跟前多了个人影。白衣白鞋,还有一根金光闪闪的拐杖。” “民妇仰头看,就见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袈裟的大师傅,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钵,拄着一个金色的禅杖。” “他说他法号慧海,是个游方各国的僧人,今日路过此处,见空中异相,特来点拨这天赐的机缘。” 秦月瑶刚刚站那儿听那碧裙小姐问罪的时候仔细观察了越老夫人。 雍容华贵的模样,身上却带着一股礼佛喜欢用的檀香,那双保养精致的手上捏着一串珠串,上面是佛家七宝,一看就是个信佛之人。 老夫人信佛,又是皇家出身,皇家素来看重天象之兆,只要抓着这两点,这故事怎么编都不会有大错。 第159章 没有白学 第159章 没有白学 果然,她停下不说,老夫人默了须臾,见她还不言语,便开口问:“是何等天赐机缘?” “回禀老夫人,民妇只是个山野村妇,没读过什么书,大字都不识,接下来说的,都是那日那位大师傅告诉民妇,民妇懵懵懂懂听了记下的,这其中有些意思民妇也不懂,若是说了什么犯上的话,还请老夫人恕了民妇无知之罪。” 越老夫人本还只是听几分新奇,这会儿听秦月瑶这么一说,眉头一挑,这才认真打量了跪在跟前的人。 穿的的普通的袄裙,想是刚刚在厨房干活的缘故,两只袖子都挽了起来,露出藕节般粉白的手臂。 这张不施粉黛的脸,甚至比桌上两个妆点修饰得精致的贵家小姐还要俏丽几分。 这是什么好山好水,养出了这么一个脱俗的村妇来? “无论你说什么,哀家都恕你无罪,你照实说便是。”越老夫人拈了手腕上的七宝手串,淡声说。 秦月瑶俯身再叩了一礼,一本正经地说:“那位大师傅说,那日正好是观世音菩萨成道之日,这佛光和诵经声,都是菩萨降下的福泽。这田中沐浴佛光的水稻,是菩萨恩泽,赠予普渡世间苦难之人的福报,这一田产米名唤碧梗,碧乃万物春发,欣欣向荣之色。得此福报之人,必是恩泽天下,泽被万民之人。” “既是这般,此物更该进献京中,你这刁妇竟然还敢如此大胆,用在此处?”慕雪歌一直盯着秦月瑶,这样的胡言,谁听都是编来诓人的,偏越老夫人平素最爱听些奇文,才容了她在这里大放厥词。 不过这刁妇想来也是不懂规矩的,这恩泽天下,泽被万民之人,必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她这般说,不是更坐实了今日僭越之罪? “民妇当时听得,也说要将此事立刻容禀谢大人,还想请慧海大师一同将这些民妇不能懂之事禀报。可是慧海大师说,菩萨所指,并非民妇和这位小姐理解的这个意思。” “天子圣恩庇佑大齐,护佑大齐子民,此等大功德,自有西天诸神佛庇佑,这普天之下的昌荣,都是天子的福泽,也是天子福报。这一方碧梗米,也是天家福报下赐予守护皇威的有功之人。” 慕雪歌拍桌而起:“大胆!天家之事,岂是你一个农妇可以妄议的?!” “老夫人,此人口出狂言,冒犯天家,实乃大罪,还请老夫人……” 慕雪歌的话还没说完,对上越老夫人愠怒的眼神,她愣了一下,不敢开口了。 “老夫人,刚刚这位姑娘也说了,这是慧海大师所言,她不过是代为转达,奴婢见她心实,想必也只是无心犯上,还请老夫人从轻处置。”三姑娘皱眉看了慕雪歌一眼,提裙跪了下去。 越老夫人将手串放到了桌上,静静看着秦月瑶:“便是这般,这米也该进献京中,你又为何在今日才拿出来?” “回禀老夫人,这也是慧海大师交代,大师说等得此米产成,还需得供奉于西北方向八十一日,等得北星归齐,于冬月初九将此米供于佛殿,由佛家弟子诵经祈福十日方可进献。” 北星归齐,那说的是摄政王自夜北还朝,冬月初九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也是墨冥辰领旨封摄政王之日。 这些时间,雅舍里的人心中都一听就明白了。 “民妇不懂大师所言,只能谨遵了大师嘱咐,待得碧梗米长成,悉心供奉,待得日满,又请了万华寺的师傅们诵经祈福,才敢带着这袋碧梗米来禀告谢大人。” 秦月瑶看了谢清远一眼,见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咬了咬牙,继续说:“谢大人得知此事,颇为震惊,将此事禀报了摄政王,摄政王说老夫人是信佛之人,此等福泽,必是菩萨感念,也是老夫人的恩德,着了我等在今日将此米成粥,与诸位贵人共享老夫人的恩德。” 秦月瑶往一旁移了两步,朝站在雅舍外的人俯身拜了三拜:“这本是王爷和老夫人的恩典,可民妇拙笨,差点引了诸位贵人误会,还请摄政王责罚。” 墨冥辰本在飘香楼议事,听得月照来报,带了白辰谨过来。 才进落梅院,就听里面的人振振有词,绘声绘色。 他便也没进来,只和白辰谨在梅树下听着。 秦月瑶这么一拜,众人才看到了雅舍外的人,纷纷起身行礼。 “不是去议事,这会儿怎么过来了?”满屋子的人跪了一地,越老夫人自桌边站了起来,看着朝她走过来的人。 “朝事已定,儿子想着母妃身边只有阿香伺候着,便带了碧梧她们过来。”墨冥辰伸手扶了越老夫人,这才叫满屋的人都起来。 秦月瑶还跪在那儿,也没抬头,等着治罪呢。 “越姐姐,今日本是家宴,你我二十年未见,我念着当年的情谊,想与姐姐说说家常话,却不想,倒是我们失了规矩,姐姐与王爷贵为天家,我等小民万不该忘了礼数,不周不敬。”谢夫人刚起身,这会儿说着话,又要跪。 “玉妹妹这话便见外了,你我亲如姐妹,早在宫中只是你夫妻二人便有御前免跪的恩典,如今便是辰儿在此,也是你们该受他尊长之礼。”越老夫人伸手扶住了谢夫人,“今日之事本是误会,也是我管教不严之过,扰了妹妹的宴席,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哀家今日有些乏累,便先回万华寺去了,等得改日再来探望玉妹妹。” 越老夫人说罢,与墨冥辰一起往外走。 府宅外早备了马车,车边站着几个嬷嬷,见着他们出来,碧梧上前来扶越老夫人。 这越老夫人要走,慕雪歌自是要跟出来的。 这自落梅院一路,她心中忐忑,偏三姑娘跟在越老夫人身旁,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这心里便更是没底了。 “老夫人,刚刚那民妇巧舌如簧,当着那么多人胡言乱语,企图迷惑老夫人……” “迷惑哀家?今日赴宴,本为贺喜,却偏有人在哀家跟前屡屡胡言,一碗粥也能牵出个犯上僭越之罪,慕丫头你这规矩,果然是没有白学啊。” 第160章 要自称臣女 第160章 要自称臣女 “雪歌只是怕有人不遵礼法,冒犯天家,玷污了王爷和老夫人的名声,也是一时情切,并非故意为之,还请王爷和老夫人恕罪。” 这会儿一行人都在长街上,慕雪歌听得越老夫人这般说,忙跪了下去。 白辰谨笑了:“一碗粥治一个诛九族的罪,这要是传出去,还真是给王爷涨名声。” 本以为开席的时候那几句“妄议摄政王”之事能叫这人收敛点,却不想人家有威远侯府撑腰,胆肥着呢,他们刚走没一会儿,诛九族都扯出来了。 “碧梧,好好教教慕丫头规矩,哀家瞧着,昨晚抄的那些,她半个字都没学进去。” 碧梧原是宫中掌事丫鬟,从前是专门教入宫新人规矩的。 慕雪歌听得,眉头一皱,看向墨冥辰:“王爷,妾身……” “啪——” 清脆的一耳光,打断了慕雪歌的话。 “你敢打我?!”光滑如瓷的脸上挨了一巴掌,顿时印了鲜红的掌印。 “慕小姐,在王爷和老夫人面前,要自称‘臣女’。”碧梧这一巴掌打得利落,毫不留情。 妾身是摄政王府里的女眷才能自称的,慕雪歌这阵子在他们面前一直这般,老夫人没开口,大家便都随她了。 慕雪歌哪受过这般打,这会儿头晕目眩,捂着自己的脸,满眼忿恨地看着碧梧:“你——” “这几日便好好跟着碧梧学规矩,学好了,再到哀家跟前来吧。” 越老夫人也没看慕雪歌,让墨冥辰抚上了马车,她本是要回万华寺去。 这会儿见墨冥辰送她上车后就退开,还与白辰谨一起朝她作礼。 “不是商议完了?还不随哀家回去?” “儿子想起还有事要办,母妃先行,儿子晚些时候便到。” 夜北之事议完了,现在还有桩私事想去瞧瞧。 越老夫人也没说什么,带了三姑娘往万华寺去了。 慕雪歌还跪在长街上,见越老夫人走了,这会儿碧梧伸手要拉她起来。 她看着那打她的手,就害怕了,往墨冥辰身边凑:“王爷,妾……臣女实非有心,还请王爷明鉴。” “有心还是无意,慕小姐心知肚明,”墨冥辰退开了两步,“慕家蒙受皇恩才有今日之势,慕小姐这规矩还是好好学学,别辱了威远候一世为臣的忠心。” 墨冥辰言罢,带了白辰谨往县丞府里去。 “王爷!”慕雪歌跪在地上追了两步,急唤了一声,就被碧梧一把拉住。 “慕小姐还是别再这大街上失仪了,小姐放心,老夫人和王爷交代的事情,奴婢必当办得妥帖,慕小姐还是先随奴婢走吧。” 碧梧说罢,着了另一个嬷嬷与她一起,将慕雪歌架了起来。 倚翠见状,转头要去搬救兵。 他们过来的时候,威远侯府的人都留在了万华寺,就她跟在慕雪歌身边。 碧梧她们哪里能让她走,对她就没对慕雪歌客气了。 桂嬷嬷一把拉了倚翠,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倚翠打翻在地。 “慕小姐言语有失,多是你这个不是规矩的奴婢伺候不周,先张嘴三十,带去一并管教。” 碧梧说完,那头桂嬷嬷伦了手臂,“啪啪啪”答得倚翠哀嚎不断。 慕雪歌还有些晕眩,也顾不上倚翠,就这么被碧梧架着,去的是飘香楼的方向。 君公子说了,飘香楼刚装修好,地界儿宽敞,最适合她们发挥。 这会儿正好酒好茶的,等着她们回去呢! ………… 秦月瑶刚刚那一番言辞,越老夫人走得又急,这会儿雅舍里一众宾客都还没回过神来。 谢清远也没治她的罪,只让她回厨房去。 墨冥辰进来的时候,谢元溪正拉了从落梅院出来。 “姐姐刚才那些话,可把我吓坏了。”谢元溪挽着秦月瑶,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前面那些话的真假她不知道,可秦月瑶断没有将这东西拿来给她父亲看,这摄政王交代一说,也不知真假? “别说你,我都吓坏了。”秦月瑶大喘了两口气。 刚刚那一通天花乱坠的说辞,其实经不起推敲。 她看着大家也只是都听懵了,还没回过神来,碰巧墨冥辰又来了,这事儿便也就过了。 这一遭她是躲过去了,可那么多破绽,万一越老夫人要查,她还得想办法去圆。 别的不说,送到万华寺诵经之事一问就知是假。 这么一想,秦月瑶站不住了,她是不是该去万华寺求莲华大师帮帮忙? 可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她跟莲华大师又不熟,怕是不会给这个面子! 秦月瑶正琢磨着,眼前突然落下来个人,吓了她一跳。 “二哥,好端端的门不走,你这是做什么?”谢元溪也被吓到了,不满地看着翻墙出来,落到她们跟前的人。 “奉父亲的命,去万华寺知会一声。”从墙头上跃下来的谢元杰看着秦月瑶,眉眼带笑,“这位姑娘胆子挺大的,胡言乱语不说,还拉了家父和王爷垫背。” 秦月瑶咬唇,心里更忐忑了。 谢元溪皱眉:“那也是有人先挑唆,月瑶姐姐不这般说,她是犯上僭越,父亲便是制下不严,追究起来,是跟月瑶姐姐同罪的。” 她今天是看明白了,那句“犯上僭越”针对的,可不止一个厨娘。 “所以说,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姑娘今日所言,也是帮了谢家。”谢元杰点了点头,也不和她们多说了,他还得去万华寺打点,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谢元杰别了两人,纵身跃上墙头,踏着飞檐,往万华寺去了。 “姐姐放心吧,这事儿有父亲做主,不会再有人找姐姐麻烦。” 谢元溪话音刚落,就看到回廊上过来的墨冥辰,她心一沉,拉紧了秦月瑶的手。 她怎么把这位主儿给忘了,现在又折回来,只怕是来找麻烦的了。 墨冥辰看到二人,走到了近前,也没开口,只是看着秦月瑶。 “本王瞧着这府宅的景致不错,谢小姐可愿陪本王四下逛逛?”白辰谨看了一眼墨冥辰,开口邀谢元溪。 小两口说事儿呢,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是要先走一步了。 第161章 只能在本王跟前说 第161章 只能在本王跟前说 谢元溪担心秦月瑶受罚,可这会儿秦月瑶松了她的手,朝她点了点头,她便也只能不甘不愿地跟白辰谨走了。 等得两人走远了,墨冥辰还是没说话。 秦月瑶仰头看他,薄唇微抿,白玉面具遮了大半张脸,看不出喜怒。 那双眼,若寒星点缀,静静看着她,没有起伏。 秦月瑶咬了咬唇,提裙往他跟前跪:“民妇一时妄言,还请殿下恕罪。” 秦月瑶刚俯身,跟前的人终于动了。 墨冥辰伸手拉住了她:“现在就想拜我?还早了点。” 这夫妻对拜,可不得留到喜堂上去吗? 秦月瑶被他扶着手臂拉了起来,看到他眉眼里的笑意,不知他此话何意? “那就晚点再拜吧。”她挣开了墨冥辰的手,退了一步。 这些京城里的王爷就是讲究,受人叩拜还讲究时辰? 墨冥辰挑眉:“先前所言,是真的?” 秦月瑶想都没想:“句句不实。” “你倒是答得干脆,不怕本王治罪?” “民妇刚刚那一席话,本是为了解困,民妇万不敢有犯上僭越之心,那一碗粥也是诚心贺寿。民妇被冤枉了不要紧,可万不能牵连谢大人和其他人。”她若被定罪了,谢大人都跑不了,更何况厨房里的魏掌柜他们。 “民妇知王爷辅佐陛下,必也如陛下一般,心系万民,体恤大齐百姓,不愿百姓受半分苦楚冤屈的。所以刚刚情急之下讲了个故事,缓了这紧张的局势。” 墨冥辰笑眼看她,难怪刚刚那么利索地拿了他的名头来用,这会儿也不见害怕,原来是在他面前也有一番说辞。 墨冥辰笑了:“这话说得不错,本王素来体恤百姓,不愿见其受苦。” 这大概是回朝之后,他听到的最好的评价了。 这话不是恭维,句句都是大实话。 “老夫人诚心礼佛,殿下大喜在即,若为民妇一时失礼平添杀孽,倒是民妇的过错了。” 那婢女不是说她家小姐不日就要嫁进摄政王府吗?这都要办喜事了,再枉杀无辜可不好。 不过她算是看出来了,老夫人和善,可那准王妃是个厉害的角色呢,一句句轻言缓语的,却都锋利得可夺人性命,这样的人嫁进王府,这摄政王府以后怕是有热闹瞧了。 “大喜?”墨冥辰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三月夜北王耶律寒邪要入京贺陛下登基之喜,那是他的世仇,此番回京后只怕诸事添忧。 这便也罢了,跟前这人还怎么骗都骗不回去,他都快愁死了,哪里还能有喜? 秦月瑶听他疑惑,却也觉得自己一个外人,人家又没说要请她去观礼,她也不好跟人家探讨他的婚事,便也没答话。 “殿下若不治罪,民妇便先告辞了,谢大人着了民妇好生看顾晚宴,这会儿还得回厨房去。”她刚刚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又没吃午饭,这会儿要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 “谁说不治罪了,本王要治你失礼之罪。”秦月瑶扭头准备溜,被墨冥辰一把扣住了手腕给拉了回来。 秦月瑶听他的话,苦了脸,她就随口说说啊,没想真被治罪。 “在本王面前,一口一个‘民妇’的,岂不是失礼了?”墨冥辰敛了笑,说得认真。 “那民……我要自称什么?”秦月瑶疑惑了,这规矩,是魏掌柜教的。 古代人讲究身份,在贵人面前“我”来“我”去的不行。 她虽没成亲,可已经是当娘的人了,平日出门都梳的高髻,不散发,这不称“民妇”,难道要称“民女”不成。 “当然是自称‘妾身’了。”墨冥辰坏心地说,说完觉得还有点不妥,“这称呼,只能在本王跟前说。” “为什么?”秦月瑶不乐意,这“妾身”虽说是谦称,可嵌着个“妾”字,她自己听着也不喜欢。 墨冥辰正色道:“这就是规矩,若是不遵,本王治你失礼之罪。” 往日她都自称“我”的,听着舒服,可这“民妇”算怎么回事?这是不想嫁他,想嫁给哪个民去? “那现在妾身可以告辞了?”秦月瑶无奈地改口,还屈膝朝他作了个礼。 “我还有点事情,晚点来接你。”墨冥辰笑着松了她的手,看着她往厨房跑了。 厨房的院子里众人早没在比对什么拳印了,这会儿都围了一圈,可以听到里头魏掌柜的质问声,还夹杂着打骂声。 秦月瑶过去一瞧,大家见她过来,都纷纷让开。 “秦夫人回来得正好,那翠玉豆糕就是这小子毁了的!”魏掌柜见她过来,抬了一脚,把刚刚被李三全揍了几拳的人踢倒在了秦月瑶跟前。 “怎么抓着的?”秦月瑶看着脚边脸上被打得红肿的人,皱了皱眉。 “是刚刚有个小公子抓着的,他说咱们比对拳印的时候这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心虚。我们揪着问了半天,果然是他。”李三全揉了揉拳头,挑眉说。 那模样,倒像是他把人揪出来的似的。 “大家一起来来县丞府里做事,为的都是工钱和赏银,若是午宴糕点被毁了,受累的是所有人,你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才会做这样的事情?”秦月瑶垂目,看脚跟前的人捂着脸满眼忿恨,她冷声问。 “老子就是看你这娘们儿不顺眼,见不得你做的东西,想毁便毁了,想怎么着吧?!”地上的人啐了口血在秦月瑶脚边,先前被打得求饶,这会儿倒是满眼无所谓的模样。 “哎,我说你这小兔崽子,找死呢!”李三全听他这般,凑上来就要打。 拳头还没落下,便被秦月瑶拦住了。 秦月瑶转头看魏掌柜:“既然问不出什么,便将他赶了吧,咱们还有元宵要包,别为着这事儿耽搁了晚宴。” “夫人,就这么赶了?”魏掌柜讶然,还有些不忿。 这包虎平日里在集市上打点零工,跟来福饭馆也熟,所以这次魏掌柜才特意带了他来,却不想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一个人,会在这要紧关头来这一手。 “今天是元宵佳节,还是谢夫人的寿辰,这事儿在厨房里便止了,咱们也别闹到前面去给谢大人和夫人添烦。”秦月瑶招呼身旁的周二狗,“二狗,你们几个把他给轰出去,一会儿咱们再把他打理过的东西再检查一遍,别又出了什么差错。” 周二狗跟包虎以往也是熟识的,这会儿虽然恨他动手脚,可见他被李三全打得这么惨,也是有些忧心。 听秦夫人说要赶人,他忙不迭应了,和身边的人架了包虎往厨房的小门走。 李三全看不过眼:“秦夫人,就这么放了他,太便宜他了!” “你刚刚都把人打成这样了,还想怎么处置?”秦月瑶摇了摇头,“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在县丞府里,他被打成这样,到了谢大人面前万一反告你一状,你不怕挨板子?” “啊?这……”李三全支吾了,他刚刚打人打得起劲,也是怒这包虎毁了他看管的糕点,倒没想过自己身处何地。 “三全,我这儿又见差事,还想请你帮个忙。” 秦月瑶唤了李三全进厨房,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便见李三全了然点头应了,急匆匆出来,往小门外去了。 第162章 净做些混事! 第162章 净做些混事! 越老夫人带着三姑娘到了万华寺,也没回客苑,而是去经堂找莲华师傅。 莲华师傅还在经堂讲经,这几日因着他们住在客苑,万华寺被侍卫包得严实,也没再往里面放人,这会儿他在跟小沙弥们将佛经里的故事。 听得外面越老夫人请,他应了出门来。 外面躲在屋顶的两个人见这阵仗,纷纷皱眉。 “你把话都交代清楚了吧?”谢元杰压低声音,问身旁的少年。 “才开了个头,莲华师傅说讲经的时间到了,就进去了。”月照挠了挠后脑勺。 他刚刚得了主子的吩咐,比谢元杰先到,才拉了莲华师傅要讲事情的始末呢,这钟声就响了,莲华师傅也是个守时严苛的人,居然晾了他说自己要去讲经了。 “这么没用?”谢元杰皱眉。 “你不是来得更晚?”月照看着他,笑道,“谢师兄,我看你是逍遥惯了,功法都生疏了吧,我可到了好一会儿了呢!” “闭嘴!”谢元杰瞪了他一眼。 他才不想跟这混小子说,他跑得快,只是刚刚不小心迷路了呢! 在外学艺几年,太久没回来,他本就不大会认路,却不想今日被这毛病给耽搁了。 这事儿他们还得赶紧想法子,这谢府一家和小厨娘的脑袋现在都系在莲华师傅几句话上呢! 下面的人没察觉他们所在,这会儿老夫人与莲华出了经堂,往佛殿里走。 越老夫人也没将秦月瑶那套说辞讲出来,只是问了莲华,前些时候是不是有个民妇到万华寺来,送了袋米来请他们诵经祈福。 莲华着了一身雪色的僧袍,这会儿取了香。 他挽袖点香,没急着说话,等得将清香插到了佛前的香台里,才请了老夫人又往外走:“老夫人这般问,是想听贫僧如何作答?” “哀家不过是有些疑惑,但请大师实言便是。”越老夫人手里拈着那串七宝手串,缓声说。 她与莲华相识多年,后也是得他点拨,才入了佛门。 “在这佛门净地往来的,都是皈依我佛的信众,我佛慈悲,渡世间疾苦,”莲华站在大殿前,看着院外丛丛松柏,“贫僧今日无论如何作答,为的都是免这世间苦难,老夫人诚心礼佛,心怀悲悯,必也不会因贫僧的一个答案,再添罪孽。” “大师说得对,是哀家糊涂了。”越老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笑了,送了莲华回去讲经。 屋顶上两个人瞧着这阵仗,都松了口气,各自离去。 “老夫人心里还是怀疑的吧?今日那厨娘的一番话,说得也太玄乎了。”三姑娘扶着老夫人往客苑去,轻声道。 “那丫头机灵,一桩大罪能给她说成一方福泽,还都是哀家的功德福报,也亏她急智。” 三姑娘听这话里是没有责怪之意了,也松了口气。 刚刚老夫人来问莲华大师,必是心里有疑了。 别说老夫人了,秦娘子那些话,听着神乎其神的,谁能真信啊! 刚刚摄政王就在外面,也没否了秦娘子的话,这必然是认识秦娘子,有心庇护了,她先前那些推测定是错不了的。 “那丫头,哀家瞧着有几分眼熟,依稀觉得与谁年轻的时候相似,可这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刚第一眼看到那厨娘的模样时,越老夫人便有些惊讶,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三姑娘自小跟在越老夫人身边伺候,见多了老夫人身边的人,她想了想,点了点头:“奴婢瞧着,眉眼间的确有几分相似。” 她倾身到越老夫人耳边,小声说了一个名字。 她这般一说,越老夫人也恍然了,还真有几分像! 越老夫人寻思片刻:“可叫人去查了,那丫头是哪家的?” “回禀老夫人,奴婢一早便查过了,那位秦娘子家住白石村,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三姑娘利落地答了,见越老夫人面露疑色,又说,“奴婢擅自查人,是因着那秦娘子就是当初做榛子酥的人。” 三姑娘这会儿便将当初在杏花村订糕点的事情都说了,她没提君修远,只说那糕点是慕小姐的孝心,可是在乡野买的,她不放心,所以将人的底细查了,确定清白,才敢将糕点送到老夫人面前。 越老夫人听了,眉眼含笑:“那丫头手艺不错,心思灵巧,不如带了回京,让她在观花苑伺候吧,也给哀家添个热闹。” 这几个月王府里厨子换了几个,她都不太满意,上次慕雪歌带回去的榛子酥便颇得她喜欢,今日这一桌子菜也做得不错。 这丫头心思灵巧,又有儿有女,有了牵绊的人安分,放在身边伺候也是放心的。 这天底下毫无关系却又长得相似的人,她从前也见过,她倒也不太在意。 三姑娘听她这般,有些迟疑,跪在了老夫人跟前:“头先奴婢有桩事没禀报老夫人,这秦娘子手艺好,可这人只怕是进不得摄政王府的。” 三姑娘这会儿,也只能将君修远在医馆助人,之后又派人警告平息流言之事说了。 “王爷与君公子交好,那日在寺里王爷待秦娘子的女儿亲善,奴婢想着,这事儿王爷必也是知道的。能得老夫人赏识,那是秦娘子天大的福气,可人若进了王府伺候,日后君公子若是接人过门,人便是王府出去的,这只怕……” 君公子与王爷私下往来,在京中也是多有避讳的,就怕御史台参一本官商勾结。 若是哪日君公子要接妻女回府,人是从摄政王府出去的,这可不就落实了两家往来的名头吗? “还有这等事?”越老夫人闻言,拢了眉心。 三姑娘道:“虽是奴婢猜测,可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越老夫人拢眉想了许久,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七宝手串递给三姑娘:“着人把这东西赏了那厨娘,就说她今儿菜做得不错,办事也妥帖。” 既然是君修远的外室,这人也不便带回王府了。 三姑娘俯身应了,又想起了慕雪歌:“老夫人,那慕二小姐那边?” “让她好好跟着碧梧学规矩,回京后让絮衣来见哀家,哀家要好好问问,她是如何教女无方,教出了这么一个好女儿来!” 三姑娘见她还在为慕雪歌失言之事生气,便也不在多言,拿了手串要去安排。 “等等,让辰儿和老四议完事便到哀家跟前来,哀家倒要好好问问,他们这是结交的什么朋友,净做些混事!” 第163章 这是心意 第163章 这是心意 这是心意 秦月瑶没把先前落梅院里发生的事情告诉魏掌柜他们,只是招呼了余下的人打点晚宴的事情。 下午一起包了元宵,晚宴还没开席,中午提前离开的白辰谨回来了。 这次带着赏银,是摄政王赏大家粥煮得好的。 两盘胖嘟嘟的银元宝,每个都是二十两,小伙计们挨个领了,到秦月瑶这儿,她刚拿了一个,白辰谨又塞了包东西到她手里:“殿下说姑娘受了惊吓,这是特意给姑娘安神的。” 秦月瑶愣了一下,油纸包着的东西四四方方,还是热乎的。 “殿下这是何意?”她是个厨师,这一拿到手,闻着味便知道是糕点了。 这满厨房最不缺的就是吃的,他还特意叫人送点心过来? 转念又明白了,清宫剧里面那些娘娘不是喜欢把自个儿新得的糕点赏给得力的丫鬟太监吗?这大抵就是皇家脾性。 “听说姑娘爱吃白玉方糕,这是刚出炉的。”白辰谨俯身上前,轻声笑道,“旁的是打赏,只是这糕点,是一番心意呢。” 白辰谨送完打赏和糕点后,便离开了厨房。 伙计们骤然得了这么多的赏,都乐得找不到北了。 二十两啊,就是在镇子上做工,也要攒大半年呢,没成想今天办了个宴就轻易得了。 而且这还只是客人给的赏赐,谢大人那边的工钱和恩赏都没结呢。 秦月瑶把元宝揣到怀里,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包糕点出神。 她喜欢吃白玉方糕的事情,只提过一次。 那天他们从庆云镇采买回来,她和徐大娘还有张嫂坐在院里包太师饼。 大家讨论起糕点,她也只是顺口说比起酥饼,她最喜欢的还是白玉方糕,软糯香甜。 她这随口一说,却不想被人认真记了去。 她要安什么神?这会儿最需要安神的是他那个满口僭越犯上,结果被倒打一耙的未婚妻。 一想到那青碧裙裳,贵气逼人的准王妃,秦月瑶轻叹了一口气,把这包糕点放到了厨房里,又去跟魏掌柜他们忙活准备晚宴去了。 秦月瑶这会儿坐在院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一盆蛋液,想到“王妃”二字,这眉头便忍不住皱了起来。 还好先前没为着那二十两的月钱动心,被他给哄回府去。否则这日后真生出点情来,她如何自处? 虽然这出身寻常百姓家的身份摆在这儿,可她也没觉得自己就该低人一等做妾。 何况,她也没古代女子那般大度,还真能跟旁人共侍一夫。 “哟,这油纸包里又是什么好东西?闻着挺香的,是秦夫人带来的?” 李三全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了秦月瑶的胡思乱想,她这才看到被自己支去跟踪包虎的人已经回来了,这会儿从厨房里提了个东西出来,往她身边走。 “寻常糕点罢了,厨房里给你留了饭,饿的话先去吃点。”秦月瑶目光落在那油纸包上,想伸手去夺回来,终是没动。 李三全这一去大半个时辰,倒是把他们的饭点错过了。 “秦夫人的糕点哪里能叫寻常,我看连皇城里头的御厨都做不出这么好的手艺呢。”李三全拉了个板凳在她身旁坐下,压低了声音,“夫人不是让我跟着包虎吗,我这次去瞧出了点名堂。” 秦月瑶目光还在他手里的油纸包上,听他这么一说,应了一声,伸手接过了那油纸包打开。 九块雪白的方糕叠在一起,方方正正的。 “这是什么?米糕?”李三全看着,馋了。 他是真饿了,正好又喜欢吃米糕,这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白玉方糕,是用粳米面和了糯米面,包了豆沙馅儿做的。”秦月瑶看着摊在手上的糕点,寻常的糕点,也看不出不寻常的地方。 听说飘香楼要新开糕点铺子,想来是他们的糕点师傅做的。 秦月瑶见他这般,有些犹豫:“尝尝?”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李三全只当这是秦月瑶做的,擦了擦手,伸手去拿。 秦月瑶下意识地侧身躲了一躲,自己先拿了一块来尝,这才将缺了一角的白玉方糕递到了李三全手边。 李三全见她这般,越发好奇这糕点有什么不一般了,拿了一块。 他嚼了两口,脸色一变,立马皱眉跳了起来,舀了碗桶里的井水直灌。 “不好吃?”秦月瑶看他这般,笑着问。 糯米面和得多了些,糖也多了些,市面上卖的豆沙馅都是红豆煮烂之后便加了糖才磨豆沙的,这白玉方糕以现成的豆沙入馅,本是不需得再在面里加糖了,也不知这做糕点的是不是飘香楼新请的糕点师傅,这下手也太重了些。 不过她素来喜欢甜口,吃着也只是偏甜了一点,不觉得有什么。 怀里揣着沉甸甸的元宝,眼前大家都在卖力干活,眼看着还要去邺水城发展,这生意想来也会越发红火。 她再不是当初刚穿过来时的一穷二白,这小日子过得越来越甜了,怎么心里突然有点泛苦呢? “额……”李三全看秦月瑶一块接一块地吃,也没敢多评论这甜得腻人的糕点,又坐回了她身边,“秦夫人,你真是料事如神,我跟着包虎一路回去,发现这小子还真没直接回家,而是往东街去了。” “东街?是去见什么人了?” “我一路远远跟着,就见他在秦家铁铺前头的小巷口拐了个弯,我怕被发现没敢凑太近,只是远远瞧着,他去见的,是秦家的小丫头呢。” 秦月瑶记得这个翠翠,当初那一口咬下去,现在手上还有印子呢。 这秦家人还真有意思,秦福安夫妇还有她那个娘一心要跟她修好,这秦威什么态度她不知道,倒是这翠翠还是如当初那般恨毒了她,居然想到找人来做这样的事情。 “秦夫人,这事儿,咱们怎么处置?”李三全这会儿才想起这秦家是何许人也,看秦月瑶面色无异,迟疑了一下才问。 “我跟你说,这事儿,咱们这么处置。”秦月瑶咽了白玉方糕,小声将事给吩咐了。 李三全听得没看眼下,却还是摇头:“秦夫人,咱们是男人,不能对女人动手。” “谁让你动手了,咱们是文明人,也就吓吓罢了。”别看这姑娘年纪小,能来这么一出,心思毒着呢! “那也不成啊,吓死了怎么办?” “我看你是大晚上的,自己害怕吧?你叫几个人一起啊,阵仗别太大,吓哭了就成。”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厨房,“你瞧那白面,猪血什么都是现成的,尽情发挥想象力吧。” 李三全想了想,多叫两个人他也就不害怕了,这事儿,还就包在他身上了! 第164章 真不回去? 第164章 真不回去? 真不回去? “秦夫人放心,今晚就瞧咱们怎么演一出好戏吧!”李三全拍拍胸脯,看她把那几块糕点都吃完了,殷勤地递了杯茶来。 这糕点甜得快赶上糖块了,秦夫人这么个吃法,还浑然不觉,该不会是味觉出了什么问题吧? 这县丞家的两场宴席,除却午间越老夫人匆匆离去之事外,前后也算是宾主尽欢。 除了工钱,落下来的赏银也不少,单分到秦月瑶手里的就有十两。 等得厨房收拾妥当,李三全喊了几个人,抱了盆白面和小半桶猪血先溜了。 已是入夜,秦月瑶本打算在客栈再住一晚,等天明后再回家,刚从厨房小门的巷子里出来,就看到了长街上的马车。 坐在车辕上的月照见她出来,笑着跳了下来,朝她招了招手。 伙计们认出了是白天帮他们抓包虎的人,看他招手,还以为是在跟他们打招呼,刚想上去说话呢,却被魏掌柜一个个提溜着,撵了他们回家去。 “魏掌柜也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不必送我了。”秦月瑶笑着与伙计们作别后,才转头看魏掌柜。 迎宾客栈离这里不远,大家手里都还拿着东西,便也让他们送。 魏掌柜看了一眼那马车里出来的人,略一琢磨,便也不留了,走得飞快。 秦月瑶看魏掌柜走得快,上前来:“今日多谢王爷的赏了。” 墨冥辰看着跟前的人,想是一直忙活到现在,月色下,那张秀丽白净的脸上染了两抹红霞,额间也还有汗水。 他颔首应了,满面笑意道:“时候不早了,上车吧。” 秦月瑶看着他笑,有些失神。 这摄政王还真是爱笑,一点都不像传言里所说的那般,是个冷面修罗。 躲马车后面看戏的月照马上出来,利索地开了车门,还放了马凳。 “这么晚了,去哪儿?”秦月瑶看他们这般,摇了摇头,没动。 大晚上的,有什么明天再说不好吗? 墨冥辰又笑了,笑得还挺晃眼的:“回家。” “殿下回去吧,我今晚住客栈,不劳殿下相送。”秦月瑶回过神来,转头往客栈走 这大晚上的,他有娇滴滴的未婚妻要陪,跑她这儿来算什么事? “客栈不安全,还是回家妥当。”墨冥辰快两步跟了上来。 “殿下的人这几日天天巡视,这长街上都被巡得见不着个人影了,还能不安全?” 秦月瑶没理他,继续走,长街上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就剩下后面马车车轮缓缓压过石板的声音。 墨冥辰觉得奇怪,这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这么冷淡了? “真不回去?” “不了,累了想早点休息。” 墨冥辰便也没再开口,就这么跟着。 秦月瑶见他闷声不响地跟着,想开口撵人,又不知该怎么说。 这一路走到了客栈,她顿住了步子:“多谢殿下相送。” “嗯,进去吧。”墨冥辰点了点头,站在那儿没要走的意思。 “殿下不回去,等你的人该着急了。” 着急?君修远他们听说他出来送人,巴不得他今晚都别回去,他这个时候回去,他们才该着急了。 墨冥辰挑了挑眉,又“嗯”了一声。 秦月瑶见他这般,叹了口气,也不管他了,自己进了客栈。 里面掌柜的过来,领她往二楼厢房去,边走边回头:“夫人,那位客官不进来?” 秦月瑶刚到楼梯口,转头看到墨冥辰还站在门外,跟个门神似的,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进了房间。 秦月瑶点了烛火关了门,在屋里打点自己的东西。 “主子,下雪了啊!” 长街寂静,月照的声音不大,却也还是落到了秦月瑶耳朵里。 秦月瑶推窗一看,停了一下午的雪又开始飘飘扬扬落下。 客栈对面的路边停着马车,这会儿月照从车里取了披风出来,递给靠在马车旁的人。 墨冥辰抱臂斜倚在马车上,正仰头看着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下面的人薄唇轻抿,笑得温柔。 秦月瑶怒目摔窗,在屋子里踱了两圈,披了棉袄下楼去。 她从客栈里出来,外面的人目光就一直追着她。 秦月瑶快步走到了他跟前,仰头:“殿下还守在这儿做什么?” “入夜了不安全,我守着你。”墨冥辰笑意未散,轻声说,“不是累了吗?赶紧去休息。” “你这样我怎么休息!”秦月瑶气绝,就他这么守着,她能休息好? “我又不进去,不会打扰你休息。”墨冥辰接了月照手里的披风,扬手一展,罩到了秦月瑶身上,“外面冷,快进去。” “你——”秦月瑶皱眉,顿了许久,叹了口气,“殿下既然好意相送,我们还是回白石村吧。” 真让他在这儿守一晚,赶明儿大齐的摄政王就该变成冰雕了。 “好啊。”墨冥辰眼里全是笑意,侧头唤了月照。 月照得了吩咐,纵身就跃上了二楼,翻窗而入,不一会儿功夫,就把秦月瑶留在屋里的东西都拿了,又翻窗落下。 秦月瑶瞠目结舌地看着,见客栈大厅里头的掌柜靠在火盆旁打瞌睡,半点也没察觉。 这么一看,这客栈还真不怎么安全。 墨冥辰扶秦月瑶进了马车,外面月照轻车熟路,打马往白石村去。 这一去,怎么说也有大半个时辰,秦月瑶坐在马车里,看着隔她不到半米远的人,眨了眨眼,不知道找什么话题。 “那白玉方糕……味道如何?”墨冥辰先开口,有些踟蹰。 先前君修远说秦姑娘必是受了惊吓,应该好生安抚。 他深以为然。 君修远又问这秦姑娘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呢?喜欢两个孩子,还喜欢金元宝,也不知道喜不喜欢他? 君修远说送钱太俗气了,秦姑娘肯定看不上。 他想了想,便想到了白玉方糕。 那日他偶然听她提起,不知怎地,就一直记着了。 只是这个时候飘香楼新装,器具材料一应俱全,就是缺了糕点师傅,外面街上也买不到白玉方糕。 于是君三公子又说了,这东西,得亲手做才有心意,言罢还不由分说,拽着大厅里所有人都进了厨房。 君三公子这一时兴起,新装的厨房里顿时就变得跟战场一样惨烈。 一群人在飘香楼里折腾了了半天,就做了那么几块能拿得出手的。 第165章 友谊长存 第165章  友谊长存 友谊长存 “啊?”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还行,味道很甜。” 这手艺不到家的话,她这会儿也不好明说。不过君公子那般挑剔,怎么会请这么一个高点师傅回来? 墨冥辰眉梢微挑,脸上紧张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他在夜北是下过厨的,在那种地方,不仅吃食要自己负责,有时还要伺候别人,那些他从前根本连半句都不会过问的小事,在夜北的时候桩桩件件都需得他亲力亲为。 纵是如此,做糕点也是头一遭。 他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这会儿飘香楼厨房里还跟个练毒现场一般。 他本是怕这几块糕点送过来适得其反,毕竟秦月瑶也不是普通人,她厨艺可好着呢! 这般评价,也说不上好坏,墨冥辰看着她,清亮的眸子里盛了笑意:“这次做得不好,有空你教我。” 秦月瑶愣了一下,他这话的意思,糕点是他做的? 堂堂大齐摄政王,居然亲自下厨做白玉方糕??!! 这哪里是给她安神的,秦月瑶觉得自己受到了成吨的惊吓! 偏跟前的人还是一副和善可亲的笑容,一点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问题。 秦月瑶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殿下一个大忙人,学这些做什么?” 话音刚落,想起了前几日自己教谢元溪时的话。 那人最喜欢吃的,正好是你最拿手的,这缘分多么美妙啊! 当日她说来打趣谢元溪,却不想这么快这话就落到自己身上。 秦月瑶面上一热,支吾着错开话题:“冬日将过,春暖花开的时节,京城里也快有大喜之事了吧?” 这正月十五过后有许多好日子呢,也不知他们选在了哪天成亲? 这摄政王大婚,可不是普天同庆的大喜吗? 墨冥辰不知她所言何指,想了想:“时逢先帝大丧,举国哀悼,便是谁家有喜事,也不能大办。” 一年大丧,除却新帝登基大典之外,大齐上下都不得再有什么庆典。 “是我疏忽了,只是这般,王妃该受委屈了。”秦月瑶拢了拢眉,同为女子,这一生一次的大事谁会不想风光大办? “王妃?”墨冥辰这会儿听出点眉目了,“你说的是谁的王妃?” “自是殿下的了,我今日得罪了老夫人和殿下的准王妃,想来殿下也不会请我去观礼了吧?” 秦月瑶自顾自地说,没看到一旁墨冥辰沉了脸。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母妃虽意属慕雪歌,可这事她也不敢明说。 因着慕雪歌的母亲与母妃交好,母妃又喜欢慕雪歌在身边侍奉,他才容了慕雪歌这些时日常在王府出入。 妄议摄政王都是革职查办的大罪了,慕雪歌居然胆大至此,还敢在人前以准王妃自居了? “嗯,我说错了?”秦月瑶见他这反应,有些疑惑,该不会是自己白天听岔了吧? “本王从未有要立妃之说,”墨冥辰沉着嗓子说了一句,转念想又有点不对,“除非姑娘愿意跟我回去,这话便又另当别论了。” 虽说他有耐心等,可这摄政王妃之位空太久也不好,她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跟他回去? “你又胡说!”秦月瑶见话头又扯到了自己身上,急言罢,见手边什么也没有,拿了揣怀里的元宝砸他。 “姑娘如今有钱了,这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打人都用元宝了。”墨冥辰笑着接了元宝,握在手里把玩。 “那是自然,等以后我去铸个脸盆大的带着防身,保管一砸一个死。” 秦月瑶挑眉,等她有了钱,就去铸个大元宝放在空间里,这东西重实,当武器再好不过了。 几句话的功夫,秦月瑶只觉心里压着的那团气顺畅了许多,这会儿跟墨冥辰说起今日宴席的菜色,一会儿功夫便又眉开眼笑了。 大半个时辰,仿佛眨眼便过了。 秦月瑶回村后,本想先去接两个孩子。 可这个时辰,张家灯火全无,想来都睡下了,她便也没再打扰。 送了秦月瑶到小院前,墨冥辰将随身带着的一枚戒指递给她。 “姑娘上次说想要那枚狼璋,那东西姑娘也不便戴,本王这几日寻了枚精巧的给你。” 白莹若雪的玉戒上缀了点点嫣红,精巧地雕琢成了一束梅花的模样。 这是他母妃还在闺阁里的时候,她母亲给她的家传之物,让她留给日后的儿媳。 这上好的白玉里缀着的红色是天成的,寻常不可见。 便是当年母妃许了与威远侯府的婚约,也没将这戒指拿出来送人。 这还是出门前他特意从母妃的观花苑里取了的。 只是这些,他现在还不能对秦月瑶说。 若说了,就她这性子还能收吗? 秦月瑶看他手里的戒指的确新奇精巧,也没想过这东西还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她犹豫了一下,终点了点头:“礼物我收了,从前那些咱们便都两清了,日后……” “日后这恩义两清,便只谈情了。”墨冥辰接了她的话,将那枚戒指套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秦月瑶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这谢礼戴在这里,好像有点不合适啊? 不过她也没多想,这古代人哪里知道戒指戴哪根手指的含义,大概只是看尺寸刚好合适罢了。 “那就祝咱们友谊长存了。”秦月瑶正了正戒指,笑道。 墨冥辰抿唇笑,她觉得是友谊便是友谊吧。 “这几个月京中事忙,我只怕不能常来看你,若是有事,着人去飘香楼通报一声,君修远得了消息,自会告知我。” 下月礼部要开始筹备春试,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春试,正值招揽贤才之际,需得格外重视。 春试过后,耶律寒邪便要到京城了,这件事他也需得一直盯着,只怕一时也抽不开身往白石村来了。 秦月瑶这才想起了搬家之事,她现在都还没给孩子们说,只想到邺水城看过之后再提。 可这会儿不说,她又怕这位殿下回头寻了,找不到他们。 “我打算年后搬家,不留在白石村了,殿下日后若是有事,可以……可以去邺水城找我们。” “嗯?”墨冥辰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搬家挺好的,这地方的确不该再留下去了。 只是这邺水城是好,离京城还是有点远了。 “需要帮忙吗?” “不用的,有魏掌柜他们呢。”秦月瑶忙摆手,想了想,把魏掌柜要跟她一起开馆子的事也说了。 说完撇了撇嘴,他跟她又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老老实实把什么都交代了? “先在这里恭喜姑娘了,开张那日,我必来捧场。” 墨冥辰伸手拂了她肩上的落雪:“进去吧,外面冷。” 等得秦月瑶进了院子,锁了门,墨冥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她在厨房打点了一阵,最后进屋安置下了,没上马车,让月照解了匹马下来。 “本王先行一步,你回去通知阿远他们,让他们明日即刻返京。”墨冥辰翻身上马,嘱咐了月照之后,策马离去。 月照站在小院前,看着墨冥辰策马走远,这心里越发不安了。 主子这个时候返京,想必是为了夜北之事。 主子在夜北五年,受尽折辱,夜北王这次来齐,必然也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这三月之后的京城,只怕会比眼下的寒冬更严酷了。 这些都不说,老夫人吩咐了让主子和白郡王今晚务必去万华寺一趟的。 他就这么跑了,留下他们这些个听差的属下,又得被老夫人怪罪了! 第166章 做本分买卖的 第166章 做本分买卖的 秦月瑶第二天一早去了张家,约了张德一家去镇上赶集。 今日镇子里的店铺和集市都重新开张,十分热闹。 那枚白玉戒指她终归没敢戴在手上,这么好的东西,她戴着怕被旁人瞧见,心生歹意。 秦月瑶在镇上买了红绳,将戒指穿了,戴在了脖子上,衣服一盖,什么都看不出来,十分妥当。 来福饭馆也没再开业了,这会儿魏掌柜和李三全在里面收拾东西。 见他们来,魏掌柜下厨炒菜,留了几个人一起吃饭。 李三全一见秦月瑶便眉开眼笑地凑上来,私下里将昨晚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他们也没真把小姑娘怎么着,就拿白面和猪血抹了脸,搁秦家后巷里堵了人吓了个实在。 小姑娘年纪不大,胆子也挺小的,吓得哭湿了衣裙,连声说再也不敢做坏事了! 秦月瑶接着一起吃饭的便,将要搬家的事情跟张德一家说了。 她托了张德帮忙留意,想等邺水城的房子租了,把白石村的院子租了或是卖了。 这中间都请张德出面,到时候抽些分成,两人都有钱赚,还给她省些麻烦。 张德笑着都应了,张嫂舍不得她,坐那儿忍不住抹眼泪。 秦月瑶也被她弄得有些伤感,拉了她的手劝了好一会儿。 当初她刚醒的时候,是张德过来关心家里出了什么事的。 后来刘翠花在张家门口闹,也是张德和张嫂不介意那些流言,跟她认了亲,还处处护着他们。 这事儿当时她只是感动,可徐大壮来了那么一出,两相对比,张家人当初的举动,是真的叫她感激了。 他们都是她命里的贵人,她也会像那日认亲时说的那样,等她站稳了脚跟,一定会帮扶一把。 那日魏掌柜跟秦月瑶把这事儿定了之后,就从堂叔那里把馆子接了下来。 正月十七,天气晴好,魏掌柜带着妻儿,跟秦月瑶一家一起租了马车往邺水城去。 魏掌柜今年二十七,妻子不是庆云镇的人,他们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 孩子文静,不过马车上还有个李三全,秦月瑶和魏家夫妻谈生意的事情,李三全就在一旁逗三个孩子,没一会儿孩子们便都是有说有笑了。 李三全跟魏掌柜同村,来福饭馆到魏掌柜手里之后,李家把半大的李三全送到来福饭馆当伙计,他跟在魏掌柜身边也有几年了。 这次魏掌柜关了来福饭馆,给其他伙计都包了钱遣了,就李三全说还要留着,继续跟魏掌柜和秦夫人做生意。 邺水城的繁华是庆云镇不可比的,高楼林立,城市东西两头分了东市和西市,都是大集市,城南是居民区,魏掌柜说的居和坊就在那边。 魏掌柜堂叔的馆子在西市三春街的街口,三春街不是邺水城最繁华的街道,可白日里也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馆子年前关到现在,招牌已经拆了,屋主还没有回邺水城,不过魏掌柜有他堂叔给的钥匙,屋里桌椅都齐全,后厨的灶台炉子也都不用他们新添。 后院还有两件偏房,一间拿来堆干货,李三全说他以后就住旁边那一间了,省钱还能守着馆子。 魏掌柜也是放心他,留了他在馆子里面打点,他带着其他人去居和坊看房子。 既然要在这边开馆子,魏掌柜一家也打算搬过来的。 他们商量着,打算把屋子租到一处,当了邻里,日后有事也好照应。 这一下午就在居和坊找房子,秦月瑶看上了靠南城下的一间小院。 院里一间堂屋并着两件卧室,厨房旁边还有一间小屋,屋外种着一棵梅花树,这会儿上头还缀着簇簇的红梅。 小院背后那家空的院子,魏掌柜一家也看着喜欢。 还赶巧,两个院子都是一个屋主的。 谈租金的时候,秦月瑶听那屋主说一月一两,半年一付。 秦月瑶听价低,却不敢要了:“先前听说不是这个价啊,莫不是房子有什么问题?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魏掌柜先前说的,这一带每个月都是二两左右的租金,这都折半了,该不会是这屋里有什么事吧? “夫人有所不知,这居和坊里住的都是来城里做生意的人,年后衙门为了防止这边哄抬租金,下了规矩,租金不能超过一两半,这两个院子都是干干净净,这不瞧着你们是外乡来的,都是做生意的不容易,就给了一两,夫人要是可怜我们,给一两半也成啊。”屋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笑得和蔼。 别说居和坊,今儿他们便是逛遍了邺水城,秦夫人那张户籍帖子拿出去,走哪儿都是这个价。 秦月瑶又将两个院子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也问了一些之前的租户的情况,见真没什么,便将院子租了下来。 从庆云镇过来是两天的路程,除了换洗的衣服,秦月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来了,魏掌柜家也搬了不少东西过来,两家人给了半年的租金,签了租约之后,就在新家里打点。 屋主拿着银子和两张租约说是去官府报备,从居和坊出来,也没往府衙去,抬脚去了西市的天香阁。 这天香阁是个乐坊,白日里往来的客少,楼上的乐师们都在屋里练曲子。 那屋主跟掌柜打了声招呼,往后面的院里去。 院落的水阁里坐着个人,一身青衫,身材魁梧,臭着张脸。 “办妥了?” 那屋主将两张租约放到了桌上:“都住下了,小的按了吩咐,让其他人悄悄搬,明早之前就能成了。” “仔细着点,弄出动静惹了怀疑,回头君公子扒了你们的皮。”惊蛰看了一眼租约,点了点头。 那屋主连声应了,把惊蛰一路送了出去。 等得人没了影子,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崔二,君公子说给咱们的人换个新住处,可怎么就我没挪窝?”里头天香阁的掌柜得了闲出来,有些不满地问。 说好的人手一套新院子呢?邺水城里其他君家名下的商户都有,就缺他的。 “君公子说了,要人品端正,做本分买卖的,不然会带坏孩子。”崔二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随后便匆匆又走了。 房子是租出去了,他还得盯着周围的人搬家呢! 第167章 给他们当领班 第167章 给他们当领班 这两日秦月瑶都在邺水城打点。 她画了图纸,找了木匠订了张上下铺,摆在堂屋左边的屋里,给两个孩子。 窗边添了张大桌子,笔墨纸砚备齐了,还放了两把垫着垫子的椅子。 梅树下有一口井,虽然垒了石壁,秦月瑶还是让人作了个木盖子,还上了锁,就怕两个孩子不小心掉进去。 街坊邻居都热情,他们这才刚搬来,第二天就提着礼物来串门,贺他们乔迁之喜。 开米铺的送米面,开胭脂铺子的送胭脂水粉,布庄的葛掌柜带了几匹上好的缎子,都是适合裁春装的俏丽颜色。 屋里坐了一屋子的邻居,秦月瑶看外头让人往她家搬妆台的家具铺子的王掌柜,怎么拦都拦不住。 秦月瑶哭笑不得,这大城市的街坊邻居就是不一样,热情又阔绰。 秦月瑶和魏掌柜在邺水城逛了一圈后决定馆子还叫来福饭馆,招牌用的是顾文彬当初写的字,琢磨着等春试结束,若是顾文彬高中,馆子里就推一道状元荷包肉,沾沾喜气。 正月二十一,魏掌柜去东市张罗饭馆日后的采买,秦月瑶和李三全去雇伙计。 秦月瑶特意去成衣铺子里买了两身男子穿的长衫,今天挑了件天青色的,头发也如男子一般梳了个发冠,用带子绑了。 这般一换装,添了几分英气。 她个头不高,好在胸前坦荡,这么一穿,还真跟个青葱少年郎似的。 “秦公子,我跟你说,这挑跑堂的可不能随意,里面都是学问。”李三全和秦月瑶一起往西市去,他打听了,西市有个聚才馆,里头聚的都是找活做的年轻人。 这厨房里的帮工要什么样的,他说不好,可做了那么多年的小伙计,他早悟出了门道。 “这人得长得精神,要有一脸笑相,你要是找个面相凶恶的,跟个门神似的,杵那儿别说招呼客人了,老远瞧着就给吓跑了。” “还得嘴甜,这人刚迎进门,你就把他往天上夸,等他高兴得跟朵花儿似的,再报菜名,心情好了,那可不卯着劲儿点吗?” “你倒是琢磨得透彻,怎么学做菜的时候没见你有这份热情?”秦月瑶见他说得起劲,直摇头。 李三全左右看了几眼,才叹了口气:“今儿趁师傅不在,我跟秦公子交个实底,师傅有心教我厨艺,那是看我可怜,想教我个能养活自己的本事。可这学厨还是得看天分,就我李三全这样的,怕是没这福气。” “你这么机灵,多用点心,哪有学不会的?你师傅是真心为你好,以后多在厨房里看着学着,别老心不在焉想往外头跑。” 秦月瑶先前听魏掌柜提起过这事儿,李家把李三全托付给他,他是当半个儿子待的,这魏掌柜家的手艺也是家传的,寻常人想学,魏掌柜还不乐意教呢! “可我就喜欢在外面跑堂待客啊,你们不都说什么人各有志吗?”李三全抓了抓脑袋,把这几天一直琢磨着不敢跟魏掌柜说的话说了出来,“秦公子还是跟师傅说说吧,我脑子笨,真学不来这手艺,凑在厨房里也是个添麻烦的,倒不如在外面迎客,多给咱们拉些生意。” 他也不是怕苦怕累,只是对那刀案灶台跟前的事情真没什么兴趣。 怎么学都学不进去,老惹师傅生气。 秦月瑶见他抓耳挠腮,满面为难,笑着点了点头:“成,晚点我替你跟你师傅说说,也不让你待在后厨了。一会儿我们去找几个心思灵巧的伙计,到时候你好好带带,给他们当领班。” “领班?”李三全不解地眨了眨眼,这又是什么新差事? “就是让你管着点他们,带着他们好好跑堂。” 李三全眉开眼笑,这差事,他喜欢! 秦月瑶和李三全一路到了聚才馆,这刚过晌午,占地颇广的聚才馆里十分热闹。 门口有两个管事模样的人在做登记,听秦月瑶他们要找跑堂和厨房里的帮工,给他们发了牌子,让他们往西边的厅堂去。 秦月瑶看着这各个厅堂里三五成群讨论的人,有些惊讶。 这地方不仅聚集了找活的人,还都按着他们的能力分了类,雇主们只要按需求来挑人,找工作的人也不用到处奔走,等着雇主过来挑人。 虽说这般有些被动,可这里头挑的,都是经过核查身份清白的人,薪酬也有最低标准,对双方都是个保障。 听说城里有时候大铺子新开,都喜欢来这里一次性将需要的人手都招齐了,省时省力。 这阵仗,倒是跟现代的人才市场很像,只是听说到这里等工作的人每天要交十文的场租,所以里面的人也待得不长,等几日等不到雇主,便多不愿来了,还是得自己去街上打听工作。 秦月瑶和李三全从门口进来,这才过了两个厅堂,还没走到他们要去的地方呢,就突然见着一个清瘦的少年从旁边的厅堂里跑了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到了秦月瑶跟前。 “这位公子,你们招我吧,我什么都会做!” 瘦到脸颊都凹陷下去的少年眼睛清亮,声音低哑,唇角扯着笑,满眼恳切地看着她。 “走开,走开!你都不知道我们要招什么人,还说什么都会做?”李三全被这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扯了秦月瑶的袖子推开几步,抚了抚心口,不悦地看着跟前的人,“瞧你这瘦不拉几的模样,背大米扛包包的活也能做?” “能的,我力气大,扛米推车都能做,公子要是不信,我证明给你看!”少年这一双眼一直都落在秦月瑶身上,听李三全质疑,他站了起来,转头看到廊下摆着的一盆花,跑过去一把抱了起来。 那是棵矮槐,放地上都快到少年肩膀了,花盆也是怀抱大小,却是被瘦得跟个竹竿似的少年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别说秦月瑶,李三全看着都呆了一下,这小伙子,力气还真大。 门口登记的管事瞧见有人搬他们的盆栽,坐不住了,撩袍子急往里走:“又是你这个臭小子,快放下,可别摔了!” 第168章 你招我吧 第168章 你招我吧 少年把花盆放下,不等管事过来,又“噗通”跪到了秦月瑶跟前。 “公子,我还会洗衣擦地,会烧火做饭,伺候人的活也都会,你招我吧。” “不是说了叫你在里头等着吗?你这么跑出来拦人,吓着各位掌柜的怎么办?要是再这么没规矩,现在就给我滚出去。”那头管事的快步过来,朝秦月瑶他们作了个礼,心疼地看着这几天总是被抱起来的盆栽。 生怕一不小心给磕着碰着了,一棵五百文,可贵着呢! “你想找什么活做?”秦月瑶跟管事的说了声没事儿,让他回去,又转头看少年刚刚跑出来的厅堂。 里头都是些虎背熊腰的年轻人,一看就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应该是做劳力的。 搬东西当劳力多是短工,工钱开得也高。 “公子,我什么都不挑,就想找个活做,你们招我吧。” 少年有些急切了,一张小脸上泛着红晕,气息也有些不稳,是刚刚徒然搬了重物的缘故。 “这么急着找工作,怎么不去外面找,要在这里等?”秦月瑶缓声问话,将人打量了一遍。 他身上的棉衣虽然旧,可是很干净,这从头到脚也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我……”少年又几分犹豫,可这是这几天他遇到的掌柜里唯一一个问了他这么多的。 少年咬了咬牙:“回禀公子,我是外乡人,虽然急着找活干,可是也害怕被骗。过年前遇到一个老板,给他出急工搬了一天的货没拿到银子,还被打了一顿,所以……” “我们在三春街开饭馆,要招跑堂和厨房里的帮工,”秦月瑶想了想,又问,“我们要招长工,最少也要做半年的,可不能做几天就要结钱走人的那种。” “我不会做几天就跑了的,我会好好干活的,多谢公子。”秦月瑶话刚说完,那少年就给他们磕了个头,把自己怀里揣着的户籍帖子拿了出来,递到了秦月瑶面前。 “哎,还没说要招你呢,你应得倒快!”李三全瞪眼,接了他的户籍帖子看了一眼,转头看秦月瑶,“公子,这人咱们要还是不要?” 秦月瑶低头看李三全手里的户籍帖子。 这是各地官府开的户籍证明,上面写了姓名,年纪,祖籍何处,还有住址,上头还盖着官印。 秦月瑶皱眉:“你有十八岁了?” 这少年名叫苏眉,祖籍在沧州西河郡,现在住在城郊的村子里。 这其他的都还好,只是他身量看着跟她差不多,怎么能是十八岁? “回禀公子,家里穷,吃得少,长得慢。”少年低下了头,看着跟前的石板地。 秦月瑶见他这般,也没好在问,把人扶了起来:“你就先到我们馆子里当跑堂吧,每月一两半,每月五天假,不包吃住,可好?” 这是市价,搁庆云镇那种小地方,跑堂每个月也就六百文。这聚才馆的规定,饭店跑堂每月最低一两,秦月瑶看他这模样,也没忍心把这工钱往下压死。 “谢谢掌柜的,我一定好好干活。”苏眉连声应了,脸上有了笑。 “我姓秦,他叫李三全,以后你就跟着他学。”秦月瑶点了点头,给他把人都介绍了。 秦月瑶和李三全又招了两个后厨帮工和一个跑堂,都是有经验的。 大家在聚才馆管事那里记了档后,秦月瑶交代了他们明天早上到来福饭馆之后,那三人就告辞回家了,独苏眉跟了他们一路。 苏眉本是说先到馆子里熟悉熟悉,等李三全都带他前厅后院绕了一圈了,他还站在门口没走。 秦月瑶看他神色不对:“还有什么事吗?” 苏眉听她问,又跪了下去:“我……我想跟秦掌柜先支一个月的工钱。” 秦月瑶被他这动不动就跪的习惯吓着了,忙将人拉了起来:“家里缺钱?” 他们刚刚谈了,半个月的试用期,工钱减半,到时候决定了去留再结钱,她倒没想到这少年一来就开口要预知,还是支一个月的。 “家里奶奶病了,再没钱,明天就要断药了。”苏眉说罢,抬手抹了抹眼角,垂下头去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哭。 秦月瑶叹了口气,取了一两碎银子和五百文钱给他,让他赶紧去给他奶奶买药。 苏眉千恩万谢之后,才揣着钱走了。 秦月瑶和李三全送到了门口,看着那一溜烟儿跑得没影的人,李三全不住咂舌。 “怎么,瞧着可怜?”秦月瑶挑眉,侧头问他。 李三全摇了摇头:“我是瞧着咱们可怜,这还没开张呢,搞不好就要先亏银子了。” “我的公子,咱们是做生意呢,又不是做善事,照你这好心的送法,指不定最后咱们都得跟他一样,到处骗钱。”要他说,这秦夫人就是太好心,还好哄,被那孩子几句话就骗了一两银子。 “你就知道人家是骗人的了?”秦月瑶摇了摇头,“按他那机灵劲儿,真要骗钱,用得着去聚才馆那种地方?这邺水城里有钱又好心的人多了去了,他怎么不去街上骗,就来贪咱们这点小钱?” 这两天逛街的时候,她可真算涨见识了。 这有钱就是不一样,那些衣着华丽的人打赏起来随便都是个元宝,就昨天她还看到有个富贵人家的老爷随手往乞丐碗里丢了个元宝,把那乞丐的碗都给砸裂了。 那苏眉若真只为骗钱,最不该往聚才馆去,就该在那些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晃悠,等着被元宝砸。 李三全一时语塞,还是看着长街摇头。 秦月瑶斜觑了他一眼,笑问:“三全,你这是从前去骗过人,还是被人骗过?不然怎么看谁都像骗子?” “嘿嘿嘿嘿,往事不可说,不可说!”李三全摸了摸脑袋。 “不过这人心思多,这段时间你可把人盯牢了。” 这户籍证明是官府开的,做不得假,聚才馆的管事也说了,这人他们是认识的,连他家里只有一个老人,住在哪里,住了多久都说的清楚。 她总觉得这人看着有几分不对,可又不是有坏心思的那种不对,只是一时也说不上来,便也只能先看看情况了。 第169章 情理之中 第169章 情理之中 第二天来福饭馆开张,百响的鞭炮炸出一派喜庆。 特色菜品一律半价,吸引了不少食客来尝鲜。 晌午的时候,同住居和坊的邻居们还带了家眷朋友来捧场,这新馆子里的热闹,从早上开张到晚上打烊都的时候都没有停过。 新雇的帮工曹万福说,他在邺水城里给好几家馆子当过帮工,可还没瞧见过哪家小馆子新开的时候能这般宾客盈门,食客络绎不绝的。 “那还不是咱们两位掌柜的手艺好,昨天我跟你们说的没错吧?跟着我们两个掌柜的干,以后个个都能吃香的喝辣的。”李三全在账台后面数钱,他这跑了一天的堂,跑得口干舌燥,手痛脚痛的,可看到这抽屉里的一大把铜钱和散碎银子,他心里舒坦。 “得了,收拾得差不多了,时辰也不早了,都回去吧。”秦月瑶从厨房出来,看到其他伙计规制好了桌椅,正坐在账台附近的桌子旁休息,秦月瑶朝他们点了点头,扫了一圈不见苏眉。 “那小兄弟在楼上擦地,那地大家一起擦过一遍了,他非说不够干净,还要再擦,我们也拦不住。”曹万福指了指二楼,这话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都累了一天了,这会儿全部收拾妥当,也是真想休息了,偏上头那个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还绞了帕子擦地,也不知表现给谁看。 秦月瑶听了,也有些惊讶,抬步上楼。 楼上也都收拾妥当了,楼梯口放着一盆水,这会儿苏眉正拿了帕子蹲在桌子间,擦着地板。 “行啦,这是普通木头做的,又不是大理石,你再擦它都不会亮的。”秦月瑶见他做得认真,笑着过去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的不说,这是木地板,没做过防水没打过蜡,真叫他多擦一会儿浸了水,还不定会出什么问题呢。 今早新雇的四个人里,苏眉来得最早,馆子还没开的时候在厨房帮忙,后来外面来客人了,他跑堂也利索,没少得李三全的夸。 这都忙活了一天了,这看着瘦弱的少年像是不知道累似的,别人都休息了,就他还在干活。 “今天辛苦你们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你家里不是还有奶奶要照顾吗?”秦月瑶把他手里的帕子丢回了盆里,自己抱着盆把人往楼下赶。 “我请了邻居帮忙照顾奶奶,奶奶喝了药睡得早,我晚点回去也没什么的。” 苏眉跟着秦月瑶下了楼,楼底下魏掌柜也从厨房出来了,魏嫂带着三个孩子从后院过来,曹万全他们跟秦月瑶和魏掌柜做了别,出了来福饭馆的门。 “苏哥哥,今天辛苦你啦。”云薇看到苏眉额头上的汗,将揣在袖子里,这两天娘亲新给她买的粉色的手帕拿出来,递给苏眉。 今天娘亲和魏叔叔的馆子开张,他们在家里呆不住,跟魏婶婶一起过来凑热闹。 他们在后院帮忙的时候,见过这个苏哥哥,这个苏哥哥还帮她打水来着。 “多谢秦小姐了。”苏眉看到双手递到自己跟前的帕子,愣了一下,笑着接了。 绵软的帕子上染了清淡的花香,苏眉擦了擦额头,捏着帕子没递回去:“帕子弄脏了,等小的洗过之后,明天再请秦掌柜还给秦小姐。” “不用啦,你每天都要干活,用得着的,我还有呢。”云薇摆了摆手,说着,从另一只袖子里又抽了一条青碧色的手帕出来,她看了看苏眉手里粉色的,“你要是不喜欢那个颜色,我们可以换换。” 这是娘亲买给哥哥的,哥哥说他是男孩,不带这种小姑娘用的东西,于是就都落到她手里了。 “这个颜色挺好的,谢谢秦小姐了。”苏眉没有跟她换,捏紧了手里的一团粉色。 已经很久没有摸到过这么好的缎面料子了,这会儿捏着,他心里那些苦楚都化作了一腔恨意。 秦月瑶拿食盒装了几个蒸菜和糕点,让苏眉拿回去给奶奶尝尝手艺,还特意将怎么热菜跟他讲了一遍。 “堂哥,我喜欢这个苏哥哥。”从来福饭馆出来,云薇拉着秦月瑶的手,仰头说。 “你这小丫头,叫上瘾了还?”秦月瑶捏了捏云薇的鼻子,这是魏嫂教的,两个孩子早上一进门就喊她堂哥,这云薇更是在后院的时候一见着她就叠声地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云薇吐了吐舌头,往秦月瑶怀里钻:“娘亲,明天我也想穿哥哥的衣服,我要当娘亲的堂弟。 “馆子里人多,你们乖乖待在家里跟巧姐姐玩,等过几天上私塾了,可就没这么多玩的时间了。”秦月瑶俯身将云薇抱到了怀里,摇了摇头。 她已经打听过了,西市旁边的翰元私塾每月三两银子,虽然贵了,可是里面的先生学问都好,收的学生还男女分班,女学生的班上教习的多是女老师。 不仅如此,翰元私塾放学后还开小课,有练字的,有学画的,还有教礼乐和专门学诗赋的,按课时收费,每节课一个时辰,两百文。 听说这是他们萧知府给出的主意,这私塾就是他命人开的,城里许多大户人家的孩子都往这里送。 秦月瑶觉得,这萧知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思想超前,难怪这治下的城镇都那么繁华。 云薇听了要上私塾的事,撇了撇嘴,没说话了。 她挺喜欢读书的,可一想到要去从没去过的私塾,还要跟哥哥分开,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走在秦月瑶身旁的云深停住了步子,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摆:“娘亲,你怎么不开心?是不是累着了?” 他们这会儿正从西市往家回,听到这话,走在前头的魏掌柜一家都回了头。 “没有啊,今天开张生意这么红火,怎么能不开心呢?”秦月瑶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对上几个人的目光,她笑着掩饰,“今天咱们生意好,也别这么急着回去了,去逛夜市庆祝吧!” “好啊!好啊!我要吃糖葫芦,我要买兔子灯笼,我还想听说书!”一听到要去逛夜市,云薇激动了。 听邻家的姐姐说,夜市可热闹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她早就想去了! 魏嫂也心动了,他们来了好几天了,都在为着馆子的事情忙活,还没好好出来逛过。 几人略合计了一番,便一起往东市的夜市去了。 秦月瑶走在最后,瞧着前头大人孩子有说有笑的模样,偷偷叹了口气。 她没有不开心,今天生意这么好,她都快高兴疯了,她只是有点失望。 有人先前说了开张要来贺喜的,她在店里等了一天,也没见着个人影。 不过人家身份尊贵,日理万机,她又没特意送帖子去京城说饭馆今天开张,这人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第170章 那不是本王的儿子吗? 第170章 那不是本王的儿子吗? 两家人到东市时,月色正浓,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 还没出正月,街道两旁的高树上还挂着精美的花灯,一眼看过去,花灯盏盏,颇有东风夜放花千树之感。 街口的茶楼里有人说书,正到精彩处,引得客人们拍案叫好。 云薇也想去听,正好茶楼里还有位置,两家人便一起凑个热闹。 茶楼里说书先生正在说江湖少侠剑挑饶空山七大派的事情,那潇洒落拓的少侠甫一出师,便一人一剑,打得饶空山七个作恶的掌门跪地求饶,彼时正值暮春,饶空山下的桃花林里,负剑少侠剑舞如风,杀的恶人片甲不留,剑气搅动飞花无数,少侠一战成名,江湖人送外号谢飞花。 说书先生讲得生动,仿佛自己亲眼看到的一般。 茶楼里叫好声一片,别说孩子们,就连三个大人都听得入了神。 说书先生休息的空档,秦月瑶嫌茶楼里的糕点不够滋味,想去街对面的炒货铺子里买两包瓜子回来。 云深不放心秦月瑶一个人去,便跟她一起下了楼。 “娘亲,谢飞花厉害呢,还是阿辰叔叔厉害?”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云深仰头问。 秦月瑶骤然听得云深提起墨冥辰,微微一愣,随即蹙眉想了想:“还是谢飞花厉害吧,毕竟人家是闻名江湖的少侠呢。” 秦月瑶其实也不太确定,她没有亲眼见过谢飞花一剑挑七人,可她见过墨冥辰动手。 当初断崖之下遥遥一见,那挥刀杀人的身影,如今想起了都还有几分叫人胆寒。 从去年冬月到如今,她听过不少关于摄政王的传言。 少时便在军中,骁勇善战,剑下败将亡魂无数。 当年身陷夜北为奴,听说是替夜北王放马,去的都是夜北大漠最苦寒之地,与草原上最凶恶的人和猛兽打交道。 回朝之后,更是铁血手腕,冷酷无情,往年年下陛下都有赦令,宽待狱中之人,偏今年不赦反杀,年前血染刑场,单这一桩事,就叫许多人对他心生畏惧。 秦月瑶先前将他误以为是白郡王,所以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只觉有几分心惊。 等反应过来墨冥辰的身份,她反倒没办法将自己听到的对应到那个总是一脸笑意,温柔从容的人身上了。 云深不知道几句话的功夫,他娘亲的神思早就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 他只是抿着唇琢磨,要是自己也能像那个谢飞花大侠一样厉害就好了。 头先他看到阿辰叔叔打跑坏人之后,悄悄请阿辰叔叔教了他几招。 阿辰叔叔教了他一套拳法,到现在他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他当时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可今天听到谢飞花的故事,他羡慕那些能挽剑飞花的大侠,要是他也能学用剑…… 云深这般想着,正好看到街上有两个佩剑的年轻人往一旁的酒楼里进,他心生羡慕,目光便追着他们去。 那两个年轻人进了门,上了楼梯,云深一边往前走,一边仰头看二楼。 酒楼二楼临街的一面是一拍矮窗,窗边坐着几桌客人。 中间那一桌边的人也正好低下头来,四目相对,云深愣怔了一下,攥紧了秦月瑶的手。 “怎么了?” “娘亲,那个叔叔看着好像……”云深还仰着头,与楼上的人对视。 秦月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愣住了。 醉霄楼二楼的窗边,坐着个一身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 薄唇如削,鼻梁英挺,剑眉斜飞,那一双璀璨夺目的眼里带着几分震惊,映衬着楼外的灯火,宛若眼中碎了月光。 他也在看到楼下小男孩的时候愣住了,皱眉看了须臾,随既沉下脸来:“那不是本王的儿子吗?怎么跑这会儿来了?” 一旁候着的紫衣随从听到这话,晃了一下:“王爷,如夫人带着小公子去沧州了啊,这几日没在邺水城呢。” “谁说她了?你自己瞧,那可不是本王的儿子吗?”逍遥王伸手,扯了纸醉的衣领,将他拽到窗边,让他看下面的人,“不是让人嘱咐她们这阵子不要乱跑吗?这是谁这么不听话,都带着儿子找到邺水城来了!” 六年前把那个难缠的三弟困在夜北之后,他这个逍遥王四处巡游,逍遥了五年多。 这五年四处游山玩水,日子过得畅快,身后硕果累累,只是京中王府镇着尊母老虎,他也没敢把人往京城带,只是好生安置。 往日也曾有女子带着他的沧海遗珠到京城寻人,只是这阵子朝上京中形势正紧张呢,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女人,都嘱咐了不要妄动了,还带着儿子往这里跑。 纸醉看到了楼下仰头的孩子,还有他身旁的年轻公子,愣怔了一下:“小的这就去请小公子上来。” 秦月瑶皱眉看着二楼上的人,那人生了张好看的脸,而且那脸她怎么瞧,都觉得跟自己手上牵着的儿子有几分像。 秦月瑶心下一沉,她还以为当年的那个王八蛋早死了呢!不是说朝廷当年剿匪,黑风寨被杀得片甲不留吗? 楼上那人衣着华贵,可怎么看都是人面兽心,莫不是当初那王八蛋犯了事后先开溜了,躲过了剿匪? 要真是这样,老天爷也太不长眼了! 秦月瑶瞧着那人眼睛落在云深身上,还扯了身边的人来看,总觉有几分不对,一把抱了云深就要走。 才走没两步,就被醉霄楼里出来的紫衣随从拦住了。 “小公子,我家爷请你上去一趟。”纸醉也只是往他们跟前一拦,颇为恭敬地作了个礼。 他看向抱着云深的秦月瑶:“这位小哥,不知你家夫人现在在何处?” “我家夫人?”秦月瑶抱紧了云深,往后退了两步。 “属下纸醉,不知你家夫人自何处来?正好今儿我们爷就在楼上,不如小哥请了夫人过来,也好跟爷叙叙旧。”纸醉见他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硬着头皮说。 他在王爷身边打点多年,这种事儿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第171章 认错人了 第171章 认错人了 这些年纸醉领命安置的,都是那些王爷记得的。 他家王爷心系天下,这人在花丛过,多的是记不清了的,也只有等人都领着孩子找上门了,才后知后觉地给认下来。 这位小公子纸醉没见过,只是这模样长得跟王爷颇像,也不知又是哪家被王爷抛诸脑后的名花,这会儿带着孩子找过来了。 “公子认错人了吧,我们不认识你家爷,也没什么旧可叙。”秦月瑶说罢,抱着云深要绕开。 “小哥这便是气话了,你瞧我家王爷都着我来请了,这孩子若是王爷的,王爷必然会认下的,不会亏待了小公子你家夫人。”纸醉搓了搓手,“这些年是我家王爷的不是,让夫人和小公子受苦了,只是王爷日理万机,心系家国,有些事情难免遗漏,还请你家夫人体谅体谅。” 这种眼巴巴找过来,见着人了又耍脾气痛斥王爷无情的情况纸醉也见过,每次都是他来哄,这些话,他也都说得顺溜了。 秦月瑶听着有几分惊讶,敢情楼上那位还是个王爷? “你家王爷说这是他儿子?”这王爷倒是有趣,还当街拦人认儿子? “这话不得你家夫人跟我家爷讨论嘛,咱们这些当差的可不能随便说。”纸醉笑了,这小哥一看就是当差当得不得力的,这些主子们讨论的话,他们当下人的,怎么好随便议论,“王爷想见小公子,小哥还是先随我带小公子上去吧?” “这不是他儿子,你们认错人了。”秦月瑶懒得废话,抬脚要走。 “哎,小哥你别这样啊,回头王爷可要生气的。” 瞧着下人的脾性,也不知那位夫人是个怎样烈性的主儿? 秦月瑶抱着孩子往人群里走,纸醉见喊了人还不停,抬脚想跟上去。 “纸醉!”从醉霄楼里出来的逍遥王叫住了他。 “爷,只怕他家夫人还生爷的气呢。”纸醉回了逍遥王身边,苦着脸说。 “这脾性倒是和本王的意,你去悄悄跟着,查查他们落脚的地方在哪儿?”逍遥王墨冥轩抬眸看着长街上的人群,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爷这是让小的先去打探一下是哪位夫人?”纸醉点了点头,先找着夫人落脚的地方也好。 “你……”墨冥轩白了纸醉一眼,拿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跟着便是,查到住处,即刻到天香阁来报。” 纸醉应了一声,着急忙慌地挤进人群,找秦月瑶他们的踪影去了。 墨冥轩折扇一展,唤了余下的随从,往天香阁去了。 萧知府一早在天香阁设宴,派人来请了三四次了,他这段时日在朝上被礼部连参三本,奏他作风不检,被摄政王着令思过半月,他气不过出来散心,也没什么赴宴的兴致。 只是这会儿瞧见那个孩子,又见那孩子身边扮作男装的女子与寻常不同,这心中的烦闷才纾解了几分。 秦月瑶越走越觉得那什么王爷可疑,也没敢往茶楼里进,只让门口的小二给魏掌柜他们带了话,托他们赶紧带云薇回家。 “娘亲,刚刚那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人群里,被秦月瑶抱在怀里的云深在她耳边问。 他虽说没全听明白,可也听懂了,那人说他是楼上那个王爷的儿子,要跟他相认,可云深不敢直接问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是他们用来拐孩子的说辞,你半句都不要信,以后见着他和楼上那个人,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嗯,他们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们说什么云深都不信。”云深点了点头,刚刚虽然只是须臾的时间,可他觉得楼上看他的眼神冷冷的,还带着危险的气息,他不喜欢楼上的那个人,那紫衣服的人说的话,他也不信。 云深看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那个紫衣服的人正排开人群,朝他们这边过来。 云深拉了拉秦月瑶的袖子:“娘亲,他们追过来了,我们一起躲开他们!” 秦月瑶本就担心那人跟着他们,这会儿转头一看还真是。 她把云深放了下来,两人左右打量了几眼,秦月瑶拉着云深挤开人群,也没往东市外面跑,而是岔到了另一条街上。 这东市一共五条街,因为夜市只开在这边的缘故,晚上五条街上都是人来人往的。 秦月瑶琢磨着,他们先在这五条街上多绕几圈,把后面跟着的尾巴甩了再回居和坊去。 秦月瑶拉着云深在人群里穿梭,后头跟上来的纸醉被街口越涌越多的行人堵着,眼看距离越拉越大。 他一把推开跟前挡着的几个人,正抬脚要继续追呢,就觉得衣襟一紧,有人从后面揪住了他的衣领。 “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抓小爷?!”纸醉学过些拳脚功夫,这骤然被人揪住衣领,挥拳要打身后的人。 “哟,这不是纸醉嘛?你不在逍遥王府陪着你家王爷思过,怎么自个儿跑到这里逛夜市来了?”月照身子一矮,躲过了纸醉的一拳,手上依旧没放,硬是把纸醉扯得转了个圈。 纸醉一见是月照,愣了一下,倒不敢再追了:“这不是月照公子吗?摄政王这几日都在京中处理朝政,你不在他老人家跟前候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就没纸醉公子这么命好,还能来夜市闲逛,我奉了主子的命,替他来邺水城巡视。”月照侧头看了看秦月瑶他们跑远的方向,“纸醉公子这急匆匆的,是追什么呢?” “没什么,瞎凑热闹罢了,既然你要巡视,我就不耽误你办差,先告辞了。”纸醉讪讪笑罢,伸手去掰月照现在揪着他前襟的手。 “哎,别啊,在此相遇也是一番缘分,我先前办差得了赏,今儿请你去天香阁听曲啊。”月照松了他的衣襟,却又伸手往纸醉肩膀上搭。 “那种地方我还是第一次去,你跟着你家王爷想必对里头的门道早已熟识,一会儿我要是没见识出丑,你可替我兜着点啊。” 月照年纪虽小,身量却比纸醉高一个头,这会儿他那手搭在纸醉肩上,死死扣着纸醉的肩膀,挣脱不得。 纸醉只能被他这般扣着,一路往天香阁去,心里连连叫苦。 那地方哪是这小祖宗能去的啊!他家王爷这会儿就在那边呢,若是被月照发现王爷不在府上静心思过,还擅自离京,回头告到摄政王面前去,又得遭殃了。 第172章 一无所知 第172章 一无所知 秦月瑶和云深接连将五条街都窜了个遍,站在街口确定后面没什么人跟了,才都松了口气。 气喘吁吁的母子俩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这捉迷藏的游戏,惊险刺激,还挺好玩的。 秦月瑶嘱咐了云深不要把这事儿跟其他人说,这本也是碰巧遇到的,这会儿人甩掉了,以后她出门多注意点,应该就不会再惹上了。 若是说出来,旁的便罢了,她怕吓到云薇。 他们在外面绕了几大圈,回居和坊的时候,魏掌柜他们已经早回来了。 秦月瑶只说他们娘俩儿在夜市上迷路了,所以回来晚了,魏掌柜也没多问。 云薇听他们两个自己逛夜市不带她,垮了垮小脸,才出魏掌柜家的门就把这事儿忘了。 她这会儿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谢飞花仗剑潇洒的故事呢! 秦月瑶打开锁,推看门,看到昏暗的小院里的情形,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 身旁的两小只跟她一个反应,还有个反应最快的,已经大叫了一声,欢喜地往院里人身上扑了。 “阿辰叔叔,你来看我们啦!”云薇欢喜地把人扑了个满怀,仰头看着墨冥辰,一双眼里都是亮晶晶的星星。 从她生病那次之后,她已经好久没看到阿辰叔叔了。 秦月瑶敛了面上的惊慌,牵着云深进来:“殿下怎么来了?” 她刚刚是真吓着了,虽说今晚月光挺亮的。 可这人穿了身黑衣,不声不响地站在院子里,手上还提着个拳头大小的灯笼。 那幽幽的火光照得脸上的白玉面具反光,骤然看到,跟见了鬼似的。 “被朝事耽搁来晚了,没赶上开业,特意过来赔罪了。”墨冥辰一手将云薇抱了起来,把手里的小灯笼递给她,抱着她到了墙脚的梅树旁。 秦月瑶这才看到,那棵快开败的梅树上,这会儿枝丫上都挂着小灯笼,有圆嘟嘟的,有方形的,还有小兔子模样的。 灯笼里的烛火轻闪,照亮了树下一方天地。 “殿下这又是在做什么?”秦月瑶看着云薇把那小灯笼挂到了树上,她走过去,仰头看着树上闪动的灯火。 墨冥辰将云薇放了下来:“赔罪的礼物,你不是喜欢吗?” “我什么时候……”秦月瑶有些疑惑了,她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这一茬了。 这摄政王也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他拿了个小本本把她从前随口说的话都记下来了? 秦月瑶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抿唇笑了:“挺好看的。” 真挺好看的,橘黄的灯火映照着枝头的梅花,灯影与梅都更为动人。 墨冥辰站在她身侧,转头便能瞧见那一张秀丽的笑眼,清亮的眸子里映了温暖的光,眼波动人。 “嗯,挺好看的。”墨冥辰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 “哥哥,外面有点冷,咱们进去加件衣服。”云薇的眸子在两人之间来回了两圈,转头拉了身旁的哥哥往房里跑。 君叔叔交代过,要她不能错过每一次让娘亲和阿辰叔叔独处的机会。 这话她一直记着呢! 这一树小灯笼挺好看的,娘亲也挺好看的,就留了阿辰叔叔自己在那儿看吧,他们不搀和了。 “这是开业的贺礼,准备得仓促了些,等得了好的,再给你补上。”墨冥辰将一个尺来长的锦盒递到了秦月瑶面前。 这里面是一支碧玉簪,出来前他特意去璇玑阁取的。 秦月瑶都没看里面是什么,只是伸手将他的手推开了:“殿下能来已是天大的面子了,不需要这么破费。” 虽说他也没来对时辰,不过能见着人已经很高兴了,人家毕竟日理万机,难得抽身呢! 墨冥辰的手一顿,握着那个锦盒,没有收回去。 “上次我收殿下那枚戒指,是将它当做往昔之事的谢礼,收了谢礼,也是想让殿下放下之前那些事情。” 秦月瑶仰头看他,她当初受那枚戒指,是想着他们这些天家王爷,想必是最忌讳欠人恩情之说,而且那半月对墨冥辰还说也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她想着收了礼,他也可安心放下。 她不知这锦盒里是什么,虽然他说是仓促准备的,可堂堂摄政王送的贺礼,便是仓促,也必然名贵。 她不想收他这样的礼物,觉得这样倒让他们的关系显得生疏了。 不是说要友谊长存的嘛,开店这样的喜事,最好的礼物就是朋友来贺了! “礼物的话,我喜欢这样的,”秦月瑶见他抿唇不说话,指了指头上的一树花灯,“这每一盏灯都是殿下的心意呢,我都知道的。” 墨冥辰听到这话,面具下的俊眉蹙了蹙,无奈的笑了。 要他说,这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心意,就她还一无所知! 秦月瑶还说赶明儿她也叫魏掌柜他们来看看这一树的心意,好让他们知道,王爷的贺喜之意。 墨冥辰越听越无奈,也只能噙着笑由她去了。 又说了两句开业的事情,屋里头两个添衣服的小家伙也不见出来。 这会儿天色晚了,早过了饭点,吃宵夜都是罪过,秦月瑶找不到话,就留人喝茶,说是刚得的雨前龙井,一定要他尝尝。 墨冥辰伸手拉住了要去厨房烧水的人:“时候不早了,你忙了一天早些休息,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到时候一定好好喝杯你泡的茶。” “殿下要走了?”秦月瑶脱口问了一句,问完才觉得这话问得奇怪了,大晚上的人家不走,还留这儿住一晚不成? “明日还有早朝,实在不便多留。”墨冥辰见她这般,倒有些舍不得走了。 第一次觉得当个日理万机的摄政王真是件苦差事,当不如当个逍遥王爷更自在些。 屋里窗台下的两个小脑袋听到人要走了,这才又跑出来相送。 一家三口将人送到了居和坊门口,等得人都上马了,云薇跟他挥手告别:“阿辰叔叔有空一定要再来看我们啊!” 得了应承,还恋恋不舍地追出去两小步。 秦月瑶看着人策马走远,拉着孩子们回家。 “娘亲,我们才到几天,阿辰叔叔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回到院里,云深帮着秦月瑶锁门。 秦月瑶微微一怔,这个问题问得好,她要好好思考一番。 第173章 处置逍遥王 第173章  处置逍遥王 早朝点卯,白辰谨踩着点踏进宣政殿大门的时候,发现原本热闹的群臣们今日寂然一片,鸦雀无声。 在他进来的一瞬,还齐刷刷看向他,满眼同情。 “这是怎么了?”白辰谨被大家看的背脊发麻,到了点卯的御史身旁,看那还有丁点就要落完的沙漏,“这不是还没到卯时初刻吗?再说了,丞相和摄政王不也还没……” 白辰谨的话,在看到从宣政殿后殿走出来的几个人时,生生顿住了。 “白郡王倒是挺厉害的,每次早朝都能准时到达,多一分则迟,少一分则自己亏了似的。”逍遥王墨冥轩拢着袖子跟在墨冥辰身后出来,他眼下乌青,面色阴沉,终于在看到白辰谨的时候俊眉一挑,凉凉地说。 墨冥辰瞥了白辰谨一眼:“四弟府邸就在皇城外的紫宸街,本该与百里丞相一般最先到此,为百官表率,如今这般,倒是惫懒了,便罚奉三月,这三月里,接替张御史担任每日早朝的点卯官,务必要比百官先到一步。” “微臣领罚。”白辰谨眼看着墨冥辰踏着玉阶走到了龙椅旁,他心里叫苦,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郡王今天是领了个好差事,这三个月里郡王可一人尽赏这皇城午夜的绝世风光了。”墨冥轩拢着袖子站到了白辰谨身旁,这会儿还未开朝,也只他敢在摄政王面前还这般与人交头接耳。 “有没有绝世风光本王不知,不过,本王知道,这三个月里,不止这宣政殿,只怕京中都再不会有王爷的身影了,以后没人天天跟本王抬杠,本王想想还有些不习惯呢。” 墨冥轩被白辰谨的话堵得沉了脸,冷哼了一声,不愿再与他言语。 要说他也倒霉,这才刚领了闭门思过的罚旨,没过几天就在邺水城被人抓包。 抓他的是摄政王身边的跟屁虫,偏请他赴宴的萧知府居然还敢跳出来说自己当污点证人,要弹劾他抗旨离京,在邺水城寻欢作乐。 一群人本是在天香阁闹得不可开交,他刚要脱身之际,却又有人传旨。 说是皇上口谕,摄政王亲自交代,要押他回京,若有反抗,以抗旨处置。 这都三更半夜的,他家那皇帝侄子早睡得流口水了,鬼才信这是皇上的口谕。 只是有了这旨意,他也不敢跑了,只能一路赶回京城,才到皇城门口,他就被百里无忧训斥了一顿,两人一起往里走,到宣政殿时丑时刚过,于是他又在后殿被摄政王训斥了一顿。 卯时一刻,六岁多的小皇帝睡眼惺忪地坐到了宣政殿正中的龙椅上。 这几日天气还未回暖,裹着冬寒的早上最难早起,小皇帝是被总管太监余德哄了好久才穿衣洗漱到宣政殿来的。 这会儿瞧见龙椅旁的摄政王皇叔脸上那森然的白玉面具,他这瞌睡才被吓醒了几分,奶声奶气地让诸位大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早点退朝,还能睡个回笼觉。 朝中百官昨日刚赴了宴,一身疲懒,没心思互相找麻烦,各州各郡都无要事,这早朝上便只剩了一件事——处置逍遥王。 摄政王之意是,逍遥王不思己过,不遵圣旨,还在丧期寻欢作乐,是对先帝的大不敬。所以罚了停俸半年,命逍遥王这半年去皇陵替先帝和敬武帝守孝,由皇陵护卫严加看守,不得旨意不能出。 墨冥轩知道这事儿墨冥辰一定会揪着严惩,可他没想到是这么严。 在皇陵守孝,不得旨意不能出,还有护卫看守,这和下狱有什么区别? 百官之中多有议者,只是摄政王说若有求情者,与逍遥王同罪。 那头百里丞相也只是听着没开口,朝臣们还在不知所以然的时候,这件事就被这么敲定了。 墨冥辰自宫中出来,赶早回府去给老夫人请安。 这几日因着春试之事,他常在宫中与礼部商定大小事宜,每至夜深才回府,第二天天不亮便要上早朝,已经许多日没给老夫人请安了。 偏昨晚连王府都没回,刚刚早朝还没散,老夫人就遣了人进宫,要他下朝之后务必回府一趟。 墨冥辰带着拂衣回摄政王府,一路穿厅过堂,绕过九曲回廊,往老夫人所在的观花苑去。 自十五回京之后,老夫人着人在府上新添了许多下人,厨房里的用人也都一应备齐了。 如今这偌大的摄政王府里人来人往,终于不像前两个月那般,连个人影都看不着。 墨冥辰事忙,没来得及过问这些,这会儿匆匆从回廊下过,听得花园里有一群人俯身拜他,他也只当是府上新添的下人,看都未看一眼,只应了一声后,便丢下众人径自往里走。 “主子。”跟在他身后的拂衣可将院里的人瞧了个仔细,这会儿察觉那人的眼睛都要把他的后背剜出个洞来,他才不得不开口提醒,“主子,刚刚花园里的,是慕二小姐。” “嗯?”墨冥辰侧头看了拂衣一眼,仿佛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话。 他这脚下的步子也没停,只是随口嘱咐:“着人好生看着,别让她又做出些惹母妃恼怒之事来。” “王爷!”这墨冥辰和拂衣都还没走出回廊,就听得身后管家急匆匆朝他们过来,“王爷,百里家递了拜帖,御史夫人想要求见王爷。” 这摄政王府的管家还是从前永安王府里的人,这会儿提起御史夫人,老管家也有几分迟疑:“王爷,御史夫人来此,左不过是为了逍遥王之事,您要见吗?” 墨冥辰步子顿住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前厅的方向,点了点头:“请她进来吧。” “主子,老夫人等着您请安呢!”拂衣见墨冥辰转身随管家一起往外走,倒是急了,追了两步。 都说是为了逍遥王的事情来的了,主子为什么还要见她?! “你去回禀母妃,就说本王有政事要忙,晚点过去陪母妃用膳。”墨冥辰扬了扬手,也没让拂衣继续跟。 他走到花园门口,侧头看到花园里正扯这一树矮梅的慕雪歌,唤了她一声:“慕二小姐。” 第174章 规矩学得不错 第174章 规矩学得不错 慕雪歌本为着刚刚的忽视而生气,眼见墨冥辰这是特意回来找她了,心下一喜,却是敛了神色,上前来侧身作礼,规规矩矩地道:“臣女慕雪歌,拜见摄政王。” “慕二小姐规矩学得不错,看来碧梧她们教得好,回头本王必当重赏。”墨冥辰受了她一拜,淡声道。 慕雪歌听得这话,忍不住蹙了蹙眉,规矩学得好,那不是该夸她吗?怎么要去赏碧梧她们了? 那群恶毒的嬷嬷,前几日没少被她们的折磨,慕雪歌这几日正琢磨着怎么收拾她们一顿,给自己报仇呢! “本王听说侯夫人前日到府上做客后,着了风,染了心悸之症,府上正好有些上好的人参,慕二小姐回府的时候不妨带些回去,给侯夫人理气安神。” 老夫人回京之后,送帖请了慕雪歌的母亲,威远候府的侯夫人到王府来。 这两人也是少时的至交好友,那日观花苑里到底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不过侯夫人回府之后就卧病了,请了太医诊脉,只说受了寒气,催发了心悸的旧症。 墨冥辰听太医来报此事的时候,正好在宣政殿后殿跟礼部大臣们商议春试之事。 这一屋子的人都听了这话,墨冥辰便也不好不过问了,今日回来本就是想找老夫人问问事情的原委,这会儿正好遇到慕雪歌,倒好让她将准备的人参一并带回去。 这慕雪歌也真是个孝顺的人,自家母亲这阵子都还在卧床呢,她倒是往这王府里来得勤快。 慕雪歌听他挂心自家母亲的病情,心中一喜。 从前墨冥辰别说她母亲了,连她这个杵到跟前的人都懒得多看,如今倒还会牵挂她的家人了! 慕雪歌俯身作礼道谢,刚想说今日正好送了些老夫人爱吃的菜色过来,想请了墨冥辰一起到观花苑用膳,抬头时,发现刚刚还站在跟前的人已经走了。 “王爷怎么说走就走?”慕雪歌挑眉看着穿过回廊远去的人,嘟囔了一句。 她这段时日也是真被碧梧她们收拾怕了,气焰小了不少。 “小姐刚刚没听见么?王爷这是去见御史夫人了。”倚翠从一旁过来,伸手扶了慕雪歌,“小姐,咱们现在是等王爷回来,还是先去老夫人院里请安?” “见御史夫人?”听得‘御史夫人’四个字,慕雪歌朱唇轻咬,眼中恨意浓烈。 她本以为,许柔嘉都嫁人了,嫁的还是百里奕这个摄政王的对头,即便是两人再怎么年少情深,可被许柔嘉这般背叛,王爷也早该背弃了这人才是!可如今…… “走,咱们先去给老夫人请安。”慕雪歌又看了一眼墨冥辰离去的方向,眸子里冷光一闪而过,唤了倚翠,一起往观花苑去了。 王爷旧情难忘不要紧,如今这摄政王府里,还有个人跟她一样恨毒了这位御史夫人呢! 彼时摄政王府的厅堂里,墨冥辰正坐在他的这位年少情深面前悠闲地喝茶。 昨晚自邺水城疾驰回来,又被百里无忧堵了在宣政殿等了一夜,他现在只觉身心俱疲,十分需要喝杯热茶缓缓。 这茶都喝了半盏,对面的人还不开口,墨冥辰有些不耐烦地放了茶杯:“御史夫人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本王还有事要忙。” “你如今便是忙得与我多待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了?”许柔嘉听得这般语气,心中一绞,垂眸一副委屈的模样。 “没有。”墨冥辰对她这般置若罔闻,站了起来,“先走了。” 墨冥辰抬脚便走,扬了扬手,算是别过了。 “阿辰!”许柔嘉没想到他会这般,提裙站了起来,在门口将他拦住,“你我如今便真要疏离至此?” “不是本该如此?”墨冥辰挑眉笑了,只是这笑里没有半分温度,那双星眸里,依旧是冰封万里,没有半点波澜,“夫人也该知道本王是个没耐心的人,年前之事已是宽纵,夫人若是想跟百里御史过得长久些,便收了不该有的心思,安分守己,别再沾染朝事。” “过得长久?”许柔嘉冷笑了两声,摇头往后退了几步,“墨冥辰,你以为你这五年在夜北受苦,我在京中便活得安乐?白辰谨他们都说我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就连阿瑞都厌弃我,大婚那日,他不愿出席,连一道贺喜的旨意都没有,你觉得我嫁进百里家风光无限,你可知这些年我都受了什么样的指摘?” “先帝的名讳,不是你能提的。” “墨冥辰,我这一生都是毁在了你的手上,是你们将我逼成了如今这样,你若是看不惯,大可以杀了我,反正摄政王权势滔天,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可以随意责难处置,要杀一个女人也是轻而易举。” 许柔嘉话到最后,语气里已满是凛冽。 成亲多年,她早已收敛了年少时的脾性,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御史夫人,也只有在墨冥辰这个旧人面前,还如往日那般多几分张扬。 她今日来此,不止是为了替逍遥王求情。 她心中怀着怨忿,怨自己当年一朝踏错,没能想到墨冥辰还有还朝的一日。 而这还朝之人的绝情是她最忿恨的,往事不可追,她自知如今的局面,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在他跟前争什么。 可是,少时青梅竹马之谊,便是这般可以轻易舍去的吗? 她可以容忍他身边有其他女人,这摄政王妃之位她无缘再顾,可她要争在他心里的一席之地。 年前他盘查朝中贪污大案,事涉百里家,她只来与他说,此事她牵涉其中,若是再查,她必受牵累。 她跪在他面前哭诉,言尽这些年的心酸苦楚,言及昔日几人的情谊。 她以为他是动容了的,所以停了盘查,止了此事。 他还接了她芳辰宴的帖子,昨日一早,他命人送了一柄紫玉玉如意过来,就如以往的每一次生辰那般,费尽心思,只为寻她喜爱之物讨她欢喜。 可是,她等了一日,礼来了,人却不见踪影。 第175章 习惯使然 第175章 习惯使然 府上宾客盈门,却独不见摄政王府的人影。 下人来报说摄政王在宫中议事,一直忙得抽不开身。 她不死心,悄悄派人守在宫门处,等得看到礼部官员议完事出来,也还是不见摄政王出来。 礼部的官员说,他们离开时曾邀摄政王一同赴宴,王爷却说还有急事要办,带人先一步离开了京城。 这朝中官员全数都在她府上等着开宴,还能有什么急事?再急,能急得过她二十四岁的生辰? 那一瞬许柔嘉突然明白了,有些事情,只是起了个头,再往后便多是习惯使然了。 他每年生辰为她遍寻珍宝,到如今也就剩了个习惯,那份心意,或许真的被夜北五年的苦寒岁月给磨尽了。 一别这么多年,她变了,他也变了。 有些东西,不是她想抓,便能再如从前那般轻而易举就抓住的。 偏这些抓不住的,都是她如今最大的倚仗,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墨冥辰垂眸,似是在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慕雪歌扶着越老夫人从小门里进来,她们虽是刚到,可也将许柔嘉最后那一番话听得一清二楚。 越老夫人也没走过去,只在主座上坐下:“百里夫人不为自己考虑,也该顾着百里家的颜面,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还到这里闹事,给自己找难堪?” 许柔嘉见有其他人过来,咬了咬牙,看了墨冥辰一眼,终是作礼告辞了。 “母妃怎么过来了?”墨冥辰见着越老夫人,脸上有了笑。 “哀家不过来,还让你由着她在这摄政王府胡言?”越老夫人见他笑得温和,却是来气,“不是哀家说你,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如今也太纵着她了。今日哀家便跟你要个明白话,你迟迟不愿娶亲,可还是念着她的缘故?” “先帝大丧未过,国事繁重,儿子以国事为重。”墨冥辰摇了摇头,从下人手里接了茶奉到老夫人手边。 “真不是因着心里还念着谁?” “儿子如今心中顾念的,只有大齐的安平和母妃的康健。”墨冥辰顿了顿,见老夫人还沉着一张脸,便笑得更柔和了,“若是哪日儿子有了心仪的人选,必当亲自领了人来给母妃叩头,请母妃去求太后和陛下给儿子赐婚。” 当然了,这还得他先想法子把人骗回府才行。 越老夫人听他这般说,还是有几分不放心:“那许柔嘉……” “儿子跟她,还有些旧事未了。”墨冥辰想了想,便也不陪老夫人坐了,只说有朝事要商议,唤了拂衣出了府。 墨冥辰这最后一句话说得不明不白,见他跑得快,越老夫人又气闷了:“不是说不念着了?这怎么又还有旧事未了了?” “王爷虽这般说,可他与御史夫人毕竟有青梅竹马之谊,臣女前些日子听说,御史夫人当初在王爷面前尽述当年另嫁的迫不得已,王爷颇为动容。” 慕雪歌站在老夫人身后,眼看着墨冥辰带人离去,幽幽地说:“王爷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臣女瞧着,御史夫人在王爷回朝之前,与那百里奕琴瑟相和,这王爷一回来就两相疏远,御史夫人这般跑到摄政王府来,百里御史也没见拦着,臣女怕……” 女人看女人,总要比男人看到的多几分门道。 “这般说来,那许柔嘉留着还是个祸害了?”越老夫人皱眉,将慕雪歌的话仔细一思量,越发觉得不对了,只是眼下她也没多说什么,唤了慕雪歌与她回观花苑。 ………… 那一树的灯笼燃了小半夜,第二天一早,秦月瑶便将灯笼都仔细收了起来,也没喊魏掌柜他们来瞧了,把两个孩子托付给魏嫂之后,就和魏掌柜去了来福饭馆。 秦月瑶本是想等邺水城里的事情打点好了,先带孩子们再回一趟白石村的。 到邺水城开馆子的事情只有张德家知道,她出门前也只是跟徐大娘他们说自己带孩子出门玩几日。 她虽不打算将行踪告诉徐家,可搬家之事还是要交代的。 而且白石村那套院里她还有些东西没有带走,这次回去可以一并收了,也让张德开始张罗租卖房子的事情。 只是前日招了苏眉之后,她总觉得这孩子不简单,所以这会儿也没忙着走,想多留几日看看情况。 他们到来福饭馆的时候,李三全已经开了店门,店里就他和苏眉在收拾。 这会儿天刚大亮,西市的铺子也都才开,也没什么客人。 按说跑堂的上工的时间还在半个时辰之后,苏眉倒是勤快,这么早就来了。 昨日店里好热闹了一番,今日的生意也不差,从早到晚都陆陆续续有食客进来。 虽说没有如昨日那般座无虚席,可这生意比起近旁的其他馆子,已是好了许多。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眼看私塾开学的日子也近了,这日馆子打烊,秦月瑶本想跟魏掌柜提回去之事,这话才刚开头,就见有人着急忙慌地往馆子里闯。 “苏眉!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家里出事了!” 来的是跟苏眉同村的赵石头,就住在他家对面。 苏眉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赵石头这么嚎了一嗓子,手里捧着的碗碟“哐当”落在了地上,他快步出来,拉了赵石头:“出了什么事?我奶奶又犯病了?” “你家起火了,好大的火,房子都快烧没了,快跟我回去?!”赵石头也是吓坏了的,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拽了苏眉就往外跑。 秦月瑶和魏掌柜在账台旁,听到这话,赶紧喊了店里所有的人,跟着他们一路往城外去。 苏眉刚被赵石头拽出馆子的时候还有几分恍惚,等缓过劲来之后,拼了命地铆劲狂奔。 这一路从邺水城跑到辛口村,刚到村口,瞧见那冲天的火光,他膝下一软,就站不住了。 魏掌柜他们跟在后面,见苏眉这般,伸手将人提了起来,继续往里跑。 这辛口村离邺水城不远,村民虽不见家家富庶,却也都盖的瓦房。 独村尾着火的,是三间茅草屋。 这会儿村里的人都在救火,男男女女都拿了锅盆,装水扑火。 魏掌柜他们也加入了救火的行列,苏眉在纷乱的人群里到处找,不停地问:“你们看到我奶奶了吗?” 第176章 新的店规 第176章 新的店规 这火势起得大,是从厨房里起的,这会儿厨房都给烧没了,中间的主屋被大火包着,旁边一间偏屋里也是浓烟滚滚。 好在救火的人多,手脚快,主屋的火势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还不等他们喘口气,外面问了一圈的苏眉跑了进来,直往偏屋里冲。 屋顶上还有火光,里头也是浓烟弥补,到处都有星火,他要往里面冲,魏掌柜伸手去拦,被苏眉力大甩开。 “他奶奶还在里面?”秦月瑶见状,拉了一旁一起救火的村民急声问。 刚刚见苏眉去隔壁寻人,他们都以为苏奶奶已经被救出来了。 “他奶奶带着病,腿脚不便,这个时辰早睡下了,”村民这般说着,话到后面有几分愧疚,“刚刚火势太大,我们也没人敢……” 话还没说完,那着火的偏屋顶上突然一声巨响,坍塌了。 带着火星的屋顶和横梁塌下来,砸出一阵烟尘。 “我去找苏眉!”魏掌柜站不住了,这几日苏眉在店里做事踏实又勤快,魏掌柜常和他聊天,知道这孩子孤苦伶仃的一人顾着生病的奶奶,也是十分同情。 眼下火势已小,可刚刚苏眉冲进去跑得急,那坍塌之势太吓人,他怕苏眉没救着奶奶,反倒把自己也埋里面了。 “魏掌柜等等,我和你一起去。”秦月瑶见魏掌柜蒙头要往里面去,一把拽了人,接过李三全手里的一盆水,将魏掌柜身上都淋了个透,又将自己身上也浇了,用湿袖子捂着口鼻往屋里去。 屋里依旧浓烟弥补,还被塌下来的横梁拦了路,秦月瑶刚冲进来,就觉得举步难行。 “苏眉?!”她在浓烟里大喊了几声,呛人的烟雾吸进肺腑,止不住地咳嗽。 “秦掌柜!”浓烟里,苏眉哑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快,快救奶奶!” 魏掌柜辩清了方向,和秦月瑶一起往苏眉所在的方向去。 苏眉只到了主屋的正中,他进来的急,一眼看到了床上的老人,刚要冲过去,房梁就塌了。 他顿时就被压了,也好在他躲得快,那几截横梁只压了他的腿。 他力气大,这会儿推开了身上的横梁,烫了一手的泡也顾不得,扯着受伤的腿往屋里爬。 魏掌柜将苏眉扯了起来往背上背,苏眉挣扎着,哭喊:“快!快救我奶奶啊!” 秦月瑶顺着他所指看去,屋子角落放着一张木床,床上压着一截横梁,那落下来的横梁上还带着火,点燃了棉被。 被压在横梁下的老人已经昏厥了过去。 秦月瑶疾步跑过去,脱了身上打湿的外袍包着手,将那截着火的横梁搬到了地上,又拿浸湿的衣服扑灭了棉被上刚起的火。 刚刚那截横梁压着老人的腿,骤然移开,牵动了伤口,老人从昏厥里醒来,哑着嗓子喃喃了一声:“小眉……” “秦夫人,快,又要塌了!”这头魏掌柜死扣着苏眉,抬眼看到房顶又要塌了,急得大喊。 秦月瑶丢了外袍,伸手去抱床上的人:“苏奶奶,我救你出去!” 刚转醒的老人在看清俯身过来的人时,一双浑浊的眼里染上了惊惧之色。 她顾不得身上的痛,顾不得这眼下的火势,只是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秦夫人,快!”魏掌柜扣着苏眉过来拉秦月瑶。 秦月瑶察觉到老人的抗拒,可眼下的情况哪里还容得了她抗拒。 秦月瑶没让老人继续往后躲,只是一把将枯瘦如柴的老人从床铺里捞了起来,跟扛着苏眉的魏掌柜一起往外跑。 魏掌柜扛着失魂的苏眉,先一步冲出了屋子。 外头李三全他们正要往屋里去,见他们出来,纷纷让开,去接魏掌柜手里的苏眉。 秦月瑶比他慢了两步,还没冲到门口,就听到了头顶的动静。 “秦夫人!” 伴着李三全撕心裂肺的一嗓子,主屋的屋顶全数坍塌。 秦月瑶抱着怀里的人合身拼了全力往屋外一扑,在那些横梁砸到身上之前,摔到了屋子外面。 “秦夫人?!”李三全离得最近,这会儿瞧见摔倒在地上的秦月瑶,喜极而涕,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扶人。 “有没有大夫,快点找大夫来!”秦月瑶顾不得他,只是紧紧搂着怀里的苏奶奶,急声唤。 救火的村民里面有郎中,听到她的话,才猛然回过神来,往前头挤。 苏奶奶跟着秦月瑶一起摔出来的时候,又昏厥过去了。 那截横梁砸中了苏奶奶的腿,郎中剪开了裤腿,给苏奶奶包扎伤口。 秦月瑶这才发现,苏奶奶膝盖下的一双小腿仿佛脱节了一般,以奇怪的弧度歪向一边。 这般情况,那郎中却是习以为常了一般,利落地上了伤药,给苏奶奶包扎好,叫了隔壁的邻居把苏奶奶带到屋里休息,又去替苏眉处理脚上的伤口。 李三全把秦月瑶扶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脱了给她披上。 这会儿主屋和偏屋的房顶都塌了,这一场火,已经是烧得没什么可烧的了,村民们又拿水扑了一会儿,便彻底灭了。 魏掌柜和秦月瑶都受了点烫伤,伤在手上,也不太严重,这对他们这些厨师来说倒也没什么,上了药之后就没再管了。 苏眉一直在屋里寸步不离地守着没苏醒的奶奶,魏掌柜和秦月瑶凑了身上的银子,留给苏眉让他安置家里,还让他如果有事就到来福饭馆找他们。 李三全把昨儿刚得的一块碎银子的打赏拿了出来,走前悄悄塞到了苏眉手里。 来福饭馆的一行人在邺水城门口分别,因着今晚忙活,魏掌柜人他们明天晚半个时辰再来。 “师傅,苏眉他家都给烧没了,以后这一老一小的可怎么办?”李三全和秦月瑶他们同路,这会儿三人一起并肩走在长街上。 魏掌柜叹了口气:“房子没了可以再建,只要人还在就成。” 李三全皱了皱眉:“那他还会到馆子里来跑堂吗?”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说起,只怕是不会来了吧?这几日他跟苏眉都在跑堂,这小子性子机灵,跟他一样能说会道,两人无事时凑到一堆也有说不停的话,李三全这才觉得自己遇上一个知交呢,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事儿? “会的吧,刚刚他不是说,那些钱都是跟我们的借的,等安顿好奶奶,就来馆子里继续干活还钱吗?”秦月瑶侧头看李三全听到这话眉开眼笑,她想了想,“三全啊,以后不许跟苏眉……和其他人勾肩搭背,交头接耳的,说话要保持三步开外的距离,这是新的店规。” 第177章 怎么发现的? 第177章  怎么发现的? 来福饭馆这几日生意也不差,后厨有魏掌柜和秦月瑶掌着,店里招揽客人的事情本是都交给了李三全去顾着,只是自从苏家出事后,李三全的精神也跟着低落了不少。 每日一到客少的时候就在柜台后面杵着,有两次魏掌柜出来,还看到他在打瞌睡。 魏掌柜要训,被秦月瑶给拦了。 “这小子从前在镇上的时候日日都精神抖擞,这几天是被谁给下了药不成?”魏掌柜在厨房门口猛一拍门板,把昏昏欲睡的李三全下了个激灵。 比起生病或是被下药,他更担心在这繁华的大城市里学坏了。 这手头有了两个钱,万一晚上跑出去寻欢作乐,喝酒赌钱,染了些坏习气,回去他怎么有脸见李三全的父母? “听说这两天苏眉家在起新房,我瞧着,他应该是打烊之后又跑去帮忙了。”秦月瑶看着从柜台后面窜出来往门口跑的李三全,笑道,“三全交了新朋友呢,这是好事啊。” 虽说李三全没跟他们说,可今早秦月瑶过来的时候,在后院李三全屋子的门口看到了沾了许多泥的鞋子,这城里到处都是石板路,李三全要不是去帮着盖房子了,那就是跑别人菜地里偷菜去了。 “他倒是热心肠,”魏掌柜惊讶道,随即笑了,“这做好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咱们今日也去辛口村瞧瞧?” 秦月瑶点头应了,她订了明天的马车回白石村,一走便要好几天,今天过去看看也好。 李三全听到他们要去,倒有些慌乱了。 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才把把这几天偷偷去帮忙的事情都老实交代了。 等得馆子打烊了,三个人提着食盒往辛口村去。 苏家的新房子就起在原来被烧毁的院子上,这次也没有再盖茅草屋了,培土砌石头,准备盖瓦房。 村里热心的人都在帮忙,如今已经起了一间。 秦月瑶他们到的时候,苏眉正在砌墙,远远看到他们,从高高的架子上跳下来,跑到秦月瑶和魏掌柜跟前,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这膝盖是铁做的不成?动不动就跪,也不怕搁得疼。”秦月瑶忙去扶他。 “苏眉给两位恩人磕头,谢两位恩人救了奶奶和苏眉。”苏眉硬是没让秦月瑶扶他起来,俯身磕了个头,才站起来,一张清瘦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苏奶奶怎么样了?” “郎中说腿上的伤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那日吓着了,这几天精神都不大好。”苏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随即又笑着拉了秦月瑶,“奶奶一直念着两位恩人,我带你们去瞧瞧奶奶。” 他说罢,就拉着秦月瑶往新起的屋子走。 “哎,这是秦夫人,你可别这么牵着。”李三全见他这般拉人,忙上来拦。 虽说秦夫人在外都着男装,可那天晚上他跟魏掌柜那几嗓子“秦夫人”可是个个都听着了的,这苏眉这般动手动脚的,太不合礼数了。 “我看你才是该上点心,以后没事儿别一个人偷偷往这儿跑,免得招些闲话。”魏掌柜一把扯了李三全的衣领,郑重嘱咐。 李三全听着就觉得奇怪了:“我一个大男人,能招什么闲话?” 魏掌柜看他满眼不解,叹气摇头,也没说什么,跟着秦月瑶他们一起往屋里去。 屋里,苏奶奶躺在床上,听到有人进屋,睁开了眼:“小眉啊,又到该吃药的时候了?” 老人声音沙哑而微弱,她缓缓转过头来,看清到了床前的人,瞳孔一缩,枯涸的唇张了张,没说出半个字来。 “奶奶,这就是那晚救我们出火场的两位恩人,也是我做活的馆子里的掌柜。”苏眉只当她是见着陌生人有些害怕,上前去扶着苏奶奶起身,让她靠在床头,“咱们的新房子也是两位恩人借钱给我修的,他们救了咱们婆孙俩的命呢。” “晚辈秦月瑶,见过苏奶奶了。”秦月瑶拱手作礼,一旁的魏掌柜也忙跟着她一起见礼。 “你……”苏奶奶颤颤巍巍伸出手,拉住了秦月瑶,那双眼仔仔细细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许久之后才有移开,“两个恩人的大恩大德,老婆子感激不尽,我这把老骨头眼瞧着是要不成了,只可怜我家小眉……” 苏奶奶说着,拉了苏眉的手就落泪。 这两日苏眉常听奶奶这般说,每每都觉心如刀绞,只哽咽着忙劝她别乱想。 秦月瑶他们本是想过来探望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却不想这刚来就惹得老人伤心,一时都有些手忙脚乱。 等得苏眉哄了老人喝了药休息了,几人从屋里出来。 天色早暗了下去,大家在院子里起了火堆,拿了余温尚存的饭菜和糕点招呼着帮忙修房子的人一起吃。 大家吃了饭便都散了,还嘱咐了苏眉不要再熬夜赶工,左右这屋子已经修了一间能住人了,余下的大家一起赶工,再过些时日便都能好。 李三全来了精神,说今晚他继续留下来帮忙,拍拍屁股就起来要去担水和泥。 魏掌柜看他这般,直摇头叹气,还是跟过去帮忙。 火堆旁只剩了苏眉和秦月瑶,苏眉收拾了食盒,转头见秦月瑶一直看他,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秦夫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晚从火场出来的时候,村里人也都知道的吧,所以郎中给你治腿上的时候才小心避讳。”秦月瑶想了想,“你怕是一早就看出我了吧?” 要说这男扮女装,她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平日也只是有意把声音压得沉了一些,只怕跟前这位前辈早就看出来了。 苏眉点了点头:“那日在聚才馆见着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所以才硬是跑出来死拦,我想着夫人肯定会心软招我。后来在馆子里看到夫人家的公子和小姐,我便确定了夫人是故意装扮的。” 两个孩子虽然一口一个堂哥地叫着,可那眉目间亲昵和依赖,哪里像是同辈人里会有的。 秦月瑶倒没想到是被一眼就看出来的,她眨了眨眼:“你怎么发现的?” 第178章 一看便知 第178章 一看便知 苏眉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别的都好装,可夫人没注意把脖颈遮住,一看便知道了。” 女子没有喉结,想扮男装又不露破绽的话,只能把脖颈给遮起来。 秦月瑶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她果然是个没经验的,这么容易露馅儿的事情都没有考虑到。 苏眉看着她,突然又跪了下去:“我并非有意欺瞒两位恩人的,只是我若不假扮成男子,那些铺子根本不愿意招我,夫人……夫人若是嫌弃,我便不到馆子里做活了,只是求夫人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秦月瑶被苏眉这般举动弄得有些无奈,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做事这么勤快,招到你这样的伙计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你这坏习惯真得改改,怎么动不动就下跪,虽说是女儿家,可这膝下也是有黄金的,要跪,那也是跪长辈跪祖宗跪菩萨,知道吗?” 虽说这人人平等的观念放这朝代肯定是不适用的,可她真受不住旁人这般跪法。 苏眉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垂目笑了。 她这的确是习惯了,从前待的那个地方,人人都是主子,做错点事,说错点话,即便是什么都没错但是主子动怒了,那都是得跪的,跪得慢了便是不敬,她这样的人,膝下最不值钱。 这边两人在交流女扮男装的心得,那头李三全挑了水回来正跟魏掌柜一起和泥。 魏掌柜在厨房里诸事严苛,这会儿看李三全和泥不得要领,一边教一边在那儿训人。 李三全受不了魏掌柜的唠叨,扬声跟秦月瑶求情:“秦夫人,时候不早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这儿有我就成。” “我看有你最不成,尽知道添乱。”魏掌柜拍了一下李三全的脑门,却也觉得天色不早了,拽了李三全过来,“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让苏眉也早点休息。” “你这几天也不用急着过来,等家里的事情都忙完了再说。”魏掌柜紧拽着李三全,临走还不忘嘱咐苏眉,“要是缺点什么,你到馆子找我和三全。” “你们回去吧,我留这儿帮忙,师傅放心,我晚点会回去的,不会耽误明天的生意。”李三全挣扎着想要摆脱魏掌柜的桎梏。 魏掌柜见他这般,低声跟他说了两句。 李三全听到魏掌柜的话,如遭雷击。 他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眉,默了须臾,突然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先走了。 “李大哥……”苏眉见他生气,有些不安地追了两步,扬声唤他。 李三全听到声音,步子走得更急了。 “别担心,他没生气,他这是害羞呢。”魏掌柜看得直乐,伸手想拍拍苏眉的肩安慰,又觉得不妥,只能笑道。 苏眉一路将秦月瑶和魏掌柜送到了村口,远远看到李三全在官道边等人,她便也没再继续送。 看着月色下回城的三个身影,苏眉站在村口没有动。 一月末的夜风里还全是寒意,刮在脸上,有些疼。 苏眉抬手擦了颊边的泪,深吸了一口气,才往家回。 过往的十多年里,她过得凄苦,看到的,经历的,都是人心的险恶。 这不长却难捱的岁月里,唯独受过三次大恩,每一次她都铭记在心。 不管是好心收留她的苏奶奶,还是如今救了她一命的秦夫人和魏掌柜,她都发誓要穷毕生之力,以报恩德。 第二天中午,秦月瑶带着两个孩子到来福饭馆跟魏掌柜他们辞行,准备启程回白石村。 李三全昨天骤然知道真相后气坏了,这会儿快到饭点了,他铆足了劲地跑堂,拉生意都拉到对面的胭脂铺子里去了。 秦月瑶看着他哄得一位夫人并着两个小姐眉开眼笑,领着人往来福饭馆来,不知该喜该忧。 魏掌柜看着只是笑,嘱咐秦月瑶一路多加小心后,将一家三口送上了马车。 这一路风平浪静,两个孩子大概是因为要上私塾了紧张,晚上在客栈歇脚的时候也没嚷着想出去玩,都乖乖坐在烛火下温书。 第三天中午到了庆云镇,秦月瑶采买了些礼物之后,才带着孩子们回了白石村。 她先去了徐家,徐万山年后没有出门做活,这会儿去了邻村和朋友喝酒。 徐大娘看着他们回来,惊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抱住了秦月瑶:“可算回来了,真把干娘担心坏了。” 他们十七出门,这一转眼,都快半月了。 秦月瑶走的时候没说去哪儿,她去问张德他们也都说不知道,这些时日她这颗心便一直悬着,如今看到人平安回来,她终于松了口气。 “我们只是出去逛逛,这太平盛世的,哪那么容易出事。”秦月瑶笑着宽慰,拉了徐大娘和两个孩子往屋里去。 徐大娘见她这般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能出什么事呢?这外头又不是龙潭虎穴,旁人也不是个个都生着怀心思,只是想到秦月瑶从前的境遇,她才生了那么多担忧。 秦月瑶和徐大娘进了屋,聊了一些白石村的近况之后,秦月瑶把要搬家的事情提了。 她只说自己这次出门,遇到了一桩新生意,她在那边仔细考察过了,这生意靠谱,住的地方也安全,所以想带着孩子过去。 秦月瑶没说要去哪里,只说日后也会常回来看望二老,会让人带信回来报平安。 徐大娘听着,只是一再确认她跟孩子都不会有危险之后,便点头应了。 “出去也好,你有本事带着孩子从村里走出去,干娘是真心高兴。这地方……” 后面的话,徐大娘没再说。 如果秦月瑶不提,她也在想着要怎么劝他们搬家的。 前段日子,秦福安来找过她,旁敲侧击的,问的都是秦月瑶一家的事情。 她当时还在想,得亏秦月瑶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了,不然这可不得撞上了吗? 她虽然没说,可村里的人都知道秦月瑶住哪儿,秦福安只要稍微多打听些,就能找到了。 她跟燕娘是多年的朋友了,这些年私下也常有来往。 秦福安两口子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 这话现在她也不跟秦月瑶提了,左右人要走了,也别说这些让他们害怕的。 秦月瑶要回家看看,徐大娘留了两个孩子,还让她一会儿叫了张德他们一起过来吃饭。 秦月瑶从徐家过来,打算先收拾一下家里,再去找张德他们。 这才刚开了院门,她便觉得有些不对,等快步走到主屋门口时,秦月瑶愣住了。 第179章 吓坏了的小狗 第179章 吓坏了的小狗 主屋和旁边小屋门头上的锁都被砸烂了,随意丢弃在地上。 秦月瑶推门进去,发现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其实屋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只是床上折好的被子这会儿在床脚堆作一团,褥子也被翻了起来。 屋脚的柜子柜门打开,里面原本放着的几件旧衣服都被翻到了地上。 这一看,就是遭贼了。 好在去邺水城之前,她将银两和地契,还有家里新添置的一些值钱的物件都收到了空间里,家里还真没什么好偷的。 秦月瑶将小屋和厨房都看了一遍,两间屋子都是跟主屋一样的情况,就连厨房里灶和炉子里的炉灰,都被全部刨了出来。 这阵仗太吓人了些,秦月瑶去了张德家,想问问他们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出现在附近。 张德和张嫂骤然见着她回来,都喜出望外,转头听到她家里遭了贼,又惊讶忿恨不已。 三个大人又回了秦月瑶的小院里,张嫂和秦月瑶一起收拾屋子,张德围着院子外面检查,想找些踪迹。 按说两家离得近,他们也时常从这里经过,这么大个事情,他们却一点动静都没注意到,那翻墙的小贼可以说是相当厉害了。 “妹子别怕,一会儿我给你把这院墙再加高点,再去二丫家借只狗来给你们守着,保管不会再叫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张德看了一圈,就只在院墙下看到几个脚印,他进来时,看到秦月瑶正盯着一地的灶灰出神,当她是吓着了,宽慰道。 “我是瞧着,这贼不像是来偷东西的,倒像是来找东西的。”秦月瑶从灶灰上抬头,又将三间屋里的东西都仔仔细细清点了一遍。 如果只是普通偷东西的贼,进来找一遍发现什么都没有,最先想到的不该是这家人太穷了,然后气急败坏地空手而归? 可这进来的人不仅把屋里翻找得仔细,灶里炉子里也找,头先填起来的小狼刨的那个坑也被挖开了,就像断定了这家里一定藏着什么宝贝一般。 这作案的,多半不是普通的盗贼,指不定还是她认识的人呢! 这一次再仔仔细细确认了一圈之后,秦月瑶想起自己丢了什么了。 当初遇袭之后,从山林里出来,君修远给了她一枚玉佩当做信物。 她那天从山里回来,将那件雪白光亮,半点血污不沾的白色外袍和玉佩一起用布包严实了,放在了柜子最底层。 之后几个月家里事多,他们一家三口添的衣服也多了,这柜子里装了许多新衣旧裳,她就把最底下这个不起眼的包袱给忘了。 这会儿猛然想起来,也是因为张嫂帮着收拾的时候,从床上找到了那件白得能发光的外袍。 只是这玉佩,秦月瑶翻遍里屋里屋外,都不见踪影。 那不仅是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还是君家的信物。 秦月瑶转头问长在门口的张德:“大哥,我没在家的这阵子,村里有没有来过什么陌生人?或者是秦家的人?” 张德愣了一下,随即沉了脸:“前阵子我瞧见秦福安来过,他在徐大娘家坐了一阵,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可我让你嫂子去悄悄打听,徐大娘说她什么都没说,还嘱咐了你嫂子万一秦福安来问,要我们也什么都别说呢。” 秦月瑶想起先前听魏掌柜说过,秦福安是在君家做工的,先前他那般作态秦月瑶还想不明白,如今见着秦福安来过白石村,这玉佩又丢了,仔细琢磨,这其中的关联她也能猜着几分了。 秦月瑶也没去细究到底是谁告诉了秦福安她的住处所在,秦福安能找到白石村来,其实都不用去找徐大娘,只需要跟村里人稍微一打听,便什么都知道了。 秦月瑶把屋里收拾妥当后,跟张德一家去徐家吃了饭,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去二丫家借了只半大的土狗过来。 二丫家那只大狗凶极了,借来护院是不错,可一不小心只怕没咬着贼,把他们自己给咬了,这小土狗个头小,性子比较温和,留在院子里也只是听个响动,晚上秦月瑶把柴刀放在了床边,才带着两个孩子睡觉了。 这入室行窃不是小事,秦月瑶第二天去庆云镇衙门报了案,谢清远见着是她,不仅派了衙差去白石村查探情况,还问了她有没有怀疑的人。 秦月瑶也没藏着,把自己对秦福安的怀疑说了。 可惜了秦福安几天前已经启程上京了,谢清远着了人去秦家询问,说是等有了消息就通知秦月瑶。 秦月瑶从县衙出来,又去了飘香楼。 飘香楼年后新开,换了从京城调过来的新掌柜宋珏。 宋珏不识秦月瑶,可瞧见这位夫人在他跟前拿出那件雪白透亮的雪锦外袍后,他便知道秦月瑶必定是认识他们家主的了。 这雪锦缎面光滑,织锦的丝线十分难得,所以每年产量不高,一般都是用来做衣衫上的点缀的。 偏就他们家主子喜欢整件裁衣,每年滨州各织造处出的雪锦,半数以上都是被家主采来裁新衣的。 眼前这件,便是家主前些日子喜欢的样式。 “秦夫人放心吧,此事小的一定尽快转告给家主”宋珏将秦月瑶的话记下,收起了她带来的这件外袍。 这衣服家主是不会要了,不过这白到能发光的袍子,他们收起来,日后铁定还能派上用场。 因为衙差这两天都在村里盘查行窃之事,秦月瑶便又在家多住了两天。 据村民们的回忆,他们的确不止一次看到有个瘦高的男人出入白石村,描述的相貌跟秦福安十分相似。 只是秦家一口咬死了秦福安前一阵子就没去过白石村,这会儿人已经上京城了,又没有其他证据,这件事情就这么搁着。 秦月瑶确认偷东西的是秦福安之后,倒也没先前那般害怕了,只是担心秦福安拿着那玉佩去京城,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这两天院里那只小土狗大晚上的不睡觉,就在他们屋子门口“呜呜呜”地叫,声音相当可怜,还不停地发抖,像是被外面什么东西吓着了一般。 大晚上的,见小狗这般,秦月瑶也不敢出去看,只能自己撑着精神警醒着守着两个孩子和一只吓坏了的小狗,这一晚上也没合过几次眼。 如是两天,她再也受不住了,只能送还了小狗,带着孩子们往邺水城去了。 第180章 有东西跟着我们 第180章 有东西跟着我们 秦月瑶收拾妥当,把房契和新换的锁的钥匙都交给了张德。 她这次回来之前,特意找邺水城里名声比较大的大夫开了治腰疼的方子,这会儿拿给徐大娘,嘱咐她得空去岳大夫的医馆让他看看没问题的话,抓些药回来治治身上的老毛病。 张德赶牛车送他们去镇上,秦月瑶只好把原本打算放空间的东西装模作样地收拾了个包袱提着,跟孩子们一早坐着牛车往镇里去。 “娘亲,我怎么觉得有东西跟着我们?”牛车上,云薇抱着布老虎,不住回头看。 这会儿天刚亮,小道两旁的山林依旧是一副萧瑟的模样。 秦月瑶听她的话,蓦然想起这两晚上小狗的反应,心头一沉,伸手将一旁的云深搂到怀里,把一早蒸好的包子递给云薇:“大清早的,别乱说,好好吃早点。” “我没有乱说啊,我真看到了,就在林子里。”云薇一手拿着热乎乎的包子,一手指向路旁的山林里。 秦月瑶发完包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林子里出了一丛丛光秃秃的树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啊,你看到什么了?”秦月瑶把怀里的云深搂得更紧了,她转头去看张德,“大哥,要不咱们再走快点,一会儿怕赶不上驿站的马车了。” “我刚刚也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呢,就那边林子里……”张德拿手里赶牛的树枝指了指一旁的树林,话还没说完,就见牛车上的人身子一抖,死死搂着怀里的孩子,一副惊慌的模样。 他笑了笑,本想说指不定是野兽呢,这阵子天气开始回暖,山里很多野兽也开始活动了。 可瞧着他妹子这模样,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张德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吓她了,扬了树枝催牛快行。 “娘亲,你害怕啊?”云深被她紧紧抱着,仰头好笑地问。 秦月瑶摇头否认,松了松箍着他的手:“没有!” “可是你刚刚……”刚刚发抖了啊! 云深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月瑶塞了个包子堵住了嘴。 云薇啃着包子,笑着看了娘亲和哥哥一会儿,眼看牛车拐上了官道,她转头看着小路两旁的树林,想了想,直起身子,朝林子里挥了挥手,跟林子里的东西告别。 秦月瑶顺着云薇的视线看去,这一次,她也看到了林子里面真的有东西。 只是一闪而过,那一抹银灰与林子周遭的萧瑟仿佛融为一体,转瞬便不见了。 秦月瑶愣了一下,猛然想起那会是什么,她也跟着云薇一起朝着林子里挥了挥手。 看来,他们都熬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再往后,便是春和景明,万物生发的好时节了! 从庆云镇回邺水城后,私塾也开学了。 云薇以往在大人身边的时候不怕生,可这会儿听到要自己要去离哥哥的课堂有一条长廊那么远的地方上课,她不干了。 “云薇乖,晌午就能和哥哥一起吃饭了,放课后娘亲就来接你们回家。”课堂门口,秦月瑶抱着眼角还挂着泪珠的云薇柔声哄着。 “我要跟哥哥一起,”云薇瘪了瘪嘴,去拉一旁的云深,“哥哥,你跟我一个班吧。” 报名的时候先生问了他们学问,知道两个孩子都学完了《三字经》和《千字文》,便也没将他们分在启蒙班,这会儿课堂里面坐着的都是比他们大的孩子,云薇有些害怕。 “娘亲,要不我陪着妹妹吧。”云深从来没跟云薇分开过,见云薇这样,也有些担心。 秦月瑶看着里面一屋子的小姑娘,想否决,可瞧着云薇这模样,又不放心。 “那就让哥哥陪你两天,等你跟同学们都熟悉了,哥哥还是要回自己班上的。”秦月瑶点了点头,把云薇交到了云深手里,去跟先生讲了情况。 等得了先生应允,送了孩子们到课堂里,秦月瑶从私塾里出来,瞧见送孩子来的魏掌柜和魏嫂也跟她一个表情,不由得笑着叹了口气。 魏掌柜的女儿魏巧今年七岁,之前没上过学,这会儿分在启蒙班,在云薇隔壁的教室。 秦月瑶小时候上学都是自己去的,妈妈只在一年级报名的时候送过她一次。 那时候她看着每次开学送孩子们上学的家长满眼的喜悦里夹着惆怅,她还不懂为什么他们会是这般神情。 如今自己送孩子,才理解了这其中的心情。 虽然只是刚送进私塾,可当娘的瞧着,却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孩子逐渐长大成人,一次次的送别,都是将他们送离自己的身边,送向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 这样的别离,是欣喜,却也是怀着对孩子们长大之后的期盼和忧心。 好在没几天云薇就不再害怕了,欢喜地放了哥哥回自己的班上去。 晌午秦月瑶给孩子们送午饭去的时候,还看到班上的小姑娘们把云薇围了一圈,有说有笑的。 私塾里有食堂,伙食费不算贵,学堂里很多孩子中午都是在食堂吃的。 只是秦月瑶对孩子们的吃食格外上心,从前穷没条件,现在赚了钱,自己又是开饭馆的,这一日三餐便都安排的精细,荤素搭配,营养也要全跟上,所以也没让三个孩子在食堂吃,每天都做了饭送过来。 安顿好了孩子们,秦月瑶开始琢磨来福饭馆的生意。 三春街上一直热闹,馆子的生意也还说得过去。 眼看着春试将近,秦月瑶把主意打到了赴京赶考的学子们身上。 这阵子来福饭馆里上了许多新菜,菜名都是取了有诗意又有高中好意头的。所有赴京考试的举子凭着自己的荐书,吃饭可以打八折。 秦月瑶让李三全他们把二楼的一面墙重刷了一遍,备了笔墨,给来馆子里文人学子们起兴提诗用。 她还每隔两天出一道新菜,也不取名,只等店里客人来取,取得好的,这道菜免单,还另送一瓶状元酒。 开头两天秦月瑶去聚才馆每天一百文雇了几个看着清秀文弱的年轻人扮作书生去客栈和茶馆说道这事儿,引了大家的兴趣,后来这馆子里的客人便源源不断了。 苏眉也回来了,依旧是一身少年的装扮。 李三全这几日都不愿意搭理她,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招呼。 苏眉读过书,说话又伶俐,每每夸得那些举人高兴,大笔一挥就在墙上留下一副墨宝。 眼瞧着一面墙都写满了,客人们觉得不尽兴,还拿了自己带的宣纸来写。 秦月瑶隔天就去买了一摞宣纸回来,在墙上订了些绳子,把大家写的字都挂起来。 打烊之后李三全上去收拾,看着那些字迹好坏不一,有些潦草得跟鬼画符似的,写什么都看不懂,不由得直摇头,说他们这是浪费纸墨。 “你懂什么,这么多的诗画里,指不定就有未来新科状元的大作呢,到时候咱们拿去一裱一挂,啧啧……”苏眉在擦桌子,听到他这话,直起身来说。 李三全转头看了她一眼,咬唇皱了皱眉,扭头下楼去了。 第181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181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秦月瑶跟魏掌柜在楼下理账,把他们的话都听得清楚。 瞧见李三全急匆匆下来,秦月瑶喊住了他。 “这都多少天了,还闹脾气呢?你还是个大男人,气量怎么这么小?” “秦掌柜,我……”李三全眉头拢成了一团,到桌边坐下,“你说这种事情,她怎么也不早点跟我说,那几日我天天跑去帮忙,一留就是大半夜,我是无心,可旁人见着了,不是坏她名声吗?” 这事儿,李三全越想越恼。 他第一天去帮忙的时候,村民们都走了,他见苏眉还要继续干活,便留下来帮忙,一忙到了大半夜才回来。 第二天再去,那些村民走的时候看他的神情就有些奇怪。 他当时也没多想,可这会儿一回味起来,就觉得这实在是太不妥了,指不定这会儿那些村里人怎么揣测他们俩呢,这不是坏苏眉的名声吗? “你也是无心之失,再说了,你们也没做什么说不得的事情,心怀坦荡,就别去在意那些不着边的流言。”秦月瑶这般劝着,到底有些心虚。 这流言猛于虎之说,她在庆云镇和白石村可是切身体会过的。 现在这个世道,想坦坦荡荡交个朋友实在是太难了。 “行了,要说这事有错,那也是你的错,你跟人家小姑娘置什么气,”魏掌柜拨好算盘,把李三全从座位上提了起来,“还不快去给苏眉道歉?你一个大男人,还等着人家来哄你不成?” 李三全觉得,自己做事桩桩都坦荡,这会儿也不别扭了,麻溜地往楼上蹿。 隔了一会儿,就听到楼上两人有说有笑,还听李三全嚷着要结拜。 秦月瑶在下面数着铜板,听了这话眉开眼笑,一旁魏掌柜瞧她这样,却是摇头叹气。 这一屋子人,也就他这个成了亲的心思清明,其他人咋就都这么不开窍呢? 来福饭馆新开就生意红火,这打折取菜名的法子引得东西两市的许多馆子纷纷效仿。 只是这第一个提出来的是有新意,在往后跟风的,就少了几分味道了。 那些饭馆这般做,也没见分走来福饭馆多少客流,生意还是不咸不淡。 这生意好了,少不得叫旁人眼热。 三春街上其他饭馆的人经过来福饭馆的时候,这眼里便渐渐多了几分嫉妒。 这日馆子打烊后,秦月瑶想去夜市买些过几日要带上京给秦福生的东西,便和苏眉一起往东市去。 两人一起采买,秦月瑶看天色不早,也没让苏眉送她,让她赶紧回家去。 她提着东西出了夜市,一路往居和坊去,刚拐进一条清冷的长街,突然被人从身后一下子套住了头,紧接着就被人架着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秦月瑶正欲挣扎反抗,架着她的人却松了手,有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她踉跄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院墙上。 秦月瑶刚把头上的布袋扯下来,就见自己被五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给围了。 “你们想干什么?”秦月瑶皱眉,靠在院墙下,伸手握住了自己左手手腕。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人,他拿碗口大的拳头砸着手掌,满眼凶恶:“我们是来警告你,识相的赶紧滚出邺水城,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秦月瑶正在考虑空间里有什么可以拿出来防身,听到这话,心里一动,她站直了身子:“谁雇你们来的,给了多少钱,放了我,我出三倍价。” 她在这邺水城大半个月,也没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人,这会儿来警告她滚出去的,大概就是眼红来福饭馆生意的人了。 “三倍价?”刀疤男身后有人心动了,脱口问了一句。 他们黑虎帮从来都是拿钱做事,东兴楼的掌柜给的已经不少了,可若是能翻倍,这钱谁不想赚? 刀疤男横了那人一眼,咳了一声:“少废话,你们今儿得罪了君家,别说三倍,就是三十倍也别想把这事儿了了。咱看你们是外乡人,才给你们个机会,要么赶紧滚,不滚的话,赶明儿就去把你们馆子给端平了。” 他跟东兴楼的掌柜私下有交情,这东兴楼的掌柜恨毒了来福饭馆,从前就跟那儿开馆子的魏老头不对付,如今看到换了人,本松了口气,却不想这才大半个月,生意就这么被抢了。 今天他有意要给东兴楼的掌柜出口恶气,才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呢! “君家?君家家大业大,若是真看不惯我们一个小饭馆,也不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你们这样冒着君家的名讳来挑事,不怕日后君家知道了找你们算账?” 说别家也就罢了,可这段时间住在居和坊,秦月瑶发现周围住的多是君家的掌柜们。 这君家的铺子在邺水城不少,大大小小都有,几个酒楼饭馆都开在东市,生意一直不错,单说那东市的醉霄楼,每日的流水就是他们来福饭馆的几十倍,君家才犯不着来找他们这小馆子的麻烦呢。 “再说了,萧知府治下严明,你们今晚这样,不怕日后事发了下大狱?” 秦月瑶冷声说着,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 他们现在在一个不算深的巷子里,她背后和右手边都是院墙,左边有扇门,里头三层高的房子里亮着灯火。 秦月瑶琢磨着,要是她现在喊一嗓子,也不知道那屋里的人会不会出来瞧? 这事她不敢冒险,要是呼救没喊来救命的人,反倒惹怒了眼前的人,遭殃的是她! 气死了,不是说邺水城治安好吗? 说什么萧大人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她这才从夜市回家呢,居然都能撞上这种事? “老大,别和他废话了,先收拾一顿再说!”一旁有人不耐烦了,这么个矮不拉几,瘦不拉几的公子哥,打一顿保管就服服帖帖的了! 刀疤男正思考秦月瑶的话呢,听身后人撺掇,浓眉一横。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刀疤男狠啐了一句,拳头就往秦月瑶招呼过去了! 第182章 本官还要面子的啊 第182章 本官还要面子的啊 秦月瑶正琢磨自己要不要喊一嗓子“着火了”!眼看那一拳头打过来,她心念一动,从空间里取了个东西挡在跟前。 自从有了这个钥匙之后,那个机械声再也没有响起过。 秦月瑶到空间里看过很多次,那棵树还是长得葱郁,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那交易系统里面的财富值不知不觉间涨了不少。 机械声没了,她也没办法找谁问个清楚。 这段时日,没事儿的时候她就自己琢磨,这直接取物的技能,就是她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刀疤男这一拳下去,结结实实打在了秦月瑶手里抱着的东西上。 他下了狠手,一拳没打在肉上,撞上个硬东西,痛得龇牙,往后退了两步。 “什么鬼东西?!”刀疤男捂着打痛的手,瞪眼看着秦月瑶。 刚刚这人提的一堆东西不都落在外面了吗?怎么手里突然多了个东西? 秦月瑶被他那一拳震得双手都在颤抖,这会儿她举着手里的椰子挑眉看着众人:“这是我的独门暗器,碰一下很快就会全身溃烂而死,不想死的都滚开。” 前段时间她一时兴起,花了30财富值种了棵椰子树。十天一收,可以收三次。 这椰子,就是她昨天刚收了房储藏室里的,还没来得及处理。 空间里除了这个只有银两和一些放在那儿保鲜的水果,她便只能把椰子拿出来挡了。 这东西,在这里寻常人都不曾见过。 刀疤男听到她这般说,愣怔了一下,低头看自己打红了手。 刚刚那一拳下去,他就觉得这触感很奇怪,硬是硬,还毛乎乎的。 “哄谁呢!我看你小子就是找死!”刚刚撺掇刀疤男动手的许通个是个急性子,见这般情形,反手抽了别再背后的柴刀,挤上前来。 “不信是吧?看招!” 秦月瑶见状,甩手把手里的椰子朝他们丢去。 圆滚滚的椰子从天而降,许通想都不想,劈头都朝椰子砍了一刀。 管他是什么独门暗器,这一刀下去,劈他个稀巴烂,看这臭小子还有什么招! 柴刀猛地一劈,将椰子劈成了两半。 里面清澈的水洒了出来,落了五个人一身。 秦月瑶又拿了个椰子出来,还准备砸他们个鼻歪眼斜,见这阵仗,笑得阴险:“这会儿你们都沾着了,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们,解药只有我有,想活命就乖乖束手就擒。” 其他四个人还在犹豫呢,突然被沾了这古怪的东西,都慌了。 这东西,看着像是水吧,可有气味啊,这气味还有些奇怪,不会真是什么毒药吧?就连拿刀劈砍的许通都愣了。 几人正僵持之际,秦月瑶身旁的那扇门开了。 里头出来了个穿着长衫的男人,骤然瞧见这阵仗,他也愣了一下。 “几位爷是搞帮派斗殴呢,还是拦路打劫啊?”穿着长衫的男人也没看秦月瑶,目光落在了刀疤男他们身上。 夜色深,刀疤男也没仔细瞧那长衫男人的容貌,见这事儿突然被人撞破,沉着嗓子喝道:“老子们办事呢,没事儿滚远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长衫男子神色一凛,转头看了秦月瑶一眼,随即就退回了门里,还飞快关上了门。 “……” 秦月瑶这会儿欲哭无泪了,这算怎么回事? “你小子敢在这儿跟老子们耍花样,今天要是不乖乖交出解药来,别想从这儿活着出去。”刀疤男见吓退了人,气焰涨了,挽了袖子走向秦月瑶。 秦月瑶见他这般,正想着是拿椰子砸他,还是去猛拍门板求救,以求唤起里面那个怂货的良知,怎么着,也让她进去避一避才好啊! 她身形还没动呢,就听到退进门去的人突然大喊了一声。 “谢飞花,有人在这砸你师傅的场子呢,这事儿你到底管不管?!” 楼上亮着灯火的屋里有人推开了窗子,那人站在窗边,垂眸看向楼下的人:“大晚上的,喊什么喊,别吵我妹妹休息!” 他这般说着,人已经从窗前跃了下来,稳稳落在了院墙上。 落下来的人抱着柄剑,垂目看着小巷里全都抬头看他的人:“你们谁砸场子呢?敢闹到我师傅家门口,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秦月瑶飞快把手里的椰子丢回空间,快步挪到门口:“谢大侠,就是这几个匪徒,他们劫持我,还威胁我!” 这可是传说中的江湖少侠谢飞花啊,不管真假,这身手一看就了不得,江湖人不是都喜欢行侠仗义吗? 院墙上的谢飞花俊眉一挑,不等刀疤男他们反应,已经抱剑跃下墙头。 院里长衫男子又开了门,一把将秦月瑶扯了进去。 院外一阵乱斗,伴着起伏不断的哀嚎。 等得外面的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五个壮汉已经趴了一地了。 “多谢两位侠士出手相救,秦某……”秦月瑶抱拳作礼,看清这谢飞花的容貌时,愣了一下,“谢公子?” “嗯?这不是寿宴上的小厨娘吗?你怎么会在这儿?”谢元杰没想到在这儿遇到熟人,俊眉一挑,也笑了。 这小厨娘在寿宴上闹的那么一出,可叫他们一家人都印象深刻呢! 屋里被惊醒的谢元溪也出来了,她一眼看到了外面门口趴在地上哀嚎的人,皱眉:“二哥,出了什么事?” “元溪,你瞧瞧这是谁?”谢元杰拉了妹妹过来,跟她指了指秦月瑶。 “没想到谢小姐也在此,真是许久不见了。”秦月瑶见着谢元溪,也不再故意压着嗓子说话了。 谢元溪对秦月瑶的印象很好,那日寿宴之后,本还想再去找她。 可后来去集市上一问,发现来福饭馆关门了,这人也找不着了,一直惦记着呢。 谢元溪说她是受邀入京,父母不放心,就让谢元杰送她一路。 秦月瑶也将自己到邺水城开饭馆的事情简单说了,两人叙完了话,谢元杰指了指外面的人:“这些人秦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他们做这违法害人的勾当,自是送交官府最妥帖了。”秦月瑶眸子一转,又说,“他们先前谎称是君家的人,这事儿,要不交给君家处置?” 这人先送官府,他们要是咬死不交代是谁指示的,最多就是去大牢里面蹲几天,倒不如先送到君家去,指不定能问出主使,到时候再交到官府处置也是好的。 谢元杰听了,点了点头,转头去屋里找绳子。 外头被他打得站不起来的五个人一听要送君家,都面露苦色。 那君家看着是做生意的,可手段比他们黑虎帮还黑啊,这要是送去了,不掉层皮? 眼见这群人已经自己安排妥当了,拢袖站在一旁的长衫男子苦了脸:“喂,本官还站这儿呢,你们几个能不能不要忽视本官,本官还是要面子的啊!” 第183章 另找人帮忙 第183章 另找人帮忙 秦月瑶没有想到,跟前这个一袭长衫,满身书卷气的男子原来就是邺水城的知府萧翰元。 萧大人在邺水城为官七年,这些年十分低调地在城里购置了好几套鲜为人知的私宅,今天隐在这巷子里的这一套,平日是用来藏书的。 萧翰元与谢清远是故交,这次谢家兄妹入京,路过邺水城,谢元溪刚好想借几本古卷,萧翰元便安排他们在此处住下,只是没想到,才刚住了一晚,就正好撞见了这事儿。 外面躺着的几个黑虎帮的成员这会儿才将人认了出来,也不挣扎了,全部躺在地上挺尸,一副等死的表情。 萧翰元寻了衙差将人全数绑了押回衙门,只等明日再审。 谢元溪想留秦月瑶叙旧,她们认识不久,其实也没什么旧可叙,只是眼下要进京了,去的还是与郡王府相隔不远的摄政王府,她这心事只有秦月瑶知,心中那点期待和忐忑不敢跟旁人说,还想请秦月瑶给她出出主意。 这会儿时候不早,秦月瑶挂心孩子,两人便约了明日再叙。 第二天衙门来人传了秦月瑶过堂,黑虎帮的几个人再上堂的时候,已经挨过一顿板子了。 便是挨了打,几个人也嘴严,只说是一时糊涂,见财起意,并没有把幕后指使指使的说出来。 这也是黑虎帮的规矩,他们收钱帮人私下“调解”,一向奉行低调行事。 昨天是他们倒霉,不知萧大人在那巷子里还有套宅子,更不知道萧大人刚好就在宅子里,这才一不小心落到了官府手里。 这会儿死咬着不说,只是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如果说了,等回了黑虎帮,只怕半条命都要没了。 他们这般,萧翰元便也只能判了他们三月的牢狱,全给关了起来。 秦月瑶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谢家兄妹。 谢元溪见到她,长舒了口气,快步迎了上来,拉了她问情况。 “衙门里的事情是解决了,只是……”秦月瑶没像谢元溪这般松了口气,她转头看了看衙门前守着的几个衙差,拉了谢元溪,“我们先回来福饭馆再说吧。” 昨天差点被害的人是她,可这会儿也是实打实得罪了黑虎帮。 他们刚到邺水城的时候,李三全到处打听过,这黑虎帮的帮主叫赵金虎,明面上在东市开了个刀铺,这刀铺后头其实是个赌坊。 赵金虎养了一群打手,除了做这两个生意外,还接一些“调解”工作,专门替人有偿报仇。 在邺水城,这赌坊生意是明令禁止的,赵金虎的赌坊能一开就是几年,这其中缘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刚刚出来之前萧大人还特意嘱咐了她,这两天馆子尽量早点关门,让他们来福饭馆的人晚上不要随便出来逛。 萧大人都这般说了,秦月瑶也明白,他们来福饭馆以后要是想安稳长久,跟黑虎帮这事怕是还要打点一下,要如何打点,还是得回去跟魏掌柜他们商量一下才行。 秦月瑶没想到,还不等她回去商量,这麻烦就找上门了。 三人刚从衙门所在的长街出来,都还没到西市,就被人拦了。 来的是几个穿着短衫,带着刀的人,为首的是一个一身白衣,留着山羊胡的。 “我们赵哥想请秦掌柜去喝杯茶,秦掌柜若是得空,就跟我们走一趟吧。”那留着山羊胡的男子斯斯文文地朝三人作了个礼。 谢元杰挑眉扫了一眼几人:“我们现在没空,这茶晚点再喝也不迟。” 昨晚秦月瑶走后,他跟萧翰元讨论过这件事情。 谢元杰的意思是秦月瑶终归在寿宴那日帮了谢家,她又跟元溪交好,就冲着这两点,他们也该替她把这事儿摆平了。 萧翰元治下严明,前些年赶跑了城里不少这样的帮派。 赵金虎能常留邺水城,一来是他身后的人有些来头,二来也是他这人做事圆滑,虽说也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从不轻易招惹官府。 昨晚那件事情,也是他这几个手下太蠢笨,鲁莽行事不说,还好死不死刚好凑到了萧翰元家门口。 谢元杰行走江湖多年,赵金虎他不认识,可这附近认识的也不少,这也就是几封信几顿饭的事情。 他已经写了信给了离邺水城比较近的几个帮派的帮主,便是真要坐下来谈,也得等晚上人到了才行。 “赵哥知道了秦掌柜是谢少侠的朋友,那昨晚的事儿多半是误会,”山羊胡看向谢元杰,脸上有了笑,“既然是误会,还是当面解开了比较好,毕竟秦掌柜日后还是要在邺水城做生意的,这误会要是不解,以后这生意难免也会磕磕绊绊的,您说呢?” “既然赵帮主盛情相邀,我便随你们去一趟吧。”秦月瑶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客气,可句句都是威胁,她现在不过去,只怕会闹得更僵。 终归是福不是祸,是祸……是祸她也要想方设法躲过去才行! 谢元杰见他们这般,还是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 “这生意人谈生意的事情,谢少侠去了也是帮不上什么忙,您放心,不出一个时辰,我们必定把秦掌柜送回来福饭馆。”山羊胡虽面上带笑,话语却是森然。 秦月瑶看了看谢元杰和谢元溪,抿了抿唇道:“谢公子,你跟元溪先回来福饭馆吧,我去去就回,要是我一个时辰之后还没回来……” 那你可一定要来救我啊!这后半句秦月瑶也没好明说,只能拼命给谢元杰使眼色传递信息。 谢元杰见她这般,终也只能点头。 山羊胡领着人,带着秦月瑶一路往东市去。 眼看着他们将人带走,谢元溪满眼担忧:“二哥,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啊。” “放心吧,有哥在,不会有事的。”谢元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点了点头,“元溪,你先回饭馆,我去找个人。” 人家说得客气,也没动粗,他作为一个名震大齐的江湖少侠,贸然动手有些说不过去。而且他现在动手,帮得了秦月瑶一时,却保不了他们日后在邺水城的安平。 不过这件事情,眼下在这邺水城里,倒是可以另找人帮忙。 第184章 仰仗黑虎帮 第184章 仰仗黑虎帮 秦月瑶一路跟着他们到了东市最角落的一个刀铺前,这会儿才过晌午,刀铺里往来的人就已经不少了。 只是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买刀的,进去之后,跟小二说了几句,就见小二带着人往铺子后面的院里去。 山羊胡带着秦月瑶径直往后院去,穿过一个小院,推开门,里面另有一方天地。 厚重的木门阻隔了里头的声音,这会儿进门来,满室昏暗里,围着好几堆人。 那些人吵吵嚷嚷,也听不清说什么,只是时而有人欢喜大笑,还有人高声咒骂,骂人的话,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秦掌柜在这里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那些带刀的人到院子就没跟了,山羊胡把秦月瑶留在了赌坊里,自己绕过人群,推开了最里面的一扇门。 秦月瑶心里揣着几分忐忑,这会儿独自被丢下,便挪了步子四下查看。 这赌坊里,玩的最多的就是骰子和牌九。 宽敞的大厅门窗紧闭,空气里浮动着奇怪的味道,赌徒们赌得兴起,对这些也浑然不觉。 大厅左手边有几间小屋,里面出入的都是赌坊的伙计,往来匆忙,手里不是提着包袱,就是抱着盒子。 秦月瑶缓步绕行,细作考量。 选在这个时候找她谈,还是在赌坊,想来应该是如山羊胡所说,要坐下来谈谈,不会闹出太大阵仗。 只是毕竟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知那扇门后面还有些什么。 好在昨晚她回家后往空间里装了不少防身的好东西,要是一会儿真要动手,她大概、也许、可能真有机会逃出来吧? 不过大家都是生意人,她也没跟黑虎帮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应该没什么是用钱解决不了的。 一想到这个,秦月瑶就觉得肉疼。 这好不容易赚了点钱,也不知这次要折多少,实在不行,她只能将当初那位越老夫人赏的手串给当了,毕竟她身上,也就那东西最值钱。 秦月瑶站在小屋门边琢磨,这会儿正好有个伙计捧了一副牌九出来,他走得急,一转身就撞在了秦月瑶背上,手里装牌九的牌盒被撞落在地。 “妈的!”那伙计吐了句脏话,狠狠瞪了秦月瑶一眼,却也没好多骂,俯身去捡洒了一地的木牌。 秦月瑶讪笑赔礼,帮他一起捡。 只是这会儿旁边几桌人多,那木牌落到了人群里去,三十二张牌只捡回来一半,伙计气恼地又回屋里去取了一副,冷声让秦月瑶躲开些。 山羊胡去而复返,请了秦月瑶随他一起进去。 秦月瑶跟他进门,里面是一件宽敞的屋子,看到屋里的摆设,倒有些惊讶了。 跟外面昏昏沉沉门窗紧闭不同,这屋里开了几扇窗,十分明亮,窗外可见邺水城巍峨的城墙。 屋里的家具摆设都十分雅致,刷白的墙上还挂着许多字画。 往里面有个隔间,用轻纱挡了,隐隐可见里面摆着张大书桌。 没想到,这赵金虎还是个文化人。 原本坐在书桌前的人这会儿从里面出来,是一个着了一身绛红色锦袍的男子。 锦袍下的身形瘦削高挑,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眼眶凹陷些许,让他眼中的阴鸷更添几分沉郁。 “秦掌柜,先坐吧。”赵金虎从里间出来,在临窗的椅子里坐下。 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颔首让秦月瑶在他对面坐下,又让那山羊胡去奉茶。 “头先是我那些手下没打听清楚,让秦掌柜受惊了。”赵金虎将匕首放到了红木桌上,笑得温和,“秦掌柜的事情,我也是今早才听说,既然是谢少侠的朋友,便也是我赵金虎的朋友,秦掌柜放心,张宏德那狗东西我已经让人料理了,也当是我送秦掌柜的见面礼了。” 张宏德是东兴楼的掌柜,是这次出钱让黑虎帮赶人的雇主,秦月瑶昨晚听那些人说自己是君家的时候便知那话有假,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是张掌柜让人动的手,前段时间在三春街上遇着,张掌柜还跟他们有说有笑呢,真是人心叵测! 只是这会儿,让她觉得跟叵测的,是眼前这个满面笑意的男人。 “我们到邺水城,也只是做些安分的小本买卖,赵帮主这声朋友,实在担当不起。”秦月瑶正了正神色,“昨晚之事,赵帮主说是误会,那几个人眼下也治了罪,这误会解了就好。” “秦掌柜说得不错,这误会解了,我们便来谈谈生意吧。”赵金虎挑眉看她,“来福饭馆这阵子生意不错,可惹了不少人眼红,昨天这种误会,想来秦掌柜也不想再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秦掌柜也瞧见了,若是真出了事,这邺水城里能护着你们馆子的,也只有黑虎帮。” 秦月瑶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应该说在这邺水城,会让他们馆子出事的大概真只有黑虎帮了。 “赵帮主的意思,是要收保护费了?” 保护费?这词新鲜,不过倒也和他的意思。 赵金虎喝了一口手边的热茶,抬眼看秦月瑶:“咱们是朋友,我也不欺负你们是外乡人,就按老规矩,每月抽三成。” 秦月瑶挑眉:“三成?” “三成的流水。”赵金虎并指叩了叩桌面。 秦月瑶冷笑,一开口就要三成,还是流水,这跟洗劫有什么区别? “听赵帮主这话,是邺水城的商铺都是这个规矩?”这种荒谬的事情,她可没听说过。 赵金虎点了点头,拿了桌上的匕首,抽刀出鞘:“自然是了,这也是为了保你们馆子平安,秦掌柜也不想来福饭馆日后天天都有人闹事吧?” 秦月瑶自然不信:“东西两市上,君家的铺子也是这个规矩?” 听到秦月瑶提起君家两个字,赵金虎把玩匕首的手顿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赵金虎在思考眼前的人和君家有什么关系? 他是昨晚兄弟被衙门抓走之后,才对这件事上心的,派去查这个秦掌柜的人也之说见他与谢飞花似乎一早熟识。 谢飞花虽与他们同是江湖人,可他影响再大,邺水城也是他赵金虎的地界,谢少侠想必不敢轻易乱来。 君家就不一样了,他虽然没跟君家现任家主还有其他两位公子打过交道,可这三兄弟在大齐横行的事迹无人不晓。 赵金虎挑了挑眉:“即便是君家的馆子,想在这东西两市安生,那也是要仰仗我们黑虎帮的。” 第185章 难不成怕输? 第185章 难不成怕输? 赵金虎虽然没敢真去盘剥君家铺子的钱,可唬人谁不会啊,这秦掌柜只在三春街开了个小馆子,他若真跟君家有关系,早进君家铺子去了。 何况真要比起来,他赵金虎背后倚仗的,是整个大齐最尊贵的人,别说君家或是谢飞花他们那样的了,即便是当朝摄政王来了,他们也是不怕的。 秦月瑶静静看着几句话之间,赵金虎的神色变化。 最后这句显然是在说大话了,可提起君家,这人眉梢上挑,唇角微斜,一副轻蔑的模样。 这么一看,赵金虎这后台只怕真的不一般。 “我若是不答应,这馆子还在三春街开不下去了?” “不止三春街,这整个邺水城,都是黑虎帮说了算的。”赵金虎抬手在刀刃上抹了抹。 “好啊,”秦月瑶笑道,“赵帮主既然这么看得起我们那小馆子,我们孝敬帮主也是应该的。” 赵金虎眯了眯眼,这么快就妥协了?这小子还挺上道的嘛。 这来福饭馆的生意红火,惹了他动了心思,本以为会很费些功夫呢,却不想几句话这秦掌柜就答应了。 屋外有人推门进来禀报赌坊里的事情,门一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就飘了进来。 秦月瑶垂眸看着赵金虎手里的那柄匕首:“只是赵帮主几句话就套了我们三成的流水,这话传出去,旁人只说你欺负我们这些外乡人,赵帮主也是邺水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能为着我们这点小钱坏了名声。” “你什么意思?”赵金虎皱眉,眼中有了不耐烦。 秦月瑶笑道:“我看赵帮主这赌坊的生意不错,要不我们来赌一把,赵帮主若是赢了,抽我们每月五成的流水。这赌桌上论输赢最是公平,若是赵帮主赢了,旁人自是无话可说。” 一旁的山羊胡和进来禀报的小伙计一听这话,都乐了。 这小掌柜胆子不小,敢跑到他们的赌坊来跟他们的老板赌? 这五成的流水一抽,那来福饭馆只怕赚的都不够塞牙缝了。 赵金虎嗤笑了一声:“好,我跟你赌。” 敢来跟他赌,简直跟找死没什么分别了。 “那赵帮主拿什么跟我赌?”秦月瑶见他们这般,敛了唇边的笑意,“不如就拿你们赌坊每月两成的抽成吧。” 她的心还没赵金虎这么黑,两成就够了。 “你这小子!”小伙计听了这话,沉了脸,刚出声呵斥,被赵金虎瞥了一眼,立马住了嘴。 秦月瑶这会儿也不怕了,挑眉问:“怎么,赵帮主不敢?难不成是怕输?” “我赵金虎在道上打拼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赵金虎甩手将匕首插到了桌上,站了起来,“我跟你赌,骰子还是牌九,自己选。” “牌九吧。”秦月瑶看着桌上轻晃的刀,伸手拔了出来,丢到一旁,“我初来乍到,这会儿又是在赵帮主的地盘上,万一一会儿有谁变卦可不好,要不,咱们找几个见证来,不管一会儿谁输谁赢,今日之事都在牌桌上定下算清,也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赵金虎听她选牌九,挑了挑嘴角:“好,我们按规矩来。” 这也不过比选骰子死得慢些,他今天倒是有兴趣,好好看看这小掌柜如何在死前苦苦挣扎。 赵金虎转头,让山羊胡去请人。 等人的空档,秦月瑶又说:“赵帮主,我没玩过牌九,不如你先让人教教?” 赵金虎本是在窗边喝茶,听到她这话,差点被一口水噎了。 这都没玩过,还敢跟他赌? 他打量了秦月瑶一番,唤人取了一副木牌进来教。 牌九牌质地多,最珍贵的有用象牙制的,叫牙牌,这象牙稀世,赌坊里用的多是骨牌或是木牌。 牌九玩法也多,最简单的一种,是比大小,两个人的话,每人手上四张牌,拼两组比点数。 玩家可以将四张牌自由组合,必须两组都大于对方才算赢,前赢后输或前输后赢都是和局。 那赌坊的小伙计给秦月瑶将对牌和拼点的规则大致讲了一遍,眼瞧着人还没来,秦月瑶还跟小伙计打了两把。 赵金虎在一旁见秦月瑶连拼个牌都能拼错,他看着很心酸。 打到后来,小伙计都对她满眼同情。 秦月瑶就跟没看到他们的神情一般,自顾自地练习。 等了两炷香的功夫,山羊胡回来了,后头跟着一个白须老者。 赵金虎见着人,站了起来,恭敬地叫了一声:“秦爷。” 秦月瑶也站了起来,打量这个白须白发,满面威仪的本家。 秦爷早年是这邺水城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赵金虎的黑虎帮刚起的时候,这邺水城里大小帮派都听秦爷的。 前几年官府整顿邺水城,那些没后台的帮派都散了,秦爷也没走,金盆洗手后,留在邺水城里安然养老。 虽说势力不在了,可威望还在。 “坐吧,来的路上阿彪已经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今天这局,我来做见证,一会儿不管谁输谁赢,定论都在赌桌上,出了这里,谁都不能再生事。”秦爷在桌边坐下,接了一旁山羊胡递上来的烟杆,敲了敲桌子。 赵金虎等他坐了,自己才坐下,转头叫小伙计取他的牙牌来。 “就用这个吧,我刚用顺手呢。”秦月瑶忙拦着不让。 赵金虎也没计较,就她这水平,用什么牌都是一个输。 外面的几个伙计听说了这事儿,还见秦爷都来了,跑进来看热闹。 赵金虎胜券在握,十分欢迎大家旁观捧场,也没说什么。 “开始吧。”秦爷挽了袖子,亲自洗牌。 秦月瑶一双眼紧紧盯着秦爷手下那三十二张牌,仿佛想将牌面看穿一般。 等牌洗好,两人摇骰子猜双单,秦月瑶猜中了,她先选牌。 秦月瑶挑了四张,一一翻看,皱了皱眉,抬头看赵金虎拿牌。 赵金虎随手拿了四张,瞥了一眼,便组好了牌:“可好了?” 第186章 老子要你的命! 第186章 老子要你的命! 秦月瑶将手里的牌组了,赵金虎也没等她,自己先开了一组。 是一组杂九,两张牌加起来是十八点,八这个点数在杂牌里已经算大了。 秦月瑶也开了,是一对人牌。 这牌面比杂牌大,这一组秦月瑶赢了,不过赵金虎脸上得意的神色未变,一旁的小伙计们也都淡定。 果然,这第二组开出来,赵金虎是一对天牌,秦月瑶的是一对板凳。 一输一赢,是场和局。 如是往来了两局,都是和局,周遭小伙计们议论纷纷,都在叹秦月瑶运气好。 秦月瑶没理会旁人,她甚至都没看赵金虎,就死死盯着那一摞木牌,每一次摸牌开牌,都是一副忐忑的模样。 到后来甚至还把拿上来的牌碰到手里吹气,祈求好运。 赵金虎和秦爷看着,也都没说什么。 上桌前,他们都是挽了袖子的,这袖中无法藏牌,手上也确认没沾什么东西。 他赵金虎都没法出千,他还不信了,对面这个刚学会牌九,连自己表情都藏不住的小掌柜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等得又开了三局,依旧把把和局,赵金虎有些烦躁。 别看这小掌柜打得杂乱,这运气也是真不错,手上总能又一组大过他的。 赵金虎想动心思,可这秦爷就坐在跟前,牌又不是他用惯的那一副,他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这一把,他们第一组开出来的都是杂牌,点数零头一样,胜负就看手上没开的这一组。 到这份上,赵金虎终于舒心了。 他手上拿着一对天牌,这是对子里面最大的了。 他刚刚也发现了,这秦掌柜都是先开大牌,前头开了一对杂牌没比过他,这剩下的应该是小牌了。 “秦爷,我要加注。”赵金虎身子往后一靠,神色轻松。 “加什么注?”秦爷皱眉,他刚刚看赵金虎对面那小掌柜每次都攥着牌一副忐忑的模样,倒是觉得可怜。 这事本就是赵金虎他们仗势欺人,抽了人家五成流水还不够,这会儿他要加,不是不给人活路? “我加个人,这把若是秦掌柜赢了,黑虎帮里的人随你挑。” 秦爷皱眉,他把人赌上,是要逼着这小掌柜加什么?难不成把自己加上? “加注只能……”秦爷有些不忍。 秦月瑶毫不犹豫:“我跟,我押店里的李三全,赵帮主要是赢了,赶明儿我就把人收拾妥当了给赵帮主送来。” 赵金虎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可听到她这话沉了脸:“谁要李三全,老子要你。” 赵金虎这话听得秦月瑶娇躯一震,就赵金虎这话,配上他的身份,如果再配上一脸邪笑,那不就是黑帮大哥威逼良家女子的犯罪场面吗? 按套路,到这个时候,周遭的小弟们都会跟着一脸坏笑的起哄。 秦月瑶扫了一圈周围,除了秦爷皱了眉之外,其他人都盯着牌桌,没什么异样。 赵金虎脸上也没有邪笑,只要满脸的不耐烦和厌恶。 秦月瑶干笑了两声:“赵帮主要我做什么?我混不来黑道,当不好小弟的。” 她怎么忘了自己扮的是男装,这段时间经过苏眉的精心指导,她把该藏该遮的都遮住了,连声音都特意练过,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老子要你的命!”赵金虎冷冷道,抬手按住了自己的最后一组牌。 “赵金虎,差不多得了,这种时候,别闹出人命来。”秦爷也站了起来。 “老子在邺水城这么多年,还第一次有人敢找上门来跟老子赌牌的,就凭他这份嚣张,今天老子要是让他输了还能活着走出这里,黑虎帮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赵金虎说得狠厉,完全没了先前客气的模样。 赌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被一个新手赌得连着六七把和局的,今天若是轻易放过这个小子,以后他的脸往哪里放? “好啊,这把你要是赢了,我的命给你。可我要是赢了,赵帮主的命归我,我没你那么杀气重,以后你给我当小弟就成。”秦月瑶摩挲着自己的牌,看向秦爷,“你请了秦爷来当见证,一会儿若是输了不认账,那就是不给秦爷面子,我的一条贱命不值钱,可你若是不讲江湖道义,这传出去你也别想混了。” “少废话,翻牌。”赵金虎冷哼了一声,抬手掀了自己最后一组牌。 小伙计们看着桌上那一对天牌,舒了口气,看了这么久,把把和局,他们这心揪着,可难受了。 天地人和,梅长板斧。 这天牌是对牌里最大的了,这秦掌柜看来是不仅要输了馆子,还要把自个儿的命都输了。 赵金虎抓了自己的匕首,一旁的小伙计们也都按上了腰间的短刀。 赵金虎挥了挥手,让山羊胡带人离开:“秦爷,今天这局他输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黑虎帮自会处理,您老便先回去吧。” “你……”秦爷颇有几分惋惜地看了秦月瑶一眼,却也只能起身离去。 这就是场子里的规矩,输了只手,输了条命,那都是要一次结清的。 “等等,我的牌还没开,凭什么就说我输了!” 秦月瑶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翻了自己的牌。 丁三配二四! 屋里一时鸦雀无声。 “怎么可能?!”赵金虎瞪眼看着那两张牌,霍然起身,伸手要去拿牌。 “这丁三配二四的至尊宝可是最大,这把我赢了!”秦月瑶挡住了他的手,“秦爷在这儿,这么多人看着,赵帮主不会想反悔吧?” 赵金虎被她这话噎了一下,错愕地看向秦爷。 “这把你输了。”秦爷本还在看秦月瑶跟前的两组牌,这会儿牌被手遮了,他便沉着脸看向赵金虎,“赌坊的两成抽成,还有你这个人都是这小掌柜的了。” “开什么玩笑,她这是出老千!”赵金虎反手掀开秦月瑶的手,要去检查桌上的竹牌。 秦月瑶快他一步,一手将桌上的竹牌全都拂到了地上:“输了便是输了,原来赵帮主是个输不起的人?!” 竹牌落了一地,一旁的小伙计们忙蹲下去捡。 “赵金虎,你今天请我来做见证,就是为了这场局上还能有公平,你现在这般做派,是不讲规矩,不想要这脸面了?!”秦爷也怒了,腾地站了起来,拿手里的烟杆指着赵金虎。 这牌是他洗的,这小掌柜打牌是刚学的,桌上两人也都挽了袖子,手上什么都没有,怎么出千? 赵金虎今天把这小掌柜弄到这儿来,本就是欺负人了,一个黑帮老大,下了赌桌就出尔反尔,这事儿传出去,他赵金虎日后也不用混了。 在地上捡了牌的几个小伙计里,有人小声说了句:“大哥,这牌没问题啊……” 一句话,噎得赵金虎涨红了脸。 怎么可能没问题?他刚刚看仔细了,那一对至尊宝还在牌堆里,怎么可能到秦掌柜手上去? 屋里几人正僵持着,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慌慌张张:“大哥,外……外头有人砸场子!” 第187章 玩儿够了没? 第187章 玩儿够了没?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老子场子里闹事,不想活了?!”赵金虎正满腔怒火,听到这话,也不管桌前的人了,扭头就要往外去。 “赵帮主,输给我的你还没算清呢!”秦月瑶见他耍赖还要跑,抬脚要追。 刚一转头,就瞧见外头一张桌子直朝着门口飞来。 那赌桌是寻常桌子的两三倍大,桌板厚实,“砰——”的一声砸在了门外的墙上,砸得那面墙都震颤了一下。 桌子落到地上,“啪”的一声全散架了。 赵金虎刚走到门边,眼看桌子飞过来,急忙往后退,偏后头跟着好几个人,把他这退路一阻,那厚重的桌板砸到了他的鼻头,顿时一阵剧痛,鲜血直流。 “妈的,哪个……”赵金虎捂着鼻子打骂一声,等得看清外面赌坊里一个闪闪发光的人时,呆住了。 “啧,谷雨你别这么暴力啊,震得耳朵疼。”君修远捂着耳朵站在门口,对于谷雨刚刚的暴力行径很不满。 君修远也看到了那一阵灰飞里的赵金虎,这一看,他有些惊讶:“哟,赵帮主,你怎么还没死?” 按说有人比他们先过来啊,这都好一会儿了,他还以为自己过来是来收尾的呢,怎么那狗胆包天的玩意儿还站那儿喘气? 要他说,他们家殿下就是这阵子听越老夫人念佛念多了,这铁石心肠都要变成菩萨心肠了。 “君公子,黑虎帮与君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今天上门挑事,若说不出个缘由,休想从这里出去!” 赵金虎虽然没跟君家打过交道,可这一身白衣还戴着面具,一看便知道来的是谁了。 “月照啊,你去瞧瞧,他们难道迷路了?”君修远完全不理会跟他说话的赵金虎,转头去唤正一脚踢飞几个人的月照。 刚月照跟他说谢元杰不靠谱,他还不信,这会儿该不会是那两个先头部队在城里迷路了吧? “其他人去找秦掌柜,今儿要是秦掌柜少了一根头发丝,黑虎帮的人全部赔命。”君修远叹了口气,探头往赵金虎身后看。 生活真是艰辛,一遇到大事,还得他这个靠谱的人主持大局。 秦月瑶被一堆伙计挡在屋里,也被刚刚那阵仗吓了一跳。 本以为是谢元杰他们来仗义相救了,这会儿听到熟人的声音,她心中更是大喜:“君公子,我在这儿呢!” 她刚还担心赵金虎输了不认账,想杀人灭口呢,这援军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秦月瑶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脖颈一凉,一把短刀就架在了身上。 还没等她看清动手的人是谁,就听得背后一声惨叫,她脖子上的刀哐当落地。 一只温热的手捂了她的眼,腰上一紧,她被人揽着退开了几步。 “玩儿够了没?”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秦月瑶突然就不挣扎了,声音里满是欢喜:“你也来了?” “牌打得不错啊。” 秦月瑶嘴角的笑更浓了:“那当然,我可是无人能敌的赌王。” 这人只怕是来了有些时候了,居然看了他们赌牌九。 秦月瑶也没拂开捂着眼睛的手,眼下一片黑暗,四下声音嘈杂。 可是知道了身后的人是谁,便是在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里,便是身处险境,她也觉得十分安心。 两人就这么杵在那儿聊天,墨冥辰轻轻揽着她退到了窗边,冷眼看着谢元杰与屋里的人缠斗。 今日朝中休沐,他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说君修远从沧州回来了,便先去了醉霄楼。 本说晌午一起去来福饭馆看看,出门正好遇上了来醉霄楼找君家帮忙的谢元杰。 他和谢元杰到黑虎帮的时候,秦月瑶正在学牌九。 看她学得有趣,屋里这架势也不像被挟持的模样,他便也没一石子崩了赵金虎的脑袋,跟谢元杰在外面看着。 这姑娘,戏演得不错,牌打得不错,老千出得也不错,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认识这么久,见过她的坚强,见过她的软弱,还没见过这样的一面。 墨冥辰越看,越觉得自己是得了个宝贝。 这样的稀世珍宝,不赶紧娶回府去,哪天跟人跑了,他跟谁哭去? 秦月瑶听着周围的打斗声愈渐小了,突然想起一事,也不聊天了,一把拂开了墨冥辰覆在她眼睛上的手,眼见谢元杰正一剑直刺赵金虎的心口,她忙大喊:“谢公子,别杀他,他是我的人啊!” 她这一嗓子喊得大声,屋外大厅里的人全都听见了。 谢元杰握剑的手一抬,擦着赵金虎的耳畔刺过,一脚将人踢到了大厅里。 “瞎说什么?!”墨冥辰脸一沉,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紧,将要挣脱的人死死箍在了怀里。 外面君修远愣了一下,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他刚把命输给我了呢。”秦月瑶仰头,对上一双愠怒的眼,讪讪笑道。 墨冥辰皱了皱眉,本想说这么一条贱命,留着做什么? 可这话在旁人面前说得,却不想让秦月瑶听到他会这么说。 于是这话便也没说出口,只是垂眸看到那双纤白的手上空无一物时,刚缓了的脸色又沉了。 “送你的戒指呢?”声音沉沉的,全是不满。 秦月瑶正想把箍着她的手掰开,听到这话,失神刹那,随即从衣领里扯了那一截红线出来:“怕弄丢了,一直这么戴着呢。” 其实放空间更保险,可她还是没舍得放进去,就一直这么戴着,不是说玉也靠人养吗,就这么挺好的。 “你放开我啊,我去瞧瞧我小弟。”那手掰也掰不开,秦月瑶扭了两下身子,让他放人。 墨冥辰看着她将那红线串着的戒指放回了衣领里,他身量高,这会儿低头正好看到微敞的衣襟下,一片如玉的雪白,他像是被烫了一下一般,下意识松开了手。 第188章 出去冷静一下 第188章 出去冷静一下 秦月瑶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大厅了爬了一地的人。 有赌坊的伙计,有黑虎帮的打手,还有刚刚闹得热闹的赌徒们。 君修远带着手下们过来,从刀铺里一路横扫,见人就打,也没问对方是谁。 他们下手重,却也没有下死手。 这青天白日,王法昭昭的,他们是正经商家,又不是什么凶恶的匪徒,没打算闹得血流成河。 趴了一地的人连哀嚎都不敢,一出声就得再挨几下。 这会儿大厅里四下寂然,君修远的笑声格外明显。 他见秦月瑶出来,正了正神色,拱手作了个礼:“秦掌柜,好久不见啊。” 许久不见,这秦夫人换了男装,再不见柳眉弯弯,斜飞的眉衬得她俏丽的脸多了几分英气,乍看还真是个俊朗的少年郎。 “有劳君公子了,秦某在此谢过。”秦月瑶也跟他作礼。 每次她遇险,总能碰到君修远出手相助,这人还真跟个小天使似的,怪不得搁哪儿都闪闪发光呢! “秦掌柜客气了,救秦掌柜于危难,既是职责,也是义务。”君修远抬头看到她身后走出来的墨冥辰,又笑了。 赵金虎被反剪着手脚,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这会儿从挨打的痛里缓过神来,龇牙看着君修远:“你们敢动黑虎帮,是不是不想要命了,难道不知道老子上头……” “主子没问,不许开口。”赵金虎话还没说完,脸上挨了谷雨一脚,牙都踢落了两颗。 “这黑虎帮背后的是谁?”墨冥辰从屋里出来,听得赵金虎这话,问了一句。 君修远眨了眨眼,摇头。 君家在这邺水城铺子不少,可黑虎帮不敢惹他们,他也没将这种小帮派放在眼里,还真没查过。 屋里谢元杰也出来了,刚刚他动手收拾,杀了一屋子的伙计,没动一旁的秦爷。 这秦爷他虽不认识,从前却也听说过的,他们这是跟黑虎帮的恩怨,不能牵扯上秦爷。 这会儿谢元杰脸色有些沉,走到墨冥辰身边,低声说了个几个字。 墨冥辰微微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赵金虎背后的人还真有点来路。 “怎么了?”秦月瑶捕捉到了他脸上一晃而过的神色,有些担心,“是不能惹的?” “无足轻重的人罢了,他既然把命输给了你,想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秦月瑶听了,便也放心了,蹲下身看着赵金虎:“赵帮主,刚刚开局前可都说好的,那么多人看着,你不会抵赖吧?” 赵金虎吐了满口的血,恶狠狠地瞪秦月瑶。 一旁谷雨又踢了一脚:“问你呢,说话。” “今天栽在你们手里,老子认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赵金虎痛得气势全无,在地上缩成一团,“只是你们杀了老子,来日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且等着吧。” “刚刚不是说了嘛,我没你杀气重,不想要你的命,以后你就给我当小弟,每月把这场子的两成分成乖乖送上门来就好。” “做梦——哎哟——”赵金虎张口啐了一口,刚吐出两个字,又挨了一脚。 君修远看不下去了,换了温柔点的惊蛰过来:“谷雨,你出去冷静一下。” 就这么再踢几脚,话都不用问了,人可以直接归西了。 秦月瑶站了起来:“你不愿意也成,黑虎帮给我,你马上滚出邺水城。” 她没真想收赵金虎当小弟,就这样的小弟,留在这邺水城,哪天背后捅她一刀都说不定。 墨冥辰愕然,这姑娘这会儿还想当黑虎帮老大了?这种地方,早该给一举端平连根拔起了,哪里是她一个姑娘家能混迹? “月瑶,别胡闹了。”墨冥辰叹了口气,伸手拉了她往外走。 “我没胡闹啊,都是我赢的……”秦月瑶被他牵着往外走,都走到门口了,才瞪眼,“你叫我什么呢?” “月瑶啊,不喜欢?瑶儿呢?阿瑶?”墨冥辰步子都没停,一路踢开了拦在路上的人。 这接连三个称呼听得秦月瑶脸上一烫,也没空理会其他了,只跟他争辩。 “你不能这么叫我。” “为什么不能?朋友不是都可以直呼其名吗?” “谁说的,女子的闺名不是随便能喊的。”这是欺负她不懂古代礼法呢! “那是陌生人的规矩,我们都这么熟了,”墨冥辰侧头看她一脸愤懑,笑了,“那你让我叫你什么?” 秦月瑶有一瞬的迟疑,有这种说法? 她嘟囔了一句:“就跟以前一样啊。” 他从前不都叫她秦姑娘吗?虽然这个好像也不太对。 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他叫她秦娘子,再往后不知怎么就改口了,每次人前人后都叫她“秦姑娘”,丝毫没觉得自己该跟其他人一样叫她“秦夫人”。 “我从前都叫月瑶的。”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啊! “你——”秦月瑶气闷,这会儿他们都到大街上了,她一把挣脱了墨冥辰的手,仰头瞪他。 “不过是个名字,你要是觉得亏,也可以直呼我的名讳啊。”墨冥辰也不动了,抱臂笑看着她,“君修远他们都叫我阿辰。” 这张口闭口的“殿下”,他一直听着不舒服。 秦月瑶目瞪口呆,这算什么说法?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了? “我现在改名了,不叫秦月瑶,我叫秦仪,仪表堂堂的那个仪,你以后就叫我秦仪好了。”秦月瑶哼了一声,她改扮男装,出门在外自然是不能再叫秦月瑶这样旁人一听就知道是女子的名字了。 “阿仪……”墨冥辰唤了一声,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秦月瑶一听就皱眉,阿仪?阿姨??!! 她扶额叹气:“还是算了,除了这个,以后想怎么叫都行。” 她这都给自己取了个什么好名字?! “走吧,先回馆子里去。”墨冥辰笑着,唤了她往街口走。 “可黑虎帮怎么办?”秦月瑶见他们都出来了,也没打算再折回去,只是这好不容易赢来的,就这么丢了,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呢。 第189章 霸道的人都这么说 第189章 霸道的人都这么说 刚刚那几局牌九,秦月瑶只是在最后一局换了牌。 她假装学牌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三十二张牌。 这些木牌大小厚度都一样,上面的纹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太大区别,可认真观察的话,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同来。 她只记了一对天牌和一对至尊宝,先前几局也真是运气不错,每次都成了和局。 这最后一把,赵金虎说要加注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手上是一对天牌。 都到了那个时候,她若再不换牌,不就输了吗? 好在之前在外面撞落伙计的牌九的时候,她偷偷藏了几张在空间里。 墨冥辰听她不甘心,淡声说:“那种污糟的地方,还是少沾染得好,我会着人处理妥当。” 他虽让人安排了居和坊的住处,却从没想过插手秦月瑶的生意。 这样的关照,暗中打点一二是恰到好处,可若是插手太多,就是干涉了。 他相信她的能力,也尊重她的选择,不想在这些上干涉她的生活。 只是这黑帮和赌坊,哪里是个姑娘家能沾染的,别的不说,容易给孩子树立坏榜样。 秦月瑶没说话,与他并排走着,侧头看他。 这都走出街口了,墨冥辰发现她还在看:“怎么了?” “你这是霸道。”秦月瑶挑眉,认真地说。 墨冥辰苦笑:“我这是为你好。” “霸道的人都这么说。” 秦月瑶轻快地说完,也不纠结黑虎帮了,迈着大步往西市去。 “……”墨冥辰哭笑不得,他这是做好事呢,到最后一句好都没捞着,他还成霸道的人了! 两人回来福饭馆的时候,正赶上饭点。 魏掌柜刚刚听了谢家三小姐讲了秦月瑶被带走的事情,虽然谢小姐说这事儿她哥哥会解决,可总等不到秦月瑶回来,他还是提心吊胆。 “秦……公子,你没事吧?”魏掌柜见门口踏进来的人,急忙跑过来问。 “我没事,多亏了谢公子。”秦月瑶见谢元溪也过来了,笑着摇头,刚说完,听到身后后人轻咳了一声,又加了一句,“还有王爷和君公子,救了我一命。” 谢元溪和魏掌柜看到她身后的人,具是一惊,要下跪行礼。 “本王是出来暗中巡视的,不用多礼,免得暴露身份。”墨冥辰阻止了他们。 魏掌柜回厨房里去忙活生意,秦月瑶领了墨冥辰和谢元溪到二楼喝茶。 “前日母妃才与本王说起接谢小姐入京之事,不想谢小姐和谢公子已经动身到此,等得今日事了,谢小姐可随本王一同回京。”墨冥辰见谢元溪有几分拘束,笑着说。 寿宴一事后,他家母妃总觉得对不住谢家,可又拉不下脸来直接去跟谢夫人道歉,便将这补偿的心思打到了谢元溪身上。 先前本是约了春试之后再入京的,可他家母妃前些日子让人送了帖子去谢家,亲自邀谢元溪过府小住。 前日还抓了从前朝回来的他,要他安排人去庆云镇接人。 谢元溪与他在窗边的桌前坐下,听得墨冥辰这般说,从怀里取了两封信出来:“这是父亲让臣女转交给王爷的,一封是书信,另一封是名单。” “名单?”墨冥辰接了信,也没拆,只是收了起来。 “都是谢家故旧,父亲说眼下正是朝中招纳贤才之际,他已年迈,有心报国,却力不从心。他叮嘱了臣女和两位哥哥,此番入京,务必要为王爷尽一份心力,所以臣女和二哥赶在春试前过来。” 谢元溪虽身为女子,年纪轻轻,却是梅苑首席,这个身份,在大齐文人眼中是举足轻重的。 这揽才之举,不是等春试之后才开始的,而是开考之前最为要紧。 谢清远明白墨冥辰和白辰谨赴宴的用意,只是如今的他已非昔日名冠京华的谢公子,这些事情,还是让他们这些年轻人自己去做比较好。 墨冥辰听到她这话,有几分惊喜:“如此,有劳谢小姐和两位公子了。” 他与谢元杰相识多年,神医谷与君家也早有往来,可他们两人的助力,只在江湖,不涉朝堂。 如今有了谢元溪,便不一样了。 “谢家身为人臣,本也该为国效力。”谢元溪垂眸轻笑,有句她母亲交代的话,终还是没拿到摄政王面前说。 这次父亲允准他们三兄妹涉足朝堂,其实是因着母亲的一句话。 母亲要她转告摄政王和老夫人,他们此举,只为让有些人知道,谢家虽然隐退,可也没凋零到可任人欺负的地步。 只要根基犹在,那也是可以一呼百应的。 威远候起势不过十数年,靠的是戎马功勋,这等功勋,如何能与谢家百年积累相比? 秦月瑶见他们似乎要谈点国事,眼下店里客人也多,她给他们上了茶之后,便转身想去厨房帮忙。 “不声不响的,准备溜到哪儿去?”这才刚转头呢,就被人拉住了。 这次倒是没直接拉手了,拽的是衣袖。 “去厨房掌厨啊,这会儿客人多,厨房里忙。”秦月瑶转过身来,笑看谢元溪,“你们稍坐,等一会儿谢公子他们回来,咱们再单独摆一桌。” “听说你们今天缺了个人手,要我帮忙吗?”墨冥辰松了她的衣袖,坐在桌边抬头笑问。 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听魏掌柜说了,苏眉今天要带苏奶奶到城里的医馆看病,所以请假没来。 “公子会跑堂吗?” 墨冥辰蹙眉,摇了摇头:“我会烧火。” 秦月瑶想起了当初在家的时候,看到他烧火的模样。 她笑着摇了摇头:“您还是留这儿继续暗中巡视吧。” 这么尊大佛要真跑到厨房里去了,旁人不识得,却是怕要把魏掌柜吓坏了。 谢元溪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了两圈,抿唇笑了,神色变得有几分意味深长。 足等了一个时辰,君修远才到了来福饭馆,一起的只有谢元杰和拂衣。 秦月瑶引了他们往楼上去,她侧头看了看发现身后再没其他人,不由得好奇:“月照公子呢?” 第190章 真的很像 第190章 真的很像 君修远步子一顿,他就说刚刚一路过来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先前以为墨冥辰他们没到,所以让月照出去找人,这会儿也不知道那傻小子翻找到哪个角落去了。 君修远无奈地唤了跟在身后的人:“拂衣,赶紧去把那小傻子找回来。” 拂衣略有两分不乐意,忙活了大半天,他饿了。 “我给你们留着菜,赶紧去找回来了好吃饭。”秦月瑶见拂衣转身往外走,嘱咐了一句。 听到这话,拂衣顿时来精神了,刚出饭馆门口,就一个纵身,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谢元杰跟着秦月瑶上了二楼,这会儿过了饭点,楼上也没再让其他客人上来,单独给他们留着。 “哟,原来两位早在这儿相谈甚欢了啊。”谢元杰看到墨冥辰和谢元溪在说话,他坐到了谢元溪身边,挑眉看着自家妹妹,“前两天你说我什么来着?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跟我这个亲哥哥话不投机,今天终于找到投机的人了?” “二哥,胡说什么!”谢元溪皱眉,转头看了秦月瑶一眼。 她只是在跟墨冥辰说起寿宴前秦月瑶教她做蛋糕的事情,这话她现在又不好开口解释。 谢元杰撑着头笑:“这,都成我们了,看来王爷跟我三妹挺投缘的。” 君修远跟秦月瑶一起站在桌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找死的谢元杰。 “谢飞花!你再胡说的话我不理你了!”谢元溪跺脚站了起来,忙往秦月瑶身边去,“月瑶姐姐,王爷他只是在问一些旧事,我……” “你哥哥逗你呢,看你急的。”秦月瑶见她一张秀丽的脸染了红霞,满面急色,笑道。 这姑娘心里装着谁,她还能不知道? 秦月瑶抬头看墨冥辰:“对了,白郡王今日没来吗?” 墨冥辰本是在看谢元杰,听她这么问,有些诧异地抬头。 君修远又笑了,要是墨冥辰没戴面具的话,这会儿脸上的神色一定相当精彩。 “他有事抽不开身,尚在京中。”墨冥辰皱了眉,可惜面具遮着别人也看不到,声音倒还是波澜不起。 白辰谨当了一个月的点卯官,每天大半夜爬起来往皇城去。 这次好不容易等到两天的休沐,白辰谨死赖在他的别院里,说要是睡不满二十四个时辰,他誓不为人。 “原来是这样,倒有些可惜了,还以为今天能见着呢。”秦月瑶点了点头,转头笑看了谢元溪一眼。 “秦掌柜这么惦记小白,有空你到京城,我带你去郡王府找他啊。”这一下,君修远也不满足只看戏了。 “好啊,到时候带我和元溪一起啊。”秦月瑶眯眼笑。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红娘,这一对儿,只要抓住机会,她势必要努力撮合一下! 君修远满心畅快,忍了笑,连声应了。 “月瑶姐姐!”谢元溪有些懊恼地看着身旁这个还什么都不明白的人,想说又不好说,只能拽了她往楼下去,“我们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 谢元溪拉了秦月瑶匆匆下楼:“月瑶姐姐,以后别故意在王爷面前提这些,他会……” 他会怎么样呢?生气?吃醋?恼怒?伤心? 谢元溪发现,这些词用在摄政王身上,好像都不太符合他的冰山气质。 这般一想,她终于明白楼上另外两位为什么喜欢凑到摄政王跟前找死了。 “他会怎么样?白郡王不是他弟弟吗?为什么不能提?”之前看着,他们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在秦月瑶的印象里,墨冥辰的标签是:无赖、厚脸皮、霸道,还喜欢用笑容迷惑人。 刚刚那般,也没瞧出来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啊。 “不是白郡王,是……”谢元溪见秦月瑶这般,突然觉得头好疼。 这位姐姐这么热心她跟白辰谨的事情,怎么也不多操心操心自己。 两人正站柜台边说话,头顶的天花板突然猛地震了两下。 秦月瑶诧异地仰头:“地震了?” 她等了等,也没见再有什么动静。 秦月瑶做了一桌子的拿手菜,还特意让李三全去西市酒坊买了他们最好的酒回来,答谢这一桌子仗义相助的恩人。 秦月瑶他们再上去备酒菜的时候,楼上三人都坐在窗边没有说话。 刚刚还嬉皮笑脸,在死亡边缘试探的两个人这会儿规规矩矩地坐着,垂头咬唇掩盖满心满眼的痛苦之色。 席间,君修远将黑虎帮处理的结果简单提了一下。 按墨冥辰先前的意思,黑虎帮的帮众全部都送交官府,赌场和刀铺也都查封,有摄政王下令,萧翰元也无需再顾忌黑虎帮的后台。 至于赵金虎,本是要杀的,可知道他身后之人后,君修远也没敢擅自下手,只绑了丢到牢里,等晚点押解回京。 关赌场,除黑帮,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呢! 这件事也算是了结了,秦月瑶跟魏掌柜都彻底松了口气。 下午秦月瑶要去接三个放课的孩子回家,墨冥辰欣然决定同往,理由是两个孩子必定想他。 君修远也想去,他还真挺想云薇那个小丫头的,可他说不出墨冥辰这么不要脸的理由,只能作罢。 魏掌柜见他们这般,让秦月瑶也不用再回馆子来了,好好在家陪陪孩子和客人。 秦月瑶笑着应了,辞别了谢家兄妹和君修远,跟墨冥辰一起去翰元私塾接孩子。 两个孩子看到墨冥辰,都高兴得不得了。 一左一右地牵着一路往家回,抢着跟他讲这阵子在私塾学了些什么内容。 秦月瑶牵着魏巧,看着前面三个人的声音,她轻叹了一口气。 她又想起了那晚夜市上拦下他们要认儿子的人,她第二天瞧瞧去醉仙楼打听了,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王爷。 可醉霄楼的客人多,贵客尤其多,一大间酒楼里能数出十几个王爷来,他们也不记得秦月瑶说的是谁了。 秦月瑶去打探,不仅是怕那人再找到他们,还因为当时楼下楼上这一眼,那人的眉眼,和云深真的很像。 第191章 跟人贩子似的 第191章 跟人贩子似的 六年前秦家二姑娘被山贼劫持糟蹋的事情,她是在庆云镇流传已久的闲言碎语里拼凑出的真相。 当年刚满十六岁的秦月瑶跟着哥哥秦福安去京城,才出庆云镇不到一日,秦福安就满身是伤地回了庆云镇,说他们路上遇到了黑风寨的山匪,秦月瑶被山匪掳走了。 秦月瑶再回到镇上已经是三天后了,是被官府的官差从黑风寨救回来的。 再之后就是她闷声不响地回家,两个月后诊出身孕,被秦家扫地出门。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从前听了这件事情,她也不愿去想太多。 可如今仔细翻出来,这其中还是有些颇为奇怪的地方。 从庆云镇到京城,最快要三天,邺水城就是到京城之前的最后一座大城,这条路她走过。 按理说,如果秦福安带着秦月瑶去京城,坐马车的话,晚间应该是在聚谷镇的客栈休息,那个镇子治安不错,离黑风寨还很远,被劫的几率很小。 而且听说黑风寨的匪徒凶残至极,怎么会劫走了秦月瑶,还会留秦福安一个半点功夫都没有的人活口? 对于这一点,秦月瑶有两个猜测,一个是秦福安根本就是说谎了,原主没有被黑风寨劫走,只是这三天去了什么地方,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不得而知,而这样一来,孩子们的身世便更加扑朔迷离。 还有一个猜测更靠谱些,就是原主还是被带去了黑风寨。只是不是被掳劫的,而是因为其他原因被迫去了黑风寨,这其中的原因,跟秦福安有关系。 也是因为其中另有缘由,或许原主到了黑风寨,并没有像是其他被劫去的女子那般被残忍的对待,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原主失了身,到后来诊出有孕,却从未心存死志,而是将孩子生了下来。 毕竟,在那个时候,对原主来说,死比活更容易! 秦月瑶这个月里仔细琢磨了这件事情,可凭她怎么想,没有记忆,也都只是猜测罢了。 她对这件事上心,不是为了找到那个杀千刀的到底是谁,而是想知道当年秦福安到底对原主做了什么? 这六年前的旧事,她认识的人里,真正牵涉其中的,眼下只有两人。 一个是秦福安,这人先前对她的态度诡异,她不敢轻易去招惹。 还有一个,就是走在前面那个牵着她家两个孩子的摄政王殿下了。 六年前,他们之所以能被官差救回镇上,是因为前一天这位当时的永安王殿下率兵剿匪,踏平了黑风寨。 比起秦福安,眼前这人,简直就是亲临案发现场,要想找线索的话,从他这里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可是,她要怎么开口问? 早在刘翠花当众说出来,他站出来说谎话解围的时候,她就知道墨冥辰是知道那件事的了。 可知道归知道,她总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跟他讨论“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来的?”这样有深度的问题吧? 这探求真相的脚步就这么生生被阻住了,秦月瑶叹了口气,心中颇为惆怅。 “好好的,叹什么气?”走在前面的三个人一起转头看她。 “叹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又是一年春。”秦月瑶从他们三人身上移开眼,看着一旁抽芽的树枝,念了首打油诗。 眼见转头的三人神色各异,秦月瑶拉了魏巧快步越过了他们往前走:“眼看着风和日丽的,赶明儿咱们去铺子裁新衣吧。” 马上就要三月了,开春后是该换上春衫了,裁点新衣,也好穿得光鲜,去京城见见大世面呢! 至于那些糟心的事情,等她想到了法子,再查也不迟。 秦月瑶将魏巧送回了魏家,回院里看到墨冥辰在院里的桌旁看两个孩子写字。 云深的字已经工工整整,像模像样,一笔一划间,还能见着教他的老师的痕迹。 墨冥辰看着很是欣慰,却也有几分遗憾。 可惜他当时不能多留,否则两个孩子的这一手字,也该他来教才是。 秦月瑶到厨房里削水果,外面云深不过片刻就写完了今天的功课,坐在桌前托腮看着阿辰叔叔教妹妹写字。 “这么快就写完了?”墨冥辰抬头,看到云深跟前字迹工整的两张纸。 云深点了点头,有些失落:“私塾里的先生教得好,可是教得太慢了,还是顾叔叔之前讲的更好一些。” 他也是到了私塾之后才知道,当初顾叔叔两个月里教给他的,是私塾里半年的课程。 顾叔叔讲的那些,他不觉得快,而且也很好懂,现在私塾里的先生也教得好,可就是太慢了。他早明白了的地方,先生有时还是会重复给同学们讲。 这事他跟娘亲说过,娘亲说这是独属于学霸的悲伤,让他上课听到已经懂了的内容,就自己温习其他的,或者直接休息一下也好。 墨冥辰听他惦记着那顾书生呢,抿唇想了想才开口:“私塾里的先生要照顾所有人的进度,你既然觉得慢了,不如跟叔叔去京城,叔叔给你们请最好的先生,单独教你们。” 翰林院那么多顶尖的文人才子,随便哪一个叫回府来教都行,若是这样云深也觉得不好,那就送到宫里去跟他那皇帝侄子一起在学也不是问题。 “最好的?有顾叔叔那么好吗?”云薇才写了半页,听到这话,抬头问。 她倒是觉得私塾里还不错,只是比起在私塾上学,还是跟顾叔叔学更好些:“娘亲说阿辰叔叔是管顾叔叔他们的大官,阿辰叔叔能让顾叔叔再教我们吗?” 墨冥辰愣了一下,这顾文彬到底是有多好,都这么久了,还叫两个孩子这般惦记着。 “殿下到我们家来能不能别跟个人贩子似的,我们在这邺水城做生意,孩子们怎么可能到京城去上学?”厨房里秦月瑶端了三碗削好切块的水果出来,给云深和云薇各分了一碗,把最后一碗重重放到了墨冥辰跟前。 上次想拿每月二十两的月钱拐她,现在又来哄两个孩子了,秦月瑶觉得,这位殿下拐卖人口的心思太过明显,需要好好遏制一下才行! 第192章 把鱼烤来吃了 第192章  把鱼烤来吃了 四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墨冥辰要走了,两个孩子舍不得,秦月瑶就带着他们一起出门散步,顺便送行。 朝中休沐两日,墨冥辰原本打算这两天留在邺水城的,可今日遇到了谢家兄妹,这事他需得上心,还是要早些带人进京安置,何况,赵金虎的事情,他也好趁着休沐,回去解决一下。 直到在醉霄楼与谢家兄妹汇合,临别的时候,秦月瑶也没跟他说自己过几日要进京的事情。 君修远也要回京了,他去沧州一个多月,京城里还有一堆人和事等着他好好料理呢。 “秦掌柜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到醉霄楼来传信,我经常过来,得空再请秦掌柜喝茶。”君修远发现,秦掌柜的称呼,比秦夫人更有趣呢! “君公子客气了,哪日公子有空,不如咱们约个局,谈谈生意啊。”秦月瑶抬头看了一眼醉霄楼,跟君修远拱手作了个礼。 哟,秦掌柜要和他谈生意啊! 还要约个局,不知道是饭局还是赌局,这两个他都喜欢啊! 要不是车里谷雨拽着他,君修远都要从车里直接跳出去了! “老爷等着公子回去呢,可不能耽误了。”谷雨面无表情地提醒。 君修远一听到自家老爷子的名号,撇了撇嘴,也只能跟秦月瑶作别。 墨冥辰从邺水城回来时已是深夜,他将谢家兄妹安顿在了别院,里面势必要睡够两天的白辰谨果然倒在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没让人通报,自己回府去了。 第二日午后,墨冥辰进了宫。 往永寿宫去的路上,遇到了从太和殿出来的墨冥轩。 那日许柔嘉到摄政王府求情未果,扭头就进了宫。 她与太后沈妍清自小交好,下午喝了个茶的功夫,第二日陛下就下旨,说皇陵远僻,让逍遥王把这守孝反省之地改在了太和殿,三个月里每日到太和殿反省两个时辰。 这也是墨冥辰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早朝的时候才故意把责罚说得很重,为的就是削减之后,也还是能让墨冥轩没好日子过。 “三弟这是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 墨冥轩一袭白衣,衣角用金线绣了蟠龙,清雅华贵。 墨冥辰也未着朝服,一如往常的一袭玄衣,衬得脸上的白玉面具更添几分森寒。 “二哥这个月到太和殿反省倒是勤勉,一日不落。”墨冥辰顿住了步子,也没答他的话,只是淡声问,“二哥可知错了?” “三弟这般费尽心机,本王也不过是得了三个月的清闲,春试之事无论如何陛下和百官都不会让三弟独占,三弟便不要再妄做挣扎了。”墨冥轩挑眉冷笑,看着眼前自己的皇弟。 他们并非一母所出,可少时也是情谊深厚。 墨冥辰是诸皇子里最出挑的,不管是长相还是才华。 他自小就被看作诸皇子的表率,这一点,是墨冥轩最厌恶的。 因着这层厌恶,六年前他不惜动用一切,想将墨冥辰永困夜北,只可惜他算落了最后一步,墨冥辰还是回来了。而这一场兄弟之间对等的较量,这才真正开始。 “看来二哥还是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本王要去永寿宫接母妃,失陪了。”墨冥辰言罢,转身便走,不欲多留。 墨冥轩以为,从御史弹劾到邺水城被抓都是他设计所为。 可御史台半数都握在百里奕手里,邺水城那晚他自己都是偷跑出去的,谁有空管墨冥轩在哪里喝花酒? 百里家此举,不过是想撇开墨冥轩,不让他插手春试罢了。 可惜了他这位惯喜欢算计别人的皇兄,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一直和他站在一边的百里家会来这么一手。 墨冥辰到寿康宫的时候,花园里一群宫女太监正围着他们金尊玉贵的小皇帝转。 寿康宫的花园里有了修砌得精致的小池塘,里面喂着的是上个月墨冥辰托人从滨州送来的锦鲤,雪白如玉的,红簇如火的,还有一尾金色的,浮到水面时天光一照,闪闪发亮。 小皇帝最是喜欢这一池锦鲤,这会儿投了鱼食在逗弄。 池塘边一个伴驾的小太监撅着身子在给陛下捞鱼,捞了两下没捞着,小皇帝嫌他无用,御足结结实实赏了小太监一脚。 孩子小,力气小,可皇帝踢你,你敢有不摔的道理? 小太监咕咚一声就栽到了池塘里,一旁的宫女太监们忙替陛下挡水花。 “没用的东西,捞不到鱼今天就别上来了。”小皇帝推开跟前挡着的人,叉腰恶狠狠地说。 二月末的水还是刺骨的凉,里头的小太监直打哆嗦,还连连告罪。 “微臣给陛下请安。”墨冥辰在一旁看着,俯身作礼。 听到他的声音,手忙脚乱的宫人们纷纷跪了下去。 小皇帝光听声音就吓得一个哆嗦,转身见着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要不是一旁余公公扶着,他差点就要落到池塘里去。 “皇叔是来找越祖母的吗?她和母后在里面聊天。”小皇帝收敛了面上的狠厉,看向那戴着白玉面具的人,眼中露出了怯意。 “微臣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墨冥辰对他这般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瞥了一眼余公公,“陛下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回禀摄政王,陛下说累了,太后娘娘着了我们伺候陛下在花园里休息一会儿。”余德是从前在先帝身边伺候的,这会儿他一手抚着小皇帝,直直跪在地上回禀。 墨冥辰蹙了蹙眉:“花园里风大,送陛下去殿中休息吧。” 小皇帝不敢拂逆他的意思,由着余德牵着他往偏殿去,走时还不忘瞪了水池里的小太监一眼:“朕今天要把那条金色的鱼烤了,晚膳前给朕把鱼抓过来。” “王爷……”等小皇帝走了,池塘里的小太监为难地看着墨冥辰。 这鱼是摄政王进献给太后的,陛下当着摄政王的面说要烤,那他是抓还是不抓? “陛下既然喜欢,抓给他便是。”墨冥辰轻叹了一口气,往正殿去。 第193章 慈母多败儿 第193章 慈母多败儿 都说慈母多败儿,把他们的小皇帝败成这样的,正是正殿里坐着的两位。 越老夫人虽然在敬武帝驾崩后便移出宫,住进了永安王府,可她喜欢这个皇孙,打现在的小皇帝出生后,便常常进宫来。 小皇帝也自小就喜欢越老夫人,叫祖母叫得欢快,跟他那正牌的皇祖母倒是疏远许多,这事儿从前那位太后可一直呕着口气。 气大伤了身子,先帝刚驾崩,太后便也一病不起,在知道先帝封墨冥辰当摄政王之后,太后更是连小皇帝的登基大典都没撑到,就跟着先帝去了。 越老夫人这会儿正在和现在的太后沈妍清说起安置怡康宫太妃们的事情。 先帝登基不到十年就病逝,阖宫里的莺莺燕燕一下子升了个辈分,全成了太妃,搬去怡康宫跟从前的太妃,现在的太太妃们挤在一块儿。 新进去的太妃们,年纪最小的还有去年刚入宫的,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心中多有不愿,整日吵吵嚷嚷的,沈妍清想着,她们都移到行宫去住。 听得宫人通报说摄政王来了,两人止了话头。 沈妍清站了起来,笑看着大步进来的墨冥辰:“哀家正和越娘娘说起你呢,你就过来了。” 沈妍清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岁,正是容色最盛的年纪,一身素白的宫装和清简的发饰也掩不住她的风华。 墨冥辰俯身作了礼,在离她们几步远的桌边坐下。 “哀家刚刚和越娘娘说起你的婚事,便是不娶妻,府里也该添些新人了,你看阿轩府里多热闹,你每日事忙,越娘娘一人在府上也没个说话的人,可不冷清?”沈妍清着人递了一本册子给墨冥辰,上面记着京中各家待嫁闺秀的名字。 墨冥辰把册子放到了桌上:“母妃诚心礼佛,最喜清静,府里人多了,我怕吵着她。” “你这孩子……”越老夫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气得瞪了他一眼,“你倒是会替哀家着想了,哀家这阵子身子愈渐疲乏,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随敬武帝和先帝去了。可惜了哀家活了大半辈子,膝下连个孙儿都没见着,实在是没什么福气。” 别的不说,她是真羡慕沈妍清和墨冥轩他们,膝下有儿女,瞧她家这个,都二十三了,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收,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着见到她的孙子孙女们。 “母妃喜欢孩子,改日儿子带两个聪明乖巧的来陪母妃,保管让母妃舒心。” 越老夫人皱眉,叹了一口气,也不理会墨冥辰了,转头看沈妍清,“你听听这话,哀家要是再多说两句,只怕他要去拐别人家的孩子去了。” 沈妍清笑着摇了摇头:“纳妾你不愿意,可你与那威远侯府的小姐是有婚约的,侯夫人几次在哀家面前提起此事,你到底作何打算?” 如今这摄政王的婚事,前朝后宫都挂心。 前朝没人敢提,那些命妇夫人们就都找到了后宫来,这威远侯府的侯夫人来得最勤,每次都在这寿康宫长吁短叹的。 墨冥辰眼皮都没抬,伸手端了桌上的茶盏:“母妃当年订的,是威远候的长女,本王的未婚妻如今就埋在慕家陵园里,等哪日得空了,本王一定亲自去上柱香。” “你……”越老夫人气得咬牙,说起这旧事,却也不免伤感。 当年威远候府的夫人柳絮衣和妾室姜琳同时怀了身孕,两人与她都交好。 那日三人闲聊时,柳絮衣说起自己的担忧,慕老夫人极重视这一胎,柳絮衣怕自己生了女儿,这侯夫人的地位不保。 那时姜琳极得威远候宠爱,与柳絮衣又是自小就有的情谊,当即发誓如果自己生的是儿子,也不会威胁到柳絮衣的地位。 她见两人这般,便将这婚事许了,说两人若是都生了儿子自然是好,若是有谁诞下女儿,那便是未来的王妃。 柳絮衣也是争气,第一胎是个儿子,如今慕绍衍在西境战功赫赫,十分威风。 姜琳的产期比柳絮衣晚了一个月,诞下的是一个先天不足的女儿,刚抱出产房便断气了,威远候极为心痛,特许了将孩子葬入园陵。 姜琳受不住打击,失了神志,这些年一直疯疯癫癫,被移到了慕家京郊的宅子去,她也有二十多年没见过姜琳了。 “哀家早跟你说过了,这事儿你跟他说不通的。”越老夫人叹了口气,看着喝茶的墨冥辰,“说说吧,今天你进宫来,除了想气死你娘之外,还有什么事?” 墨冥辰放了茶盏,看向沈妍清:“本王昨日巡视邺水城,发现了一桩败坏皇家声誉之事,此事累及太后,本王擅作主张,先行处理了。” 沈妍清拿糕点的手顿了一下,秀眉轻蹙:“何事还与哀家牵扯上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本王巡视时见东市有人私开赌坊,这本就是明令禁止的事情,本王让人查封,可那开赌坊的人说他背后仰仗的是太后娘娘,这等玷污皇家声誉之事,本王断不能容,如今已经拆了赌坊,还将诬陷太后的人带回了刑部受审。” “人在刑部?”沈妍清坐直了身子,沉着脸看着墨冥辰。 “那人叫赵金虎,他说他是太后表亲,这些年借着太后的名头在邺水城成立帮派,开设赌场,横行作恶。进了刑部大牢还敢妄议太后,本王已着人将他毒哑了。只是此事涉及太后,本王便来问问太后的意思,要如何处置?” 沈妍清神色越发难看了:“哀家何时有这样的表亲了?此人诬陷皇家,罪无可赦,既然王爷已将人抓了,便处置了吧。” “诬陷皇家这样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墨冥辰又轻飘飘落了一句,眼见沈妍清面色一片惨白,他转了话锋,“不过这事若是闹大,传出去坏了太后和沈家的名声也不好,便着人狱中赐死吧。” “还是王爷思虑周全。”沈妍清点了点头,勉强扯了一抹笑,“哀家也该去督着璟儿进学了,既然王爷入宫了,便接了越娘娘回府吧。” 第194章 我不认识他 第194章 我不认识他 华贵的马车压过笔直的宫道,越老夫人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红墙绿瓦。 皇帝年幼,后宫无妃,从永寿宫一路出去都分外冷清,唯一的热闹,大概就是怡康宫里那一群戚戚艾艾的女人了,若是当年辰儿没有请旨接她出宫,她今日大抵也是其中的一员。 越老夫人想到这里,含笑转头看自己的儿子:“好端端的,怎么跑来得罪太后了?” “儿子碰巧遇上,所以顺便处理了。” 越老夫人默了一下,没继续问。 她熬了这么多年,如今儿子回来了,她也不想再操心这些明争暗斗,儿子说是碰巧,那便是碰巧吧。 她现在更想操心一下自家孙子的事情:“那些地方官员送到府上的你觉得意图不轨,不愿纳,可今日太后选的,都是京中的名门闺秀,挑一两个伶俐的在身边伺候也是好的。” 都二十三岁的人了,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怎么行? 墨冥辰刚将一条毯子盖到老夫人膝上,听到这话,他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儿子只想娶自己喜欢的人。” “这两件事又不冲突,日后若是遇上喜欢的,你再娶进门便是,哀家还能拦着你不成?你看哪家王爷不是三妻四妾的?”越老夫人摇了摇头,别的不说,逍遥王府里可热闹着呢。 “既然是放在心上喜欢的,儿子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越老夫人愣怔了一下,看着跟前的人:“你这话,哀家听着,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她也曾是被人放在心上喜欢过的,她陪着那个人经历坎坷,共见繁华。宠冠六宫不仅仅靠的是手段,还仰仗着那一份真心。 正因如此,她才更能明白儿子口中的这份委屈。 哪个女子不想跟自己心爱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这一生,虽被厚待,却也终是被辜负了。 自己的儿子如今能有这份觉悟,倒是她未来儿媳的福气。 只是这有福气的儿媳现在还没个影儿,她儿子眼界高,放眼京城也再找不到个能跟当年的许柔嘉相比的,她也不知要盼到什么时候才能盼到这子孙绕膝之福? “你四弟也该娶妻了吧?得空让他到府上来,哀家有日子没跟他好好说说话了。” 白辰谨自小养在她宫里,算是她的半个儿子,跟前这个说不动,换个听话的来操心也不错。 ………… 春试的会试在三月初九,连考三天,十二、十三阅卷,十四日放榜,之后再过半月,上榜者参加殿试。 秦月瑶给两个孩子在私塾请了十天的假,她想带他们一起等到会试结束。 这不仅是为了陪秦福生考试,她想让孩子们去看看科考的流程,感受一下氛围。 三月初七早上出门,傍晚时分便到了京郊。 帝都巍峨,夕阳下,橫展的城墙看不到尽头。 官道上排了长队,进京的人和车马都在等着城门口的盘查。 秦月瑶有户籍证明,可两个孩子没有,为了应付盘查,她上京之前特意去邺水衙门开了一张。 秦月瑶拿着通行证,牵着孩子排在队伍里,眼看快要到他们了,身后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服。 “娘子,我头好晕……”刚转头,就见排在后面的男人两眼一闭,直直朝她倒下来。 秦月瑶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身避开,那人重重栽到了地上,砸了一地尘土。 “哎哟,这儿有人晕倒了!” “这位夫人,你怎么也不扶着你相公?” 前后排队的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都围了上来。 “我不认识他。”秦月瑶拉着孩子退开了两步,皱眉看着地上躺尸的人。 “他不是叫你娘子吗?我刚刚见你们是一路从驿站出来的啊。”排在男子后面的是一家子,那一脸耿直的男人费力把地上躺平的人扶了起来,“我看他病得不轻,有什么先进城再说啊。” “我们不认识他,我是进京来找我相公的,你们别听他乱喊。”秦月瑶说罢,转头要走。 这才到京城门口呢,怎么就无缘无故多跑出来一个相公了? “娘子,是我做错了事惹你伤心了,”那倒地的男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倚着人,一把拉住了秦月瑶,“你看我这会儿旧疾复发,咱们别闹了行不行,你把通行证给我,我们先进去瞧病……” 说着说着,他还猛咳了一阵,吐出几口血来。 好大的几口,溅到了秦月瑶裙边,吓得周遭的人连声惊呼。 那只有力的手死死扣着秦月瑶,就是不松开。 秦月瑶用力想将手抽出来,可这人看着病怏怏的,抓着她的那只手却分外有力:“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位小娘子,有什么等你相公先治了病再说啊,这可是条人命啊。”扶着人的男人见这阵仗,也急了。 周遭的人议论纷纷,都在劝秦月瑶不要闹脾气,救命要紧。 前面排着的人还给他们让道,让他们先过去。 “我相公是摄政王府的人,你若再不放开,咱们就到几位军爷面前去说清楚,到时候,你就不止是进不了城那么简单了。”秦月瑶捏紧了手里的通行证,冷声警告。 京城排查严,出入必须有户籍证明或是各州县官府开具的通行证,这人必然是两样都没有,所以看上了她手里这一张。 这人装得这么可怜,她若只是一味否认,旁人也只当是他们夫妻吵嘴了。 眼下她认识的人里,也就这个摄政王府说出来最能唬人。 “摄政王府?”听到这话,本想死赖到底的人神色一怔,拽着秦月瑶的手上力道也松了。 秦月瑶猛地甩脱他的手,趁着周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拉着孩子往城门处跑。 秦月瑶将户籍证明和通行证给了盘查的官兵检验后,急匆匆地进了城,等得他们走远,这边面面相觑的人们才回过神来。 刚刚还病怏怏的人抬眸看着消失在城门里的身影,也不理会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擦了擦唇角的血,转身挤出了人群。 第195章 暂居榜首 第195章 暂居榜首 五据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秦月瑶将云薇背到了背上,和云深一起往贡院的方向走。 “娘亲,刚刚那人好像病得很厉害,我们为什么不帮他?”云薇搂着她的脖子,不住回头往城门的方向瞧。 “他是看到了娘亲手里的通行证,想让我们带他进城。”秦月瑶十分笃定地说。 他们刚刚排了很久的队,那人跟在后面一直好好的,哪有突然就发病的道理? 就他手上的力道,也不像是个真得了重病的。 “小娘子的心可真狠,我都那样了,还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秦月瑶话音刚落,便有人快步跟了上来,与她并肩同行。 秦月瑶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山人自有妙计。”刚刚还要死不活狂吐血的人,这会儿神清气爽地走在她身边,“小娘子的相公,真是摄政王府的人?” “关你什么事。”秦月瑶侧头将这阴魂不散的人打量了一番。 宽额挺眉,狭长的眼里,一双深浓如墨的眸子里满是玩味。 他也在看秦月瑶,四目相对,面上有了一丝惊讶:“我们从前见过?” “你若再纠缠,我就去跟官府揭发你了。”秦月瑶不想理会他,转头看向不远处朝他们这边过来的巡逻士兵。 “小娘子不仅心狠,这脾气也挺大的。”那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了一声,“在下姓风,日后,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 他匆匆说罢,拉了风帽遮了眉眼,在秦月瑶开口之前,转身挤进了人群里。 秦月瑶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中的疑惑更甚。 那人身形高大,脸上的轮廓比寻常人都要深上几分,所以让人一看就会有很深的印象,秦月瑶确定之前的小半年里没见过这张脸,可刚刚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从前他们真的见过一般。 他说自己姓风,这不是个常见的姓氏。 秦月瑶总觉得,这人费尽心思遛进京城来,有着不寻常的目的。 “娘亲?”云深见她一直站在街口不动,唤了一声。 “我们赶紧去贡院那边找你们的小舅舅吧。”秦月瑶收回了视线,不打算再多想,跟官兵问清了路之后,领着孩子们往贡院所在的书林街去。 自从搬到邺水城之后,秦月瑶就和秦福生断了联系,好在她仔细打听过了,这个时候参加考试的举子们都住在贡院附近的客栈里,她可以过来一家家地找人。 贡院对面的锦鸿客栈占地宽广,有五六层高,是这周围最气派的。 秦月瑶牵着孩子进去,一眼看到那挂牌的房价最便宜都是三两银子一晚,秦家再宽裕,也是住不起这种地方的。 她在账台处一打听,果然小二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倒是大厅里挂着一张红榜,榜上写着十个名字,名字下写着赔率。 位居榜首的,是她熟悉的名字。 没想到几月不见,这人非但没有把自己饿死,在京城好像还混得很不错的样子。 秦月瑶牵着云深和云薇往客栈外走。 刚过饭点,外面的天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们刚到门口,就见一群年轻公子说说笑笑往客栈里走。 这些人衣着华贵,带着一身酒气,应该是刚去喝了酒回来的考生们。 秦月瑶往门边上避了避,她一手提着包袱,一手牵着云深,又让云深牵了妹妹。 云薇刚刚瞧着这客栈灯火通明,亮堂堂的很漂亮,一时看得有些出神,走慢了两步。 被这人群一冲,松脱了哥哥的手,就被卷进了一堆带着酒气的长衫里。 “娘亲!”跟前都是些白白绿绿的长袍,酒气熏得她头晕,她急急地喊了一声,在人群里胡乱推攘。 考生们都喝得微醺,脚步虚浮,被她这么一推,有几个差点站不稳,一时间大家都堵在门口闹哄哄的。 “云薇。”云薇被他们杂乱的步子带得东倒西歪,根本没法出去,刚要哭,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捞了起来。 “阿辰叔叔!”云薇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欢喜地转头看着将她抱出来的人时,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甜了,“顾叔叔!可想死你啦!” 明晃晃的灯火下,顾叔叔看着没有从前那么苍白了,力气也大了不少,居然能抱她了! “顾公子!”从门外挤进来的秦月瑶看到那抱着云薇的白衣人,眉眼间的焦急也化开了。 “秦夫人,好久不见。”顾文彬眉眼含笑,将来人细细打量。 她今天穿了一袭杏黄色的烟罗裙,裙摆轻盈,晃动宛若水光流转。 仔细梳起的发髻上簪着几支光亮的银簪,不施粉黛的脸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明艳动人之色。 想来分别的这几个月里,她过得很好。 “本还想让福生带我们来找你,倒不想先在这儿遇到了。”秦月瑶也在打量他,依旧是万年不变的一袭白衣,只是人看着没从前清瘦了,眉宇间的儒雅未变,更添了几抹清贵的风采。 看来他在京城的这几个个月,混得比她想象的好很多。 “秦公子在附近的悦华客栈,这会儿他应该在客栈温书,咱们放了行李,再过去找他。”顾文彬将云薇放了下来,接过了秦月瑶手里的几个包袱。 “既然福生不在这里,我们先去他在的客栈就好。”秦月瑶站着没动。 这锦鸿客栈的房价贵得吓人,她不打算在这里住。 “如今附近的客栈都人满了,小生一早给秦夫人留了一间。”顾文彬牵了云薇,拉着她往楼上走。 秦月瑶有些诧异地跟了上去:“你什么时候留的?” 秦福生虽然知道她要来,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 她其实想问的是,顾文彬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居然还提前替他们留了……天字号的房间?! 秦月瑶站在偌大的套房门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公子,你这两个月是抢劫了谁,还是在路上捡到金元宝了?”秦月瑶不能再淡定了。 “锦鸿客栈的老板在店里立了状元彩,上榜者在店中食宿全免。小生前些日子赢了几场论辩,如今暂居榜首。”说起这事,顾文彬笑得有几分腼腆,眉眼间却还是染了几分雀跃。 第196章 办点私事 第196章 办点私事 秦月瑶刚刚看了那张红榜,上面顾文彬赔率最低,甩了后面的人一大截。 “还有这等好事?!” 顾文彬淡声说:“在这权贵富商遍地的京城里,名声比钱更好用。” 这般待遇,也是在二月末梅苑首席在京中办了几场文会,他在会上大放异彩之后才有的,在这之前,自己在京中的境遇,他并不打算和秦月瑶说。 秦月瑶琢磨着他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顾文彬替他们将行李放好,又带着三人往悦华客栈去。 敲开秦福生的房门时,秦福生正披了一件外袍,手里还握着一卷书。 骤然看到门口的一群人,惊得手里的书都落到了地上。 “二姐,你真来了?!”秦福生着急忙慌地将衣服穿好,欣喜若狂地看着自家姐姐,红了眼眶。 “答应你的,自然是要来了。”秦月瑶接了云深捡起来的书,递给秦福生,“你好好考试,这段时间我们就留在京城,跟你一起等好消息。” 秦福生是真没想到,二姐居然真的来了。 毕竟元宵过后,来福饭馆就关门了,二姐一家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这一个多月他一直记挂着,还想等考完之后想办法寻人。 如今瞧着人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门前,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小生已经备了酒菜,你们一路辛苦,权当接风洗尘吧。”顾文彬在一旁笑得柔和,招呼他们去锦鸿客栈吃饭。 席间谈起孩子们的学业,顾文彬问得仔细,云深答得详实,云薇也抢着说自己最近学得努力,涨了不少学问。 几个人有说有笑,独秦福生坐在桌旁,看着这一桌子的热闹,总觉得自己才像个外人。 秦月瑶见秦福生这般,散席后让顾文彬带了两个孩子回房,自己陪着秦福生往悦华客栈去。 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秦福生踟蹰了须臾,才开口:“二姐和顾公子很熟吗?” 他不知道顾文彬当初得了钱没有上京,还去白石村住了两个月,刚刚看到孩子们和他那般熟络,才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秦月瑶本以为他是挂心家里,或是为别的事所扰,听到他这么问,也没有隐瞒,将顾文彬的事情都说了。 “二姐当初所为是善举,只是……”秦福生犹豫了一下,停住了步子,“只是顾公子并非像二姐所说的那般好,若是可以,以后二姐还是少和他往来的好。” “嗯?”秦月瑶愣了一下,见他这般郑重,觉得奇怪。 她的确不了解顾文彬的背景,从前只知道他学问好,却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竟然是去年滨州的解元。 她也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这个人,可在白石村的两个月,每日看他和孩子们相处,那样的心性,也不像是一个坏人。 只是秦福生这般说完,便不愿再多言,秦月瑶将他送回了悦华客栈,约了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后,便回了锦鸿客栈。 回房看到顾文彬在桌旁作画,两个孩子欢喜地围在他身边,秦月瑶看了几秒,便将秦福生的话抛诸脑后了。 一个人的好坏,她自己会判断,不会因为另一个人语焉不详的几句话便轻易下定论。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在客栈里吃了早点,秦月瑶留了孩子们在顾文彬身边,一个人出门买东西。 昨晚洗完澡后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打包了,连云薇平时喜欢的几个玩具都带了,偏落了自己换洗的贴身里衣。 这种东西,她都不好意思带着孩子们去挑,极力拒绝了好心要带路的顾文彬,自己出来找成衣铺子。 锦鸿客栈对面就是贡院,此事天色尚早,长街上也见不着什么行人。 秦月瑶刚走了几步,乍然看到从贡院里出来的人,步子一顿,抬手挡了脸,扭头要往锦鸿客栈回。 “想躲到哪里去?”才刚转身呢,腰上一紧,就被人揽着拽住了步子。 秦月瑶暗叫了一声不好,堆了笑道:“这么巧,在这儿遇到殿下了。” 这人是会瞬移吗?明明隔着十几步远,她居然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墨冥辰轻轻一带,怀里的人转了个圈,与他面对面。 “是挺巧的,偷偷跑到京城来,还一见我就躲,说说看,这是要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他垂眸看到秦月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唇角扬起。 他昨晚和几个礼部官员在贡院熬了个通宵,这会儿见着她,惊喜之余,满心的烦躁和疲累都一扫而空。 “谁大清早的跑出来做坏事,我是去街角买东西。”秦月瑶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腰上还挂着一只手,她不敢有太大动作,毕竟这会儿身上少穿了一件衣裳。 “这是在街上呢,你放开我。”秦月瑶推了推他,光天化日的,这样子太不妥当了! “不在街上的话,就可以不放了?”墨冥辰看着抵在他胸前的一双纤葱般的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松开了箍在她腰上的手,“要买什么,我陪你啊,这地方我熟。” “不劳烦殿下,我自己去买就行了。”秦月瑶连退了两步,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去街角?是要买衣服?”墨冥辰不让她拒绝,拉了她的往街角走,“怎么到京城也不先跟我说一声?” 他是春试主考,这阵子一直在忙,也没办法去邺水城,还想着等会试结束就去邺水城看她呢,却不想这姑娘自己跑来了。 秦月瑶正在努力挣脱魔爪,听到他问,有点心虚:“我来办点私事,想着殿下日日为国事操劳,不方便打扰。” 她是故意瞒着,没和墨冥辰说上京送考的打算。 一来的确是不想打扰他,二来这京城不比庆云镇或是邺水城,这里有遍地的权贵,其中还有自称是摄政王未婚妻的威远候府的二小姐,这些人她避之不及,不想招惹。 “私事?”墨冥辰步子一顿,侧头看她。 偷偷上京来,出现在贡院附近,还一见到他就躲,她这是……来找顾文彬的? 第197章 拿给王爷选选 第197章 拿给王爷选选 一想到这个名字,墨冥辰就沉了脸。 当初听月照说她捡人回去的时候,他尚未入京,自己的生死尚难预料,也没办法在意这事。 回京之后,他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妥,尤其是上次在邺水城,还听两个孩子都挂念顾文彬,他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前几天谢元溪开诗社请各地举子参加论辩的时候,他见过顾文彬。 滨州解元,满腹才华,今科状元的热门人选。 礼部几个官员都说顾文彬是不可多得人才,连百里无忧都赞过他的文章。 这些赞誉,让墨冥辰觉得这人越发碍眼了。 偏这个时候,跟前这个他连哄带骗都不愿来京城的人居然偷偷跑来找顾文彬? 墨冥辰现下骤然见到她的欣喜一扫而空,只剩满心的烦躁,恨不得现在就把顾文彬拉出来宰了! 秦月瑶见他停住,那遮了大半的脸上喜怒变化得十分精彩,颇为不解。 “我看殿下气色不太好,要不殿下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真不用陪我的。”秦月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瞧这人眼神呆滞,满眼的红血丝,又是大清早从贡院出来,一看就是熬了个通宵的,这个时候不赶紧回去休息,累坏了身子可不好了。 “嗯?”墨冥辰回过神来,抓住了她晃动的手,皱眉,“这么急着赶我回去?” “我这是关心殿下。”秦月瑶无奈了,这下好了,两只手都给抓住了,“我跟孩子们现在住在锦鸿客栈,殿下若是有什么事,晚点再来找我们也是可以的。” “住在锦鸿客栈?”墨冥辰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们来陪考,住这里方便。” 她本打算先在客栈住两晚,等明天送了二人进贡院之后,便去寻一个便宜点的小院租住,等他们考完放榜的同时,顺便在京城里看看,寻点发财致富之道。 “陪考?”抓着她的手上力道重了几分。 还带着孩子来陪顾文彬考试!他每次都是费尽心思才能让她跟自己相处,现在倒好,她居然主动跑来京城,还要陪人家考试?! 而且还在他面前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理所当然,这是想气死他?! “疼!”秦月瑶吃痛,猛地将手抽了出来,瞪他,“殿下忘了,我三弟要参加这次春试,我之前答应了他要来的。” “嗯?”墨冥辰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了秦福生好像当初说过他要参加春试来着。 “就当初一路追着我们到庆云镇城门的那个,殿下不还问过他春试的事情吗?”秦月瑶看着自己被捏红了的手,心疼自己。 “我……”墨冥辰神色一松,垂眸看到她的手,也心疼了,轻咳了一声,“是我疏忽了,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日理万机,不记得也是正常。”秦月瑶把手收回了袖里,冲他笑了笑。 刚熬了通宵的人情绪都不稳定,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跟你有关的,对我来说都是大事。”这心里的郁结终于疏解了,墨冥辰眉眼里又盛满了笑意,“现在记下了,以后都不会忘了。” 这秦家一窝的坏心思,也就秦福生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 “走吧,先陪你去买衣服。”墨冥辰说罢,先一步往街角的铺子去了。 “……”秦月瑶无语了,他陪着,这衣服还怎么买? 书林街街角的成衣铺子叫状元坊,听说新科进士们放榜后都会到这里来买衣服。 两层楼的铺面极大,这会儿铺子刚开,从楼上下来的掌柜的一见进来的是摄政王,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小店刚到了几匹上好的南府绸,今年的南府绸织得不错,王爷可要瞧瞧?”掌柜说罢,转头叫了伙计去取。 “不是本王要裁衣,”墨冥辰转头看向门口黑着脸进来的秦月瑶,“你想挑点什么?” 秦月瑶环顾了一眼满店的男装和杵在那里的几个男人,这里衣二字更说不出口了,默了须臾:“我想看看女装。” “有,小店的女装都在二楼,小的带二位上去。”状元坊的掌柜忙不迭地应了,要领他们上二楼。 秦月瑶快步跟了上去,在楼梯口将墨冥辰拦了一拦:“我上去就好,殿下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吧。” “别这么见外,我帮你挑挑,我眼光不错的。”墨冥辰不答应,他的衣服,都是府里挑了布料,让人过府量了尺寸做的,他没过问过。 这会儿他突然想替她挑挑了,她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想要一一过问。 “殿下是帮多少姑娘挑过衣服,才练就了一副好眼光?”秦月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不是都说男人最烦的就是陪女人逛街吗?尤其是他这种日理万机,终日挂心家国大事的,不是该听到不用他陪了就立马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吗,怎么还有闲情要帮她挑了? 墨冥辰挑眉笑了,将她的表情全数看在眼里,也没答她的话,拉了她往二楼去。 楼上接待女客的是掌柜的娘子,掌柜将他们带到二楼就退了下来,却也没离开,倚在楼梯口偷听。 他在这书林街上做生意,这阵子时常见摄政王往来,倒还第一次见他带个女子来买衣服的。 这摄政王身边从来除了一群官员就是一群侍卫,还第一次见着有这么一个生得俏丽,梳了高髻的女子。 摄政王没有纳妃,府里干净的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这事儿没少被京城里的人拿出来说道。 这位夫人穿了一身云缎,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布料,可瞧瞧他们摄政王待人家的态度,待那位准王妃都没这么好,这两人的关系,他瞧着可不简单呢! 墨冥辰说要帮她挑,还真就挑得认真。 他将女掌柜拿出来的衣裙都打量了一遍,挑了几条,就让女掌柜带秦月瑶去试。 那女掌柜分外热情,说话又伶俐,秦月瑶被这般哄着劝着试了两件之后终于受不了了,拉了女掌柜耳语了几句。 “里衣啊,里衣我们这儿也有,布料和花样都多着呢,我这就去拿几件来给夫人和王爷选选。”女掌柜一副恍然的模样,笑道,“还有肚兜,夫人也要看看吗?” 第198章 风华绝代 第198章 风华绝代 秦月瑶本想让她悄悄拿几件过来,听她这么一说,面上一烫,脸顿时红得能滴血。 这东西,还要拿出来,还要让王爷也一起选?! “好啊,多拿些出来让本王帮她选选。”墨冥辰坐在一旁,看着穿了一袭烟黛色流仙裙的人满面窘迫,他笑得更开心了。 原来是来买贴身衣物的,怪不得刚刚不愿意让他陪。 “不用选了,随便包几件就好,我不挑的。”秦月瑶见那女掌柜转头抱了一堆出来往墨冥辰跟前送,忙阻止。 “不用你挑,我帮你选。”墨冥辰起身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由着女掌柜将那些里衣一件件打开了摆在柜台上。 “谁要你挑了!”秦月瑶想打人。 “你从前不也帮我选过,咱们这是礼尚往来。” “我……”这里衣,她当初还真帮他买过,可那都是让店家随意拿了包了的,哪像这样还一件件展开了选的。 “不是喜欢牡丹吗,这件怎么样?”墨冥辰拉着她的手没放开,指了指面前这件衣角绣着盛放的牡丹的。 “还有这件,颜色衬你。”又指了指一旁淡粉色的,衣襟上绣着梅花的。 秦月瑶咬着唇,死死盯着面前的一排里衣。 她现在被这状况搞得大脑有些短路,一炷香之前他们才在街上偶遇呢,怎么这会儿这人就在这儿给她挑里衣了? 这是贴身衣物啊,就跟现在的内衣一样,是能让个男人随便挑的吗? 墨冥辰又挑了两件,见她不说话,问:“还有肚兜呢,也要买吗?” “你——”秦月瑶终于回过神来,甩开了他的手,“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言罢,扭头就往楼下走。 挑什么里衣,他这分明就是在公然调戏她! 还买肚兜,买他个大头鬼?! 墨冥辰见状,让女掌柜把刚刚挑的四件都包了起来,丢了两锭银子给女掌柜结了里衣和秦月瑶身上那一身烟罗裙的钱后,拿着衣服下楼追人。 秦月瑶气鼓鼓地往锦鸿客栈走,又羞又恼! “生气了?”才走了没多远,后面的人就追了上来。 “走开,不想理你!”她当然生气了! 墨冥辰走在她身旁,将手里的一包衣服递了过去:“别生气啊,这个送你赔罪。” “你——”秦月瑶要气死了,狠狠瞪他。 不管她怎么瞪,跟前的人都是一张笑脸。 秦月瑶瞪了好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接了那包衣服:“殿下以后可不可以别再这样了?” “真不高兴了?”墨冥辰抿了抿唇,“我以后不逗你了,让你自己挑。” 他的确挺喜欢逗她的,不过这次好像有些过了。 “我不是说这个……”秦月瑶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对上那双落了晨光的眸子,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又全数咽了下去。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突然发现,有些她自以为该说出来理清他们之间关系的话,其实都并非她真心所愿,她不忍跟他说违心的话。 “衣服买完了,我要回去了,殿下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秦月瑶提着那一包里衣,要回客栈。 墨冥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锦鸿客栈,倒也没阻止,由着她转身往客栈去。 他是春试主考,明天就考试了,这个时候在书林街上溜达已是不妥,更别说公然往满是考生的客栈里跑了,这嫌还是要避的。 秦月瑶一路快步到了客栈门口,转头见墨冥辰不仅没跟,还连人影都没了,松了一口气之后,倒生了几分失落了,怎么说走就走了? 她叹了口气,径自上了楼。 云深和云薇都在顾文彬的房里,秦月瑶本想回屋换了衣服再去找他们,刚到里间,看到自己的床上横躺着一个人,马上皱眉瞪眼。 “殿下怎么跑这儿来了?”还以为他回府了呢。 “不是你让我好好休息的?”床上的人躺的规整,还顺手扯了被子自己盖上。 “我是让你回府休息,这是我的床!”秦月瑶咬牙。 “都是朋友,不要这么见外,我就睡一会儿,”墨冥辰也没看她,只是平躺着看着头顶淡青色的床帐,“孩子们呢?” “在隔壁顾公子房里,”秦月瑶顺口答了一句,又觉得不对,“能劳烦殿换个房间睡吗?我要换衣服。” “这里客满了啊,你去书房换吧,我帮你守着。”听到“顾公子”三个字,墨冥辰眉一横,干脆闭上了眼。 “你——”秦月瑶狠狠瞪了一眼躺自己床上的无赖,眼看赶不走人,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拎着包袱去对面书房换了衣裳。 等得对面的门合上,听得那屋里搬动桌椅的声音,墨冥辰无奈地笑了。 她这是怕他夺门而入,占她便宜? 他又不是流氓,还劳她这么防着? 书房里秦月瑶迅速换好了衣服,确定一身都妥当了之后,才搬开了挡在门后的桌子,开门出来。 秦月瑶唤了两声,见他不应,走到了床边。 这才半盏茶的功夫,床上的人呼吸匀缓,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他薄唇微抿,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随着起伏的呼吸微微颤动。 秦月瑶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描着金边的面具上,白玉在晨曦里泛着微光,藏了他的模样。 这人倒是奇怪了,睡觉都还戴着面具。 认识了这么久,她从未见过他的容貌。 当初那张黑脸太有特色,给她留下来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如今回想起他来,第一眼浮现的都是那易容的相貌。 这阵子她听了不少关于这位摄政王的传言,不管传言里他多凶恶暴戾,可提起容貌,无一例外都是赞美,总结起来,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 这四个字对她这个喜欢欣赏美丽事物的人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秦月瑶盯着那白玉面具,越看心越痒。 她坐到了床边,伸手在熟睡的人面前猛地晃了几下。 秦月瑶见他真没什么反应,咬了咬唇,朝那张白玉面具伸出了魔爪。 她就掀起来偷偷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第199章 陪我睡会儿 第199章 陪我睡会儿 纤细的手指触到那微凉的白玉面具的时候,秦月瑶只觉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见墨冥辰依旧没什么反应,她的手缓缓移向了他耳畔。 手刚碰到那系着面具的红绳,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一双染了光辉的眸子里满是清明。 秦月瑶骤然一惊,还没等缩回手,就被抓住了。 “我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抓了她手腕的人猛一用力。 秦月瑶被扯得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床上。 墨冥辰扯了被子将她裹了,将人压在了身下:“你只是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秦月瑶被被子裹得束住了手脚,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审问你啊,趁本王睡着了,想做什么坏事?”墨冥辰垂眸看着她,沉声问。 “我只是见这白玉质地不错,想仔细研究研究。”秦月瑶对上那双满是警惕和探究的眼,勉强扯了一抹笑。 这人该不会是以为她刚刚想偷袭暗害他吧? “只是研究面具?”墨冥辰眯了眯眼。 “否则还能是研究殿下不成?”秦月瑶轻咳了一声,“真只是好奇,没打算做什么坏事,殿下放开我吧。” “好奇什么?”墨冥辰松开了压在被角上的手,却没有起身,抿唇笑了,“想看我的脸?” “不想!”秦月瑶双手得了自由,刚想推他,听到这话,偏过头,斩钉截铁。 “想看的话,你跟我说啊,这样悄悄下手,我还以为是刺客呢。” 墨冥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俏丽的脸上因为羞恼染了绯色,修长雪白的脖颈下,微敞的衣襟里可以看到她新换的里衣,领口绣着梅花,是他刚刚给她挑的。 “我不想看,你好沉,快起来!”秦月瑶咬牙说罢,又因着自己这脱口的话脸颊发烫。 刚刚就不该一时心软,把他留在这里休息,要是一早把人轰出去了,哪里能变成现在这样? 墨冥辰轻笑了一声,起身放开了她。 秦月瑶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刚要起身,又被身后的人一手揽住了纤腰,猛地拽回了床上。 这一次,他跟她一起倒在了床上,有力的手紧紧箍着她,将她带进了怀里。 “你干什么?放开我!”秦月瑶大惊,挣扎。 “你把我吵醒了,必须把我哄睡了才能走。”墨冥辰箍着她的腰,还能腾了一只手扯了被子,将两人一起盖住。 “你又不是孩子,睡觉还要哄!?”被被子一裹,秦月瑶更难挣脱了,她伸手想掰开腰上的手臂,可这人力气大,这手就跟镶在她腰上了一样,怎么掰都掰不开,“你这个流氓,你放开我!” “陪我睡会儿,我两夜没合眼了。”墨冥辰由着她折腾,就是死死揽着她不放,还把她往怀里有拉近了几分。 “你自己不能睡吗?你个臭流氓,快放开我,再不放我要喊人了!”后背紧贴到了他的胸膛上,这被子里热意袭人,秦月瑶不放弃地边骂边挣扎。 光天化日之下,这人居然在她房里公然耍流氓! “别动。”身后的人低声警告。 “你要是再乱动,我可真要做点流氓会做的事情了。” 沉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温热的气息落在颈间,拂得秦月瑶微微一颤,僵直了身子,真不敢乱动了。 “听话,乖乖陪我睡会儿就好。”墨冥辰唇角含着笑,握住了她的手,闭上了眼。 “……”秦月瑶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思索了许久,也找不出要拿什么话来骂他最贴切。 反正骂他什么他都当没听见,这人不仅是个流氓,还是个无赖! 初春的京城,空气里还留着清寒。 可秦月瑶觉得自己这会儿全身的血都在沸腾,从头到脚,都是火烧火燎的热。 他身上清冷的香气萦绕着她,撩得秦月瑶有几分眩晕。 大清早的,她居然躺在这里,陪一个男人睡觉? 一想到这荒唐的境遇,秦月瑶羞恼得面红耳赤。 身后的人倒是十分惬意的模样,没一会儿,呼吸便又变得匀缓了。 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反正搂着她的那只手一直没松开过。 秦月瑶一开始满心满眼只有担忧,担心这人一不小心真兽性大发,将她就地办了。 这般羞恼又忐忑地躺了一会儿,身后的人没什么动静,她也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没能从床上逃出来,自己倒是眼皮越来越沉,也睡了。 等得怀里的人睡熟了,墨冥辰才睁开了眼。 他松开了手,怀里熟睡的人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沉浸在睡梦中。 白皙的脸颊上红晕还未消散,衬得这张脸在晨曦中更添了几分妩媚。 眉若柳黛,卷翘的双睫宛如蝶翼,每一次轻微的颤动都撩动着他的心。 墨冥辰抬手,顺着她的脸颊,轻轻勾勒她的模样。 这是他最喜欢的模样,是他想穷极一生守护的模样。 在经历了那么多背叛和折磨,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生出这样的感情来。 他出身尊贵,那些很多人倾尽全力去争取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 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他想,他现在就能把身边的这个人带回王府,将她据为己有,把她绑在自己身边一生一世。 可是他不愿意这样,不愿对她用手段,不愿逼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 他真正想要的,不止是她这个人,还想要她的一颗真心。 这般微小又奢侈的期盼,这几个月一直折磨着他。 他想知道答案,又害怕从她口中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我该拿你怎么办?”墨冥辰看着如一只乖巧的猫儿般蜷在他怀里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修长的手指划到了那张小巧的朱唇上,红润光泽,娇嫩欲滴。 墨冥辰安静地看着,心念一动。 反正她都睡熟了,这么难得的机会,做点坏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般一想,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轻巧又迅速地在那张轻抿的娇唇上啄了一口。 第200章 反自然的存在! 第200章 反自然的存在! 秦月瑶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梦境里,她被那个笑得好看的无赖围追堵截,逃无可逃,紧紧圈到了怀里。 梦里的他用修长的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他削薄好看的唇微微张合,唤着她名字的同时,还朝她的唇上压了下来。 惊慌、忐忑、震惊还夹杂着几分期待。 即便只是在梦里,薄唇落下来的那几秒里,秦月瑶心底翻涌席卷来的情绪复杂又真实。 同样真实的,还有那落在唇上带着几分凉意的温柔触感。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吻,碰触到的那一瞬,秦月瑶仿佛身上过电一般,胸腔里就像关了只私下逃窜的兔子,跳得杂乱无章。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也没想到,即便只是在梦境里被他轻轻一吻,自己竟会有这样的反应。 “娘亲?!” 外间脆生生的喊声将心若擂鼓的秦月瑶彻底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对上近在咫尺的眸子,她愣怔了,瞪眼看着身侧慌忙抬起头的人,一时没有动作。 这梦里梦外,怎么都是一个情形,那刚刚……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秦月瑶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娘亲,你在吗?”客房外的三人推门进来,云薇又扬声喊到。 “我在里面。”秦月瑶被她的声音唤回了神思,应了一句,听到外间的脚步声,忙又说,“你们别进来,我在……我在换衣服!” 顾文彬本是见她迟迟不归,担心她迷路,所以准备先过来看看,再出去找人。 听到里面慌乱的应答,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顾文彬面上一红,拉着云深齐齐退出了客房。 “娘亲,我来帮你啊。”云薇见他们急退出去,自己却不走,拿着手里的画,欢快地往里间跑。 顾叔叔和哥哥是男子,不能看到娘亲换衣服,可她是姑娘,不用避嫌的。 她刚刚跟顾叔叔学画了一只小猫,正想拿给娘亲看呢! 云薇刚跑进里间,看到里面的情形,呆住了。 秦月瑶这会儿半跪在床上,刚刚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想要开口答话的墨冥辰的嘴,本是想叫他赶紧走,或者藏起来别被他们发现,这话都还没说呢,小丫头就进来了。 “阿辰叔叔?”云薇等看清了床上的另外一个人,震惊之余,多了欢喜,“娘亲,你和阿辰叔叔在床上做什么?” 她一早就知道了阿辰叔叔住在京城,这次他们进京,她还一直盼着能再遇到阿辰叔叔呢! 只是他们不是刚起床没一会儿吗?怎么这大白天的,娘亲和阿辰叔叔都在床上? “你娘亲刚刚在陪叔叔睡觉呢。”墨冥辰笑眯眯地拉开了秦月瑶捂着他嘴的手,刚说了一句,肚子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他苦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朝云薇招了招手。 “叔叔这么大了还要娘亲陪着睡觉?我和哥哥都不用陪了。”云薇跑到了床边,仰头看着墨冥辰。 “别听你阿辰叔叔胡说,”秦月瑶瞪了墨冥辰一眼,利索地下床,“我跟孩子们去看看我三弟,殿下在此多有不便,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吧。” 墨冥辰坐到了床边,将云薇抱到了怀里:“你们打算在京城住几天?我这几日正好有空,可以带你们逛逛。” 他和百里无忧是这次殿试的主考,如今这考试已经准备妥当,会试监考的是礼部的一个尚书和两个侍郎,考试这三天,他正好有空。 “娘亲说我们要等到小舅舅和顾叔叔放榜,要住好几天呢。”云薇倚在墨冥辰怀里,欢快地答到,“顾叔叔说今天陪我们去找住的地方,阿辰叔叔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云薇……”秦月瑶叹了口气,早饭的时候她跟顾文彬提了打算换个便宜点的地方长住几日等他们放榜的事情,这临到考试了,顾文彬倒是半点复习的打算都没有,还说等午饭后陪他们一起去找。 “要等到放榜?”墨冥辰抬头看一脸无奈的秦月瑶,墨眸一转,“既然要留这么久,不如搬到我的别院去住吧,那里离贡院近,往来也方便,正好谢小姐也在,你们去了,多添份热闹。” 他本是想带他们回摄政王府的,只是王府就在皇城外,那紫宸街上全是皇亲重臣的府邸,他又不常在府上,怕他们觉得往来不便。 他那个别院里,除了长期驻扎的白辰谨外,如今还住进了谢家兄妹,君修远也常偷偷往那里跑,都是熟人,他们能住得自在些。 “不叨扰殿下了,也等不了多久,我们住客栈就好。”秦月瑶理了理发髻,摇头。 她本也在为之后几日的住宿苦恼,只是就这般贸然地去白吃白住,也不好意思。 “客栈哪有我别院安全,你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客栈,若是晚上遇到翻窗入室的劫匪就不好了。”墨冥辰郑重地劝到。 秦月瑶哑然,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就像这青天白日的,这锦鸿客栈天字号房的窗,还不是眼前这人说翻就翻的。 要她说这古代客栈的安保系统也太差了,就该给这些门窗都加锁,最好再加点防盗栏什么的! “就这么说定了,晚点我让月照过来接你们。”墨冥辰趁她迟疑,径自敲定了这件事,将云薇放了下来,站起身,推开了窗户。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秦月瑶回过神来,看他这般,有些疑惑。 “你们不是要去看你三弟吗?我是主考,现下不便与他们往来,晚点再来看你们。”墨冥辰说罢,觉得有些委屈。 在这京城里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不方便,很多场合都需得顾忌避嫌。 秦月瑶笑了:“殿下自己小心些。” 这是三楼呢!窗外是条小巷,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翻上来的。 墨冥辰应了一声,跟她们告别后,翻窗纵身跃了出去。 秦月瑶站在窗口,看着那着那一袭玄衣轻巧地落到二楼一扇半开的窗户上,随即又轻轻跃起,安稳落到了楼下的小巷里,仰头朝她挥了挥手,才快步离去,不免有些惊叹。 这传说中的轻功,果然是反自然的存在! 第201章 有什么不一样呢? 第201章 有什么不一样呢? 秦月瑶一直站在窗边,目光随着墨冥辰的身影,一直目送他出了小巷。 “娘亲,你是不是很喜欢阿辰叔叔?”云薇攀着窗棂,踮脚跟秦月瑶一起看着窗外,她身量不够,只看到对面一排排的轩窗,也看不到巷子里。 “嗯?”女儿这冷不丁的一个问题,让秦月瑶愣怔了一下,垂目看着云薇。 “君叔叔说阿辰叔叔很喜欢你呢,”云薇仰头看她,“还说阿辰叔叔的喜欢,跟我喜欢哥哥,喜欢张哥哥他们的那种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这个问题,困扰她好几个月了,她问哥哥,哥哥听了之后想了半天,也没给她个准确的回答。 君叔叔说这个事情不能随便对外人说,她便也不好去问魏叔叔和顾叔叔他们,就只好来问娘亲了。 秦月瑶默了默,她和云薇遇到君修远,那是年后正月里的事情了。 她自然是懂云薇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的,那日在马车上,墨冥辰那些话,也算是变相表白了。 她一直知道他的心意,只是当时她觉得这位殿下大概是一时兴起,她不做理会的话,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放下了。 只是这都过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他们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每次见面,他都很费了许多心思。 开业那晚的一树花灯,上个月在赌坊及时相救,还有今天…… 秦月瑶一想到那个似真似假的梦,就觉得有些脸热。 真要一口否认不喜欢他吧,可这见着他的时候心跳如小鹿乱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见不到的时候也会有些想念,偶然遇到的时候也会觉得欣喜。 非要说喜欢,她又觉得这喜欢大概也是很浅的,从前她当他是朋友,林中遇袭之后,他们也算生死之交了,关系要比跟顾文彬他们深几分。 可也没有深到日夜牵挂,朝思暮想,认定了非他不行的地步。 这种模糊的关系她不喜欢,不过她秦月瑶也不是随便被几个花灯加一场英雄救美就能哄走的。 她不会再躲避退却,不过这日后的关系要怎么发展,那就看他的表现了! “娘亲,你怎么了?”云薇看着身边发呆的娘亲,不解地拉了拉她的衣摆。 她是不是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连娘亲都答不上来,要不改天直接去问阿辰叔叔好了。 “没什么,以后别听你君叔叔胡说。”秦月瑶回过神来,俯身抱起了云薇,往外走。 大人们的事情,怎么能跟孩子们说,这不是教坏小孩吗?云薇还这么小,这些事情,还是等她长大一点了再慢慢教她。 顾文彬和云深在门外等了许久才见她们出来,面上也没半分抱怨。 这女子出门,素来都得花很多时间穿衣打扮,从前在家的时候,他母亲和姐姐皆是如此,他已经习惯了。 “夫人这身装扮,很美。”顾文彬笑着称赞。 她换了一身烟黛色的留仙裙,广袖细腰,铺撒的裙摆褶出满幅春色,平添婀娜。 秦月瑶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裙子。 这是刚刚在状元坊墨冥辰给她挑的,她羞恼之下直接穿着衣服就跑了,回来换衣服的时候越看越喜欢,便也没换下来。 就跟他自己说的那般,他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谢谢。”秦月瑶颔首道了谢,和他们一起往楼下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青衫佩剑的月照朝他们这边过来。 “夫人,属下奉了主子之命,过来保护夫人和小公子还有小小姐。”月照抱拳俯身,朝秦月瑶作了个礼,悄悄瞥了一旁的顾文彬一眼。 “我们只是去悦华客栈找我三弟,不用公子保护的。”秦月瑶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墨冥辰的这个晚点,还真是只晚了一点点。 这京城又不是什么凶恶匪徒横行之地,书林街上全是参加科举的学子,还有那么多官兵往来巡逻,有什么好保护的? “主子吩咐了,在接夫人回别院之前,要寸步不离的护卫。”月照笑容满面,说得认真,“主子待我们严苛,办不好差的话,回去要受重罚。夫人放心,属下就远远跟着,夫人当属下不存在就好。” 他们殿下让他过来保护秦夫人,这保护嘛,有很多种含义。 他现在就自动理解成保护秦夫人,不让她在殿下不在的时候被这位能说会道,油嘴滑舌的顾解元骗走了。 “这样也不太好,公子既然来了,便和我们一起去悦华客栈吧,一会儿一起吃个饭,我还没有好好答谢公子那日救命之恩呢。”秦月瑶见状,点了点头。 她知道月照是领命行事,让他回去也是为难了他,本也是熟识的人了,她没什么身份贵贱之分,上次在庆云镇的客栈里月照还被她踢了一脚,这事儿她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呢。 “好啊。”月照眉开眼笑,一口应了秦月瑶的话。 他知道的,在一堆的主子里,就秦夫人不把他和拂衣当下属看,对他们还颇为照顾。 这阵子他可算是想明白了,君公子总喜欢欺负他,白郡王次次都是一边看戏一边添油加醋,自家主子也不护着他,他得找个新靠山。 如今有了秦夫人,他终于可以翻身了! 顾文彬看着月照,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沉了沉。 他是听到两个孩子提起过“阿辰叔叔”的,虽然孩子们没明说那人的身份,也没说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可听描述,他也猜到了这位“阿辰叔叔”是摄政王墨冥辰。 如今看到这位常跟在摄政王身边办差的少年,所有的猜测便都落实了。 他不知道秦夫人是怎么结交摄政王的,这本也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 可春试过后,他便要入朝为官了。 朝中的阵营,早一个月前他便都理清了,也做出了选择。 当初的选择是依凭时局做出的考量,他自觉这个选择没错,可偏就是这个选择,现在看来,只怕是要成为日后自己与秦夫人之间的隔阂了。 第202章 一厢情愿 第202章  一厢情愿 顾文彬没问,秦月瑶便也没说她和墨冥辰之间的事情,到了秦福生面前,也只说月照是先前认识的朋友。 墨冥辰刚刚说了,他是这次春试的主考。 明天就要开考了,敏感时期,这些事情他们这些考生自然也是都要避开不提的。 饭桌上,秦福生提起了家里的事情。 秦福安年后回京,得了提拔,当上了顺德坊的管事。 如今他打算在京中购置宅院,接了甄红梅到京城安胎。 秦月瑶有些诧异,她其实也并不了解秦福安,对于他的升迁到底是因为办事得力还是因为他偷了那枚玉佩,秦月瑶心中也无定论。 临到考试前夕,顾文彬气定神闲,秦福生却有些紧张。 这一场科举,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一个彻底摆脱兄嫂,让娘和妹妹不用活得那么憋屈的机会。 如今秦福安当了管事,在家里的分量更重了,他此番若是落榜,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原是庆云镇最年轻,也是近两年唯一的举人,平日里听多了夸赞,自是志得意满。 来了京城之后他才明白什么是天外有天,先前几场文会,他也胜过两次,可比起眼前的顾文彬,相差甚远。 顾文彬才华满腹,名动京城,又得朝中重臣青睐,这一次的状元之位,只怕非他莫属了。 至于自己,也只能搏一个榜眼、探花之位。 眼看余下几人相谈甚欢,他心中更是凄然,晚饭后也没在多留,早早回房歇下了。 秦月瑶本打算在锦鸿客栈多住一晚,明天一早送他们进贡院。 可月照一副带不走人就没法交差的表情,她也只好辞别了顾文彬,收拾东西跟月照去了墨冥辰的别院。 别院就在跟书林街隔了三条街道的钱局街上,今晚别院里分外热闹。 月照带着他们进去的时候,白辰谨和君修远还有谢元杰正在前厅玩牌九。 一屋子吵吵嚷嚷,就属君修远笑得最欢快。 谢元溪坐在白辰谨和谢元杰身后,看得认真。 君修远刚赢了一局,见着月照他们进来,眼疾手快,顺势将满桌的牌九全部扫到了谢元杰怀里。 桌面上顿时干干净净。 秦月瑶见状,忍不住笑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牵着的两个孩子。 几人见了礼,君修远让月照出去备茶,谢元杰兜了一包骨牌和金瓜子,眼看月照出去,也快步跟了上去。 “秦夫人要来京城,怎么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君修远将桌上一叠白玉卷推到了云薇和云深跟前,转头问秦月瑶。 他二月底的时候去了一趟邺水城,还和秦夫人吃了顿饭,却也没听她提过要来京城的事情。 “我到京城来给我三弟送考,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想着你们都忙,不便打扰。” “送考的?”君修远眯了眯眼,墨冥辰只说她要过来,没说她为什么会在京城。 君修远倾身凑到秦月瑶面前:“是来送你三弟的,还是来送顾解元的啊?” “嗯?”秦月瑶被君修远那双璀璨的眸子晃了眼,有些诧异,她没跟他们提过顾文彬,他是怎么知道的? “秦姐姐认识顾公子?”谢元溪听到这话,眼里有了欢喜。 早在滨州的时候,她就听说过顾文彬,去岁的滨州解元,写得一手妙笔文章。 前阵子她在京中举办文会,顾文彬在文会上大放异彩,她还请过顾文彬一起喝茶品画。 她素来喜欢与饱学之士结交,顾文彬不仅才华满腹,还风度翩翩,两人聊得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秦月瑶见谢元溪一双桃花眼里满是亮晶晶的光芒,她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的白辰谨,有些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顾文彬在白石村的事情,本也没什么可藏的,她便将始末都跟几个人讲了。 秦月瑶本不想细讲,可君修远对此似乎十分好奇,那两个月发生的事情,他桩桩件件问得详细。 两个孩子都喜欢顾文彬,听君修远这么问,答得勤快又详细。 秦月瑶听着他们讲,目光在桌旁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眼见谢元溪听得满眼欢喜,一旁的白辰谨抿唇沉着个脸也没说话,这情况,倒是越发微妙了。 外面夜色渐深,两个孩子说了半天的话,有些困顿,谢元溪便带了秦月瑶一路往遮雪院去。 “你跟白郡王这是怎么了?”一路穿过回廊,秦月瑶侧头看谢元溪,忍不住问道。 谢元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跟白郡王没怎么啊?” “还跟我装?” 谢元溪步子一顿,侧头看向回廊外的一池春水,她轻叹了一口气:“越老夫人最近在替白郡王议亲。” “议亲?” “老夫人看中了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李小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与郡王也是十分相配的。” 秦月瑶看她神色黯然,问道:“已经定下了?” 谢元溪抬头看她,摇了摇头。 “既然没定下来,便都做不得数,别这么快就放弃了啊。” 谢元溪看了她须臾,笑了:“我跟白郡王与姐姐和王爷不一样啊,我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这段时间,他们一起住在别院里,相处得越久,她越是明白,白辰谨待她,与寻常朋友无异,这份喜欢,本也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秦月瑶没再多问,挽了她的手一起往后院走。 这到底是不是一厢情愿,她说不准,只是刚刚听到谢元溪提顾文彬的时候,白辰谨脸上的神色,可不是普通朋友会有的。 谢元溪和秦月瑶走了,前厅三个人也无事,继续玩牌九。 刚刚君修远扬手一扫,扫了一桌的骨牌,顺带把他们堆在桌上的金瓜子也全扫到了谢元杰怀里。 这会儿想抢回来,奈何谁都打不过谢元杰,也只能作罢。 “小白今晚不太高兴啊?”君修远翻了一对天牌,挑眉看对面苦了脸的白辰谨。 “这秦夫人对顾文彬也太上心了些。”白辰谨叹了口气。 君修远不以为意:“你这么说,是对殿下没信心了?” 以他们家殿下那不要脸的程度,顾文彬再好都没戏。 “秦夫人再上心,那小子也是我妹夫,跑不掉的。”谢元杰翻了一对至尊宝,不客气地将桌上的金瓜子抓到了自己手边。 他这次来京城,除了给摄政王帮忙,还奉了母亲大人的命,要替妹妹解决一下终身大事。 他觉得这顾文彬就不错,一表人才,前程似锦,还跟谢元溪意气相投。 “这想法不错,要是顾文彬当了谢家的女婿,便也是我们的人了,别的不说,保管能气死百里无忧。”君修远眉开眼笑,瞥了白辰谨一眼,“小白你赶紧把李锦心娶进门来,到时候礼部尽握手中,阿辰知道了,必定高兴。” “你这么替三哥着想,要不你去娶?!”白辰谨瞪了他一眼,将手里刚摸的一堆牌砸到了桌子上,起身出门了。 “他这是怎么了?”谢元杰抬头看急匆匆出门的身影。 “输急了,生闷气呢。”君修远笑了,继续理手里的牌。 就他们这些人的小心思,他还能看不明白? 看来如今要他操心的,不止是秦夫人和阿辰,他们家小白也深陷苦海,要等他拯救了呢! 第203章 你是我买的媳妇 第203章  你是我买的媳妇 秦月瑶一家住的遮雪院在别院北角,两层小楼前的院子修得精致,花木葱郁,楼前的草地上搭了花棚,扎这个秋千。 云薇喜欢得不得了,拉了哥哥一起玩了好一会儿。 遮雪院里伺候的两个婢女,一个叫绿绮,一个叫流光,都是在王府伺候了许多年的。 秦月瑶从她们口中得知,这是墨冥辰平日住的院子。 二楼的两间客房特意打点了出来,是给她和两个孩子准备的。 “你们王爷还挺有童趣的,给自己扎了秋千玩。”秦月瑶挑了挑眉,看着花棚底下玩得开心的两个孩子。 想象一下墨冥辰闲时坐在那里荡秋千的模样,这画面还真是十分奇妙。 “奴婢也觉得奇怪呢,王爷不仅在这里扎了一个,王府里也有,只是……”流光嘴快,这话刚说了一半,被一旁的绿绮瞥了一眼,忙住了口。 “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夫人和小公子还有小小姐沐浴吧。”绿绮给流光使了个眼色,带着三人上了二楼。 二楼的两间卧房里都备了水,云深说要自己洗,不用娘亲帮忙,秦月瑶便也由着他去。 孩子大了,上了私塾之后,学了什么男女有别,越发知道害羞了。 她给云深试了水温,备好了换洗的衣服后,领了云薇到另一间房里给她洗澡。 她没让绿绮和流光帮忙,两个婢女便退了出来,守在屋外。 “以后别在秦夫人面前随便提王府里的事情。”绿绮压低了声音,责备刚刚失言的流光。 “为什么?”流光疑惑了,她刚刚也没说什么啊,不就是个秋千吗? 午后王爷让月照过来打点,说是有位朋友要在遮雪院里住几日,既然是王爷的朋友,这些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没见那位小公子的模样?”绿绮拍了一下她的脑门,“王爷把人藏在这里是什么用意,还不明白?” “啊?”流光愣了一下,猛然明白过来了。 月照先前说了,秦夫人在这里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提,连老夫人面前都不能说。 刚刚她便觉得那小公子眼熟,仔细想想,不是跟逍遥王长得很像吗? 这些年常有夫人带着孩子找到逍遥王府认亲,那位风流王爷的做派,她们都清楚着呢。 这阵子王爷和逍遥王朝上朝下一直明争暗斗,如今带了这三个人回来,是打算挟持逍遥王的孩子,当做筹码? “绿绮姐姐放心,以后我一定小心当差。”流光想明白这一层,猛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墨冥辰都没有回别院,第二天一早,是白辰谨和月照过来接了人,一起去的贡院,同行的还有谢元溪。 白辰谨本是不愿来的,他跟顾文彬又不熟,而且他也在朝为官,这个时候跑到贡院也不太合适。 可一早摄政王府来人传话,说是越老夫人让他陪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去游湖。 一听这话,他也就不觉得去贡院有什么不合适的了,推说有事之后,麻溜地跟着秦月瑶他们一起出了门。 会试连考三天,考生吃住都在贡院里。 秦福生和顾文彬都一早收拾了包袱,在贡院门口等他们。 “原来谢小姐也和秦夫人认识啊。”看到与秦月瑶一同过来的谢元溪,顾文彬有些惊讶。 “秦姐姐之前替母亲办过寿宴。”谢元溪跟他们见了礼,微笑道,“顾公子和秦公子才学出众,此番必能得偿所愿。” 她对秦福生也是有些印象的,虽不及顾文彬出众,却也曾在文会上有出彩的表现。 “本王刚还在想是谁这么有面子,还能让谢小姐亲自来送,却不想是顾解元。”这话还没有说两句呢,就听有人在一旁打岔。 几个人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忙俯身作礼。 “顾公子不愧是今科热门,本王也现在这里预祝顾公子此番能荣登榜首,日后同朝为官,还要请顾公子多指教了。”墨冥轩眉眼含笑地打量顾文彬。 他这反省的责罚还没结束,不能插手春试,今日过来看看情况,没成想遇到了谢元溪。 他家三弟如今搭上了谢家,这大半个月里谢元溪在京中笼络文人,拜访谢家旧顾的举动着实让人心烦。 这会儿见她来送顾文彬,墨冥轩多了几分警惕。 “王爷谬赞了,小生愧不敢受,同科多才学兼备之士,小生也只能尽力而为。”顾文彬说罢,眼见时辰快到了,和秦福生一起与众人作别,进了考场。 秦月瑶早在看到墨冥轩的时候,就拉着两个孩子悄悄往后退,打算混在人群里溜走。 这才刚退到贡院门口呢,一转身就被人拦住了。 “秦娘子这般偷偷摸摸的,是在躲什么人?”长臂一展,将人拦住,一身苍色锦袍的人垂眸笑问。 秦月瑶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拦她的,是前日想要蒙混进城的人。 这会儿换了一身光滑的锦缎长衫,玉冠束发,添了几分贵气,剑眉微挑,带出一抹邪妄。 “你怎么知道我姓秦?”秦月瑶打量他,满眼警惕。 “我不仅知道你姓什么,还知道你叫秦月瑶,今年二十二,家住庆云镇。”风行云伸手挑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自己,“你可是我当年花了五十两买的媳妇,一别六年,这会儿在这儿跟我装不认识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秦月瑶皱眉,打掉了他的手。 这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她是他娘子了,这会儿又在这儿胡编,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只是这才过了两日,他就将她的身份都打听到了? “我胡说?当年我们可是连交杯酒都喝过的……”风行云挑眉,目光落在了她身旁的两个孩子身上。 那日进城时他一心都在她手里的通行证上,也没仔细看其他的,这会儿见到云深的模样,他微微一愣,沉下了脸:“你……” “你要是再敢纠缠,小心我告发你。”秦月瑶趁他愣神,冷冷丢了一句,拉了两个孩子转头往书林街上走。 那边原本在马车里等的白辰谨已经下车了,他本是在看与墨冥轩说话的谢元溪,这会儿瞧见秦月瑶从一众考生里面挤出来,一脸撞鬼了的样子,忙迎了上来:“夫人这是怎么了?” 第204章 你不记得他? 第204章 你不记得他? “遇到个奇怪的人,我们上车等谢小姐。”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元溪,又见那一袭苍衣的人挤出了人群,朝他们这边过来,忙抱了两个孩子上车,自己也钻了进去。 白辰谨被她这一举动弄得有些莫名,等看到朝他们走过来的人时,眸子一沉。 白辰谨给月照使了个眼色,自己迎了上去:“西凉王现下不是该在宫中赴宴吗?怎么到贡院来了?” “摄政王身子不适,一早散了宴席,本王无聊,出来走走。”风行云淡声笑道,一双眼落在马车上,没有看白辰谨。 “这京城不比西凉,王爷若是无事,还是好好待在驿馆比较好,出来乱走,若是有什么闪失,可就不好了。”白辰谨神色阴沉。 西凉王进京之事,他们是今早才接到消息的。 西凉是西荒大漠上的大国,这次刚继位两年的西凉王突然访齐,说是要与大齐修好。 这般举动,让朝中众臣措手不及。 更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眼前这人,原是当年窜逃的黑风寨匪首。 “京城在你们摄政王的管制下皆备森严,想来本王也不会遇到什么不测。”风行云依旧是眉眼含笑,摊手将捏在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白辰谨,“本王刚刚捡到一支银钗,想是车上那位夫人落下的,白郡王不介意的话,替本王把东西还给她吧。” 白辰谨看着那支银钗,做工精细的钗子上镶着两只展翅的蝴蝶,蝶翼上镶着几颗红宝石,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白郡王再帮本王带个话,秦夫人还有样东西落在本王这里了,她若是想拿回去,欢迎随时到驿馆来找本王。” 风行云将银钗递给了白辰谨,缓声说罢,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马车,转身离去。 白辰谨捏着那支钗子,眼看着风行云走远,他眉心紧拢,朝还被墨冥轩缠着叙话的谢元溪走去。 秦月瑶躲在马车上,将白辰谨他们的话听了个大概。 越听,心里越疑惑。 她的确不认识那个什么西凉王,她甚至都不知道西凉在什么地方! 可是,那人刚刚那些话,听着十分蹊跷。 白辰谨和谢元溪一起回了马车上,他将刚刚风行云给他的银钗递给了秦月瑶:“这是夫人刚刚掉的?” 秦月瑶看着钗子,摇了摇头。 她头上一直就簪着两支银钗,眼前这支镶了宝石,价格也不便宜,随便都是几两银子,她是舍不得买的。 “月照,回摄政王府去。”白辰谨沉了脸,也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马车的人,让月照往紫宸街去。 马车一路进了摄政王府的后院,白辰谨带着他们去了秋水院。 墨冥辰本是在窗边的桌案旁写折子,见他们进来,搁了笔出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本是打算处理了手里的事情,再去别院的,却不想白辰谨居然这个时候带着人过来了。 “我们在贡院门口遇到了西凉王。” 白辰谨一句话,听得墨冥辰沉了脸色。 “娘亲和你们阿辰叔叔说点事情,你们先去玩秋千吧。”秦月瑶见他这般,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架秋千,支走了两个孩子。 她虽不知道西凉王到底是谁,可她明白,今天这事儿,和她有关,或许还和六年前发生的事情有关。 “我们去书房说。”墨冥辰接了白辰谨手里的银钗,拉了秦月瑶往书房去。 白辰谨也没跟,唤了月照备茶后,邀了谢元溪一起去看孩子们荡秋千。 墨冥辰唤退了书房里伺候的人,等得下人都走了,还带什么门,秦月瑶终于忍不住问:“殿下,那西凉王是谁?” “你不记得他?”墨冥辰正想着这话要怎么开头,听到秦月瑶这般问,有些惊讶。 她六年前被黑风寨劫走,按说,应该见过风行云才是。 秦月瑶抿了抿唇,默了须臾才开口:“我半年前生了场大病,从前很多事情都忘了。” 这话,这么久以来,她只跟两个孩子说起过。 当初在白石村不敢与外人说起,一来是怕旁人不信,有所怀疑,二来也是怕这般说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如今对她而言,墨冥辰也算不得什么外人,她敢说出来,也是相信即便是说了,他会信,也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墨冥辰猛一愣怔:“忘了很多事情?那六年前的事,你……”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我都是听到了那些传言才知道的。”秦月瑶摇了摇头,看着他手里的银钗,“刚刚那个西凉王似乎真的认识我,他还说……还说我是他五十两银子买的媳妇,所以我想问问殿下,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真这么说?!”墨冥辰神色一凛,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语气颇有几分激动,倒也顾不上她的问题了。 当年他们率兵前往黑风寨的时候,黑风寨正在办喜事,要给他们的寨主娶一位压寨夫人! 若是风行云所说不假,那当年那个时候,秦月瑶也是在山寨里的。 “我骗你做什么?”秦月瑶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别人都说她是自己买的媳妇了,他还这么高兴?! “他叫风行云,原是黑风寨的寨主,六年前重伤逃走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墨冥辰压着心里的狂喜,缓声说,“这事当年本该一直追查,可我被远调晋州,之后再没能回来,也没人再过问此事,却不想让他逃出了大齐,还当上了西凉王。” 早朝的时候骤然看到进殿的风行云的时候,他惊愕之余,简直是肺都要气炸了! 可这会儿听到这些,他突然就不生气了。 不仅不气,还庆幸那奸诈小人能苟延残喘活到今天。 要不是风行云今日这些话,他还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 “黑风寨的寨主?”秦月瑶愣了一下,这么说来,风行云的话是真的? 若是真的,原主当年是被卖到黑风寨的? “妈的!”秦月瑶咬牙暗骂了一声,挣脱了墨冥辰的手,“敢问殿下,顺德坊怎么走?!” “嗯?”墨冥辰正琢磨着,是不是要趁此机会,道出当年发生的事情,见她突然满眼怒意,讶然,“你去顺德坊做什么?” 第205章 不言自明 第205章 不言自明 秦月瑶挽了袖子,顺手抄了桌案上的一把裁纸刀,扭头要往门外去。 “把秦福安那个杀千刀的乌龟王八蛋抽筋剥皮!” 她一直觉得秦福安不是个好东西,可没想到这狗东西能坏到把自己的妹妹卖给山匪的地步! 要不是秦福安丧尽天良,原主能落得这般悲惨的下场?! 她今天要是不替天行道,收拾了那个混蛋,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墨冥辰被她这骤然而起的怒意吓了一跳,略一想便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他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已经冲到门口的人:“不用你去,我帮你处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姑娘生气成这样,他目光落在了秦月瑶握着的那柄尖刀上,突然有些心虚了。 “真的?”秦月瑶步子一顿,转头看他。 “这种事情,不用脏了你的手,想怎么料理,你说了,我让人去办。”墨冥辰点头。 “我要打断他的腿,戳瞎他的眼,挖了他的心拿去喂狗。”秦月瑶愤然,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样太便宜他了,我要把他卖到窑子里去!” 她以牙还牙,让秦福安尝尝被卖的滋味! 墨冥辰拉着她的手紧了紧:“这么生气?” “换你被人卖给山匪糟蹋了,你不生气?!”秦月瑶重重哼了一声,看到墨冥辰眼中的惊讶,放缓了语气,“我还得多谢殿下,踏平了黑风寨,也算是给我出气报仇了!” “……”墨冥辰噎了一下,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他现在十分确定,要是自己把那晚的事情说出来,被当场挖心的人就是他了。 “当年的事情,你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墨冥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秦月瑶摇头,根本不是想不起来,那些记忆不是她的,她都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去想。 “殿下记得要把他卖个好价钱啊,到时候我们对半分。”秦月瑶见他神色有些奇怪,径自将手里的刀塞到了他怀里,拉开门出去了。 院里的花棚下搭了两个秋千,云深坐在秋千上,正仰头跟谢元溪说话。 一旁的云薇被白辰谨推着荡得老高,粉色的裙摆翩飞如蝶翼,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小院里。 秦月瑶放了袖子,轻快地走了过去,心情甚好。 “秦夫人和三哥谈完了?”白辰谨见她笑着走过来,有些疑惑了。 按说秦夫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再遇到风行云,不是该很生气才是? “谈完了,谈得妥妥当当的。”秦月瑶点了点头,坐在花棚下的石桌旁,抬眼看不远处屋檐下抿唇看着他们这边的人。 一想到他刚刚的神色,秦月瑶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娘亲,真的没事了吗?那些坏人不会再来找我们吧?”云深从秋千上下来,坐到了秦月瑶身旁。 “都没事了,有娘亲在,不会让任何坏人伤害你们的。”秦月瑶看着儿子这张清俊的小脸,伸手摸了摸。 云薇长得像她,至于云深这张脸,眉眼这一片是真的和那晚在夜市上遇到的人很像。 要是今天没有再遇到,她也只会觉得,长得像只是巧合罢了,这天底下没有任何关系,却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今天她虽然溜得快,可也听到了,谢元溪他们称那人逍遥王。 逍遥王墨冥轩,那是当今陛下的二皇叔,摄政王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呢! 早在看到墨冥辰听到她说自己失忆后的反应时,她就有所怀疑了。 根据传言,原主被黑风寨带回去的第二天,永安王就带兵来剿匪了。 这时间、地点、人物一合计,有些事情便都不言自明了。 风行云都说了她是他买回去的媳妇,既然是做压寨夫人,寨子里其他人应该都不敢碰的。 她若没见过墨冥轩,或许还会怀疑两个孩子的父亲是风行云,可如今任谁见着云深这张脸,也都明白当初做了那混账事的人是谁了。 秦月瑶现在高兴,也只是因为终于知道,两个孩子的爹不是风行云或者哪个丧心病狂的山贼而已。 六年前的事情,不是真发生在她身上,这些年的苦楚也不是她受的。 她知道墨冥辰被困夜北,所以这些年根本没办法回来找人。 她能体谅,可是她不能代遭遇了这一切的人体谅。 原主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莫大的伤害,也是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同样受到伤害的,还有两个孩子。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刚醒来的时候,跟前的两个孩子是什么模样! 虽然这半年来,她一只在尽力弥补,可是这些年留给孩子们心里的伤害还在。 每次她因为其他事情心情不好的时候,云深都会变得小心翼翼,云薇还会吓得发抖,所以她从来都不跟孩子们生气。 这样的伤害,她也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彻底填补。 他们现在是很喜欢墨冥辰,可这都是因为在他们心里,墨冥辰是那个会保护他们,会陪他们玩,待他们很好的阿辰叔叔而已。 若是让他们知道,阿辰叔叔其实是抛下了他们这么多年的爹爹呢?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能不能接受得了。 所以她刚刚故意堵了墨冥辰的话,一来是为孩子们考虑,这二来嘛…… 她记不起从前的事情,可墨冥辰自己当年做了什么,自己还能不知道?他们都认识半年了,这人到今天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不成他当年连自己睡了谁都不知道? 这事儿她可不能轻易饶了他! 墨冥辰负手站在屋门口,看着不远处说笑的几个人,这心情起起落落,这会儿骤然直下。 他现在确认了六年前的人是她,两个孩子也是他的。 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要怎么去认? 他当年是真不知道她是谁,偏偏这会儿她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怕自己一开口,秦月瑶真提刀把她给劈了! 闹出这么一桩糊涂事,还要怪风行云那个乌龟王八蛋! 一想到六年前在黑风寨发生的事情,墨冥辰这会儿就觉得头疼! 第206章 大概是疯了 第206章 大概是疯了 六年前他为擒匪首,一路追至山崖下,遭了风行云的算计,中毒撞进了那间半开的石屋。 他不知屋中人是谁,只是那不住哆嗦的姑娘给他喂解药的时候,用了屋里的茶水。 那水里,有最烈的迷情香。 身边的女子想必也是中了药的,死命往他身上贴。 余毒和强烈的药性让他连打昏身侧的人都来不及,得等两人神思清明,已是铸成大错。 他眼睛看不见,偏那姑娘清醒之后问什么都不答,就缩在角落里哭。 阿兰寻至此处,急报京中事变,陛下要他即刻回京。 他只得报了姓名,留了那枚玉佩,嘱咐阿兰好生照料,问清身份后将人带回京中。 晋北战事急,大齐安危系在他身上。 当日回京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远赴晋北,便是身上的毒,也是这一去千里的路上治的。 可他没想到,刚到晋北,就接到阿兰来信,说那姑娘不堪折辱,当场撞墙自杀了。 阿兰说黑风寨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无一生擒,县衙里也没人报案,她盘查数日,竟是连那姑娘的身份也没查到。 阿兰四年前暴病而亡,等他从夜北回来已过五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也独他一人。 他在白石村初见秦云深的时候,心中也有疑惑。 可阿兰是母妃身边的人,自小伺候在侧,一向忠心护主。 当年阿兰信中诸事详实,他便真以为人都死了。 直到前些日子,君修远提起三姑娘如今在慕雪歌身边伺候得勤快,这忠心怕是要敬到外人身上去了。 这话说得随意,他却恍然想起,当年也有人说过,阿兰与国公府往来颇近,他心中生疑,才又决定重查此事。 如今人他找着了,可人家什么都给忘了,还对当年的事情心怀忿恨,这旧事,他要怎么提? 这还是其次,一想到这些年他们三人受的苦,他这心里,就跟几千把刀在搅一样。 正想着,便见原本坐在桌边的孩子朝他跑了过来。 云深跑到了墨冥辰跟前,将手里的糕点递了出去:“阿辰叔叔,娘亲说你气色不太好,让我拿块红枣糕给你补补。” 墨冥辰垂眸看他,俊眉星目,轮廓分明,这模样,不就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吗! 墨冥辰俯身将云深抱了起来,就着他的手吃了糕点,一双眼紧紧锁在云深脸上,舍不得移开。 这是他儿子啊!他墨冥辰如今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云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头看到书房里满架子的书,十分羡慕:“阿辰叔叔的书好多啊,可以借我看看吗?” “想看什么书,父……叔叔陪你挑。”墨冥辰一个晃神,一句“父王”差点就从嘴里溜了出来。 从前觉得“阿辰叔叔”这样的称呼亲切,可现在听着,他觉得委屈。 这是他儿子啊,怎么能叫他叔叔呢? “想看山水志。”云深被抱着进了书房,想了想才说。 “喜欢看山水志?”墨冥辰眉开眼笑,不愧是他儿子,这喜好还真跟他一模一样。 “从前听顾叔叔给我们念过,觉得有趣。”云深老实地回答。 “……”墨冥辰神色微沉,在心里又给那顾解元记了一笔。 “叔叔给你找些简单易懂的,”墨冥辰从书架上挑了两本山水志给他,带着他到了桌案前,“以后又什么不懂的或是想学的,只管来问叔叔,叔叔教你。” “真的?”云深从两本书上抬起了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墨冥辰,“我想跟谢叔叔学剑法,阿辰叔叔可以帮我问问谢叔叔吗?” 云深昨晚从娘亲那里知道了那个剑不离手的谢叔叔就是谢飞花,他想起了说书先生讲的谢飞花剑挑七大派的事情,如今见着真人了,羡慕得不得了,很想拜师呢! 墨冥辰脸色又一沉,轻咳了一声:“想学剑法的话,叔叔教你啊,叔叔教你最厉害的,学完保证能把谢飞花都打趴。” 云深有些惊讶:“叔叔比谢叔叔都厉害吗?” “就他那样的手下败将,再来几个都不是叔叔的对手。”墨冥辰挑眉,一脸的得意。 云深见他这般,抿嘴笑了,这阿辰叔叔今天跟个孩子似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院里云薇也没荡秋千了,几个人坐在桌边聊天,说起京城风物,谢元溪见今日天气不错,邀了秦月瑶一起去游湖。 “不去。”一听到“游湖”二字,白辰谨斩钉截铁地拒绝。 “白郡王若是事忙,我让哥哥陪我们去就好。”谢元溪见他这般,笑着说。 这暖玉湖就在京郊,往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有谢元杰在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她知道几位王爷事忙,本也只是想约了秦月瑶一起去的。 “你……”白辰谨被她这话一堵,只能瞪眼。 “天气这么好,白叔叔跟我们一起去吧,叔叔不是说湖上落日很漂亮吗?云薇想和白叔叔一起看!”云薇趴在白辰谨膝上,小手托着脸颊,满眼期盼地撒娇。 小姑娘生得漂亮,小脸红扑扑水灵灵的,一双玲珑剔透的眼里落了细碎的光。 她嘟着花瓣般的小嘴,大眼睛里水汪汪的,仿佛他要说个不字的话,她会马上哭出来一般。 白辰谨与她对视了一眼,瞬间败下阵来:“好啊,叔叔陪你一起看落日。” “那好,我去叫阿辰叔叔!”云薇得他应允,脸上马上有了笑,欢喜地扭头往书房里跑。 “郡王要是不方便去,也不用勉强的。”秦月瑶没想到云薇会这般,笑着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白辰谨皱了皱眉,站了起来,“本王先去换身衣裳。” 他不想去,只是怕在湖上遇到李锦心罢了。 不过遇到了也没关系,他不想娶,人家李锦心还不想嫁呢,偏越老夫人和礼部尚书极力撮合,这事儿,他们两个当事人都很苦恼。 白辰谨还没走到院门口呢,就见到书房里出来的人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遮着个面具,都能看到那张脸上溢满了慈爱。 白辰谨被这从来没在墨冥辰脸上见过的神情吓了一跳,眼看着云薇吧唧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白辰谨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家三哥今天大概是被风行云气疯了,这会儿都开始有点不正常了! 第207章 浮香岛的比赛 第207章 浮香岛的比赛 暖玉湖在京城西郊,碧色的湖面如静卧在林间的一枚暖玉,故此而得名。 湖心有岛,岛上花木掩映楼阁,旌旗招展,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墨冥辰一早让人过来准备好了游船,两层高的游船上甚至还备下了歌舞,秦月瑶站在湖边,仰头看着二层的栏杆边站着一群衣裙艳丽的舞姬侧身朝他们作礼,心中无限感叹。 她这阵子果然是太不思上进了,瞧瞧人家这出游的阵仗,有钱人的生活真好! “小心些。”墨冥辰拉着两个孩子,踩着踏板上船。 他满眼的小心翼翼,生怕孩子们踩滑了掉到水里去。 秦月瑶无奈地看着,觉得自己这地位现在真是一落千丈了。 正惆怅呢,将两个孩子送上船的人转身朝她伸出了手:“过来。” “我自己会走。”秦月瑶微微一愣,撇了撇嘴,没伸出手去,提了裙摆,踩着三尺宽的踏板往船上去。 踏板这么宽,船又这么稳,傻子才会踩滑了落水了去呢! 这才刚走了两步,脚下的踏板猛地一颤,瞬间倾斜。 秦月瑶脚下一滑,尖叫了一声,下一秒,就被人揽了腰肢拉到了船上。 “这叫自己会走?”墨冥辰含笑,垂眸看怀里的人。 秦月瑶惊慌之余,皱眉瞪他:“你这个无赖!” 明明是他踢的踏板,别以为她没看到! 墨冥辰只当这话是在夸他了,松开了搂在她腰上的手,带着孩子们往里走。 谢元溪看着秦月瑶咬牙切齿地跟上去,温柔地笑了,眼里满是羡慕。 “走吧。”白辰谨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朝谢元溪伸出了手,“脚下滑,谢小姐小心些。” 他三哥都“扶了”秦夫人了,他总不能撂了谢小姐一个人上船。 谢元溪看着那张清俊的脸上柔和的神色,顿了一下,轻轻应了一声,搭上了白辰谨的手,任他牵着上了船。 谢元杰抱剑走在最后,看了这么两出,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怎么就没人关心一下他脚下滑不滑? 游船缓缓驶离岸边,朝着中间的湖心岛去。 大概是天气好的缘故,今天来游湖的人不少。 二层轻纱为帘的阁楼里歌舞新开,秦月瑶坐在谢元溪身旁,看着厅中舞姿曼妙的表演,十分入神,这些古代人寻常做乐常见的歌舞,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可是难得一见的。 一舞毕,下人们来添茶送茶点的空档,秦月瑶听到湖上有个熟悉的声音飘了过来。 “快!快靠过去!”清朗的声音满是欣喜,还带了几分急躁。 催了两声,还觉得船行太慢了,忙唤身边的人:“惊蛰,带本公子过去!” 秦月瑶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另一艘游船上,青衫男子一手提了君修远的肩,踏着船头的栏杆,纵身一跃,稳稳落到了他们的船上。 “秦掌柜!”君修远刚一站稳,立马抬脚朝阁楼里来,进来直接忽视了其余的闲杂人等,喜滋滋地到了秦月瑶跟前,“秦掌柜,你来得正好,今天有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 “今天浮香岛上有赛事,赢了有丰厚的奖品。”君修远一把将秦月瑶拽了起来,扯着她的衣袖往外走,“走,咱们去外面谈。” “有多丰厚?”秦月瑶被他一路从船头拉到了船尾,这会儿站在栏杆边,看着远处的湖心岛,疑惑道。 秦月瑶刚刚听白辰谨说起,那湖心的浮香岛上是一座酒楼,楼中菜色,放眼京师也无可比。 她一听就心痒,可惜了白辰谨说平日要到浮香岛需要提前三天预定,岛主规定每天只接一百客,他们今天临时起意,只怕没这个口福了。 “那浮香岛本是丹阳公主的别馆,五年前她将这座别馆赏给淮阳名厨桑璟舒,那姓桑的仗着自己厨艺不错,又有丹阳公主撑腰,素来目中无人,他今日发帖请了盛州十大酒楼的掌厨比赛,若能夺魁,他便将浮香岛拱手相送。” 君修远盯着浮香岛上往来的人,满心愤懑,他觊觎浮香岛上的生意很久了。 他这几年一直想拉桑璟舒入伙,扩大浮香岛的规模,把这生意做大。 偏几次上门,都被桑璟舒拒之门外,今天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君家在盛州酒楼颇多,规模也大,这比赛的帖子自然是接到了的。 “赢了还能得一座岛?”秦月瑶眼睛一亮,看着浮香岛琢磨了起来,“要怎么个比法?” “申时三刻开赛,每个酒楼选送三名厨师,比三轮,每轮最末三名都直接筛除。这次比赛是丹阳公主挑的头,参评的除了她和京兆府尹,还有孙铭和蔡章两位御厨,另外还会从食客里面挑选三桌投筹评选。” 秦月瑶听罢,点了点头,这流程,倒是跟现代的比赛差不多。 君修远袖里取了张菜单递给她:“这些都是桑璟舒的名菜,最后一轮的菜品,就从这里面抽选。” 秦月瑶接过,仔细看了,单子上共十道菜,都是颇费功夫的大菜。 好在她都会,有几道她还十分拿手。 “君公子找我,是想让我参加比赛?”秦月瑶抬头看他。 君修远眨了眨眼:“前两轮的人选我已经有了,这最后一轮若让秦夫人压轴,你可有胜算?” “有个四五成吧。”秦月瑶把那单子折好,若是能抽到她最拿手的那几道菜,她自觉胜算很大。 毕竟那些菜她从前也拿出来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比赛,这手艺,那是国际认证的。 “所以是有一半的机会能赢了?”君修远笑了,他今天带了盛州几个酒楼里手艺最好的掌厨,刚刚他们在船上确定参赛人选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到了秦夫人。 他虽不懂厨艺,可他对吃在行啊,要他说,自己带的人里,也就王全和刘子期这两人能赶得上秦夫人的,思来想去,还是来找秦夫人比较稳妥。 秦月瑶心动了:“如果我赢了,君公子给我什么好处?” 第208章 分外刺眼 第208章 分外刺眼 “你想要什么?”君修远见她这是答应了,笑得畅快。 都是自己人,要是能替他拿下浮香岛,她想要他的命都没问题! “我想要一个和君家合作的机会。”秦月瑶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雕花的栏杆,将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我想请君公子和我们合资,在京城开一家酒楼,日后酒楼的收成,按比例和君公子分红。” “没问题,明天你去南坊挑,君家的酒楼,你喜欢哪个选哪个,以后你就是那里的掌柜的,盈利全是你的,不用跟我分。” 别说一座酒楼了,就凭她跟墨冥辰的关系,送她一条街都没问题。 秦月瑶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我想开自己的酒楼,而不是君家的,我要打秦记的招牌,君公子只做幕后的合资人,或者,君公子可以先借我点钱,等日后酒楼开起来了,我们再分期还。” “这京城酒楼众多,你若打算新开未免太辛苦了些,有君家的招牌,生意不是更好做?”君修远愣了一下,撇了撇嘴。 他早想把秦夫人拐来跟他搭伙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起步难也没什么的,我只是想把自己的牌子做大。” 邺水城的来福饭馆开张之后,秦月瑶就和魏掌柜聊过这个打算了。 她本是打算,先把邺水城的生意做好,等他们攒够了钱,再开些分店,日后,把她秦记的招牌打起来,说不定还能开遍全国,成个百年老店呢! 京城地贵人杂,这地方她本考虑过两年再来,只是今日若是真能赢了这比赛,君家得了浮香岛,她也搏了名声,趁着这个机会,想在京城立足,也就没那么困难了,唯一缺的,就是开店的钱了。 借钱或者拉人合资这种事情,她把身边认识的人都考虑了一遍,还是觉得跟君修远开口最为妥当。 都是生意人,谈起来方便。 君修远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秦夫人既然有此打算,我们便这么说定了,若是今日赢了,我以自己的名义出资和你合开酒楼,至于这分成之事,等到时候咱们再慢慢来谈。” 他发现,从前他都想错了。 他不否认她的手艺不错,来福饭馆的生意红火也说明她是个有头脑的女人,可这些只是给她添彩,在他眼里,秦月瑶的身份,只是墨冥辰喜欢的女人而已。 直到今天他才觉得,眼前这个人,跟他,跟他这些年打交道的那些商人其实没什么两样。 其实如果她想在京城开酒楼,只需得跟墨冥辰开口,那人保证第二天就什么都给她打点妥当。 可是,她没有跟墨冥辰提,若是今日他不来找她去参加什么比赛,想必她都不会跟他提起这件事情。 看多了那些费尽心机攀附权贵,以一纸婚约去换取所需的女人,眼前这位,让他心生敬佩。 “君公子放心,今日我一定竭尽所能,替咱们赢了这场比赛。”秦月瑶听他应了,笑得眉眼弯弯。 清凉的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吹得秦月瑶鬓边垂落的发丝轻舞飞扬。 君修远倚在栏杆边,侧头看着笑颜如花的人,眼神柔和:“不论输赢,今天合作的事情都不会作废,君家是靠酒楼生意起家的,日后秦掌柜若是想把自己的招牌做大,遇到什么难处,也尽可以来找我。” 他现在很期待,想要看看,眼前这人,能将生意做大到什么地步? 此时里开赛尚早,君修远眼看游船缓缓往浮香岛靠近,有些焦躁,秦月瑶倒是一派清闲,看他满船乱转,干脆叫了他一起在船尾钓鱼。 游船上的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游湖的贵客们要钓鱼的,愣了半饷,才忙不迭地去船舱里找了几支钓竿出来。 原本在阁楼里看歌舞的其他人也出来了,见他俩这般,纷纷加入。 和风轻缓的暖玉湖,装点豪华的游船上,一排衣着华贵的人坐在船尾,个个头上顶着草帽,手里拿着钓竿。 这情景,引了周围其他游船上的人纷纷侧目。 “小姐,那边的好像是摄政王!”邻近的游船上,一身碧裳的姑娘踮脚看了许久,突然满面惊讶地往坊里跑。 慕雪歌本是在和李锦心喝茶叙话,秀眉微蹙,冷冷扫了一眼慌张跑到她跟前的人:“乱嚷什么,没见李小姐在这里?再这般没规矩的话,便别在本小姐跟前伺候了。” “你刚刚说什么?”慕雪歌将手里的茶盏放下,缓声问被吓得“噗通”跪下的倚翠。 “回禀二小姐,奴婢好像看到摄政王了!” “嗯?”慕雪歌微微一愣,随即从桌边站了起来,也顾不得理会一旁的李锦心了,疾步往外去。 倚翠匆忙跟上,给她指了方向。 那钓鱼的游船离他们不远,船尾的一排人里有男有女,还有两个孩子。 每个人头上都扣着宽檐的草帽,遮了眉眼。 慕雪歌今天特意着人去摄政王府问过来,王爷在宫中待客,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来这里才是。 “在暖玉湖上钓鱼?这些人还真是……” 她有些嫌弃地皱眉,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边有人猛地起身拉竿,鱼竿一甩,从湖里拉起来一条一尺长的活鱼。 “月照,快!本公子又钓到了!”钓到鱼的人满眼欢喜,唤了侯在画舫下的少年来替他把鱼取下来。 慕雪歌一怔,没想到那戴草帽的白衣公子真是君修远。 “不钓了,都钓了两桶了,你们这是打算下午去集市卖鱼吗?”一旁钓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的白辰谨把鱼竿一放,取了帽子站了起来。 “白叔叔,我们去楼上跟珊瑚姐姐学跳舞吧。”白辰谨身边的云薇也坐不住了,欢喜地起身,拉了白辰谨要往楼上去。 谢元杰见此,也唤了谢元溪起身,要去楼上看云薇学舞。 慕雪歌看着那一个个起身的人,脸上的嫌弃被惊讶取代了。 一转眼船尾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连君修远都往楼上蹿,只余了三个人还在那儿抬着钓竿晒太阳。 慕雪歌的目光落在了草帽下一身黑衣的男子身上,君修远和白辰谨他们在这里,月照也在这里,那个人,必定是摄政王无疑了。 墨冥辰的心思也没放在钓鱼上,这会儿正侧了头,跟身旁的女子说话。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身旁一袭淡紫烟罗裙的女子被逗笑了,伸手推他靠过来的肩膀。 一旁的小男孩见状,也说了几句,这一次,连墨冥辰都笑了。 慕雪歌站在船上,看着这碧水蓝天下三人一派温馨的画面,只觉得分外刺眼! 第209章 只是如此? 第209章 只是如此? 游船缓缓靠岸,君家的几个厨师这会儿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他们了。 墨冥辰将人送到了船头,垂眸问:“紧张吗?” “有一点。”秦月瑶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倒是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要登岛了,看着码头上等着的几个人,这紧张感还是有点的。 她若输了,那也是技不如人,可这样一来,君修远的心愿就落空了,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墨冥辰伸手握了握她微凉的手:“别紧张,你只管好好比,我们都去给你助阵。” “不是说没有预约不能上岛的吗?” “谁说没有预约了?”墨冥辰挑眉,从怀里拿出了浮香岛的帖子。 君修远刚牵着云薇走到了船头,见到墨冥辰手里的帖子,蹙眉:“你不是说不感兴趣,不来的吗?这会儿又去哪里弄了张帖子来?” 前两天他巴巴地劝了好久,让他来给自己捧场,这人死活不愿意来,这会儿倒有帖子了? 墨冥辰对他的怒目视而不见:“本王只是对你的比赛不感兴趣。” 这帖子,是他昨天遇到秦月瑶之后,才去张院判那里买来的。 “你——”君修远气绝,瞪了他一眼,这人如今越来越没人性了。 等他这次拿下了浮香岛,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准摄政王踏足! “你先和阿远过去,我们晚点便来。”墨冥辰看了一眼周围慢慢停靠过来的游船,只让君修远他们先上去。 秦月瑶蹲下身,把两个孩子拢到身边:“你们乖乖跟着阿辰叔叔,在水边玩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别掉下去。” 她本想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的,不过想着这儿有墨冥辰呢,孩子们跟着他,她也是十分放心的。 君修远带着秦月瑶和几个君家的厨师一路往岛上的酒楼去了,墨冥辰靠在船头等了片刻,便看到了一艘船身上描着飞凤的游船停船靠岸。 自船上下来的女子一身朱红色的宫装,裙摆上大片的牡丹华贵非常,头上的步摇轻晃,在阳光下闪耀夺目。 “皇姐。”墨冥辰见那女子快步往酒楼走,朗声唤了一句。 丹阳公主听到那声音,步子一顿,转头看到从船上下来的人时,秀眉蹙成了一团。 丹阳公主娇媚的脸上写满了烦闷:“三弟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今日得闲,过来看看热闹罢了。”墨冥辰踱到了她身边,见她这般神色,叹了口气,“七年了,皇姐何不干脆放下。” “倒是难得见你也爱凑热闹。”丹阳公主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听他劝解,却只是咬牙,“当初是他亲口说要一辈子陪着本宫的,就算七年期满,有本宫在,他就休想离开浮香岛。” “这样绑着他,是在折磨他,也是在折磨自己。” 丹阳公主是他们父皇的嫡女,墨冥辰与她虽非一母所生,可少时也算亲厚。 她与桑璟舒的相遇,还有这两个人之间的纠缠,他也曾见证过。 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就这般互相折磨了七年。 如今七年之约已满,他本以为这场比赛,是她终于要放开桑璟舒了。 刚刚听到君修远说这最后一轮,桑璟舒也要参赛,他才明白,丹阳公主这般,不是在给桑璟舒离开的希望,只是想让他彻底绝望罢了。 “本宫没你这么大的气量,本宫认定了的人和事,这辈子都不会变。”丹阳公主垂眸,默了须臾,“本宫与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这一切你都看得清楚,换做是你,你会放手?” “他也是因为诸多的不得已才让你们走到了今天这般地步,再往前已是末路,何不在走到绝境之前给各自一条生路?” 丹阳公主挑眉:“所以你放了许柔嘉,给你们各自一条生路?” “嗯?”墨冥辰愣了一下,这不是劝她吗?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丹阳公主见他愣怔,上前一步,按在他的心口:“你敢说自己真放下许柔嘉了?” 敢啊!有什么不敢的! “臣妇见过公主和王爷。”墨冥辰还没张口回答,就被身后过来的人打断了。 “御史夫人今天也来看热闹?”丹阳公主侧头看到来人,收回了手。 “回禀公主,家夫约了几个朋友游湖,臣妇先行过来打点。”许柔嘉来得巧,正好听到了丹阳公主的最后两句话,原本笑得和煦如春风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神思也有些乱了。 “本宫先过去了。”丹阳公主看了墨冥辰一眼,带着人径自往酒楼里去了。 墨冥辰侧头看着丹阳公主离去的背影,他家皇姐这一副不愿放人的模样,今天这比赛,前两轮便罢了,这最后一轮真能有公平可言? “王爷。”许柔嘉还站在原地,眼看墨冥辰看着走远的丹阳公主,轻唤了一声。 “御史夫人不是要先去打点吗?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墨冥辰这才回过神,转头看许柔嘉,面上没有半分波澜。 “我……”许柔嘉咬了咬唇,垂下了眸子。 她在意刚刚丹阳公主的那个问题,更想知道墨冥辰的回答是什么? 墨冥辰见她不愿走,倒是想起了一桩事来:“御史夫人还记得阿兰吗?” “阿兰姐姐从前常跟着你听差办事,我自然是记得的。”许柔嘉没想到他突然提起故人,心中多了几分欣喜,他们之间,至少还是有旧可叙的。 “阿兰姐姐?”墨冥辰看着她脸上舒缓的神色,眼中的冷意更甚了,“不过是个婢女,御史夫人这称呼倒是亲切。” 许柔嘉怔了一下,那称呼她是习惯性地脱口而出的,这会儿见墨冥辰这般,才觉不对:“你去晋北之后,我心中记挂,常去找阿兰打听你的消息,所以与她熟识。” 墨冥辰垂眸看着她,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地问:“只是如此?” “王爷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许柔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突然想起,随便问问罢了。”墨冥辰淡声说罢,也不再理会许柔嘉,转身回游船上去了。 第210章 说的大实话 第210章 说的大实话 秦月瑶他们到酒楼的时候申时还未到,比赛的地点在浮香岛最高的处的观远楼,大厅里早就收了桌椅,还赶工盘了十口灶,后面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食材。 君修远递了帖子,伙计便领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的雅间只开了十间,是专门给来参加比赛的十家酒楼的东家和厨师准备的。 君家的位置最好,就在正中。 这第一轮比的是刀工,题目是拆鱼羹。 这道鱼羹用的是鲩鱼,选用三斤大小,肉质细嫩清甜。 鱼肉先切片煎熟,然后直刀切丝,鱼肉丝细如发,还要条条不碎。 君修远有意让秦月瑶压轴,不过这件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和王全和刘子期说。 这会儿小伙计送来了比赛的题目,四个人坐在雅间里商量比赛顺序。 王全开口:“要论刀工,整个盛州都没人能比得上刘兄的,第一轮让刘兄去最为把稳。” “这拆鱼羹我做过,有十成的把握稳夺第一,只是这后面还有两轮,我若先上第一轮,这最后的压轴,家主打算让王兄去?”刘子期看了一眼王全,完全忽视一旁的秦月瑶。 他和王全都是君家重金聘请的厨子,他在醉霄楼掌厨六年了,君家在盛州的酒楼里的掌厨他都熟悉,王全比不上他。 这会儿大赛当前,他也不绕弯子了,家主一心想拿下浮香岛,这顺序安排大意不得,第一轮只要不在末三就好,关键是这最后一轮要与桑璟舒对阵,他这手艺强过王全,怎么也不该第一个上。 “秦夫人觉得呢?”君修远抓了把瓜子靠在椅子里,听刘子期问,转头看一旁的秦月瑶。 “既然比刀工刘大厨有十成的胜算,那这第一轮还是刘大厨参加最为稳妥。”秦月瑶正色道,眼看刘子期沉下了脸,她继续说,“虽说第一轮前七都能晋级,可若是我们能一开始便拔得头筹,不仅可以打压对手的气焰,还能给评委们留下好印象,这开堂彩是十分重要的。” 从前大大小小的比赛她参加过不少,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依秦夫人的意思,是你去第二轮,王全压轴?”刘子期对她这样的说法并不买账,神色阴沉。 他看不上这个家主临时请来帮忙的女人,即便是撇开女子上不得台面这一层。 单看这秦夫人,长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十指细嫩若纤葱,哪里像是个苦练手艺的厨子模样? 偏这女人是家主从摄政王的游船上带下来的,家主一口一个“秦夫人”地喊,对她也十分客气,刘子期虽心中鄙夷,面上却也不敢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刘大厨第一轮,王大厨第二轮,我留在最后。” “开什么玩笑!凭什么你压轴?!”王全刚刚被刘子期那句质问损了面子,这会儿又听秦月瑶这般安排,压不住火气,拍桌要站起来。 “王大厨别生气啊,我把自己放在最后,是担心自己若是上了前两轮,万一出了岔子,岂不是断送了君家之后比赛的机会?”秦月瑶笑眯眯地安抚王全。 这王全人高马大的,脾气也挺暴躁的,果然这第一轮比刀工不能让他去,放在最后一轮也不合适,毕竟那是压轴,对阵的还有桑璟舒,万一沉不住气出了差错,岂不前功尽弃? 王全听了秦月瑶的话,更气了:“你怕搞砸前两轮,就不怕砸了第三轮,毁了我们之前的努力?” 这话怎么越说越不靠谱了? 刘子期也脸色不好:“家主今次势必要拿下浮香岛吗,这般决定,岂不儿戏?” “之前本公子问你们跟桑璟舒比有几成胜算,你们都说两三成,人家秦夫人可有五成呢。”君修远嗑了几颗瓜子,才缓缓说。 秦月瑶正观察对面的两个人呢,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侧头看君修远,敢情他就是因着自己这么一句话,选了要她帮忙? “行了,第一轮刘子期,第二轮王全,你们俩先下去准备吧。”君修远瞥见楼下已经有出厨师在选菜了,放了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本公子知道你们怀疑秦夫人的厨艺,你们要真想见识一下她有多厉害,那也得先给本公子把前两场比赛拿下了才行。” 刘子期和王全满心的怀疑和不满,可现在什么也没敢说出来,只是冷冷扫了继续看菜单的秦月瑶一眼,一起离开了雅间,下了楼。 “秦夫人,过来,咱们一起瞧瞧热闹。”等得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人还有在门口当门神的月照,君修远趴在临着大厅的栏杆上,朝秦月瑶招了招手。 “君公子只吃过两次我做的菜,怎么就这么有把握让我压轴?”秦月瑶抱了果盘,坐到了栏杆边。 “秦夫人想听实话?”君修远从她怀里的果盘里拿了个李子,想了想才开口,“不是我对秦夫人有把握,只是除了秦夫人,我带来的人里也再选不出第三个人了。” 要能选出来,他刚刚能气闷得从船舱里跑到甲板上吹风吗? 还好出来吹风了,否则也没机会把她找来帮忙。 “君公子这还真是大实话。”秦月瑶愣了一下。 君修远侧头,满含笑意地鼓励:“我也是相信秦夫人的实力的,先前你做的虽都是家常菜,可我看得出来,秦夫人这是深藏不露。” 秦月瑶也笑了:“君公子这么看得起我,今天若是有机会,我必当给君公子好好露一手。” 比起天花乱坠的夸赞,那两句实话更叫她安心。 两人说话间,这次比赛的评委都陆续进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她进门来的时候,楼上楼下的所有人都起身作礼。 那女子一直背对着他们,秦月瑶也没看到她的容貌,只是这满身的华贵之气难掩,想来就是丹阳公主了。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两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君修远介绍说瘦的那个是京兆府尹罗大人。 三人落了座,之后又进来两人,一个是满头花白的老者,他身旁的那虎背熊腰的男人一路扶着他,等他在丹阳公主身旁坐下,自己才坐了下去。 “孙御厨原是敬武帝最喜欢的御厨,越老夫人也喜欢他的手艺,如今他已经从御膳房退了下来,他旁边的蔡章是他的得意门生,现在是御膳房总管。” 君修远说罢,撑着栏杆往前倾了倾身子,想看看最后进来的是谁。 当初浮香岛下的帖子上,写了评委一共五人,可他们知道的只有这头先进来的四个,也不知最后一个,到底是谁。 他正往外凑想早点看到呢,突然听得外面一个脆生生的催促:“小德子,快点啊!” 君修远身形一晃,差点从楼上栽了下去。 秦月瑶一把将他拽了回来:“你这是见鬼了?” “岂止,要见着小祖宗了。”君修远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还没把气喘匀,就听到下面已经山呼万岁了。 他一把拉了愣神的秦月瑶,跟满大厅的人一样,俯身跪了下去。 第211章 很多地方都比她强 第211章 很多地方都比她强 “朕今天是微服私访,诸位不需拘泥礼数,都起来吧。”大厅里,穿了一身云青锦袍的孩子小手一挥,一本正经地说完,随即扑进了丹阳公主怀里。 等得小皇帝都入座了,楼上楼下跪着的人才纷纷起身。 秦月瑶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着活生生的皇帝。 她和君修远一起靠回了栏杆边,一双眼落在坐在评委席正中的孩子身上,将他的背影打量了许久,终觉有些无趣。 怎么看,都只是个孩子而已,除了一身贵气之外,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五个评委都落座了,楼下伙计已经领着随机抽取的三桌食客进来了。 最先进来的是墨冥辰和白辰谨,一屋子的人这才刚起来,见着摄政王,又要下跪,还没等大家俯身,就被墨冥辰出声阻止了。 小皇帝正坐在桌边吃苹果,听到摄政王来了,眉头一皱,不情不愿地转头,唤了一声“皇叔”。 “陛下过来,怎么也不先和本王说一声?”墨冥辰难得语气温和,还转头让拂衣去带人部署护驾。 小皇帝怕挨骂,忙指了指一旁的丹阳公主:“是姑姑带朕出来的。” “本宫瞧着陛下这几日为国事操劳,特意带他出来散散心。”丹阳公主也不知那张白玉面具下到底是喜是怒,她倒也不在意。 墨冥辰六岁的时候还跟着她偷跑出宫,翻人墙头呢,要她说自家侄子如今被困在那皇城里实在是太苦了。 “近日朝中事忙,陛下的确辛苦。”墨冥辰淡声应了一句,也没有追究小皇帝私自出宫之事,只是见了礼之后,和白辰谨一起回了谢元杰他们所在的桌边。 “姑姑,皇叔没有生气吗?”等得那桌边的几人都开始喝茶聊天了,小皇帝扯了扯丹阳公主的袖子,小声问。 换从前,他只是不好好念书,皇叔都要生气地把他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们打一顿板子,今天这般体谅他,实在是太奇怪了。 丹阳公主侧头,看着墨冥辰将自己削好的苹果递给身旁的小女孩,也觉得古怪。 也不知那是谁家的孩子,居然能叫平素不喜欢小孩的三弟这般对待。 “你三皇叔平日的确是严格了些,可他这般也是为了陛下的日后着想,这也是陛下的父皇对他的嘱托,他其实也跟姑姑一样,是关心爱护陛下的。”丹阳公主低头看着眼里带着几分怯意的小皇帝,轻叹了一口气。 小皇帝点头应了,心里却不以为意,这些话,父皇临去的时候与他说过,母后也常和他说,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几人说话间,第二桌客人也进来了。 楼上的君修远看到来人的时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侧头看一旁吃李子的秦月瑶 那跟着小伙计进来的,是百里奕和许柔嘉,和他们一起的,都是百里家的门客。 这会儿百里夫妇拜见了陛下和丹阳公主,正在跟墨冥辰他们这一桌见礼,许柔嘉站在百里奕身侧,那一双眼睛就跟长在了墨冥辰身上一样。 她这目光灼灼太过直白,就连秦月瑶都看出来了。 “那位夫人是谁?”她转头问君修远。 君修远顿了一顿,干巴巴地回答:“御使大夫百里奕的夫人,许柔嘉。” “她就是许柔嘉?”秦月瑶眼睛一亮,倾身往外探了探,仔细打量那位被百里奕牵着坐到了桌边的许柔嘉。 君修远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有些惊讶:“秦夫人听说过她?” “久闻其名,如雷贯耳啊!” 自从到了邺水城之后,她闲来的一大爱好就是收集摄政王的各种传闻。 在那为数不多的好传闻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许柔嘉另嫁之事了。 自幼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的金童玉女,只因墨冥辰被困夜北,这旁人口中的玉女扭脸便另嫁高门,成了他人妇。 这件事里,墨冥辰本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可在那些传闻里,多的是叹许柔嘉可怜的。 什么天意弄人,命理难为,苦守的姑娘终熬不过命运的捉弄,凄然另嫁,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 还有揣测摄政王如今迟不立妃,只因心里还放不下多年的情意,如今他在朝堂上处处针对百里家,也是心怀私怨,只盼有朝一日还能与旧情重聚,再叙前缘。 这些传闻句句精彩,秦月瑶初听到的时候,已经自动脑补了一个邪魅王爷机关算尽,倾覆朝堂之位夺回旧爱的狗血故事来。 君修远古怪地看着跟前这个还在仔细打量楼下的许柔嘉的人,一时没想明白她对这件事情到底抱的什么样的态度? “夫人,她跟主子,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主子如今跟她没有任何瓜葛。”门口的月照见君修远也不说话了,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家主子,从前的眼光不错啊。”秦月瑶点了点头。 那许柔嘉是生得真的不错,眉目清秀如画,身材也是一流,细腰若扶风弱柳,还有那胸前的波涛…… 秦月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可以忽略不计的起伏,摇头叹气,这点还真比不过。 原来墨冥辰从前喜欢这个类型的啊…… 这样的想法从脑海里跳了出来,秦月瑶微微一愣,这心里突然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早在听到许柔嘉的传闻后,她就不止一百零八遍地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的青葱岁月来还能没点让人遐想的美好过往? 就连她自己小时候还暗恋过邻居家温柔帅气的大哥哥呢!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如今都已经翻篇了,她本不必揪着不放的。 可现在看到那传闻中的人实打实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她才发现,不介意才有鬼呢! 单是看到这两人现在共处一室,即便是隔了几米远,即便许柔嘉都已经嫁人了,她都还是觉得,非常、极其、十分不爽! 她现在有一种,从空间里抓把刀出来,一刀栽到许柔嘉脑袋上的冲动! “秦夫人不要这么没自信嘛,你还是有很多地方都比她强的。”君修远挑眉看着跟前这个盯着自己胸前天人交战的人,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212章 爱比不比 第212章 爱比不比 “谁没自信了!”秦月瑶皱眉,抬眼看到君修远的笑,撇了撇嘴,“谁要跟她比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楼下已经开始的第一轮比赛,挽了袖子起身出门,“我先下去准备了,一会儿叫你们看看,什么叫技压全场!” 君修远靠在栏杆边,托腮看着离开雅间的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 许柔嘉这点破事,秦夫人迟早会知道的,倒没想到,她知道了之后的反应这般有趣。 比起小心掩藏那些过往,君修远觉得这事让秦夫人早点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 要是不找点这些事儿来刺激一下,让秦夫人开开窍,他家殿下指不定还要苦追到什么时候去呢! 秦月瑶跟着观远楼的小伙计绕到了赛场后面,这后面的大隔间是用来给食客传菜评选的时候替换端菜的伙计以便不让食客们知道这菜是出自谁家的。 这会儿等着下一轮的厨师们都聚在里面,秦月瑶也没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口继续看比赛。 这拆鱼羹主要考刀工,不仅是切鱼,对于配料的切丝也有讲究。 丝瓜要切得筷子粗细,吃起来才有口感,萝卜丝和姜丝切成牙签粗,用来增色闭醒,陈皮和茜梗则要切成发丝细,方便入味。 另外,鱼肉切丝之后用铁锅离火不下油炒香也讲究技术。 这次来参加比赛的都是各大酒楼最好的厨子,也算是经历过许多大场面的,可这般在皇帝陛下面前做菜还是头一次。 又一上来就是比刀工,定力差的几个当场便露了怯,这下刀便错处百出。 正如王全所说,刘子期的刀工,是其他九人不可比的,他下手快而稳,这鱼羹还未做完,光刀工这一项他就已经占尽了优势。 这折鱼羹不仅讲究刀工,还讲究一个快字。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比赛的十人已经开始陆续出菜了,刘子期是第一个出菜的。 不管是三桌食客的投票,还是五位评委的点评,刘子期的那道折鱼羹评价都远高于其他九人,拔了投筹。 第二轮的题目是:扒三白。 这本是道民间药膳,考验的是厨师的勺功,把勺上火,翻勺出锅,菜品烹制不复杂,靠的都是实打实的基本功。 眼看王全挽了袖子往外走,秦月瑶跟了上去:“我给王大厨烧火吧!” “你要给我烧火?”王全步子一顿,看着身旁眉眼含笑的人。 扒三白最后收汁勾芡的时候要用旺火,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王全觉得她只怕风箱都拉不动,这是来给他添乱的? “扒三白微火稍闷之后要转旺火勾芡,我这不是怕小伙计们手脚慢,摸不准火候嘛。”秦月瑶看了一眼在灶台旁等候的伙计。 刚刚她仔细看了,这些小伙计看着不像是常在厨房做活的,大概是今天临时抓过来烧火的。 这中餐最挑火候,他们这次过来都没带帮厨,那道折鱼羹还好,这会儿做扒菜,可不能马虎了。 秦月瑶见他迟疑,忙又说:“头先我就听君公子夸赞过王大厨的手艺,他还说王大厨这翻勺颠勺的功夫极为漂亮,我敬仰已久,王大厨就给我个机会让我靠近瞻仰一下吧。” 王全被她这话一堵,倒不好拒绝了。 “一会儿可得机灵点,家主想要这浮香岛很久了,咱们可别叫他失望才好。”王全点了点头,和秦月瑶一起出了隔间。 王全脾气急,不过这掌勺的功夫是真的不错。 这第二轮他做得把稳,那最后一下的大翻勺相当利落,以第二的名次让君家稳进了最后一轮。 “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要看秦夫人的了。”王全听了名次,擦了擦额角的汗,低头看坐在风箱旁的秦月瑶,脸上有了笑,“第三轮我给夫人烧火。” “好啊。”秦月瑶刚刚猛拉几十下风箱,把火吹得极旺,这会儿一张小脸被火烤得通红,正坐在灶台旁擦汗,听王全这么说,仰头还了他一张笑脸。 那一笑,明艳若春花,王全看得一愣,呆了两秒,才干笑着摸了摸脑袋,退到一旁稍作休息去了。 这第三轮的题目,原是要丹阳公主从桑璟舒的十道名菜里挑的。 那些菜,秦月瑶都仔细琢磨了,这会儿正祈祷着尊贵的公主殿下能挑到她最拿手的几道。 丹阳公主抬笔写下了第三轮的题目后,侯在她身旁的小伙计接了那张纸,走到了灶台前。 他环顾了一下剩下的几家参赛的人选,皱了皱眉:“君家的厨师呢?” “在这儿呢!”秦月瑶喘了口气,站了起来。 “你是君家的厨子?”离秦月瑶最近的品香楼掌厨胡华清听了这话,瞬间沉下了脸。 刚刚见着厨娘给王全烧火,他还以为这人是王全带来的帮厨呢,却不想君家居然让一个女人来比第三轮? “对啊,今天我给君公子压轴。”秦月瑶理了理衣襟,朝灶前的小伙计作了个礼,“我就是君家第三轮的厨子,烦请公子告知第三轮的题目吧。” “开什么玩笑!要老子跟一个女人比?!”那小伙计还没开口呢,胡华清猛地将刚拿出来的菜刀甩到了面前的案板上。 “这比赛又没有规定不能让女子参赛,胡大厨要是不乐意跟我比,可以退出啊,我们不会拦着的。”秦月瑶看着插在案板上那明晃晃的菜刀,只是眯眼笑道,“要是胡大厨觉得跟我这个女人比了胜之不武,一会儿你让让我也成啊。” 秦月瑶说罢,侧身看胡华清身后其他两家的厨子:“你们要是都不想跟我比,现在就退出吧,我先在这儿谢谢你们了。” 爱比不比,最好他们全都不愿意跟她比,这样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稳拿第一了! “你——”胡华清被她这几句话说得气结,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女人上台面比赛的。 他不屑于跟她比,可这都最后一轮了,他要真转身就走,回头东家不得剥了他的皮? 小伙计看到秦月瑶的时候本也有些惊讶,这会儿被她几句话给逗乐了,看着旁边几个大男人被她说得脸色瞬白,小伙计轻咳了一声:“这第三轮的题目是三套鸭,诸位大厨先去挑选食材吧。” 第213章 亲自指婚 第213章 亲自指婚 “先前不是说,第三轮的菜品从那十道里面挑吗?那里面可没三套鸭!”胡华清一听这话,没空理会秦月瑶了,皱眉看向小伙计。 浮香岛的帖子是半个月前下的,那时候他们只知道最后一轮的比试是抽选桑璟舒的名菜,所以这十天来一直在练习那十道菜,却不想,临到比赛了,这题目居然是不在菜单上的三套鸭?! “下帖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次最后一轮的题目,是丹阳公主亲自选定的。”小伙计神情倨傲,“你们若是觉得做不了,大可现在就放弃,反正在场的,也没人能比得上我们桑大厨。” 众人听他这般说,这会儿屋里又杵着几尊大神,也不敢再抱怨,都开始去挑选食材了。 秦月瑶和王全最先挑完,这会儿她试了试刀,有些好奇地看着身旁空着的灶。 桑璟舒要用的灶就在她旁边,这会儿有小伙计们帮着他将需要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等得所有人都准备妥当,才见着这浮香岛的主人,第三轮的最后一个选手从一旁的小门里出来。 在看到那个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满面苍白,身形消瘦的人时,秦月瑶愣怔了一下。 她先前对桑璟舒并不熟识,仅有的了解,也只是看过那张写着他名菜的菜单。 能将那些菜做得好,做出名,在她的想象里,浮香岛的主人桑璟舒应该是一个健朗沉稳的男人,与眼前这模样,根本沾不上半点边。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小伙计推着轮椅到了灶前,桑璟舒让小伙计扶着他站了起来,朝等在一旁的四位厨师歉意地笑了笑。 他目光扫过前面三人,最后落到了近旁穿着一袭烟罗裙的秦月瑶身上。 目光不期然地撞上,秦月瑶看到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波涛汹涌,又瞬间平息。 桑璟舒只是朝她颔首算作见礼,随即让小伙计扶他到了案前。 看着桌案上摆放的食材和器具,他又是一愣,这一次,皱眉看向了坐在评委桌上的丹阳公主:“为何要选三套鸭?殿下明知道,这道菜,在下七年前便立誓不会再做了。” “选什么题目,是本宫的自由,这道三套鸭当年也算你的绝活,你只管好好做就是。”丹阳公主垂眸看着纤葱细指上涂着的蔻丹,轻描淡写地说,“本宫先前说过了吧,你今日若是不好好比赛,本宫定不会轻饶了你和桑家。” 桑璟舒扶着案台,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颤,他抿唇默了须臾。 再抬头时,脸上带着笑:“在下好好比就是了。” 丹阳公主被他脸上的笑晃了一下,还没开口,就见他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秦月瑶。 “姑娘是君家的厨子?”桑璟舒将秦月瑶打量了一番,柔声问。 秦月瑶刚听了丹阳公主那语气轻松,但是句句落在重处的威胁,她还在思索这桑璟舒跟丹阳公主之间到底是又什么过节? 听到桑璟舒突然问她,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敢问姑娘贵姓?”桑璟舒挽了自己的衣袖,继续问。 “姓秦。”秦月瑶跟着他的动作,看到他手背上结痂的伤疤,又是愣了一下。 “君家将秦姑娘放在这最后一轮,想必是看重姑娘技艺超绝,”桑璟舒挽好了袖子,拿了一旁的菜刀,他侧头看向秦月瑶,“在下素来喜欢与高手过招,今日这最后一轮,在下相与秦姑娘单独较量一把。” “嗯?”秦月瑶疑惑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们就比这三套鸭,不管一会儿五人出菜后结果如何,你我二人的菜再另做评选,秦姑娘若是赢了,在下便答应秦姑娘一个条件。”桑璟舒缓缓说着,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丹阳公主,复又看向秦月瑶,“若是秦姑娘输了,在下要秦姑娘嫁给在下为妻!” 桑璟舒这话,声音不小,话音刚落,听得在场所有人都愣怔了。 “好啊,好啊,你要是赢了,朕亲自给你们指婚。”小皇帝正坐得无聊了,这会儿终于瞧着点有趣的,拍手笑道。 他这话一出,丹阳公主顿时脸色惨白。 满室的寂然里,有人拍桌而起。 二楼上揣着果盘的君修远手一滑,那装着李子的白瓷碗从楼上落了下来,砸了个稀巴烂。 众人被这接连的响动吓了一跳,一时都不知该看东边那愤然而起的摄政王,还是该看楼上目瞪口呆的君公子。 秦月瑶惊诧之余,终于回过神来,忙笑道:“桑大厨说笑了,我孩子都快五岁了。” 这些人今天都疯了不成? 早上在贡院门口遇着个说自己是他买回去的媳妇,这会儿好好的比赛还没开始,又冒出个要她输了就嫁给他的人。 “无妨的,就算成了亲,也可以……”小皇帝这“和离”二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旁的丹阳公主眼疾手快地捂了嘴。 这小兔崽子,好心带他出来玩,他还在这儿专门给她添堵? “是吗?”桑璟舒仿佛没看到其他人的反应一般,只是垂眸轻笑,“那还真是可惜了,在下还以为,今日终于能寻一知音相伴。” “桑璟舒!”丹阳公主冷声喝断了桑璟舒的话,她一双眼锁在秦月瑶身上,神色若死灰一般,仿佛想要透过那灶台前的女子,再看到其他什么。 默了须臾,丹才移开了目光:“第三轮开始吧。” 鼓点响起,一旁的香案上开始燃香计时。 三套鸭极考验刀工,想要将两只鸭子和菜鸽的骨头全部剔除,却不破坏外形,需要对鸭子和鸽子的结构相当熟悉。 尤其是腹部和脊背处,这两处差不多是皮连着骨头,中间只有一层筋膜,厨师必须格外小心切开筋膜把骨头取出来,在这过程中,稍不注意,割破了皮,这道菜就失败了。 秦月瑶有心要秒杀全场,旁人都还在翻看野鸭寻找断骨之处,她纤手顺着野鸭背脊一滑,将手里的刀一翻转,已经利落地下刀敲骨,横切剥肉取骨。 第214章 早已落错 第214章 早已落错 比起第一轮的切丝,秦月瑶对这道菜其实把握更大。 她的刀工好,不是好在切丝上,其实是好在雕工上,那是个十分精细的活,也是外公从前着重让她练的,只因着她作为女生,心比男生细,有先天优势。 像三套鸭和套四宝这样剥骨的菜,她从前是做过的,还做过好几次。 每下一刀,刀锋走向和轻重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是在场的五个人里,最快将两只鸭子拆骨的。 这三套鸭,在刀工上比第一轮的拆鱼羹更加精致,翻剥,抽骨的手法也寻常不可多见,不仅是三桌的食客,就连楼上雅间里的各个东家和比完的厨师们都静静看着楼下五个人手上的动作。 秦月瑶甩开旁边几个厨子一大截,自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墨冥辰坐在桌边,看着那边操刀要拆鸽骨的人。 她一双玉手精致白嫩,纤纤细手上却仿佛有万钧的操控之力,那把在她手里显得分外的大的菜刀,被她掌控得游刃有余。 剔、敲、削、剥,每一刀都落到最合适的地方,旁边的几个厨师有的已经是剔剥得满头大汗,面露急色,唯独她还气定神闲,只是满眼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下的鸽子。 他喜欢看她做菜时专注又神采飞扬的模样,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仿佛将天下尽握手中一般。 这道三套鸭破费功夫,只看五人剔骨都过了小半个时辰。 大厅里另外两桌食客看了一会儿,虽然觉得厨师们刀工惊奇,看久了却也无趣,已经在喝茶聊天了。 百里奕今日带门客游湖,本只是想到浮香岛吃顿饭的,是许柔嘉擅自安排,让他们这一桌也成了评选的食客。 也好在门客里有两位对厨艺略有研究,也感兴趣,这会儿见几个厨师在剥骨,他便与席间其他人讲起自己早些年在滨州看人做这道菜的事情。 一桌人听着有趣,唯独坐在百里奕身边的许柔嘉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坐在桌边,紧攥着手里的锦帕,目光落在远处桌边侧头看比赛的人身上。 他身边的其他人都在聊天,唯独他侧着头,那双眼自第三轮开始后,就没从赛场上移开过。 许柔嘉本以为,墨冥辰今日来此,一是为着君家,二来也是记挂丹阳公主和桑璟舒之事。 可直到桑璟舒说了刚刚那番话,她才知道,墨冥辰来此到底是为了谁! 桑璟舒开头说的那几句话,是说给丹阳公主听的。 刚刚满室的寂然里,唯独墨冥辰愤然而起,他这般的愤怒,显然不是因为桑璟舒又旧话重提挑衅丹阳公主,而是那赌约,戳到了墨冥辰的痛处! “夫人可是觉得无聊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百里奕转头,顺着许柔嘉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微沉,伸手拉了她的手。 许柔嘉猛然回过神来,按了心中思绪,点了点头,和百里奕一起起身出去了。 这边秦月瑶已经剔完了鸽子,她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了额间的汗。 她刚准备将鸽子套进鸭肚里,余光瞥见一旁那只握刀微颤的手,在对方下刀之前,眼疾手快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桑大厨还是稍微歇一歇再剔吧。” 桑璟舒也已经在剔鸽子了,刚刚那一刀,她若是没有拦着,落下去只怕就要捅破鸽子的背脊了。 “你我本是对手,在下这一刀若是失误了,岂不是正好?”桑璟舒愣了一下,将手里的刀放在了案上,抬手擦了额角的汗,这才转头看秦月瑶。 秦月瑶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将鸽子往鸭子肚里塞。 “我只是不想看到桑大厨因为一时失误,前功尽弃,辱没名声。”秦月瑶利落地将鸭子套好,开始把配料往鸭腹里塞。 今天比这道菜,对桑璟舒来说其实很不公平。 他腿脚不便,还要与他们一样在案前苦站一个多小时。 他手上还有伤,剔完第一只鸭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颤抖了。 那个时候秦月瑶就明白了,丹阳公主办这一场比赛,最后还选这个题目,怕是只为了羞辱折磨这位桑大厨。 秦月瑶自小学厨,不仅是为了学门谋生的手艺,继承外公的衣钵,还因为她是真心的喜欢,愿意在这手艺上用心,下功夫。 她也佩服所有在厨艺上花心思下功夫,练就好手艺的人,不忍见其受这般折辱。 “这一刀,在下早就落错了。”桑璟舒看着案上剔了一半的鸽子,深吸了两口气,才又拿起了刀。 秦月瑶将塞好辅料,合了刀口,将三套鸭放到沸水锅中略烫了一下后捞出。 接着又将套鸭腹朝下,和肫肝放入有竹垫的砂锅内,加姜块、葱结、绍酒,放满清水,上中火烧沸,撇去浮沫,盖上锅盖,撤至小火焖炖。 这三套鸭考刀工也重火功,如此小火慢炖,需得焖上一个半时辰,将肉炖烂。 秦月瑶让王全去休息,自己撤减好了火候,直起身来,看周围其他几人都还在剔骨,神色松开,仰头朝二楼上的君修远点了点头。 别的不说,就她这完成的速度,已经甩了包括桑璟舒在内的其他参赛者一大截。 早在看到秦月瑶剔骨的时候,刘子期就已经震惊了。 他是真没想到,秦夫人这刀工如此了得。 这大半个时辰下来,五个人里,也就秦夫人和桑璟舒在剔骨上没有出错。 刘子期在看到秦月瑶阻止桑璟舒匆忙下刀的时候,还觉得挺可惜的,若是放任,后面的都不用比了,单这刀工,便早已高下立见。 不过转念想想,又觉得佩服。 大家都是厨子,自然都清楚以桑璟舒那样的身体状况,能到剔鸽子才差点出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 桑璟舒七年前便是名动淮阳的名厨了,他们虽然没见识过桑璟舒做的三套鸭,可是桑璟舒的那十道名菜,道道精绝,他们都是自愧不如的。 桑璟舒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同为厨子,他们都替他惋惜。 桑璟舒也已经套好了鸭子,填了料,这会儿唤了小伙计过来帮他加火装锅。 秦月瑶得了闲,坐在后面看着,眼见小伙计不得要领,又挽了袖子上来帮忙。 第215章 收我为徒 第215章 收我为徒 “姑娘这么热心帮忙,不怕一会儿输给在下,让君公子的打算落空?”桑璟舒看着秦月瑶小心地将鸭子移到砂锅里,苦笑。 这姑娘也真是有趣,他们这还是在比赛呢,她居然这么热心,阻止了一次还不算,还来给他打下手。 “谁说我只是好心帮忙,我是来偷师的。”秦月瑶拿了个勺子打完了锅里的浮沫,又蹲下身,打开灶门,“要撤多少,桑大厨说吧,我帮你撤。” 她可不只是好心来帮忙,她想来学学,桑璟舒这炖煮的火候跟她的有什么差别。 丹阳公主都说了,这三套鸭曾是桑璟舒的拿手绝活。 先前那剔骨和下料,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怕这绝就绝在火候上了。 “偷师还这么光明正大?”桑璟舒本打算自己动手,见秦月瑶这般,便让小伙计将他扶到了轮椅上,仔细地说明了这火要撤多少,怎么撤。 “要炖这三套鸭,需得每过一刻便添一次火,小火慢慢往上靠,等得锅中肉熟,再温火慢炖两刻,翻身去辅料,加盐再炖两刻便可成菜了。”桑璟舒等秦月瑶撤完了火,缓缓说道,又指了指她的那盘灶,“你的火撤多了,再添两节柴。” 秦月瑶听了,麻溜地跑去给自己的灶添柴。 不远处评委席上的四个人见他们这般,神色各异。 旁边三个厨师还在那儿焦头烂额呢,这两个人倒好,都开始互相帮忙指点了。 “这丫头什么来路?瞧着年纪不大,手艺不错,是个当厨子的料。”孙铭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灶台后的两个人,侧头问一旁的蔡章。 “听说是君家请来帮忙的,在邺水城里开了个馆子,师傅若是上心,一会儿弟子去好好问问。” “孙老这是又想收徒了?”丹阳公主听到这话,将目光从桑璟舒身上收了回来,侧头笑问。 这孙御厨的脾性,她最是清楚,他能做得一手连父皇都夸赞的好菜,全是因他天生对厨艺的痴迷。 这份痴迷,不仅体现在他自己的手艺上,还体现在他看到资质不错的人,便想收人家为徒,倾囊相授的执迷上。 “那丫头的刀工,可比殿下的都要利索。”孙铭笑着捋了捋胡须,“能练这么一手好刀工,只怕早有师傅了,老夫这怕是晚了一步,要错失这么一个好徒弟了。” 丹阳公主道:“孙老若是真在意,本宫晚点着人去问问,看这姑娘师承何处。” 虽说她如今这一颗心都悬在桑璟舒身上,不过刚刚见那女子剥骨时,也觉惊艳。 她十二岁的时候一时兴起,跟了孙铭学厨艺,本是为了讨父皇和母后开心,谁想她资质不错,这一学就是五六年,学得最好的,就是这一道三套鸭。 当年也是因一场比赛,她以这道菜赢了桑璟舒,得了他的七年之约,将人留在了浮香岛。 灶台后的两人还在说话,丹阳公主瞥见桑璟舒脸上的微笑,这一颗心像是被烫了一下一般。 小皇帝坐在那儿,一双小腿荡啊荡。 他刚刚看对面那女子剔骨看得有趣,这会儿见她都坐下聊天了,便觉无聊,扯了扯丹阳公主的袖子。 “姑姑,咱们出去逛逛吧。”他难得出来一次,还是第一次到浮香岛,可不想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白白浪费了。 丹阳公主眼看着灶台后说话的两个人,也不想再在这儿坐下去了,便让其他人也先行离去,等得菜品出锅之后,在回来品评。 “我们也出去逛逛吧。”等丹阳公主带着小皇帝离去,白辰谨抱了云薇起身。 这会儿外面夕阳西下,他跟云薇说好了要一起看日落的呢。 “走吧,本公子请你们喝酒。”丹阳公主一走,君修远便从楼上下来了,他这会儿志得意满,拍了拍墨冥辰的肩膀,唤他起身。 过了今天,这浮香岛可就是他君家的了! 墨冥辰没动,沉着脸看着远处灶台后说话的两个人,满眼郁结。 这会儿那两人相谈甚欢,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尤其是秦月瑶眼里那满目的崇拜,相当碍眼! “这可是丹阳公主的地盘,那可是丹阳公主心尖上的人,陛下还在呢,殿下你要克制啊。”君修远见他不动,笑着劝到,想了想,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墨冥辰瞬间沉了脸:“谁告诉她的?” 君修远笑得更幸灾乐祸了:“这殿上求娶的千古佳话,还用得着谁特意去说?有耳朵的人都知道了。” “什么千古佳话?”谢元杰一听有酒喝,早就心痒了,本要拉了谢元溪往外走,听到这话,又凑了过来。 君修远话还没有开口,就见桌前的人腾地站了起来,牵了云深扭头往外走。 墨冥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一把揪了君修远的衣领,把他也拽走了。 秦月瑶这会儿在听桑璟舒评她的刀工。 他说得细致,秦月瑶听得认真,恨不得当场找个本子来,把桑璟舒说的都记下来。 桑璟舒见她虚心求教,想了想问:“不是姑娘师承何处?” “我的手艺,是自小跟着外公学的,学了十二年,只可惜……”只可惜她如今到了这么一个地方,这辈子只怕都再没机会继续跟外公学了。 “是在下冒昧了。”桑璟舒听她这般说,只当她是痛失了外祖父,自己说到了她的痛心之处。 桑璟舒默了须臾,才又开口:“姑娘可愿跟我学厨?” 他少时拜师名门,凭着过人的天赋,二十岁便名扬淮阳。 本以为往后等着他的是锦绣前程,却不想一场州府挑选御厨名额的大赛上,他一步踏错,毁了一生。 到如今,生死于他已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只是师傅这辈子只收了他一个徒弟,又待他恩重如山,这手艺,总还是要替师门传承的。 “你愿意收我为徒?”秦月瑶眼睛一亮。 她虽学了那么多年的厨艺,可也明白天外有天。 她不敢自称最好,也知道桑璟舒这手艺,的确在她之上。 第216章 否则朕将你满门抄斩! 第216章 否则朕将你满门抄斩! “你根底不错,悟性颇高,若是愿意,我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你若不愿拜师也无妨的。”桑璟舒本还怕她犹豫的,这厨艺一门,最重师徒传承。 虽说她的外祖已经过世,可这般让她另投他人门下,也怕她觉得辱没了跟外祖的师徒名分。 “桑大厨都要倾囊相授了,我不拜师还要白学,岂不是占你便宜?”秦月瑶满心欢喜,要不是这会儿他们还在比赛,她真想当场就行拜师礼了。 她自是明白古时的厨师收徒十分慎重,还有诸多忌讳,这一徒不拜二师便是其中之一。 可外公说过,这烹饪之法,最需得博众家之长,她虽十岁行礼拜师跟在外公手下学艺,可这些年,也时常被外公送到他的朋友那里去学艺,除了秦家祖传的手艺,她还学过南北两系的各种地方菜。 外公也常鼓励她多看多学,将他人之所长融到秦家祖传的烹饪之法里,若能精进厨艺,弘扬秦家的百世传承,才算对得起这么多年的苦学。 到大齐之后,她除了有开酒楼打响自家招牌的想法外,另一个愿望就是访遍各州各国,遍寻名厨,修习厨艺,今天听桑璟舒愿意倾囊相授,这简直就跟被天上掉下来的元宝砸中了一般。 “等比赛结束,我再跟师傅见礼。”秦月瑶捧了一旁小伙计刚刚添的茶盏,欢喜地递到了桑璟舒面前。 桑璟舒见她这般,笑着接了,只说晚点再送她见面礼。 收徒之事一再耽搁,原也是因为这些年困守浮香岛,难寻可造之材。 他选择秦月瑶,除了觉得她功底扎实,悟性不错外,也看重她的心性。 这烹饪之法,不比武功和读书,若只是怀着一颗借此争名逐利的心,将这门手艺当做一个工具,学得再多,也难成大器。 越是懂厨爱厨的人,越容易惺惺相惜。 能收这么一个徒弟,便是再被困在这浮香岛上七年,想来日子也不会如从前那般难捱了。 当初那颗求死之心,现在看来,倒是可以缓缓了。 秦月瑶这突然得了个师傅,心里乐开了花,眼下满心满眼都在拜师学厨这件事上,刚刚那些见着许柔嘉的烦闷便都一扫而空了。 这一个半时辰里,她麻溜地帮着桑璟舒添茶递水,加火撤火,都快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 白辰谨他们从观远楼出来之后,也没有走远,就在观远楼外的凉亭里看日落。 夕阳西下,漫天的晚霞下,波光粼粼的暖玉湖上洒了一片碎金。 云薇看着欢喜,拉了白辰谨趴在凉亭边的栏杆上,指着天色的染了霞光的云彩,跟他说这个像小兔子,那个像小老虎。 云深见岛上的花园里有开得灿烂的迎春花,想去采几支回来,等一会儿娘亲赢了比赛好送给她。 墨冥辰松了要去喝酒的君修远,陪云深一起去折花。 浮香岛上的花园造得精巧,石铺的小道旁丛丛快及人高迎春花开得正盛。 墨冥辰让云深自己去折,他慢两步在后面跟着。 眼看云深一溜烟绕到了拐角后面,墨冥辰刚想快步跟上,就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三弟这是给谁带孩子呢?”丹阳公主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云深转瞬就消失在花树后的衣角,越看,越觉得新奇。 “皇姐怎么独自在此?陛下呢?”墨冥辰转头见独她一人,皱眉。 “跟小德子玩去了,他难得出来,若是本宫步步都跟着,他也玩不尽兴。”丹阳公主笑着说,见墨冥辰又要开口,挑眉打断,“你可别训本宫,当年本宫带着你偷溜出皇宫的次数还少?那个时候你怎么没觉得不妥。” “这能比吗?他现在可是皇帝。”说起往昔,墨冥辰叹了口气。 “皇帝怎么了,他还是你侄子呢,皇兄让你当摄政王,就是要你替陛下担起这守护江山的大任,不是让你来虐待他儿子的,你看璟儿现在多怕你?!”丹阳公主白了他一眼,“要是皇兄泉下有知,保管想揍死你!” “皇姐说笑了,皇兄从来都是以理服人,不像皇姐这般,喜欢……”墨冥辰看到丹阳公主捏了拳头在他眼前晃,马上改口,“喜欢以德服人。” 云深本已顺着路采了一捧迎春花,刚想折回去找墨冥辰,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假山旁有棵开得灿烂的桃树。 他记得娘亲喜欢桃花,居和坊里靠着城墙的一处种了一排桃树,娘亲每日从馆子回来,都会去折两支回家插瓶。 云深看了看手里的迎春,远远看到阿辰叔叔还在和别人说话,他想了想,把迎春花放在了路旁,朝假山跑去。 云深还没跑到假山下,就突然看到一个小身影从假山的山洞里蹿了出来。 那一身贵气的小哥哥满眼惊慌地朝他冲了过来,看到他的一瞬,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扯了他的衣袖,拽着他跑:“快,有坏人追我!” 云深都还没开口呢,就被他拽着死命跑。 两个孩子刚跑到小道上,小皇帝看到不远处站着说话的两个大人,步子一顿,又扭头往回折。 云深本以为真有坏人追他,刚想喊阿辰叔叔,见他这般举动,扭头看到从山洞里钻出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他瞬间就明白了。 “你去花树后面躲着,我支开他。”他把小皇帝往一旁高大茂密的迎春花树后面推。 “你可别出卖我,否则……”小皇帝瞥了一眼那边东张西望的小德子,扯着云深的衣袖,“否则朕将你满门抄斩!” 这话他上朝的时候听刑部尚书说过几次,记得可牢了。 云深被这话吓了一跳,还是点了点头,让他藏好后,自己朝扶着膝盖喘气的小德子走去。 小德子本是奉了公主的命,陪陛下在岛上游玩的。 结果他才刚带着陛下逛了大半个岛呢,小陛下趁他不注意,扭头就溜了。 他从浮香岛的西边追到了东边,命都追掉了半条,不成想陛下往假山里一转,再出来就见不着人了。 小德子刚喘了两口气,准备继续找人,抬眼看到朝他走来的云深,愣了一下,忙恭敬地行礼:“奴才给小公子见礼,请问小公子见着奴才的主子了吗?” 第217章 罪该万死 第217章 罪该万死 云深本还怕这人不理会他呢,没想到却这般客气,他点了点头,指了码头的方向。 小德子一见,心头一紧,撒丫子往码头跑。 陛下在园子里乱跑不要紧,反正他从前就喜欢在御花园里这么玩,他们这些人都习惯了。这里到处都是摄政王和公主的人呢,等陛下玩够了,自会有人带他回去。 可往码头跑就不一样了,万一陛下失足落水,他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等小德子跑远了,小皇帝才从迎春花丛后面出来。 他刚刚躲得急,一头扎进了花丛里,这会儿头上还挂着多黄艳艳的小花。 “干得不错,等回去朕重重有赏。”他走到了云深面前,将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孩子打量了一番,这张脸倒是看着挺顺眼的,“你在这儿做什么?” 云深踮脚把他头上的花拿了下来,才指了指假山旁的桃树:“我来给娘亲折花。” 小皇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娘亲是什么意思。 “我叫墨文璟,你叫什么?”小皇帝在宫里从没有年纪相仿的孩子陪他,二皇叔家倒是有不少堂亲,可惜了母后和三皇叔都不准他和他们玩,所以这会儿他见着这个帮他骗走小德子的人,分外喜欢。 “我叫秦云深。”云深脆生生地答了,转头看了一眼墨冥辰所在的方向,“陛下不去找阿辰叔叔吗?” “阿辰叔叔?”墨文璟又是一愣,随即撇了撇嘴,“我三皇叔凶着呢,我才不找他,走,我帮你折花去,不许叫我陛下,叫我璟哥哥。” 旁人都说这皇位千般万般的好,可他其实最讨厌当皇帝了。 每天都要天不亮就起来,坐在那冷飕飕的大殿上听那些大人说些他也听不懂的话。 好不容易下了朝,又要被抓着去读书习武,要是他三皇叔不幸有空,还会亲自来督导他,那生活,别提有多糟心了! 他一把搭住了云深的肩膀,要跟他一起往桃树下去。 云深听他说阿辰叔叔凶,还觉得奇怪呢,认识这么久了,他就没见阿辰叔叔对他们凶过。 这会儿见墨文璟揽着他要往桃树下去,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能摘的。” “就你这小矮个,你摘得着吗?”墨文璟挑眉。 云深听他说自己矮,不服气:“你不也摘不着吗?” 不就比他高半个头吗?等他再长几年,保证比他高! 墨文璟被他的话一噎,赌气看着那棵桃树:“都怪这桃树长得太高,要不我找人来把树砍了,我们就都摘得着了。” “这样树不就死了吗?”云深忙摇头,摘几枝花而已,犯的着砍树吗? “那怎么办?”墨文璟皱了皱眉,站在桃树下仰头看着一簇簇盛开的桃花,眼前一亮,“我们两个的身高加起来,不就够的着了?” 云深本想说咱们等阿辰叔叔过来不就能摘了吗?这会儿听到他这话,觉得他说得倒也不错。 “可是我驮不动你。”云深侧头打量了一下墨文璟。 这位皇帝陛下长得比他高些,身子也比他壮。 “我驮你啊,你个豆芽。”墨文璟已经跃跃欲试地蹲下身了。 云深瞪眼,你才豆芽呢! 他决定回去以后要每天多吃两碗饭,过两年一定能比墨文璟长得壮! 墨文璟拍了拍肩膀,让他赶紧上来。 “不行的,你是皇帝,是万尊之躯,你不可以驮我。”云深上过私塾了,知道皇帝是天下的主子,是大齐最尊贵的人,他怎么能骑到最尊贵的人脖子上去? 墨文璟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是皇帝,我说的话就是圣旨,你要是不听我的,就是抗旨,那我就只能把你满门抄斩了。” “你怎么老是想把我满门抄斩了?”云深皱了皱眉,这满门抄斩什么意思来着?听着就不是个好词。 “赶紧的,一会儿三皇叔和姑姑过来,我们就没得玩了。”墨文璟见他不动,伸手拉他。 云深就这般不情不愿地骑到了墨文璟肩膀上,墨文璟也是跟殿前大将军学过武的,这会儿他抱着云深的腿,费力站了起来,仰头看到他能够着桃花了,满眼欢喜:“快摘,多摘点我送姑姑去。” 云深伸手折了两支,这会儿也不害怕了,指挥着墨文璟左右移动,方便他摘花。 “笨死了,我说的是往右边点!” “你行你来?没想到你这豆芽这么重!” “再叫我豆芽,信不信我揍你!” …… 两个孩子一边斗嘴一边摘花,也没注意到假山后面绕过来的人。 慕雪歌陪礼部尚书一家用了晚饭,这会儿正在花园里散步消失。 刚从假山过来,就看到花树下的两个人。 本想呵斥这两个随意摘花的孩子,等仔细看清下面那位是他们的皇帝陛下之后,慕雪歌脸一沉,大喝了一声“放肆!” 墨文璟正伸手接云深递给他的花枝,听到身后突然一声厉喝,刚想看看是谁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呢,还没转身,就觉得肩上一轻。 原本还骑在自己肩上的人转瞬就没影了。 云深只觉后领一紧,下一瞬自己就被人一提一甩,整个人离开了墨文璟的肩头,重重飞了出去。 云深是被人扔出去的,整个人以一个不小的弧度飞了起来,他尖叫了一声,眼看就要重重砸到了地上,却突然看到眼前一晃,有人一手将他凌空截住了,猛地将他拢到了怀里,两人一起落到了地上,云深稳稳当当跌在来人的怀里。 “拂衣哥哥,你没事吧?”云深仰头,看着紧紧箍着他,自己却一副痛不欲生的白发哥哥,忙问。 拂衣这一跤,结结实实地屁股着地。 硌在鹅卵石铺的小道上,眼泪都给他疼出来了。 他刚想开口呢,眼前冷光一闪,一柄长剑已经递到了眼前,架在了云深脖子上。 “谁给你的狗胆,敢拿剑指着摄政王府的人?”拂衣皱眉,仰头看持剑的侍卫。 那边慕雪歌早没注意他们了,只是匆匆跟墨文璟见了礼,叠声问陛下有什么受伤之类的话。 “此人冒犯圣上,罪该万死!”小七冷眼看着拂衣怀里的孩子,一字一句地说。 第218章 不能怪她 第218章 不能怪她 小七这“万死”两个字都还没有说完,却突然见着眼前黑影一晃,下一瞬,握剑的手腕上传来钻心的刺痛,一路从手腕痛到了肩膀,整只右手瞬间脱力。 还不等他看清,眼前的人已经一脚踢在了他的心口。 这一脚力道极大,小七整个被踢飞老远,撞到假山上,落在地上吐了口血,爬不起来了。 “没事吧?”墨冥辰垂眸看拂衣怀里的云深,眼里还有未散去的阴鸷。 桃花树下的慕雪歌被这一阵仗吓到了,惊讶地看向远处不动了的小七,随后看到夕照下一身玄衣的墨冥辰,支吾地唤了一句王爷,刚要过去,却被墨文璟喝住了:“跪下!” 墨文璟被她刚刚那一拉,怀里的桃花落了一地,还被慕雪歌踩了两脚,这会儿见她整个人又跪到了一地的桃花上,更气了:“给朕滚远点去跪!” 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摘的花呢,这人倒是毁得飞快。 墨冥辰俯身将拂衣怀里的云深抱了起来,转头看到发怒的侄子,便也没有说话,只是站那儿看着。 “这是闹哪一出呢?”丹阳公主也跟着过来了,瞧见这阵仗,愣了一下。 “皇叔,姑姑,这人毁了朕和深弟摘的桃花,朕要把她满门抄斩。”墨文璟气鼓鼓地看了一眼丹阳公主和墨冥辰,目光落在墨冥辰怀里的云深身上,“对了,她还让人欺负深弟,朕要把她抄斩两次。” “小傻瓜,斩一次就死了,哪能斩两次呢?”丹阳公主的目光在墨文璟和墨冥辰怀里的孩子身上来回了两圈,才看向跪在一旁的人身上,抿唇笑了,“哟,这不是慕二小姐吗?” “陛下恕罪,臣女……臣女只是见那人冒犯陛下,触犯天威,才让人行了此举,还请王爷和公主明鉴。”慕雪歌说着,移了移身子,朝一旁的墨冥辰和丹阳公主拜了下去。 她刚刚的确是见那孩子都骑到皇帝头上去了,这等犯上的大罪,断不可容,才让小七动的手。 小皇帝话说得虽狠,可她知道这事儿最后决断的还是两个殿下。 “你怎么冒犯陛下了?”墨冥辰垂眸看怀里被吓着了的云深,柔声问。 云深也没想到这事儿这么严重,将自己刚刚和墨文璟摘花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云深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想了想又开口:“那个姐姐不知道是陛下让我这么做的,她也不是故意的,不能怪她。” “她都让人把你丢出去了,你还帮她说话!”墨文璟听到这话,不高兴了,扭头喊拂衣,“你过来,给朕把她拖下去斩了。” 拂衣正捂着屁股看戏呢,听陛下这么一说,他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没开口的墨冥辰,磨蹭了一下,还是听话地要去拉跪在地上的慕雪歌。 “行了,慕二小姐也不是故意的,你真把她斩了,回头威远候得找你哭呢。”丹阳公主见墨冥辰只是看着,叹了口气,唤退了拂衣,上前去牵了墨文璟,又让慕雪歌先退下。 慕雪歌也没觉得害怕,这会儿倒是满心的愤懑。 她这本是护驾之举,也没想到从小皇帝肩上拽下来的,是摄政王府的人。 她还觉得奇怪了,这摄政王府里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只是眼下这情形,她也没敢多看多问,丹阳公主都让她退下了,她便也识相地作礼退开,唤了立在假山旁被吓坏了的倚翠,扶了小七走了。 墨文璟本在气头上,听到“威远候”三个字,才终于不说话了。 那凶神恶煞的威远候,他不仅不喜欢,有时候还有点害怕,惹不起。 “深弟,我们重新去摘吧。”墨文璟仰头看了看丹阳公主,又看了看墨冥辰,最后目光落在了墨冥辰怀里的云深身上。 虽然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深弟的,可这会儿见他赖在三皇叔怀里,墨文璟突然觉得有点嫉妒,三皇叔从来都只会板着脸跟他说话,都没抱过他! “阿辰叔叔,我可以去吗?”云深点了点头,转头看墨冥辰。 被阿辰叔叔这么一直抱着,他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他都快五岁了,怎么能一直让人抱呢? “让拂衣跟着你们,别摔着了。”墨冥辰将云深放了下来,眼看着墨文璟拉了云深绕到了另一棵桃树下去。 墨冥辰站在小道旁,正看着那树下两个孩子又开始搭人梯,突然就被身旁的人一把揪住了耳朵。 “啧,皇姐这是干什么?”墨冥辰被她揪疼了,又不敢挣脱。 他皇姐这脾气暴,当年皇长兄都登基了,她也敢一脚把人家揣到太液池里去,这会儿揪他耳朵都算轻的了,若敢反抗,他怕挨揍。 “你个臭小子!”丹阳公主秀眉一蹙,拽着他往迎春花树后面去。 等得走远了些,丹阳公主才沉声问:“你自己说,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墨冥辰轻轻拂开了她的手,抿唇笑了,“皇姐也觉得他像我吧?” “你前些日子跟越娘娘说要找两个孩子陪她,说的就是这个?”丹阳公主看着墨冥辰满面笑意,越看,心越沉,“墨冥辰,你去晋北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当初你和许柔嘉……” 他急调晋北之前,是和许柔嘉订了亲的。 这两人自小就常在一起,亲事订下之后,许柔嘉去永安王府的次数就更多了。 本以为许柔嘉另嫁,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如今看到这个快五岁的孩子,长得就跟墨冥辰小时候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般。 墨冥辰身陷夜北的时候,许柔嘉将自己关在国公府一年,闭门不出,难道是…… 墨冥辰被她这猜测噎了一下,满眼厌恶:“皇姐想到哪里去了,本王跟她什么都没有。” “那这孩子的娘是谁?”丹阳公主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听到他的回答,倒是松了一口气。 换做旁人,看到那张小脸的时候,大概最先想到的是这是墨冥轩的孩子。 他们三个皇子的眉眼都长得神似父皇,墨冥轩这六年来一直没闲着,致力于把这份长相遍洒大齐。 也只有她这般与墨冥辰自小一起长大的,一眼便能看出差别。 那孩子不仅继承了墨冥辰的眉眼,五官和轮廓也与他少时有些相似,甚至比他还长得精致几分。 还不等墨冥辰开口,丹阳公主已经开始猜了:“平陵郡主?崔婉清?柴郡主?该不会是永安王府里的吧?蝶衣?怀玉?丹青?还是……” 这些是她能想起来的,从前伺候在墨冥辰身边,或是仰慕墨冥辰的女子。 第219章 她亲我! 第219章  她亲我! “本王在皇姐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墨冥辰脸黑得更厉害了,他又不是逍遥王那个禽兽! 墨冥辰叹了口气:“他们的娘亲,皇姐刚刚已经见过了,这会儿她还在观远楼里比赛呢。” 他要是再不实说,只怕他家皇姐要把京城里的女子都猜个遍了。 “你说什么?!”丹阳公主愣怔了一下。 在观远楼里比赛?他说的,是那个君家的厨师?她刚刚让人打听了一下,那姑娘好像姓秦。 她这个三弟,从前眼高于顶,那么多姑娘追着喜欢他,也就许柔嘉能进得了他的眼,那还是皇长兄一力撮合才成的事。 他如今回来,许柔嘉另嫁了,这都几个月了,他身边整日围着的除了大臣和侍卫,那秋水院里更是连个留住伺候的婢女都没有,整日就只有那两个翻墙越院的少年进出,都快赶上和尚庙了! 越老夫人想抱孙子,还十分看好慕雪歌。 她不喜欢慕雪歌,可也为墨冥辰的婚事着急,要不是这段时间为着桑璟舒的事情耽搁了,她还准备约些名门贵女,让墨冥辰好好挑挑呢! 这会儿倒好了,这小子不仅没想当和尚,连孩子都有了。 比起那些从前绕着墨冥辰转的女人,她对那位秦姑娘更多几分好印象。 那姑娘不仅长得漂亮,那一手漂亮的刀工,的确如孙御厨所说,远胜于当年的自己。 只是,这姑娘是君家的人啊! 丹阳公主愣怔之后,笑着摇了摇头:“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倒好,这草都吃到君修远窝里去了。” “皇姐误会了,她只是阿远请来帮忙的罢了。”墨冥辰苦笑,想了想,将六年前在黑风寨的事情简单地和丹阳公主说了一遍。 “哟,你还有被人下药的时候?”丹阳公主越听越觉得乐,眯眼打量身边的人。 六年前墨冥辰从黑风寨急赶回朝的时候,受了伤还中了毒。 只因晋北战事急,他连余毒都未清,蒙着双眼就急行军往晋北去了。 当时她就觉得墨冥辰这趟差事办得挺惨的,却不想原来还有更惨的,这人居然还被人喂了迷情香。 墨冥辰瞪了她一眼,咬牙朝花树下的两个孩子走去。 丹阳公主看着树下的几个人,想起当年的事情,沉了脸。 墨冥辰说他留了阿兰打点,她还记得,阿兰是墨冥辰去晋北之后的第二天回京的。 当时她还传了阿兰问墨冥辰受伤的事情,那个自小在越贵妃身边伺候,之后又因着一身功夫得墨冥辰重用的女人,在她面前对此事只字未提。 墨冥辰虽然没有多说,可丹阳公主也明白了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兰那几年与国公府多有往来,这件事情,只怕许柔嘉也是知道的。 以她对许柔嘉的了解,若是许柔嘉亲自料理此事,那姑娘必然真走不出黑风寨。 想来也是阿兰还念及与墨冥辰的主仆之情,才留了那姑娘的一条命。 这许柔嘉还挺厉害的,看着温婉娴静的一个大家闺秀,从小到大,坏事还真没少做。 丹阳公主还站在原地,那边墨文璟和云深已经折了一捧桃花过来了。 “公主姐姐,这个送给你。”云深将手里两支缀满花朵的桃枝递给了丹阳公主。 墨冥辰听到这称呼,皱了皱眉,秦月瑶那套见漂亮姑娘要叫姐姐的理论,他是听过的:“云深,你要叫她雅姨。” 丹阳公主的闺名是墨凌雅,这一声雅姨,现在叫也算妥当。 “你乱教什么呢?!”丹阳公主觑了墨冥辰一眼,蹲下身,接了云深手里的花,“别听他的,陛下叫你深弟,那以后你就跟陛下一样,叫我姑姑。” 墨冥辰刚刚说这一家三口不是忘了六年前的事,就是完全不知道他这个父王的存在,她倒也不好在云深面前明说,便拿了一旁抱着花的墨文璟当借口。 丹阳公主从自己颈间取了贴身戴了二十多年的长命缕,递给云深:“雅姑姑今天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是姑姑的父皇送给姑姑的,就当姑姑的见面礼吧。” 不管日后那秦姑娘进王府是什么身份,这孩子都是墨冥辰的长子,倒是当得起这份礼物。 墨冥辰看着她手里的那枚白玉锁,眉眼舒展开来。 这是他们父皇亲手刻的,便是及笄之后,丹阳公主也一直戴在身上。 墨文璟见姑姑取了玉锁,这才明白原来还要送见面礼的。 他从自己脖子上也扯了一枚玉锁出来:“这是皇祖父送我的,要不我也送给深弟吧。” “这是你皇祖父留给你的,这会儿送人了,回去仔细你母后揍你。”丹阳公主伸手把墨文璟的长命锁塞回了他的衣襟里,见云深不接,径自替他把礼物系到了他脖子上。 云深见这礼物贵重,有些不知所措,仰头看牵着他的墨冥辰。 “皇姐要送礼,还得多备一份,他还有个妹妹呢。” 丹阳公主愣了一下,摸了摸云深的头,站起上身来:“在哪儿呢?带我去瞧瞧。” 没想到她这三弟还挺厉害的,这一下子得了两个孩子。 四人就这么一起往观远楼去,刚走到凉亭外,就看白辰谨抱臂靠在柱子边,满面通红,皱眉看着对面在玩草蚂蚱的云薇。 “四弟这是怎么了?”丹阳公主鲜少看到白辰谨这样,觉得有趣,“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谁轻薄了呢。” 气鼓鼓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可不是被人轻薄了!”白辰谨嘟囔了一句,转开了脸。 “你被谁轻薄了?”墨冥辰听他这般说,哑然失笑。 “就是她!”白辰谨颔首,指了指对面的云薇,“她亲我。” 他刚刚折草给云薇编了个蚂蚱,小姑娘看着欢喜,吧唧一口就亲在了他的脸上。 长这么大,他还没被人这么亲过,没想到第一次就落到了这小丫头手里。 云薇见哥哥回来了,跑过去把手里的草蚂蚱拿给云深看。 听到白辰谨这般说,她眯着眼睛笑看着他:“是白叔叔自己问我要谢礼的嘛,阿辰叔叔说只能亲喜欢的人,换别人我还不亲呢。” 白叔叔刚刚愣住的模样相当有趣,下次她该换个人试试。 “叔叔不是那个意思,除了娘亲和叔叔,云薇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墨冥辰忍了笑,蹲下身认真说。 这话他早间拿来骗云薇亲了他,没想到这丫头转头就来亲白辰谨了。 万一以后她见到喜欢的人就亲,那还得了?! “为什么?我喜欢阿辰叔叔,也喜欢白叔叔啊。” “这不一样的。” 云薇眨了眨眼:“有什么不一样的?” 墨冥辰开始头疼了,秦月瑶才把孩子交给他带了半天,等回去知道女儿被教成这样,她会不会跟他生气? 第220章 心生悔意 第220章 心生悔意 观远楼里,秦月瑶还不知道这才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她儿子不仅跟皇帝称兄道弟,认了个姑姑,女儿还轻薄了白辰谨。 桑璟舒跟她说起刀工,两人拿了几个萝卜,在那儿变着花样的炫技。 旁边几个厨师本还因突然丹阳公主突然换了题目让他们措手不及而愤懑,这会儿看着那两人雕了两排萝卜花,都看傻眼了。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别说桑璟舒了,他们的刀工的确连旁边这小娘子都比不上。 秦月瑶也越看越叹服,桑璟舒伤了右手,这大半的萝卜花,都是他用左手雕的。 尤其是那朵最大的牡丹,只见他拿了个萝卜,左手操刀,在萝卜上旋了几圈,再往盘子上一拍,层层叠叠的花瓣缓缓展开,栩栩如生。 她一直觉得自己刀工了得,可看到这个,才明白自己还练得太少。 “我这刀工,也是这七年在浮香岛上无聊练出来的罢了,你多练几年,也能这般。”眼看他们都雕完半筐萝卜了,桑璟舒放下了手里的刀。 “师傅这手艺,短期内我怕是赶不上的。”秦月瑶端了那盘牡丹仔细看,这花瓣上薄下厚,就跟真的一般。 眼看三套鸭快出锅了,先前出去闲逛的评委们也都陆续回来了。 离火出锅,小伙计们把五人做的菜端到隔间去的时候,几家酒楼的东家也全都下楼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见君家最后一轮只是一个厨娘,还颇为不屑,如今见识了她的刀工,都凑过来跟君修远打听那到底是何许人也? 秦月瑶看着五位评委和三桌食客都开始尝菜了,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其他三家早在剥骨的时候便已露败绩,可她还真说不好自己这道三套鸭和桑璟舒的比,到底谁的更好。 她这道菜的刀工胜过桑璟舒,可火候掌握终不及他,食客们都是盲评,即便是那儿坐了一桌自己人,可他们也辨不出到底哪道才是她做的。 果然如她所想,食客们的评选加上两位御厨和的品评,这一轮,其他三家远远落后,偏她与桑璟舒的打了个平手。 这胜负最后,还是落到了丹阳公主手上。 君修远本都准备庆祝了,这会儿听到这个结果,神色一拧,心也沉了。 这算怎么回事?丹阳公主办这次比赛,为的就是留住浮香岛和桑璟舒,绕了一圈,这最后的决定权又落到了她手里,他们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 “殿下知道为什么过去七年里,在下再也没有做过这道菜吗?”桑璟舒看着评委席上盯着桌前两个碗出神的丹阳公主,开口唤回了她的神思。 “七年前在下以此菜落败,并非真的技不如人,而是临到最后生了悔意。”桑璟舒让小伙计扶着他站了起来,对上丹阳公主那双满是惊诧的眼,语气平静,“七年的困守没让殿下明白在下的用意,殿下如今即便是再困我七年,结果也与今日无异。” “你胡说,当初那场比赛,你我明明都拼尽了全力……”丹阳公主愣怔了一下,垂眸再看面前的两道三套鸭。 小伙计们已经将肉拆了,色香味和技艺这四项里,那秦娘子和桑璟舒在色和香还有技艺这三项里不分伯仲。 现在便只剩味这一项了,七年前桑璟舒就输在这味上。 “殿下若是不信,尽可以尝尝,这个菜我七年未做,如今还伤了右手,便是这般,这味道也远胜七年前。” 丹阳公主举筷的手又放下了,默了良久,终是没尝,将左手边的一碗推了出去。 在她身后等结果的小伙计见她这般,怔住了,一时不知要如何宣布这结果。 “今天这轮,君家胜了,日后这浮香岛,就是君家的了。”丹阳公主从桌边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桑璟舒,“你走吧,这些年你欠我的,都已经还清了。” 直到丹阳公主带着小皇帝拂袖离开了观远楼,其他人才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 君修远满面狂喜地绕到了灶台后,要不是不远处墨冥辰盯着,他真想冲上去给秦月瑶一个大大的拥抱! “既然胜负已分,在下与君公子交接妥当之后,就离开浮香岛。”桑璟舒撑着手站在案边,眼看着丹阳公主离开,终于松了口气。 “桑大厨若是愿意,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公主当初给你什么待遇,本公子都给你,若还有什么条件,也尽管提。” 桑璟舒摇了摇头:“在下手脚已废,只怕要辜负君公子的厚爱了,在下如今只想好好地教教徒弟。” “徒弟?” “这儿呢!”秦月瑶正在目送其他几家厨子垂头丧气地离开,听到他们的话,凑了上来,狗腿地扶了桑璟舒坐回轮椅上,“师傅打算什么时候走?到时候我来接您。” 墨冥辰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听到这话,步子一顿,苦笑。 这姑娘还真是厉害,比个赛还顺便拜师了。 “娘亲!你好厉害!”云薇一把扑到了秦月瑶怀里。 云深抱了一捧桃花跟了上来,将花递到了秦月瑶面前:“恭喜娘亲!” 秦月瑶一把将他们揽到怀里,在每人的小脸上都亲了一口:“今天尝的菜好不好吃?” 虽说这比赛最后都有输赢,可今天来参加比赛的,都是十家大酒楼里手艺最好的厨子,又是使出了拿手的本事,这菜品虽少,可味道想必都是很出色的。 云薇猛点头。 “我们都尝了,娘亲做的最好吃。”云深也点头。 “你们怎么知道哪道是娘亲做的?”秦月瑶愣了一下,送到食客桌上的菜,都只编了号,是认不出厨师是谁的。 “阿辰叔叔说的啊,他能尝出来。” “真的假的?”秦月瑶愕然,抬眼看站在一旁的墨冥辰。 “是三号吗?”墨冥辰挑了挑眉。 秦月瑶愣了一下:“殿下怎么尝出来的?” “不是尝出来的,这是心有灵犀。”墨冥辰轻咳了一声。 “你汤里多加了一味陈皮,”桑璟舒坐在轮椅上,侧头看了一眼墨冥辰,“殿下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刁啊。” 墨冥辰眼角抽了抽,不满地看着拢袖的桑璟舒:“桑大厨这嘴,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饶人。” 这个人,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都一如既往地不讨人喜欢! 第221章 挑战底线 第221章 挑战底线 君修远得了浮香岛,心情大好,点了一桌酒菜,要在游船上给三个大厨大摆庆功宴。 桑璟舒和他们约了明日午后离岛,唤了秦月瑶随他回房,去取见面礼。 秦月瑶推着桑璟舒回了小院,拜祭了师祖后,又郑重地行了拜师礼。 桑璟舒送她的见面礼,是自他拜入师门至今,学厨做菜时记下的手札。 “你师祖曾是宫中御厨,离开皇城之后,一直有编纂食谱的打算,为师这十多年来只完成了这些,只日后完善食谱的重任,便落到你头上了。” 秦月瑶翻看着那本手札,除了做菜的心得,还有一些对菜品的点评,按食材分门别类,写得详细,厚厚的一本册子写了一半,字迹不一,的确是经年累积下来的。 这古人编写的食谱,她从前研究过许多,像南宋林洪所编写的《山家清供》就是古代流传下来的最完整的一本食谱,尽述当时留下的一百多种美食,这样的食谱,是留给后世厨师的宝贵财富。 她这次进京,本打算有空的时候去各大书斋好好逛逛,淘几本本朝或是前代留下来的食谱,却没想到,如今竟是要自己编写了? 想想若是这本食谱日后流芳百世,让后人也看看他们这个朝代的各种美食,这桩事情,倒是比开店赚钱更意义深远。 拜别了桑璟舒,秦月瑶把手札放进了空间里,步子轻快地朝码头去。 还没等她穿过花园,就被人半途截住了。 “这位夫人,你挡着我的路了,麻烦让让。”秦月瑶看着横插过来挡了她路的女子,挑了挑眉。 “你跟摄政王是什么关系?”许柔嘉满眼冷色,半分不让,沉声质问。 秦月瑶垂眸扫了一眼她蔚为壮观的身姿,不耐烦地反问:“我和摄政王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柔嘉挑眉:“敢这般跟我说话?你可知我跟阿辰是什么关系?” “你跟他什么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秦月瑶翻了个白眼。 许柔嘉见她这般,轻笑了一声:“牙尖嘴利,难怪能得阿辰注意。” “你什么意思?”她可不只是牙尖嘴利,她还相当暴力。 眼下夜黑风高,四下无人,她要是递上一拳,或者来上一脚,这滋味,应该十分美妙。 “阿辰身边名门闺秀无数,美女如云,你以为他真会对一个厨娘上心?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罢了。” 即便是年少时,墨冥辰身边也不乏仰慕他的贵家女,更别说如今他位高权重,这想入摄政王府的女人更是多不胜数。 许柔嘉先前一直没想明白,那么多的名门贵女他看不上,怎么就偏挑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厨娘。 这会儿看着跟前的人,她倒是有些明白了。 这女人虽有姿色,却也算不得倾城绝世,又身份低贱,墨冥辰能看上她,大抵是这性格不同于那些被约束惯了,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们。 这性子,倒跟从前的她有几分相似。 “御史夫人能这么安慰自己,倒也挺不错的。”秦月瑶对上她打量自己的目光,颇为同情地撇了撇嘴。 “你说什么?!” “我是说,不管摄政王对我上不上心,我终归是新鲜的那个,不比御史夫人,早成了老黄历,摄政王只怕这辈子都不愿再翻了。” “你胡说什么?!”许柔嘉被她一句话戳到了痛处,愤然扬手。 秦月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猛力地甩开:“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去问摄政王,偷摸拦我算什么本事?” 秦月瑶这会儿只觉心口堵着一口气,你说这人都嫁了人了,还要回来纠缠。 有本事她纠缠墨冥辰去啊,拦着她算怎么回事? 她这都还没成现任了,这前任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了。 “月瑶?!”许柔嘉被她甩开,正待换只手再打,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她身子一颤,顿住了动作。 相识近二十年,墨冥辰对她的称呼,从许小姐到御史夫人,即便是当初订了亲,他也没唤过一声她的闺名。 墨冥辰本是见秦月瑶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便送了孩子们上船,自己过来找人。 进花园的时候他只看到了许柔嘉,听到了秦月瑶的声音才发现她也在。 他快步走到了两人跟前,伸手将秦月瑶拉到了身侧:“阿远在船上备了酒菜,大家都在等你这个大功臣了。” 墨冥辰打量跟前的人,见她沉着一张脸,本要拉她离开的步子便顿住了,眼里蒙了一层阴鸷:“受委屈了?” “哪儿能啊,我只是在这儿跟御史夫人聊聊人生,谈谈理想罢了。”秦月瑶仰头看到了他的神色,耸了耸肩。 “跟她有什么好聊的,回去我陪你慢慢聊。”墨冥辰看了她须臾,侧头看了一眼许柔嘉,“这是最后一次,御史夫人若是再这般挑战本王的底线,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秦月瑶瞥了一眼瞬间神色惨淡的许柔嘉,心情大好,顺势挽了墨冥辰的手,和他一起往花园外走,,等得都要走到了码头,她才松开了手。 “真没受委屈?”眼看她越过自己快步往游船去,墨冥辰将她一把拉了回来。 “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她能让我受什么委屈?”秦月瑶无奈地看着他,“不过要是殿下晚到一会儿,御史夫人就该受委屈了。” 得亏墨冥辰来得及时,否则两人要动起手来,不把许柔嘉打到哭不出来,她这么多年的格斗就是白练了。 “我跟她……” “打住!我不想知道你跟她之间有什么过往,我不感兴趣。”不等墨冥辰把话说完,秦月瑶抬手捂了他的嘴。 他想跟自己说什么? 说他们虽然青梅竹马,还订了亲,可如今许柔嘉已经嫁人了,他跟许柔嘉已经翻篇了? 这些事情,她能想明白是一回事,可要听他说他们的过往,她不乐意听。 “走吧,今天赢了比赛,咱们可得好好庆祝庆祝!”秦月瑶撇开他满眼的无奈,拽了他的袖子往船上去。 今天这么有这么多喜事呢,她才不想因为许柔嘉坏了好心情! 第222章 要什么谢礼? 第222章 要什么谢礼? 秦月瑶扯着墨冥辰袖子刚进船舱,就见白辰谨苦着脸坐在桌边,身旁围了几大筐草,正在那儿埋头编着什么。 “白郡王这是打算做手工发展一下副业?”秦月瑶看了一眼桌上编好的几只草蚂蚱,打趣道。 “本王领了陛下的圣旨,下船之前要为陛下编九十九只。”白辰谨将手上编好的一只丢到了桌上,满眼怨恨地看向墨冥辰。 都怪他!要不是他带陛下去亭子里面找他们,他能沦落到现在这般下场? 更可恨的是,他和皇姐居然都没拦着,硬生生逼得他只能接了圣旨。 “这么多,下船之前能编完?”秦月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只是算了算距离,觉得这圣旨完成的难度有点高,是不是该让大家都先别庆祝了,来帮帮忙? “秦姐姐放心吧,君公子今晚等着你不醉不归,一早嘱咐了船工,要先绕湖五圈呢。”白辰谨还没有开口,楼上谢元溪已经端了酒菜下来。 他将酒菜放到了白辰谨身旁的桌子上,看向秦月瑶:“你们快上去吧,他们都等着秦姐姐呢。” “你不跟我们一起?”秦月瑶同情地看了白辰谨一眼,见谢元溪捡了个板凳在他身旁坐下,步子一顿,饶有意味的问。 “我不太会喝酒,以其被灌醉了出丑,还不如在这里给白郡王帮忙。”谢元溪笑得温和,抽了筐里的一束草。 白辰谨掀眼皮看向秦月瑶身后的墨冥辰:“三哥不也会编吗,你先给我编二十只了才准走!” “门儿都没有,他今晚归我了。”秦月瑶哪能留墨冥辰在这里当电灯泡,麻溜地拉了他往楼上蹿。 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还能听到下面白辰谨有些奇怪地问谢元溪:“你上次不是把你哥和君修远都喝倒了吗?” 秦月瑶一听这话,差点一脚踩滑。 就白郡王这般不开窍的模样,小皇帝再让他编几百个都帮不了他! 他们如今换了君家的游船,宽阔的二层上并着两间雅阁,靠近楼梯的这一间里,三个孩子正捂着嘴,猫着身子,围着蒙了眼睛的小德子打转。 秦月瑶路过窗口就挪不动步子了,看着几个孩子玩耍。 等看清那一把将云深从屋角拉开的少年是谁时,秦月瑶脸色一沉。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她皱眉看一旁的墨冥辰。 孩子们交新朋友她是不反对啦,可是里头那个被云薇猛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墙上的孩子一定不是新朋友的最佳人选! “云深给你折花的时候遇到了陛下,陛下与他投缘,就说要给云深当哥哥。”墨冥辰看着屋里推来跑去,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三个孩子,语气轻松地说。 “给云深当哥哥?”秦月瑶瞪眼,一把拽住了墨冥辰的衣袖,“这种事情,你也不拦着?” 墨冥辰任她拽着扯着,只是挑了挑眉:“拦着做什么?陛下是我的侄子,云深是你的儿子,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现在认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想得美,谁要跟你当一家人了。”秦月瑶皱眉嘟囔了一句,目光在墨文璟身上转了几圈,突然想起个事情来,“你家皇帝侄子今天在观远楼说要给我指婚呢,这陛下赐婚是何等的殊荣,可惜我就这么给错过了。” 墨冥辰一听这话,沉了脸,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家这侄子,今天分明是公然找揍! 转念他又想到了什么,伸手揽了秦月瑶的腰,将她往怀里拉了几分:“你想要圣旨赐婚的话,本王帮你去求啊,明天就去,不仅有陛下御笔的圣旨,还有三公和六部盖印的聘书,你若喜欢,酒宴就摆在皇城里。” 秦月瑶微微一愣,这样的阵仗,皇帝纳妃都没这么隆重吧。 还跑皇城里去摆酒,人家陛下同意了么?! “还是算了吧,我又不能真嫁给我师傅。”秦月瑶颇有几分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还真惦记上你师傅了?”墨冥辰手一紧,挑她抬头,他垂眸看着那双清亮的眼,想看看她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 早知道,今天他就不带她来凑这份热闹了。 君修远输了,最多也只是回家哭几天,他就该让桑璟舒继续被困在浮香岛上,可劲儿地跟丹阳公主互相折磨。 现在倒好了,大家都皆大欢喜了,他自己倒水深火热了。 “我师傅他……”秦月瑶看着墨冥辰那双认真的眼,突然不敢再胡说下去了,她秀眉一挑,笑得狡黠,“怎么?殿下生气了?不要灰心嘛,你还是有很多地方比他强的。” “就是,别的不说,皇叔凶起人来的时候,没人能比得上的。” “谁说的,阿辰叔叔哪里凶了?虽然没有白叔叔可爱,不过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没错,阿辰叔叔功夫好,字也写得好,对我们和娘亲最好了。” 屋里三个孩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没玩游戏了,趴在窗棂上,晃着三颗小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外面的两个人。 秦月瑶从墨冥辰怀里松脱出来,俯身跟墨文璟见了礼。 “朕今天为了深弟,都没有听姑姑的话,投了秦娘子呢,三皇叔可得好好谢朕。”墨文璟单手托腮,打量跟前的两人。 秦月瑶哑然失笑,今天这场比赛,果然全是黑幕! 除开丹阳公主,其他四个评委里,她得了两票,要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听了丹阳公主的话,这比赛她便稳输不赢了。 “陛下想要什么谢礼?”墨冥辰叹了口气,他皇姐这性子,也真是没话说了。 墨文璟一听这话,满眼激动。 跟三皇叔讨谢礼啊,他想要的可多着呢! 比如不要在让他上早朝了,那么早起来,他也就是在殿里坐着,该说的该做的都被三皇叔和百里丞相说尽做尽了,要他在那儿也没什么用! 再比如,他不想每天都要读两三个时辰的书了,学了那么多,他也没多少能记住,每天除了读书学武,连玩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可这会儿身旁还有秦家兄妹在,他刚刚跟他们吹嘘自己每日都很勤勉,学问无疑都很厉害,这会儿要是说了,不就让他们知道自己惫懒了吗? “皇叔记下这事儿就好,等隔几日朕想好了,再来跟皇叔讨要。”墨文璟说罢,生怕三皇叔扭头就不认账了,他指了指秦月瑶,“皇叔日后要是耍赖,朕就……朕就把秦娘子指婚给二皇叔。” 墨冥辰眉梢一沉,冷了神色。 死小子,还敢威胁他?! 第223章 罚酒三杯 第223章 罚酒三杯 秦月瑶一听这话,立马沉了脸。 这熊孩子,威胁人还把她扯上了? 秦月瑶刚想开口,劝说小皇帝换个威胁的筹码,别拿她说事儿。 隔壁雅阁里等了许久的人等不住了,君修远推门出来,眼见他们还站在回廊上和孩子们说话,连声催促:“都在等你们开席啦,你俩还在磨蹭什么呢?” 秦月瑶送桑璟舒回小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船上了。 两个孩子和小皇帝早就已经用了晚膳,这会儿一桌子大人都在等他们俩入席。 “陛下若是想好要什么,只管开口。”墨冥辰叹了口气,应了墨文璟的话,又看向一旁的两个孩子,“你们好好在这里玩,有什么事情就让拂衣来找我,或者去楼下找你们白叔叔。” 云深点了点头:“娘亲快去吧,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你们好好玩,别到外面来吹冷风。”秦月瑶在两个孩子的小脸上各亲了一口,这才和墨冥辰一起去了旁边的雅阁。 墨文璟在一旁看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满是羡慕。 父皇和母后都没有这样亲过他,母后对他是一如既往的严格,也只有父皇在的时候,还会抽空陪他在御花园里玩耍。 云薇看着娘亲进屋后,缩回了脑袋,扭头去找侯在一旁的小德子:“德哥哥,指婚是什么意思啊?” “指婚的意思就是给人订一门亲事。”小德子利索地回答。 头先在浮香岛花园里遇到秦小公子的时候,他乍一眼还以为是逍遥王府新添的小公子。 可后来再看到这位小公子和小小姐,竟然是摄政王带着的,他就开始迷糊了。 虽说也没弄清楚他们到底是和哪位王爷有关系,不过左右都是自己的小主子,何况两个小主子待他还十分客气,张口就叫他哥哥,他可喜欢这两个孩子了。 “那璟哥哥的二皇叔是谁?”她记得,璟哥哥刚刚叫阿辰叔叔三皇叔来着。 小德子瞥了一眼才从窗边转过头来的小皇帝,顿了一下才回答:“是咱们的逍遥王殿下。” 云薇仔细想了一想,眉眼就拢成了一团,再看下墨文璟的时候,满眼都是不高兴。 她本来就因为这人非要让白叔叔下船之前编九十九个草蚂蚱而不太喜欢他,这会儿又听他说要把娘亲跟那什么逍遥王指婚,她觉得更讨厌了。 可刚刚哥哥悄悄跟她说了,这位璟哥哥是大齐的皇帝,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跟他一起玩的时候,他们要什么都顺着他。 “哥哥,我不想玩捉迷藏了,白叔叔在下面编蚂蚱呢,我们去找他玩吧。”云薇转着小眼珠想了想,拉了身旁的云深,也不理墨文璟了,让守在门口的拂衣给他们开了门,飞快地朝楼下跑。 “主子,咱们也去吗?”小德子看墨文璟跟了两步,到门口就停了,便跟上来问。 墨文璟挑了挑眉,看着跑下楼取的两个身影,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四皇叔不常进宫,他跟他不熟,也没兴趣看他编什么草蚂蚱。 “朕要去船尾玩。”墨文璟说完,撒腿往船尾的甲板上跑。 不跟他玩算了,他自己玩! 秦月瑶和墨冥辰进去的时候,桌上正在上菜,坐了一圈的人已经喝了两轮了。 桌边端着酒杯的丹阳公主已经喝得双颊染了一片绯色,见他们进来,朝着墨冥辰晃了晃酒杯:“你们来晚了,必须先罚酒三杯。” “皇姐莫不是忘了,本王不喝酒的。”墨冥辰步子一顿,皱眉。 秦月瑶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仔细回想一下,先前几次摆宴,还真没见过墨冥辰喝酒。 “你不喝有人能喝呢,”丹阳公主一把将秦月瑶拉到了身旁坐下,亲自倒酒,“秦姑娘今天让本宫输了浮香岛还输了人,这酒,你可不能推。” 听她这么一说,秦月瑶也不好推辞了。 本来就来晚了,罚酒也是应该的。 船上的酒都是君修远刚叫人从浮香岛搬过来的,酒香味醇,也没那么辣口。 她一口气喝了三杯,就见丹阳公主还要给她添。 “不是说先罚三杯吗?一会儿咱们吃了饭再喝啊。”秦月瑶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挡了挡丹阳公主端起来的酒。 她忙活了大半天,这腹中空空,饶是酒量再好,也经不住空腹猛喝。 “你的三杯完了,还有他的呢,”丹阳公主挑眉,纤指点了点她身旁的墨冥辰。 秦月瑶看了一眼沉着脸的墨冥辰,想想他也是因为自己才迟到的,人家又不能喝酒,她替他喝了也是应该。 她刚要伸手去接酒杯,面前拦过来一只手,先她一步把酒杯取了,仰头一饮而尽。 墨冥辰一口喝完,又自己添了酒,利落地喝完了三杯。 “酒也罚过了,先吃饭吧。”墨冥辰将酒杯放下,让大家开席。 丹阳公主见他这般,也只是笑,不再劝酒,边吃边和秦月瑶聊天。 这桌上一大半都是君修远这次带来的厨师,刚开始还因着与摄政王和公主同席,有些拘谨,等得后来一聊起厨艺,几杯酒入喉,那些拘束便都放开了,聊得不亦乐乎。 丹阳公主从上桌开始,酒就没有断过,可瞧她那喜笑颜开的模样,倒也不像是借酒消愁。 君修远和谢元杰自见墨冥辰居然喝酒了之后,就开始动坏心思。 变着法地劝酒,他们也不猛劝墨冥辰,就劝他身边的秦月瑶。 这一顿饭下来,劝的酒有大半都进了墨冥辰的肚子。 眼看都要散席了,那被灌酒的摄政王依旧面不改色,君修远就觉得奇怪了,这人不是沾酒就醉吗?怎么几年不见,给练成酒仙了? “离上岸还早,枯坐也无趣,咱们玩点游戏吧。”饭桌撤席了,君修远让人搬了几大坛酒上来,又找了几个骰盅。 秦月瑶的酒被墨冥辰挡了大半,这会儿她神思清明,转头看着坐在身边没动的墨冥辰,伸手按住了君修远推到他跟前的骰盅:“咱们哪能跟他们会武功的玩这个,谁知道他们出不出老千呢!” 她这话刚说完,一旁摇骰盅摇得欢快的谢元杰一愣,没了动作。 君修远一听这话挺有道理的,伸手掀了谢元杰的骰盅,里面赫然是一堆六点。 “这还不简单,我们分组啊,你跟阿辰一组,本宫……”丹阳公主托腮,目光在谢元杰和君修远身上逡巡。 “在下突然有点不胜酒力,先去休息会儿。”谢元杰立马从桌边跳了起来,往外蹿。 “本宫和阿远一组,我们两比,他们俩喝。”丹阳公主一把将君修远扯到了身边。 第224章 重现名场面 第224章 重现名场面 君修远立马苦了脸,死命想要挣脱丹阳公主的手:“大姐我错了,我觉得枯坐挺好的,咱们还是游湖赏景,别玩了吧。” 因着墨冥辰的关系,他跟丹阳公主也是自小熟识的。 这位姑奶奶历来都是专坑自己人的主! 丹阳公主扯了他在身旁坐下,小声跟他说了两句,君修远顿时眉开眼笑:“比比比,输了的要么喝三碗酒,要么就脱衣服!” “这不太好吧?”秦月瑶愣了一下,苦笑。 喝酒就算了,大庭广众的脱衣服是不是不太雅观? “没事,本公子身材好,不怕脱。”君修远搓了搓手,拿碗倒酒。 终于让他等到了!今晚他们一定要再现十年前的名场面才行! “真没事?”秦月瑶侧头,还是有些不确定地看墨冥辰。 墨冥辰这会儿头昏脑涨,抬眸看到对面满眼坏笑的两人,咬牙点头:“比吧,谁先被扒光了,就自己跳到暖玉湖里游回去。” 听到这话,君修远和丹阳公主又笑了,还以为他都忘了呢! “那就来吧。”秦月瑶展眉一笑,扬手抄起了桌上的骰盅。 今天就让他们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赌神! 一炷香的功夫,第一坛酒就少了一半,墨冥辰也没再喝酒,就脱了件外袍。 两柱香过后,墨冥辰身上的长衫没了,跟穿了一身里衣的君修远一起瘫在一旁的圈椅里,失神地看着桌边的两个人。 “快,喝酒还是脱衣服!” 丹阳公主和秦月瑶先后开盅,随即一起转头,看向喝瘫了的两个人。 君修远马上按住自己的衣襟,腾地跳起来了:“姑奶奶,说好十把脱光他的呢!你们不是联手坑我吧?!” 刚说完,就觉得天旋地转。 妈的,他就不该信了这姑奶奶的话! “这么主动干什么?阿辰脱啊。” 墨冥辰刚刚又喝了几碗,这会儿正头疼,抬眼见秦月瑶满眼歉意,也没说什么,抬了微颤的手,解了衣带,把身上最后这件里衣也脱了。 这具肌肉紧实的身体,秦月瑶不是第一次看了。 如今再看,胸口那道横贯的伤疤,依旧是触目惊心。 还有那平坦的小腹上,近两寸宽刀口,看得秦月瑶心头一绞。 丹阳公主本还抱着看热闹的心,这会儿见着他身上的伤,按着骰盅的手一抖,拍桌站了起来:“谁伤的?!”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般明显的疤痕,是新伤! 君修远被她这骤然一声怒喝震得清醒了几分,转头看了一眼墨冥辰,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查出来。” “没查出来?”丹阳公主蹙眉,“是耶律寒邪?百里无忧?还是……” 最后那个名字,丹阳公主没有说出口。 这般手足相残之事,父皇若是泉下有知…… “都是过去的事了,本王如今不好端端回来了?”墨冥辰伸手将腹上的刀上挡了挡,“你们还比不比了?本王还有几件可脱呢。” 他这话说得有些含糊,听得其他三人皆是一愣。 “比啊,秦姑娘,咱们再来!”丹阳公主从墨冥辰身上收回了目光,去拿骰盅。 这人开始主动求脱了啊!终于开始醉了?! 十年前她诓墨冥辰在跟君修远他们赏雪的时候喝了小半壶酒,这小子当场发疯,脱光了衣裳在他们七皇叔的府里跑了一圈,最后还跑人家池子里抓了条大锦鲤回来,那场面,别提有多精彩了! 受了刺激的墨冥辰从此滴酒不沾,今天终于又有机会了! 秦月瑶不知旧事,可也看得出来墨冥辰是真醉了。 她不想比了,再比下去,这醉醺醺的两个人总有一个要光溜溜的了。 以目前的情况看,最容易光溜溜的,就是那个合着眼还催她们继续的墨冥辰了。 偏丹阳公主不让她拒绝,已经开始摇骰子了。 “他们不还戴着面具吗?下一把摘面具吧。”为了保住墨冥辰的裤子,秦月瑶决定用点缓兵之计。 这两人成天到晚都扣着个面具,她还真想看看君修远长什么样呢? “也好。”丹阳公主扣着骰盅,点了点头,脱什么都行,反正君修远脱光了她都不介意,最关键的,是得把她三弟扒了。 这桌前的两人还没开盅呢,就听得外面拂衣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不好啦!白郡王跳湖啦!” 这一嗓子嚎得满船的人都听到了,秦月瑶他们也不玩了,全凑到窗边看情况。 “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小白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君修远站在圈椅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看着灯火映照下,在水里扑腾着往船边游的人,皱眉含糊地说。 “不就是编几个蚂蚱吗,有这么想不开?”丹阳公主怕君修远一头栽下去,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我们下去瞧瞧。” 君修远抓了丢一旁的外袍,摇摇晃晃地跟着丹阳公主就出去了。 秦月瑶眼看船上有人丢了绳子,已经在拉白辰谨上来了,便也没动,合了窗户,垂目看还靠在圈椅里,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按着头的人。 “殿下醉了?”她拿了袍子给他盖上,问道。 “嗯。”墨冥辰还闭着眼,含糊地答了一句,他这会儿只觉得脑袋里又刀在搅一般。 “有多醉?”秦月瑶见他紧闭着眼,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伸手去摘他的面具,“还知道我是谁吗?” 一边问,手已经扯了他脑后系面具的带子。 “不知道。”墨冥辰嘟囔着答了一句,干脆自己扯了脸上的面具,扔到了一边,抬手去按自己的太阳穴。 早吃饭挡酒的时候他就有醉意了,刚刚又喝了几碗,这会儿唯一的理智也只是强忍着让自己不去脱裤子而已。 秦月瑶本也是怕他头疼难受,想取了面具给他按按。 虽说见过逍遥王之后她便有了心理准备,可骤然见到面具下的这张脸,还是愣了一下。 俊眉斜飞,鼻梁挺拔,刀刻般的轮廓棱角分明,透着冷峻,比之逍遥王,轮廓更为立体,也更多几分英武之气。 秦月瑶心中一动,满眼的欢喜。 她家云深长大了,也是个大帅哥呢! 不过这帅气的模样也就维持了一秒,秦月瑶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头当面团揉的人,费力拉开了他的手,替他按头。 眼见身旁的人因着她的动作渐渐乖顺,脸上的神色也松缓了,秦月瑶心思一转,又唤了一声:“殿下?” “嗯。”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殿下,殿下要老实回答啊。” 都说酒后吐真言,今天她就来试上一试。 “好。”因着按压缓了头痛的墨冥辰乖巧地答道。 “你家金库的钥匙藏哪儿了呢?” 第225章 酒后吐真言 第225章 酒后吐真言 “书房的暗格里。” 秦月瑶没想到这人答得毫不犹豫,又问:“哪里的书房啊?” “秋水院的。” “府里都是你自己管账?” “贺管家管,本王偶尔过问一下。” “账上有多少钱啊?” “三百五十万两黄金,三十七家铺子,四十九套宅子……” “……”秦月瑶看着眼前这抱着自己衣服,闭着眼开始数家底的人,心底感叹,真是个有钱人啊,她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多钱和铺子! 墨冥辰就这么数了一长串,连自家有几匹马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秦月瑶摇头,就这酒品,果然以后不能让他再喝醉了。 秦月瑶憋了半天,终于问了最想问的:“有喜欢的姑娘吗?” “有啊。”醉得厉害的人一说起这个,脸上有了笑。 “是谁啊?” “秦月瑶啊。” “除了她呢,从前还喜欢过谁?” “没了,就喜欢她。” “骗子。”秦月瑶手上的力道中了两分,他跟许柔嘉的事情,她都听说了,还在这儿说没有! 墨冥辰吃痛,伸手想拂开她的手,抓着那只纤细的手,握在手里就不放了。 他撇了撇嘴:“她都不喜欢本王。” “你怎么知道的?”秦月瑶笑了。 听到这问题,墨冥辰突然睁开了眼。 秦月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醒了,刚想开口解释,就见这人满眼委屈:“她要喜欢本王,还会惦记着要嫁给她师傅?” 墨冥辰说罢,腾地从椅子里站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殿下要去哪儿?!”秦月瑶忙上前去拉人。 “杀了桑璟舒!”,墨冥辰已经到了门边,猛推朝里开的门,“还有顾文彬,风行云,徐大壮,秦福安,柳折,耶律寒邪……” 说到后来,墨冥辰已经在数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了。 秦月瑶苦笑着想把他从门边拽回来,没想到这人想杀的人还挺多的! 数到最后,听到“许柔嘉”三个字的时候,秦月瑶愣怔了一下。 他想杀许柔嘉?那不是他的青梅竹马吗? 墨冥辰这会儿已经数不动了,门也推不开,干脆整个人靠到了门板上,闭眼要睡了。 这才刚合眼,门外有人猛一推门,力道太大,撞得墨冥辰朝后一栽,连带着扶他的秦月瑶也一起倒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白辰谨披着个外袍站在门外,见屋里的情形,愣了一下,上前来扶人。 秦月瑶和白辰谨一起把昏睡过去的墨冥辰扶回到了里间的软塌上,她见白辰谨身上还在滴水,好奇地问:“白郡王跳到水里去干什么?” “替谢小姐捡帕子啊,她说那是她娘给她绣的,结果本王去捡了,她倒生气了。”白辰谨绞着衣摆上的水,无奈地说。 他们刚刚跟两个孩子在一楼编蚂蚱,云薇弄脏了手,到船尾去洗手,谢元溪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擦。 谁想云薇刚伸手去接,没抓稳,风一吹帕子就给落湖里了。 他听谢元溪先前说那帕子是她出门之前,她娘特意给她绣的,他二话没说就跳湖里去捡。 谁成想拂衣在船上嚎了一嗓子,把人都招来了,他把帕子捡上来了,谢小姐也没见多高兴,脸上挂着泪,还骂他傻。 这会儿在楼下哭得伤心呢,他这个跳水的人就被皇姐赶上来了。 秦月瑶捡了被墨冥辰丢开的面具给他戴上,又把墨冥辰扔一边的玄色长衫递给白辰谨:“夜里凉,郡王还是把湿衣服换了吧。” 反正倒头睡的那个看样子也不会醒了,一会儿裹了外套抬下去就是了。 这船上也没多准备衣服,白辰谨就这么穿着湿衣服回去,铁定要感冒的。 “这是三哥自己脱的?”白辰谨接了衣服,看了一眼里面一身酒气昏睡不醒的墨冥辰,挑眉笑了。 他三哥有进步啊,这回裤子还没脱就倒了。 秦月瑶也没跟他说刚刚他们在这儿玩脱衣游戏,只催了白辰谨换衣服后,就出去了。 原本在二楼的人全都因着白辰谨跳水的事情聚到一楼去了,谢元溪坐在桌边,已经没哭了,在和丹阳公主说话,见秦月瑶挤过来,忙拉了她问:“秦姐姐,白郡王没事吧?” “瞧你吓的,他没事,在上面换衣服呢。”秦月瑶看她哭红了的眼,笑道。 “都是我不好,你别生白叔叔的气啊。”一旁云薇也刚哭完,把手里的湿帕子扭干水,折好了递了过来。 要不是她没抓紧,帕子也不会落下去。 “我没有生气,这事儿也不怪云薇。”谢元溪将云薇抱到了怀里,给她擦眼角还挂着的泪珠。 她刚刚是真被白辰谨的举动吓着了,不就是条帕子吗? 她之前拿出来的时候,白辰谨说上面的鸿雁绣的好,她就顺口说了是娘特意给她绣的。 可即便是她娘给她绣的,丢了回去再绣一条就是了,犯的着为着这个往水里跳? 夜里风大水凉的,又是在这深不见底的暖玉湖上,看到他跳下去的时候,谢元溪真给吓坏了! 丹阳公主让围着的人都散了,垂眸看着谢元溪和她怀里的孩子。 默了良久,轻叹了一口气,让一旁的谢元杰去让船家返程登岸,又听小皇帝还在甲板上疯玩呢,忙上楼去找人。 君修远倒在窗边的椅子里,想了想,突然幽幽开口:“小白自小没了爹娘,我记得,有一次我见他揣着条绣着桃花的帕子,笑他用女人用的东西,还想抢了给阿辰他们看,结果被他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娘的遗物。所以今天这事儿,不怪你们,也不能怪他一时冲动,没头没脑地往水里跳。” 谢元溪一听这话,心一紧,放下了云薇,起身上楼找人去了。 秦月瑶看了看桌上的帕子,又抬头看君修远:“君公子说的是真的?” “本公子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君修远靠在椅子里,晃着有点疼的脑袋,“其实那帕子当初被我抢了,还在上面拿笔添了幅画,小白揍了我抢回去之后洗了三天都没洗干净,于是又把我揍了一顿。” 现在想想,自己当年还真是干了不少坏事。 “君公子真醉了?”秦月瑶看着罩着白袍,坐在椅子上跟得了多动症似的人,挑眉笑问。 刚刚在楼上看他像是醉得厉害,可这会儿听着这些话,秦月瑶总觉得这人该不是装醉吧? “那当然了,不然怎么会酒后吐真言?” 第226章 成了软肋 第226章 成了软肋 游船靠岸的时候,月正中天。 墨冥辰还真一醉不醒,被白辰谨和谢元杰连托带扶扔到了马车上。 在船上疯玩了一晚上的墨文璟临到分手的时候,还想起了白辰谨编的蚂蚱,让人抬了,要当场数。 “璟哥哥,让我哥哥数吧,他数数又快又好。”云薇仰头见白辰谨刚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刷的一下又白了,松了娘亲的手,拉着哥哥到了墨文璟跟前。 “好啊,就让深弟数吧。”墨文璟见小姑娘又理她了,十分欢喜,朝竹筐前的小德子挥了挥手。 云深见妹妹朝自己眨了眨眼,点头应了一声,开始数筐里的蚂蚱。 “一,二,三,四,五,六……” “璟哥哥,你看那湖上有什么!”云薇扯了墨文璟的袖子,拽着他看暖玉湖上还荡着的游船。 “不就是船嘛,还没我们的漂亮。”墨文璟看了两眼,转过头来,箩筐前的云深已经数到三十了。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璟哥哥,你看天上有东西!” “……” “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 墨文璟就这么被云薇扯着东张西望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旁云深已经数完了。 云深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正好九十九只,没错。” “没数错?”墨文璟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数完了? “我哥哥一口气能数到好几百呢,不会错的,对吧,德哥哥?” 一群大人都在旁边看着兄妹俩这小把戏,小德子本还在笑呢,听云薇这么一问,身子一抖,扭头看了丹阳公主和白辰谨一眼,怔了半饷,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成欺君大罪的共犯了! “你说对就对吧,”墨文璟也没纠结,将那筐蚂蚱拉到了云薇跟前,“你不是喜欢吗,都送给你。” 云薇一听,反倒不高兴了:“你让白叔叔编了这么久,只是要送给我?” “云薇,陛下专程让你白叔叔编了送你的礼物呢,还不跟陛下道谢?”秦月瑶见女儿垮下来的小脸,蹲下身唤她。 “谢谢陛下的礼物,云薇很喜欢呢!”云薇马上换了张灿烂的笑脸,还照先前在私塾学的礼数,对着墨文璟侧身福了福。 “你喜欢就好,朕先回宫了,有空再来找你们玩啊。”墨文璟对上那张笑脸,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跟丹阳公主一起上马车走了。 “白叔叔,这回我欠你九十九个谢礼呢,你什么时候想要了,来找我啊。”云薇自己拖着装草蚂蚱的筐往马车旁走,不忘了转头跟白辰谨笑。 白辰谨眼角抽了抽,俯身帮她把竹筐搬到了车上,“都留给你阿辰叔叔吧,他喜欢你的谢礼,九十九个,每天给他来上十几个,保证他天天都眉开眼笑的。” “不对,只有四十七个。”云深被谢元杰抱上了车,听到这话,摇了摇头。 “你怎么知道?”白辰谨有些惊讶,云深刚刚是跳着数的,还没按整数跳,刚好数满九十九个。 他们都在旁边看热闹,也没真去算到底有多少个。 “算出来的,把我跳开的数减出来,不就行了吗?” 云深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不是很简单的算术吗? 回宫的马车上,靠在车窗边,看着官道旁葱郁的树林,想着白日里桑璟舒说的那些话。 她和桑璟舒,认识八年了。 桑璟舒的师傅,是御厨孙铭的故旧,她八年前因父皇薨逝心中哀痛,去了淮阳散心。 不过是帮孙铭送了封信,正好遇上了还未出师的桑璟舒。 她瞒下了身份,因着厨艺上的分歧与桑璟舒往来较量,情愫渐深。 七年前滨州选拔御厨考核名额的厨艺大赛上,她与桑璟舒一路进了决赛。 桑璟舒当场便说,如果她赢了,就答应她一个条件,如果她输了,就嫁给他。 那样的话,已与求亲无异了,她早知道自己比不过他。 没想到,她赢了那场比赛,他许了她七年之约,自此之后,闭口不提娶亲之事,这七年里,待她也日渐疏离。 她原以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毕竟之后又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处理的方法,也多次让他寒心。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在这七年的互相折磨里才后悔的,早在比赛那一日,刚定下赌约之后,他便后悔了。 为了不娶她,他甚至故意输了比赛。 若是两相有情,她可以一直困着他,慢慢修补裂痕。 可是,若是一开始就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呢?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罢了。 墨冥辰头先劝她的那几句话说得对,既然都走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必要在死缠着不放,毁了他的一生。 “姑姑,你知道云薇妹妹和深弟的爹是谁吗?” 丹阳公主被墨文璟的话唤回了神思,侧头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深弟说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朕答应了要帮他们找的。”墨文璟说。 他原以为他们是三皇叔的孩子,可他们都叫三皇叔“叔叔”,所以之前在船上他特意问了一下,两人都说不知道,他就答应了帮他们找。 “姑姑也不知道。”丹阳公主摇了摇头,“还记得姑姑先前教你的吗?一会儿回了宫,要是你母后问你今天都玩了些什么,要怎么说?” “朕今天和姑姑在浮香岛上看了比赛,还坐船游了湖,遇到了三皇叔和四皇叔,还有他们的几个朋友。” “都有哪些朋友呢?” “君修远和姓谢的两个人。” “没有其他的了?” 墨文璟猛摇头。 “这才乖,不能跟母后提秦家弟弟和妹妹的事情知道吗?”丹阳公主抬手抚了抚墨文璟的脸。 她原本以为,墨冥辰把秦月瑶带在身边,只是因为想让两个孩子回府。 可先前她仔细问过之后才明白过来,那小子真正在意的,可不只是他的骨血,还有那个早六年前跟他有了夫妻之实,却把这事儿忘得精光的女人。 墨冥辰让她先别在越娘娘和其他人面前提,是在意秦月瑶的感受。 她现在不让墨文璟提,除了墨冥辰的嘱咐外,还有另外一层考量。 她了解自己的三弟,即便是从前待许柔嘉,也没见他这般小心翼翼。 这人放到他心上去了,就成他的软肋了,若是别有心之人拿捏到,她怕墨冥辰再重蹈六年前身陷夜北的覆辙。 第227章 长得吓人 第227章 长得吓人 墨冥辰被搬回别院之后,一睡不起,连早朝都没去成。 跟他一样翘班的,还有到暖玉湖里游了趟泳,结果染了风寒的白辰谨。 早间秦月瑶到别院厨房打算熬醒酒汤,进门看到谢元溪坐在一个小火炉边,守着炉子上的药罐发呆。 “想什么呢?”秦月瑶边挑豆子,边唤了她一声。 “想昨晚船上的事。”谢元溪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秦姐姐,怎么办?我好像真挺喜欢他的。” 昨晚一通忙乱,她被白辰谨跳水的举动吓哭了之后,就哭得停不下来了。 要不是拂衣拦着,她当时只怕要跟着白辰谨一起跳下去。 不为别的,就怕他在水里出事。 府里初见,她对救她的白辰谨一见倾心。 当初父亲让她进京,她还听高兴的。 摄政王安排他们兄妹俩住在别院,过来之后她发现白辰谨居然也住在这里,心里还偷着乐呢! 头先几天两人相处得不错,白辰谨做事仔细,待人体贴,对摄政王交代的事情也十分上心。 每次她办文会,都是他帮着操持。 可慢慢地她发现,白辰谨这般,多是出于礼貌和性格使然,他不仅待她好,待身边所有人,尤其是熟识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好。 越老夫人给他安排了很多场议亲的宴席,最开始的几次,白辰谨怕他们在别院无聊,还叫了她和二哥一起去。 那些和他约见的小姐们,有本就仰慕他的,也有被家里逼着来的。 不管对方什么态度,白辰谨待她们都如先前待她一般,温柔而有礼。 他每一次宴席过后都拒了婚事,可越老夫人隔日再安排其他的宴席,他依旧会爽快地应下来。 她越看越扎心,如是几次后,白辰谨怎么叫她都不愿去了,干脆约了顾文彬评诗论画,日日在外,就为了躲开他,忘了他。 如是疏远了一段时间,可那些好不容易要埋起来的感情,在昨晚看到他跳到湖里去的时候全部又钻出来了。 “喜欢就追啊,”秦月瑶把淘洗好的食材煮水下锅之后,才凑到了谢元溪身旁,看她苦着脸,鼓励道,“如今你们住在一起,相处的机会最多,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追?”谢元溪皱眉,她一个姑娘家,真不太好意思做这种事情,何况…… “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就昨天晚上的事情来看,有八成的把握白辰谨对谢元溪还是上心的。 虽然君修远那般说,可秦月瑶觉得,换别人的话,他还真不一定大冷天的头脑发热往水里跳。 “试试?怎么试啊?”谢元溪愣了一下。 “等晚上咱们好好合计合计。”秦月瑶眼看炉子上的药熬开了,拉了谢元溪起来,满厨房地找了糯米粉和豆沙,一起做了两份白玉卷,这才让谢元溪端着药和白玉卷去找白辰谨了。 秦月瑶煮了醒酒汤回遮雪院的时候,墨冥辰已经醒了。 他披头散发地捂着脑袋靠在床头,一旁守着的云薇满眼同情。 “你哥哥和娘亲呢?”墨冥辰被她同情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抬眼哑着嗓子问。 “哥哥跟谢叔叔晨练去了,娘亲去给你煮醒酒汤去了。” 云薇刚说完,就听到了外面响起上楼的脚步声。 墨冥辰一怔,转头拿了刚取的面具扣回了脸上。 “叔叔为什么不敢让娘亲看你的脸啊?”云薇坐在床尾静静地看着他的举动。 “因为叔叔长得吓人。”墨冥辰动作一顿,随即面不改色地说。 他一直琢磨着,找个机会主动坦白当年的事情,在这之前,这张脸还是藏着点好。 云薇撇了撇嘴,她觉得挺好看的啊,跟哥哥是一个类型的好看。 秦月瑶推门进来,看床头靠着的人满面痛苦,明明都散了发,那面具却还好好地戴着,她咬唇忍了笑,把熬好的醒酒汤端给他。 “殿下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喝汤的人动作一顿,放了碗,疑惑地看她:“我做什么了?”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脱了里衣之后,拂衣那一嗓子喊完,他就彻底晕了。 今早醒过来的时候,他身上披着外袍,裤子都穿得好好的,昨晚应该没跟十年前一样放飞自我吧? “都不记得了?”秦月瑶抬了抬他的手,让他把剩下的半碗醒酒汤都喝了,才又开口,“昨晚殿下说要把你养在北辰山猎苑的十几匹马。” 墨冥辰愣了一下,他说过这些? “你要喜欢,一会儿我让拂衣把马牵回来给你。”墨冥辰说罢,扬声要唤拂衣进来。 拂衣从外面屋檐上倒吊下来,凑到窗口:“主子可是要备马车赴约了?” “赴什么约?”他今天跟谁有约来着? 拂衣第一次见主子喝醉,这会儿看他一脸呆滞,忍了笑答道:“去威远侯府啊。” “嗯?”墨冥辰又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天色,让拂衣去备马车,又让外面守着的绿绮去备水。 昨天早朝之后,他约了慕绍衍谈西凉议和的事情,慕绍衍马上就要西调了,这事可不能耽误。 “殿下要去赴约,我们就不打扰了。”秦月瑶本还想继续逗他呢,听他要去威远侯府,便也没兴致了。 “我有点急事要办,那些马,晚点我再让人去取。”墨冥辰掀被从床上下来,步子虚浮地往衣柜去。 秦月瑶见他这般,叹了口气,起身去替他取了套衣服:“我刚刚跟殿下开玩笑的,你昨晚醉了之后倒头就睡了,什么都没说。” 她又不开马场,也不想吃马肉,要那些马做什么? 墨冥辰接了她递到怀里的衣服,顺势拉住她的手:“我过几个时辰就回来,乖乖在别院等我。” “我也得过几个时辰才能回来,殿下要是先回来,就乖乖在别院等我吧。”秦月瑶把手抽了出来,抱起了坐在床上的云薇。 “你要去哪儿?”昨天忙了一天了,都不在府里休息一下? “我约了君公子去浮香岛,君公子都已经等着了。”秦月瑶说罢,抱着云薇回屋换衣服去了。 墨冥辰一听到浮香岛,忍不住皱眉。 又是桑璟舒!墨冥辰这会儿头疼心烦,有种想杀了桑璟舒的冲动! 又?!墨冥辰怔了一下,这想法,怎么那么熟悉呢? 第228章 找不到人跟他成亲 第228章 找不到人跟他成亲 君修远昨晚喝了不少酒,回来之后又被抓到老宅去问话,这会儿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坐在马车里,失神地看着车门。 “君叔叔!”一旁云薇听娘亲跟她耳语了几句后,一把扑到了君修远怀里。 君修远被她扑得身子一歪,倒头撞在了旁边的车壁上,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怀里的人。 “小姑奶奶,大清早的,别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啊。”刚说完,好像觉得这话不太对,忙抱着云薇坐正了身子,朝着秦月瑶嘿嘿干笑了两声。 云薇在他怀里蹭了蹭:“君叔叔,听说白叔叔要成亲了啊?” “你听谁说的?”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流苏姐姐说的。”云薇顿了一下,马上随便说了个人。 “别听她胡说,你白叔叔没打算成亲呢。” 云薇听了,转头看了娘亲一眼,见娘亲朝她点了点头,却也没打算从君修远怀里下来。 娘亲让她问的她都问完了,这会儿她想问问自己想问的。 “流苏姐姐不是说,白叔叔这阵子见了不少漂亮姑娘,要准备婚事吗?” 这话还真是昨晚流苏姐姐帮她把草蚂蚱拿线穿起来挂着的时候,她听流苏姐姐亲口说的。 “那是你阿辰叔叔的娘给他安排的,不是他自己想见的。”君修远笑了。 他先前去观摩了几场越老夫人安排的见面,对于白辰谨的遭遇,十分同情。 “他都不想见的话,阿辰叔叔的娘亲为什么还要给他安排?” “因为你阿辰叔叔的娘想抱孙子了,可你阿辰叔叔没人要,找不到人跟他成亲,所以他娘就只好在你白叔叔身上打主意,想让你白叔叔早点成亲,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白辰谨自小养在越老夫人身边,这些年他是把这位养母当亲娘来孝敬的。 即便是封地在滨州,也会时常回京探望独住永安王府的越老夫人。 越老夫人说什么,他也从来都是毫不迟疑的应下来,可比那亲儿子还乖些。 “阿辰叔叔找不到人跟他成亲,是因为长得太吓人了吗?”云薇想起了墨冥辰今早戴面具的时候说的话。 君修远愣了一下,不知云薇为何会突然这般说,却也还是点了点头:“可不是么,都怪他长得太凶神恶煞了,姑娘们都瞧不上他。” “原来是这样。”云薇转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娘亲,又偏头看抱着木剑的哥哥,满眼同情。 她第一次看到阿辰叔叔的脸的时候,还觉得挺好看的。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那样的长相叫凶神恶煞,长成那样是会被姑娘们嫌弃的。 难怪她觉得长得不怎么好看的魏叔叔和张舅舅都有了妻子和孩子,这几个她觉得长得好看的叔叔还都没有成亲呢! 她在怀疑自己的审美有问题的同时,还同情哥哥,哥哥长得和阿辰叔叔挺像的,他以后也会不会娶不到妻子? “君叔叔也没有成亲,还戴着面具,是不是也因为长得不好看,没有姑娘喜欢?”云薇仰头,盯着君修远脸上的面具看。 这面具,跟阿辰叔叔戴着的那个挺像的。 君修远眉梢一沉:“谁说的,本公子是长得太好看了,那些姑娘都配不上。” 说他别的便罢了,敢说他不好看,这一点他可不服气! “真的?”云薇眨了眨眼,不信他的话。 “骗你做什么,不信你自己看啊。”君修远腾出了一只手来,按住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秦月瑶还在琢磨云薇今天这话说得奇怪呢,一见君修远要取面具了,目不转睛地看了过来。 昨晚跟丹阳公主的最后一局,她可是赢了的,要不是白辰谨跳水跳得太及时,她早该看到这面具下的那张脸了。 君修远见母女俩都看着自己,叹了口气,取了自己带着的白玉面具。 再看到面具下的模样的一瞬,秦月瑶讶然惊叹。 肤白若细瓷的脸上,眉若远山,一双桃花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拔卓挺立的鼻梁,宛若峰峦生辉,薄唇如点丹朱,红润的光泽给精致冷峻的脸上再添一抹瑰丽。 这样的美,是无关性别的,不能单用一个帅来形容。 他这模样,配上一袭白衣,就成了这世间最美的一幅画。 “我好看吧?”对于秦月瑶的反应,君修远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的母亲曾是滨州第一美人,他这张脸,随他母亲多一些。 从小到大,他都是亲族朋友里最好看的那一个。 就是因为太好看了,每次与谈生意,对方第一眼见他,都跟秦月瑶一般的反应,有些甚至比她还夸张,他被这般情况扰得心烦,接任家主之后,便终日将面具扣在脸上。 “简直是美得惨绝人寰!”秦月瑶诚心实意地赞叹。 惨绝人寰?! 君修远蹙了蹙眉,这是好话? 他垂眸看怀里的云薇,见她满眼惊讶之余,居然苦着一张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君修远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脸。 “我……”云薇张了张嘴,还没从这惊鸿一眼里缓过神来。 这是到目前为止,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张脸了,她甚至觉得,以后可能也再看不到比这更好看的了。 可是,她觉得好看的,都是别的姑娘觉得不好看的啊! 阿辰叔叔都找不到愿意跟他成亲的,君叔叔这样,岂不是这辈子都没人要了? “君叔叔你放心吧,没人要你的话,等我长大了,我要你,我不嫌弃你的长相。”云薇伸手,戳了戳君修远称得上吹弹可破的脸,语重心长地说。 嫌弃?君修远不高兴地皱眉。 看小丫头满眼认真和同情,他默了许久,抬头看秦月瑶:“秦夫人,等回去咱们怕是要请几个大夫,来给这丫头瞧瞧眼睛了。” 秦月瑶看着云薇,面色凝重。 这哪里是眼睛有问题,这明明是审美有问题。 也不知是谁给她女儿灌输了奇怪的思想,这都让女儿审美扭曲了,万一她以后以丑为美可怎么是好?! 第229章 做点负责任的事 第229章 做点负责任的事 这一路上,秦月瑶和君修远就容貌美丑这件事情,对云薇展开了亲切详细的说教。 弯弯绕绕扯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是那个做贼心虚的摄政王。 不仅如此,云薇还顺便把昨天她亲白叔叔的事情也一并交代了。 秦月瑶听得咬牙切齿,那人平日看着正正经经的,可瞧瞧他都教了孩子些什么?有这么坑自己女儿的?有这么当爹的?! 今天回去,非找他算账不可! 大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到了暖玉湖畔,湖面阳光倾洒,湖上游船不及昨日的多,想来是因为浮香岛今日闭岛的缘故。 昨天才游了大半日的湖,今天再坐船,两个孩子都少了昨日的新鲜,一头钻到雅阁里找了软塌补觉去了。 “秦夫人今天怎么想起问小白的亲事了?”君修远和秦月瑶抬了两把圈椅,坐在甲板上吹风喝茶。 “嗯?”一旁嗑瓜子的秦月瑶愣了一下,侧头看他。 “不是你让云薇来问我的吗?”君修远把长腿搭在栏杆上,这般无礼的举动,偏他做起来不叫人觉得烦厌,反倒有几分优雅,“秦夫人这么关心小白,不会是打算移情别恋了吧?你这样殿下会伤心的。” “瞎说什么,我是帮人打听的。”秦月瑶也想把腿搭上去,奈何自己穿的是裙子,就只能盘坐在圈椅里,喝了口茶。 “我瞎说?也就是说,夫人没有移情,恋的还是殿下了?”君修远挑眉,侧头看她。 那张没戴面具的脸上,只是随意一个表情都挑动风华万千,秦月瑶本想瞪他,被这张绝色的脸一晃,愣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君修远见她这般,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正色道:“秦夫人是帮谢小姐问的?” “你说他们俩这到底是有戏还是没戏呢?”秦月瑶拉了圈椅,往君修远身旁靠了靠,满脸八卦。 “小白那性子吧……”君修远托腮,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浮香岛,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位脑袋里缺根弦的白郡王,“别看他平日随和,可性子其实别扭着呢,真要是喜欢什么人,那他也一定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不像我们殿下,对自己的心意素来一清二楚,毫不含糊,还喜欢死皮赖脸,紧追不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是说白郡王吗,怎么扯别人身上去了。”秦月瑶笑了,想想那人还真是越来越像个无赖一般。 “夫人有空关心别人,倒不如好好关心关心自己,”君修远拢了袖子,侧头看秦月瑶,“你看阿辰为了你,酒也喝了,衣服也脱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你什么时候才对他负责?” 秦月瑶挑眉,想起墨冥辰昨晚醉酒的模样,她抿唇笑了笑,也没答话,起身拍了拍君修远的肩膀,上楼找孩子们去了。 桑璟舒一早就收拾妥当在浮香岛等他们了,今日浮香岛没有开张做生意,偌大的岛上只有正在收拾东西的小伙计们。 他们都是桑璟舒当年亲自挑选的,多是平苦人家的孩子,桑璟舒雇他们来做事,不仅是给了他们一份恩惠,还是一份救命的恩情。 如今桑璟舒要走了,他们大多不愿意继续留下。 君修远也没有拦着,还让账房给他们多支了一个月的工钱。 三个大人和两个孩子在岛上逛了一圈,浮香岛上的地势并不平坦,北高南低,几座楼宇都是依势而建,可不管建在再高的地方,这一路上去,都只是斜坡,没有修阶梯。 君修远逛了几处,还说有几个斜坡修得太缓,占了太多地方,必须大改。 桑璟舒在一旁看着那缓缓而上的斜坡,这些都是他的腿断了之后,丹阳公主命人全部改过的,为的就是能让他在这浮香岛上往来无阻。 她还在花园里移栽了他最喜欢的花木,培的图都是从淮阳不远千里运过来的。 她还曾替他重病的母亲遍寻名医,供他的幼弟上私塾念书,替他照料家里。 桑璟舒明白的,这七年来,她待他真的很好。 只是她越好,越是让桑璟舒想起她从前对自己做过的一切。 他的确曾对那个以师傅故旧之徒的身份闯入他生活的少女动过心,在往来相处的那一年里,他们互相切磋厨艺,互生爱慕,当初决赛上那句娶她的赌约,的确是发自肺腑。 至少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他是真心想要取眼前这个姑娘为妻的。 可是,也就是在那场比赛上,他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那个与他在师傅伤逝,在他母亲倒下的时候陪伴安慰他,朝夕相伴,要与他共度难关的姑娘,原来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用编造出来的身份来爱他,却用自己真实的身份对他做出那么多残忍的事情。 可笑的是,她还以为他根本毫不知觉。 这七年来,每每看到她,他能想到的,都是师傅的惨死,母亲的垂危,还有自己被打断腿时的情形。 他想报仇,想杀了她,或者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可她把他的幼弟和母亲捏在了手里,每月只准他回府探望一次。 她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却只是把他当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囚徒罢了。 如今,这一场折磨,终于要结束了。 几人在浮香岛上打点完,乘着马车回京城的时候,已是夕阳遍布了。 “一会儿我们先送师傅回家,师傅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弟子再来给师傅请安,到时候咱们摆桌酒热闹热闹。”秦月瑶看了一眼窗外的街景,笑着对桑璟舒说。 “嗯?为师还想今晚留你们在家吃饭,让你们尝尝为师的手艺呢。”桑璟舒心情甚好,听秦月瑶这般说,开口道。 “弟子晚上有点急事要办,今晚只怕没这个口福了,不如弟子明天过来,到时候也烧几道拿手菜,让师傅给我指正指正。” 秦月瑶笑着搓了搓手,刚刚听君修远那么一说,她还真觉得自己今天,该去做点负责任的事情去了。 第230章 推波助澜 第230章 推波助澜 秦月瑶送了桑璟舒回家后,还去珍馐斋买了许多糕点,才和君修远一起回了别院。 四人进门后,正好看到白辰谨和谢元杰在花园里比剑。 往遮雪院去的路上,正好看到白辰谨和谢元杰在花园里比剑。 清亮的剑影搅得周围几棵矮树簌簌颤动,一旁抱着两件外袍的谢元溪看得认真。 两个孩子一看,就走不动道了。 秦月瑶也看得出神,早知道她当初就不学格斗学武术了。 瞧瞧他们这剑影刀光,英姿飒踏的模样,真叫人羡慕。 君修远在一旁小声提醒了一句:“秦夫人不是说有急事吗?” 刚不还推了桑璟舒的约,回来的时候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吗? 怎么这会儿就站在这儿看那两个无聊的人练剑了? “其实也没那么急,”秦月瑶回过神来,讪讪地笑了一声,问一旁的谢元溪,“殿下回来了吗?” 她刚刚回来的时候倒是气壮山河,可临到要去做了,突然有点怂了。 “午后就回来了,这会儿在遮雪院,晚饭都没有出来吃。” 没吃晚饭啊,这倒正好。 “我去做点吃的,你们乖乖在这里跟君叔叔他们玩。”秦月瑶摸了摸孩子们的头,见两人都紧盯着花园里窜来窜去的人,根本顾不上她,便也只是托了君修远看顾着点,自己往厨房去。 这才过了花园,刚走到遮雪院前,还没等她转弯往后面的厨房去,一直在书房里写折子的人一眼见她,扬声叫住,从窗里跃了出来。 “这么晚才回来?”墨冥辰问了一句,拉了她往外走,“陪我出去吃饭吧。” “下馆子?”秦月瑶后知后觉地跟着,有些犹豫,她还想亲手给他做呢。 “长乐坊的夜市热闹,我们去逛逛。”墨冥辰拉着她一路到了花园,看着那杵着的一堆人,加了一句,“就我们两人去。” 今天慕绍远说起西凉大军压境的事情,风行云一边暗自潜入京城,要挟慕绍衍带他上朝议和,一边在西境部署了二十万大军。 他昨日以身子不适为由,推了宫宴,延缓了议和之事,本想寻个理由推了,可如今看来,这件事情大齐没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这个时候,准备入京的耶律寒邪人在天雍关外,护卫他的十五万铁浮屠就驻扎在晋北城墙下,若是西凉动兵,耶律寒邪必将乘机攻齐,到时候,他们两面受敌,大齐必将陷入水深火热里。 耶律寒邪的用意不明,可风行云来此,明明白白地是为了私仇。 他不怕风行云报复,只是六年前的事情,牵连到了秦月瑶,他不能再等了,必须在风行云有所行动前,把六年前的事情和她说清楚。 若是再拖下去,指不定哪天还惹出更多的麻烦和误会来。 “就我们两人?”秦月瑶不知他心中顾虑,听到只他们两人去,心里一动,这不是正好给她做大事的好机会吗? 君修远说得没错,她有心思在那儿劝谢元溪近水楼台先得月,倒不如先把自己的月亮捞了,也给谢元溪做个好榜样! 两人这般各怀心思,于是路过花园里对他们行注目礼的众人,也权当没看见了。 云薇见他们这般,开口想喊人,还没出声,就被君修远捂了嘴。 “君叔叔,娘亲他们这是要去哪儿,都不带我一起?”等得人都走没影了,云薇才拂开了君修远的手,仰头问。 “他们是去办大人该办的事,你们不是没吃晚饭吗?让白叔叔带你们出去吃好吃好不好?”君修远摸了摸云薇的头,笑得意味深长。 原来秦夫人说的急事就是这个啊?看来他今天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听进去了呢! “本王吃……”刚收了剑势的白辰谨听他这么一说,刚想说自己都吃过了还吃什么,可看到云薇那双亮晶晶的眼,还有一旁云深的满眼崇拜,他叹了口气,“走,白叔叔带你们出去吃顿好的。” “谢小姐也去吧,帮忙看着点两个孩子。”君修远朝谢元溪使了个眼色。 云薇反应快,不等谢元溪开口,就跑过来拉了她往外走。 等得谢元溪和白辰谨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又被丢下的谢元杰满脸不快,搭着君修远的肩膀:“要不咱们去喝两杯?” 这些人,现在一个二个都出双入对的,就剩他们两个孤家寡人。 “喝你个头,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君修远白了他一眼,转头叫人,“月照,你家主子这是要往哪儿去呢?” “……” “月照?”君修远转头,看着靠在假山旁吃点心的月照,猛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问你话呢,就知道吃!” 月照被他拍的手里的龙须酥都掉了,不满地瞪他,这是秦夫人刚刚特意给他和拂衣的呢! 月照瞪了几秒,才嘟囔着说:“主子说要去长乐坊。” 长乐坊?长乐坊好啊,人多又热闹,旁边的开临河夜景不错,最适合谈情说爱了。 君修远想了想,眸子一转,“月照,去书房拿份京城的布防图出来,拂衣,去把长乐坊所有的酒楼顶层靠窗的雅间都订了,让他们把花灯都挂起来,再找点人去开临河上放河灯。” “放河灯做什么,元宵早过了。”从假山上跳下来的拂衣拿了一块龙须酥,嘟囔了一句,却也还是利索地跃上屋顶,办差去了。 “惊蛰,你带人去探探,看今晚逍遥王和百里丞相还有西凉王都在什么地方?”君修远又唤对面屋檐上的惊蛰,“不管在什么地方,今晚都别让他们出现在长乐坊。” “你这是要做什么?”谢元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人家两个人去逛夜市,他去凑什么热闹? “不是我,是我们。”君修远反手拽了谢元杰,拉着他往外走,“走,我请你去长乐坊喝酒,想喝多少喝多少。” 这天时地利人和凑到一起,作为他们两人的专职媒人,这个时候他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看他今天怎么给他们来个推波助澜,凑不成这一对,他把名字倒着写! 第231章 完全失败 第231章 完全失败 夜色初上,秦月瑶和墨冥辰到长乐坊的时候,夜市才刚起,长街上往来的人不多。 两人先去了长乐坊最大的酒楼吃饭,墨冥辰点的,都是秦月瑶平素喜欢吃的。 秦月瑶看着一桌子的菜,神色有些复杂。 他们住在一起的那小半个月里,因为家里穷,吃食上只能管饱管够,也顾不上个人的口味。 后来等大家都没那么穷了,一起吃饭的次数其实也不多。 他点的,都是那几次吃饭里,她动筷最多的菜。 这人是得多细心,多上心,才能把这些都琢磨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不喜欢这些菜色?”对面墨冥辰已经动筷了,见她盯着菜只看不吃,有些疑惑。 “没有,都喜欢。”秦月瑶回过神来,举筷夹菜,含糊地答了一句。 嗯?不跟他抬杠了? 这回换墨冥辰惊讶了,看着闷头吃饭的人,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转性子了? 从前不是他问什么她都跟自己反着来?该不会是昨晚他喝醉了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把人给吓着了吧? 墨冥辰扶额,看来他今晚要解释的事情不止一件啊! 秦月瑶吃了几口,抬头见墨冥辰正看着自己,眨了眨眼,“殿下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的情形吗?” 秦氏恋爱宝典第一条,提及美好初见,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顺理成章地流露真情实感,坐等水到渠成。 “初见?我受伤落水,被你救回去的情形?你当初那一脚踢在我伤口上,我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墨冥辰微微一愣,好端端地提着个做什么?现在想想还觉得肉疼。 “……”秦月瑶傻眼了,他们的初见好像一点都不美好。 不过想起当时的情形,她也觉得好笑:“谁让你突然抓着我,我还以为是水鬼呢。” “你当初救我,不止是因为好心,还因为愧疚吧?”当时她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要不是因为那一脚,这姑娘说不定不会救他呢! “救了你就算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被说破了心事,秦月瑶嘟囔了一句,转头看对面忙着往门前树上挂花灯的人。 她当初费力救人,还真是因为怕自己那一脚把人给踹死了。 这人啊,做事还真不能存半点坏心思,否则这报应迟早要来的。 秦月瑶正暗自腹诽,突然见人群里挤过来一个小姑娘。 扎着两个麻花辫,手里提着一筐海棠花。 缀满枝头的粉色花朵开得艳丽,分外惹眼。 “大哥哥,给这个姐姐买束花吧。”小姑娘跑到了窗边,甜甜地说,“一看大哥哥和……” 墨冥辰闻声转头,看到来人,愣了一下:“你不是乐古斋的琳琅吗?” 这不是君家书斋里的小丫头吗?前阵子他和谢元溪过去看画,是这丫头带他们上的楼。 琳琅身子一抖,背了半天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默了须臾才讪笑:“不知是王爷在此,小的打扰了,你们慢慢吃,小的先告退了。” 还不等墨冥辰再开口,琳琅提着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墨冥辰皱了皱眉,没记错的话,这丫头是君家大管事的侄女吧?怎么会落魄到此,跑到长乐坊来卖花了? “她跑什么呢?!”秦月瑶也觉得奇怪,她还挺想要那海棠花呢,怎么那丫头说跑就跑了。 墨冥辰摇了摇头,见她还盯着窗外看:“喜欢海棠的话,晚点带你去开临河边逛逛吧,那里的垂丝海棠开得最好。” “好啊。”秦月瑶笑了,给他夹了个鸡腿,“我们赶紧吃完了出去逛逛吧。” 对面酒楼的雅间里,目睹了这一场惨剧的君修远捶胸顿足,他怎么就找了个墨冥辰认识的人去,白瞎了他写的那篇才华横溢的台词! 第一套方案完全失败,第二套方案热情实施中! 两人吃完饭出来,长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夜色渐浓,各家酒楼门前的高树上,都挂上了华美的花灯,街上摆着的小摊前也都挤满了人。 除了买东西的,还有玩杂耍的。 这些本是元宵灯会的时候才有的热闹,这会儿全突然出现在了长乐坊,引了不少人驻足。 秦月瑶本还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琢磨着怎么表白,或者是诓了身边的人表白呢,这会儿看到杂耍,来了兴致,拉着墨冥辰就往人堆里挤。 墨冥辰素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尤其讨厌人多的地方。 奈何秦月瑶喜欢,他便也只能伸手护着她,跟着她一起挤到了最前排。 君修远拽着深觉被骗的谢元杰从酒楼出来,看了半天才在人堆里找到了高挑的墨冥辰,他忙唤了拂衣让人去做好准备,自己拉着谢元杰闷头钻进了杂耍摊子对面的酒楼里。 杂耍的台子上这会儿在叠椅子,方方正正的椅子一把叠一把,一路往上,叠了两层楼高,一会儿有艺人要在上面表演。 君修远眼看椅子要叠好了,那一堆椅子正对着台前看热闹的两人,他把谢元杰拉到窗边,塞了颗石子给他:“快,就是现在,给我把那堆椅子打落下来。” “你是有多闲?”谢元杰也在人群里看到了两个眼熟的后脑勺,嘟囔了一句,却也还是明白了君修远的意思,选了个角度,弹指将手里的石子打出去。 人群里秦月瑶正看人家叠椅子,仰头看到身旁那轮廓精致的脸,心生一计,抬手指了个方向:“殿下,你看那是什么?!” 秦氏恋爱宝典第二条,转移注意,趁其不备,亲他一口,一切尽在不言中。 墨冥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他目力极好,扭头就看到了那颗从楼上飞下来的石子。 眼见石子打的是那一堆椅子,想都没想,纵身一跃,一把将飞掠过来的石子截了,有些诧异地看向对面的酒楼。 这是谁故意想要打落那堆椅子,伤及无辜? “你抓到什么了?”都踮起了脚的秦月瑶被他这一跃吓了一跳,周围一阵惊呼里,她皱眉看着落回身边的人。 “过去看看。”墨冥辰摊开手掌让她看了一眼,拉了她挤出人群,往君修远所在的酒楼去了。 第232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232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酒楼上君修远痛心疾首,谢元杰也悲痛捂脸。 好好的表演不看,那人没事看天上做什么?! “他们过来了啊,快跑!”悲痛欲绝的君修远躲在窗后,瞥见长街上往这边过来的人,忙扯谢元杰的衣袖。 这要被抓了,他后面的三、四、五、六套方案要怎么实施?! “好。”谢元杰也急了,应了一声,甩开了君修远手,翻窗就往外跃。 大难临头,能跑一个是一个了! “妈的!”君修远本想让他带着自己一起跑,没成想这没义气的直接把他丢这里了。 楼下墨冥辰都进酒楼了,惊蛰他们不在,月照和拂衣都去开临河了还没回来,他这会儿怎么跑不都要被抓了? 墨冥辰刚踏进酒楼的大门,余光瞥见外面一跃落到对街的身影,他心一沉,将自己的腰牌塞给了秦月瑶:“去通知巡防的士兵,让他们戒严长乐坊。” “哎,你……”秦月瑶还没反应过来了,身旁的人已经快步出门,纵身一跃,踩了一个路人的肩膀,再次腾跃而起,朝着那黑影追过去了。 窗口看到这一切的君修远拍掌大笑,叫你自己跑,看殿下今天怎么收拾你! 秦月瑶叹气,好端端的约会啊,怎么才开始就变成这样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也没带其他人,现在墨冥辰说追就追,万一遇到高手怎么办? 秦月瑶捏紧了手里的腰牌,刚要出门去找人帮忙,才抬脚就被人叫住了。 “秦夫人!”从楼上下来的君修远满面笑意,快步到了她跟前。 “这么巧,君公子也在这里?”秦月瑶愣了一下,指了墨冥辰离去的方向,“君公子来得正好,刚刚殿下发现一个可疑人物,自己往那边追过去了,咱们还是去找人接应吧。” “秦夫人放心,殿下追的不是刺客,是谢飞花。” “……”秦月瑶盯着他看了须臾,明白了,“刚刚是你们做的?” 转念又想起了吃饭的时候:“卖花的小姑娘也是你安排的?” 君修远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就被秦月瑶一把揪住了衣领:“大哥,我办正事呢,能不能别来搅局?” “我这不也在办正事?”君修远垂眸看着跟前这个拽着他衣领,满眼愤怒的人,眨了眨眼,“你办什么正事?” 不是墨冥辰意图不轨,拉了人出来逛夜市的? “我……”秦月瑶噎了一下,松手推开了他,“不是你让我负责吗?!” “哟,秦夫人这是想明白了啊。”君修远笑了,原来揣着小心思出门的人不止他家殿下一个啊…… 想想君修远又觉得肉疼,人家这都郎有情妾有意了,他还跑来干什么?可惜了他那包了整条街酒楼顶层的钱啊…… “你要帮忙就好好帮啊,净捣乱不说,人也给我弄走了。”秦月瑶看了一眼夜空,十分气恼。 那人也真是,看着个人影就去追,敢情她的魅力还赶不上一个可疑人物? “放心吧,谢飞花别的不说,逃跑技术一流,殿下追不到人,很快就会回来了。”君修远有些不确定地说罢,干脆拉了秦月瑶在窗边坐下,“秦夫人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秦月瑶摇头,叹了口气。 她从前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更别说要主动表白了。 “要不,我们再策划一个英雄救美的戏码,夜黑风高,几个彪形大汉劫持柔弱少女,生死关头,气氛紧张,最适合真情流露了。” 秦月瑶噗嗤笑了:“你这不是找死吗?” 这真情能不能流露不好说,几个彪形大汉绝对会被就地正法! “那你就以退为进,欲擒故纵,隔岸观火,浑水摸鱼!” 秦月瑶苦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孩子在这儿乱用成语,他的语文老师知道吗? 转头看到街上找人的身影,秦月瑶起身,拍了拍君修远的肩膀:“这么多好办法,君公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君修远偏头看到外面的人,眼疾手快,麻溜地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殿下抓到人了?”秦月瑶从酒楼出来,挡了正往楼里走要去找他的墨冥辰。 “没有,”墨冥辰偏头看了一眼酒楼里往来的人,拉了秦月瑶,“今晚夜色好,我们去开临河放河灯。” “这都三月了,还有河灯可放?”这京城的人就是跟其他地方的不一样,这么有情致。 开临河背靠长乐坊,笔直的河道里清水悠悠,横贯巍峨帝都。 新月下,沿河的垂丝海棠簇簇绽放,每一棵花树下都放了灯笼,暖黄的火光照得花比人娇。 河岸边,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女在放花灯,点点烛火在静缓的水上摇曳,璀璨更甚天上的繁星。 卖河灯的是一个佝偻老人,见他们过来,在桌下找了半天,找出来一盏做工精美的。 绷紧的丝绢上画着月下花影一双人,一面还提着娟秀的字:小盏为媒,鸳鸯成对。 “老婆子我在开临河卖河灯卖了十几年了,大家都说我家的河灯最好,许愿最灵,两位也试试吧。”老人替他们把河灯点燃,眯着眼满脸慈祥地笑道。 她家老头做河灯的手艺最好,以往每年元宵和中元她都会在这里卖河灯。 今天突然被叫过来,拿了家里元宵卖剩的存货,这一盏最好的,就留着等跟前这两人来呢。 秦月瑶已经打算顺其自然了,这会儿蹲在河边,和墨冥辰一起把那盏河灯推进了水里。 水波轻荡,秦月瑶双手合十许愿,偷瞄旁边虔诚认真的人。 河畔清风阵阵,花影摇曳。 秦月瑶将鬓边纷飞的发别到耳后,仰头问身边的人:“殿下许的什么愿啊?” “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墨冥辰挑眉笑了。 “不说算了。” 秦月瑶刚转身要走,就被人一把拽了回来,揽到了怀里。 墨冥辰一手揽着她的腰,垂眸看进那双落了他影子的眼里。 波光潋滟的眼,秀挺小巧的鼻,再往下,不点而朱的唇娇艳欲滴。 “本王如今唯一所愿便只有你了。” 墨冥辰纤长的手摩挲着娇嫩的唇瓣,微微往下,轻轻扣住了她精巧的下颚。 秦月瑶早在贴到他怀里,嗅着周身清冷的香气时就已经愣怔住了,眼见那双薄唇越来越近,紧张地闭了眼。 “砰——” 温凉的触感刚落到唇上,天空里突然一声巨响,秦月瑶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睁眼转头。 “殿下,快看,有烟火!”看着天空炸开绚丽的花火,盛大到染了大半夜空,秦月瑶揪了墨冥辰的衣领,让他也看。 “……”都到嘴边的肉居然吃不着了,墨冥辰沉眸咬牙。 妈的,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第233章 你还欠我一个 第233章 你还欠我一个 烟花在现代常见,可这般盛大的很是难得。 秦月瑶侧头看着那漫天火花宛若流星洒落,喜欢得移不开眼。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还有人在城墙上放烟花?! 墨冥辰见她这般,大概是连刚刚他们在做什么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骤然被抱了起来,秦月瑶一惊,还不等她再开口,墨冥辰已经抱着她朝湖面跃去。 天气还冷,他这是想下水洗澡?! “大哥,你别想不……”“开”字还没有喊出来,嗓子里就只剩一片尖叫了。 墨冥辰抱着她踏着河里飘荡的画舫的船顶,一路越过了开临河也没停,反而跃得更高,踩着岸边的错落的屋顶,往不远处的鼓楼上去了。 开临河岸边的鼓楼修得高,与京城东边的钟楼遥遥相望。 墨冥辰抱着她一路跃到了楼顶。 秦月瑶一开始还吓得尖叫,到楼顶的时候便已是满眼兴奋了。 这轻功一门,真是博大精深,这么高的楼都能上来! “这里看视野更好。”墨冥辰将人在屋脊上放下,“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放心吧,我才不会……”秦月瑶踏着瓦片,蹦了两下,想证明自己才不会掉下去呢,结果脚一滑,脚下青色的瓦被踩翻了,吓得她死死拉紧了伸过来扶她的手。 “您还是坐着吧,从这儿掉下去,保管没命。”墨冥辰笑叹了一口气,扶她坐下。 秦月瑶心说,你要敢让我掉下去,咱们保管一起没命! 刚坐下,就发现被踩翻的瓦片下有东西,秦月瑶拿起来一看,笑了:“这里藏着宝贝呢,咱们要发财啦!”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枚雕刻精细的环佩,翠色清澈,玉环上细致地雕着花草。 “这是我十岁的时候从游竺世子手里赢的。”墨冥辰偏头看了一眼。 “是你藏这儿的?”秦月瑶举了环佩,对着天上落下来的火光看,“怎么赢的?” “打架啊,打得他满地找牙。”墨冥辰挑了挑眉,指了指脚下,“这里藏了我从前赢的很多宝贝呢。” “还有什么,找来瞧瞧?”秦月瑶把那环佩放到了一旁,开始翻自己身边的瓦片。 墨冥辰站了起来,走在斜飞的屋顶上,如履平地,俯身也开始翻找。 他小苦练轻功,自从能跃上鼓楼之后,他就常到上面来藏东西。 从百里奕那里抢的珊瑚珠子,从墨冥轩那里骗的玉貔貅,还有从各家公子那里打架赢来的好东西,这上面藏满了他的战利品。 秦月瑶翻了两块瓦,就发现下面压着一个明黄绸缎封的锦袋。 抖落了上面的灰打开,里面没装什么金银珠宝,而是装了大半袋纸条。 秦月瑶眼见墨冥辰站在屋檐边翻瓦片,也没叫他,自己打开了一张。 卷成一条的宣纸上是几排小字,虽然稚嫩,却也有模有样。 秦月瑶一看,便笑了,念出了声:“父皇今天说我耽于玩乐,不堪大用,开什么玩笑,小爷三岁能识千字,五岁能写诗作画,如今都能打得二皇兄他们跪地求饶了,就小爷这样还不堪大用,大齐也找不出什么人才了!” 后面的字迹比前面写得用力,浸透了纸背。 “小爷昨天居然在皇叔的府上裸奔……” 墨冥辰脸一沉,快步掠过来,要去抢:“都是假的,不对,这不是我写的!” 秦月瑶还在笑,见他来抢,扬手拿开,想躲又不敢乱动,就这么被他一把将手里的纸条夺了过去。 墨冥辰黑着脸,顺手就想把这东西毁尸灭迹。 “别撕啊,都是小时候留下来的宝贝呢。”秦月瑶拉住了他的手,没想到这人小时候还写日记呢!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秦月瑶把差点被他撕成两半的纸条拿了回来,卷好了放回袋子里,把袋子塞到他怀里,“留着回去慢慢看,也当回味童年了。” 墨冥辰提了那一小袋没什么重量的纸条,有些失神,默了须臾,又把锦袋放了回去,盖好了瓦片。 往事不可追,这些过去留下的东西,就让它长埋于此好了。 秦月瑶看他有些低落,小心挪到了他身边:“既然这里是你藏宝贝的地方,今晚就再藏一个吧。” “藏什么?”墨冥辰疑惑地抬头。 秦月瑶抿唇一笑,一把捧住了他的脸,飞快在他的薄唇上啄了一口。 “好好藏着,这可是个大宝贝。”秦月瑶扬眉,笑看着愣怔的人。 “这就完了?” “嗯?” “你刚刚还欠我一个呢!”墨冥辰一把就将她拉了起来,眼见她想挣扎,收紧了箍着她细腰的手,“可别乱动,掉下去了我可不负责。” 秦月瑶晃动了两下,瞥了一眼下面,有些害怕:“这地方太高了,咱们还是先……” 话还没说完,便被堵住了。 起初的攻城略地,到后来的辗转缠绵,若春风化雪,绵细悠长。 这对秦月瑶来说,真正算得上是初吻,她的生涩她的紧张,都在他的引导下一一化解。 清朗的夜空里,盛大的烟火不停地炸开,一声声仿佛炸在她心上,开出甜美绚烂的花来。 远处的城墙上,拂衣抱着一大筒烟火从下面的军营里跃上墙头:“谢公子,陈将军他们说这是最后一筒了。” “西郊大营的没了,东郊呢?让他们去调啊。”谢元杰坐在城墙上,偏头看着远处鼓楼上芝麻点大的两个身影。 这两人还有完没完了?他们在这儿放得耳朵都要炸聋了! “都没了,陈将军要我来问问你,今天放完了,下个月的检阅大典上他们放什么?”拂衣把手里的烟火递给拿布堵着耳朵的月照,同情地看了一眼城墙下仰头流泪的陈将军。 那是他们年后刚从沧州采买回来的,就等着下月陛下检阅兵防的时候用的呢! “放你们摄政王啊,给他绑几串炮竹,点了火往天上一扔,炸他个满天红,保证大快人心。”谢元杰揉着被打痛的腿,咬牙切齿。 第234章 不许再乱教我女儿 第234章 不许再乱教我女儿 秦月瑶和墨冥辰回别院的时候,其他人都早回来了。 秦月瑶让守在门口打瞌睡的绿绮和流苏回去休息,自己轻手轻脚地进屋看了两个孩子。 云薇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春卷,手里还紧紧抱着晚上白辰谨给她买的布兔子。 旁边床上的云深睡得规整,秦月瑶看到他枕边放着的小木盒,伸手拿了出门来。 丹阳公主送云深的东西,云深昨晚就跟她说了。 听说这玉锁还是丹阳公主的父皇送的。 云深自己的意思,是这东西太贵重,而且只他有,妹妹没有,他不能要,秦月瑶就把玉锁收到了盒子里。 秦月瑶出门来,将盒子递给墨冥辰,托他还给丹阳公主。 “这也是皇姐的一点心意。”墨冥辰掂了掂盒子,叹了口气。 他明白丹阳公主取了父皇送她的长命锁来给云深当见面礼,是看云深是他的长子。 他们父皇给的长命锁,他这辈里就丹阳公主有,到云深他们这一辈,也就墨文璟有,上面有父皇题的字。 “丹阳公主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就好。这不是寻常的长命锁,上面还有御笔呢,留在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身上不合适。” 这礼物可不止是普通的贵重,上面有敬武帝的御笔,按照规矩,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得了,是要拿回家设个香案,好生供着,每天焚香叩拜,否则就是犯上的大罪。 自谢家寿宴后,秦月瑶对犯上僭越这四个字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在邺水城的时候,还专门更萧大人借了几本记述大齐礼法的书来看。 “明日我让人重新打两个给孩子们。”墨冥辰想了想,把盒子收了起来。 他最近和礼部准备春试,每日进出礼部衙门,看得最多的就是《礼训》、《法典》之类的书,这长命锁现下放在云深身上,的确容易招惹是非。 再说了,长命锁这种东西,姑姑给的,哪比得上父王给的。 明天他就去选块好玉,亲自描图让人打两个去。 “对了,以后不许再乱教我女儿了!”刚刚忙着办大事了,她倒把这个事给忘了,把云薇教成那样,还没跟他好好算账呢! “我教她什么了?”墨冥辰愣了一下,想起昨天白辰谨被亲的事情,心虚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还不乐得看自己的女儿跑去亲别人呢! 等等,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说了?! “月瑶,我……” 墨冥辰刚开口,就见跟前的人咬牙切齿地跟他晃了晃拳头:“你以后要是再敢乱说话骗她,小心我揍你!” “……”墨冥辰抿唇,又不说话了。 现在好像不是坦白的时候啊?! 他本还想着今晚带她去逛夜市,把人哄开心了,才开口呢。 结果刚刚只顾着高兴了,正事都给忘了。 “阿辰?”秦月瑶看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张开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听到这称呼,墨冥辰又愣了一下。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去睡觉啦。”秦月瑶见这人大概是不会回神了,问了一句,扭头往自己的房间走。 “好啊,时候不早了,是该睡了。”墨冥辰回过神来,抬脚跟上。 有什么事,睡一觉再解决也是一样的。 秦月瑶进了房间,转头见门口的人也要进来,伸手拦了:“你干嘛?” “睡觉啊。”墨冥辰去拉她挡在门上的手。 “你卧房在旁边啊,迷路了?要我送你到门口吗?”秦月瑶看那伸向自己的魔爪,把打开的门合上了几分。 “我们还分什么你我,睡哪间不都一样?” “回屋自己睡去吧,慢走不送!”秦月瑶笑骂了一句,呯的一声合上了门。 墨冥辰摸了摸差点被门板撞到的面具,叹了口气。 果然好事不可能接二连三的来呢,他就慢慢熬吧。 正准备转身回房,刚合上的门又拉开了。 “怎么,舍不得我走了?”墨冥辰转头,笑问。 “你就欺负我什么都忘了,故意瞒着不说是吧?”秦月瑶伸手,一把将凑近的那张脸上的面具往上一掀,“我都知道了,你还想藏多久呢?” 刚出别院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墨冥辰有心事,这事儿还多半跟特意带她单独出门有关。 可那时候她一心琢磨着自己的表白大计,先是被君修远他们一打岔她就给忘了问了,再往后更是差点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谁还想得起关心他一开始带自己出门的原因呢! 这会儿回来,她才猛然想起这事来。 “我……你知道了?!”面具被一把掀了,那张俊脸上的诧异一览无遗。 “我之前遇到过逍遥王,他见云深跟他长得像,说是他儿子,可六年前去黑风寨的明明只有你这个逍遥王的三弟,这还难猜吗?”秦月瑶站在门口,欣赏着他的表情变化。 “我知道你过去的几年都在夜北,也没办法回来,过去的事情我都忘了,我也没资格怪你。”秦月瑶叹了一口气,这话她是发自肺腑的,有资格的是原主,不是她。 “不过两个孩子一直都不知道他们的爹是谁,我不拦着你认孩子,可你要想好,现在开口,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原谅你。” 孩子们的心情,她其实最理解。 她也是自小不知道爸爸是谁,被妈妈和外公带大的人。 很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她也盼着有一天自己的爸爸会突然出现,可是这样的期盼又多热烈,对丢下她的人那份恨意就有多强烈。 若是换做她,遇到这种情况,她是不可能原谅的。 墨冥辰一直在想,想他说出真相的那一刻,眼前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她自己把话挑明了,他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在听到那句“没有资格怪你”的时候,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大齐之后,她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传言只是只言片语,想起初遇时那家徒四壁,两个孩子生怯的模样,他知道,她经受的,可不只是当初被秦家扫地出门时的折磨。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墨冥辰静静看着她,良久才开口:“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中毒失明,未能记住你的模样,也问不出你的身份,偏又因京中急召不得不连夜回来,我本打算让心腹将你带回京城照料,不想遭人背叛,这些年一直以为你死了,若是知道你还活着,我即便是身在夜北,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人来找你们,不会让你们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第235章 赐婚圣旨 第235章 赐婚圣旨 秦月瑶听到这番话,有些惊讶。 她先前就在想,这人去剿灭个山寨,还能一夜风流后事了拂衣去,隔五年再回来,连自己睡了谁都给忘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却是不知,他不是忘了,而是连人是谁都没弄清楚,还以为人家已经死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六年前的那个人的?” “昨天才确定的。”墨冥辰垂眸,他查了两个多月都没查出点线索来,要不是风行云突然来了,也不知要查到什么时候。 “那你之前……”秦月瑶神色一顿,抿唇笑了,“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秦月瑶刚想合上门,想了想又收了笑:“做了坏事还隐瞒不报,你要好好反思一下啊。” 这一回,也不看对方的反应了,飞快地关了门,往床边去了。 在想清楚六年前发生的事情后,她本以为,墨冥辰一直以来对她那么上心,更多的是因为六年前他们发生了关系,还有了孩子。 可他原来也是和她一样,昨天才知道真相的呢! 那之前他对自己和两个孩子那么好,是因为真的喜欢她这个人啊…… 秦月瑶换了睡衣,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想到这个,就觉得脸颊发烫。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或许是他们在邺水城开业那晚,看到那一树花灯的时候,那人的身影就印到了心上;或许是被困黑虎帮的时候,那人突然从天而降,只是轻言缓语,就叫她无比心安。 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在山林里看到他满身是血,以为他快死了的时候,她的一颗心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的疼。 想到这个,秦月瑶撇了撇嘴,还是就当到了邺水城之后才动心的吧。 作为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她才不想承认自己会喜欢上一个黑脸汉呢! 秦月瑶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隔壁反思了一夜的人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拿面具遮了眼下的乌青,收拾妥当上朝去了。 今天傍晚会试就结束了,接下来两天的阅卷,作为春试的两位主考,墨冥辰和丞相百里无忧都得卷铺盖搬到贡院去住。 这事儿可乐坏了墨文璟,摄政王和辅政大臣都不在,他这两天连早朝都不用上了,一起被耽搁的,是西凉王议和的事情。 风行云倒也不急,应了百里丞相之说,继续在京城小住。 下朝后,墨冥辰和百里无忧一起从昭阳殿出来。 “本相知道王爷和风行云有旧怨,可如今他是西凉国君,手握二十万大军,若是他在京中出事,西境战事必起,还望王爷放下私仇,以大局为重。”百里无忧拢了袖子,沉声道。 墨冥辰侧头瞥了他一眼:“丞相既然知道要以大局为重,最好也不要轻举妄动。” 这事还用他来教?墨冥辰还担心百里无忧会暗害风行云之后,挑起战事,还嫁祸到自己头上呢! 只是如今这碍眼的风行云整日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偏他还动不得,这种感觉,实在糟糕! “摄政王!”两人刚出昭阳殿宫门,就听得不远处的宫道上有人喊了他一声。 墨冥辰转头看到跟他招手的丹阳公主,辞了百里无忧,迎了过去。 “皇姐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了?” “还不是为了你?!”丹阳公主瞪了他一眼,转头从婢女手里接了捧着的红木盒子,让身边的人都退开,才打开了递给墨冥辰。 “皇姐在来仪宫找到的?”看着盒子里的圣旨,墨冥辰眼睛一亮,笑着接了过来。 “可叫本宫好找,越娘娘到底是怎么把这东西藏到正殿匾额后面去的?”丹阳公主拂了拂肩,只觉得刚刚落了一身灰怎么都拍不干净,只想赶紧回府洗澡去。 墨冥辰展开圣旨看了两眼,满心欢喜地收了:“找到就行了,这次算本王欠皇姐一个人情,日后皇姐若是有事,本王必当赴汤蹈火。” “你不会想毁了这圣旨吧?这可是父皇留下的。”丹阳公主见他要把盒子收起来,按住了他的手。 “毁坏圣旨可是杀头大罪,本王作为摄政王,怎么能知法犯法?不过是替母妃保管一下罢了。”墨冥辰笑道。 “当年越娘娘去请旨的事情,除了你我,知道的可还有墨冥轩和沈妍清,墨冥轩见不得你娶威远侯府的人,可沈妍清和慕雪歌的关系可比跟我都好。” 墨冥辰叹了口气,提起这事他就头疼。 若只是母妃口头许诺,他与威远侯府的婚事便也算不得什么。 可当年她母妃可不是一时兴起,许完婚事后,还脑热跑去找他们的父皇求了这道赐婚的圣旨。 这事他还是几年前求娶许柔嘉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是他殿上请旨,母妃答应他不会再将这道遗诏拿出来。 可如今许柔嘉另嫁,摄政王妃之位空悬,母妃这些年又被慕雪歌哄得高兴,满心满眼都想着要她当自己的儿媳。 旨意是父皇亲笔,他若抗旨,便是不忠不孝。 “此事现在还无人说破,东西放在本王手上,总比藏在来仪宫稳妥。”墨冥辰还是将那盒子收到了怀里。 这圣旨上写的是慕家长女,又没落慕雪歌的大名,真到说破的时候,他再想办法便是。 “你要收着便收着吧,到时候可别说是本宫给你偷出来的。” 丹阳公主觑了他一眼,和他一起往宫门外走。 “桑璟舒已经回京了?”走了半道,她才又轻声开口,“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的打算。”墨冥辰挑了挑眉,其实他还真知道,那混蛋说他要好好带徒弟,今天他的好徒弟还要去桑家赴宴呢! 丹阳公主叹了口气,垂眸看着铺得平直的地砖:“当年的比赛你也在场,他真的是故意输的吗?” “是真是假,到如今都是过去了,皇姐既然放了人,这些旧事便也放下了吧。”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啊?”丹阳公主咬了咬朱唇,良久,抬眼看着等在宫门外的马车,唇畔荡开了一个苦涩的笑,“也好,我总算得了个结果,也可以死心了,耽搁了这么多年,也该请越娘娘帮我议亲了。” “母妃要是听到这话,必定欢喜,皇姐有空,多去摄政王府坐坐吧。”墨冥辰笑了,他母妃最近热衷于给人议亲,丹阳公主有这想法,正好可以解救一下身陷水深火热的白辰谨。 第236章 有空记得想我 第236章 有空记得想我 秦月瑶起床后,带了两个孩子去桑府。 桑璟舒作为浮香岛的主厨和掌柜,赚得不少,又有丹阳公主照顾,位于城南的宅子建得精致,装潢富丽。 与之相比,偌大的府里只有一个伺候的丫头,还有桑老夫人那一身素净的棉布衣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昨日他们回来的时候,桑老夫人已经服药休息了,秦月瑶便也没贸然去打扰,今日过来,奉茶叩头,把礼数做得周全。 两个孩子跟婢女半夏在小花园里玩耍,三个大人在院里煮茶聊天,聊桑璟舒从前拜师学艺之事。 秦月瑶这才知道,这个朝代,已有南北菜系之分,桑璟舒的师傅擅长南菜,是当年宫中南菜做得最好的御厨。 这南北菜系之争由来已久,两方名厨皆认为自己所学,才是这烹饪之中的精华,桑璟舒的师傅便是不愿卷进这番斗争中,才毅然弃了锦绣前程,离宫游历,多年来博众家所长,精进手艺,直到收了桑璟舒为徒,才在淮阳城安定下来。 “你师祖本打算等我出师之后继续游历,却不想一场横祸,终究再没能走出淮阳城。”说起当年旧事,桑璟舒神色微沉,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秦月瑶见他这般,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问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不等她开口,桑璟舒便换了话题,唤了秦月瑶往厨房去,要看她的基本功。 秦月瑶十岁就跟着外公学厨,外公最重基本功,这么多年来,她自认这基础打得扎实,却也还是让桑璟舒挑了些小错处。 秦月瑶在他的指点下改正后,又找了笔墨,伏在案边认真记录着。 桑璟舒在一旁看着,目光落在案边那抹纤瘦的身影上,神思有些恍惚。 当初在淮阳,也依稀是这般光景。 那个常与他在厨房切磋较量的姑娘,每次与他有了分歧,几番争执后,也会这般将讨论出来的结果工工整整地记录下来, 那姑娘学厨的时间比他短,基本功大不如他,每次被他指出错处,虽不情不愿,那姑娘还是会认真改了,被他说得多了,还会说他唠叨,叫他师傅。 秦月瑶在桑府的厨房里忙了大半日,桑璟舒虽然指导得仔细,可秦月瑶看他眉目间总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才拜师没几天,对于桑璟舒的过往不了解,也不好多问。 傍晚从桑府出来,就见巷子口停着的马车旁站着个人。 一身正红色的朝服映得那双清冷的眸子多了几分魅色,从前常见他一身玄衣,今日见这般模样,倒是新奇。 “你师傅今天教了你些什么独门绝技?”墨冥辰拉了走到近前的人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顺手将另一只纤手也攥到手心焐热。 “洗菜,切菜,烧火,扫地,洗衣服,晒被子。”她师傅认真又唠叨,不仅指导她厨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顾得周全。 下午天气晴好,她帮着半夏一起在院里晒被子的时候,还听师傅讲了许久拍被子的注意事项。 墨冥辰神色一顿,皱眉看向巷子里的桑府:“他这是收徒弟还是找杂役?” 还让人给他洗衣服,晒被子?他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个当徒弟的,理应孝敬。”秦月瑶笑了,那些都是她见半夏打点,主动提出来要帮忙的。 眼看跟前的人还盯着那巷子口不放,她捏了捏他的手心:“你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从府里过来的。”墨冥辰收回了目光,让绿绮带了两个孩子上车回别院,自己拉着秦月瑶上了后面月照赶上来的马车。 “这是要去哪里?”秦月瑶见他送走孩子,这马车也不是回别院的,好奇道。 “陪我去趟贡院……”墨冥辰将窗边的人拉到了怀里,还没等他说完,就见怀里的人猛一拍脑门。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福生他们都考完了啊,这会儿过去,到客栈应该能找着人吧?”这两天事情太多,她倒忘了今天是会试结束的日子。 秦月瑶仰头看他:“你穿着官服过去没关系吗?白郡王说你是这次春试的主考之一,这个时候去见考生会不会不妥?” “你这脑袋里,怎么总惦记着别人?”墨冥辰叹了口气,“会试阅卷这两天,我要留在贡院,这两日你若无聊,可以让四弟带你到处逛逛。” “我哪能无聊啊,君公子明天……”秦月瑶顿了顿,咽了差点溜出来的话,明天君修远约了她去看铺子。 她和君修远要合开酒楼的事情,她还没有跟墨冥辰说,想等事情都先定下来了再提。 “你要在贡院里住两天啊?”秦月瑶靠在他怀里,拉了他的手放到眼前细看。 笔直修长,不愧是她当初一眼就看上的手。 墨冥辰看着她拿自己的手跟他的合拢比对,也没问她明天到底要跟君修远去做什么坏事,只是曲指握住了她的手:“嗯,放榜那天才出来,你要是想我,可以让拂衣替你带话。” “少臭美了,谁会想你?”秦月瑶皱了皱眉,仰头看了他一眼,“再说了,那些话哪儿能让别人带的?” “你这是琢磨了什么不能让拂衣听的话想说给我听?”墨冥辰挑了她的下巴,让她仰头看着自己,“我这会儿还有点时间,要不你先说给我听听?” 秦月瑶眨了眨眼:“想听啊?想听明晚你来找我,我悄悄说给你听啊。” 反正他也出不来,气死他!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墨冥辰挑眉,光明正大地出不来,他还不能翻墙偷跑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贡院门口。 会试一个时辰前就结束了,这会儿书林街上往来的都是考完试的人,贡院门口倒是分外冷清。 秦月瑶送人到了门口,看着月照将收拾好的行礼递给守门的官员,她拉了拉墨冥辰的袖子:“好好照顾自己。” 默了又小声加了一句:“有空记得想我啊。” 她说得含糊,墨冥辰还是听清了,他笑着将人揽到了怀里,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放心吧,从现在就开始想了。” “这还有人看着呢!”秦月瑶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红着脸推开了他。 “今天的天气不错啊,今晚的早点也挺好吃的。”月照立马偏头望天。 第237章 卖身为奴 第237章 卖身为奴 第二天秦月瑶一早就和君修远出了门,两个孩子接连出门玩了几天,都累了,乖乖待在别院里跟月照和拂衣玩,只等他们晚间回来在去找小舅舅和顾叔叔。 君修远昨天让人找了十家铺子,遍布京城各大繁华街道。 都是些新修的店面,或是正准备转租的。 秦月瑶和他逛了大半天,最后看上了奇秀坊的一套三层楼套个院子的小酒楼。 开酒楼的胡商家里添了孙子,下个月要回家乡享福去了,急着出手。 他是京城里第一批迁到奇秀坊的胡商,这块地是官府分的,楼也是他自己盖的,听秦月瑶和她聊起西域美食,觉得投缘,也没要高价,每年两百两的租金,只是要先付两年的。 秦月瑶和君修远在小酒楼里逛了一圈,君修远对这地方明显十分不满。 “奇秀坊是鸿胪寺圈办的,聚了京中大半胡商,这地方的生意别说君家,京城各大酒楼都不曾涉足,咱们跑这里来开什么馆子,我瞧着还是五据街那家好些。”从小酒楼出来,君修远看着大街上往来的异族人,皱了皱眉。 君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多年前也与大齐周边多国往来,可到了他家老爷子手里,那老头不知抽了什么疯,除却几条延续数十年的商路之外,断了与多国的所有往来,还立了家规,不准君家与夜北和西荒大漠上的诸国有新的商贸往来。 “就是因为没人来,我们才要做这第一人啊。”秦月瑶看着四周装潢与外面多有不同的铺面,笑着说,“君公子不会因为君家的手伸不到这里,所以担心自己派不上用场了吧?” 她觉得这地方挺好,那么多异域风情,多么赏心悦目。 “本公子当上家主,靠的是这里,又不是靠君家的关系。”君修远瞪了她一眼,曲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可是我们卖的也不是胡食,你在这儿开馆子,怎么跟那些卖胡食的胡商竞争。” “奇秀坊的胡食是京中一绝,大家过来都是吃个新奇,也不一定是因为十分喜爱这味道。我们要卖的,本也不是外面那些寻常酒楼卖的菜色,正好可以利用来这里的食客的猎奇心理,吸引他们来尝鲜。” 她要卖的都是特色菜,比起在外面那些酒楼林立,回头客无数的地方,来奇秀坊的食客多是抱着大胆尝鲜的想法,对于她日后推出的新菜,好奇和接受程度也会比一般食客高。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胡食?”秦月瑶嗅了嗅空气里浓香的牛羊肉味,挑了挑眉。 他们口中的胡食,放现代也就是西北美食,外公原有个朋友在甘肃开店,手艺地道,她寒假的时候去店里打了一个多月的工,学了不少手艺。 “打定主意要这里了?”君修远侧头看了她一眼。 “我们既然各占一半,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再挑的。”话虽这么说,可那满眼的期盼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心迹。 她倒也不是真觉得这地方是最好的,可这里是最便宜的! 来福饭馆这两个月赚的,加上先前存的,林林总总她也就只能拿出来一百两。 这店两年的房租四百两,加上装修和请人,怎么着也要五百两,还不说她要在京城安置 需要的费用,但这些,她就还得跟君修远再借钱。这二百五十两对她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了,若是换其他的地方,一年要四五百两的 租金,最少的也是连付三年,她不想这店还没开起来,自己就背了一大笔债。 君修远看了她半天,突然就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了,挑眉笑了:“这地方挺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们这会儿就去把店订了吧,顺便看看想怎么装修。” “真的?”秦月瑶眼睛一亮,拽了他的衣袖往酒楼里走,走了几步,又有些踟蹰,“我身上没那么多钱,君公子你私下再借我点呗,我们按钱庄的规矩算利息。” 钱庄借钱要有抵押,她在京城什么都没有,也只能跟君修远借了。 “好说,好说。”君修远笑着应了,想了想又开口,“利息就算了,本公子借钱从来只收人情不收利息的,一百两一个人情,借三免一啊。” 这人情可比利息值钱多了,他现在巴不得秦夫人跟他多借点,回头秦夫人还不过来,他就找摄政王还去。 秦月瑶听他这般,倒觉得他这是体恤她这个穷人生活艰辛了,点头应了,心中更多了几分感激。 两人付了两年的房租,租约上只签了秦月瑶的名字。 君修远的意思,是他只负责合资出钱,这手续上的事,还是让秦月瑶自己去办。 毕竟店是她的,而且这事要是给君家老爷子知道,他铁定又要挨骂了。 两人处理完酒楼交接的事宜后,又在奇秀坊闲逛。 这会儿过了饭点,街上行人不少,倒是两边的酒楼铺子里比较冷清。 秦月瑶边走边往酒楼里看,想看看他们挂着的招牌菜上都写着些什么。 这才刚看了三家,余光瞥见街角小店里往二楼去的一抹身影,她步子一顿。 那一袭红衫,玉冠束发的人正侧头跟身边的青衣公子说话,轮廓深刻的侧脸上洒落了落到店里的阳光。 等得反应过来那人是谁,她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遮了脸,往君修远身边躲了躲。 “秦夫人?”君修远刚把目光从对街起舞的红衣胡姬身上收回来,见秦月瑶这般,喊了她一声。 君修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看到先一步上楼的西凉王,倒是觉得走后面那一身青衣有几分眼熟。 他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满目含笑地说:“秦夫人先前不是说要教训秦福安吗,昨天我把人绑了扔眠香楼去了,可惜了贺兰说他不收这么姿色平庸的男倌,我见他为难,就只能让秦福安卖身为奴了。” 他上个月从沧州回来之后又在准备浮香岛的事情,这手上事忙,一时就把秦福安给忘了,要不是前两天听墨冥辰问起,他都想不起还有这档子事没处理。 “你还真把人卖青楼去了?”秦月瑶一听这话就乐了,她那天不过是说的气话,顺带还想恐吓一下心虚的墨冥辰,倒不想他们办事利落,这才几天就真把人送窑子里去了。 第238章 假公济私 第238章 假公济私 “您老都亲自交代了,咱们殿下还能不赶紧去办?可惜就卖了五两银子,回头我请你吃饭啊。”君修远撇了撇嘴,要他说,把人卖到青楼当奴才算是便宜他的了。 别的不说,就单秦福安偷了他的玉佩,还跑去诓他那倒霉的二哥君修铭要了个管事的差事这件事情,他就想把这人扒皮抽筋。 “那人心思坏着呢,随便卖出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秦月瑶笑着摇了摇头。 “放心吧,要比坏心思,可没人比得过眠香楼的老板贺兰霁,他要真能在贺兰手下还翻出什么花来,那就是真有点本事了。” 君修远挑了挑眉,贺兰霁别的不行,严刑酷法逼人就范的本事可不是,专治各种不服。 秦福安昨天才刚到眠香楼的地牢,他们都还没动手呢,光看到那满室的刑具就吓得屁滚尿流,求爹爹告奶奶的,还麻溜地把卖身的死契都签了。 秦月瑶听他这么说,放心地点了点头,在奇秀坊卖了几个胡饼后,回别院去接孩子们了。 昨天她送墨冥辰去贡院之后,去客栈找过秦福生和顾文彬。 两人正好都外出赴宴了,她便留了口信,约了今晚聚上一聚。 昨日会试结束,考生们等放榜的这两日都在京中约饭,谢元溪一早就赴宴去了。 白辰谨一听她赴的是几个滨州考生的宴席,当即决定去关心一下自己从前制下的学子们,欣然与谢元溪一起赴宴。 谢元杰一见没他什么事,就去京郊见朋友去了。 秦月瑶他们回别院的时候,满院只剩了遮雪院里的几个人。 秦月瑶一听云薇说他们中午就吃了一碗绿绮姐姐煮的素面,这会儿看着她手里夹肉的胡饼个个都双眼放光,无奈之下,她便将这几个没人管饭的都一起带走了。 自前晚见着王爷跟秦夫人手牵手,满面春风从外面回来之后,绿绮和流苏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跟前的人不是逍遥王的外室,而是她们未来的女主子。 这么一来,更是事事小心翼翼,上心伺候。 这会儿听到秦月瑶要她们一起赴宴,也只当是跟去伺候,等到到了酒楼的雅间里,秦夫人招呼她们坐下的时候,流苏被吓得身子一抖,忙说不敢。 “奴婢伺候夫人和小公子,小小姐用膳就好,实不敢坏了规矩。”绿绮俯身作礼,谢了秦月瑶的好意,抬眼看到对面已经欢喜坐下的拂衣和月照,微微摇了摇头。 这一桌子上,除了秦夫人和君公子,还有秦夫人的胞弟和滨州解元顾公子,个个都身份尊贵,她们这些下人哪敢同席。 “在我这儿没那么多奇怪的规矩,我们点了一大桌子菜呢,没你们可吃不完,累了一天了快坐下吧。”秦月瑶伸手将两人硬是拽到了身旁坐下。 云薇拉了拉绿绮的衣袖,“绿绮姐姐中午就吃了半碗面,流苏姐姐一口都没吃,这会儿一定饿了吧,一会儿我们多吃点好吃的。” “……”流苏刚忐忑地坐下,听到这话,身子又是一抖,脸红地捂了捂肚子。 别院里本是请了厨子的,可赶巧前两天主子们都在外面吃饭,张厨子就请假回了趟家,还没回来。 秦夫人一早交代了让两个孩子乖乖留在院里,他们四个人也不敢擅作主张带他们出去。 遮雪院里又有王爷的折子和机要,府里平日伺候的下人除了她们都没其他的,他们也不敢随便找人回来做饭,权衡之下,就只有让最年长的绿绮下厨了。 可惜绿绮平日做事伶俐,这厨艺却是十分糟糕。 那六碗素面,也就两个孩子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小碗。 等得酒菜上桌,几人从会试题目一路聊到京中这几日的趣事。 君修远对于这位初次见面的顾解元十分热心,人家说一句,他必然接三句,接完还要抛出个问题。 顾文彬脾气好,被他这般喋喋不休,天南海北地问了,也只是一一作答。 一顿饭下来,一桌子的话被他俩说了大半。 “想不到君公子不仅精于商道,还见闻广博,小生今日受教了。”从酒楼里出来,顾文彬满面笑意地跟君修远作礼。 “难得与顾解元相谈甚欢,改日有空,我们再约啊。”君修远拍了拍顾文彬的肩,眼见月照驾了马车过来,作礼与他告辞。 秦月瑶在一旁问秦福生接下来的打算,听他说这两人会在悦华客栈等放榜,若是榜上无名,便启程回家,若是进了殿试,再做打算,毕竟现在离四月初的殿试还有大半个月。 秦月瑶见他没有去找秦福安的打算,也没多说什么,只约了后天放榜的时候在贡院碰头。 “秦夫人近来该是遇到不少喜事了吧?”顾文彬拉了云深,看着他踩了马凳跳上马车,转头见秦月瑶过来,朝她伸了手。 虽说今日席上甚少谈到她的近况,可这眉眼间一直难掩的喜色,一看便明了了。 “嗯,的确遇到几件喜事。”秦月瑶笑了,也只是扶了他的手臂上了马车,转头道,“这往后我们就等着顾公子的大喜了。” “若是此番高中,小生再请秦夫人和摄政王,”顾文彬拢了袖子,瞥见马车里看向他的君修远,“还有君公子喝酒,谢秦夫人昔日照顾之恩。” 眼看着马车里的人因为他加上了自己的名字而眉开眼笑,顾文彬轻叹了一口气。 这初次见面的君公子,似乎真的是相当喜欢他啊?! 回别院的马车上,秦月瑶见君修远脸上的笑就一直没散去,也不知自己在琢磨什么,也觉得奇怪:“君公子这是看上顾公子了?” 君修远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他以后就是本公子的人了!” 聊了一晚上,他还真挺喜欢这位滨州来的白面书生的。 别看他先前接了百里家的帖子,还曾与百里奕去京郊赏景,可人家这气性,一看就跟百里老贼不是一路人,天生不是做坏事的料。 既然现在指望不上谢元溪将人拿下,他不介意自己动手,劝得顾公子迷途知返,免得以后他们摄政王假公济私,祸害了一个好官。 第239章 有个好消息 第239章 有个好消息 秦月瑶带着孩子们回了遮雪院,等得让两个孩子洗了澡,擦干了头发,哄着上床睡了觉,她才洗了澡,披了见外袍坐在床边的桌前写单子。 君修远让她把酒楼里要添置和修改的地方都写下来,好等明天他去找人来改。 这酒楼租下来了,进京做生意的事情便也定下来了。 她准备等后天看了放榜之后,就回邺水城去收拾打点。 来福饭馆的生意还算稳定,那馆子有她一半的股份,她打算以后每个月回去两天,教教新菜,帮着打理一下馆子里的事情。 她这次回去,除了跟魏掌柜商量这件事之外,心里其实还挂着另外一件事情。 奇秀坊的酒楼新开,她要管着后厨,君修远这个大忙人肯定是空管他们的小馆子的,虽然伙计和账房都能招,可她还是想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来给她帮把手。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德,上个月张德来信说起房子租出去的时候,提了提想出来找活的打算。 自从顾文彬走后,家里两个孩子都惦记上了读书的事情,过年疯玩了一个多月后,张大宝居然开始主动看书了,还央着他老爹送他去私塾。 这猎户的收入不算稳定,尤其是这个冬天山里的猎物少之又少,家里头上个月都靠着张嫂做针线的钱补贴,所以张德生了出来做活的打算。 先前秦月瑶还跟魏掌柜琢磨着,让张德到邺水城来帮他们采买,这会儿正好她京城里的酒楼需要人手,要是张德愿意过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奇秀坊那个酒楼的后院本就是店主修来自己住的,一共两层六间房,足够他们两家人住的了。 秦月瑶一边琢磨着,认认真真写完了开给君修远的单子。 眼看窗外月上中天,外面的院落里空无一人,秦月瑶在窗边站了片刻,嘟囔着骂了一声:“大骗子!” “夫人这是在骂我?” 温柔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吓得秦月瑶拉了窗沿的手一抖,讪讪笑了两声:“哪有,我是在骂这天气,下午眼瞧着要下雨,我正盼着呢,结果到现在还半点踪影都没有。” 这人啊,还真不能在别后所人家坏话,一不小心,就被这种神出鬼没,喜欢悄无声息站在身后的人给偷听去了。 “为夫还以为,夫人苦等为夫不来,痛斥为夫是个骗子呢。” 身畔伸了只手过来,替她将半开的轩窗合拢。 秦月瑶垂眸看着那修长的手指扣上插销,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叫谁夫人呢?!” 她出门在外常听别人称她“夫人”,都是因着她有了孩子的缘故。 刚刚墨冥辰叫第一声的时候,她还没回味过来,这会儿听他连说了三个“为夫”,才反应过来这句“夫人”跟旁人叫的不是一个意思。 “你啊,这里除了你我,还有旁人?”墨冥辰倚在桌前,垂眸笑看着她。 “谁要当你的夫人了!”秦月瑶转头瞪他,这一看,才发现他没戴面具。 精致如玉的脸上染了一层轻柔的月光,那唇边的笑,比月色还温柔,额角那青色的纹身不添威慑,反倒给他增了几分妖冶。 玄青色的长袍宽松地罩在身上,微敞的衣襟下可见精致的锁骨和紧实的胸膛,今晚的他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凛冽,多了几分慵懒。 秦月瑶看得微怔,心口一阵猛跳,许久才眨了眨眼:“你怎么从贡院跑出来的?” “那只是贡院,又不是皇城天牢,你还真以为我关进去就出不来了?”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大晚上的,坐这儿是在给我写信?” “对啊,瞧瞧我给你写的情书,写得可好了。”秦月瑶抽了镇纸下压着的单子,递到了他眼前。 “桌椅十套,再添两口灶,二楼栏杆要重漆……”墨冥辰念了几句,皱了皱眉,“你这是要重新装修来福饭馆?” 刚看她在桌边写了半天,还边想边写,他真以为是写给自己的信呢。 没成想让她费尽心思的,不是他而是她的馆子。 要他说,那馆子开得一点都不好,离京城太远了,离他太远了! “不是,”秦月瑶挑眉笑了,拉了他在床边坐下,“正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墨冥辰刚一坐到床上,顺手就将身旁的人一把拉到了怀里。 秦月瑶本是看着屋里除了床边也没地方让两个人坐,这会儿自己屁股还没挨着床呢,倒干脆坐到了人家怀里,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想站起来却发现无法,便也只能由着他了。 “什么好消息,说给我听听。”墨冥辰轻挑她的下巴,让她仰头看着自己,沉声温柔地问。 耳畔是坚实有力的心跳声,那只揽在她腰上的手,只隔了一层里衣,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手掌上轻薄的茧子。 秦月瑶仰头看着那张合的薄唇,这会儿跟他挨着的地方都像是着了火一般,她哪里还想得起自己要说什么,愣怔之下,就被人温柔地吻住了。 他吻得极尽温柔,腰上的修长的手移了移,滑到了衣内。 墨冥辰一手扣着她的腰肢,一个翻身,两人就倒在了床上。 “等等!”秦月瑶看着俯身的人,终于回过神来,伸手去推他,“我跟你说正事呢!” “我也在跟你做正事啊。”墨冥辰将落在自己胸口的双手扣在了她的头顶,声音里多了几分沉哑。 “正经点,我今天在奇秀坊租了间酒楼。”秦月瑶动弹不得,偏头躲开他。 她刚刚只是一时被美色迷惑了,现在清醒过来,才不要乖乖就范呢! “嗯?”墨冥辰愣了一下,倒是放开了她的手,“你去奇秀坊租酒楼做什么?” 秦月瑶趁机推开了他,坐了起来,拉紧了自己的衣襟:“租酒楼当然是用来做生意了,等下个月我再来,秦记酒楼就能开张了。” “你要在京城开酒楼?”墨冥辰又愣了一下。 “这事儿是在参加浮香岛比赛之前跟君公子说好了的,那酒楼我跟君公子各占一半,等开张的时候请你来喝开业酒啊。” “你跟他合伙?”墨冥辰挑了挑眉,有点不乐意。 这两人动作倒快,这才几天,都搭伙开酒楼了。 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也不带上他? 第240章 请旨和亲 第240章 请旨和亲 一说起开酒楼的事情,秦月瑶来了精神,将今天看铺子的事都说了,还把想让张德过来帮忙的打算给说了一遍。 墨冥辰靠在床头,看她说得眉飞色舞,这眼里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早知道依这姑娘的脾性,他是没办法把人乖乖留在府里,只日日守着他的。 他一直想着给她一场盛大空前的婚礼,左右现在还在先帝丧期,婚事也办不了。 他这几日正琢磨着怎么把这婚书下了,把亲给订了,又怕她觉得自己太着急,对她不够庄重。 这会儿见她要留在京城开店了,日后能天天相见,倒方便了他每日对她庄重庄重,哄着拐着让她收了婚书,剩下的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坐等来年成婚了。 秦月瑶一口气把事情交代完了,眼瞧着这人还赖在床上不动,起身把他往下扯:“大晚上的,我要睡了,摄政王殿下赶紧回贡院去吧,小心被人逮了,治你个玩忽职守的罪。” “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墨冥辰话头一顿,突然想起了每日早睡早起的百里无忧。 别人不敢,百里丞相可天天盼着挑他的毛病,好在朝上参他一本呢! 墨冥辰顺手一带,把人抱到了床上,俯身替她脱了鞋子,又盖了被子,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了个吻,才颇有几分不舍地离开了遮雪院,翻墙越院,又回贡院去了。 秦月瑶第二天将单子给了君修远后,也没再出门,带着孩子们在遮雪院里晒太阳。 “夫人这是在绣什么呢?”流苏端了一筐彩线,坐到了秦月瑶身旁,偏头看见那布料上的东西,抽了抽眼角,“夫人这蚯蚓,真是惟妙惟肖啊。” “瞎说,我明明绣的是蟠龙,你瞧这还有脚呢。”秦月瑶不服气地指了指蚯蚓下面的几只鸡爪。 流苏耸了耸肩,你说是就是吧。 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问:“夫人这是给王爷绣的什么?” 秦夫人既然说绣得的蟠龙,这图案只有王爷能用,必然是为王爷绣的了。 “香囊。”秦月瑶给蚯蚓头上绣了两个角,利落地回答。 入春之后,蛇虫鼠蚁渐渐多了,绣个香囊,里面添点驱虫的香草,佩着也实用。 “王爷不常戴荷包的,奴婢瞧这面料不错,不如给王爷做件里衣吧。”流苏试探着建议。 她们王爷倒也不是不戴香囊,只是这样的香囊戴出去,实在是…… 倒不如绣了裁件里衣,左右别人也看不到,留给王爷自己欣赏就好了。 秦月瑶手上一顿,想了想:“可是我不知道他的身量,做了不合身怎么办?” “楼上有王爷以前穿的,夫人拿两件比照着做不就好了。”流苏腾地站了起来,为了挽救王爷的声誉,她毫不犹豫地到墨冥辰的卧房里偷了两件里衣出来,塞到了秦月瑶手里,还顺带附赠了一条亵裤。 浆洗烫平的绸缎衣裳还熏了香,香气清冷,是墨冥辰身上的味道。 秦月瑶将衣服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突然觉得自己这动作太像变态了,居然偷闻人家的内衣,不由得红了脸,瞥见流苏含笑看着自己,轻咳了一声:“这是什么熏香,挺好闻的?” “是滨州御贡的明庭香,夫人要是喜欢,奴婢给夫人取些来?” “不……不用了,我就随便问问。”秦月瑶忙摇头,把衣服塞回了流苏手里,“还是算了,就我这手艺,做了也是只有被嫌弃的份。” 她只是刚刚见绿绮在院里绣花,一时兴起想试一试,可惜了这双能把萝卜雕成花的手,在这绣花上还真没什么天赋,就着长脚的蚯蚓,做好了她也拿不出手。 ………… 第二天,墨冥辰和百里无忧天还没亮就带着红榜从贡院进了皇城,这会试入选的红榜,等得早朝陛下亲自过目之后,就可以让礼部官员拿到贡院张贴了。 先前休沐了两日,今日上朝,文武百官都精神抖擞。 会试在近六百考生中择取前一百七十人参加殿试,殿试再选百人,除却三甲入翰林为天子近臣外,余下进士皆可入朝为官。 如今看到榜首之人,皆在众官员意料之中,纷纷跟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和一旁的两位重臣道喜。 可不是大喜吗?若是顾文彬殿试再取头名,就是大齐近五十年来第一个,更是大齐建国以来第三个三元及第之人。 此等成就,入得翰林,为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指不定那日百里丞相西去,下一任的丞相就是顾状元了。 小皇帝对此也分外上心,他早就看不惯南书房的太傅了,每次求着母后和三皇叔给他换个年轻漂亮的,都被他们一口否决。 好不容易三皇叔终于松了口气,说等春试结束,在翰林新臣里面重新替他择一个帝师。 这会儿这红榜上的可都有可能当他的新老师,他琢磨着等下了朝就去找人好好打听一下,这位顾会元,品行如何,相貌如何? 等满朝文武凑完了热闹,在京城里闲逛了几天的西凉王也来了。 这一次,想与大齐签订的盟约。 风行云虽潜入京城,还让大军压境,可这盟约写得倒是诚意十足。 西凉愿削减与齐相邻之地的兵防,半年一朝贡,与大齐称兄弟之国,唯一的条件,是要和大齐和亲。 风行云登基两年有余,宫中虽纳了几位妃嫔,后位却一直空悬,此番他想求娶齐女为后,以修两国之好。 满朝文武听得此事,一时默然无人进言。 外邦大国要求和亲,无外乎就是求娶本朝的公主。 先帝膝下没有女儿,即便是有,现在也不过跟小皇帝一般的年纪,这和亲的人选,自然就落在了丹阳公主身上。 丹阳公主如今已年逾二十四,一直待字闺中。 先帝在位时,曾几次想替她议亲都被公主否决,等得新帝继位,丹阳公主从长公主变成皇长公主,成了大齐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小皇帝管不了她,更没人敢上门提亲了。 “皇长公主曾请先帝旨意,愿为大齐安宁,带发修行五年,此举关系到大齐福祉,又是先帝遗诏,不可轻易废除。”朝堂上百里丞相和摄政王都还没有开口,端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难得的没有只顾着看热闹,挺直了脊背,一板一眼地说。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先帝什么时候有这等旨意?他们可都不知道! 再说了,丹阳公主整日不是设宴饮酒,就是出府踏青的,听说越老夫人还在替她物色驸马了,就这样还是带发修行? 只是陛下都开口了,金口玉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墨冥辰看向墨文璟,垂眸看到孩子悄悄偷瞥自己手心里写着的一串小字,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就说自家这侄子怎么今天突然开窍了,原来这背后是有高人指点。 墨文璟看完手上打的小抄,干净利落地说完最后一句:“和亲之事关系重大,待得朕与几位大臣议定合适的人选,再答复西凉王也不迟。” 说完话,挥手让众臣散朝。 第241章 灭门之恨 第241章 灭门之恨 礼部忙着张罗放榜之事,墨文璟忙着去打听他新帝师的消息,没空跟他们商量什么和亲人选,就叫墨冥辰他们都先回去,明日下朝再议。 墨冥辰一路从昭阳殿出来,心情不错。 抬眼看到刚走完玉阶的风行云,出声喊住了他:“西凉王这几日在京城,住得可还舒心?” “你以为煽动朝中内乱,就能将本王从王位上拉下来?”风行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心里的怒意,转身冷眼看着墨冥辰。 他才来齐不到半月,西凉国内几个原本受他要挟的老臣突然都胆肥了,趁着他不在,揭杆扬旗,说要把他这个谋权篡位的君王撵下王座。 他临行前带走了西凉二十万精锐,国内剩下的也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散军。 墨冥辰此举动摇不了他的根本,可却逼得他不得不马上回国镇压内乱。 “西凉王这话言重了,你们西凉的内政,哪里是本王可以插手的?”墨冥辰抿唇笑了,眼中多了几分倨傲,“本王奉劝西凉王一句,若是不想西岭宫落得与当年黑风寨一个下场,西凉王最好收敛些,乖乖遵照盟约行事,别再多生事端。” “摄政王此举,不过是暂缓大齐的困境而已,摄政王觉得自己赢了,却是不知,早在本王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风行云垂眸,抬手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一枚玉戒,“恕本王直言,摄政王对本王的防备,一开始就用错了地方,你我的较量,从来都不在朝堂之上。” “西凉王此话何意?”墨冥辰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人,皱了皱眉。 “本王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对着朝政之事一窍不通,本王筹谋五年,此番来齐,只是想让摄政王知道,你当年是如何摧毁本王在意的一切,本王如今便要十倍百倍地奉还。”风行云抬头,缓声道,“日后你便明白,即便你手眼通天,却依旧护不住任何一个在意的人。” “今日本王还有未尽之事要办,摄政王若是有空,不妨早点请了你们的皇帝陛下拟定和亲人选,等得两国订盟,本王也好撤军回国。”风行云见他不言语,轻描淡写地说罢,转身大步跨出了宫门。 墨冥辰站在宫道上,看着那消失在宫门外的,皱眉没有动。 熹微的晨光倾洒下来,却拂不去自脚底升起的凉意。 “三哥?”白辰谨刚跟百里无忧一起交代完放榜之事,从大殿里出来,远远见着墨冥辰站在无人的宫道上,有些奇怪地凑了上来,“秦夫人午后就要离京了,你还不赶紧去送送?” 秦夫人和两个孩子看了放榜之后就要回邺水城了,这一走,最快也要大半个月才回来了。 墨冥辰回过神来,与白辰谨一起往宫外走。 他一直在想风行云的话,他知道风行云指的不是秦月瑶。 秦月瑶跟他说过,她进城那日遇到过风行云,那个时候风行云甚至都没认出她来。 他如今在意的人,除开他们母子三人外,就只有身边几个曲指可数的亲人和朋友了。 他在朝堂之上能有此地位,不止是靠皇长兄一纸遗诏,这些年他虽身在夜北,可朝堂内外,依旧有旧部打点,加上晋北四十万兵权尽握手中,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白辰谨与他同朝为官,皇姐与母妃也可得他庇护,唯独剩了一人,最是无所依仗,却一直为了他们站在风口浪尖上。 “君家最近有什么动静吗?”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出宫门,远远可见着驾车等他们的拂衣,墨冥辰突然问了一句。 “这阵子各州掌柜入京盘账,是君家最忙的时候。”白辰谨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只是顺口答道。 “一会儿去君家老宅把阿远叫过来,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他。”君家每年盘账都在京郊的老宅,卸下家主之位的老爷子如今闲得无聊,每年也就指望着这几个月看各州掌柜和三个儿子忙活,给自己找点乐子了。 “我只说君家忙,又不是君修远忙。”白辰谨摇头笑了,跟在墨冥辰身后上了车,“咱们手握大齐商脉的君家现任家主,这会儿正在贡院凑热闹呢!” 两人坐着马车往别院回的时候,他们口中的君家现任家主正挤在贡院门前的一堆考生里看榜。 君修远和秦月瑶带着两个孩子一早就过来了,这会儿终于等到了礼部官员贴榜。 眼看往前挤的人太多,君修远让秦月瑶跟两个孩子留在马车边等,自己拽了顾文彬一路杀出重围,推推嚷嚷到了最前排。 “君公子其实不需得这般心急,晚点客栈会让人抄榜,而且会试前十都会有礼部的人上门通知的。”顾文彬看着君修远在一旁跳脚催着官员快点贴,无奈地笑道。 这会儿看榜的人最多,他本还备了早饭和茶点,想让他们先在锦鸿客栈等等,没成想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君修远一把扯了衣袖往人堆里钻。 “这般好消息,当然要第一时间知道才最好了!”君修远看着那礼部的人慢吞吞地往红榜上抹浆糊,要不是顾文彬拉着,他真想一把抢过来看个清楚。 他家老爷子不准他们考功名做官,这考生等榜的事情他这辈子都没办法亲身经历了,只能借着这次机会,认真凑个热闹。 眼看着礼部的官员终于涂好了浆糊,找了梯子来,要上去贴榜。 君修远紧攥着衣袖,仰头看着那张红榜从下到上,一点点被抚平。 这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春试,会试取选比以往多了一百个名额,共取三百人。 眼看着那一张红榜上的名字密密麻麻,君修远一路往上找。 不在两百开外。 不在一百开外! 眼看着那顶头的红榜要被贴好了,君修远却突见眼前清影一闪,整个人就被扣着肩膀,从人堆里被拽了出来。 拂衣一把扣着君修远,踏着近旁一个欢欣雀跃的考生的肩膀,纵身一跃,跃出了人群,落到了锦鸿客栈前的马车旁。 “臭小子,本公子正看榜呢!”被拂衣松开的君修远满眼愤怒,眼看着远处红榜贴好了,人群里一阵欢呼,那孱弱的顾公子这会儿埋在人堆里,也看不到踪影了,他气得跺脚。 第242章 等着拿钱娶媳妇 第242章 等着拿钱娶媳妇 “顾公子是今科会元,若是下月殿试能中头甲,他便是大齐近五十年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了。”拂衣是从别院过来的,早从他家主子那里知道了消息。 “这么厉害?!”君修远一听,当即眉开眼笑。 秦月瑶也是满心欢喜,站在车辕上往人群里看:“那福生呢?” “秦公子在百名之内,也会参加下月殿试。” “这是大喜事啊,今天咱们得好好庆祝庆祝!”君修远拍掌大笑,转头要着人去订酒席。 “主子请君公子即刻回去,庆祝的事情,还是等殿试之后再说吧。”拂衣一把拉住了君修远,转头看向秦月瑶,“主子知道夫人今日要回邺水城,别院里马车和行李都准备妥当了,夫人和两位公子叙完了话再回来,属下带君公子先行一步了。” 秦月瑶点头应了,就见拂衣抓着君修远的肩膀再次跃起,踩了马车顶,翻墙越院,往别院的方向去了。 君修远一路被拂衣抓着飞檐走壁,等得落到遮雪院的时候,晕得七荤八素,刚想开口骂人,转头瞧见书房里黑着脸的两个人,倒觉得奇怪了。 “风行云的事情不是都解决了,你们苦着个脸做什么,被百里丞相欺负了?”君修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进屋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墨冥辰将今日风行云的话说了,君修远一听,倒来了兴趣:“终于有人想对本公子下毒手了?” 这几年朝里朝外的人都铆足了劲儿地跑去害墨冥辰,就怕他一不小心从夜北回来,又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君修远每次听白师傅他们说起来,都觉得委屈。 这些人怎么就那么眼瞎,不明白墨冥辰能一直在夜北蹦跶,都是他君三公子的功劳。 要是他们能聪明点,早点对他伸出魔爪,指不定如今就不会被摄政王压在头上作威作福了。 “小满说前日见着风行云在奇秀坊见了你二哥,这几天各州掌柜都在老宅查账,你还是小心提防些为好。”白辰谨见他这般,叹气摇头。 他有时候真搞不明白这君三公子在想什么,他们认识十多年了,比起墨冥辰,他这些年来和君修远的往来更多些。 这人平素都是没心没肺的,可碰上几个朋友的事情,就有操不完的心,偏遇上自己的事情,又这般毫不在意的模样。 君修远听了这话,挑了挑眉:“找的不是我大哥?” 他二哥君修铭手上烂账一堆,前阵子还哭着求着让他给他填平一些,免得挨罚。 要他说这风行云也是个没眼力的,想收拾他,也该去找君修泽啊。 那家伙年年跟他拼着比着地赚钱,还娶了逍遥王妃的妹妹,简直就是找来跟他对着干的不二人选。 “你接任家主之后,不曾把你两个兄长手上的铺子收回来,他们的铺子与君家其他的铺子牵连也甚多,若是君修铭在这上面做手脚……”墨冥辰眼看着跟前的人心不在焉地玩茶杯,皱眉冷声唤了一句,“阿远!” “我说你们怎么这么胆小,风行云几句话就给吓成这样了?”君修远被他这一声吓得手一抖,手里的白瓷杯盖“哐当”一声落到了桌子上,他不耐烦地抬起了头,“他真要动手,又能把我怎么样?” “能要了我的命?就算你们答应,那也得问问惊蛰他们答不答应啊?”他雇的二十四卫又不是吃素的。 “还是能抢了我君家家主的位置?”君修远撇了撇嘴,要不是为了方便行事,这家主之位他还懒得当呢!君修铭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好了,保证他当不到三个月,就又哭着来求他。 “他不会是想抢我的钱吧?”说道这个,君修远终于皱眉了,看着跟前两个神色郑重的人,他敲了敲桌子,“你们金库里面有一半的钱都是我存的啊,要是哪天我破产了,你们可得还给我。” 前两年他赚钱太多,小金库了装不下了,又不想去置办房产和铺子,就干脆拿了这两人的金库来用,他这两年填进去不少呢,可不能让他们都私吞了。 “阿远,你怎么就不明白,风行云身份不比从前,他若真盯上了你……” “我说你们俩怎么就不明白了,即便是你这个身份尊贵的摄政王,也撼动不了君家,更何况他一个区区西凉王,君家不倒,不管我落到何等境地,他都毁不了我。”君修远抬手打断了白辰谨,“退一万步讲,就算哪天君家倒了,我不还有你们吗?你们以为从前我费力保你们安平,是因为你们长得好看?” “本公子好不容易把两位王爷拉扯大,日后若是有难,可就全仰仗两位王爷养本公子了。”君修远合上了杯盖,从桌边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白辰谨见他扭头要走,忙问。 “回老宅看看我家老爷子,帮我跟秦夫人说一声,开业定在了四月初九,让她记得提前回来啊。”君修远没有回头,朝他们挥了挥手,往外走。 眼看人都走到门口的,墨冥辰突然叫住了他:“阿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有啊,”君修远步子一顿,转头扬了个灿烂的笑,“其实我怕你回不来,去年把你金库里的钱挪了一半到小白那里,所以他还欠了你钱。” “胡说什么呢?我库里都快没钱了!”白辰谨愣了一下,拍桌站了起来。 君修远什么时候往他库里存钱了?!他怎么平白无故地就负债累累了! 君修远笑了两声,脚底抹油溜了。 白辰谨半是气愤半是担忧地看着人跑远,默了良久,才转头问墨冥辰:“三哥,阿远这样不太对劲啊,咱们怎么办?” 墨冥辰转了转手边的茶杯,抬眸:“查风行云,把风行云这几年做的事情全部查得一清二楚,还有慕绍衍,事无巨细,我要全部知道。” 白辰谨愣了一下:“不管阿远了?” “我们都是他拉扯大的,他哪里需要我们管啊,怕是早就有办法了。”墨冥辰摇了摇头,见白辰谨还是神色凝重,“四弟啊,这么算起来,你欠我不少钱呢,打算什么时候还?我还等着拿钱娶媳妇呢。” 第243章 每人每天一串 第243章  每人每天一串 君修远一路从别院出来,刚上马车,就见着里面坐了个人。 “你小子最好别出卖本公子,否则本公子扒了你的皮。”君修远在窗边坐下,朝拂衣挥了挥拳头。 “君公子为什么不告诉主子夜北的事情?” 君修远耸了耸肩:“告诉他有什么用?他能去夜北跟那些死老头要钱,然后让他们说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至少能帮公子把晋州的账目填平啊。” 拂衣这五年多都是跟着君修远办事的,君公子挪了晋州的账送往夜北的事情,除了眠香楼的贺兰霁,就只有他知道了。 “就他那点钱,留着娶媳妇都不够。” 君修远扭头看窗外的街景。 “再说了,这事儿要是填平账目就能解决了,风行云还会去找我二哥?” 当年墨冥辰被俘,他为了保他皇长兄的江山稳定,脑袋发热了甘愿留在夜北为奴。 君家早断了与夜北的商贸往来,他们家殿下又不愿意回来,君修远见不得人在夜北吃苦,偷偷挪钱往夜北送。 耶律寒邪油盐不进,有心往死里折磨墨冥辰,他就去找夜北其他的亲王。 夜北三十二部近四十余个亲王里面,半数以上每年都能收到他巨额的孝敬。 给点钱没关系,可这事儿犯了君家的家规,触了老爷子的忌讳。 尤其是开头两年,他还不是君家家主,这件事情要是被扯出来,当时别说当上家主,老爷子把他赶出君家都有可能。 他刚刚还觉得奇怪风行云怎么会去找君修铭,等得想起当年君修铭撞见过他在晋州的账目上作假之事后,他就明白两人到底在琢磨什么了。 他二哥脑子不好使,当初被他几句话糊弄过去了。 风行云估计是听到了什么,回头来一点拨,君修铭可不就找着线索,抓到把柄了? 他不和墨冥辰提这件事情,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底这是君家的家务事,他摄政王管天管地,还能管着他们君家老爷子料理自己的儿子? 再说了,当年是他年轻不懂事,以为钱真能解决一切,结果没帮上什么大忙,反倒被那群老狐狸坑了,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能让他们知道! 秦月瑶带着孩子们回别院的时候,墨冥辰正在花园里练剑。 满庭的花木间,清亮的剑光乱飞,溅起满园的碎叶。 “老大,你今天中邪了?可悠着点,我是肉做的,不是石头,砍到会坏的。”谢元杰丢了剑,抱头往假山上蹿。 也不知谁惹了这位大爷,今天铆足了劲地收拾他,招招凌厉。 他怎么这么可怜,前两天打瘸的腿刚好,转头被拉来练剑,快把命都练没了! “阿辰叔叔好厉害!”咽了糖葫芦的云薇抹了抹嘴,猛地拍手。 云深第一次见阿辰叔叔练剑,瞪大了眼。 阿辰叔叔果然没有骗他,谢叔叔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呢! 花园里听到云薇声音的人剑势一收,转过头来一派气定神闲:“回来了?” “顾公子听说我们要赶路,没让我们多留。”秦月瑶见他这剑练得脸色红润,额间渗出了细汗,抽了袖子里的帕子替他擦汗,“顾公子还说,等殿试之后,他请你喝酒。” “谁要跟他喝酒了。”墨冥辰眼角抽了抽。 “不要怕,这次我帮你挡酒。”秦月瑶恍然想起他醉酒的模样,也笑了。 这酒,还真不能让他喝。 “谁要你给我挡酒了?”墨冥辰眸色微沉,他们为什么要和顾文彬喝酒,他跟顾文彬又不熟! 墨冥辰余光瞥见她手上月白帕子上的花纹,伸手从她手里拿了过来,展开来看。 “这绣的是什么?” 一截绳子上长了几只鸡爪,还有两个角? “没见过吧,时下流行的新绣样,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呢!” 秦月瑶干笑了两声,这才发现自己拿的是昨天绣得那块布,这东西她早塞包袱里去了啊,怎么又跑到自己袖子里了! “这也叫流行?针脚也太糙了,秦掌柜该不是被骗了吧?” 布料是不错,可这绣样…… 哪家铺子敢卖这东西诓她,今天就让他们关门! “……”秦月瑶听到这评论,脸色一沉,一把抢了帕子揣回怀里,扭头往里走。 “你要去哪儿?” “收拾东西,回邺水城!” “不是还没吃饭吗?”为了给她送行,他特意把王府的厨子叫过来了,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她入席了。 “不吃了,已经饱了!” 撂下最后一句,秦月瑶走得飞快。 墨冥辰无奈地问一旁的云深:“你们娘亲怎么了?” 云深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啊,回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阿辰叔叔想知道?”云薇眨了眨眼,“想知道的话,给我买十串糖葫芦,我就告诉你。” “三串?”吃那么多对牙齿不好。 “六串。”云薇撇嘴。 “每人每天一串?”墨冥辰小心试探。 “四串!”云薇吃了手上最后一颗山楂,砸吧砸吧嘴,“再低不谈了。” “成交。”墨冥辰看着跟她讨价还价的小丫头,苦笑,这孩子还真是随了她娘,这么小就会做生意了。 “谢叔叔作证,耍赖是小狗!” “……”谢元杰蹲在假山上,看着那眉开眼笑的小傻瓜,和一旁骗了孩子还笑得不要脸的大人,满眼嫌弃。 云薇朝墨冥辰招了招手,等得他俯身下来,才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墨冥辰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叹气扶额,都怪自己一时嘴快,犯下大错! 等得墨冥辰抬脚往遮雪院追人去了,云深才幽幽开口:“妹妹,刚刚阿辰叔叔说的是每人每天一串,你要答应了的话,咱们就每天都有糖葫芦吃的。” 云薇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阿辰叔叔说的话,恍然之后跺脚:“大骗子!” 骂完挽了袖子,小跑着往遮雪院去了。 谢元杰看着站在花园边上,看着妹妹跑远,笑得畅快的补刀小能手,叹了口气,这一家子,日后真凑到了一起,那场面一定相当热闹! 第244章 和亲人选 第244章 和亲人选 墨冥辰把哄好的秦月瑶和云薇送上了马车,转头看着一旁仰头看他的云深。 “你小子……”墨冥辰曲指点了点头他的眉心,咬牙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真是跟他小时候一样坏,专门拆人的台! 他留了月照跟在他们三人身边,也方便保护。 第二天早朝过后,一众人在上书房里商定和亲人选。 议事的除却小皇帝的三位皇叔和百里无忧外,还有最熟识西域诸国的威远候并六部尚书。 墨冥轩有日子没上朝了,今日一来看到墨冥辰就来气,也不等大家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推波助澜,劈头盖脸就提了慕雪歌的名字。 慕雪歌若嫁进摄政王府,这西境慕家的兵权就实打实落在了墨冥辰手上,他已经手握晋北四十万大军了,若再得了西境兵力,更难撼动。 威远候一听这话就急了,且不说那西凉王能不能回国稳住王位,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嫁不进摄者王府,也不能嫁到那大漠黄沙的地方去。 偏这一屋子的人,大半都跟逍遥王沆瀣一气,就连跟他一伙的摄政王也只是坐那儿喝茶不开口。 好不容易等到人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一句话却能把威远候给气死。 “西凉乃西域大国,这王后之位,需得身份尊贵之人才可匹配,慕小姐虽非皇女,这些年也颇得本王母妃的喜爱,大有认作义女之意,虽是义女,却也是皇家公主了,的确最担得起此次和亲之选。” 西凉王求娶的,可是一国的王后,丹阳公主嫁不得,他们也不能随便塞个名门之女了事,慕雪歌这几年没少往他府里跑,母妃待她也十分亲厚,认作义女,封为公主,也算对她这一片孝心的奖励了。 威远侯要哭了,他女儿成日往王府跑,哪里是想给越老夫人当义女了的?! “若是能让末将以女儿换两国安宁,末将自当义不容辞,可西凉如今情况未明,风行云回国能否保住王位还未可知,大齐若轻许联姻,到时若风行云事败,此举只怕会惹怒西凉新帝。”眼见墨冥辰都不帮他说话,威远候也只能咬牙。 “侯爷此话正是说到了此次订盟的关键,西凉内乱,朝局不稳,若是贸然和亲,事后只怕弄巧成拙。” 墨冥辰放了茶盏,看了一眼逍遥王和百里无忧。 “如今还在先帝的丧期,大齐举国同哀,我们不妨许了婚事,把婚期定在一年之后,等得大丧期满,再让慕小姐远嫁。到时候西凉朝局已稳,无论谁掌王权,大齐嫁过去的,都是西凉的王后。” 此语一出,再无人反驳,威远候心中怀怨,却也只能自己咽了。 眼睁睁看着小皇帝封了慕雪歌为高阳公主,着翰林院士拟了圣旨,加盖了玉玺之后,就送去了京中的驿馆。 “三哥为何不让他们即刻奉旨完婚?慕雪歌远嫁,不正合了你的意?”从宫里出来的路上,白辰谨不解地问。 “慕家手握西境兵权,慕雪歌嫁到西凉为后,实则为他们平添助翼,威远候现在爱女心切,一时忍,等回去想明白了,只怕还要怪本王拿先帝大丧阻了他女儿的锦绣前程。” 墨冥辰一路往外走,步子轻快。 “那你又干嘛让她嫁过去?!”白辰谨仔细一想,回过味来,更觉这婚事不妥了。 嫁谁不行,偏要嫁威远候的女儿,他们怎么不把李锦心嫁过去,那也是高门贵女,大家闺秀! 墨冥辰挑了挑眉,因为他觉得慕雪歌碍眼啊! 不给慕雪歌订个亲,他母妃就不会死心,如今好了,事关两国社稷,他母妃素来深明大义,为免边境数十万将士血战沙场,只能忍痛割爱了。 “放心吧,不用一年,西凉和慕家都不再会是现下这般光景,不管风行云打什么算盘,本王都不会让他们如愿。” 先前被风行云弄得个措手不及,那是因为他们没摸清他的行踪。 风行云说得不错,他只是个江湖草莽,不懂朝政。 只是不好意思,偏他墨冥辰最懂这个。 风行云既然要来较量,这场地就不是他能挑的了。 敢威胁他,还拿君修远来威胁他,他要让风行云知道,这波诡云谲的朝堂,是怎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墨冥辰这小算盘打了一天,晚间刚回摄政王府,就被越老夫人叫去观花苑了。 刚进门,还没请安呢,就听越老夫人沉声厉喝:“跪下!” “母妃何必动气,儿子这也是为了大齐社稷。”墨冥辰毫不犹豫地“噗通”跪到了越老夫人跟前,给她捶腿。 “你要让人和亲,也不必抬哀家的名头,你这样说,让哀家如何跟侯夫人和太后交代?”越老夫人握拳想打人。 这儿子,回来之后不是气她,就是坑她! “太后怎么说也是小辈,母妃跟她有什么好交代的?”墨冥辰见她握拳,忙端了桌上的热茶递到她跟前,“您又没真许侯夫人什么,如今她女儿因着您的缘故成了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她谢谢您还来不及呢!”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让哀家说什么?!”越老夫人瞪了他半天,叹了口气,接了茶盏。 “儿子擅作主张,抬了母妃的名头做事,是儿子的不对,儿子给母妃赔不是了。”墨冥辰等得她喝了茶,好言劝了两句,又让人端了盘白玉方糕进来,“知道母妃喜欢这点心,儿子特意做了,母妃尝尝儿子手艺如何?” 昨天秦月瑶化悲愤为力量,跑到厨房里捣腾,他认错无果,改变策略,虚心求教,终于哄得秦大厨原谅了他先前嘴快之过,秦大厨还好心手把手教学,教他又做了一次这糕点。 没成想这手艺,隔天就用上了。 “你自己做的?”眼见儿子居然亲自下厨了,越老夫人也顾不上自己喜不喜欢这味点心了,狐疑地尝了一口,微微蹙了蹙眉,眼神却也柔和了许多。 就这手艺,还真不是他从外面买回来的! “起来吧,你一个摄政王,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说跪就跪,成什么样子?” “……”墨冥辰苦笑着起身,在榻上坐下,陪着越老夫人喝茶。 这糕点吃了几块,越老夫人突然又想起一事来:“你前阵子来哀家屋里找过东西?哀家总觉得柜子里的东西被人动过,王府里该不会是进贼了吧?” “府里皆备森严,母妃身边也都是经年的旧仆,怎么可能有贼。”墨冥辰瞥向窗外,“许是阿香替母妃打扫房间的时候移了移那些东西的位置,母妃不要多心。” 三姑娘在小厨房给越老夫人炖燕窝,这小灶上火烧得旺,她热的抬手扇风,扇着扇着,重重打了两个喷嚏。 这天气都回暖了,怎么好端端的就风寒了? 第245章 本大爷想死你了 第245章 本大爷想死你了 秦月瑶回了邺水城之后,把京城开店的事情告诉了魏掌柜。 魏掌柜打心眼里替她高兴,都说人往高处走,他可没忘了当初邺水城的馆子刚开,他们几个人大半夜在店里准备的时候,秦夫人跟他说想把馆子开遍大齐的事情。 秦月瑶还给张德写了信,说了请他们一家到京城帮忙的事情。 她本是想亲自去请的,没奈何月照自从到邺水城后,思家心切,一天一次往京城跑,每次都是孩子们去了私塾之后他就走,下午还能回来接孩子放学。 秦月瑶让他别折腾了,就待在京城不用回来,他又不答应。 这孩子太过执着,秦月瑶怕让他一起回白石村的话,月照会跑断腿。 张德回信倒快,应了带家人上京的事情,约了月底在邺水城碰头。 她让张德把自己院子的租金都给了徐大娘,还把他们在京城开酒楼的事情也说了,欢迎徐大娘有空到京城来玩。 现在秦福安被收拾了,她在京城又有人罩,倒也不怕别人知道她的行踪。 这日秦月瑶给孩子们洗完澡,哄了云薇睡着后,自己才在她身边合上了眼。 月照来了之后,云薇就把自己的床让给了他,等他和哥哥两个人住,自己美滋滋地又搬回了娘亲的床上。 秦月瑶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小瑶瑶,本大爷想死你啦!” 是个脆生生的童音,像是远远飘来的一般。 秦月瑶翻了个身,没理会。 “小瑶瑶?你为什么不理本大爷?” 那声音突然又飘近了几分,满是委屈。 “云薇,别闹,好好睡觉。”迷蒙中的秦月瑶揉了揉耳朵,嘟囔着说了一句。 “谁闹了?是我啊,我是你青藤大爷,你忘了?”这一次,声音是在耳边炸开的。 声音不大,可那说话的人仿佛就在耳畔,秦月瑶被这话炸得猛一激灵,睁开了眼。 秦月瑶在看到眼前长势喜人的良田和不远处苍翠的大树后,愣怔了一下:“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随即脱口的话里,满是激动和欣喜。 “小瑶瑶,承认吧,你是不是很想本大爷?”清脆等得声音在空间里响起,喜气洋洋。 秦月瑶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对啊,从前的那个可不是这个声音。” 虽然口口声声称呼自己大爷,可这明明就是个孩子的声音。 每一句话里都满含情绪,根本不是从前那个平直没有起伏的机械声。 “咳,别把本大爷跟那个老头比,本大爷可是最新升级版的,各项功能齐全!” “你有什么功能?”秦月瑶挑了挑眉,总觉得还是坑。 “吹风啊。”话音刚落,一阵大风从秦月瑶背后吹来,吹得她裙摆飞扬,吹得地里架子上刚挂果的猕猴桃一副摇摇欲坠之势。 “下雨啊。”风刚过,原本明亮的空间里突然暗沉了下来,头顶一道闪电劈过,伴着轰隆的雷声,随即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刚被大风刮了的猕猴桃再被这雨水一打,光荣地跟枝头说白白,一个个跟下果子似的往地上落。 “我的宝贝!”眼看自己花了120财富值换的,再过三天才成熟的猕猴头全都英勇就义,秦月瑶哪还能管它有什么新功能,扑上去从地上捡了一个,捏了捏,生的…… 秦月瑶哭丧着脸,仰头看着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你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 她营养丰富,价格昂贵的宝贝啊!就这么被毁了! “好啊,小瑶瑶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本大爷,本大爷就勉为其难让你见见吧。” 傲娇的声音过后,云散雨停,阳光明媚。 一道青光闪过,落在那棵枝繁叶茂的绿树上。 青光大盛,光华之后,大树没了,空旷的地上站着一个人。 墨发披肩,眉目俊朗,鼻梁挺卓,薄唇如削,身姿挺拔,一身苍翠欲滴的皮肤闪闪发光…… 秦月瑶跌坐在猕猴桃树下,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怪物。 这张脸…… “你为什么要长跟他一样的脸?!!”秦月瑶都已经顾不得震惊了,只是愤怒地抓了一旁的猕猴桃朝那怪物砸去。 “还有!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的空间遭受了狂风暴雨的摧残后,还会出现一个绿色裸体的墨冥辰! “这不是根据你的意念变的吗?本大爷略一查看,发现你脑袋里最多的就是这个样子。” 秦月瑶瞪眼,胡说什么,她才不是天天想人家裸体的变态,都是穿了衣服的好不好! “怎么?是哪里没变对?”绿色的墨冥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喃喃自语。 “是形状不对?”就见他的身体突然变大变宽,动了动,又觉得不妥,于是变成了个瘦竹竿。 “尺寸不对?”瘦竹竿猛地往上空长了一大截,顿了几秒,又缩成了一小只。 “哪里不对你说啊,你不说本大爷怎么知道要怎么改呢?” 秦月瑶愣怔地不断地在那里变大变小,变胖变瘦的绿色裸体,心如死灰。 “颜色!颜色不对!错了,是哪里都不对!”看了半天,秦月瑶哀嚎了一句。 能不能别再顶着那张脸了,再这样下去她会产生阴影的! 变得尺长的绿色小人无奈地抓了抓脑袋:“本大爷也想买皮肤来着,可你的财富值没了啊……” “你说什么?!” 秦月瑶大惊,打开了交易面板,看到下面那几个零蛋,随即心死得连灰都没有了。 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声音提示,可交易系统里的财富值一直时不时地在增长,应该是她不断完成任务的原因。 她好不容易攒了一千多的财富值,一夜间,居然一点都不剩了! “你、做、了、什、么?!”秦月瑶愤然起身,咬牙切齿要去抓那个迈着小短腿往她跑的小东西。 她今天要把这个盗用她财富值的小玩意儿就地正法! “前面那旧系统寿终正寝了,本大爷不拿你的财富值装个新系统,怎么能跟你欢喜相逢呢?”小人见她过来,也不跑了,欢喜地张开手,“主人,以后本大爷就是你的系统啦!” 第246章 月照的三连问 第246章 月照的三连问 秦月瑶被他那一声“主人”叫得一愣,顿住了手。 “你说前面那位,已经……已经死了?”难怪这么久了,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声音。 依稀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对话,是她得了空间钥匙的时候。 她本以为只是这个破败的系统抽风了,或者是那个声音躲懒不搭理她了,却不想,居然是死了? “他是从前的空间主人留下的,在本大爷长成之前,负责与新人签订契约,本大爷长成了,他自然要拜拜了。”绿色的小人蹦跶着跳到了她伸出来的手上,顺着她的手臂一路跑到了肩头,在她脸上蹭了蹭。 “从前的空间主人是谁?”秦月瑶转头想把肩头蹭她的小人拿下来,这凑近了一看,这光溜溜的身子还十分细致生动,她立马转开了眼:“大爷,你能不能穿件衣服。” “说了你没财富值了,小瑶瑶最近不够努力啊,等了那么久,才把系统的财富值凑齐。”小人儿抓着秦月瑶披散的发丝滑到她身前,晃荡了一下后又费力地扯着头发往上爬。 “大爷,那你能不能变个样子。”小猫小狗都行啊,麻烦变个长毛的,把自己光溜溜的身子遮一遮。 “不要,我喜欢现在这样。”他才不要四条腿走路,他不喜欢身上长毛。 秦月瑶苦劝无果,咬牙找了匕首,从寝衣上割了条布,给他把关键部位遮了。 “我也不太清楚前一个主人是谁,反正是个男人。”他的上一任系统是个沉默寡言的,就算是他抽芽长枝,有了意识之后,他们交流也不多。 “你有名字吗?” “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藤是也。”小人儿扭了扭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裙子。 “青藤大爷,你看我的猕猴桃都掉了,你不打算解决一下?” “掉了就掉了,以后再种嘛,我看好你哟。”青藤撅着屁股抱着身旁的一颗生猕猴桃咬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你什么时候把我的灵泉修好?” 那水坑实在是有碍观瞻。 “要怎么修?”秦月瑶也看着几个月来毫无变化的水坑。 “嗯……”青藤扭着屁股想了想,“你等我查查,过两天告诉你啊。” 他新官上任,他还是个宝宝,对业务还不熟悉! “……”秦月瑶看着那不一会儿已经啃了大半颗猕猴桃的家伙,满眼无奈,这也是个坑货啊!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她还要早起去给孩子们办退学,然后接张德一家呢! “有啊,你什么时候把我也带出去啊。”青藤直起身,擦了擦嘴,满怀期望地看着她。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世界那么大,他也想去看看。 “要怎么带你出去?” “用这个。”青藤挥了挥手,打开了交易系统,点了最后一栏,指着下面的一个传送系统,“你买了这个,我就能出去和你相亲相爱啦!” 秦月瑶看着那传送系统下面一个二还跟了四个零,干笑了两声。 “外面很危险的,你就好好在这里吃猕猴桃吧。”秦月瑶说完,闭了眼,意念一动,离开了空间。 “小瑶瑶,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要不要我给你唱摇篮曲?” 秦月瑶刚扯了扯被子要睡,又听到脑海里的声音阴魂不散。 “不用,谢谢。” “别啊,我唱歌很好听的。”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本大爷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魔音入脑,秦月瑶要崩溃了! 她突然很怀念从前那位一问三不答,安静沉稳的美男子了! 这聒噪的玩意儿能不能关掉! “可以啊,你只要说关闭就可以了。”有问必答的乖宝宝说完,又继续唱。 “关闭。”咬牙切齿地说。 “……” 世界终于清静了! 秦月瑶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她蜷缩在一个狭小的摇篮里,一旁刷了一身绿漆的墨冥辰猛力地摇着摇篮,五音不全地给她唱摇篮曲! 第二天一早,秦月瑶洗漱完端着水盆从房里出来,看到院里一身玄衣负手含笑的人,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装了大半盆水的铜盆扣他脸上! “没睡好?”刚翻墙进来的墨冥辰看她身子一震,满脸憔悴,眼下是一片乌青,颇为心疼地将接了盆子,见她咬唇盯着自己的脸看,挑眉问,“想我想的?” “可不是么……”她可是在噩梦里想了他一整晚…… “都想我什么呢?”墨冥辰展眉一笑,将人揽进了怀里。 秦月瑶低头用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含糊地问:“你怎么来了?” “接你们回京。” 墨冥辰见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这姑娘,昨晚上外面做贼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去?”秦月瑶醒过神来,仰头问。 她还以为这人是正好有空,碰巧过来看看他们。 刚问完,正好看到后面翻墙进来的月照,月照刚踩上院墙,见着院里的两人,扭头跳下去,又跑了。 “他每天不辞辛劳地往返京城,就是去给你通风报信的?”她还以为是月照思家心切呢! “没有,他是回去看望阿远的,只是每天顺便去我那里坐坐,喝杯茶。”墨冥辰蹙了蹙眉。 这小半个月,月照天天往京城跑,还真是去看君修远的。 这小子每天回来找到拂衣之后都是三连问:“君公子在哪里?君公子还好吗?君公子今天打算做什么?” 他也只是有一天下朝回来的时候碰巧逮到了人,于是就每天留了人喝杯茶再走。 除了问些秦月瑶和孩子们的情况外,他本还想问问君修远到底怎么了? 可这阵子月照跟拂衣一样,一提君修远,就什么都问不出来,威逼利诱用尽,两人都咬牙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阵仗把白辰谨吓坏了,他最近下朝之后也不干别的,开始暗中尾随君修远,可人家每日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有空了还溜达到奇秀坊去监工,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顺遂了。 他觉得白辰谨这办法没什么用,正好今天有人要回京了,他们可以换个人去旁敲侧击,打探一番! 第247章 与众不同的反应 第247章 与众不同的反应 秦月瑶和墨冥辰先带着两个孩子去翰元私塾办退学,孩子们在各自的班上都人缘颇好,一听他们要走了,课堂里的同学们都跑来告别。 墨冥辰今天依旧一身玄衣,紫底绣金边的衣襟平添几分贵气,墨发半束,让轮廓凌冽的俊脸多了几分柔和。 半大的孩子们蜂拥着从课堂里跑过来,仰头看到那张没了面具遮挡的脸时,都是动作一顿,随即做鸟兽散。 秦月瑶在和私塾的管事结钱,也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墨冥辰见两个孩子因着这般景象目瞪口呆,满眼困惑,也只能苦笑叹气。 孩子们这反应倒是宫里那位如出一辙,没当场哭出来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墨冥辰让云薇和云深去找他们的同学话别,自己先出了私塾。 他其实也没想明白,自己家的这三个看到他额头上的刺青的时候,反应为什么那么与众不同? 云薇是第一个看到的,在万华寺的事实,她也只说他好看,还因为他好看,跟他亲近。 秦月瑶那天晚上摘了他的面具,后来几次再见,虽说那直勾勾的眼神也不太正常,可里面半点怯意都没有。 至于云深,云深是最淡定的,仿佛他戴面具和不戴面具没什么两样! 云深满心满眼记挂的,就是什么教他剑术…… 秦月瑶结完了钱,提着两个孩子的书袋往从私塾出来:“走吧,我们去来福饭馆等张大哥他们。” 墨冥辰还在琢磨,见秦月瑶出来,一把将她拉到跟前,认真地问:“你觉得我这模样吓人吗?” 秦月瑶被他眸子里的光晃了一下,瞥眼看到孩子们出来,皱了皱眉:“你要是再乱说扭曲我女儿的审美,我就不理你了。” 也不知道那天她和君修远苦口婆心的一顿劝,把那丫头的审美掰正了没有?! 墨冥辰噎了一下,也不知她这回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只能老老实实牵了两个孩子一起去了来福饭馆。 馆子里没卖早点,这会儿除了魏掌柜和伙计们也没什么人。 大家都知道秦月瑶今天要走,见他们进来,都迎了上来。 众人看到她身后牵着孩子的人,皆是一愣。 惊艳,惊惧,目光躲闪,标准三连。 “这位是摄政王殿下,你们之前都见过的。”秦月瑶随口介绍,语气就跟今天我买了棵白菜一样随意。 说完就往厨房里找魏掌柜去了。 墨冥辰对她这样的语气有点不满,奈何人家跑得飞快,他也只能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 李三全挥手让大家都去干活,自己边擦桌子边偷瞄。 这些个贵人,他们早上个月就见过了,不仅见过,还招待过,当时还有白郡王和君三公子。 关于这位摄政王的传闻,他没少跟秦掌柜去打听,王爷为什么戴面具,他心里一清二楚,这会儿也只是好奇,所以忍不住多看几眼。 墨冥辰正陪着两个孩子整理书袋,看到云薇从袋子里倒出一堆小玩意儿,还拿了一朵绒花要往他头上戴,他就觉得头疼。 这才抱了云薇让她戴花,余光瞥见角落里打量他的人,微微蹙眉。 与他四目相对,那人立马低下头去,认真擦桌子。 “那是新招的伙计?上次怎么没见过?”墨冥辰小声问云薇。 云薇簪了几下也没簪上,捏着绒花看了一眼,随即小声说:“那是苏眉姐姐,上次叔叔来的时候,她告假回家照顾苏奶奶了。” 苏眉?还是个姑娘? 墨冥辰扫了苏眉一眼,思索了片刻发现自己对这人半点印象也无,再看时苏眉已经上楼去了。 “这怎么行,三全要是去了京城,这店里怎么办?”正好秦月瑶和魏掌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抬眼见李三全认真擦桌子,叹了口气。 魏掌柜说李三全想去京城涨见识,问秦月瑶需不需要伙计。 秦月瑶的店里现在什么都缺,这要是其他人想去瞧瞧,她还能考虑,可李三全不行。 李三全的确是这一屋子跑堂伙计里面最机灵能干的,手脚麻溜,说话讨巧,招客人喜欢不说,平日管起其他跑堂的来,也有模有样。 这孩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他跟了魏掌柜几年了,一直给魏掌柜当跑堂,家里跟魏掌柜家也熟识。 他跟魏掌柜还是师徒关系,哪有来福饭馆刚起了步就跟着她跑人的道理。 “哟,师傅你怎么把我的玩笑话也给秦掌柜说。”这头李三全听到秦月瑶的话,倒不好意思了,擦了擦手走过来,“我头先也就是说想去京城涨涨见识,看几天就回来,师傅你还没把独门手艺交给我呢,这就想赶我走了?” 他还真没想跑的意思,只是那天挨了魏掌柜的骂,说了两句气话,没成想魏掌柜就当真了,还真跟秦月瑶提。 他家老爹前几年上山摔了腿,落了残疾,很多活都做不了,家里一下子就少了顶梁柱,还是魏掌柜带了他到馆子里帮忙,让家里多了份收入,还应承爹娘要教他手艺养活自己。 他虽然真不想学厨,可也没想过做忘恩负义的事情。 “看你们这话说得这么严重,我是瞧秦夫人这店新开,怕人手一时够不上,想让三全给你帮帮忙。” 魏掌柜听他们这是误会了,笑着挠了挠头:“夫人先前不是说要带着我们开那个什么连锁店?你瞧三全现在这个样子,不拎出去好好磨练磨练,以后哪能跟着夫人开连锁店。” 秦月瑶笑叹了一口气,自己还真想错了。 她只是觉得这样挖人的举动不仗义,倒是魏掌柜想得长远。 “这阵子馆子里招了新跑堂,等我把那两个小子带出来,晚点再去京城给秦掌柜帮忙。”李三全将手里的抹布搭在肩膀上,转头看到门口来人了,笑着迎了上去,“几位客官这么早……哟,这不是张大哥和大嫂吗?你们这么快就到了啊!” “大哥!大嫂!”秦月瑶转头看到来人,满面欣喜。 “舅舅,舅母,你们来啦!”两个孩子也从桌边蹦了过来,一人一个,往张德和张嫂怀里扑。 “两个多月没见,大家伙都变样了啊!”张德笑眯眯地把云深抱了起来,目光挨个将馆子里的人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墨冥辰身上,他神色一滞,“这位是?” “张舅舅,他就是阿辰叔叔啊!”云薇搂着张嫂的脖子,抢着回答,“就是从前给我们当爹爹的那个,你们不记得了吗?” 一听这话,张德瞪大了眼,满面惊讶,愣了几秒,才疑惑开口:“兄弟,你是拿什么洗的脸,居然能洗得这么白?” 第248章 亲了就要负责的 第248章 亲了就要负责的 墨冥辰见张德满眼疑惑地盯着自己看,无奈地笑了,将先前易容的事情解释了一番。 听得墨冥辰的身份,张德倒也没像其他初见摄政王的人那样惊惶,只是有些拘束和不好意思。 他从前不仅天天叫这位摄政王兄弟,热络地跟他勾肩搭背,做事的时候还使唤过人家帮忙。 要早知这人是皇帝陛下的亲叔叔,他哪儿还能对人家干那么多蠢事,早烧高香把人当菩萨一样供着了。 张德支吾了半天,开口为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道歉。 墨冥辰见他这般,缓声道:“张大哥对本王有救命之恩,那段时日两位对本王也颇为照拂,本王感谢两位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他受伤坠湖,虽说是秦月瑶将他捡了,可也是张德将他从山里背出来的。 他在白石村的时日不长,可也看得出来,张家夫妇待秦月瑶一家,是真心实意的好,即便是知道了那些传言后,不仅没有生出成见,还越发护着这一家三口以及他这个来历不明,还谎话连篇的黑脸汉。 就这点心性,比起有些人,好上千倍万倍。 他前些日子闲来无事的时候,让人去查了查徐万山。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才发现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徐万山年轻的时候可不是个善茬,还做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二十多年前一笔买卖黄了之后,大概是被吓到了,收手不干后,到白石村买了房子,取了媳妇,过安稳日子。 要说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流窜在外也是个祸害。 可偏徐大娘对秦月瑶和两个孩子有恩,他要真收拾徐万山,怕秦月瑶生气不说,等到时候徐大娘求到秦月瑶跟前来,他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墨冥辰越想,越觉得这事可惜了,他这一斧之仇,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报的上? 魏掌柜和秦月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一来是给张德他们接风,二来也是给秦月瑶他们送行了。 等得上了返京的马车,墨冥辰抬眼看到来福饭馆二楼窗口那个低头看着他们的人,越发觉得奇怪,这孩子怎么总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看就看了,那双眼里还半分波澜都没有,也看不出情绪,就仿佛只是把目光锁在了他身上,然后发呆一般。 秦月瑶坐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渐渐远离的来福饭馆二楼窗边站着的人,挑了挑眉:“怎么?瞧上人家小姑娘了?” 马车都走出来一大截了,身旁这人还在盯着那边窗口看呢! “苏眉是本掌柜的人,你休想打她的主意!”秦月瑶伸手合上了车窗。 这人胆子不小,当着她的面,盯着别的姑娘看就算了,居然还敢觊觎她的伙计! “我哪里……”墨冥辰差点被合拢的车窗撞到了鼻子,苦笑着看向沉眉瞪眼的人。 瞧见她这模样,墨冥辰也不解释了,往她身旁凑了两分:“我也是秦掌柜的人啊,要是有人打我的主意,秦掌柜要怎么处理?” “谁说你是我的人了?本掌柜又没招你当伙计!” 不说她还给忘了,京城里打他主意的人可多着呢,这许柔嘉还余情未了,还有个慕小姐上赶着想当摄政王妃呢! “亲都亲了,这就不想负责了?”墨冥辰挑眉。 “娘亲你亲阿辰叔叔了?”云薇正在啃今日份的糖葫芦,听到这话,抬起头来,郑重地看着娘亲,“亲了就要负责的啊,不然人家会到衙门去告我们的。” 说到这个,云薇有些惆怅。 她不仅要对白叔叔负责,对阿辰叔叔负责,还要对君叔叔负责,这么多人都要她负责,她实在是重任在肩! “……”秦月瑶刚被云薇一句话问得脸颊发烫,再听到她后面的话,随即无语了。 敢情这人就是这么给教回来的? 她以后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能再让这父女俩单独相处了! 马车到京城已是傍晚,秦记酒楼里已经装修好了。 墨冥辰半个月前盛情邀请秦大掌柜回京后赏脸住到他的别院去,奈何人家坚决不肯,他也只能顺了她的心意,还顺带替两个孩子在跟奇秀坊只有一街之隔的松远书院占了两个名额。 几家人搬了车上的行李到后院,看到眼前新装的院子,秦月瑶愣住了,要不是背后还有酒楼杵着,她还以为自己又被拐回遮雪院去了。 院子里挖了鱼池,移栽了花木,楼前搭了花棚,架了秋千。 花棚下还放了个兵器架子,上面插了几把木剑。 原本青砖黑瓦的小楼门窗全部换新,墙面也都漆白了,顶上的瓦也全换成了琉璃瓦。 秦月瑶皱了皱眉,看君修远。 她先前和君修远说好了的,先仅着前面的酒楼好好装修,后面住人的院子将就一下就好,毕竟他们预算有限。 可看后院这模样,只怕花的钱比装修酒楼的还多。 她的钱啊!她先前已经欠了君修远三百两银子了,这会儿也不知又欠了多少…… “这不是我干的,是他,都是他自己掏钱,擅作主张改的!”君修远正让人带张德一家去他们的房间,见秦月瑶看他,马上老实交代。 秦月瑶走后的第二天,墨冥辰就找人来把这后院的小楼推了,现在眼前这座,是他让人重新起的。 这人还做贼心虚,怕被发现,六个房间的构造全按着原来的模样修的,只是用料全部换了最好的。 “看我做什么?这是给你的开业贺礼,不喜欢的话,我让人给你改回来啊。”墨冥辰没想到君修远扭头就把他供出来了,轻咳了一声,淡声道。 不让他合伙开店,又不愿意跟他去别院住,他不就改了个院子吗?连着都不允许,还要他有什么用?! “这么个好地方,怎么能不喜欢呢,就冲殿下这分盛情,以后三楼最好的那间雅间我们一直给殿下留着,吃饭也给你打个八五折啊。”秦月瑶笑了,这等盛情,还是贺礼,她能有不喜欢的道理? 第249章 方便夫人赏玩 第249章 方便夫人赏玩 等得月照他们将行李都搬到楼上,墨冥辰也没多留,他今天一早离京,这会儿百里丞相还等着他议事呢。 听说最近西凉国战事激烈,百里丞相琢磨着想从中做点什么坏事,还摒弃前嫌地要拉他这个政敌入伙,他可不能拂了百里丞相的美意。 君修远和秦月瑶隆重介绍了一楼那间被他霸占了的卧房后,欢欢喜喜地走人了。 秦月瑶和被屋里的布置震惊到的张德夫妇收拾打点了一番后,才唤了院里玩耍的两个孩子上了二楼。 小楼二层的三间房是秦月瑶和两个孩子的,云深的屋里除了红木雕花的架子床和半人高的衣柜外,还有个摆满书的小书架,窗前的小书桌是按着云深的身量做的,笔墨纸砚备得齐全。 云薇的房间如出一辙,只是架子上摆的全是些精巧的小玩具。 这些便也罢了,让秦月瑶移不开眼的,是他们床尾靠窗的地方放了两颗两盆大小的夜明珠。 灭了屋里的烛火,漆红木架上的珠子便散发出莹莹柔光,宛若一个小月亮,照亮了屋子,却又不刺眼。 有这个东西在,孩子们晚上起夜也不怕摸黑看不见了。 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见着这个东西,凑到一起又看又摸,爱不释手。 秦月瑶下楼烧了水,在跟她和云薇房间相通的小浴室里给孩子们洗了澡之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屋里摆着一个楠木雕花的拔步床,床架和周围的围栏上层层屡屡地雕着花鸟图案,漆了金漆,月白色的薄纱轻垂,遮出一片朦胧。 这张拔步床极大,占了屋子近半的空间,床边放了个做工精美的衣柜,窗前是妆台。 秦月瑶将行李拆了,把外裳放进了柜子里,刚折好里衣拉开柜子下的抽屉,发现里面已经满满当当的了。 月白的,桃粉的,珍珠白的,衣襟和袖口上绣着各式花纹,叠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几条肚兜。 秦月瑶愣了一下,咬牙拉开第二个抽屉,一叠平整的亵裤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这柜子一共四个抽屉,余下两个,与前头两个如出一辙,也是里衣和亵裤,只是不是她穿的! 折叠整齐的里衣上放着一张纸条,笔法苍劲。 听说夫人前些日子想私藏为夫的里衣,为夫特意挑了几套平日爱穿的存放在此处,方便夫人赏玩。 秦月瑶气得咬牙,她什么时候想私藏这种东西了! 都是流苏那个坏丫头干的好事! 上次流苏拿了两件墨冥辰的里衣让她比照,她放弃做衣服后本是让流苏放回原处。 没成想这坏丫头把那两件里衣和亵裤放她行李里去了,等她都带着包袱回了邺水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里面居然混了这种东西。 这小半个月里,她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这事儿被墨冥辰发现,自己不明不白就成了内衣大盗了。 本还想着过两天去趟别院,偷偷把衣服放回去。 如今她手里的两件还没还回去,这又又出现了两抽屉的内衣! 秦月瑶一气之下,抱了墨冥辰的里衣和亵裤一脚踢开房门,刚想从楼上丢下去,看到院里打水的张德,她动作一顿,泄气地又将衣服丢到了柜子里。 不是让她赏玩吗?赶明儿架个火盆,她把这些玩意儿全都丢火里好好赏玩赏玩! 之后几日不断有客上门,秦月瑶早上和张德出门去集市谈供货商,下午在酒楼里接待一个个来看热闹的熟人。 顾文彬本是第二天一早就来了,还陪他们一起去集市上走了一遭,等回来正好遇到在酒楼里的君修远。 君修远先前几次去请,顾文彬都推说要准备殿试,不便出门,今儿在外面被君修远逮了个正着,刚踏进大门见到里面亮闪闪的人,还猛一心虚,下意识地遮脸要跑。 结果扭头正好被过来的白辰谨撞着,就这么光荣牺牲,落到了君修远手里,被硬叫了去京郊赏景,回来之后只能乖乖在锦鸿客栈看书,也不敢出门了。 这一溜串的人从顾文彬、白辰谨到她师傅桑璟舒和谢家兄妹还有先前在暖玉湖游船上一起吃庆功宴的几个君家厨子都挨个来了,就是没见着秦福生。 她去书林街找过一次,结果秦福生已经没住悦华客栈了,听人说前阵子被家人接到了京郊的大宅子里安心备考呢。 那宅子,原是眠香楼老板贺兰霁的。 秦月瑶听这话新奇,回头在酒楼见着君修远,不免问了一问。 “我这不是知道你三弟要参加殿试,为了不影响他的情绪,还特意让贺兰老板抬举了秦福安,他现在可是众龟奴之首,赚的不比顺德坊的管事少不说,贺兰老板看他办事得力,还送了套宅子给他。” 君修远最近一天比一天闲,这几日还干脆住在后院里了,每天带着小厮在酒楼里挑三拣四地面试伙计。 秦月瑶听了苦笑,他们当初卖人去青楼,本是要惩戒秦福安,如今倒好了,那人到了青楼依旧活得风生水起。 不过秦福生考试在即,在这件事上,还真得照顾照顾他的心情。 “对了,几天没见阿辰了,他最近很忙吗?” 这几天和秦福生一样不见踪影的,还有那个往她屋里塞内衣的人。 她还想当着他的面,表演一下火烧内衣呢! “他离京五日了,殿试之前都不会回来了。”君修远正在吃瓜子,听到这话,转头看了一眼秦月瑶,“他没跟你说?” 秦月瑶蹙了蹙眉,摇头。 离京五日的话,是她到京城的第二天就走了的,墨冥辰还真没跟她说过。 “怎么?才几天不见,秦夫人想他了?”君修远挑眉笑问。 “谁想他了,爱去哪儿去哪儿,跟我有什么关系!”秦月瑶被说中了心事,面上一烫,嘟囔了一句,话刚说完,就见一人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 一袭红裙裹着风,带着满身煞气。 “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招惹公主殿下了?”君修远被丹阳公主一把从桌子前提了起来,手里的瓜子落了一地。 丹阳公主一屁股坐在了君修远刚坐的椅子里,听到他问,愤然拍桌:“还能有谁?墨冥辰给姑奶奶新添的那个妹妹咯!” 第250章 臣妾真的做不到! 第250章 臣妾真的做不到! 丹阳公主要被气死了! 她是最先知道西凉王有和亲之意的人,还一早教了墨文璟替自己挡了这场灾。 后来听说一众大臣要把慕雪歌嫁出去,她还挺高兴的。 虽说婚期定在一年后,可这样一来,慕雪歌也没办法再厚脸皮往摄政王身边凑了。 她本还以为,慕雪歌接了圣旨,要在家里哭天抢地,说不定还寻死腻活,最好一命归西,还大家一个亲近。 却不想,这女人比当年的许柔嘉还想得开,哭了几天之后,就不哭了。 不仅不伤心了,还撺掇着侯夫人跑去摄政王府找越老夫人替认义女之事,威远候又在朝上请旨册封。 话是人家摄政王亲口说的,越老夫人只能首肯,册封的旨意隔两天就下来了。 这慕雪歌人还没往西域嫁,就摇身一变,成了高阳公主。 按说封和亲女子为公主的做法也不是没有先例,虽说封为公主,可大家都该明白,这不过是为了朝廷的脸面,抬举的也是与大齐和亲的国家,不是这和亲之人。 可这慕雪歌跟那些先例里的女子不一样,这几年来,京中的人都看得清楚,她是真得越老夫人喜爱,与太后娘娘又是好友,加上威远候也身份贵重,而且高阳公主嫁到西凉,是去当王后的。 一时间,所有人还真把这个公主当回事儿了。 这位高阳公主近日端尽了公主的架子,摆足了公主的派头,做尽了一国公主该做的事情。 三月二十的群芳宴,三月二十三的春日游,还有昨天的游园诗会。 这些从前本都是她这个皇长公主主持操办,笼络各家命妇贵女的。 如今倒好了,慕雪歌每次都能先她一步,订了她要订的园子,请了她要请的戏班,着人发帖宴请,还说是在为皇姐分忧。 这些便也罢了,再过半月是她七皇叔的侧妃——馥郁夫人的寿辰,这位馥郁夫人自西域远嫁而来,今年四十寿辰七皇叔说想要替她精心操办,特意让丹阳公主帮着主持打点。 丹阳公主今天本是来奇秀坊请笑春风的胡人厨子承宴掌厨的,结果刚到笑春风,就听掌柜的说他们这两个月都不做生意了,因为他家厨子全被高阳公主请回府去了。 说是高阳公主为了早日习惯西域饮食,出嫁之前要先好好尝尝胡食,适应一下。 这下好了,馥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笑春风的菜,最近还欢喜地写信,让驻守各州鸿胪馆的母国使臣都来赴这一场胡风宴。 丹阳公主昨日才应承了他七皇叔会把这事儿办好,可现在她想要笑春风的厨子,还得去求高阳公主。 要她去求慕雪歌,还不如一刀杀了她痛快! 丹阳公主一说起此事就来气,言罢,恶狠狠地瞪秦月瑶:“都怪你!” 秦月瑶本还抱着瓜子盘想当吃瓜群众呢,被她一瞪,愣了一下:“为什么怪我?” 她也是到京城之后,才知道慕雪歌领旨和亲之事的。 “要不是你,墨冥辰能出这个馊主意?慕雪歌能被封公主?本宫能受这种窝囊气?!” 秦月瑶被她这一连串的质问问得心虚,嘿嘿笑了两声:“这事儿也不是我怂恿的,您找您的三弟去理论啊……” 这真不关她的事啊,又不是她让墨冥辰提议送慕雪歌去和亲的,虽然这做法也让她觉得称心如意了。 丹阳公主捏拳砸桌,她也想找那小混蛋理论,可那混蛋这几日跑了啊! “本宫不管,这都是你们俩干的好事,你要负责给本宫收拾了!” “公主殿下别生气啊,要不咱们找点人来好好商量商量?”秦月瑶忙劝。 这事儿她还真收拾不了,她就是个开酒楼的小老板,没权没势,没身份地位,哪能搀和他们皇家的事情? 找她负责,还不如找白辰谨他们来想办法呢! “秦掌柜不是会做胡食吗?笑春风的厨子没了,公主找我们承办啊。”君修远笑眯眯地把蓝田送过来的茶递到了丹阳公主面前。 “你会做?”丹阳公主挑眉。 “我……”秦月瑶语结,侧头瞪君修远。 她说她会做胡食,可也只会做几道啊!人家一个王爷侧妃的寿宴,请的都是达官贵人,总不能让她去给人家烙几个饼,煮几碗牛肉面吧?! “就这么说定了,半个月后的胡风宴,你可得给本宫好好办,菜色一定要比笑春风的更好吃,更地道!”不等秦月瑶开口,丹阳公主已经敲定了。 秦月瑶这回是吓着了,忙说:“殿下,我这手艺真不怎么样,这奇秀坊那么多馆子呢,要不您再找找别家?” 这承接寿宴是好事,可也不能乱接啊。 人家是皇亲国戚,又是西域来的,要她这个连胡食都没认全的人去给一屋子真正的胡人做他们的家乡菜,还要做得地道,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秦大厨不要这么谦虚嘛,本宫的浮香岛都给你赢去了,你还说自己手艺差?”丹阳公主绕到了秦月瑶跟前,攥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威胁,“秦大厨好好办啊,要是这次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你给本宫办砸了,以后就别想进我们墨家的门了。” 秦月瑶咬牙翻了个白眼,谁说她想进他们家的门了! “公主放心吧,我们秦记酒楼的手艺,那是万里挑一的,这事儿交给我们办,保证妥帖,只是这价钱嘛,咱们可得好好商量商量。” 君修远说罢,跑一旁跟丹阳公主讨价还价去了。 秦月瑶眼睁睁看着这生意就这么被订下了,也没把君修远到底宰了丹阳公主多少钱听进去,一个下午就坐在桌前抱着盘瓜子流冷汗。 云深和云薇跟张舅舅和两个哥哥逛了奇秀坊回来,看到大厅里他们娘亲坐在桌子前一脸哀怨,都凑上来问怎么了? 秦月瑶回过神来,盯着两个孩子看了许久,咬牙道:“娘亲正琢磨着,是时候给你们找一个新后爹了。” 从前那个她不要了,墨家的门她也不进了! 谁来救救她?什么胡风宴,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第251章 我是那种人吗? 第251章 我是那种人吗? 往后几天,秦月瑶天天在奇秀坊打转。 奇秀坊一共四条街,街上有大大小小的馆子统共有五十多家。 秦月瑶带着孩子从早上出门吃到月上柳梢,专吃馆子里的特色菜。 等得晚上三只带着一身孜然味回来,还要被酒楼里收拾打点的一众人嫌弃。 秦月瑶见君修远摇头退开,就想拿手里拎着的一只烤羊腿把他暴揍一顿! 她从初四吃到初八,都快要吃得味觉失灵了,那些馆子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特色菜,也没尝出有什么特别的。 她本想着挑一两家手艺好的,和他们合作办宴,可就这些水准,她自己都觉得够不上王府宴席的档次。 这么多天来,秦月瑶才吃了两条街,明天秦记酒楼开业,她也吃不成了。 酒楼里的三个跑堂是君修远挑的,都是手脚利索的年轻人,厨房里的帮工是秦月瑶去请的,除了两个有经验的,她还找了一个厨娘。 厨娘名字叫弥雅,是跟着丈夫从洛央国到大齐做生意的,她家丈夫在奇秀坊卖香料。 她前天去香料店里买东西,还厚着脸皮问人家洛央国的名菜都有些什么,弥雅的丈夫听说她是隔街秦记酒楼的掌柜,就问了能不能让他媳妇去酒楼里找个差事。 弥雅从前在家乡摆食摊,今年才被丈夫接到了大齐,因为汉话没学多少,还是个结巴,去了几家馆子人家都不要。 秦月瑶倒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弥雅虽然说不好汉话,可简单的交流还是没问题的,她又不出去跑堂,不用跟客人们打交道,说话慢点也没什么关系。 张德就负责店里食材的采买,平日顺带干点掌柜的活,在前面帮她盯着点酒楼里的情况。 这招牌挂上了,人手备齐了,大家伙商量好了明天的事情,都早早回去休息了。 秦月瑶洗了澡,坐在妆台前琢磨前两天列的菜单。 删改勾画了一阵,突然听得有人敲门。 本以为是楼下张德或者张嫂找她有事,开门看到近十日没见的人,秦月瑶神色一顿。 墨冥辰刚策马回京,一身风尘仆仆,秦月瑶刚把门打开,就被他身后揽进了怀里。 “想我了没?”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温柔。 “想啊,可真是想死你了!”秦月瑶伏在他怀里,咬牙切齿。 “真的?”墨冥辰没想到她答得这么直白,面上一喜,垂眸却发现怀里的人神色不太对,“怎么了?想我想到生气了?” 秦月瑶推了他一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扭头把柜子里一堆里衣抱出来,朝进门来的墨冥辰身上砸:“谁要赏玩你的内衣了,给我全都拿回去!” 呼啦啦—— 光滑的绸缎衣服砸了一身,有两件还挂到了他头上。 “我的里衣怎么跑你这儿来了?”墨冥辰把头上挂着的这件扯了下来,满脸疑惑地问了一句。 “不是你自己放进来的吗?!”跟她装什么蒜! “没有啊,我像是那种把自己的贴身衣服偷偷放姑娘房里,扭头又说不是自己放的人吗?”墨冥辰把肩膀上挂着的也扯了下来。 “你明明就是那种人!你还留了字条,说是让我赏玩!” “秦掌柜说话要讲证据,字条呢?” “字条……”秦月瑶噎了一下,字条被她气得当场给撕了啊,那种东西不撕,难道还要裱起来挂着观赏吗?! “你个无赖!”秦月瑶跺脚,转身往里走,不理他了。 墨冥辰跨过地上的里衣,几步到了她伸手,手臂一揽,从背后将娇小的人儿拥进了怀里,垂眸笑问:“那夫人这几日到底赏玩了没有呢?” 后背贴上了他健硕的胸膛,秦月瑶猛地一震,心口一阵砰砰直跳。 秦月瑶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不满地扭了扭身子:“我又不是变态,谁赏玩那种东西!” “所以这是承认是我夫人了?”墨冥辰俯首在她耳畔,话里的笑意更浓了,“叫声夫君来听听。”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的声音低沉,卷携着无尽的温柔,满是蛊惑。 秦月瑶被这声音勾得心神一动,差点脱口就唤了一声。 好不容易定住心神,秦月瑶伸手去拂那只放在她腰上的手:“我明天还要庆祝开业呢,摄政王殿下没事就赶紧回去吧,别打扰我休息。” 秦月瑶拿开了他的手,从他怀里出来,直往床边去,走到拔步床前,才又想了起来,转头指了指一地的里衣:“记得把你的东西都带走。” “谁说没事,正事还没办呢。”伸出来的手被上前来的人一扣住,墨冥辰轻轻一带,再次把人箍进了怀里,也不等她多言,俯首覆上她娇软的红唇。 秦月瑶微微一愣后,随即也放松下来,还轻轻攀住了他的脖颈。 她回邺水城那小半个月,他也是隔几日就跑去骚扰一下,骗顿饭吃。 那个时候连着几天不见,她倒也没有想得厉害。 可这次分别还不到十天,她还真是一日想他胜过一日。 头先几天是因着里衣和胡风宴的事生他的气,后来什么气都没了,身边的人只知道他出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危不危险? 想来就是因着有这份惦念,所以才越来越盼着他能早些回来。 墨冥辰倒没想到她今天这么主动,缱绻厮磨间,搂着她的腰移了两步,抱着她一起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他温柔地吻过她的眉间、眸上、颊上,细细流连。 本放在细腰上的手,落到了衣带上。 罗裳轻解,覆着薄茧的手刚再覆上来,却被人按住了。 “别,明天开业可有得忙呢!”秦月瑶气息微喘,阻止了他下一步举动。 墨冥辰身形一震,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一桩事来:“他们没跟你说,这次的殿试,定在了初九吗?” “……”秦月瑶略愣了两秒,随即一脚把人踢下了床,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春卷,“殿下赶紧走吧,记得帮本掌柜熄灯,本掌柜要睡了!” 敢情她两次开张,这人都喝不上这口开业酒,气死她了! 第252章 传道受业 第252章 传道受业 第二天开业的时间定在中午饭点,张德天没亮就去各家提货,采买了打量新鲜的食材。 他们今天除了菜品打折外,还推了一道特供:八宝布袋鸡。 这布袋鸡和三套鸭一样,是要整鸡剔骨,在鸡腹中填八宝蒸煮。 之所以挑这道菜,也是因为当初浮香岛的比赛上,她一道三套鸭剔骨利落技压全场,回来又被君修远他们在京中大肆宣传,她本就要借比赛扬名,如今酒楼开业,自然是要选跟三套鸭一样考剔骨本事的菜了。 至于为什么是布袋鸡而不是三套鸭,自然是因为布袋鸡每道菜只剔一只鸡,而三套鸭不仅食材难挑,一次要剔三只,怎么着也要小半个时辰,他们今天特供五十道,给她一天她都剔不完。 为保新鲜,活鸡都是今早现宰的。 张德回来之后,秦月瑶就在厨房剔骨蒸鸡。 弥雅在和两个厨工烙饼,她说话慢慢吞吞的,汉话也说不好,好在两个厨工都有耐心,三人配合得倒也默契。 外面来了的伙计们会写字的都在抄菜单,准备一会儿拿到各大集市上去散播宣传一下。 云深和云薇都起了个大早,也在抄。 今天的菜单是前几日就订好了的,大家也都抄了几天了。 秦月瑶在厨房里,还能听到外面云薇边背边抄的声音,清脆又顺溜。 这整鸡脱骨的手艺,练得炉火纯青,一只鸡也就七八分钟就能脱完。 秦月瑶倒是能七八分钟脱完一只,可她要在中午前脱五十只呢,还要塞料上蒸锅,这两个小时下来,做了二十只后,她坐在厨房的小马扎上甩手。 昨天君修远说三十只就够了,她豪气干云,说要做就做大,要来一百只,还好被大家劝阻了,不然她这会儿能哭死。 喝了口水正准备继续,外面人声响起,来客了。 秦月瑶出来一看,感动得要流下泪来,来的是桑璟舒一家。 小伙计们在门口搭了木板,和桑璟瑜一起将桑璟舒推了进来,桑老夫人跟在后面,乐呵呵地和大家打招呼。 “月瑶姐。”瘦高的桑璟瑜腼腆地跟秦月瑶打招呼,把手上提着的礼物也递给了她。 “伯母,璟瑜你们先随便坐坐。” 秦月瑶扶了桑老夫人在桌边坐下,让小伙计上了茶,张嫂也从厨房里端了果盘和点心出来。 “娘坐着休息,我去给月瑶姐他们帮忙。”桑璟瑜从小伙计手里接了盏茶,双手奉到了桑老夫人跟前,自己却没坐下,见他们在抄菜单,也拿笔加入。 “我要剔骨,师傅你在厨房里帮我看顾着点。”秦月瑶等桑璟舒喝了口茶,捡了两个桃子塞他手里,推着人就往厨房去。 “你这丫头,为师今天是来做客的。”桑璟舒见她一点都不客气,苦笑。 “师傅这话说得,你我师徒本是一体,今天是你徒弟的大日子,你不帮着看顾着点,要是搞砸了,不也丢师傅的脸嘛。”秦月瑶轻快地推着轮椅进了厨房,看了一眼桑璟舒膝上的刀盒,“再说了,哪有做客还带菜刀的。” “这是给你的贺礼。”桑璟舒把刀盒递给了她,又自己绕到炉灶前看了看火候,这才回到了案前。 秦月瑶把刀盒打开,那柄菜刀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刀锋蹭亮,刀柄也十分磨得光滑:“这是师傅的厨刀啊?” “是你师祖的,跟了他几十年,之后又到了为师手里,这几年为师都没用过了,到你手里,也算是物尽其用。” 桑璟舒扶着案台要站起来,秦月瑶忙放了刀盒去扶:“师傅帮我看看火就好了,这案上有我呢。” “就你一个人能剔五十只?那刀借给为师用用。”桑璟舒不理会她的劝阻,硬是站到了案前,伸手要刀。 秦月瑶顿了一下,还是把刀递给了他。 最近她每天都去给她师傅请安,她师傅别的都好,就是爱唠叨,还性子拧,这会儿说要剔骨,她也是劝不住的。 可秦月瑶还惦记他不仅腿上有伤,手上也有,准备让他剔两只之后,就把人弄出去喝茶。 “你这刀下得不对啊,从这边剔更好。” “哎,你落刀轻点啊,捅破了不是给为师丢脸吗?” “你火腿放少点,敢情店里肉多你用起来不心疼?这样会影响味道的!” …… 案前桑璟舒边剔边给自己的小徒弟传道受业解惑,一旁烙饼的三个人见着他们的秦掌柜被数落,还一边低眉顺目地连声称是,认真改正,都杵一旁偷笑,被秦月瑶甩了好几个大白眼。 等得外面长街上行人多了起来,小伙计们拿着菜单去附近的几个集市里散发了。 两个孩子想去,秦月瑶怕他们走散了,就没准,把睡眼惺忪的两个人赶回后院去休息。 桑璟舒剔了几只后,有点手抖,被秦月瑶抢了刀按回轮椅里。 他也不出去,继续亲切指导小徒弟。 快到中午的时候,秦月瑶他们剔了三十多只,这会儿厨房里其他人都在打理食材了。 君修远来的时候,还带了刘子期和王全。 “难得刘大厨和王大厨也来捧场,这会儿厨房有点忙,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担待啊。”小伙计和张德夫妇都出去发菜单了,秦月瑶自己泡了茶端了茶点给他们送过来。 “我们可不光是来捧场的,我们是来帮忙的。”王全反手,抽出了别在背后的大勺和厨刀,“秦大厨不是说想见识见识我的手艺吗,今天厨房里的灶分我一盘啊。” “你们简直就是我的及时雨,大救星!”秦月瑶厨房里还有一堆事要做,也不跟他们客气了,几人说了几句后,就撇了君修远往厨房去。 君修远见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酒楼里这会儿又没什么人,干脆跟桑老夫人唠嗑去了。 王全刀工没其他两人厉害,也没做过布袋鸡,只能跑一旁去打点其他菜。 刘子期上次在浮香岛看了最后一轮之后,回去心痒,练了许久,这会儿也跟秦月瑶一起剔骨。 于是桑师傅传道受业解惑的对应又多了一个,外面的大厅里冷冷清清,厨房里倒是热火朝天,十分热闹! 第253章 一定会后悔 第253章 一定会后悔 中午开业,万响的鞭炮炸得震天下,洒了一地开门红。 绕城一圈的舞狮队,杂耍队也踏着时间进了奇秀坊,一路往秦记酒楼来。 杂耍队是君修远雇的,舞狮队里三只狮子是秦月瑶去锦绣布庄跟老板讲解讨论了许久,花了七八天订做的,这里的人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至于舞狮的人,也是秦月瑶一手培训的。 除了月照和拂衣外,君修远身边的几个拿节气名当称呼的高手也在其中。 这会儿一激动窜到对面房顶上,惹了下面一堆人惊呼的狮子下面,就是谷雨和惊蛰还有大寒。 秦月瑶其实觉得舞龙更好看,更热闹的,可惜了那东西不是他们能随便舞的,把他们天子专用的东西拿到外面乱舞,是要诛九族的。 三个跑堂和张家夫妇开始迎客了,最先来的客人,都是被表演队伍从外面吸引过来,又被门口菜牌上打了折扣的菜价诱惑,觉得不吃一顿太亏的。 厨房里多了刘子期和王全,出菜不止快了一倍。 晚点白辰谨和谢家兄妹也来了,十分给力地带了好几桌朋友来捧场。 殿试的日期是三月底钦天监选订的,君修远把开业定在今天,就是瞧准了今天殿试,除了礼部和主考的倒霉蛋外,朝中官员多放大假了,正是出来逛逛,瞧个新鲜的好时候。 君修远先前一直叫大家瞒了秦月瑶殿试的日期,主要也是心虚。 他倒是挑了个好日子,可惜了秦掌柜家那位喝不上开业酒了,万一让他们知道这是自己干的好事,不得被墨冥辰收拾?! 君修远今天倒也没有躲闲,大大方方站在酒楼门口迎客,一身白衣在璀璨得阳光下熠熠生辉,分外惹眼。 等得酒楼里的客人都走了两波,君修远刚准备进去喝口茶休息一下,偏头看到长街上往这边来的人时,微微一愣。 “三弟。”还没等他开溜,有人已经开口唤住了他。 “大哥和大嫂怎么过来了?”君修远撇了撇嘴,迎了过去。 君修泽着了一身月白的锦袍,玉带束腰,身若玉树,清俊的眉宇间染了几分英武。 “三弟的酒楼开张,为兄怎能不来捧场?”君修泽抬眸微笑,目光落向酒楼里。 “大哥这话就错了,这不是我的馆子。”君修远伸手指了指头顶招牌上偌大的“秦记”二字,“我也是来捧场的。” 这些人也真烦,想让他们查的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查到,没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倒被打听得清楚。 “听说这是那日在浮香岛帮三弟赢了比赛的女厨子开的酒楼?不知今天能不能再见到她当日赢得比赛的手艺?”君修泽身旁的女子挽着他的手,抬眼看了一眼招牌,柔声笑问。 “大嫂若是想尝尝,可以进去坐,我让人给你们开个雅间。”君修远唤了迎过来的跑堂崔二,让他带他们上楼。 “你先上去,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三弟。”君修泽颔首,让妻子与随从先上了楼。 等得他们离去,君修泽才沉了脸色:“三弟最近这般大动静,到底想干什么?” “本公子能做什么,不过是做一个家主该做的事情罢了。”君修远挑眉,冷声答到。 他这阵子让人彻查君修铭手底下的账目,把他的亏损全摆到了入京盘账的各州掌柜和几个君家长老的面前。 这才刚查完沧州的铺子,接下来要查晋州的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前些年在晋州做的事情?你现在把二弟往死路上逼,就不怕他反咬你一口?!”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吃饭就进去,不吃就赶紧走,本公子今天忙,没空跟你闲聊。”君修远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转身要往里走。 “你身为君家家主,怎可如此胡闹?!”君修泽是真生气了,一把拽了君修远的手,硬是将他拉了回来,“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大哥现在关心起我的前途了?”君修远冷笑了一声,看到君修泽眼里真切的担忧,倒有些疑惑了。 他是庶出,却压了两个嫡出哥哥一头,这些年不止是老宅里那位君夫人恨他,这两个哥哥也觉得不痛快。 君修铭是个任他拿捏的主,可君修泽不是,他也颇有手腕,这些年一直跟他较量,他都不知道,君修泽会知道晋州之事。 若是他真知道,不早该收集证据,去老爷子和几个长老面前告他一状了? “你觉得我这些年在生意上处处针对你,要与你一较高下,是因为我不在意你,想要搞垮你?”君修泽叹了口气,皱眉看着他,“你可是我的弟弟!” 君修远愣了一下,也看不明白君修泽这一席话是真是假。 这人可比他会演戏多了!现在这么说,指不定扭头就给他下套! “多谢大哥关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件事情大哥还是别插手了。”君修远挣脱了拽着他的手,理了理皱了的衣袖。 “相信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件事情再追究下去,你一定会后悔的。”君修泽看了他须臾,沉声说罢,越过他,先一步进了酒楼,往楼上去了。 君修远站在门口,扭头看着君修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 上月墨冥辰他们提起君修铭见风行云的事情后,他着人去查了一查,发现君修铭还真如他所想,在追查他贿赂夜北众亲王的事情。 这件事情,君修铭知道了,显然风行云也知道。 若是不让它止于君家,再往外牵扯,一定会扯到墨冥辰头上。 眼看夜北王耶律寒邪就要来齐了,他想在此之前了结了这件事情。 放在君家处理,最严重的也只是要撤了他的家主之位,这事若是放在刚当上家主的时候,他可能还会怕。 可如今他稳坐家主之位,这两年各州的生意他许多都亲力亲为,不管是自家的铺子,还是和其他商家合作的生意,都被他逐一握紧。 这家主的地位,不是那么好撼动的。 这般一想,君修远便也没有再在意君修泽那些话,抬脚进了酒楼,寻了崔二,跟他商量着怎么好好坑君修泽他们一笔去了。 第254章 一猜一个准 第254章 一猜一个准 五十只布袋鸡卖完之后,他们又开始按时段的不同新开不同的特供。 未时特供马蹄糕和弥雅最拿手的凉皮,清甜和酸爽搭配,十分开胃。 马蹄糕是秦月瑶昨天做的,用的是她偷偷从空间里搬出来的荸荠,又偷偷趁着大家出去考察宣传地段的时候,熬煮蒸制的。 全程只有两个没能去凑热闹的小家伙看到,不过他们关注的点在于: “娘亲,你做的是什么?” “娘亲,好吃吗?我可以尝尝吗?” 要是一人塞两个甜果子或是冰糖葫芦,他们就连问题都懒得问了。 申时特供云丝羹,也就是现代说的文思豆腐,刀工要求和拆鱼羹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把做羹的食材切成极细的丝。 这菜是刘子期建议的,大家既然要拿浮香岛的比赛做噱头,怎么能少得了他刘子期那一把绚丽刀工的开门红。 他这么一说,秦月瑶给他搬了个案板到大厅里,让他现场表演现场制作,引得食客拍手叫好,刘子期自己也觉得分外舒畅。 王全胜在力大,颠勺的功夫十分炫目。 可惜了他们也不能给他现在大厅里修盘灶,他一气之下,拿出看家本事,要酉时特供油爆双脆,抓了刚表演完被夸得美滋滋的刘子期给他操刀切片。 这油爆双脆是道正宗的北菜,精通南菜的桑师傅都没做过,难得不再热情指导,就看那三人在那儿捣腾猪肚和鸡胗。 君修远见谷雨他们那么喜欢踩踏屋顶,中午饭点过后,也不让他们在街上规矩溜达了,拿了添了每个时辰特供的菜单去各大街市上飞檐走壁,四处散发。 在紫宸街外晃悠的时候,还引了巡防官兵追逐盘查,这事儿后来还成了京中热议话题,经久不绝。 酒楼里的所有人从中午开业一直忙到晚上打烊,等到最后坐一桌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喝酒的心思了,只想赶快吃完回家睡觉。 收拾完理账的时候,秦月瑶给几个跑堂和帮厨都发了奖金,她要跟刘子期和王全算工费,两人都推说不用,他们的工费,都有君公子开呢,刘子期今天从醉霄楼过来,还得了双份的补助。 他们还没请到账房,今天难得君三公子纡尊降贵,亲自提笔算账。 秦月瑶坐在旁边数钱,点着点着,从一堆铜板和碎银子里面捡出了两个小金块。 这两块碎金块也就二两,合二十两白银。 秦月瑶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喜欢得不得了,少是少了点,可这也是她收入里见着的第一份黄金,很有纪念意义。 “恭喜主人完成主线任务之人生里的第一块金,奖励200财富值。” 脑海里响起的声音规规矩矩,却也是美滋滋的。 离自己想要的传送系统又近了百分之一,能不高兴吗? 秦月瑶听得唇角一翘,继续数钱去了。 这京城就是不一样,什么都能缺,就是不缺有钱又爱凑热闹的人。 今天的流水近百两,刨开各项成本和工费,赚的也比来福饭馆赚的一个月多了。 虽说前前后后来的人里有不少是白辰谨和谢家兄妹带来的朋友,可也指不定人家能发展成回头客呢! 君修远算完了账,把账本往秦月瑶怀里一丢,打着呵欠坐马车回老宅睡觉去了。 这酒楼也终于开张了,接下来的几天,他要休息休息,在老宅好好陪陪老爷子。 秦月瑶抱着账本和银子往后院去,张德在院里打水,准备继续烧洗澡水。 两个孩子吃完饭后和张家两个哥哥在后院玩,这会儿刚被他们舅母抓到楼上洗了澡,听得下面娘亲和张舅舅说话的声音,他们迫不及待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娘亲!”云深拉着妹妹,蹬蹬蹬地从楼上跑下来。 “慢着点,仔细别摔着。”秦月瑶见两人跑得急切,忙嘱咐。 话才刚说完,下楼来的云薇脚下一绊,正好朝她怀里扑。 秦月瑶吓得赶紧丢了手里的账本和一包碎银子,伸手接住了云薇。 “都说让你小心点了,摔着了怎么办?”秦月瑶一把将女儿抱紧了怀里,嗅到她身上清爽的香气,想起自己还一身油烟味,赶紧将人放了下来。 “我们激动嘛,想给娘亲看这个!”云薇半点都不觉得刚刚有什么危险的,踮着脚把手里紫檀木雕花的小盒子捧到了她跟前,“这是刚刚洗完澡之后在床头看到的,我和哥哥都有。” 秦月瑶接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玉锁。 红绳挂着雪白无暇的玉锁,锁上精细地刻着仙童骑鹿,伸手摘桃的图样,背后堆叠的云纹中间,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圆嘟嘟的玉锁,看着就跟个小元宝似的,圆润可爱。 小元宝? 秦月瑶晃了晃头,自己大概是刚刚数钱数多了,看什么都像元宝了。 “这是长命锁啊,戴着能驱邪避灾,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秦月瑶拿了玉锁,蹲下身给云薇戴上。 不是让他别偷跑出来吗?怎么这么不听劝? “娘亲知道是谁送的吗?”云薇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玉锁,喜爱地摸了摸。 这上面的图案刻得精细,还有她最喜欢的白鹿! “嗯?”秦月瑶愣了一下,原来孩子们没见着他? “云薇觉得是谁送的呢?”秦月瑶也没直说是墨冥辰送的,她笑着问了一句,朝一旁的云深招了招手,把他那枚刻着虎头的玉锁替他戴上。 “不会是爹爹吧?”云薇还在摸那锁上的白鹿,想到这个可能,抬头眨了眨玲珑大眼睛,看向秦月瑶,“娘亲,你说会是爹爹吗?” 上次在游船上,皇帝哥哥问起他们爹爹的事情,她说爹爹一定是不喜欢他们,不要他们了,所以从来都没回来过。 皇帝哥哥跟她说她这么可爱,他们的爹爹一定不会不要他们的,还跟她保证说他们爹爹一定会回来。 因着这话,云薇这可本压下去的期盼爹爹回来的心,又冒了起来,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来看他们? 秦月瑶眉角抽了抽,这孩子还真能猜,一猜一个准。 只是,这话她一时没想好要怎么答。 第255章 太偏心了! 第255章 太偏心了! “这是阿辰叔叔送的吧,这后面的字跟他的字迹很像的。”一旁云深翻了玉锁,看着上面长命百岁四个字。 阿辰叔叔前阵子教他练字来着,写了一大本字送给他,这字迹他可熟悉了。 “啊?原来是阿辰叔叔啊……”云薇愣了一下,红扑扑的小脸上闪过几分失望,随即又笑了,捧着玉锁看后面的字,“阿辰叔叔真好!等他过来,我要送他好几个谢礼!” “时候不早了,赶紧上去睡觉吧,你们穿这么少,可别在这里吹风受寒了。” 秦月瑶摸了摸云薇的头,侧头看了一旁的云深几秒,站起身来让他们两个回房去。 秦月瑶把账本和银子都锁在了箱子里,下楼跟张德一起烧水,然后回屋洗了个澡,又去看两个孩子。 云薇已经睡了,这次她没抱那个最喜欢的布老虎,整个人在床上睡大字,只是一只手还捏着胸口的玉锁。 秦月瑶轻柔地把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掖好被角亲了她一口,起身出去的时候,还听见小丫头含糊的梦呓。 “爹爹……我要是糖葫芦……” 秦月瑶无奈地笑叹了一口气,隔了这么久,原来丫头还是惦记着她爹爹的。 刚刚她说起的时候满眼都是欣喜,有这份期待,其实是件好事,只怕他们现在就跟云薇说墨冥辰就是她爹爹,她也能欣喜接受。 倒是云深的态度,让秦月瑶捉摸不透。 这孩子,半年前说起爹爹的时候,是一副咬牙切齿,要把人打跑的模样。 那阵子她看云深练拳,总觉得他是把对面的空前当成了他爹,一拳一拳打得可卖力了! 这个话题,隔了半年再提起,云深的态度依旧冷淡。 墨冥辰这几年的缺席,对这孩子的影响太大了。 秦月瑶轻手轻脚地进了云深屋里,儿子也已经睡熟了,他的睡相比云薇乖多了,规规整整的平躺着不动弹。 秦月瑶悄悄在云深额头上亲了一下,换他醒着的时候,这小脸可就没那么容易亲到了。 白天在外面自不必说,每次晚上她这个做娘的想来给孩子们送上一个晚安吻,这小子可都是不情不愿,十分抗拒的。 “娘亲……”秦月瑶刚偷亲成功,美滋滋地想走,还没起身,就被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小手拉住了袖子。 “是被娘亲吵醒了吗?对不起啊……”秦月瑶没想到他会醒,嘿嘿笑了两声,顺手摸了摸他粉嫩的小脸。 “娘亲,我和妹妹的长命锁,真的是阿辰叔叔送的?”云深坐了起来,难得主动地靠在了秦月瑶怀里。 秦月瑶拉了被子把怀里的儿子盖严实:“是你阿辰叔叔特意为你们两个做的,云深喜欢吗?” “喜欢。”云深点了点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抿唇想了想,仰头看秦月瑶:“娘亲,上次在游船上,皇帝哥哥悄悄答应要帮我和妹妹把爹爹找回来,他们说皇帝金口玉言,说到就会做到,他真的会给我们把爹爹找回来?” 秦月瑶愣了一下,还有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云深想让爹爹回来吗?”秦月瑶垂眸,看着那双在夜明珠柔和光芒映衬下越发幽深的眸子。 “我……”云深抿了抿唇,反问她,“娘亲想要爹爹回来吗?” “这个嘛……”不管她想不想,那人都已经闪亮登场了。 “他是你和妹妹的爹爹,不管你和妹妹想不想让他回来,娘亲都跟你们站在一边。” “这样啊……”云深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去看一旁发光的夜明珠。 秦月瑶见他这般,将他往怀里拢了拢,又问了一遍:“云深让你们的爹回来吗?” “不想,”云深咬着唇闷声说,“他会让娘亲伤心难过,云深不想让他回来。” 从前妹妹一哭着说要找爹爹,就会被娘亲打,娘亲每次都边打边哭,之后好几天都会以泪洗面。 那个时候他就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他们的爹爹不仅不要他们了,还是一个会让娘亲伤心,会让他们挨打的灾难! “如果他现在回来,会对你和妹妹好,也不会让娘亲伤心难过了呢?”秦月瑶想了想,才又说,“娘亲从前脾气不好,不仅没照顾好你和妹妹,还总是伤害你们,这件事是娘亲做的不好,不是因为你们爹爹的缘故。” 其实应该也有这方面的缘故吧,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要是能让孩子们放下一点芥蒂,这锅她一个人背了也没什么。 “可是娘亲对我们再不好,也没有离开我们。” “你们的爹爹当初不是故意想离开你们的,只是他当时遇到了一些不得不离开去做的事情。” “真的吗?”云深眨了眨眼,又仰头看她。 “嗯,娘亲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你们的爹爹是因为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才离开的,他走的时候还不知道会有你们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要是知道了,他肯定不舍得离开你们。” 如果墨冥辰当年没走,或者原主被接回了京城会怎么样呢? 以墨冥辰的性格,大概会对两个孩子还有原主很好吧,一家人和和美美,倒也没她这个穿越者什么事了。 “娘亲有爹爹的消息了?爹爹要回来了吗?”云深听她这么说,有些诧异,还有些紧张。 秦月瑶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娘亲最近跟他联系上了,他说他很想你们,可是又担心他这么多年都没能回来,你们会讨厌他,所以特意让娘亲来帮他问问,你们愿不愿意见他?” 秦月瑶在心里叹了口气,作为联结他们这父子、父女的纽带,她这个桥梁当得真辛苦。 云深歪头想了半天,分外苦恼:“可是,如果爹爹回来了,阿辰叔叔怎么办?” “……”秦月瑶被他问得一愣,这个问题问得好,都叫她无言以对了。 “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秦月瑶揉了揉他柔顺的头发,把他放回了床上,“时候不早了,这件事我们改天再说,先睡吧。” 这浑水她不趟了,改天换个人来给你们好好说说。 秦月瑶回房换了寝衣,在自己的大床上翻找了半天,又在房里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站在床前叉腰,皱眉。 夜明珠没她的份,今晚送的礼物也没她的份! 太偏心了! 第256章 卖豆花 第256章 卖豆花 秦记酒楼三餐都卖,所以伙计们上工时间也早。 酒楼前有个摊位,摆摊的是个捏泥人的大娘,秦月瑶跟她商量了,让她早上把空着的摊位租给她,每个月五百文。 秦月瑶也不像其他早点摊那样,卖包子、卖肉饼或是卖面。 她要卖豆花,甜咸口味都有。 豆花是他们自己点的,前两天她买了个石磨往装修得精致的后院一放,还被君修远嫌弃了一番,等得一碗甜豆花下肚,这人便乖乖闭嘴了。 秦月瑶招呼着大家把泡好的黄豆去皮,这样磨出来的豆浆味道更醇厚。 她估摸着先磨了两桶,用两层纱布滤了豆渣后入锅煮开,倒入适量的卤水后,就静等它变成雪白香嫩的豆花了。 咸豆花要做素卤,这素卤讲究的,可以放很多种菌类,她要拿出来卖,味道好之外,还讲究成本,也不用那么麻烦,木耳、花菜、青瓜丁,再加几朵泡好的香菇剁碎,油爆香葱下丁翻炒,再加酱油、鸡汤、盐和少许糖,豆粉勾芡后放到小灶上微火温着就成。 甜豆花的糖水也是现熬的,热锅不断翻炒将糖熬化后入冷水不断搅拌,到时候再撒上些炒得香脆的花生碎,一碗又甜又香的甜豆花就成了。 之所以买豆花,是因为这几天她到处转悠,发现集市上馆子里卖豆腐的不少,这豆花倒不多见。 她除了卖个新鲜外,还因为奇秀坊里的早点铺子,不管是包子还是胡饼,都是重油的肉馅儿,闻着吃着都香了,就是会有些腻。 大清早的,吃几个包子或是胡饼,配一碗豆花倒是刚好。 弥雅从前也是摆早点摊的,昨天她烙的肉饼还挺受欢迎的,其他人忙着磨豆子的时候,她就在厨房里烙饼。 秦月瑶炒好了素卤之后在一旁给她帮忙。 弥雅说这种饼他们叫“古楼子”,用一斤羊肉馅用牛油拌好,一层层铺在擀好的大胡饼里,层与层之间用椒豉相隔,然后放到烤炉里,等肉半数的时候就拿出来吃,味浓而肉鲜。 等得准备的差不多了,外面天也大亮了。 秦月瑶和伙计们把棚子支了起来,把豆花和烤好的古楼子也搬了出来。 刚出炉的古楼子果然是肉香浓郁,光看着那层层叠叠,鲜美多汁的肉就叫人流口水,吃一份饼,佐一碗豆花正好合适。 第一个上门来的是弥雅的丈夫,昨天奇秀坊的客人来得多了,他香料铺子里生意也多,一时没能走开过来捧场。 昨晚弥雅回去,他听她讲了昨天的热闹,一时心痒,今早怎么都要来给自家娘子和秦掌柜捧捧场了。 这刚开张没什么客人,秦月瑶叫了店里的人都在摊子上吃早点,顺便假装一下客多,吸引一下路人的注意。 见丈夫过来,切饼的弥雅欢喜地擦了擦手,迎了过去。 弥雅的丈夫是齐人,前几年他跟着商队去洛央国采货,见到早点摊上伶俐漂亮的小老板后就给迷上了,在洛央国小半个月,天天光顾早点摊,还跟商队里的人认真学了洛央语,最后凭借磕磕巴巴的真情表白,打动了美丽的小老板,还把人家从西域拐了回来。 弥雅的汉话是他教的,弥雅说话结巴,学起来也有些吃力,平时两个人相处,他都说洛央语,照顾自己的小妻子。 弥雅拉着丈夫在桌边坐了,亲自跑去给他切了块饼,又按着秦月瑶教的,给他打了一碗咸豆花。 秦月瑶从酒楼里牵着刚洗漱完的孩子们出来的时候,正见着弥雅满眼认真地跟她丈夫摊手。 两人说的是洛央语,秦月瑶也听不懂,只是见男子满眼宠溺地伸手刮了刮弥雅的鼻子,从怀里掏了几文钱放到她的掌心里,又说了两句话,逗得妻子眉眼弯弯,这模样,倒是比她刚熬的糖水还甜。 秦月瑶给两个孩子打豆花,这双胞胎兄妹俩的口味不一样,云深喜欢咸豆花,云薇喜欢甜豆花,为着这个,他们俩还有过一番激烈地争论。 倒是肉香满溢的古楼子,他们都喜欢! 几桌假装的客人快吃完的时候,早点摊上终于来了真正的客人。 过来吃早点的是一个背着木箱,牵着个小女孩的老人,身后还跟着一匹驮着东西的瘦马。 头发花白的老人穿了一身窄袖胡服,一把络腮胡下,是一张精神矍铄的脸。 他要了两份古楼子,一碗甜豆花。 “老板娘,你这古楼子做得还真地道啊。”老人咬了几口饼,用有几分上翘的口音夸赞。 “那可不,我们做饼的师傅就是洛央国来的呢。”秦月瑶笑着指了指一旁跟丈夫说悄悄话的弥雅,目光落在老人放在一旁的木箱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是个黄杨木做的箱子,箱子上刻了一副两人打斗的图案,那人物的模样不是画里常见的,衣着上缕空雕刻得精细,手脚关节分明,不似普通画作里的柔和。 这样子,看着倒像是…… “老板娘知道这个?”老人察觉她的目光,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黄杨木箱子。 秦月瑶没成想自己这目光太直白,还给人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瞧着这雕花很精细,觉得漂亮,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这可是老头子我的宝贝。”老人倒也不介意,还招呼了她到桌边来。 老人把黄杨木箱子放到了桌子上,拿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小锁,将里面的东西取了一张出来。 “这是……皮影?”秦月瑶老人手上那个雕刻精细,衣裙上的颜色有些黯淡的女像,有些惊讶。 皮影戏这样的古老传统艺术,在现代已经不多见了,她从前在西安看过几场,觉得十分游戏。 “这是影子戏,老头子我玩了几十年咯。”老人扬了扬眉,满是骄傲的话到最后却又添了几分可惜。 秦月瑶小心地接了老人递过来的皮影,刚想仔细打量,余光瞥见跑到摊子外去的孩子,神色一沉:“云薇,你做什么呢?!” 第257章 影子戏 第257章 影子戏 “啊?”云薇正伸手去拉那匹瘦马背上绑着包袱的绳子,听娘亲突然喊她,吓了一跳,疑惑地转过头来,“我看它驮太多东西累坏了,想给它取下来歇歇啊。” “那是这位爷爷的马,上面的也都是爷爷的东西,没有爷爷允许,是不可以乱动他的东西的。”秦月瑶小心地将手里的皮影放下,朝云薇招了招手,“来跟爷爷道歉。” 她刚刚吓了一跳,还以为小丫头偷偷跑去乱翻别人的东西呢!这样的行为可不好。 “没事,没事,老伙计赶了一路,也该歇歇了。”老人将皮影放回了巷子里,起身朝那匹瘦马走去,“来,帮爷爷一起给它把东西卸下来。” 云薇被娘亲一说,才发现自己好心做错了事情,这会儿听老爷爷喊她,步子一顿,看向娘亲。见娘亲朝她点了点头,才又跑回了那匹马身边。 云深从酒楼里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一捧绿。 “云深,你干什么呢?”秦月瑶转头正好看见,愣了一下。 “喂马吃草啊。” “那不是草……”秦月瑶扶额,那是张德今早买回来的韭菜。 这东西,好像不能随便喂动物吧? 秦月瑶伸手拦住了云深,让崔二带他回去拿点胡萝卜和青菜之类的出来。 “爷爷,你们要搬家吗?”云薇站在老人身旁,怀里抱着老人递给她的包袱,她看着老人将用包袱皮裹成一卷的被子从马背上搬下来,歪着头问。 “爷爷和我家小孙女刚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准备在奇秀坊住下。”老人将一卷被子放下,指了指长街尽头,“爷爷以后就在那里给人做饼吃,你要是有空,可以去找锦瑟玩。” 云薇眨了眨眼:“锦瑟?” “就是我家小孙女,她今年六岁,小丫头今年几岁啦?” “我叫云薇,马上就五岁啦。”云薇甜甜地答到,转头看着还在桌边吃豆花的红衣小姐姐。 小姐姐穿的裙子跟他们不一样,袖口那里收紧,可手臂上的袖子却是蓬蓬的,裙子也是层叠的红纱,比她的裙子好看。 “大叔也要在奇秀坊摆饼摊吗?”秦月瑶过来,帮老人把挂在马背另一侧的箱子提了下来。 “我叫乌帕尔,是月河部的人,年前月河部归降了你们大齐,你们的摄政王给了特赦,允许我们到大齐来生活,有手艺的人还可以到各州鸿胪馆请官老爷给我们找活计。”老人从马背上抽了烟杆,往里面填了烟草,“我儿子跟儿媳走得早,我就想着,带着锦瑟来你们的京城看看。” “鸿胪寺的官老爷给了我们一个摊位,还给我们找了个住处。”老人摸了个火折子出来,点了火,抽了一口烟,缓缓笑道,“你们的摄政王是个好人啊,要是没有他,老头我跟我家丫头,只怕早就埋在黄沙里了。” 西域多战事,小国小部落总是被大国欺凌,即便是归降后,降国的百姓也多被当奴隶对待,也只有大齐,不仅没有压榨他们,还允许他们这些饱受战火侵扰,没了家园的人到大齐来生活。 他们虽然痛恨那些踏破他们家园的大齐铁骑,可是,对下旨的摄政王还是心怀感激的。 毕竟家没了,亲人死了,活下来的,还是要继续生活的。 “我们摄政王,是个体恤百姓疾苦的人。”秦月瑶抿唇笑了,点了点头。 听了那么多关于他的负面传闻,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称赞他的,而且还是一个从一个异国之人的口中。 “娘亲,马马要吃我!” 云薇突然叫了一声,引得说话的两个人都转过头去。 云薇还抱着包袱站在那匹马跟前,这会儿耸着肩缩着脖子,一脸惊恐。 那匹瘦马正低头扯簪在她头发上的牡丹花。 乌帕尔挥手把马赶开,秦月瑶忙把云薇抱了起来:“别怕,它只是觉得你头上的花很香,想要闻一闻,不是想吃你。” “既然它喜欢,那我送它好了,我们再回院里去采一朵。”云薇伸手去拿自己头上的花,“我的花呢?” 转头一看,那匹瘦马正在咀嚼着什么。 “我们再去摘两朵吧,娘亲给你摘更大更美的,簪在头上更好看。”秦月瑶苦笑了一声,把她怀里的包袱放在了乌帕尔他们的桌子上,抱着云薇往酒楼里走。 “它真不想吃我?它都把我头上的花吃了……”先吃头上的花,再吃她的头发,然后吃她的脑袋…… 云薇想了一想,就觉得背脊发凉。 “它是吃草的,不吃肉。”秦月瑶见着云深抱着几个胡萝卜从厨房里跑出来,给云薇指了指,“瞧见没,它吃你哥哥手里的胡萝卜,还有……” 眼看着后面崔二搬着个大竹筐出来,秦月瑶神色一沉。 那是他们买菜用的竹筐,有人膝盖那么高,崔二提得还挺费力的。 她只是让崔二带云深去选几个蔬菜出来喂着玩玩,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实诚,要搬他们刚买的菜? 秦月瑶只觉得头疼又肉疼:“崔二,胡萝卜就够了,你这是……” “这不咱们昨天扒下来的菜叶还在后院吗?马应该吃这个的吧?”崔二正好把箩筐搬到了她面前。 秦月瑶看着里面半筐菜叶,这才松了口气,让他搬出去。 等得母女俩摘花出来,陆续有客人过来了。 秦月瑶和几个伙计一起招呼,崔二陪着云深喂马。 乌帕尔见云薇出来,从黄杨木盒子里取了一个小猴子的皮影递给她:“刚刚老伙计吓着你啦,这个送给你。” 薄薄的一片小猴子,看着有点像从前顾叔叔教他们剪过的窗花。 “这个是用来贴在墙上的吗?”云薇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抬眼看到桌子对面的红衣小姐姐一双眼都落在小猴子上,她把东西递了回去,“这是锦瑟姐姐喜欢的吧?还是留给锦瑟姐姐,回头我让顾叔叔再给我剪窗花就好啦。” “这不是窗花,这是演影子戏用的,”乌帕尔看了一眼锦瑟,摸了摸她的头,也没接云薇递回来的猴子,只是跟她解释,“就是在灯下扯块摆布,然后把这个贴在白布上,透过灯光,就能看到白布上有一只小猴子,爷爷这里还有很多人物,大家一起在白布上演故事,很热闹的。” “真的吗?我都没有看过影子戏。”云薇偏着脑袋想,也没想出来老爷爷讲的是什么情形,“爷爷可以演给我看看吗?” 第258章 实在吓人 第258章 实在吓人 乌帕尔听她这么说,微微有些愣神。 这刻皮影的手艺,是他年轻时候学的。 那个时候,跟着他师傅往来西域各国,在各种酒楼,街市上演出。 他们一个班子十几号人,走到哪里都是叫好声一片,那场面,别提有多热闹风光了。 有一次他们在西凉国演皮影戏的时候得罪了一个大官,后来师傅被抓了,班子里的人也走得走散的散,影子戏演不成了,他只能去学别的谋生手艺。 只是这皮影是他心头所爱,虽然不能演了,可这些年还是背着这个黄杨木箱子,闲来无事的时候刻几张皮影,偶尔给家里人演演。 “云薇真的想看?”乌帕尔垂眸看着跟前的小姑娘。 云薇猛地点头,她想看这漂亮的小猴子在布上演故事。 “等哪天晚上你们有空了,来爷爷家,爷爷演给你们看。” “好,”云薇把小猴子放在了桌子上,“这个爷爷先收着,等哪天娘亲有空了,我再去爷爷家看小猴子表演。” 云薇说完,又把自己头上的牡丹取了一朵下来,递给锦瑟:“这是院子里最好看的,送给姐姐戴。” 红衣小姑娘碧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愣了几秒,才接了花,抬手跟云薇比了个手势。 “你锦瑟姐姐不会说话,她的意思是谢谢你。” “啊?”云薇眨了眨眼,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谢,我们院里有好多牡丹呢,姐姐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天天过来摘。” 云薇还不知道,那是她爹花大价从盛州各处搜罗来的各种名贵牡丹,每一盆都价值千金,放别的贵族家里,都是好水好肥的贡着,小心翼翼观赏的。 到了她这儿倒好,每天掐两朵来簪头上,就跟掐葱似的。 等得爷孙俩吃完了东西,秦月瑶让崔二帮着把东西搬到了他们的住处,听乌帕尔说请他们有空来看影子戏,秦月瑶欢喜地应了,心里又开始打小算盘了。 酒楼和茶馆里面晚上经常回请说书先生说书,她这酒楼既然开在奇秀坊,请些大齐的说书先生来也没什么新意,这要是演个皮影戏的话,嘿嘿嘿嘿…… 作为一个背负三百多两巨额债务的人,秦月瑶最近快钻钱眼儿里去了,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商机。 早点摊的生意虽然不算火爆,不过今天第一天开,好歹也回本了,让她紧张的,是中午和下午的生意。 今天的生意比之昨天肯定有所下滑,只是这会下滑到什么程度,她还真估计不了。 墨冥辰在奇秀坊外面的春晖街上给两个孩子报了个书院,名字叫松阳书院,听说教书的先生是卸任的翰林院士,才学很好,就是脾气有些古怪,只开了一个班,下个月开课,还不教启蒙。 张家两个孩子的进度跟不上,秦月瑶跟张德去附近打听了几个私塾,选了一家不错的,已经把孩子送进去了。 秦月瑶坐在账台后面等着客人来,看着两个孩子在酒楼里捉迷藏。 快到饭点的时候,有客来了。 一来还是一大群,全是穿着长衫,拿着扇子的书生。 “顾公子!”秦月瑶瞥见为首的一个熟人,腾地从账台后面站了起来。 顾文彬看到她,便也笑了,转头跟同伴们说了几句,让伙计领着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这才到了秦月瑶跟前。 “昨天小生要参加殿试,也没能来给秦夫人贺喜,只能今天来补上了。”顾文彬将挎在肩上的一副字递给了秦月瑶,“小生拙笔,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展开来看,是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天赐鸿福。 大厅里正好缺了块匾,这会儿倒是能添上了。 “顾公子昨日殿试考得如何?”秦月瑶欢喜地卷了字,拿了份菜单递给他。 说起昨日殿试,顾文彬神色不太好,垂眸叹了口气:“还好。” “考得很难吗?”能让今科会元都叹气说还好的,也不知道其他人考得怎么样? “倒也不是考题难,只是……”顾文彬摇了摇头,这其中的心酸,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他早知官场险恶,朝堂波诡。 可是,即便是这样,昨天殿试的情形,也实在吓人。 殿试就在昭阳殿举行,那是平日里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 主考除了百里丞相和摄政王外,还有他们的皇帝陛下。 摄政王为何会满眼冰封,盯得考生们背脊发凉他可以理解。 可是百里丞相对他横眉怒目是为了什么? 还有他们的皇帝陛下的举动,他就更招架不住了。 他的座位正好就在龙椅面前,刚进去的时候也没什么异样,只是自从皇帝陛下到场之后,他们天子的一双眼,就跟粘在了他身上一样。 先是仔细打量,随即抿唇微笑,然后托腮看着,不愿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目光太过直白,比之君公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他顶着天子的注视咬牙把文章写完,出昭阳殿的时候,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见着皇帝陛下踏着小碎步跑了过来,见他俯身跪地,伸了御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不错,不错,朕很喜欢。” 说完,又因为瞥见从殿里出来的摄政王和百里丞相,一溜烟跑了。 顾文彬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皇帝陛下到底说他什么不错?又到底是很喜欢什么? 关键是,陛下摸他的头是什么意思?给他赐福吗?还是说另有深意? 就这几个问题折磨了他一天,怎么都想不明白,已经快疯了。 云深刚好从楼上下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藏起来的妹妹。 他看到账台前的顾文彬,高兴地大喊:“妹妹快出来,顾叔叔来啦!” “骗人,休想骗我出来!”闷闷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云深俊眉一挑,也不进去找:“骗你是小狗!” 隔了两秒,厨房里抹了一鼻子灰的云薇跑了出来,看到真是顾文彬,欢喜地扑到了他怀里:“顾叔叔,你考完啦?!” 顾文彬笑着将她抱了起来,接了秦月瑶递过来的帕子,给她擦鼻头上的灰。 云深迅速窜到他们跟前,一把拉住了云薇的衣摆:“你输了!” 云薇的欢喜凝在了脸上,皱眉看坏笑的哥哥:“你也是个大骗子!” 第259章 不惧权势,只问良心 第259章 不惧权势,只问良心 顾文彬今天带了几个殿试的同科一起过来吃饭。 如今殿试结束了,明天就要放榜了,朝廷取半数为官,三百人当中,有一百五十人日后都会入朝为官,大家这也是趁着入朝之前,先跟日后可能成为同僚的人联络一下感情。 尤其是他们这位连中两元的顾公子,即便殿试不在头名,只怕也是三甲。 这状元、榜眼和探花,都是直接入翰林为天子近臣的。 说是天子近臣,其实也就是要成为百里丞相和摄政王其中一人的耳目了。 顾文彬在京城初露头角时,曾得百里御史相邀同游。 那个时候大家猜测,顾文彬若入翰林,必为百里丞相左膀右臂。 可这阵子风向突然变了,若说顾文彬与梅苑谢首席交好只因二人都出自滨州,又才情相合的话,那他跟君三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自从顾文彬中了会元之后,与君三公子似乎格外亲近。 还有人说曾见着两人把酒言歌,邀约着往摄政王的别院去。 君三公子不仅是大齐首富,私下还是摄政王和白郡王的好友。 这大齐富商跟两位王爷之间的往来他们不敢妄自揣测,可顾公子成了君三公子的朋友,还在会试后去了摄政王的别院,这不就是拐着弯地投了摄政王门下吗? 考生们今天约了顾文彬出来吃饭,除了想打听一下他的打算外,更重要的,是不管他站那边,都想求着他在接下来的吏部考核里,帮他们通通路子。 世人都以为一朝科举,若能得中进士,封官入仕便是万事大吉了。 却是不知,比之科举取仕,更难的还是后面吏部的考核。 吏部考核有“四善”和“二十七最”,不仅考察平行,还要考察为官的各项能力,按照成绩的高低,决定去留,好一点的在京中做官,成绩稍差的,就要分配各州了。 吏部里有百里丞相的人,可白郡王是协管六部的,不管顾文彬搭上哪一头,若能求他帮忙,必是能寻个京官做做,也好过寒窗数载,最后又要被分去一个偏远州县当个地方官。 顾文彬他们一共订了两桌,开了三楼的大雅间,一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文学,酒过三巡后,才开始跟微醉的顾文彬套话。 顾文彬喝得微醺,但是口风甚严,问到后来干脆倒头装作大醉不醒。 一众人什么好处也没捞着,只能结账散去。 中午到饭点后来的客人不少,秦月瑶一直在厨房忙碌,等得忙得差不多了,出来给他们这两桌来结钱了,看到东倒西歪却赖着不走,说要在这里休息片刻的顾文彬,让崔二扶了去后院,把人放在了云深床上。 等熬了醒酒汤上来,原本伶仃大醉的人这会儿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院子里荡秋千的两个孩子出神。 “想不到顾公子也会装醉啊?”秦月瑶将用豆子熬的醒酒汤放在了桌子上,笑了一句。 顾文彬身量高,这会儿缩在按着云深身高坐的桌子前,一副撑头细思的的模样倒是十分有趣。 “他们的问题太刁钻,小生真答不上来。”顾文彬揉了揉额角,苦笑。 秦月瑶刚刚去雅间里送过两次酒,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问题,也有点好奇:“很难回答吗?顾公子是没有想好,还是不想回答?” “秦夫人觉得我会站在哪一边?”顾文彬侧头,也没有自称小生了,那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清明。 “顾公子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为的就是入朝挑选阵营,参与党争,谋取荣华富贵吗?”秦月瑶靠在书桌旁,垂眸看他,“在我看来,顾公子不是那样的人,若真要选,也该选站在公理和百姓这一边。” 一个真正的好官,不该是拿着朝廷的俸禄,为百姓们做点实事吗? “夫人倒是比许多身居高位的人都想得通透。”顾文彬抿唇笑了。 他其实也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也没真想过要做谁的耳目爪牙。 当初应了百里家之请,实是为着年前摄政王严查的贪污之案。 摄政王年前严查贪污之案,在京中斩了六部诸多官员,宁州和滨州许多地方官也都落罪斩首。 六部众官员之罪他不清楚,可二月初有远亲到京中寻他,递呈了一份血书。 书中尽述宁州知州的冤屈,只因夏知州不赞同摄政王要调撤宁州州府布防的决定,便被扣上了一个中饱私囊,意图通敌的罪名,满门抄斩。 他的那个远亲曾在州府衙门当差,受了夏知州重恩,带了夏知州临刑前写下的血书,求他等得日后入朝,递呈陛下与三公,弹劾摄政王公报私仇,为夏知州讨回公道。 先不说事情真假,换做寻常人,谁不要命了,会为着这么一份东西,刚入朝就去弹劾权掌天下的摄政王,断了自己的仕途不说,还可能丢了性命。 可他顾文彬偏就是个认死理的人,不惧权势,只问良心。 知道这件事后,他就上了心,他也不是傻子,凭着一家之言就去做冲动之事,又不能直接去质问摄政王你是不是做了这公报私仇,枉害忠良之事?! 此案详尽的卷宗都在刑部,他先前就想过了,若是不能斩获三甲入翰林,吏部考核的时候他想到刑部为官,这刑部握在百里家手里,他想得偿所愿,便也只能从百里家下功夫了。 “顾文彬,我们算朋友吧?”秦月瑶垂眸,缓声开口。 顾文彬微微一顿,点了点头:“自然是了,秦夫人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 正是因为这样,他现在才更迟疑了。 他想查清真相,可也不想做伤害她的事情。 虽说入京之后只见过数面,也不曾听她提起过与摄政王之事。 可他了解她,那晚问她是不是遇上好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知道她未曾提起的好事是什么…… “我不懂官场,也不在意你选百里丞相还是摄政王,不会因为你做了自己觉得对的事情,而和你生了嫌隙,”秦月瑶抬手理了理垂落到颊边的碎发,“只是,若是有一日你做了昧良心的坏事,我秦月瑶便再没有你这个朋友。” 顾文彬愣怔了一下,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夫人放心,不管此番殿试结果如何,我若入朝为官,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出卖自己的良心。” “就这么说定了,日后状元爷做了大官,可要记得常来我的秦记酒楼照顾生意啊!”秦月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要去厨房了,走到了窗口,又指了指桌上的醒酒汤,“赶紧趁热喝了,免得难受。” 顾文彬捧了温热的醒酒汤,看着穿过小院往厨房去的人。 他其实想问问,那若是有朝一日摄政王做了昧良心的坏事呢?她又当如何? 第260章 今科状元 第260章 今科状元 第二天殿试放榜,便是钻钱眼里的秦掌柜也坐不住了,留了弥雅他们守着早点摊子,自己一路小跑往贡院去看榜。 她没带两个孩子,主要是怕看榜的人太多,把孩子们给挤坏了。 贡院门口已经挤满了人,除了三百个参加殿试的考生外,还有一堆看热闹的。 锦鸿客栈门口停着辆豪华的马车,车顶上坐着的两个人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极为醒目。 秦月瑶一路挤过去,围在马车旁的谷雨正不耐烦地推往他们这边挤的人,一只手都按到了秦月瑶肩膀上才看清来人,愣了一下,拱手作礼。 “秦掌柜!快上来!”车顶上裹着个薄毯的君修远见着她,忙招手。 “谷雨大哥,麻烦你送我上去!” 谷雨又愣了一下,迟疑地伸手,想揽着腰更稳一下吧,可真这么做了,回头这手就没了。 想了一想,郑重地用袖子包了手,抓着秦月瑶的左肩,纵身带她落到了马车顶上。 “太好了!还有一刻就要唱榜了!”坐在中间的君修远毫不顾忌地把身边两人的手抓在手里,激动地说。 秦月瑶看了一眼被风吹得脸色惨白的顾文彬,只能苦笑。 “对了,你们看到福生了吗?”秦月瑶坐在车顶,伸着脖子在人群里搜索。 “刚刚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君修远摇了摇头,“许是在家等消息吧。” 红榜张贴后,礼部还会派人给上榜的进士们逐一传达消息。 “这么沉得住气?”秦月瑶倒觉得好奇了,会试的时候明明都还急着看榜呢,殿试居然不来了? 不过这疑惑也没维持多久,因为礼部的马车来了。 殿试一门,取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再按排名,取一百四十七名进士。 贴榜之前,礼部官员从后往前,逐一唱报名字。 一时间原本嘈杂的人群都全安静了下来。 礼部官员站在贡院门前,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报。 一路的名字念下来,一直没听到顾文彬的,也一直没听到秦福生的。 秦月瑶越听越紧张,不担心顾文彬,倒是担心秦福生会落榜。 “今科取试,陛下御笔钦点三鼎甲,赐状进士及第,头名滨州顾文彬,二名盛州秦福生,三名沧州韩参商。” 礼部官员话音刚落,寂静的人群里轰然爆发出欢呼声,齐齐转头,看着愣怔在车顶上的三个人。 “君公子,他刚刚念什么来着?”秦月瑶直盯着不远处张榜的人,扯了扯君修远的衣袖。 “顾状元,你是连中三元的今科头名啦!”君修远被她扯回了神来,突然转身一把抱住了还在发愣的顾文彬。 顾文彬在听到头甲三名的名字时,惊讶无比。 倒不是因为自己中了状元,而是秦福生居然紧随其后,位居榜眼。 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根本不可能! 大家都在京城一个多月了,秦福生的才学如何,他自是清楚。 会试时他也不过是百名之内,即便是今次他能进头甲,也不该在韩参商之上。 这满心的疑惑还没理清楚,就被身旁的人一把抱住,顾文彬大惊之下,慌忙推开了抱他的人,连连往后退。 他就坐在马车边上,这一退,一头就栽了下去。 还没等一旁与挤过来的人作斗争的惊蛰去接,顾文彬就被考生们接住了。 作为大齐五十年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大家都想沾沾喜气。 于是人群自发地将苦苦挣扎的顾状元从马车边往外传,每个伸手去接的人都忍不住摸上两把,以示祝贺。 君修远和秦月瑶瞠目结舌地看着顾文彬被传了一圈,才回过神来,将人从众多魔掌中拯救了出来。 两人略一合计,眼疾手快地在锦鸿客栈的掌柜寻出来之前,将惊魂未定,衣衫不整的顾状元绑进了马车,一路飞驰,往秦记酒楼去。 这是他们的金疙瘩,谁都别想跟他们抢! 顾文彬这一上午,被摆在酒楼大厅里供人观瞻。 礼部的官员登门报喜,得了君修远一个金元宝,欢喜地走了,还不忘路上跟大家宣传一下顾状元在奇秀坊的事情。 没一会儿,上榜的同窗们都来了,招呼着要摆酒开宴,一起庆祝。 状元坊和各家掌柜也来了,追着问顾状元要订什么样的衣服?要买什么样的宅子?要添什么样的下人?要不要备几个美妾? 锦鸿客栈的老板满心委屈,抱着顾文彬的腿哭诉,说顾状元你不能这么忘恩负义,你在我客栈免费住了几个月,这会儿高中了想一脚蹬了我可不行,这状元酒一定要在锦鸿客栈办! 客栈老板凄凄惨惨,最后得了顾文彬的一幅字,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云深和云薇躲在账台后面看热闹,第一次觉得,原来当状元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顾文彬好不容易从各种铺子的掌柜里脱身,一听崔二说有媒人来了,吓得他扭头进了后院,躲在云深的屋里不出来了。 墨冥辰翻墙过来,落到二楼回廊,正好看到把窗子打开一条缝往外看的人。 本以为是大白天遭贼了,猛一推窗,还没等拿人,里面的人被他这么一推,摔了个四仰八叉。 “顾状元怎么在这里?”从窗外跃进来的墨冥辰看到地上的人,皱了皱眉。 “小生只是……”顾文彬狼狈地站起来,刚想解释,话到一半又是一顿,“摄政王怎么来这里了?” 大白天的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翻墙越院,还出手伤人? “怎么,本王回自己的家还要顾状元过问?”墨冥辰挑眉。 他还没问这人怎么跑他儿子房里来了呢?! “小生不是这个意思。”顾文彬听他语气不善,张口解释,刚说完,觉得鼻子下热热的,伸手一摸,看到满手鲜红,眼皮一翻,昏厥倒地。 “顾公子!”秦月瑶本是上来找顾文彬,跟他说有送贺礼的人来了,刚到窗口就看到顾文彬倒地的一幕。 墨冥辰闻声转头,见窗边的人秀眉紧蹙还满眼惊异,忙脱口辩解:“不是我打的,不关我的事!” 第261章 万万使不得! 第261章  万万使不得! 因为不方便请大夫,墨冥辰叫了拂衣来给昏迷的顾文彬诊治。 “顾状元只是大喜过望,乐晕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拂衣坐在床边,诊完脉后认真说,“这也可以理解,金榜题名,人生大喜。” “你确定?”秦月瑶站在床边,皱眉看着顾文彬红肿的鼻头。 “属下不敢欺瞒主子和夫人,属下先去替顾状元抓副静心安神的药了。”拂衣悄悄看了墨冥辰一眼,麻溜地跑了。 崔二满头是汗地跑上来,趴在窗口满眼急色:“掌柜的,外面来找顾状元的人太多了,把我们大门都给堵了,客人们都没办法出去了!君公子让小的来问问,要怎么解决?” 来的都是朝中官员派来送贺礼道喜的人,一个个从门外堵到了大厅了,非要见顾状元。 拦了酒楼里吃饭的客人不说,十几个媒婆这会儿还坐大厅了喝茶了。 秦月瑶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把他们都请进来先喝茶休息,等顾公子醒了再说吧。” 人家是来给顾文彬贺喜的,又是朝中官员府上来的人,总不能把他们往外赶。 “这哪儿成,小的瞧着人都堵到奇秀坊外面去了,全都叫进来,咱们也做不成生意了。”崔二挠了挠头,在京城做了几年的工,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阵仗。 “我去看看。”墨冥辰看着床上眉目紧锁,脸上凝着痛苦之色的人,因为心虚,所以自告奋勇,叫了崔二跟他下楼去了。 秦月瑶扶额叹气,回房找了瓶消肿止痛的药膏来给昏迷的人上药。 说什么大喜过望,闹腾了这么久,惊吓过度昏厥的还差不多! 只是他这鼻子是怎么回事?不会真被墨冥辰打了吧? 好端端的打人家做什么?这些习武之人,怎么能这么欺负读书人? 墨冥辰和崔二进酒楼的时候,里面吵吵嚷嚷。 门口被几个礼箱堵着,进也进不来,出也出不去。 里面站满了大厅的各家小厮正在讨论他们家主子都送了些什么来,官职相当的府邸还借机互相攀比炫耀着,也没人注意从后院过来的人。 墨冥辰俊眉微蹙,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颔首轻咳了一声。 站得离他最近的几家小厮正在比谁家送的才是最好的南府绸,听得声响转过头来,皆是话头一顿,瞠目结舌。 小厮们愣了足有好几秒,才腿肚子打颤跪了下去。 刚他们还在说呢,那么多来送贺礼的,就是没见着丞相府和摄政王府的。 听说顾状元上月与百里家有往来,只怕这摄政王府的人是不会来了,来了只怕也不是送礼的。 没成想这一扭头,摄政王居然亲自来了! 还是从顾状元所在的后院出来的! 难道顾状元迟迟不出来,是因为与摄政王在后院议事? 从里往外的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溜串地跪了下去。 还没等他们揣摩出摄政王与顾状元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就听得负手站在后院门边的人,薄唇轻启,优雅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声音沉朗有力,如撞山石。 一声令下,众人手忙脚乱地搬了自家东西往外撤。 刚刚是人人往里挤,现在是推推嚷嚷地都巴不得马上从这酒楼里飞出去,生怕滚慢了,惹了摄政王不悦,自己遭罪不说,还牵连他们的主子。 大厅里堵着要送礼的人走得差不多,墨冥辰侧头看到在账台后面看热闹的君修远,唤他过来。 君修远满面欢喜地蹦了过去。 “今天一早就去贡院看榜了?” 君修远点了点头。 “顾公子是你带回来的?” 君修远又点了地头,辩解了一下:“那也是秦掌柜的主意。” “秦福安是你让人卖进眠香楼的?” 君修远点了点头,他这也是为秦掌柜达成心愿嘛。 见他一一据实回答,墨冥辰顿了一下,突然问:“夜北的事情解决了吗?” “还没,快……”君修远顺口就打了一句,等发现不对时,为时已晚,皱眉看向墨冥辰,“谁,是谁出卖本公子?!” 这事儿现在除了贺兰霁,身边就月照和拂衣知道,这两个小混蛋,果然靠不住! 从后院过来,本打算投向君叔叔怀抱的云薇在听到君修远的怒喝后,拉着哥哥拐了个弯,还是去屋里看顾叔叔去了。 “事关夜北,瞒着四弟便罢了,何必要瞒着我?”墨冥辰看他满眼怒意,只是缓声说。 “跟你说了,你也帮不上忙啊,难不成……”君修远叹了口气,瞥见墨冥辰不动如山的神色,话头突然一转,“都是我们君家的家务事,我会处理好的,殿下管着自己就好了。” “可是……”墨冥辰神色微沉。 “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不出半个月,这事儿就能了解,相信我,没错的。”君修远笑罢,转头往账台去。 小东西,套他话呢,差点就中招了! 墨冥辰皱眉看着君修远,他是刚刚听云薇说,前些天有个哥哥来找君叔叔,她隐约听到夜北两个字。 云薇就只记得这两个字,余下的要全靠墨冥辰自己想象。 他本是想借这个机会来套君修远的话,结果居然还是被识破了。 …… 顾文彬早间在贡院受了极大的惊吓,回来被闹得头疼,最后又给摄政王撞了一下,这一觉,睡了将近两个时辰才醒。 秦记酒楼里,一群人也不等正主起来,热情地帮他安排明天的状元宴。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事了,明早入朝听封受赏后,头甲三名会轮番摆酒,宴请朝臣和京中贵族,状元排在第一天,接下来是榜眼宴和探花宴。 如韩探花这般,身为吏部侍郎之子,酒宴可以在侍郎府上办,顾文彬他们这些外乡客便只能包个京郊的园子,再找酒楼承办。 园子君修远已经选好了,酒宴之事,自然是秦记酒楼承办负责了。 秦月瑶午后精心整理了两份适合春宴,又道道花哨惊艳的菜单。 顾状元高中,朝廷赏赐百金,供状元郎购宅安置,筹备宴席和还乡之用。 这状元宴是顾状元跟文武百官打交道的第一个宴席,是顾状元的脸面,钱不是问题,要给他把面子撑足了才行。 顾文彬晕乎乎地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摄政王坐在后院的石桌边写帖子,抬眼见他下来,还招手让他过去。 等得看清墨冥辰手下写着的是什么,顾文彬心里一惊,差点就要给他跪下了。 “王爷,这可万万使不得!” 第262章 “顾公子”和“秦夫人” 第262章 “顾公子”和“秦夫人” “怎么,你还要嫌本王字丑不成?”墨冥辰刚写完一封请帖,转头见顾文彬满面急色,凉凉道,“你以为本王愿意替你写?谁让你一睡不醒,再晚这请帖就发不完了。” 这还真不是他主动要写的,是秦大掌柜勒令他写的。 说什么顾状元一睡不醒,他也有责任,状元宴的事情,他理应出一份力。 还看在他什么都不会做的份上,给了他写请帖这个轻松的任务。 “劳摄政王费心了,余下的,让小生来就好了。”顾文彬稳住心神,挽了袖子,刚想接了墨冥辰的笔继续写,奈何人家也不递给他。 “就最后两张了,”墨冥辰在写给百里无忧的帖子,头都不抬,“顾状元若是有空,不如去账台跟秦大掌柜把明日宴席的订金付了,她等着拿钱采买食材。” 顾文彬又愣了一下,他到底昏迷了多久,为什么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不仅状元宴都给安排好了,眼前这位摄政王居然替他写帖子? 堂堂摄政王居然亲自帮他写请帖? 人家摄政王自己设宴,都没见写过帖子,居然这会儿帮他这个还没领官职的状元写? 那平日只会出现在奏折批示里的字迹,如今全落在了请帖上,发遍京中官员府邸…… 顾文彬越想越觉背脊发凉,看着桌边挽袖写字的人,一席话堵在喉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公子还有什么问题吗?”墨冥辰写完给百里无忧的帖子,抬眼看顾文彬还局促地站在桌边,唤了月照着人去把请帖都发了,才又看向顾文彬。 “王爷不是一早就知道小生曾赴了百里御史的宴请,如今又为何会……” “本王今日所为,不过是因为你是月瑶的朋友罢了,与朝政无关。”墨冥辰将从云深房里拿出来的笔墨都收拾好,指了指身旁的凳子,让顾文彬坐下。 “本王与陛下一般,赏识顾公子的才学,顾公子如今将要入朝为官,选择什么样的阵营并不要紧,重要的是顾公子能用自己的才学和抱负为大齐社稷尽一份心力,而不是如那些无为之辈一般,日日只盯着一点权势富贵,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这一群无为之辈里,他三哥逍遥王首当其冲。 白辰谨他们对于顾文彬选择百里家这件事情十分忧心,他倒是不以为然。 比起逍遥王,百里无忧至少还是会真为江山社稷着想,跟他争来斗去的时候,干点利国利民的好事。 百里丞相若是心情好想要做好事的时候,能有顾文彬这样的人从旁协助,对于大齐来说,倒也是一件美事。 “摄政王一席话,小生受教了。”顾文彬看了他须臾,轻轻舒了口气。 这话,倒是跟昨日听到的,如出一辙。 墨冥辰俊眉轻挑,换了个话题:“顾状元觉得,秦榜眼的才学和品行如何?” “秦兄能得中榜眼,自是才学出众,至于品行,小生与秦兄并未深交,不敢妄言。” “是吗?”墨冥辰抿唇思索了须臾,没再开口。 比起顾文彬,他现在更担心的,是那个在殿试上大放异彩,一手妙笔差点夺了状元之位的秦福生。 因为他是秦月瑶的三弟,又得秦月瑶记挂,这几个月,墨冥辰不仅去听过秦福生在文会上的辩论,还曾将他乡试和会试的答卷全都调出来看过。 正是因为看过,才觉得此次他能中榜眼,实在不可思议。 大齐科举,从乡试到殿试,都是弥录滕封。 所有考生的卷子,都是由礼部官员重新誊抄密封之后才送上来判卷的。 到了殿试,除了两位主考,判卷的还有六部尚书和三位翰林院士。 这头甲三名,判出来的三篇文章里有两篇争议很大。 三次重审,对于取谁为头名,几位判卷意见不一,昨天讨论了一个下午也没个结果。 若是换做以往有这般争议,都是取了卷子让陛下定夺,可就小皇帝那点水平,只怕连这些文章写的是什么都看不懂,哪里能定夺这事儿?! 眼看马上就要放榜了,众人依旧僵持不下,他便提议,开封试卷,取会试排名在前的那一个为头名。 也是因他这个提议,才保住了顾文彬的状元之位。 因为十一个判卷里,先前有六个都觉得另一篇该点状元。 这种事情,从前也有先例,可让他惊讶的,是得了榜眼的那篇文章,是秦福生写的。 以他多年的读书经验来看,除非秦福生是提前知道了考题,精心做了准备,否则根本写不出这样一篇博采众长的文章来。 君修远当初将秦福安卖进了眠香楼,本是为了给秦月瑶出气。 可是,那眠香楼,是百里霄常去之地。 秦福安借机搭上了百里霄,从他那儿套到了殿试考题,让秦福生有所准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都是他的猜测罢了,尚无实证。 即便是有证据,也要谨慎处理。 殿试舞弊,犯的是欺君大罪,罪当满门抄斩。 这会儿秦记酒楼里,正好有秦家兄弟满门里的一个。 他若轻举妄动,万一没有将百里无忧一军,还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可就得不偿失了。 “顾公子,你醒啦!”秦月瑶正好从厨房出来,看到桌边的两人对坐聊天,场面分外和谐,眉眼带笑地走了过来,“明天宴席的事情我们都替顾公子安排好了,一会儿我让大哥跟你把细节都过一遍。” “有劳秦夫人费心了。”顾文彬见她过来,神色里多了几分温柔,其实作礼道谢。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秦月瑶笑得舒畅,真不用跟她这么客气,结钱的时候给点赏银就成了,“你先在这里休息,我让弥雅给你做点吃的。” 墨冥辰眼看这两人说话,自己被晾到了一边,刚刚好不容易对顾文彬有一点的好感又要不翼而飞了。 墨冥辰正想轻咳一声,引起注意,站在身旁的人却依旧一把挽了他的手,将他从桌前拉了起来:“阿辰,我刚得了个好东西,走,我带你去尝尝。” 秦月瑶说着,一双美目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这还差不多! 墨冥辰抿唇一笑,还不忘跟顾文彬说了声告辞,步伐轻快地被秦月瑶拉走了。 顾文彬坐在桌旁,眼看着秦月瑶连挽带拽地将墨冥辰拉进了厨房。 他叫她月瑶。 她唤他阿辰。 而自己与她,大概永远都只能是“顾公子”和“秦夫人”了。 第263章 昨晚睡得好吗? 第263章  昨晚睡得好吗? 墨冥辰没有想到,秦月瑶让他看的好东西,是一坛子葡萄酒。 泥封新开,满厨房都是香甜的味道。 秦月瑶拿了前两天让丹阳公主找来的夜光杯,倒了一杯递到了墨冥辰面前。 空间储存室里的小酒窖,是她前阵子换的。 换了之后就种了几块葡萄,那酒窖跟良田一样,别的作用没有,就是能缩短酿造的时间。 她当初酿了一窖的葡萄酒,本是想留着自己喝的,如今倒好了,全都要贡献给胡风宴了。 这葡萄美酒配上夜光杯,多有西域风情的搭配! “我不喝酒的……”墨冥辰看着深碧色杯子里轻晃的深红色酒液,皱了皱眉。 同样的错误,犯了两次了,哪能再犯第三次。 他到现在也没想起游船上的那一晚自己到底有干了什么好事,只是有了前车之鉴,他发誓以后滴酒不沾! “放心吧,这度数不高,你尝尝,我还没给别人尝过呢。”秦月瑶见他迟疑,直接将酒杯递到了她的唇边。 她之所以让墨冥辰来尝,是因为上次碧梗米的事情留下了阴影。 这从空间里拿出来,又是要用在宴席上的东西,她如今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她才不想等到了那天,又要临场编一个什么天赐琼浆的故事来忽悠人。 墨冥辰皱眉,眼看盛情难却,只能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 “好喝吗?” “还行。”清淡的酒味在口中散开,葡萄的香甜溢了满口,墨冥辰微微蹙了蹙眉。 他不喜欢过甜的口味。 “以前喝过吗?”还行就还行吧,这人对很多东西的评价,从来都是这两个字。 “我从前不喝酒。” “我要你何用!”秦月瑶仰头叹了口气,她还真找错人了,君修远为什么早早地就走了,她现在需要他! 她先前问过了,京城里的酒商都没有用水果酿酒的,奇秀坊里的几个酒肆里也没有卖葡萄酒的。 只因着这葡萄价贵,大齐没有大片种植的,也只是富贵人家赶上时令的时候会买新鲜的来吃,谁也没想过用这东西酿酒。 “怎么?这又是哪个得道高僧送你的宝贝,让你来赐福大齐百姓的?”被骂无用的摄政王心情很不明朗,挑眉问。 上次那个碧梗粥,他还没问她是哪里弄来后,又编了那么个荒诞的理由,糊弄了众人呢! “这次送我宝贝的,是一个神仙姐姐,这玉露琼浆世间难得,喝上一口,延年益寿。”秦月瑶又倒了一杯,自己喝了两口。 空间里酿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比从前自己在家做的还要醇美。 墨冥辰见她拿了自己喝过的酒杯,唇角翘了翘:“想用在馥郁夫人的胡风宴上?” 秦月瑶喝光了杯里的酒,点了点头:“会僭越犯上吗?” “咱们的圣上,那天也是要赴宴的。”墨文璟对于他皇叔公侧妃别具一格的寿宴十分期待,这几天已经缠着丹阳公主问了好几次了。 墨文璟都去了,她就是真拿出什么奇珍异宝,那也是光明正大地进献,哪里还能是僭越。 “我怎么把这给忘了!”秦月瑶一拍脑门,转念又问,“这么好的宝贝,你说我要多少钱一坛卖给你皇姐呢?” ………… 秦月瑶与墨冥辰商量一番,得了个丹阳公主能接受的天价之后,满心欢喜地将那坛子葡萄酒分给了其他人尝尝,又丢下了已经没有用处的墨冥辰,带着崔二出去买明天状元宴要用的食材了。 秦月瑶一去不回,被撇下的摄政王等到了月上柳梢也不见人。 他遣了月照送顾文彬回客栈,自己拾揣干净后,潜伏在宽敞的拔步床上静待佳人归了。 这张缕雕满花鸟纹的楠木拔步床是他年后便让人开始着手雕制的,这六柱五檐上满布的雕花都是成双成对,取了各种吉祥如意的好兆头,原是他准备的婚床。 这床本该半年后才做好的,结果木匠慑于王爷天威,硬是找了许多帮手,把半年才能完成的工期缩短到了三个月,倒是正好赶上了秦记酒楼的翻修。 他让人修这栋楼的时候,就顺便把这占了半间屋子的床也塞了进来。 墨冥辰躺在床上,都将床檐上有几朵花几只鸟数了一遍了,还没等到秦掌柜回来。 别人都是妻子盼着丈夫夜归,到他这儿却直接调了个儿,裹着被子的摄政王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独守空闺的寂寞。 秦月瑶和崔二买了东西回来,又跟伙计们在厨房准备明天要带过去的东西。 杂七杂八地打点完,等得回屋洗了个澡,已是夜色深沉。 今天酒楼里来的人太多,她也被闹得头疼,忙活了一整天,明天又要早起,她恨不得马上倒床上睡死过去。 等掀开床帐,看到里面睡得香甜的人时,秦月瑶微微一愣。 “阿辰?”她蹲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见这人不为所动,试探着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呼吸平缓,合着双眼,眉目舒展,睡得安详。 “摄政王?”秦月瑶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喊了一声。 似是被吵到的人皱了皱眉,秦月瑶以为他要醒了,没成想人家翻了个身,拿背对着她,继续睡了。 “……”秦月瑶皱眉,这人还真把这儿当自己王府了? 秦月瑶琢磨了一小会儿后,就轻手轻脚爬上床,扯了床角放着的被子,一把裹了,在里面睡下了。 云薇睡相太差,云深又不愿意跟她睡,好在这床大得很,并排躺上四五个人都不嫌挤,他们倒也可以分着睡。 秦月瑶这一觉睡得安稳。 前几天她趁夜进了趟空间,把那顶着墨冥辰脸裸奔的小玩意儿痛揍了一顿,还扬言威胁说要砍了那棵树。 备受暴力和威胁双重折磨的青藤大爷终于换了张脸,近日也十分乖巧,规规矩矩地报告了状元养成任务完成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等得被门外敲门的声音吵醒,秦月瑶睁开眼,看到一旁刚坐起身来的墨冥辰时,她秀眉一挑,笑眯眯地问:“摄政王殿下,昨晚睡得好吗?” 第264章 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第264章 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满眼郁闷的墨冥辰正抬手将垂到颊边的长发拂到脑后,顺便反思一下昨晚自己居然数着花鸟数睡过去的荒唐事。 听得身旁的人清丽的声音,他动作一顿,皱眉:“你回来为何不叫醒我?” 墨冥辰现在满心的懊恼,他怎么就这么给睡过去了?! 也不知是后来又喝了些葡萄酒的缘故,还是前夜为着状元之选通宵未睡,倒床上后就熬不住了。 “我叫了啊,看你睡得太沉了,就勉为其难收留你一晚了。”秦月瑶伸脚提了提他的被子,“赶紧的,月照催你上早朝呢。” 外面敲门的是月照,说是给墨冥辰送了朝服过来,请他上朝了。 “……”墨冥辰的心更痛了,昨夜良辰美景,就这么生生辜负了。 “主子?”门外月照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硬着头皮,又叫了一声。 要不是今天的朝会重要,他才不乐得这么早跑过来打扰呢! 墨冥辰叹了口气,黑着脸下床,黑着脸拿了月照手里的朝服,关上门又黑着脸穿好了,这会儿黑着脸坐在妆台前,捏着木梳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叫月照进来替他冠发,可屋里还睡着个人呢,虽说隔着床帐,可他也不愿叫别人瞧了去。 秦月瑶脑袋钻出床帐里看了许久,这会儿见他坐在妆台前瞪着铜镜,抿唇偷偷笑了一声,起身披了外裳,从隔壁浴房里端了水给他洗漱。 等得自己也洗漱完,秦月瑶把一头青丝拢在了脑后,走过来拿了木梳,给他梳头。 纤细柔软的手指自额角划过头皮,将他铺散的长发全都拢到了头顶,有用梳子一点点梳顺。 墨冥辰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人影,脸上的神色终于舒展开了。 好好的一个晚上被他自己给睡没了,现在能有这样的待遇也还不错。 秦月瑶这冠发的本事,是扮男装的时候,跟魏嫂学的,这发髻盘起来,倒是比女子梳发髻简单。 秦月瑶替他将头发盘好,又将紫玉冠戴好,插上了玉簪,站在他身后,与他一起看铜镜里面映出来的模样,检查自己有没有梳正。 看着看着,秦月瑶就笑了。 昨天让他独守春闺,今早又替他冠发,他们俩这身份,还真该对调一下。 让她在外赚钱养家,把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的妙人儿养在深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傻笑什么呢?” “我在想,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就负责貌美如花。”秦月瑶笑着,伸手替他抚顺了鬓边的发。 目光落在他额角的刺青上,她俯身去拿妆台上的白玉面具,要帮他戴上。 刚拿到面具,就被人拉住了手,轻轻一带,抱进了怀里:“原来秦掌柜想养我啊?” “又不是没养过,你要是少吃点的话,我还是养得起的。”秦月瑶靠着妆台,坐在他怀里,顺手将面具扣在了他脸上,倾身上前替他将绳子在耳后系好。 “我吃的不多的,”听得这话,墨冥辰俯身在她耳畔沉声低喃,“吃你就够了。” 言罢,微微侧头,在那莹白如初雪,细腻若玉脂的颈间落下一串细吻。 “你还要上朝呢!”秦月瑶低声道了一句,想从他怀里逃开,却被墨冥辰一手揽紧了纤腰,两片薄唇顿时堵得她说不出半个字来。 “主子,再不走,要误时辰了!”门外看了看天色的月照再也忍不住,急声提醒了一句。 今天新点的头甲三位进士及第要带着众进士入朝拜见领受封赏,他家主子可缺席不得。 秦月瑶被吻得有些缺氧,看着放开她的墨冥辰满眼丧气,坏心眼地笑了,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等得送走了神色不郁的墨冥辰,秦月瑶留了张嫂在酒楼里帮着看顾几个孩子,带了其他人往京郊去。 君修远借给顾文彬的院子叫汇春园,如今正是春浓,满院春色汇聚,九曲回廊串连起来的小院里风格各异的建筑修得精致,秦月瑶他们先跟着君家的小厮参观了一圈,才去了厨房。 君修远贴心地让王全带着几个帮厨一起过来帮忙。 顾文彬自早朝上下来,才出昭阳殿,就被官员们前呼后拥连道恭喜。 他如今不仅领了翰林院修撰一职,还被陛下钦点如南书房教习陛下学问,当了帝师。 这翰林院修撰只是从六品,负责修撰文史,可这帝师就不一样了,虽无品阶,可那是教导皇帝,授陛下治国之道的人,皇帝陛下如今没有选妃立后,帝师无疑就是给他吹耳旁风的最佳人选了。 顾文彬被大家好一通夸赞,直走到了宫门前,请了诸位大臣先行前往汇春园再叙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等得见摄政王府的马车在他跟前停了下来,车夫请他上车,顾文彬也没有拒绝。 马车上,一身朝服的墨冥辰靠在案旁,垂眸看着手里的折子,见他进来要作礼,挥了挥手让他坐下。 “顾修撰如今得陛下重用,日后可要好生教导,不要辜负了本王和陛下的信任。”等得马车驶离皇城,穿过紫宸街,往京郊去,墨冥辰才合上折子,抬起了头。 “能得陛下和王爷器重,是下官的福气,”顾文彬拢了袖子,看着面具下那张不见喜怒的脸,迟疑了须臾,“王爷今日为何要那番话?” “哪番话?”墨冥辰挑了挑眉。 顾文彬垂眸:“王爷也觉得蹊跷?” 直到今早上朝,他才知道自己这个状元之位,还是侥幸保住的。 陛下赞他文采,要让他进南书房当帝师,满朝第一个反对的是几个尚书,说以他的才学不当此重用,陛下即便是要选新帝师,也该选秦榜眼,毕竟当初判卷的时候,他们多数人都觉得秦榜眼那一篇,略胜顾文彬一筹。 众人这么一说,小皇帝不乐意了,他就喜欢顾文彬这样的,不喜欢旁边那个神色清冷,面色惶恐的榜眼。 眼见朝臣议论,还是墨冥辰开了口,说既然又有此争议,不如让顾状元和秦榜眼再试一场,就在这早朝上各书一篇治国之论,择优者为帝师。 他这话一说,大臣们没意见,倒是秦福生忙跪下连称才疏不敢当此大任,一旁的百里无忧也终于开口,应了让顾文彬为帝师之事。 顾文彬也没有非要当帝师的想法,只是摄政王这一举动,更叫他觉得可疑了。 “本王不过是见朝臣们意见不一,提了个解决的办法罢了,并不知顾状元所言的蹊跷为何。”墨冥辰又低头看折子去了,“如今春试已经结束,顾修撰入朝为官,又是天子近臣,更需得谨言慎行,看清时局,免得错踏一步,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先前他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是个实心眼,就这什么都敢说的性子,他要是不提点着,只怕不出半年,就该去刑部大狱吃牢饭了。 第265章 殿上欺君 第265章  殿上欺君 秦福生从皇城出来,也没有急着去参加状元宴,而是坐了马车回京郊秦福安新置的宅子里。 三进三出的园子在京城这富贵云集之地不算大,可对秦家人来说,已是难得的豪宅。 秦福生刚一进门,满院的下人便都迎上来贺喜。 昨日三爷未去看榜,礼部官员来通知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大爷大喜之下,每人赏了他们十两银子。 今天三爷从朝堂上领了官职回来,以后就是官老爷了。 这些在宅子里伺候没多久的人,这般喜气洋洋地凑上来,自然是想再拿赏钱。 秦福生心中惶恐不安,一路拂开道贺的人,直往后院秦福安住的院子去。 秦福安上次被君家骗着签了卖身的死契,被扣在眠香楼终日受尽凌辱。 如今秦福生出人头地,他又有百里家二公子撑腰,早没将眠香楼放在眼里,已经拿回了卖身契,准备在家安然做他的秦大爷。 秦福生进院里的时候,秦福安正在喝茶与一旁的管家说明日榜眼宴的事情。 “大哥!”秦福生站在门口,冷着脸喊了一声。 “哟,咱们的秦榜眼回来了啊?皇帝陛下封了你做什么官?”秦福安见他,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我正和张管家说明天的榜眼宴呢,听说顾文彬得了那个摄政王器重,今天的宴席摆在汇春园,咱们也不能输给他,百里公子已经答应把他的园子借给你了。” 秦福生看了一眼厅堂里的管家,一把拽了秦福安,扯着他到了没人的地方。 “大哥,你老实跟我说,前些日子你给我的那几篇文章,是不是百里霄知道殿试题目之后,特意着人写了给你的?”秦福生压低了声音,拽着秦福安的手止不住颤抖。 “是又如何?你能考中榜眼,那都是承了百里家的大恩,日后在朝廷里当官,可得记着这份恩情。”秦福安挑眉,语气没了先前的热络。 百里霄愿意这么帮他,也是看中了秦福生过了会试,能进殿试的缘故。 听说百里丞相本是看上了那滨州解元顾文彬,顾文彬初来京城时,也有投诚之意。 可不知怎地,就开始与君家家主走得越来越近。 那君修远与摄政王私交甚好,顾文彬跟君修远走得近,这是想跟谁一派已是不言自明。 也亏得顾文彬此举,才叫他钻了空子,在眠香楼遇到百里霄的时候,他旁敲侧击道出了自家兄弟也在会试榜上的事情,这才有了翻身的机会。 “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是殿上欺君的大罪,若是查出来,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 秦福安冷笑了一声,从秦福生手里抽出了袖子:“三弟知道就好,别忘了,文章是我拿来的,可跑到昭阳殿上写出来的是你,中了榜眼的人也是你,犯欺君大罪的人还是你,你要是敢把这件事情抖出来,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你——”秦福生噎了一下,更是满心懊恼。 秦福安说得不错,这欺君大罪,是他犯下的。 当初秦福安接了他到宅子里备考,每日替他搜罗许多名家大作,史书文章。 四月初的时候,秦福安突然拿了几篇文章回来,也没说是谁写的,只让他好生研读。 他见那几篇文章文采斐然,论述精彩,便仔细琢磨了一番。 等得初九殿试,坐在昭阳殿里,看到殿试题目的时候,他才傻眼了。 先前看过的那几篇文章,不仅写得好,还篇篇都是扣着殿试题目写的。 这殿试的试题,是百里丞相和摄政王共议后出的,在朝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题目。 他虽然知道二姐与摄政王熟识,可若二姐真要帮他,必不会借大哥之手。 而自从到了这个宅子后,他偶尔能见百里霄出入。 他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挣扎了许久,终还是提笔,取了那几篇文章之所长,挥笔写下了答卷。 殿试回来之后,细想此事,他越发觉得惶恐。 昨天放榜也没去贡院,那个时候他还一心盼着自己的成绩能在中等,不要太出挑。 却不想,那挥笔写下的文章,让他位居榜眼。 也好在只是榜眼,未能得中状元,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本还盼着这事儿过了便罢了,入得翰林当编修,修的是史书文卷,他只要安分勤勉,也算对得起陛下厚爱。 可今日早朝,在摄政王说要让他和顾文彬当场提笔成文的时候,他半条命都要吓没了。 写文章不可怕,可要再写一篇能压过顾文彬风头的,他是真写不出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件事摄政王已经看出来了。 他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这件事情一定会被捅破。 漫天的恐惧压倒了所有的喜悦。 什么榜眼宴,什么光耀门楣,什么七品编修…… 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会因为殿试上一步踏错,而要了他的性命。 一想到这个,秦福生就止不住发抖,冷汗直流。 “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情,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秦家满门的脑袋如今都系在你身上,你要是敢出什么乱子,不仅害了爹娘,还会害了你心心念念的秦月瑶!” 秦福安一把揪了秦福生的衣领,厉声警告。 他这个弟弟,书读得不少,可这胆子实在是比针眼还小。 做都做了,现在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在眼前了,他居然害怕了?! “我……”秦福生脸色苍白,听他这般说,一张薄唇抿得半点血色也无。 “我已经让人在京中替你相看宅院,也叫人回庆云镇去接爹娘和嫂子了,以后这府中诸事,有我替你打点,你就给我安心在朝廷里做官,好好听百里丞相的话,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 秦福安松了秦福生的衣领,推得他退了几步:“状元坊订的新衣已经送来了,赶紧换了,去参加顾文彬的状元宴,百里二公子可在汇春园等着你呢!” 第266章 恋弟情结 第266章 恋弟情结 今天汇春园的状元宴,十分热闹。 顾文彬连中三元,还成了帝师,这等大喜,即便是无心巴结的人,也都来喝了状元酒,沾沾喜气。 午宴摆在听雨轩,园子里有人伺候,秦记酒楼的人全都在厨房忙活,也没能出去看个热闹。 丹阳公主进小院的时候,秦月瑶正和崔二坐在水池边剥虾。 丹阳公主揪了崔二的衣领将他赶开,自己在秦月瑶身边坐了下来:“本宫先前差人送去的贺礼收到了吗?” “收到了,多谢公主厚爱。” 秦月瑶看着那双取了戒指,纤长细白的手拿了一旁的小刀划开虾背,抽了虾线,翻开虾壳,干净利落。 这位金枝玉叶的殿下,有时候还真不像是个公主。 本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女子,到了厨房里,却是洗菜拿刀什么都不含糊。 丹阳公主闷头剥了两只虾,才又开口:“你……你师傅看到那礼物,有没有说什么?” “我收到之后就藏了,没让他看到。” 丹阳公主神情一滞,甩了只剥好的虾进盆子里:“不是说了帮本宫的吗?” “公主让我帮你照顾师傅,可没说让我帮你给他添堵啊。” 丹阳公主在他们开业那天,叫人送了一套刀具过来。 放别人眼里,算不上什么精贵的礼物,不过拿在他们这些厨子手上,一看就明白了,每一把,都是好刀。 最关键的,是每把刀的刀柄上,都刻了个“桑”字。 不用说,那套刀具十有八九是桑璟舒从前送给她的。 要么就是他们的公主殿下从桑璟舒那里偷蒙拐卖来的。 不管是哪一种,叫桑璟舒看到她拿来送人,可不都是给他添堵吗? “若不这般,他怕是这辈子都再想不起本宫这个人了。”丹阳公主叹了口气。 那日浮香岛上,说要放了他的人是她。 她当时也真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了,之后一段时日,还每天都听了越老夫人的安排,去赴京中各家王公子第的宴席。 可锦瑟笙歌里,那一个个富贵王孙在她眼中,除了像他的,就是不像他的。 千帆过尽,心里眼里映着的原来一直都只有这个人。 “您老都给我师傅添了七年的堵了,是时候换点法子疏通一下了。” 再堵下去,这两人只怕这辈子都没戏了! 丹阳公主低喃了一句:“说得轻巧,他那么讨厌我……” 秦月瑶侧头看了丹阳公主一眼。 前几天丹阳公主到秦记酒楼喝闷酒,砸了她几个酒坛子后,将自己与桑璟舒这些年的纠葛全部都倒了出来。 要秦月瑶说,这两个人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 左不过是尊贵的公主殿下性子太霸道,见不得喜欢的人拂逆她,事事都要压着桑璟舒一头。 偏他师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丹阳公主也是强行对他好,他越觉屈辱。 两人就这般你来我往闹腾了七年,生生把当初那点心意和好感都磨得差不多了。 可桑璟舒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丹阳公主的,离开浮香岛这一个多月来,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丹阳公主,也听不得身边的人提,她有一次无意里提起,她家好脾气的师傅连着三天都给他甩脸色看。 要真只剩厌恶了,又何必这般? “不说他了,走,本宫带你出去逛逛。”丹阳公主将秦月瑶手里的虾拂了,拽她洗了手就要往外去。 “姑奶奶,这是晚宴要用的!”秦月瑶不情不愿,她今天可忙了! “晚宴还早着你,本宫让人帮你剥啊。”丹阳公主死拽着她出了院门,唤了侯在外面的两个婢女进去剥虾,还说她们回来之前剥不完,就扣三个月的月钱。 澜翠和落月都是丹阳公主的贴身侍女,哪里做过这般粗使活计。 听得公主吩咐,只能哭丧着脸进了小院。 秦月瑶一路被丹阳公主拉到了凤凰池边。 一池清碧被和煦的春风吹皱,耀目的阳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一池的碎金。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秦月瑶和丹阳公主蹲在湖边的假山上,左顾右盼。 “看那里。”丹阳公主指了指湖中的水榭。 离岸不远的水榭里,轻垂的纱幔被全数挽了起来,让她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坐着的一众衣着光鲜的进士。 秦月瑶扫了一圈,看到坐在前面,着了一身绛紫锦袍的男子时,笑了:“那不是我三弟嘛。” 从邺水城回京后,她就再没见过秦福生。 昨天见他中了榜眼,她是真心为他高兴。 她知道秦福生从前在秦家过得不好,如今入朝为官,光耀门楣,怎么着也该脱离苦海了吧? 至于这个先前盼着她来,对她颇为上心的三弟这阵子为什么销声匿迹,连中了榜眼这么大的喜事都没有来跟她分享,秦月瑶倒也不是很在意。 她跟秦家的关系有点复杂,本也不想有过多来往,能知道秦福生过得好就行了。 丹阳公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谁让你看别人了,本宫让你看阿辰!” “他有什么好看的?”秦月瑶被拍得后仰,捂着额头,嘟囔了一句,目光落在了位于首座的墨冥辰身上。 这一看,就意不开眼了。 秦月瑶唇角微微上翘,还别说,真的挺好看的呢! 玉冠束发的摄政王与其他人一般,席地而坐,握着一卷书的手倚在一旁的矮桌上,姿态雍容。 一袭天青色卷云纹镶边的长袍比水榭外的天色水光都更耀眼,看惯了他一袭玄衣,周身凛冽,今日这般,更添儒雅,整个人宛若温润如水的翩翩君子。 隔着一段距离,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只是见他薄唇轻启,不疾不徐间的言谈举止,都带着一种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 “怎么样?本宫的三弟好看吧?”秦月瑶正看得出神,身旁的丹阳公主撞了撞她的肩膀。 秦月瑶恍然回过神来,侧头看着眼前这个还盯着水榭看的公主殿下。 她眼角抽了抽,顿了几秒才挤出一句话来:“公主殿下,你不会是有……恋弟情结吧?” 丹阳公主怔了一下,随即愤然地赏了秦月瑶一拳。 “大姐,你下手轻点……”秦月瑶肩头挨了一拳,苦着脸刚抱怨了一句,就被丹阳公主一把捂住了嘴。 “嘘,有人过来了。”丹阳公主小声说罢,一把将她拉低了身子,两人躲在假山上,寻了块大石头藏得严实。 第267章 凝碧珠的下落 第267章 凝碧珠的下落 沿着凤凰池匆匆过来的,是威远候府的侯夫人柳絮衣。 衣着华贵,满头琳琅的侯夫人身边也没带婢女,一路疾步而来,左顾右盼,最后一头钻进了假山下的山洞里。 秦月瑶不认识柳絮衣,却也知道该是哪位赴宴的官员家的夫人。 这青天白日,不带下人,行色匆匆往黑布隆冬的山洞里钻了就不出来,一看就不是干好事的。 “殿下,我们走吧。”秦月瑶扯了扯丹阳公主的袖子,小声说。 她可不想撞上这种豪门贵族的风流秘事。 “走什么走,给本宫藏好了,别出声!”丹阳公主一见柳絮衣这样,哪里还舍得走。 她现在每天都死盯着威远侯府,就盼着挖出点什么惊天内幕来,叫慕雪歌那个死女人好看! 柳絮衣刚进山洞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从凤凰池的另一个方向,来了一个一身锦衫,同样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 丹阳公主躲在山石后面偷偷一看,更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不是许良哲许国公,御史夫人的父亲大人嘛! 眼见逮到了她最讨厌的两个女人的父亲和母亲偷偷幽会,丹阳公主心里乐开了花。 这场状元宴,简直就是给她量身打造的庆典啊! 秦月瑶压根儿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只是蹲在假山上,眼看丹阳公主笑得越狰狞,她就越觉得下面两人不简单。 柳絮衣和许良哲,曾是同门师兄妹。 大齐尚武,敬武帝在位的时候,曾破格任用过许多江湖门派出身的侠士为官为臣。 而朝中大族也常会送子女入一些武林大派,倒也不是真想让他们练就一身好武艺,只不过是为了迎合陛下喜好,赶一趟风潮。 再说了,把自家孩子送进去学两三年,有点本事防身,还能结交点天南海北的师兄师妹,扩展一下人际关系。 柳絮衣和许良哲都是星罗宗的弟子,听说年前的时候两人在星罗宗出双入对,有着许多不得不说的故事。 只是后来出师归来,各自娶嫁,为了避嫌,两家多年都不曾来往。 如今看来,断绝的只是明面上的往来,这私底下嘛…… 丹阳公主屏气凝神,想仔细听听下面的两人都在干什么勾当。 敢给威远候戴绿帽,怪不得许国公能教出那么一个好女儿来! 因为是临时起意的约见,一前一后到山洞里的两个人都十分紧张,一时间也没察觉他们头上还有两个听八卦的人。 柳絮衣一见许良哲进来,就一把扯了他的袖子,把人拉到身边,小声问:“许师兄,你昨日信中所言,可是真的?” “是星罗宗来的消息,钱长老十日前在兴彤寨曾与之交过手,确定是姜长离无疑。” “可他不是二十年三前就坠崖死了吗?”听得那个名字,柳絮衣微微一颤,声音有些急促,“他不会来京城找姜琳吧?若是让他发现姜琳身上被下了离魂蛊,那当年的事情不就……” “他如今可不是当年那个能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烨火教掌教了,现在江湖各大派都下了劫杀令,就连烨火教都在追杀他,他已是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那个疯女人?” “话虽如此,可是……”柳絮衣皱眉,心中担忧不减。 “姜长离现身之事不足为惧,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凝碧珠,师傅明年便要出关了,若再不得凝碧珠做药引,便是神仙难救。”许良哲叹了口气,“你当年是为了凝碧珠才嫁进威远候府的,却不想那东西先一步落到了姜琳手里,若是再找不到,这么多年来我们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早知这般,你我又何必……” “许师兄!”柳絮衣冷言截断了许良哲的感慨,“往事又何必再提!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必会在他出关之前找到凝碧珠,你放心便是。” 柳絮衣说完,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也不与许良哲多言,打算离去。 “师妹,别走!”却不想,刚转身,就被许良哲一把拉住了。 这声师妹里满是眷恋,听得假山上的两个人热血沸腾,等了半天,好戏终于要开场了啊! 可惜了山洞里的两人拉拉扯扯一阵后,只听得柳絮衣痛骂了一句:“混账!” 紧接着“啪”的一声,随后便见许良哲捂着脸,气急败坏地从山洞里出来了。 假山上满心期待的两个人没想到剧情居然会这么急转直下,不免有几分失望。 眼看着柳絮衣也从山洞里出来,理了理衣襟,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丹阳公主叹了口气,站起来活动手脚。 敢情蹲这儿听了半天,没头没脑的话听了一堆,真材实料却半点也无,不免叫人失望,拉了秦月瑶从假山上下来,准备回厨房去。 秦月瑶看她满眼失望,低声问:“公主殿下不喜欢刚刚那位夫人?” “那是慕雪歌的娘,你说本宫能喜欢吗?”丹阳公主哼了一声。 秦月瑶愣了一下,刚刚听那男人提起,她虽然知道了那妇人是威远候的人,却没想到正好就是侯夫人。 秦月瑶朝丹阳公主挤了挤眼:“那要是侯夫人过得不顺遂,殿下应该会觉得痛快吧?” “你什么意思?”丹阳公主眼睛一亮,她正愁没机会收拾慕雪歌呢!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什么烨火教,星罗宗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知道凝碧珠在哪儿!” 刚刚听到的一堆陌生词汇里,就这个她再熟悉不过了! 丹阳公主愣了一下:“这你都能知道?” 凝碧珠是玄苍国的至宝,二十三年前威远候大破玄苍国,一路率军杀进皇城,屠了满城皇族,抢了人家的宝贝当战利品。 这东西,入了威远侯府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也只是小时候听墨冥辰他们说起过几次。 刚刚听许良哲的话,威远候是将凝碧珠送给了姜姨娘。 连侯夫人柳絮衣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的东西,秦月瑶能知道在哪儿? 丹阳公主刚想问个清楚,却被不远处响起的清丽声音打断了:“刚刚在听雨轩寻人不见,没想到皇姐到凤凰池来赏景了啊!” 慕雪歌远远看到假山旁的丹阳公主,快步迎了上来:“刚刚在听雨轩寻人不见,倒不想皇姐到凤凰池来赏景了啊!” “慕小姐不在听雨轩陪各位夫人小姐评诗赏花,找本宫做什么?”丹阳公主转身看着来人,满眼厌恶。 第268章 没错,就是本大厨! 第268章 没错,就是本大厨! 慕雪歌今日着了一袭胭脂红的宫裙,飘洒的裙摆随风轻荡,映得妆容精致的俏脸更添几分妩媚。 她秀眉轻挑,淡然看着眼前的人,满眼的冷傲。 她苦盼多年的愿望落空,少不得是拜墨冥辰身边这些人所赐! 初接赐婚圣旨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的。 她苦等了五年,在越老夫人身上下了那么多功夫,为的可不是当个义女,还要远嫁到那黄沙漫天的破地方去。 她哭过闹过,甚至去摄政王府长跪过。 她知道墨冥辰不曾为她动心,可她只想求他一点点怜悯。 怜她一片痴心,即便是不愿让她过府,也别让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直到那天下午,她终于在摄政王府门口跪等到了议事回来的墨冥辰。 她哭倒在他脚边,声泪俱下,换来的却只是一句让她以国事为重。 那一日,她将这个人水墨晕染的眸子里入骨的凉意看得彻底。 恍然想起,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墨冥辰看她的眼里,从无其他神情。 他甚至,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还是母亲说得对,这又是何必呢? 远嫁西域,她将是高高在上的王后,有慕家在西境之势做倚仗,能不比现在这般受辱风光千百倍? 爱情这种虚无缥缈东西,本就不适合他们这些高门贵胄里出来的人。 更何况,他们的这个摄政王,不仅是铁石心肠,简直就是没有心! 他不是要她嫁吗?为了让她和亲,还抬了越老夫人的名头,要封她当公主。 那她就当给他看好了,丢开了心里最后那份痴缠眷恋,如今她想要的,只是让他和他身边这些欺辱她的人,都没办法再过得顺心如意! 慕雪歌面上带笑,直视着丹阳公主:“妹妹听说皇姐想请笑春风的厨子替馥郁夫人办寿宴,虽说府上这阵子都在加紧准备和亲之事,可这件事情这般要紧,若是皇姐开口,妹妹还是会帮皇姐这个忙的。” “谁稀罕你找回去的乡下厨子了,那点手艺,拿到台面上本宫都觉得丢人,也就你能看得上。”丹阳公主冷哼了一声。 “这么说来,皇姐是找到更好的厨子了?” 这笑春风的厨子,从前可是师从洛央国宫中御厨的,她还不信了,放眼京城,丹阳公主能找出个做胡食的手艺比他更好的。 “知道你没见识,这位便是本宫替七皇叔请的大厨。”丹阳公主一把将身后的秦月瑶拉到了跟前。 “秦大厨的手艺,可是陛下和孙铭、蔡章两位御厨都说好的,今日的状元宴也是她一手操持的,本宫可是瞧见,慕小姐对那一桌酒席,可是赞不绝口呢。前几日吃多了乡下手艺,今天一品珍馐,慕小姐也高兴坏了吧?” “就她?”慕雪歌秀眉微蹙,她刚刚见着这人跟在丹阳公主身后,还以为只是个婢女,却不想是竟是今日宴席的主厨。 秦月瑶骄傲的颔首挺胸,摆出一副:没错,就是本大厨的表情来! “是你?!” 甫一看清这人的模样,慕雪歌愣了一下,怒从心头起。 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是那个在谢夫人寿宴上让她出丑,还害她被越老夫人手下的嬷嬷教训了的村妇! 秦月瑶继续抿唇微笑,惬意地欣赏慕雪歌愤怒的表情。 撇开这位慕小姐曾自称是墨冥辰的未婚妻不说,先前她在谢家寿宴上一门心思要给她扣个杀头大罪的事情,她现在想起来还生气呢! 如今越是见慕雪歌心气不畅,她就越觉得身心舒畅。 丹阳公主倒没料到慕雪歌见到秦月瑶会是这般神情,她转头问秦月瑶:“怎么,认识啊?” “民妇初来乍到,哪儿能认识这些身份尊贵之人,要不殿下替民妇介绍介绍?” 丹阳公主挑了挑眉,瞥了慕雪歌一眼:“这位啊,就是咱们威远侯府的二小姐,前阵子西凉王来和大齐和亲,朝臣们觉得她身份卑微配不上西凉王,陛下这才特意封了个公主给她当当,也就是个名头罢了,你也别当真。” 秦月瑶听罢,“哦”了一声,认真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打量慕雪歌。 “你——”慕雪歌气得咬牙。 丹阳公主没少在人前这般说她,平素她都只当没听见,反正那些听到了的人也只敢讪笑不敢搭话。 可她就偏听不得丹阳公主在这个村妇面前这么说她! 上次在寿宴上因着这个村妇吃了苦头,她被那群教习嬷嬷提点着学了近十日的规矩,等得回府后积了一肚子的火,本是叫了人去白石村找这个妖言惑众的村妇,想给自己出气报仇。 没成想派去的人找了两天,回来禀报说这村妇已经搬走了,连行踪都打探不到。 这压着的一口气还没咽下,这人居然又到她跟前来了,这一回,居然还跟丹阳公主成了一伙! “慕小姐怎么突然脸色白成这样?可别是在这湖边吹风受凉了吧?就你这娇弱的身子,去了大漠风吹日晒的,也不知能熬几年,还是赶紧回去好好养养吧。” 丹阳公主淡淡丢下一句话,拉了秦月瑶要走,这才刚转头,正好正好看到又绕了回来的侯夫人。 柳絮衣本是要回听雨轩,半道发现刚刚与许良哲拉扯间,腰上系着的香囊掉了。 那上面绣了她的名字,用的还是慕绍衍从西境带回来的名贵香料,丢了可惜,更怕叫有心人捡去了,便折回来找。 她也没想到,会在假山旁遇到自己的女儿和丹阳公主。 柳絮衣不知丹阳公主早将她与许良哲的话听了去,这会儿也只是镇静地从山洞里出来,跟丹阳公主见礼。 “听说太后派了宫里的教习嬷嬷到府上给高阳公主教规矩,本宫瞧着,这些嬷嬷办事也不得力,侯夫人虽为人母,可在外也是臣妇,见着本宫和高阳公主,都该行跪礼才是。” 丹阳公主看着侧身跟她福了福的柳絮衣,淡声说。 慕雪歌前阵子礼仪学得好着呢,一见着她皇长公主府的人,就要抬架子让人给她下跪。 她的乳母春娘那日出府买东西,被慕雪歌逮到跪了一遭。 春娘从前在宫里伺候她母后,还一手将她带大,如今接到了皇长公主府养老,就连小皇帝和摄政王都没让她跪过。 慕雪歌这般辱春娘,丹阳公主怎么能忍? 今天正好遇到了,她不是喜欢让人跪她吗,就让她亲娘也给她跪一个好了! 第269章 行个躺礼? 第269章 行个躺礼? 柳絮衣听丹阳公主这般说,蹙了蹙眉,看了慕雪歌一眼,提裙要拜。 “今日大家出门在外,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母亲不需得这般多礼。”慕雪歌一把将人扶住,缓声道。 “今日顾状元宴请百官,百里丞相与摄政王都在此,这般场合还不算正式,高阳公主眼里的正式场合该是什么样?” 新科状元宴请,除了水榭里头那个换了便服没人敢管的摄政王外,余下赴宴之人,有身份品阶的都是穿的官服。 这样都不算正式,那人家在大街上逛铺子就是正式场合了? “丹阳公主说得极是,是臣妇疏于礼数了,见到两位公主,理当跪拜才是。”柳絮衣垂眸说罢,拂开了慕雪歌的手,提裙跪了下去。 她活了这大半辈子,从臣女到臣妇,也没少给人跪拜过。 丹阳公主要她给女儿下跪,意在羞辱,换做以往,她或许还会辩几句。 可眼下香囊还没找到呢,她与许良哲这些年暗中往来虽然是为了凝碧珠之事,许良哲即便有意,她却并没有那份心,只是这话旁人能信?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赶紧打发了丹阳公主,哄走了女儿,去山洞里好好找找那个香囊。 慕雪歌咬唇看着她母亲就这般提裙下拜,给她行了个跪礼,眼见母亲眼眸低垂,抿唇一副凝重之色,只当她在忍辱,心中更是愤然了。 等得侯夫人行完了礼,她伸手将人搀扶了起来。 见丹阳公主要走,她开口拦人:“皇姐说本宫不识礼数,皇姐身边的人不也如此?她见着本宫,又为何不跪?” 秦月瑶都转身抬脚了,听慕雪歌这般说,又转了回来:“慕小姐说的是民妇?实在不巧,民妇最近得了个怪病,这膝盖弯不了,没办法下跪,要不,民妇给慕小姐行个躺礼?” 想让她跪?开什么玩笑,到京城这么久,身边这一溜串真正的皇亲国戚她都没跪过,凭什么要给这个冒牌货跪? “你胡说什么,哪里有这种病?!”慕雪歌这才想起了这女人那张嘴,可比丹阳公主都厉害,最会妖言惑众,胡编乱造了! “所以说是怪病啊,一般人都没见过呢,慕小姐没见民妇走路都是这般吗?”秦月瑶直着腿,在一众人前踢了几个正步,“替民妇诊病的神医说了,这病叫宁折不弯,有生之年也不知能不能治好了。” 慕雪歌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见秦月瑶这般,都忍不住笑了。 倒是一旁的侯夫人,自起身看清秦月瑶的模样时,就怔住了,这会儿也没将她们在说什么听进去,只是一双眼死死锁在她那张清丽的脸上。 “本宫今天便让人治好你这怪病!”慕雪歌见她这般戏弄自己,咬牙唤身后捂嘴偷笑的婢女,“倚翠,雪柳,让她跪下!” 还说什么宁折不弯,她今天就是打断那双腿,也要让她跪下去! 倚翠和雪柳最近跟着慕雪歌仗势欺人惯了,一听这吩咐,立马挽袖上前来。 丹阳公主见秦月瑶这反应有趣,正在一旁看热闹呢,眼见慕雪歌居然敢动手,刚想呵斥,就见秦月瑶身子一侧,轻巧地躲开了倚翠伸来的手,顺势一记侧踢,重重踢在了倚翠腰上。 只听“噗通”一声,倚翠被踢进了一池春水里。 “民妇刚忘了说了,这生病的腿还有点不听使唤,你们可别靠过来,伤着碰着了我可不负责。”秦月瑶满眼惊讶地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倚翠,一边惊慌地解释,还不忘再来一脚,将雪柳踢得连连退了几步。 这几个月她吃好喝好,还常在馆子里忙里忙外,别的不说,这具原本羸弱的身子被养得极好,每日抽空随便练练,从前学的格斗招式便都使得利落有力了。 别说这群娇滴滴的婢女了,来两个男人,她也一样能撂到!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忙?!”慕雪歌眼看秦月瑶踢开雪柳后扬眉看向她,吓得退了两步,一把拽了旁边的婢女往前推。 上次小七在浮香岛上受了重创,人都还没带回威远侯府就咽气了。 她父侯知道此事后,不仅不为小七讨公道,还将她斥责了一顿,如今更是不许她带侍卫出门。 她也没想到这看着身姿柔弱的村妇还有这等身手,可惜身边都是群没用的婢女,要是小七还在,早就把这胆大妄为的贱妇拿下了! 被慕雪歌呵斥上前的三个婢女早在倚翠落水的时候就吓坏了,偏主子有令,她们又不敢往后缩。 最前面的香巧刚往前凑了两步,都还没靠近秦月瑶,就突然觉得膝上一阵剧痛,脚下一软,痛得伏跪在地。 紧接着众人又听嗖嗖几声,从湖上飞过来的几颗棋子打得香巧身后的婢女们也跪了下去。 慕雪歌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转头瞥见水榭里执子的人,只一眼就被那凛冽的目光吓得心头一颤,连自己的母亲都顾不上了,扭头仓惶逃离。 “此地甚是无趣,我们到别处瞧瞧。”丹阳公主刚还准备挽了袖子当着侯夫人的面揍慕雪歌一顿呢,没想到她倒是跑得飞快。 这会儿见着一地呼痛的人和还站在水畔呆若木鸡的侯夫人,丹阳公主挑了挑眉,拉了秦月瑶步履轻快地离开了。 水榭里,墨冥辰又执了一颗白子,没理会一众进士惊讶的眼神,看向对面的顾文彬:“刚刚说到哪儿了?” 丹阳公主和秦月瑶一路离开了凤凰池,走在繁花似锦园子里。 等到四下无人了,丹阳公主才又开口:“你真知道凝碧珠在哪儿?” 秦月瑶用食指转着刚刚在山洞里捡到的香囊,点了点头:“就在安荷院里,我对京城不太熟悉,公主殿下要是感兴趣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找找?” 这凝碧珠能做什么药引她不清楚,可她知道,这东西,是空间里那口灵泉的泉眼! 前两日听青藤说起之后,她就一直琢磨着要去把这宝贝找回来。 她原是想过两日打听清楚安荷院在什么地方,是谁家的宅院只会,再编个好理由诓墨冥辰陪她去找的。 今日倒是赶巧,诓不到墨冥辰,诓了这位皇长公主一起去也是极好的! 第270章 自己看着办 第270章 自己看着办 汇春园的状元宴办得热闹又成功。 两场宴席的酒菜美味还在其次,今日难得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愿意纡尊降贵与一众进士们在水榭了论史对弈。 这一举动大改了传言冷血暴戾的摄政王在众进士们心中的形象,与顾文彬下了几盘棋的功夫,墨冥辰已经有了一群新的崇拜者。 胆子大点的几个,晚宴后,还小心翼翼紧随其后,想要与摄政王探讨一下天下大事。 墨冥辰今天心情不错,没了往日的拒人千里,耐心与他们多言了几句。 白辰谨在一旁看着,眼见他三哥和颜悦色的模样,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墨冥辰自小便出类拔萃,世间诸多赞美之词用在他身上都不算过分,可和善二字素来跟他沾不上边。 这人小时候称得上顽劣,十二岁进军营磨练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冰块脸。 雷厉风行,不喜言语,他们都说这是云惊天严酷折磨出来的成果。 这性子一直保持到了他从夜北回来,可就这么几个月,墨冥辰居然变得越来越和善了。 不仅在他们面前喜怒越发明显,待朝中众臣,也真的是越发亲善了。 这一切的变化,显然要归功于他们的秦大掌柜。 他从前没觉得秦月瑶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都不觉得这姑娘与他三哥有多般配。 也不是觉得秦月瑶不好,只是觉得他三哥配得上更好的。 毕竟以他三哥的身份权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必痴缠于一个没有一点身份背景的乡野女子。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才恍然明白了,这姑娘在墨冥辰心里的分量有多么与众不同。 她的容貌不算倾城绝艳,品行也算不上是万里无一,可她身上透出的那股爽直的性子,却能不动声色地影响周围的人,尤其是影响墨冥辰。 能这般潜移默化地让墨冥辰发生改变的人,除了已故的皇长兄外,世间便也只此一人了。 皇长兄对墨冥辰的影响自少时就有,那么多年来,墨冥辰在他的影响下做出的改变,也并非每一件都是好的,而如今这位的影响嘛…… 白辰谨看着站在汇春园门口,颔首目送激动得手舞足蹈的进士们离去的人,薄唇轻轻上扬。 现在的三哥,少了几分冷傲疏离,多了几分沉稳从容,还真是……长大了啊! 白辰谨抬脚迎上去,刚想叫了墨冥辰一起回别院,就见门口的人听了匆匆从厨房过来的月照几句话后,神色一沉,声音里满是不悦:“什么叫她有事要办,让本王自己看着办?” “属下也不知道啊,秦夫人说完就跟丹阳公主走了,还不许属下跟着。”月照也苦着脸,他被秦夫人撇下了,他也不高兴呢! “秦夫人还说要是主子有空的话,回去哄了两个孩子早点睡觉,不用等她,她今晚不一定回来。” “她还要一整晚都不回来了?”墨冥辰眉头蹙成了一团,大晚上的,这姑娘要跟他皇姐去哪里鬼混?! “属下想问秦夫人要去哪儿,可公主殿下说她们要去办大人才能办的事情,小孩子家听不得……” 月照说着,说着,看到墨冥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不敢继续说了。 其实他也挺好奇的,什么叫大人才能办的事情,他还真想知道她们去干嘛了? 可惜主子先前交代,让他们不管秦夫人说什么都得听着,不能违逆,所以他也没敢悄悄跟上去,眼睁睁看着丹阳公主的马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她们还把拂衣带走了……”月照努了努嘴,这一点才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凭什么他就是小孩子,听不得她们要去做什么,拂衣却可以被她们带着一起去? 墨冥辰一听这两人把拂衣带上了,倒是松了口气,拂袖转身往马车去了。 “主子,我们回酒楼吗?”月照快两步跟了上去,嘴快地问了一句。 “回什么酒楼?本王又不住那儿!回府!” “可是秦夫人让你哄小公子和小小姐睡觉啊!” “……”墨冥辰步子微微一顿,随即黑着脸上了马车,临进门跟车夫沉声吩咐了一句,“去奇秀坊。” 等得摄政王府的马车也离了汇春园,顺着官道往京城去,愣在园里的白辰谨才回过神来。 “你们等等我啊!”眼看马车渐行渐远,他急唤了一声,提气追了上去。 郡王府的马车下午拿去送有急事回城的谢元溪了,他等了那么久,就想搭个顺风车呢,可现在居然就这么被撇下了! 他刚刚想错了,他三哥一点都没变好,不仅没变好,如今还成了个重色亲友的混蛋! ………… 马车一路顺着官道拐了个弯,也没往城门去,沿着城外的官道,一路往北郊去了。 拂衣端坐在车窗边,局促地看着对面交头接耳的两个人。 “公主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憋了好久,才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去个好地方。”丹阳公主转头看他,眼里全是笑,“拂衣今年也快满十六了吧,公主姐姐今晚就教你怎么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男人。” 拂衣惊得瞪眼,下意识伸手拉进了衣襟,她们这是要干什么?! “相信我们,今晚一定让你脱胎换骨,不虚此行。”秦月瑶也满面含笑地看着拂衣。 刚刚她跟丹阳公主一合计,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突袭安荷院。 那安荷院是威远侯府买在京城北郊的宅子,是给侯府姨娘姜琳养病用的,别的便也罢了,那安荷院据说是京郊有名的鬼宅,一到晚上宅子里的人都睡下了之后,就有白衣女鬼出来游荡。 夜闯鬼宅风险太大,她们得带个会功夫的少年压压阴气,顺便还可以练练拂衣的胆量,让他从一个小毛孩变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岂不是一举两得? 其实月照也不错,可那孩子胆子小,不适合去传说中的鬼屋。 “我……”拂衣看着眼前两个笑得不怀好意的女人,越发觉得心里发毛。 他不想变成一个男人,他就想当个孩子! 这么好的事情,她们为什么不选月照,偏偏要带上他! 他好害怕,他要回家! 第271章 放心去吧 第271章 放心去吧 朗月疏星下的北郊寂寂一片,裹挟了寒意的夜风一吹,站在院墙下的四个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公……公主殿下,老奴不会爬墙,还是留在外面给殿下放风吧。” 老车夫摸了摸被风吹凉的脖颈,边说边往车旁退。 “秦夫人,今晚天气不太好,要不我们选个良辰吉日再来?”拂衣脖子点酸,咽了咽口水,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他记得,威远候家的这宅子里,白日里住着一个疯姨娘,到了晚上,还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来啊! 他倒是不怕鬼,就怕鬼吓坏了公主殿下和秦夫人! 拂衣刚退了两步,被身后的秦月瑶一把按住肩膀的时候,他吓得哆嗦了一下。 秦月瑶眯了眯眼:“来都来了,这可是京郊著名景点,拂衣公子就不想去好好参观一下?” 拂衣正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旁的丹阳公主已经甩出了她准备的翻墙利器。 系着绳子的铁钩稳稳地扣在墙头上,丹阳公主用了扯了两下,满眼骄傲地转头,就见旁边两人嫌弃地看着自己。 这是什么眼神? 当年她可是靠着这宝贝,带着君修远翻了不少墙头呢! “拂衣,看你的了!”秦月瑶推了拂衣一把。 她们拐了这孩子来,又不是拿来做摆设的。 有他在,还用得着那么费力又落后的翻墙工具?! 拂衣看到那墙头上垂下来的绳子,也觉得自己受到了怀疑和侮辱。 这会儿也顾不得害怕了,一手一个抓了两个胆大的女人的肩膀,纵身一跃,带着她们轻松落到了院墙里。 清冷的夜色下,偌大的花园里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如今正是春盛,本该是百花盛开的时节。 可这花园里,无花无树,亭子里的石凳歪歪倒倒。 亭前的荷塘里也只剩一池烂泥,泥土腥湿的气息在这空荡荡的花园里格外明显。 花园一头是一座两层高的阁楼,另一头并排修了三间屋子,中间那一间的房门微敞,里面没有灯火,隐隐可见黑沉沉的一片。 这气氛,有点压抑啊…… 秦月瑶攥紧了她偷偷戴到手上的七宝手串。 “凝碧珠在哪儿?”丹阳公主拿胳膊撞了撞秦月瑶。 “你……你等我想想。”秦月瑶轻咳了一声,凝神呼叫青藤。 等了几秒,脑海里才响起了一个懒懒的声音:“这么快就来找了啊,办事效率挺高的嘛!” ——少废话,珠子在哪儿呢? “等本大爷认真感应一下。”青藤说罢,似乎还真是在认真发功感应了一番,秦月瑶只听脑海了响起他哼出来的“嗡嗡——”声,就跟耳畔有只蚊子在盘桓似的。 等他终于“嗡嗡——”完了,才给秦月瑶指了条明路。 秦月瑶咬唇,左顾右盼,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三间里头黑洞洞的屋子上。 “消息没错的话,应该在那屋里。”秦月瑶说罢,干笑了两声。 青藤说那珠子目前暂时在那屋子里,秦月瑶也没有仔细去理解这个目前和暂时是什么个意思,只是看着那半开的房门,心里发毛。 可能是因为鬼宅传言的缘故,她总觉得那屋里阴森森的,不是他们该进去的地方。 “走吧,早点找到,早点回府。”对于鬼怪之说毫不畏惧的丹阳公主大气地迈出了第一步。 秦月瑶把在手腕上绕了四圈的七宝手串取下来,直接挂到了脖子上,这才跟在了丹阳公主后头。 眼看两个人一头扎进了黑洞洞的屋里,犹豫的拂衣突然觉得这只剩了他一人的花园里反倒更恐怖了,忙不迭跟了进去。 刚进门,看到莹莹幽光下映照出来的两张脸,拂衣差点惊叫出声,踉跄退了两步,砰的一下撞在半合的门上,顺便把门也给关了。 “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来做贼?”举着夜明珠的丹阳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扬手丢了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给他。 拂衣伸手接了,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 “这是个四合院啊。”对面凑到窗边往外看的秦月瑶小声说了一句。 刚看的时候还以为这儿就只有三间屋子呢,没成想这后面一圈平屋围了一个小院出来,院子正中有口井,盖得严实。 “好像还是连通了的。”丹阳公主站在东边屋子的门口好奇地探头看。 屋里摆了些桌椅,右手边的墙上开了一道门,是通向另一间屋子的。 “我们分头行动吧。”丹阳公主折了回来,把秦月瑶拉到了自己身旁,“本宫和秦夫人走这边,拂衣你走那边,谁要是先找到了,就绕完剩下的屋子去找对方。” 比起找凝碧珠,丹阳公主现在探险的热情高涨,这屋里看着有趣得很呢,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为……为什么属下是一个人?”拂衣听到这话,苦了脸。 “那你想要秦夫人跟你一起?”丹阳公主挑了挑眉。 “这……”跟秦夫人单独在深夜无人的屋子瞎逛?回去会挨揍的。 “那你想让秦夫人一个人去找?”丹阳公主唇角一翘。 “……”这就更不敢了,回去会挨两顿揍的。 可是,让他一个人,他害怕啊!这是鬼宅啊! 能不能大家一起行动,他也方便保护两位主子! “放心去吧,我们看好你哟。”秦月瑶笑看着捏着夜明珠耷拉着脑袋的拂衣,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跟丹阳公主转身就往东屋里去了。 拂衣看了一眼屋里开始翻箱倒柜的两个人,沉沉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独自往西屋去。 青藤只能感应到凝碧珠在这里,可又说不出具体的位置。 没办法,他们便也只能这样一间间挨着搜索了。 好在屋里的家具不多,也没有人,秦月瑶和丹阳公主找完家具里能藏东西的地方后,连地砖都不放过,挨个开始轻轻敲打,想找找有没有暗格。 柳絮衣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的东西,必然不会藏在明显又好找的地方。 “如此良辰美景,本宫给你讲个故事解解闷吧。”丹阳公主敲得无趣,压着声音小声说。 秦月瑶跪趴在地上认真敲着地砖,听她这么说,知道这公主殿下大概是无聊了,也没阻止,由着她讲故事。 第272章 有东西掉下来 第272章 有东西掉下来 丹阳公主讲的,是威远侯府的姨娘姜琳,二十二年前丧女发疯的事情。 这事发生的时候,丹阳公主还小,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后来也听宫里的人提起过。 姜琳的父亲不是朝中官员,而是苍南山烨火教的教主姜长离。 苍南山在大齐南境边界上,南边临着南泽密林,烨火教在大齐不算有名,却是南泽越族人心中的圣教。 姜琳的母亲是鸿胪寺卿的女儿,年轻的时候随父亲出访南泽的时候,遇到了姜长离,两人生了情愫,结为连理,有了女儿姜琳。 姜琳八岁的时候,鸿胪寺卿生了重病,姜琳的母亲为了回来侍疾,带着姜琳离开了苍南山,回了京城。 鸿胪寺卿缠绵病榻,这回来尽孝的娘俩儿便一直留在京城里,近十年未能归家。 等得外公撒手人寰,十八岁的姜琳情窦初开,跟威远侯府的慕侯爷对上了眼。 有了情郎,便也不念着这些年聚少离多的父亲了,姜琳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嫁进了威远侯府为妾。 初时威远候也是极宠爱这个妾室的,两人恩爱非常,连刚娶进门不久的正牌夫人都给冷落了。 姜琳嫁进威远侯府一年后就有了身孕,也是赶巧,正好撞上了侯夫人柳絮衣也是怀投胎。 这两人平日里亲如姐妹,威远候又最忌讳后宅不宁,所以府里夫人和宠妾都怀了孕后,也没出什么狗血的害人事,两人还时常进宫找她们刚生了小皇子的好姐妹越贵妃交流养胎产子的心得。 墨冥辰跟慕家的婚事就这么糊里糊涂被许下了。 柳絮衣这一胎十分争气,给威远候生了个嫡子,姜琳的产期比柳絮衣晚了些。 生产的那晚,越贵妃为表重视,还特意派了两个太医到府上坐诊。 姜琳因少时修炼烨火教心法的缘故,体质比寻常人阴寒,这胎养的时候万分小心,生产的时候也十分不易。 从黄昏生到夜半,才终于产下一女。 可惜这位未来的永安王妃刚出娘胎,没活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死了。 死的时候浑身青紫,死相惨烈。 太医说这是因为胎儿在腹中时就受了姜琳体内阴寒之气和那邪妄的内力影响,这言下之意,就是姜琳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姜琳受不了这个打击,还没出月子就疯了。 起初威远候还将人留在府里,遍请名医来替她看病。 可时间久了,耐心也没了,在听到南境传来消息,烨火教生变,教主姜长离和妻子遭人追杀,一个死于乱剑之下,一个重伤坠崖而亡之后,威远候听了柳絮衣的建议,将姜琳移到了安荷院来静养,从此不再过问。 “威远候当初娶人家,是看上了她的家世背景吧?”秦月瑶手指敲得疼了,干脆坐在地上休息,听了丹阳公主的故事,厌恶地挑了挑眉。 说什么极尽宠爱,人一疯,人家的爹娘一出事,就直接撂下不管不顾了。 “听说姜长离十分宠爱独女,姜琳即便是嫁进侯府做妾,烨火教给她备下的嫁妆也相当丰厚,除了京城里的铺子外,还有苍南山下的两座金矿,可惜了姜琳刚疯,她爹娘也紧跟着出事了,这些东西,就全都落进了柳絮衣手里。” 要不是柳絮衣占了人家的嫁妆,威远侯府哪儿能那么有钱,慕雪歌拿小贱人哪里能这般一掷千金,有底子天天跑来砸她这个正牌皇家公主的场子。 “得亏了阿辰没娶慕雪歌当王妃,摊上这么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日后指不定生活多不顺遂呢。”秦月瑶咂舌。 “哟,人家都被指派和亲了,还吃味啊?”丹阳公主揶揄道。 “谁吃她的醋了,就算她不去和亲,可她这脑袋上顶着的也是个二小姐,又不是慕家长女,许婚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就她不要脸非要往上凑。”秦月瑶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姜姨娘的女儿虽然早夭,可威远候也是将她葬在了慕家园陵里面,承认了她这个长女身份的,所以柳絮衣虽生下了嫡女,这慕雪歌的称呼里,也还是加了个二字。 都是个二小姐了,还非要把不属于她的婚事往自己头上扯! “这话本宫爱听!”丹阳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闲聊了,起身继续找珠子。 “这院里怎么也没个人啊?”秦月瑶和丹阳公主又找了三间,不见珠子就算了,居然两个人影都没看到。 她们都进来大半天了,还光明正大地聊了那么一会儿天,居然还等不到一个出来抓贼的人,她们这入室行窃,也窃得太轻松了些! “估计是没人住这里了吧,这里面也没什么好东西,来贼也不怕偷。”丹阳公主刚把一个青花瓷瓶子放回架子上,想了想,转头看秦月瑶,“不是说这安荷院闹鬼吗,有赶夜路的人曾经远远看到这边院墙里有白衣女鬼乱飘,这院里没住人,说不定住着鬼呢!” “别瞎说,世上哪有什么鬼怪?!”秦月瑶听得身子一抖,差点撞落了身旁矮柜上的花瓶,她忙伸手去扶。 这手刚稳住花瓶,就见着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落了下来,哐当一声落进了花瓶里。 秦月瑶手一缩,吓得连退了几步。 “公……公主,有……有东西从上面掉下来……”秦月瑶紧紧盯着那个再无动静的花瓶,颤颤说道,就是不敢抬头,生怕自己一抬头,要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掉东西?”丹阳公主闻言,仰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梁后,又走过去拿了花瓶一倒,从里面倒出来一颗珍珠。 “这是落霞海的南珠啊,确定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丹阳公主拿了那颗圆润的珍珠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又丢进了瓶子里。 “应该是吧。”秦月瑶也终于敢看了一眼房梁,有些不确定地说。 “许是院里的下人偷了主子的,拿到这里偷偷藏了起来,瞧把你吓得。” 丹阳公主刚想笑她胆小,就突然听得她们刚刚找过的几间屋子里,陆续响起清脆的“哐当”声。 一声接着一声,越响越密集,由近到远之后,又由远而近,朝着她们这边又回来了。 “鬼啊!”秦月瑶被这声音吓得心底发毛,再站不住了,又不敢往回跑,尖叫了一声,拽了丹阳公主,往里面的屋子去。 她们跑得急,手里的夜明珠也早给吓得扔了,这一头往昏暗的屋里钻,跑出去没多远,前面的秦月瑶就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她也看不清,只吓得又尖叫了一声,刚想扭头往回跑,那东西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紧紧箍住了。 第273章 姜姨娘 第273章 姜姨娘 “月瑶,是我。” 秦月瑶挣扎着刚想喊救命呢,听得这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震,长长松了口气。 “你个混蛋,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秦月瑶缓过神来,转头瞪突然出现把她吓得命都快没了的人。 墨冥辰本是听到她的声音急急过来,结果被她劈头盖脸这么一骂,愣了一下。 “我是担心你有事,没想吓你……” 丹阳公主回过神来,随即迅速窜到了他身后:“三弟,有鬼啊!” 她的话音刚落,那哐当哐当的声响已经朝着他们这边来了。 秦月瑶一听,也没工夫问他怎么会突然跑这儿来了,吓得一头又钻进了他怀里。 “别怕,我去看看。”墨冥辰被这两人一前一后死死拽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丹阳公主拽着墨冥辰的衣服不放,瞥了一眼旁边的拂衣,“让拂衣去吧。” “我……”拂衣怔了一下,想跑。 他不想去啊,他能跟人打架,可不敢跟鬼打架! “鬼怪之说都是妄谈,我去看看到底是谁在作怪。”墨冥辰好不容易才将怀里的人扒了下来,见她眼中惊惶未散,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别怕,有我在呢。” 他话音刚落,还躲在他身后的丹阳公主突然尖叫了一声:“女鬼过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披头散发的人顺着贯通几间屋子的房梁迅速爬了过来。 她伏在房梁上,一路爬的飞快,就仿佛没看到下面屋里的人一般,顺着房梁往里去,转眼就到了隔壁。 只听得一声开窗的声响,随即就见屋外白影一飘,那白衣人就上了屋顶。 “拂衣,护好她们!”墨冥辰也是第一次跟着屋里的“女鬼”打照面,眼见这情形,吩咐了一句后,紧跟着追了上去。 “哎,这人怎么见什么都要去追!”秦月瑶眼看他翻窗而出,飞身掠上了屋顶,去追那个在屋顶上飘荡的女鬼,气得咬牙。 见人就去追的臭毛病没改掉,现在连鬼都要追上去看看了! “那是个人啊……”拂衣跟到了窗边,眼看着房顶上墨冥辰追上了那白衣人,两人居然还过上招了,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帮忙。 那不仅是个人,还是个轻功极高,内力很强的女人。 “是个人?”秦月瑶和丹阳公主也凑到了窗边,远远看着屋顶上打了起来的两个人。 刚刚屋里昏暗,那人的造型又太过诡异,乍一看她们最先想到的就是鬼。 这会儿两人在屋顶过招,月色下,拆招格挡的白衣人宽大的衣袖滑到了手肘,一头披散的发也被扑面的劲风拂开。 有手有脚,最关键的是月光盈盈下,还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秦月瑶暗自松了口气,也不怕了,跟拂衣和丹阳公主一起,观赏屋顶上两人打架。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墨冥辰跟人过招,上次在山林断崖上的场面太过血腥,她又忙着爬上去帮忙,也没仔细看过。 今晚倒是能好好欣赏欣赏了。 屋顶上墨冥辰与白衣女子过了十数招,这人虽然轻功极好,可武功不及他,不过几招下来一落下成,只有招架的份。 墨冥辰觉得她这武功路数有些奇特,一时也没下狠手,想探对方的底。 墨冥辰一掌劈过去,掌风拂开那女子脸上的长发,看到月色下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时,墨冥辰微微一怔,本要落在女子肩头的手一顿一抬,他也身形一动,飞快掠到了女子身后,反手砍在了女子后颈处。 被打昏的白衣女子顿时委顿,在她将倒之时,墨冥辰一把将人接住,俯身打横抱了起来。 “……”秦月瑶见状,顿时沉下了脸。 他们不是在打架吗?现在是在做什么? “拂衣,来给她看看。”墨冥辰落到了屋舍合围出来的院子里,将那白衣女子平放在了地上,一边替她搭脉,一边唤了拂衣过去。 “哟,三弟还挺怜香惜玉的嘛。”丹阳公主看着拂衣翻窗出去,笑着说。 “哼!”秦月瑶见墨冥辰一双眼还落在那白衣女人身上,冷哼了一声,扭头要走。 他爱怜谁怜谁!她要去专心找泉眼了! “月瑶,你过来看看她。”秦月瑶才刚转身,就听外面的人喊她。 “我又不是大夫,不会给人看病!” 看看看!让拂衣看了还不够,还要让她看! “你来看看她的脸。”墨冥辰已经到了窗前,一把拉了她的手。 “我又不好女色,摄政王带着拂衣慢慢欣赏就好了,我不感兴趣。”秦月瑶甩手。 墨冥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想什么呢?那是威远侯府的姜姨娘。” “啊?”秦月瑶诧异地转头,对上墨冥辰的笑,立马羞恼得不行。 刚刚隔得远,他们也只能看到那女子身姿纤盈,晧腕若雪,一头青丝飞扬,颇有一种临风欲飞的仙人之姿,可惜了看不清容貌。 现在见墨冥辰将人打晕了抱下来,还盯着人家紧紧不放,秦月瑶还以为这人被迷上了。 却不想自己这一口飞醋吃的,居然吃到了传说中的姜姨娘身上。 丹阳公主一听是姜姨娘,早就顾不得旁边两人磨叽了,自己翻窗出去,跑到那白衣女子身旁,看到那张脸时,“咦”了一声,叠声喊秦月瑶快来看。 秦月瑶在看到女子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时,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让秦月瑶惊讶的,不是因为这张脸有多美,而是因为这张脸,和她很像! 这种像,也不是说五官和轮廓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只是秦月瑶在第一眼看到这张脸时,心头就涌上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昏迷的女人看着已是上了些年岁,披散的黑发里掺杂着几缕银丝。 苍白病态的脸颊凹陷了下去,小巧的唇上半点血色也无,干涩开裂。 那一袭宽大的白衣挂在身上,广袖下露出来的手臂,瘦骨嶙峋。 秦月瑶看了许久,只是静静看着这张病态尤显的脸,她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这酸涩的情绪来得莫名,还半点都不受她控制。 “她……她没事吧?”秦月瑶被这心闷的感觉扰得烦乱,移开了目光,问拂衣。 第274章 说不定是她妹妹 第274章 说不定是她妹妹 “只是被主子打昏了。”良久,拂衣才轻声答了一句,却也没有收回手。 这人的脉象,有些奇怪啊! 时虚时实,虚时气若游丝,实时紧如弹索,偶可察见强劲的内力游走,却不过须臾,又全数消失无踪。 拂衣搭脉的双指沉沉一按,刚将内力注入起体内,想仔细探查,原本昏迷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拂衣被她体内骤然反弹的内力震得往后一仰,跌坐在地。 姜琳猛地自地上跃起,惊恐地扫了周围的几个人一圈,目光落在秦月瑶脸上的时候,她身形一晃,干枯若树皮的嘴唇张合,沙哑地吐出两个字:“玥儿!” 月儿?是在叫她吗? 秦月瑶被这声低唤叫得失神,从前的亲朋好友里,有人叫她月瑶,有人叫她瑶瑶,也有人叫她小瑶的,她也就听妈妈叫过她几次月儿。 就在她失神之际,姜琳突然合身扑了上来,一把将她抱紧了怀里。 白衣披发的女人身量与她相当,清瘦得仿佛只剩了一把骨头,力气却是大得出奇。 她紧紧箍着,秦月瑶被她干瘦的手臂勒得生疼。 但是秦月瑶没有动,在场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没用动。 他们就这般静静看着,看着那白衣女人将头轻轻靠在了秦月瑶肩膀上。 “燕燕尾涎涎,春花好,孩童折柳闹春光。木门仓琅琅,茶饭香,娘亲念儿早归乡。” 姜琳在唱童谣,缓缓歌声里揉进了无限的温柔。 她轻轻拍着秦月瑶的后背,就像是在哄孩子入睡一般。 她就这般,反反复复地唱着那首童谣,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模糊不清的低喃。 箍着自己的手力道越来越松,回过神来的秦月瑶在姜琳身子往下滑的时候伸手抱住了她。 “她睡着了?”秦月瑶发现,自己竟然能将这人打横抱起来。 看着靠在她怀里的女子,秦月瑶神色有些复杂。 这人还自己唱歌把自己哄睡了? “先抱到屋里去吧。”墨冥辰打开了院子最里面的房门,里面有一张架子床。 雕花的架子上没有挂床帐,倒是绑着几截绳子。 “她跟你长得是真的像啊。”丹阳公主看着被放到床上的人,小声跟秦月瑶说了一句。 “她女儿不是死了吗,还葬在了慕家园陵里。”秦月瑶也在看姜琳的那张脸。 这是迄今为止,她见过的,长得跟她最像的一张脸了。 她现在的这张脸,清秀里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妩媚,不敢称绝色,也是十分出挑的了。 秦威和燕娘她都见过,秦威长得有几分粗犷,方正的脸上自带凶相,秦福安随了他几分长相。 燕娘眉眼温婉,加上性子怯懦,她的脸上总见惊惶和不安的表情,秦福生随了她的长相,倒也生得清秀。 可作为她的父母,这两个人,跟她一点都不像! 她第一次见秦家人的时候,就怀疑原主该不会是秦家捡回去养的吧? 可想想人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不是想张德一家那般心善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捡个没用的女儿来养? “谁说你是她女儿了,万一是侄女或者外甥女呢?”丹阳公主大胆猜测,看向一旁的墨冥辰,“姜琳还有那种一不小心丢了个女儿的亲戚吗?” “我怎么知道。”墨冥辰摇了摇头,他对姜家的事情了解不多,也不曾去查过。 “说不定是她妹妹啊,姜长离不是还活着吗?”丹阳公主眼睛一亮,早间不是听柳絮衣说姜长离没死吗! 说不定他们的姜教主这二十几年偷偷活着,娶了妻还生了个女儿。 “人家劫后余生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咱们怎么能这么编排他?”秦月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有爹有娘的,大概只是碰巧跟她长得像吧。” 刚刚她听丹阳公主讲了姜家的事情,据说姜长离遭遇截杀时,本是让人先将妻子送走了的。 结果在苍南山巅与仇人缠斗之际,姜夫人去而复返,还飞身替丈夫挡剑,说要与他生同衾死同穴。 姜教主骤失爱妻,无心再战,拖着重伤之躯,抱着妻子的尸体跳下了山崖。 这等情深至此,秦月瑶觉得他们现在在这里这般揣测,是对他们夫妻的不敬。 “说得也是。”丹阳公主撇了撇嘴,这天下之大,容貌相似却又毫无关系的人也不是没有,大概真只是巧合吧。 姜琳的女儿,当初是太医院的两个太医亲自确诊过的,后来慕家葬女,听说越娘娘还去了的,想来那幼女是真的已经死了。 “你们大晚上的跑这里来做什么?”墨冥辰若有所思地看了姜琳一阵,这会儿才想起了质问她们。 “我都把这事儿忘了!”秦月瑶猛然回过神来,拍了拍脑门,“我们是来找凝碧珠的!” 这才是今晚上最要紧的事情好吗! 她还等着把泉眼找回去,修好那口可以祛除百病,延年益寿,丰胸美容的灵泉呢! “找到了吗?”墨冥辰挑眉。 “别提了,东西没找着,差点被姜姨娘和你吓死了。”秦月瑶挫败地垂头。 “想要吗?” “你找到了?!”秦月瑶激动地抬头。 “还没有,不过我知道在哪里。”墨冥辰看到她满眼的期待,唇角轻扬,“想要的话,秦大掌柜拿什么跟我换啊?” “摄政王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本掌柜有……”秦月瑶话说到一半,发现差点又落套了,忙改了口,“先让本掌柜拿到了珠子,想要什么咱们好商量!” 墨冥辰抿唇一笑,这丫头,现在是越学越精了。 “走吧,我带你去取。”墨冥辰说罢,拉着秦月瑶出了屋子。 “那是本宫的珠子,你们两个小混蛋凭什么拿本宫的珠子做交易!”丹阳公主追了出去,看着跃上房顶的人,忍不住低声怒骂。 “皇姐想要,自己来找啊。”跃上屋顶的墨冥辰听得这话,朝她展眉一笑,拉着秦月瑶往屋脊上去了。 “没人性!”丹阳公主一跺脚,这人就欺负她不会武功! 她转过头去,想逮了拂衣送她上去,结果屋里除了沉沉睡去的姜姨娘外,再不见人影。 都是一群没人性的混蛋! 第275章 感觉到了吗? 第275章 感觉到了吗? 墨冥辰带着秦月瑶到了他刚刚与姜琳过招的地方。 脚下的青瓦被踩碎了一块,是他刚刚骤然收手的时候错身踩坏的。 碎裂的缝隙里,有淡淡幽绿的光芒浮动。 秦月瑶捡开碎瓦,把鸽子蛋大小的珠子拿了出来。 触手微凉,绿光浮动下,隐隐可见里面仿佛有水波流转。 “居然藏在这里?”秦月瑶听得脑海里青藤确认过的声音后,扬眉笑了,抬头看墨冥辰,“原来姜姨娘和你有一样的爱好啊,都喜欢把宝贝藏瓦片底下。” 这姜姨娘天天在屋顶上飘,估计柳絮衣也没想到,她会把这种宝贝随便藏在了瓦片下面。 “货你验了,我们的交易呢?”墨冥辰见她要把珠子往怀里揣,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 她的泉眼! 秦月瑶一双眼盯着墨冥辰手里的凝碧珠,叹了口气:“王爷开个价吧。” “这可是个稀世珍宝,价值连城啊。”墨冥辰将凝碧珠拿在手里细看,除了绿油油的会发光,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帮我签个东西,我就把珠子给你。” “签什么?只要不是卖身契,其他的随便签。”其实卖身契她也敢签,她就不信这人还能把她卖了不成? “那就一言为定了。”墨冥辰摊手,将凝碧珠递了回去。 等得秦月瑶欢喜地把珠子揣到了怀里,才又揽着她落到了院子里。 “真找到了?”丹阳公主凑了上来。 “公主放心吧,这东西我不会让柳絮衣拿去的。” 丹阳公主本来也是想偷了凝碧珠,让柳絮衣愿望落空,也没见她是真想要这东西有什么用,秦月瑶倒也不怕丹阳公主跟她抢。 “他拿什么跟你换珠子的?”丹阳公主还真对凝碧珠没什么兴趣。 “我们俩的事情,皇姐问那么多做什么?”墨冥辰不给秦月瑶答话的机会,拉了人进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这都大半夜了,等赶回京城,他都该换身衣服上朝去了。 “你们先到外面等我吧。”秦月瑶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松开了墨冥辰的手。 墨冥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唤了蹿到屋梁上去的拂衣,和丹阳公主一起往外走。 秦月瑶坐到了床边,替姜琳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又将被子给她盖严实。 “姜姨娘,我知道这珠子时你的宝贝,可我现在真的很需要它,如果不是关系到我的性命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偷偷把凝碧珠带走。”秦月瑶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青藤出现之后,她对自己随身带着的这个空间有了更多的了解。 这个空间系统来自末世,因为一次使用失误,空间系统出了问题,重要零件遗失在了时空隧道里,为了找回零件,制作者将这个系统绑在了一只镯子上,又通过时空隧道送回了过去。 这只镯子选择了一个能与之结成契约的家族,也就是他们秦家。 空间系统在被逐渐修复的同时,也根据主人的需要,发展出了一系列能让主人获利的功能。 她刚拿到的时候,空间里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就只剩这个泉眼和空间的动力系统。 她之所以能在大赛上过劳死后魂穿到大齐,也是因为这两个零件就在大齐。 从缔结契约的时候开始,每一任主人都有找回零件的最后时限,规定时间内没有完成的话,空间就会关闭,主人再也享受不到空间带来的福利。 别人都是十年的时间,到她这里,却只有三年而已。 而她又比从前的几个主人特别,她本是是个已经死了的人,这重活一次的机会是空间系统给的,如果三年期满,她没有找到零件,修复空间,这个空间会因为没有动力系统的支撑彻底崩塌,而她也将魂飞魄散。 先前她一无所知,就这般混过了半年,现在也只剩了两年多的时间而已。 凝碧珠是知道了下落,也找到了。可那颗作为动力系统的龙血珠,连青藤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就跟大海捞针似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找到? “你放心,我拿了你的东西来救命,一定会报答你这份恩情,我会想办法,替你把病治好,他们说你的父亲还活着,如果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会把你的消息给他带去。” 秦月瑶轻声说着,像是说给姜姨娘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们本来就是来偷东西的,拿了就跑才是正经贼该做的事情。 可她看到这位姜姨娘,心里总是泛起一种莫名的情感。 不全是对她遭遇的怜悯,也不是盗宝的愧疚,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油然而生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青藤说灵泉可以包治百病,或许等泉眼装好了,她可以取些水来给她试试。 秦月瑶出四合院的时候,丹阳公主正在和墨冥辰提起白日里在假山上听到的事情。 见她出来,两人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大家一起离开了安荷院,坐着马车回京城。 墨冥辰是在回京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妥,所以留了白辰谨自己回去,他下了马车又折回了汇春园,几番打探之后,从汇春园一路往北郊找过来,正好看到了在安荷院外防风的车夫,这才进了四合院,先遇到了拂衣,又遇到了那么一出。 几人跑到威远候家的宅子里闹了一宿,马车到京城的时候,已是寅时三刻,再过一会儿,墨冥辰就要点卯上朝了。 秦月瑶回了酒楼后,烧水泡茶,还给他下了碗面。 对于让朝事繁忙的摄政王陪着她们胡闹这件事,秦月瑶现下愧疚无比。 本来每天就没几个时辰睡觉,这会儿还被折腾着通宵了。 “你似乎对姜姨娘挺上心的嘛?”墨冥辰倒是半分疲态也无,惬意地吃面。 “我跟她挺有眼缘的,也为她的遭遇惋惜。”秦月瑶托腮坐在对面看着他吃面,这人长得好看了就是不一样,出碗面也能吃出美感来。 “当年的事情我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可烨火教的心法虽然阴邪,却也不至于会影响腹中胎儿,姜长离已将心法练到十重,姜琳不也平安诞下了吗?” “姜长离是男子,他夫人也不见得练过那个心法,终归是不一样的。” “我听师傅说过,烨火教的心法因其阴邪之性,更适合女子修习,男子若是想要修至巅峰,最好的办法,是寻一女子双修。这心法内功与人气脉相成,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后,女子也会分化丈夫体内的一部分内力。”墨冥辰抬眼看她,“我替你搭个脉?” “你又不是大夫,搭什么脉?”秦月瑶听他这般光明正大跟自己在酒楼里讲什么双修之事,正脸颊发烫呢,又听他要搭脉,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墨冥辰并指搭上了她的手腕,运了内力催动:“感觉到了吗,你体内也有我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她猛地掀开了他的手,起身大步回后院去了。 这人真是的,大半夜的,乱开什么车! 第276章 自取灭亡 第276章  自取灭亡 等酒楼里的墨冥辰又被过来的月照催着上朝去了,秦月瑶才锁了房门,进了空间。 青藤正坐在葡萄架子上啃葡萄,见她进来,纵了两步飞扑到了她怀里。 “给我!给我!快把我的宝贝给我!”青藤嚷着,已经自己往她衣襟里面钻了。 不等秦月瑶把他抓出来,青藤已经抱着有他脑袋大的珠子钻了出来。 他抱着珠子跳到地上,欢喜地亲了一口,哼哧哼哧地抱着珠子一路小跑到了水坑边,随后跟着珠子一起落进了那一滩少得可怜的水里。 原本混黄的一点点水渐渐变得清澈,随即又清亮的水源源不断地从底下冒了出来,片刻之间,就汇聚成了怀抱大小的水塘 水塘边上围起了一圈石壁,有清澈的水从缺口上流了出来。 褐黄的泥地划来一条河道,水流顺着河道延伸远去。 清澈的水所到之处,周围的土地上抽出了新芽,转瞬就长出一片绿茵茵的草地,满目的绿色绵延远去。 原本笼罩在周围的大雾也渐渐散去,溪水与草地都铺展向远方,远到看不见边际。 秦月瑶瞪眼看着原本狭小的空间顿时生出了一片草原,睡意全消! 湛蓝的天空下,碧草连天,微风拂面,带着阵阵清香。 她也不管那扎水里就没出来的青藤了,撒丫子在平整的草地上狂奔。 她秦月瑶,居然有了一片草原! 秦月瑶展臂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头顶渐渐聚拢的朵朵白云,无比惬意。 这么个好地方,躺着可床上还舒服,要是在这里睡上一觉…… 秦月瑶刚合上眼,就被人揪住眼皮往上一提,强迫她睁开了眼。 青藤盘腿坐在她额头上,抱臂看着她的眼睛:“大姐,你该出去做事了,不好好赚财富值,怎么养我?” 系统重启之后,空间任务是根据主人的心愿定制的。 他家这位主人藏在心里的志向太远大,任务出来的时候他都吓了一跳。 什么大齐首富,坐拥金山。 她家又没矿,想要实现,大概只有累死了。 也不知道他们俩自取灭亡之前,这些愿望能不能实现? 秦月瑶皱眉翻眼想瞪额头上的青藤,自从他们的友好关系因为几次争执和一场威胁破灭后,这家伙越来越像周扒皮了。 “凝碧珠找到了,龙血珠要怎么办啊?”秦月瑶瞪人无果,叹了口气,坐了起来。 她又不上早朝,这会儿起来做什么事啊?现在开店也没人来吃。 青藤在她起身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头发,这会儿顺着头发溜到了她腿上,仰头看她:“想要线索啊,做笔交易如何?” “你又要多少财富值?” 青藤伸出了小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五十?” 青藤皱眉。 “五百?”秦月瑶皱眉了,财富值都是她酒楼每天的进帐折算的,一两银子10点,五十两要赚好几天呢。 “不乐意啊,那我加价了。” “成交!”秦月瑶立马开了交易系统,按了指纹。 自从这家伙上次把她的财富值洗劫了之后,她琢磨到了设密码的方法,把财富值给锁了。 于是青藤自己开了个账户,天天敲诈勒索她。 看着财富值划到自己账上,青藤心满意足:“龙血珠是烨火教圣物,二十年前跟着姜长离一起坠崖后,就消失无踪了。” “如今姜长离现世,那珠子是不是也跟他一起回来了?” “这可说不好,姜长离当初带走龙血珠只是传闻,那东西里面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在江湖人眼里,不仅是疗伤圣品,还是提高内力的宝贝,说不定是烨火教里哪个人偷了,栽赃到坠崖的姜长离身上呢!” 秦月瑶翻了个白眼:“你说那是疗伤圣品,还能提高内力,万一早被哪个人吃了,我们俩岂不是要就这么玩完了?” “都说那珠子有巨大的能量了,谁敢吞了,是想爆体吗?”青藤赛着跟她翻白眼,“我感知的范围有限,如今想要找到龙血珠,你还得去多找点线索回来才行。” “说得容易,我跟烨火教的人又不熟。”秦月瑶叹了口气,今天之前,她连烨火教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等,谁说她跟烨火教的人不熟了! “对了,姜姨娘的疯病,泉水能治吗?” “她中的是蛊毒,不是生病,下毒之人才有解药,不过泉水能压制蛊毒发作。”青藤本都站起来了,听到她的话又一屁股坐了下来,“你要救她啊?” 真是孺子可教啊! “要是能让她清醒过来,即便是不能打听到龙血珠的下落,说不定也能借她找到姜长离呢。再说了,我们的泉眼可是从她那儿得的,若是能帮她,也算是谢礼了。” “真治好了她,她也不见得会谢你。受困那么多年,疯了比没疯舒服多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被治好?再说了,她要是清醒了,还能被困在那里?我要是她,好了之后一定要把从前害我的人都收拾了。” 别的不说,柳絮衣可是亲口承认了她下离魂蛊的事情。 先前她不知道离魂蛊是个什么东西,可现在青藤既然说了姜琳不是失女发疯,而是中了蛊毒,那这事儿就跟柳絮衣脱不了干系了。 按墨冥辰的说法,姜琳的女儿指不定还是被害死的呢! “我说的不是被困在宅子了,而是……”青藤气绝地看着她,“就你这情商,居然还有人能看上你?!” “怎么?你羡慕还是嫉妒啊?”秦月瑶满眼得意。 “本大爷要被气死了,你赶紧滚蛋吧。”青藤从她膝上跳了下来,活动活动身体,准备再去灵泉里泡泡。 “青藤,我跟姜琳有关系吗?”秦月瑶站了起来,唤住了他。 “想知道啊?给钱啊。”青藤头也不回,朝她比了三根手指。 “我没那么多了啊,看在我找回泉眼的份上,打个折呗?” “没钱免谈,赚够了再来吧,以后一个问题300财富值哟。”青藤跳进了灵泉里,转头见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又叹了口气,“我说你别老顾着赚钱啊,你发展一下感情任务啊,奖励高着呢。” “我……”听到这话,秦月瑶更苦大仇深了。 那个感情任务,让她怎么发展?! “怎么,秦大厨第一次没经验,害怕了?”青藤嘿嘿坏笑了两声,“需要技术指导?动作指导?要不本大爷给你找点片子看看?” “滚!”秦月瑶气急败坏,跺脚扭头,离开了空间。 第277章 入乡随俗 第277章 入乡随俗 春试刚结束,这几日京中各处大大小小的宴席颇多,奇秀坊里倒少了几分热闹。 秦记酒楼里生意算不上好,却也还是每日都有熟客上门。 秦月瑶得了闲,约了乌帕尔看皮影戏,还叫了顾文彬一起。 顾文彬已经在翰林院任职了,还在京城里购置了一套府宅,地方不大,离奇秀坊不远。 皇上许了他十天的家让他回乡祭祖,他把归乡的日期定在了月末。 秦月瑶问他为什么不急着回去,他也只说京中事忙,一时抽不开身。 月色初显的时候,秦月瑶和顾文彬牵了两个孩子,去了乌帕尔的住处。 他们爷孙两住在鸿胪寺安排的大院里了,这会儿院里已经搭了架子,撑起了白幕。 除了乌帕尔和锦瑟外,住在院子里的胡商们也都出来了。 大家都是在一条街上做些小生意的,也都认识秦月瑶,见他们进来,热情地打了招呼。 等得白幕搭好,幕后点了几支灯笼,一旁两个会敲锣和打鼓的胡商也就位了,乌帕尔从他的黄杨木箱子里取了皮影。 今天他演的,是一个艺人耍猴戏的故事。 操纵小猴子的,是不会说话的锦瑟。 小姑娘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的,这会儿将一直玩闹不驯的皮猴演得活灵活现,上蹿下跳地惹得艺人发火,举了棍子满屏追赶。 云薇看着那小猴子,都要看呆了,喜欢得不得了! 眼看着锦瑟的小脑袋时不时从白幕上冒出来,她也坐不住了,台前幕后的跑,一会儿看白布上的戏,一会儿又去看后面锦瑟操纵。 这么一来,白幕上是不是地就会多出两个影子来,其中一个冒着半个脑袋,另一个就跟那皮猴似的,拍掌蹦脚,上蹿下跳。 大家见着云薇那欢喜的模样,倒也没觉得影响了什么,见小姑娘忙碌跑窜,都笑了。 皮影戏演了一半,秦月瑶侧头问一旁看得有些出神的顾文彬:“顾公子觉得如何?” “从前只在书上读到过西域的影子戏,一块白幕上能演出各种精彩跌宕的故事,今日终于能亲眼一见了,还要多谢秦夫人相邀了。” 顾文彬转头对上那双落了月华平添璀璨的眸子,微微一愣后,又转开了头去,笑着说。 “顾公子觉得,这影子戏要是能在酒楼里演的话,能不能吸引很多看客?” 秦月瑶今天本想叫了君修远一起来的,结果君修远这几日终日见不到人,想来是君家生意太忙了的缘故,于是只能先带顾文彬一个人来了。 “秦夫人找我来看原是为了这个?”顾文彬偏头看她,唇角多了一抹苦笑。 他刚刚便觉得奇怪了,秦夫人怎么好端端想起晚上找他来看戏了,真要找,不是也该找摄政王才对吗? 原来今天叫他来,不是为了看影子戏,而是为了生意。 “哪儿能啊,我也是想跟你分享一下这难得一见的影子戏嘛。”秦月瑶讪讪笑了两声,她叫他来还真不只是想问他这个。 “京中茶楼晚间多喜欢请说书先生,再者便是搭戏台唱戏,这影子戏倒也真没见哪家有过。”顾文彬又看向白幕上,这会儿艺人已经抓住了小猴子,正在训它。 “不过茶楼多是开在长乐坊和其他有夜市的地方,奇秀坊这边少有人来。大家晚上去茶楼,也都图个热闹,这位老者的影子戏活灵活现,可只他和锦瑟姑娘演的话,这热闹也缺了几分。” 比起这场皮影戏,这院里最热闹的要数发出各种惊叹词的云薇了。 “我问过乌帕尔大叔了,他从前演的时候,都是好几个人一起,有男有女,戏的内容从西域的传说到各种话本故事应有尽有,如果能在酒楼里演,自然是要再请些艺人一起了。至于奇秀坊人少嘛,我想着咱们要是把这影子戏演火了,说不定能让奇秀坊把夜市开起来呢!” 这要是火了,不仅酒楼有钱赚,奇秀坊里的摊贩们也能再多做些生意,简直就是双赢! “秦夫人既然都想好了,大可试试。”顾文彬见她说得眉飞色舞,也跟着笑了。 “这个嘛……” “可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秦月瑶就等这句话呢! “乌帕尔大叔他们从前演的都是西域的故事,台词也多是西域的语言,我想着,既然到了大齐,咱们也该入乡随俗,演些大齐的人喜欢看的热闹故事。” 秦月瑶顿了一顿,才又说,“顾状元这般出口成章,文采斐然,才思敏捷,妙笔生花,还喜欢编故事,我想请顾状元帮我们写剧本。” “剧本?”剧本是什么词,他没听说过。 “就是编写可以让他们演的故事,给故事人物写些台词。” 她从前可是见识过顾文彬编故事的能力的,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没他能编。 “当然了,咱们这是做生意,顾状元的剧本咱们可以按字数付钱,不会让顾状元白写的。” “秦夫人想让我编什么样的故事?”编故事嘛,他还真挺在行的。 从前在白石村,云薇天天缠着他要听故事,他讲完了自己知道的趣事之后,就开始自己给她编,编了一个多月,倒是把这本事练得越发纯熟。 “顾状元这是答应了?!”秦月瑶听他应承了,满眼欢喜,“等哪日顾状元有空了,我们跟乌帕尔大叔一起好好研究研究啊。” 她之前已经跟乌帕尔商量好了,乌帕尔已经很久没有在酒楼茶馆里给客人们演过皮影戏了,如今能有这样的机会,赚钱倒是其次,能重回当年的风光,他也是高兴的。 现在编剧也找好了,等得定了剧本,下个月说不定就能开演了! 等得一场皮影戏结束,秦月瑶和顾文彬领了孩子一起往酒楼走。 云薇一路都在说那小猴子有多可爱,锦瑟姐姐演得有多好,还跟他们比划自己刚刚在幕后看到锦瑟姐姐是怎么操纵的。 顾文彬见她边走边说,还要演示给他们看,怕她摔着,干脆俯身将她抱了起来,由着她继续在自己怀里继续表演。 等得四人快走到酒楼门口时,秦月瑶才看到门前的夜色里,站着个人。 他负手站在门口,满月的清辉落了他一身。 “阿辰!”秦月瑶白日里一直没见着人,这会儿见了他,面上一喜,快步迎了上去。 墨冥辰正皱眉看着这一副美满和谐地归家场面,见秦月瑶满面欣喜地迎了上来,他眸子一撇,用杀人的眼光继续看着还抱着他女儿的顾文彬! 第278章 洗澡 第278章 洗澡 顾文彬察觉到墨冥辰的目光,将怀里的云薇放了下来,俯身作了个礼。 “阿辰叔叔,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刚刚去看影子戏啦!可好看了!”云薇一头扎进了墨冥辰怀里,想要给他也描述一下锦瑟姐姐有多厉害。 墨冥辰摸了摸云薇的头,一双眼依旧落在顾文彬身上:“顾修撰近日不是忙着与礼部一起整编文史吗?这会儿怎么有空出来闲逛了?” “初编已成,这两日都是礼部在校验,翰林院这边并无太多差事。” 顾文彬答得从容,却是在心里苦笑。 朝中事情在忙,现在也不是当值的时候了,他不出来闲逛,难不成还要把放在翰林院的文史资料抱回家彻夜苦读编写吗? “时候不早了,既然王爷在此,微臣便先告辞了。”顾文彬迎着墨冥辰十分不友善的目光,与他作了个礼,又转头看秦月瑶,“乌大叔所托之事,我自当尽力而为,必不会让乌大叔失望的,秦掌柜放心。” 秦月瑶见他要走,笑着与他道了别。 墨冥辰俊眉一蹙,牵了两个孩子就往酒楼里走。 秦月瑶锁了酒楼的门再进院子,就发现三个人都不见了,云深的屋里亮起了烛火。 窗影上倒映出他提拔的婶子,还有一旁云薇手舞足蹈的模样。 隐隐能听到孩子们的笑声。 秦月瑶站在院里迟疑了几秒,扭头去厨房烧洗澡水去了。 她自然是知道他是吃醋了,她家醋王别人的醋不吃,就喜欢吃顾文彬的。 今天他们去合景大院看皮影戏,本也是为了谈生意,她本打算约的也不只是顾文彬一个,还有君修远和谢元溪,只是他们一个找不着人,另一个临到下午才送了口信来说临时有事。 她都跟乌大叔说好了,便也只能跟顾文彬一起去了。 她对顾文彬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只是当朋友待罢了。 她也觉得这些话有必要跟墨冥辰好好解释一番,可是,作为一个有吃醋心得人,自然是明白,现在跑去说这些,其实也没多大用处的。 于是不敢去哄人的秦大掌柜就决定用个缓兵之计,先给孩子烧两盆洗澡水再说! 墨冥辰陪着孩子们说了一会儿话,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人来哄,心里正烦闷能,就听到外面的动静。 出门来一看,他家秦大掌柜正在哼哧哼哧地把一桶热水从楼下吊上来。 院里住了两家人,平日张德给张嫂他们烧了洗澡水之后,也会顺便帮着秦月瑶他们烧了提到房间来。 秦月瑶觉得提水上楼梯距离太长又容易泼洒烫着,就在门口装了个滑轮。 “小心烫着。”眼看她栓了绳子,要去取上面挂着的水桶,墨冥辰伸手先替她取了下来,提着进屋。 秦月瑶见他帮忙,欢快地下楼,去提第二桶水。 墨冥辰也不让她上下楼折腾了,让她把桶挂好后,自己拉上来倒进浴盆里,又给她把桶吊下去。 两人来回几次,不一会儿就灌满了一盆洗澡水。 “你带云深先去洗啊,我再烧几锅。”秦月瑶接了最后一个空桶,朝楼上的人说罢,挥了挥手,扭头就往厨房去了。 “……”墨冥辰皱了皱眉,不哄他就算了,还安排他做事,这是什么待遇? 不过帮儿子洗澡也挺好的,是时候增进一下他们父子俩的感情了! 等秦月瑶提水上灶,想起浴房里的皂胰子好像快没了,又匆匆到房里找了块心的,推了浴房的门要给云深送去。 从前在白石村的时候,家里地方小,她买了个小澡盆,平日里孩子们洗澡都是在厨房里,因为烧着火暖和。 那个时候云深虽然害羞,可秦月瑶怕他自己洗着凉,坚决要帮他洗。 等搬到邺水城后,云深就死活都不让她帮忙洗了。 她也只能由着云深自己选,只是每次云深洗澡的时候,她都喜欢突然闯进去,看看儿子光屁股害羞的小模样,今天正好又有了机会! 没成想,这门一推开,看到的可不只是儿子的光屁股。 墨冥辰正在用皂胰子替云深洗头,云深顶着满头的泡沫坐在浴桶里,背对着她。 与她正面相对的,是同样坐在浴桶里的墨冥辰。 他一身外裳里衣都挂在旁边的架子上,精壮的身子被跟前的云深挡了一些,还是能看到他挺阔的的肩膀和肌肉紧实的手臂。 云深听到推门声,惊讶之下猛一转头,满头的泡沫甩了墨冥辰一身:“娘亲……你……你怎么又进来了?” 他猛地往水里一蹲,只露出一个头来。 这一躲,他身后的人就更一览无遗了! 墨冥辰倒是大方,身子微微往后一靠,一手搭在了浴桶边上,挑眉看她:“秦掌柜突然闯进来,不会是想偷看点什么吧?” “流氓!”秦月瑶被眼前的大好光景晃得愣了一下,缓过神来才猛地将手里的皂胰子丢了出去,疾步出了浴房,重重关上了门! 她只是叫他去喊云深洗澡,这个人怎么跟云深一起洗了! 秦月瑶一路小跑下楼,站在小院里深吸了两口气,捂着发烫的脸吹冷风。 蓦然想起了青藤前几天提到的那个感情任务,这冷风也就越吹越热了。 等得那楼上不知为何钻到一个浴桶里洗澡的父子俩都出来了,秦月瑶还在院子里。 “娘亲快来,我想让你帮我擦头发。”云深手里捏着块棉帕,站在栏杆旁朝秦月瑶招手。 回过神来的秦月瑶应了一声,快步上楼,对上墨冥辰垂眸轻笑的模样,忙拉着云深去了房里。 等给云深把头发擦干,墨冥辰已经把水都给她换好了:“云薇睡着了,你去洗吧。” 墨冥辰拿着从云深屋里拿的书靠到了床边,见她还站在浴房门口没动,又笑了:“放心吧,我没秦掌柜那种爱好,不会半途闯进去的。” 秦月瑶狠狠瞪了他一眼,终于抱着换洗的衣服和棉帕进去了,还顺手搬了矮柜来挡门。 墨冥辰听到里面的动静,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书,将一旁的两张帖子放到了妆台上。 第279章 婚书 第279章 婚书 秦月瑶这个澡,洗得相当迅速,等得包好了头发,她还套了一件外裳,才又费力地搬开柜子出门来。 墨冥辰依旧靠在床上看书,见她出来,起身将她拉到了妆台前坐下,去了棉帕替她擦湿漉漉的头发。 他动作十分轻柔,修长有力的手隔着帕子按在头皮上,秦月瑶舒服地眯了眯眼。 她刚垂下眸子,就看到了妆台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桌上的两张帖子都是锦缎包面,缎面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样。 这东西,她先前没见过,必然是墨冥辰刚刚放的了。 墨冥辰没答话,秦月瑶拿了一张打开。 烫金的帖子里是几行俊逸的字:墨家第三子年已成立,未有婚媾。承贤贵女令淑有闻,四德兼备,阔叙既久,倾属良深愿结高援。脱若不遣,贮听嘉命。 下面写了年月,落了墨冥辰的名字,还盖了礼部的官印。 “这是我的通婚书,你可要好好收着。”墨冥辰将她的发尾擦干,伸手翻开了另一本。 取了桌旁备好的笔递给她:“你答应了要帮我签字的,现在是允诺的时候了。” “你……你要我签这个?”秦月瑶迟疑着没有去接。 手上的这份是他的通婚书,桌上摊开的,是她的答婚书。 交换了婚书,这门亲事便订下了。 “现在尚在先帝丧期,我没办法马上娶你过门,可是,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我是轻慢了你,这份婚书是盖了礼部官印的,交换了婚书,你我的亲事便订下了,我今天来,也是想和你商量纳彩和纳征之事。” 他身为摄政王,又是先帝的弟弟,这大丧之礼,为忠为孝,他是必须守的。 不能近日完婚,可这订婚之事,他不想耽搁。 她当初说与秦家一刀两断,再无关系,这纳彩和纳征之事,便都只能来与她商量,让她自己做主。 “你要娶我啊?”秦月瑶仰头看身边的人,眨了眨眼,“你母妃同意吗?皇帝陛下同意吗?文武百官同意吗?” “你我的婚事,自是你我做主,跟陛下和文武百官有什么关系?至于母妃,上次在谢家寿宴上,她对你的印象就不错,她也会喜欢你和两个孩子的。” 最近事忙,他也一直在琢磨着,什么时候将这件事跟母妃提一提。 秦月瑶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通婚书,有些迟疑。 她还真没认真想过这件事情,她知道现在还是先帝丧期,旁人便罢了,他们这般皇室子弟,是要谨守的,因着这层关系,她本以为,即便是要议婚,也是在一年之后。 却不想,他今天把婚书拿来了。 这婚书盖了官印,男女各一份,是受大齐律法保护的,就相当于现在的结婚证了。 “先前你拿凝碧珠的时候可是说了什么都愿意签的,现在想反悔了?”墨冥辰见她久未动作,挑了挑眉,“那你把珠子还我。” “谁反悔了,本掌柜做生意向来说一不二!”珠子都装系统里去了,要怎么还他! “可是,这事儿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孩子们说,他们现在也还不知道你是他们的爹。”秦月瑶接了他手里的笔,移到答婚书上,却没有落下。 墨冥辰垂眸看着妆台上那支握着毛笔,纤细莹白的手,默了须臾,突然淡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想与我成亲?” “我……”秦月瑶握笔的手一颤,只是略一迟疑,身旁的人已经起身了。 “哎,你要去哪儿?”秦月瑶转头见他拿了一旁的外袍披上,要往外走,忙站了起来。 “回府,你好好休息吧。”墨冥辰也没看她,伸手拉开了房门,纵身跃到了院里,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夜色里。 秦月瑶手里还拿着他那张通婚书,站在门口,看着楼下寂寥的夜色,抿唇不语。 她想不想嫁呢?自然是想的。 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与他白头偕老,忠爱一生? 她迟疑,倒也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们说起这件事情。 不管他今日送不送婚书过来,这件事情,她迟早都是要跟孩子们说的。 她刚刚只是在想龙血珠的事情,她只有两年半了,找到了自然是好,若是找不到呢? 找到了,他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夫妻。 若是找不到……若是找不到,她就只有两年半可活了,那她不是更该珍惜眼前这份幸福? 秦月瑶被冷风一吹,这才猛然醒悟了过来。 她快步折身回屋,提笔签了那张答婚书。 不会找不到的,就算是为了他和两个孩子,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要把那东西给找回来! 秦月瑶看着桌上的两份婚书,咬牙下定了决心。 默了须臾,她又叹了口气。 这婚书是签了,可人被他惹生气了啊! 也不知她明天把婚书送回去,这人还会不会要? 秦月瑶突然想哭,她也就是稍微迟疑了那么一小会儿嘛,毕竟是终身大事,还不能让她仔细考虑考虑? 早知道这样,她就先把婚书签了之后再慢慢考虑了! 心怀惆怅的秦掌柜抱着两本婚书倒在了宽大的拔步床上,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等得她第二天中午,精心打扮,提着食盒,揣着婚书,欣然前往摄政王的别院议婚时,却听得白辰谨说,墨冥辰今早领了圣旨,与百里丞相动身去晋州了。 春试已过,夜北王耶律寒邪要入齐了。 大齐为表重视,还派了身份尊贵的臣子前去迎接 人家来的是统领七十二部的大汗王,派去接人的代表自然不能官职太低。 百官推举下,选出了最合适的人选:摄政王和百里丞相。 “他要去多久?”秦月瑶攥着手里的食盒,颇有些惆怅地问。 “晋北到京城有十余日的路程,百里丞相年纪大了又受不了舟车劳顿,这般往来,只怕要有月余了吧。”白辰谨见她这般,也明白墨冥辰走前没有和她说起这件事情,“此去事急,三哥和百里丞相下朝之后就急赶着走了,连摄政王府都没来得及回,夫人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三哥吗?” “没什么,新做了几道菜,想拿过来给他尝尝。”秦月瑶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白辰谨,随即推说店中事忙,离开了别院。 第280章 胡风宴 第280章 胡风宴 白辰谨下午给秦月瑶送了只信鸽来,教她用这个给墨冥辰传信。 绑在信鸽上的字条篇幅有限,秦月瑶也只能捡重点的说,说自己签了婚书,说自己愿意嫁给他,说自己会好好和两个孩子解释清楚,还说自己想他盼着他早些回来,就差没把自己签的婚书绑在鸽子背上寄过去了! 结果人家隔了一天才迟迟回信,信上就简短的几个字:知道了,珍重,勿念。 秦月瑶看着这仿佛在批奏折的几个字,又气又恼! 她也不回信了,将那只信鸽养在了院子里。 几个孩子都喜欢得紧,每天轮着个地去给鸽子喂食。 几天下来,原本健实的信鸽就胖了一圈,连笼子都快钻不出来了。 秦月瑶看着在院里扑腾翅膀飞了几下就落到花架上休息的信鸽,越发满面愁容。 四月二十三,瑞王府为侧妃馥郁夫人过寿。 为解馥郁夫人思乡之苦,瑞王特意办了这场胡风宴。 府里的装饰都添了洛央国的风格,连往来伺候的小厮和婢女们,都换上了胡服。 丹阳公主扶着越老夫人自马车上下来,等得进府看到迎上来的,穿着窄袖长裙,头发披散,额上戴着珠串的婢女,越老夫人皱眉。 “好端端的弄成这样成什么样子?瑞王妃也不知道管管?” 堂堂大齐王爷,当今陛下的皇叔祖把自己府里弄成了一个西域小国王府的模样就罢了,还邀了皇亲贵族和皇帝陛下来参观,他还觉得长脸了?! “这是七皇叔对馥郁夫人的一番心意,”丹阳公主笑着柔声道,“越娘娘要是不喜欢这景儿,咱们去挽雪阁坐坐,那边景致好。” 越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没让那些穿着胡服的下人跟着,自己带着三姑娘,和丹阳公主一起往挽雪阁去。 “说是胡风宴,宴席上的吃食该不会也都是胡食吧?”走到一半,看到不远处宴厅里忙碌的下人,越老夫人又不满了,“听说这宴席是你帮着操持的,你该不是去请了胡人厨子来吧?” 越老夫人素爱美食,可独对这胡食里的牛羊肉没有什么兴趣。 一想到一会儿要见着一桌子牛羊肉满盘,油重的胡食,她突然就没什么兴趣了。 “越娘娘放心吧,本宫记得娘娘不爱胡食,也怕来参加宴席的诸位大人吃不惯,所以没请胡人厨子,请的是奇秀坊秦记酒楼的秦大厨。” 她先前跟秦月瑶讨论了许久的菜单,说起宴请的不止是馥郁夫人的同乡,还有朝中官员和京中贵族,怕他们吃不惯胡食。 秦月瑶便想了一个又能让馥郁夫人吃到家乡菜,又能让诸位吃不惯的贵人们宴席尽欢的法子。 “秦记酒楼?”越老夫人愣了一下,这名字听着挺耳熟的,“就是辰儿常去的那个酒楼?” 从前墨冥辰不爱回摄政王府,每日都是等到了晚间才回来奉茶请安,为的是躲开常过来的慕雪歌。 慕雪歌自从赐婚和亲之后,到摄政王府的次数也少了。 可便是这般,越老夫人发现她这儿子归府的次数也没比从前多多少。 前几日她着人去打听了一下,听得几个朝中的官员说他们倒是常能在秦记酒楼看到摄政王。 “没错,就是奇秀坊新开的那个酒楼。”丹阳公主笑了,也没说墨冥辰天天往那儿跑是为了什么? “秦大厨上月赢了浮香岛的比赛,先前又替顾状元办了状元宴,手艺好着呢,越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越老夫人挑眉:“你说的是在浮香岛上做三套鸭的那位女厨子?” 顾状元的状元宴她没去,不过浮香岛的比赛她倒是听说了,连孙铭都称赞的厨子,还是个女子,她如今倒是想见上一见了。 “正是她,算起来越娘娘也是尝过她的手艺了,元宵节时谢家夫人的寿宴,也是她承办的。”谢家寿宴上的事情,丹阳公主是听秦月瑶说起的。 一听慕雪歌在她手上吃过亏,丹阳公主就觉得大快人心,越发喜欢她这个未来的弟妹了。 越老夫人听到这话,原本欣喜的神色微微收了一收:“原来是她啊,没想到才过几个月,她就已经到京城了。” 她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那个与君修远有关系的女子,这就难怪墨冥辰常往秦记酒楼去了。 难怪浮香岛上她要代表君家参赛,想来那酒楼也是君修远给安排的了。 丹阳公主见越老夫人这表情有些奇怪,又不好多问,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三姑娘,三姑娘也只是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丹阳公主无法,也只能陪着一起往挽雪阁去了。 秦月瑶一早就进了瑞王府,这次不仅带了酒楼的人,还请了乌帕尔和大院里几个胡商一起。 这场胡风宴不仅有酒席,还有表演。 丹阳公主一早已经让舞姬们排了几场胡旋舞,还应了秦月瑶的建议,在晚宴后安排了皮影戏。 这场皮影戏演的是洛央国的一个民间故事,大院里的沙丽大娘是从洛央国来的,对这故事耳熟能详,年轻的时候还看过一场,加上弥雅的丈夫,两个人跟着乌帕尔学了几天后,倒是能像模像样地将这故事演出来了。 这个皮影戏是用洛央语演的,馥郁夫人思念故乡,比起吃到家乡菜,这家乡的故事,家乡的语言,或许更能让她添几分慰藉。 表演在晚上,这会儿大家都在厨房里帮忙。 几个胡商先前见一个齐人在奇秀坊开店,本是有几分排斥的。 在她之前,奇秀坊里从未进过齐人掌柜,这般突如其来,他们总觉得这人是来跟他们这些胡商抢生意的。 可秦记酒楼开了这些时日,白日里奇秀坊往来的客人多了不少,连带着他们整条街上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后来还听秦掌柜说想晚上演皮影戏,若是办得好,或许能把奇秀坊的夜市带起来。 而且秦掌柜还不是说说而已,这不,今天还带着他们到王府里来表演了。 他们这才恍然,秦掌柜哪里是奇秀坊跟他们这些外商抢生意的,这分明就是给他们带去更好的买卖的! 这般一来,对她便也是满心感激,帮起忙来分外卖力了。 第281章 自助餐 第281章 自助餐 这胡食里的肉食多以烧烤为主,午宴秦月瑶准备了一道柳蒸羊和烤鹿肉,还有烤乳猪。 为了这道柳蒸羊,秦月瑶在厨房前的草地上刨了个大坑,埋肉烤制。 瑞王爷早间过来看到他们挖了自己刚让人平铺的草地,心如刀割,可瞧他家侧妃一边看着几个人将整只羊覆了柳叶埋在土里,一遍夸着地道,他也只能笑着称赞几声。 直到看到他们又开始在草地上另架火堆,抬了整只梅花鹿和乳猪出来烤,他终于受不了了,拉了馥郁夫人去别处逛逛。 丹阳公主到厨房来的时候,秦月瑶正在做凤穿金衣里的鸭腿肉,弥雅在旁边帮她烙鸡蛋饼。 “你今日这法子可算是前无古人了,也不知道一会儿宾客们会不会喜欢?” 丹阳公主偏头看着秦月瑶往往里放调料,一边说,顺便记了一遍她都放了些什么。 “宾客里面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胡食的,若是全做胡食,必然会有人吃不惯,可若是将胡食的菜色减少,馥郁夫人和她的朋友想来也不尽兴,我们现在这个法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秦月瑶故意放慢了动作,好让她看个清楚。 “再说了,以前的宴席,大家都是按照身份来安排座次,这同桌吃饭的说不定还是自己在朝上的死对头,如今他们选了菜,爱坐哪儿坐哪儿,吃得舒心畅意,岂不快哉?” “话是这么说了……”丹阳公主抿了抿唇,这都要开宴了,说什么都晚了,她便也不说了。 “对了,我刚刚跟越娘娘提起你,看她的神色,总觉得有几分怪怪的,你后来又在哪里得罪了她吗?” “我就在谢夫人的寿宴上见过她一次,后面便再也没遇到过了。”秦月瑶摇了摇头,手上裹鸭肉的动作也没停。 说起这事儿,她心里就有几分不是滋味。 那只信鸽被喂得胖的飞不动了,她又因为墨冥辰第一次回信太过简短而不高兴,就再没有写信过去。 可这都多少天了,她不写,那人也不给她写回来。 她都说了愿意嫁了,婚书也都签了,他气她两天便罢了,居然到现在气都还没消? 他不会因为她那晚的迟疑,一气之下不要她了,去找别的女人了吧?! 秦月瑶越想越气,迅速裹好了鸭肉,跑一旁去砍肉剁肉去了。 起先还用一把刀,后来干脆耍起了双刀,把案板剁得砰砰直响。 一堆牛肉很快就变成了肉糜,看得伙计们连称掌柜的好刀法。 等得外面烤乳猪和烤鹿肉都好了,秦月瑶拿了铁锹,跟崔二他们一起去把埋在泥里的柳蒸羊挖了出来。 埋土干蒸的整只羊从铁芭里取出来的时候,香气四溢,表皮没有烤制的干焦之态,鲜嫩无比。 “快,到点了,开席上菜!”秦月瑶唤了侯在外面的王府下人们,开始将厨房里的菜一道道全往宴厅里面送。 已经被领到宴厅里面的客人们看到眼前的情形,都有些吃惊。 厅里的圆桌全都换成了胡风的小矮桌,有大有小,桌旁放了软垫。 大厅两边摆了数个长桌,这会儿下人们正将一道道做好的菜往长桌上摆。 桌边早有婢女捧了玉盘,玉碗等候,厅了的小厮上前来为大家介绍取食的方法。 “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越老夫人看着一众面露惊讶的客人被引着进了大厅,顺着一张张长桌看过去,她笑着问一旁的丹阳公主。 “本宫从前可没吃过这样的宴席,是秦大厨想出来的。”丹阳公主伸手扶了她,“越娘娘也觉得新鲜吧,秦大厨特意做了越娘娘爱吃的蟹肉双笋丝,本宫陪越娘娘去取用些吧。” “特意为哀家做的?”越老夫人已随着丹阳公主进了宴厅,正在看桌上的菜色,听得这话,有些不解,“今日是馥郁的寿宴,她为何要特意为哀家做菜?” “这……”丹阳公主顿了一下,才又笑了,“是为了答谢上次越娘娘的恩赏。” 这蟹肉双笋丝是丹阳公主让秦月瑶做的,倒也没说是越老夫人喜欢的菜。 “这丫头,倒是记恩。”听她这么说,越老夫人也笑了,没有再多问什么。 这自助餐的吃法,别说各家贵族了,就连从宫里来赴宴的陛下和太后都是头一遭见。 其他宾客都觉得稀奇,倒是太后沈妍清不太喜欢。 虽说他们都在主位上用餐,也有婢女专门替他们报了菜名,有去替他们取食。 看着一屋子人这般四处走动,随后有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她总觉得这般太不成体统了些。 可这是人就七皇叔侧妃的寿宴,人家就爱这般安排,而且几个皇叔和越娘娘还都喜欢,甚至都不让婢女给报菜名了,要自己去取,她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母后,你怎么不吃?是不喜欢这道菜吗?朕让他们再去取其他的来。” 墨文璟吃了一口烤鹿肉,满嘴油光地抬头问。 这几天百里丞相和三皇叔都不在,他可要乐翻天了。 上完早朝,有去听他的新帝师讲故事,两个时辰的课不再枯燥,上完课之后就没人管他了,整日不是在御花园翻上跳下,就是跑去后宫捉迷藏。 今天还能出来赴宴,听说一会儿还有漂亮姐姐跳舞,这小日子别提有多舒坦了。 “母后不饿,陛下吃慢些。”沈妍清叹了口气,取了帕子替墨文璟擦嘴角的油。 午宴佐的是龙膏酒,这酒是瑞王爷自家存的,是馥郁夫人最喜欢的酒。 越老夫人贪杯,多喝了两盏,颇有几分晕眩,便唤了三姑娘扶她去挽雪阁休息。 从宴厅出来,走到花园的时候,越老夫人突然想起自己带来的珊瑚手串落在了宴厅,便着了三姑娘回去取。 瑞王府的花园修得精致,花开正好。 越老夫人吹了会儿风,清爽了许多,见池中红鲤漂亮,就踱步过去观赏。 这才刚看了两眼,突然听得头顶一声脆脆的喊声:“越祖母,朕来啦!” 出来消食的墨文璟这会儿正甩了一众仆从,欢快地爬上假山,看到他最喜欢的越祖母走了过来,他心下一喜,翻山越岭,就要从一人高的假山上往他越祖母怀里跳! 第282章 是你害了越祖母 第282章 是你害了越祖母 秦月瑶在厨房等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担心这自助餐不得宾客喜欢,就跑了出来,想到花园里偷偷瞧瞧宴席的情况。 她为了方便偷看,还特意藏在了湖边假山的山洞里。 这山洞黑乎乎的,山石上刚好有个拳头大的洞,从这里望出去,正对宴厅。 这才看了几眼呢,就听见脚步声,有人到假山旁来了。 而且还是一左一右,右边那个,她看得清楚,是他们的小皇帝,左边这个,她没敢细看,却是被这两人堵在了山洞里,不敢出去,又不敢吱声了。 本想等着他们离去之后再出来,谁成想他们的皇帝陛下太过顽劣,蹿到假山上不说,居然还要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人怀里跳! 秦月瑶眼睁睁看着壮实的小皇帝从假山上跳了下来,下面的夫人惊诧之余,却又怕他伤着,不敢不去接。 这一接更好了,小皇帝是落到了人怀里,那位夫人脚下一滑,两人就要往水里栽。 秦月瑶哪里还藏得住,疾步从山洞里出来,一把拉住了那位夫人凌空乱抓的手。 这两个人的重量她拉不过,急中生智,双手拽着那位夫人的手,脚下一旋,自己一个转身,将两个人用惯性甩到了岸上。 这一下甩得太用力,她手上一松脱,抱着小皇帝的越老夫人连退了几步,撞在了一旁的假山上,秦月瑶也噗通一声落到了水里。 “越祖母!”墨文璟被刚刚那一系列动作弄得头晕,直到越老夫人撞上假山,磕了脑袋昏倒下去,他才反应过来,急声唤到。 秦月瑶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落了水,扑腾着从冰凉的水里爬起来,还没顾上冷,看到假山旁的情形,吓得差点跪下了! 她明明是想救人,结果现在人家居然躺倒了? 往前两步一看,被她磕倒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墨冥辰的母妃。 “让我瞧瞧!”秦月瑶这会儿也不顾的其他了,忙冲了上去,先探了越老夫人的鼻息,发现还有气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越祖母!越祖母!朕知道错了,朕再也不从假山上跳下来了!”墨文璟一个劲儿地摇着昏迷的越老夫人,也没注意旁边凑过来的人。 怎么办,越祖母因为他昏迷了,要是越祖母出了什么事,三皇叔回来会不会收拾他?! “陛下,越老夫人昏过去了,您别摇她,先让她躺平,民妇这就去找大夫。” 秦月瑶见越老夫人在这么被墨文璟摇下去,只怕是要散架了,忙伸手阻止。 “都是你!”墨文璟这才想起了刚刚拉他们的人,这会儿抬头一见是张熟脸,眼睛一亮,也不摇越老夫人了,“就是你,是你让越祖母撞到头的,是你害她昏过去的,等三皇叔回来,朕要告诉三皇叔是你害了越祖母。” “……”秦月瑶见自己好心救人还被栽赃,白了叉腰的墨文璟一眼,起身去找人,走了两步,又折回了山洞里。 “你不是要去找人吗?你别想跑!你赶跑了不认账,朕就治你死罪!”墨文璟见她往山洞里钻,也不守着越老夫人了,抬脚就要追。 他得把这个犯人留住了,不然一会儿母后和姑姑都要说是他调皮! 秦月瑶端着一碗泉水出来,刚好被墨文璟撞了个满怀。 手里的水洒了一些,看得秦月瑶肉疼。 见小皇帝死死拽住她的衣摆,秦月瑶一咬牙,揪着他的衣领扯开他,狠声道:“要不是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越老夫人会差点摔到湖里?要是没我在,你这会儿还在水里喂鱼呢!不想越老夫人有事就给我乖乖一边呆着去!” 墨文璟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凶巴巴跟他说话,愣怔了一下。 在他发愣的空档,秦月瑶已经端着泉水到了越老夫人身旁,她俯身将越老夫人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刚想把泉水给她喂下去,又被墨文璟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要给越祖母喂什么?!”墨文璟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大声质问,还想说点什么威胁的话,对上秦月瑶的眼睛,就不敢说了。 “啧……”眼看着手里的泉水又被他弄得洒出了一些,秦月瑶十分想打人,“回禀陛下,这是能治越老夫人的药,等民妇喂了越老夫人喝她,她就能醒了。” 应该能醒吧?虽说这泉水据说有治病的功效,可她也没真正试过,美容丰胸的效果感觉倒是不错。 “你这是什么药?越祖母吃的东西,都是要试毒的。”虽说只是个孩子,可毕竟是宫里的孩子,还是皇帝,在这方面,墨文璟还是十分警觉的。 秦月瑶当即就着自己的手喝了一口泉水。 “不行,万一你吃了解药呢?”墨文璟不依不饶。 秦月瑶咬牙:“那陛下要怎么办?” 这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她试了不算,难道皇帝陛下要亲自来试? “我是丹阳公主的朋友,还是你三皇叔的朋友,我怎么会害越老夫人?”秦月瑶换了只手接了碗,顺便伸手把小皇帝往一边推了推。 这孩子正事不做,就在这儿碍事! 墨文璟被推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不等他起身要扑上来,就见秦月瑶已经将一碗水喂到越老夫人嘴里了。 越老夫人刚刚被撞得昏了过去,墨文璟摇她的时候,她就有些意识了,可就是怎么都睁不开眼睛,也动弹不得,只能躺地上听着这两人吵架。 那碗水喂到嘴边的时候,她是想抗拒的,奈何根本动弹不得。 直到那清甜的水入喉,她才觉得身上渐渐有了力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越祖母!”墨文璟见越老夫人睁眼了,一把要往她怀里扑,刚刚可吓坏他了! 这人还没有扑进怀,就被秦月瑶伸手一把拦了,这孩子真是不长记性,刚刚扑了差点落水,现在还要扑? “越老夫人刚醒,陛下还是让越老夫人好好休息吧。”秦月瑶拦开了墨文璟,扶着越老夫人站了起来。 “跪下!”越老夫人刚站稳,垂眸看到一旁满眼委屈的墨文璟,神色一沉,厉喝了一声。 第283章 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第283章 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这儿就他们三个人,越老夫人肯定是不会让皇帝陛下跪的。 秦月瑶噗通一声就跪到了草地上,规规矩矩。 没成想一旁的小皇帝一听越老夫人这声厉喝,也跟着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越老夫人的晕眩刚好了点,现在又开始头疼了。 越老夫人俯身费力地想将墨文璟扶起来,结果墨文璟的膝盖就跟生了根似的。 “越祖母,璟儿知道错了,璟儿以后再也不随便往越祖母怀里跳了,你不要怪璟儿。” 墨文璟诚恳认错,他从前做错了事,父皇都是这般让他跪着挨骂的,他觉得这样没什么毛病。 “陛下是万乘之尊,哀家怎敢怪罪,陛下快起来,若是叫旁人看到了,像什么话?” 越老夫人扶了两下,见他不肯起来,气喘吁吁地退到一边,喊秦月瑶:“你赶紧把陛下扶起来。” 秦月瑶俯身应了,站了起来,拉了两下见墨文璟不肯起,弯腰直接抱了他的腰,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紧接着自己又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越老夫人这才看清了跟前的人是谁,眉头微微一蹙:“你一个后厨的厨子,怎么会在这里?” “回禀老夫人,民妇第一次承办王府的宴席,心中惶恐,担心菜色不合贵客们的口味,所以偷偷过来想看看宴席的情况,是民妇无礼冒失了,还请老夫人恕罪。” 都到这份儿上了,她总不能撒谎说自己是出来小解,迷了路绕到假山里去的吧? 刚刚听丹阳公主说起,秦月瑶总觉得自己上次寿宴上那一番说得巧妙的谎话虽然解了围,却也在越老夫人心里落了个坏印象,所以她决定现在还是不要再说谎了。 “你倒是答得老实。”越老夫人把墨文璟拉到了身边,仔细问了他有没有事后,才又看向秦月瑶,“你可知刚刚犯了何罪?” 秦月瑶愣了一下,她又犯罪了? “民……民妇刚刚也是怕陛下和老夫人落水,一时情急,冒犯了陛下和老夫人,还请恕罪。” “咳咳,除了这个呢?”越老夫人轻咳了两声,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这妇人刚刚拉了他们一把,才让她和陛下没有落到水里。 “民妇真不知会撞到老夫人,若是知道,民妇……”秦月瑶话说到一半,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若是知道会撞着,那也得这么拉啊,不然看着他们两人掉水里? 京城的春天本就寒气未退,这会儿落到水里,那冰凉的水可扎骨头了。 小皇帝身强体壮能没事,可要是越老夫人冻出个好歹来,墨冥辰能不心疼? 越老夫人本是想治她冒犯陛下的罪,别说她这个厨子了,就连太后都不能那般呵斥陛下。 这会儿见她话到一半就不说了,倒觉得有趣了。 “若是知道,你待如何?” “民妇……民妇还是会这么做,因为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夫人和陛下落水。”秦月瑶咬了咬冷得打颤的牙,为什么说实话这么难?! 她偷偷抬头看了越老夫人一脸,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不见喜怒:“不过,民妇会拉得更紧一点,下次一定不会把老夫人甩出去。” 这都是她手滑的错,不然越老夫人不会撞着,她也不会落水了。 越老夫人听得这话,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 话还没说完,突然又见着有人从假山上跳了下来。 白辰谨是遇到了又把陛下弄丢了的小德子之后,受了他的千托万嘱,帮着满花园找人的。 刚跳下来就见假山旁的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他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给墨文璟和越老夫人见礼。 越老夫人又皱眉,这次是看向白辰谨:“都多大的人了,还在你七皇叔府里上蹿下跳,越发没规矩了。” 白辰谨还刚想问秦夫人是怎么回事呢,被越老夫人这么一训,垂下了头:“越娘娘教训的是,辰谨下次不敢了。” 这头越老夫人还没开口,又听得清丽欢喜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来。 “瑶丫头,本宫可找了你半天了!你是不知道,上门来的客人都可喜欢午宴的菜色了,尤其是越娘娘……”丹阳公主一边说着,刚走出山洞,看到眼前的情形愣了一下,顿了话头。 “本宫听说越娘娘有些不适,还正想着去挽雪阁看望越娘娘呢,却不想越娘娘和陛下都在这里。”丹阳公主看了一眼浑身湿漉漉地跪在地上的秦月瑶,笑着绕到了越老夫人跟前,伸手扶了她,“秦掌柜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刚刚陛下和哀家差点落水,是这丫头救了我们。” 被这突然过来的两个人一搅和,越老夫人问罪的心情也没有了,看秦月瑶跪在地上冷得瑟瑟发抖,让她起了身。 白辰谨见人冻着了,脱了外袍披到她身上。 这衣服刚披上,就见越老夫人盯着自己。 “怎么,老四也认识这个丫头?” “她是皇姐的朋友,辰谨也去过几次秦记酒楼。” “你们最近都挺喜欢往秦记酒楼去啊,辰儿也是三天两头地往那儿跑。”越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打量着眼前的秦月瑶。 “……”听的这话,秦月瑶忙抬眼看一旁的丹阳公主。 “这不她和本宫是朋友嘛,又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本宫就让三弟和四弟常去照顾她生意。” “真是这样?”越老夫人挑了挑眉,依旧看着秦月瑶。 “我们也是觉得秦掌柜手艺不错,所以常去吃饭。”白辰谨也开口。 越老夫人扫了白辰谨一眼:“都这会儿了还瞒着哀家,仔细哀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吗?你们还想替那臭小子瞒到什么时候?” 越老夫人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秦月瑶现在又想跪下了! 越老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她知道六年前的事了?她知道孩子的事了?那她知道墨冥辰想娶她的事吗? 丹阳公主皱眉看着白辰谨,这话要怎么答? 白辰谨只能满眼苦相地看回去。 三哥走前什么都没跟他说啊! 这事儿为什么是他们在这里被审问啊?这不都是该他三哥来说的吗? 几人正沉默着这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假山上又有人跳下来了! 第284章 当他是摆设 第284章 当他是摆设 这人是从假山后一路飞掠过来的,刚落下来,看到眼前的情形,随即又转身跳了上去。 没过两秒,又跳了下来,屈膝跪地。 “属下给各位主子请安。” “你不是该随辰儿去晋州了吗?怎么会在这儿?莫不是辰儿出事了?!” 越老夫人一见来人,也顾不得拷问面前的人了,上前两步急声问。 秦月瑶一听,也吓得立马转头去看跪在地上的人。 “属下奉了王爷的命,留在了京城里,并未随王爷去晋州。”月照一路急掠进来找白辰谨,没成想撞上了这么多人,这会儿见越老夫人着急,忙解释,“拂衣昨日才来了信,说王爷一切安好,他们现在到了天禧城,还未到晋北。” “无事便好。”越老夫人舒了口气,随即又沉了脸,“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来什么样的属下,这两个跟在墨冥辰身边的孩子,就是在摄政王府里,也常常不走正门,翻墙越院,如今都翻到瑞王府来了! “属……属下是来找白郡王的,君公子出了点事情,想请白郡王走一趟。”月照现在是真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什么,照实说了。 “出什么事了?”这一次,四个人异口同声。 刚问完,又皆是一愣。 余下三个都在看月照,越老夫人的眼睛又落到了秦月瑶身上。 这般着紧,想来还真是君修远的人啊! “早间逍遥王把君公子带去了京兆衙门,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还请白郡王去京兆衙门看看君公子。”月照已经要哭了。 主子动身去晋州的时候,君公子让他带走了拂衣和二十四卫,只留了他一个人在身边跟着。 今早他去君家的时候,君家老宅外面围了一群衙差。 他想翻墙进去看看,刚越近外墙,就被一众护院和暗卫逼退了出来。 那些暗卫,都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 他不知道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进不去,想找人帮忙,可又怕自己走开了,万一又出了什么变故,君公子会出事。 提心吊胆地等了两炷香的功夫,按捺不住要回京城搬救兵的时候,就见着君公子戴着镣铐被押了出来。 跟在后头的,是逍遥王和君家二公子君修铭! 逍遥王说君公子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要将他带回京兆衙门严审! 这会儿他们只怕已经进了京兆衙门,他这才火急火燎地过来找白郡王。 “本王这就去。”白辰谨沉了脸,俯身跟越老夫人和小皇帝作了个礼,转身要往府外去。 “本宫随你们一起去。”丹阳公主也站不住了,转头要跟。 “等等,”越老夫人一把拉住了她,“京兆衙门那种地方,是你们想闯就闯的吗?即便是闯进去了,又如何将人带出来?” “越娘娘放心吧,本宫与京兆府尹有几分交情……”丹阳公主看了一眼跑远了的白辰谨和月照,满面着急。 能不能闯进去,能不能带出来,那也到时候再说啊,她现在急着过去看看情况! “抓人的是逍遥王,你跟京兆府尹相熟有什么用,若是他将人提到刑部去了呢?”越老夫人叹了口气,见她满面忧色,从袖里取了枚金牌,“带着这个去,即便是逍遥王,也不敢拦你们。” 丹阳公主看着递到手边的金牌,怔住了:“越娘娘,这是……” “这是你皇祖父御赐给哀家的金牌,有了它,即便是皇城天牢,也没人敢拦。”越老夫人将金牌塞到了丹阳公主手里,拍了拍她,“快去吧,别让老四胡来。” “凌雅谢越娘娘大恩了!”丹阳公主攥紧了金牌,提裙去追白辰谨他们了。 这人一下子全跑了,秦月瑶满面忧色地看着丹阳公主的背影,也想跟去看看。 墨冥辰先前跟她提过君修远最近有事情瞒着他们,她也旁敲侧击问了几次却也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如今墨冥辰刚走没几日,逍遥王就把人抓紧了京兆衙门,只怕不是什么小事! “丫头放心吧,有哀家在,君修远不会出事的。”秦月瑶还在迟疑着要不要追上去,冰凉的手却被越老夫人拉住了,“如今寿宴还未结束,你只管去换身衣服,回厨房去好好准备寿宴之事,君修远那边,有哀家和老四他们呢。” “民妇在这里替君公子谢过老夫人大恩了。” 秦月瑶怔了一下,俯身要拜。 越老夫人真是个好人啊!也是真疼君修远他们啊! 老夫人说得对,这事儿她去了也没用,现在还有寿宴要办。 “你今日救了哀家,便权当是哀家答你的谢礼吧。”越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赶紧换衣服去吧,仔细吹了冷风着凉。” “民妇先告退了。”秦月瑶俯身跟越老夫人作了个礼。 老夫人真是大好人,她都快感动得哭了! 先前提起婚事,她还怕越老夫人嫌弃她,为难她呢! 可现在见着了,她深深觉得,能有这么好的婆婆,真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等得连秦月瑶都走了,才见三姑娘拿着珊瑚手串小跑了过来。 越老夫人也没往挽雪阁去了,牵了墨文璟往宴厅去找太后。 墨文璟被牵着走了几步,才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越祖母,你们要救人,为什么不让朕帮忙啊?” 他明明才是至高无上的万乘之尊,他们不都说这天底下的人都得听他的吗? 为什么这些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全程看都没看他这个皇帝一眼?! 当他是摆设吗?! 越老夫人垂眸看着他,笑着抚了抚他的头。 “因为陛下是万乘之尊,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关大齐社稷的大事,用不着为了那些小事劳动,只等他们自己去处理就好了。” “那朕每天在御花园抓蝴蝶,去后宫找蛐蛐,也是在做事关大齐社稷的大事吗?” 越老夫人眼角微跳,这百里无忧和墨冥辰才走了几天,就没人来管这个皮孩子了? “陛下是天子,是万民的表率,若是陛下每日都只是抓蝴蝶,找蛐蛐,那么大齐的百姓也会每天都学陛下,抓蝴蝶,找蛐蛐,百姓不劳作,军人不演练,文人也不读书了,这样下去的话,百姓无食粮,国家无人守护,陛下也会没有贤臣辅佐,整个大齐都会乱套的。” “越祖母这话,顾文彬也和朕说过呢。顾文彬说,天子御四海统天下,为民之表率,天子勤勉而国兴明强,懒惫而四海衰颓。” 墨文璟抬手擦了擦鼻子,想了想:“那朕以后不抓蝴蝶,找蛐蛐了,朕得给子民们做个好榜样。” 第285章 本宫的人也敢乱抓? 第285章 本宫的人也敢乱抓? 白辰谨是和月照一路从京兆衙门门口打到大牢门口的,丹阳公主带着人跟在他们后面,看着被踢得满天乱飞的人,摇头咂舌。 牢门前满眼愤怒的京兆府尹摆出一副誓死捍卫的模样:“白郡王和公主殿下若是再敢往里闯,本官就要治两位擅闯府衙,企图劫狱的大罪了!” “那你倒是治啊,大人是想治本宫和白郡王满门抄斩呢?还是株连九族啊?” 丹阳公主比白辰谨他们来得慢了些,刚到京兆衙门门口,就见里面打得热火朝天。 她便也没把牌子拿出来,带着家奴一路看热闹。 “公主殿下,白郡王,下官也是依大齐律法行事,君修远涉嫌通敌叛国,君家也给了证据,下官也只是奉命将人带回京兆衙门盘查啊!” 京兆府尹眼里的愤怒没了,看着面前握拳按剑的两个人,试图跟他们讲讲道理。 这罪名是君家上报的,证据也是君家给的,这都要证据确凿了,他们还只是把人带回来,都没过堂,才压送到大牢里呢,这些人就打上来了。 大齐律法严明,他们这样擅闯衙门,动手伤人,不是死罪,也是要发配充军的啊! “得了吧,我们不是来找你的,墨冥轩呢?”不等白辰谨动手,丹阳公主一把扯了京兆府尹的衣领,将他拽到了一边,带着白辰谨和月照往里走。 墨冥轩刚让人将君修远丢进了监牢,他今天去君家,是得了君修铭的检举。 说君修远在过去五年里,与夜北诸多亲王私下有往来。 君修远每年都往夜北送大量钱财,不仅有君家晋州铺子的伙计为证,还有君修远与夜北几位亲王往来的信件,上面盖了几个亲王的私印。 虽然现在夜北王耶律寒邪来与大齐修好,可过去的五年里,两国大小战事不断,夜北甚至扣留了大齐皇子为质,让他受尽折磨。 那个时候的夜北,是他们不折不扣的敌人。 通敌叛国,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 君修铭检举的时候,墨冥轩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家里出了这种事情,藏着捂着都来不及。 君修铭是有多恨自己的弟弟,才会拉了全家给他陪葬? 所以墨冥轩去的时候,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他自然知道君修远和墨冥辰的关系,他之所以前往,不过是想给墨冥辰和白辰谨他们找点不痛快罢了。 在看到那些所谓罪证的时候,他就更觉得好笑了。 通敌叛国这种事情,他虽然不得心应手,过去五年却也做得不少。 真正想通敌的人,又怎么会那么不小心,留了这么多显而易见的线索? 这一看便是有人故意捏造的了,他甚至发现,这一切还都有可能是君修远自己捏造的。 墨冥轩本以为自己是去看一场闹剧,结果半道剧情急转直下,变得相当精彩。 他现在倒是动了心思,想好好收拾一下这个被关进大牢的君家三公子了。 墨冥轩刚从大牢里上来,刚走过楼梯转角,冷不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丹阳公主站在石梯上,甩了甩打痛的手,冷冷道:“墨冥轩,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本宫的人也敢乱抓?” “墨凌雅你疯了?!京兆衙门的大牢你也敢闯?!”骤然挨了一巴掌,墨冥轩缓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怒目。 “人呢?!”白辰谨一把推开了墨冥轩,走了几步后,纵身跃了下去。 “站住!他是身负重罪的囚犯,你们若敢公然劫狱,立斩不赦!”墨冥轩转头看到下面一路直奔牢门去的白辰谨,咬牙厉喝。 “本宫有圣祖皇帝御赐金牌,见金牌如见圣上!”丹阳公主掏出了袖中的金牌,“本宫今日就要用此金牌将人带走,谁敢阻拦,立杀不赦!” 大牢里的狱卒都围拢了过去,却因着白辰谨手里的剑,不敢贸然上前。 听得丹阳公主的话,转头看到她手里的金牌,都不动了。 “越娘娘连皇祖父的免死金牌都拿出来了?”墨冥轩皱眉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金牌,随即笑了,“这么说来,你没事承认他有罪了?” “有没有罪,等摄政王与百里丞相回来之后自会定夺,轮不到你在这儿置喙。”丹阳公主将金牌收到了袖子了,挑眉看着墨冥轩,“二弟也只敢趁阿辰不在京中耍点小把戏?就你这点斤两,还是回家带孩子去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皇姐觉得你们这般闹一场便得意了,先看看人再说吧。”墨冥辰冷哼了一声,也转头去看大牢里的情形。 白辰谨几步找到了牢房里的君修远,唤了他一声:“阿远,你没事吧?” 阴暗的牢房里,坐在墙脚一袭白衣胜雪的人抱着双膝,将头抵在膝盖上,没有理会外面的动静。 “阿远!”白辰谨猛拍了一下牢门,急唤了一声,便见得里面的人恍然回神一般,抬起了头来,依旧是一脸迷蒙地看着他。 白辰谨挥剑斩断了牢门上的锁链,推开了门:“阿远,我们来带你回去了。” 君修远抿了抿失了血色的唇,扶着一旁阴湿的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他动作缓慢,咬唇一副痛苦之色,白辰谨看到了,那撑在斑驳墙壁上,雪白如玉的手上染着殷红的血。 “妈的,你们还打他了?!”白辰谨本是要进去拉他出来,一见这情形,再也忍不了了! 他翻身出了牢房,当胸一脚将站得最近的一个狱卒踢飞了出去。 那狱卒撞翻了火盆,撞在后面的刑具架子上,落到地上只吐血。 白辰谨丢了手里的剑,捏了拳头,将牢里所有的狱卒都挨个抓了,按在地上狂揍。 “四弟,这儿还有一个呢!”丹阳公主站在上面看着,冷不丁一脚,将一旁看热闹的墨冥轩踢了下去! 墨冥轩扑倒在地,还没等他起身要跑,就被白辰谨抓住,几拳重重打在脸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手上的血又不是我的。”君修远拖着屈得酸麻的腿从牢房里出来,看着这一片狼藉和被揍成了猪头的墨冥轩,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第286章 都不是我的了 第286章 都不是我的了 “你们这样闹,就算不被关上几年,也该被打几十大板吧?”君修远一路从大牢里出来,看到外面的情形跟里面也没什么两样,叹了口气。 “四弟别怕,回头百里御史和墨冥轩若是参你,你就说是被本宫逼迫的。”丹阳公主一脚踢开了爬在路旁,昏死过去的衙差,大步往外走。 她不在朝为官,不怕那些人弹劾。 何况,还有她家可爱的小侄子护着她呢! 白辰谨苦着脸看他:“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通敌叛国的罪名都出来了?” 这架都打完了,他现在才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 三哥走之前才让他做事别太冲动来着,他倒好,现在差点把京兆衙门给拆了。 “别提了,丢脸丢到家了。”君修远垂眸嘟囔了一句,不愿多说。 “行了,有什么都等阿辰回来了再说。”丹阳公主见他们一个垂头丧气,一个满面愁容,挥了挥手,让人去备了马车,“阿远现在打算去哪儿?是回翠园休息,还是回君家老宅算账?” 听到君家二字,君修远步子一顿,看着长街上驶来的马车和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眼神有些茫然。 他抿唇想了半天:“去秦记酒楼吧。” “秦夫人今天在瑞王府办寿宴,两个孩子都在阿辰的别院。”白辰谨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先回翠园去休息吧。” 翠园是君修远在京城里自己的宅子,离墨冥辰的别院也不远。 “回不去了,那里不是我的了。”君修远摇了摇头,径自走下了台阶,往奇秀坊的方向走。 走了两步,他取了脸上的白玉面具,随手扔到了地上,推开了围观的人群继续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丹阳公主愣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我已经不是君家的家主了,”君修远苦笑了一声,“我甚至都不是君家的人了,那些以君家的名义购置的产业,如今都不是我的了。” 他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可能当不了家主,却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连君家的门都进不了了。 那些从前盖了君家印章购置的一切,现在都不属于他了。 仔细算起来,他就只剩了跟秦月瑶合资的酒楼而已。 白辰谨讶然:“到底怎么回事?你当初不是说能自己处理好吗?怎么闹成了这样?” “别问我,我现在头疼。”君修远俊眉紧促,伸手想要推开拦了他的白辰谨。 手刚按到白辰谨身上,却是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天旋地转间,眼前一黑。 君修远昏过去前,靠在扶住他的白辰谨肩上,喃喃说了最后一句:“先别告诉阿辰。” 浑浑噩噩的梦境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和娘住的桐院。 桐院在君家老宅最靠北的位置,偌大的庭院里种了几个高大的桐树,花开的时候,团团簇簇如云朵。 他娘生得美若天仙,他随了娘亲的长相,自小便是十分漂亮的孩子。 可这份漂亮,并不讨人喜欢。 因为娘的出身,因为他的长相,君家的人曾怀疑他不是大老爷的孩子。 他父亲虽然严令禁止宅子里任何人在妄议此事,可也关不住叔伯家的孩子们时常跑来桐院门口嘲笑他,骂他是野种。 每次那些比他大的孩子们来骂他,他都会冲出去跟人打架。 可他年纪小,身子又弱,一个都打不过。 每次鼻青脸肿地回来,娘都会心疼到哭。 后来他就学聪明了,不出去打了,捡了一堆石子,见孩子到门口就往外砸。 准头好的时候,能砸的他们满头包! 那天下午娘在佛堂礼佛,他坐在屋檐下磨手里的石头。 正磨得起劲的时候,突然听到墙外有声响,抬头一看,高高的围墙上冒出了三个小脑袋。 中间的是个女孩,梳着两个圆啾啾的小髻,额间还贴了花钿,衬得一双大眼睛闪亮若从桐树上落下来的散碎日光。 “这就是君家老宅?瞧着也不怎么嘛,还没七皇叔府里好看呢。”小姑娘攀在墙头左顾右盼,撇了撇嘴。 “妈的,墨冥辰你再踢小爷的梯子试试?”小姑娘左手边的男孩狠狠瞪了另一个人一眼,咬牙骂了一句。 刚说完,就听咔嚓一声,那颗脑袋从墙头上消失了,紧接着墙外有什么重重落到地上的声音,伴着一声痛呼和一连串咬牙切齿的骂声。 “阿辰你这么对小白太过分了。”女孩严肃批评。 旁边的孩子抓了抓脑袋:“他自己让我踢的。” 君修远坐在屋檐下愣愣地看着墙头上三个人旁若无人的玩闹,手里的石头都忘了磨了。 “皇姐你看,那儿有个漂亮姑娘。”踢人的孩子扭头看到他,笑着扯了扯身旁的小姑娘。 君修远一听这话,拿了手里的石头就往那个孩子脸上砸去。 他准头已经练得极好了,指哪儿打哪儿。 本是要打那孩子的额头,却不想,飞过去的石头被他一把攥到了手里。 “谁说的,那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小姑娘看到了他,兴奋地有往上攀爬了两步,“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以后跟姐姐去宫里好不好?姐姐给你卖好吃的?” 君修远又朝她扔了一颗石头,结果又被旁边的孩子接住了。 “小姑娘力道不小啊。”那孩子捏着石头笑了,宛若云开雨霁后落下的天光。 被称小姑娘的君修远羞愤难当,脚边刚捡的一堆石头,半数都往墙上招呼了。 刚再次爬上来的孩子被他打了几下,又光荣坠地了! 他正打得欢快呢,二伯家的哥哥带着一群孩子过来了。 自从他会拿石头打人之后,他们每次过来都带了铁锅木盆,当挡箭牌。 孩子们在门口“野种,野种”地喊得欢实,君修远拿石子打了几下,全都打在了铁锅木盆上,脚边的石子也用完了。 外头的孩子见他没了石子,院里宁姨娘都不在,大着胆子冲了进来,要打他。 他当然不会只抱头挨打,跟从前一样,奋起反抗,没一会儿就被一群人围着,你一拳我一脚地打得想站也站不起来,想跑也跑不成! 他们要他跪地求饶,他死咬着唇不搭腔。 第287章 不是君家的人 第287章 不是君家的人 君修远抱着头被人踢来打去,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求饶的时候,头顶上突然没有拳脚落下了,还响起了一片哀嚎。 他惊讶地抬头,就看到原本在墙头的两个男孩儿这会儿已经到他家院子里来。 两人瞧着也不比他大多少,可打起人来厉害的不得了。 几下的功夫,就把他的堂兄弟们打得鼻青脸肿,仓惶逃跑。 墙头上坐着的小姑娘挡着一双脚,在那儿给他们拍手叫好。 看着堂兄弟们逃窜离去,君修远松了口气,擦了擦自己的鼻血,刚想给两人说谢谢,就见黑衣服的孩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揉着脚腕骂骂咧咧:“妈的,跳下来的时候崴着脚了。” 另一个白衣服的孩子趴在地上捂着屁股,眼泪汪汪。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这三个人的,那个时候,他跟墨冥辰都只有七岁,墨凌雅九岁,白辰谨六岁。 从那天起,他们三个常来桐院找他。 他依旧打不过自己的堂兄弟们,可有人帮他打。 打了几次,那些人就再也不敢来骂他了,甚至都不敢去大人面前告状。 他也没有再终日自己留在桐院里,因为他有朋友了。 他们带着他蹿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翻墙越院,干尽各种坏事。 他们玩耍的时候虽然胡闹得厉害,可毕竟是皇家出身,学业上也都十分刻苦。 大家都说墨冥辰是个小天才,可他也瞧见过,这小天才在太傅拷问功课的前一晚,跟白辰谨一起熬夜背书的情形。 墨冥辰从前跟他说,自己以后要当大齐第一奸臣,让他去做大齐第一奸商。 然后两人官商勾结,赚钱养他皇姐和资质愚钝的小白。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娘在他当上家主之后就病逝了。 墨冥辰没当成奸臣,为了当忠臣,差点把命搭在了夜北。 他倒是当了奸商,可最后不仅身无分文了,那个扣在头上的“野种”的称呼,最终也成了事实。 “君叔叔,你好些了吗?” 君修远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跟前一张烙在记忆深处的小脸。 “叔叔没事了。”君修远抿唇笑了笑,伸手搭上了云深落在他额头上的小手。 “君叔叔,我给你做了糖水,这桂花糖是我前两天偷偷存下来的,你喝一口,可甜了。” 云薇也从屋外跑了进来,双手捧着微热的糖水放到了床边。 抱臂守在外面的白辰谨见他醒了,走了进来:“大夫说你没什么大碍,你跟孩子们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回来。” 君修远靠在床头喝糖水,见他要出去,喊住了他:“我不饿,别去了。” 默了须臾,又问了一句:“你们没有告诉阿辰吧?” 墨冥辰如今是去晋州接耶律寒邪,这差事有够他受得了,也用不着因这点事情给他添烦恼。 “我知道的,现在这事儿还不能告诉他,”白辰谨靠在门边,看了他许久,“为什么要自己偷偷做,为什么这五年来都不告诉我?” 这件事牵连到墨冥辰在夜北之事,他先前不愿意跟墨冥辰说便罢了。 可这五年来,为什么连他都不说? “月照居然出卖我!”君修远痛骂了一句。 “君公子,属下知错了,任凭君公子责罚!”屋外响起了月照闷闷的声音。 “君叔叔,月照哥哥都在外面跪了一下午了。”云深小声说了一句。 君修远轻叹了一口气:“起来吧。” 他又转头看向白辰谨:“我被赶出君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当年他们说得不错,我的确不是我爹的孩子,不是君家的人。” 今天君修铭叫来了逍遥王,要告他通敌叛国。 那些罪证,都是他一早自己准备的,还是故意让君修铭拿到的。 他本是想让君修铭趁着老爷子去滨州休养的时候,把这件事情拿到几个长老跟前说出来,然后他反咬一口,说君修铭故意陷害。 却不想,君修铭不按套路出牌,要给他扣这样一个大罪。 当时他就觉得君修铭疯了,满门抄斩的罪也敢乱扣。 却不想,几番对峙下,君修铭说出了他的身世。 他的亲爹当年为了救君老爷而死,他是他娘肚里的遗腹子。 君老爷为报大恩,将他娘接回了君家。 君老爷也是真喜欢他娘的,这些年他娘除了他外未曾替君老爷产下一儿半女,却依旧受宠。 不受宠的,只是他这个没有流着君家血的人罢了。 也是在后来他在君家的孩子几场生意历练里出类拔萃,老爷子才开始对他另眼相待。 他先前不明白,不明白娘临去前,要那般郑重地将他托付给了老爷子。 娘去世的那晚,老爷子又带他去了一趟君家宗祠。 郑重地又对着祖宗牌位宣告,他日后就是君家的新一任家主。 原来,老爷子是在那个时候,为了完成他娘的遗愿,才真正认下,接纳了他这个儿子的。 今日老爷子不在老宅,几个长老又都是跟君修铭是一伙的。 他在君修铭抖出他的身世,还请了人来作证之后,痛揍了君修铭一顿,丢下了家主令,跟逍遥王去了大牢。 还记得离开大厅的时候,大嫂还来拦他。 说大哥已经去滨州找老爷子了,让他不要冲动,老爷子没有开口,家主的位置谁都动摇不了。 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还要继续留在那里,等着老爷子回来,亲口告诉他,他不是君家的人,不是老爷子的儿子吗? 在那座老宅里,他最在意的人已经死了。 他也是真的累了,好想歇一歇。 “今天不是瑞王侧妃的寿宴吗?你还是快回去吧。我还想再睡会儿,睡醒了就好了。” 君修远不再看白辰谨,拉了被子,躺了下来。 “我们在这儿陪君叔叔睡一会儿吧,从前娘亲累了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陪她的。”云薇脱了鞋子,爬上了床。 云深也爬了上来,睡在了君修远身旁:“君叔叔你睡吧,我们守着你,睡一觉就好了。” 君修远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个孩子,抿唇轻轻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白辰谨看着他们三个就这么睡了,心中堵着一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发泄。 转头看到一旁垂头靠着墙的月照,抬脚唤了:“月照,走,我们去偷秦夫人的酒喝。” 第288章 拿去花,别客气 第288章 拿去花,别客气 晚宴依旧是自助餐,秦月瑶也没再做烤牛烤羊了,做了些面点和清淡的菜。 乌纳尔他们演皮影戏的时候,她帮着去水阁里准备,留在屏风后面一起看表演。 比起前面那些吃食和表演,馥郁夫人明显更喜欢这个惊喜的安排。 半屋子的齐人听着半屋子的胡人叽里呱啦说些听不懂的话,虽然秦月瑶还特意给安排的翻译,可皮影戏演得精彩,这台词却要满上半拍才能理解,总觉得不尽兴。 晚宴结束后,瑞王和秦月瑶说有许多人打听皮影戏和葡萄酒,他还趁机帮秦记酒楼宣传了一把。 秦月瑶再三道谢,将剩下的两坛子葡萄酒都给了瑞王。 这本来也是丹阳公主十两银子一坛买的,不过瑞王也不知道,权当是秦掌柜送的了,欢喜地抱着找馥郁夫人去了。 大家收拾好了厨房,个个荷包满满地奇秀坊,一路上都在夸秦月瑶。 秦月瑶笑着应和,有些心不在焉。 丹阳公主下午开宴前就回来了,跟她说君修远没事了,人在酒楼。 可这见不到人,她心里总有些不安。 等得进了酒楼,就看到两个趴在桌子上的醉汉。 她厨房里的存酒全被搬了出来,现在只剩了一地的空坛。 秦月瑶让人把他们搬到了孩子们的房里去,又让弥雅去煮醒酒汤。 她一路快步到了后院,推开了君修远的房门。 两个孩子早醒了,正坐在床上说悄悄话,见她进来,满眼欣喜,跟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别出声。 秦月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窗边的轩窗落下月光,月色朦胧中,床上的人眉目舒展,神色安详得像个孩子。 “让君叔叔好好睡,咱们到楼上去。”秦月瑶悄声朝两个孩子招了招手,小心地将他们抱下了床。 “秦掌柜。”就在秦月瑶准备带孩子出去的时候,床上的人醒了。 君修远坐起身来,靠在床头,看着她。 “君公子要喝水吗?还是吃点东西?我去给君公子下碗面或者熬点粥吧?”秦月瑶点了屋里的蜡烛,出门去烧水泡了茶回来。 君修远捧着温热的茶盏,叹了口气:“秦掌柜,我没钱了。” 他俊眉轻蹙,带了鼻音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缺钱花啊,本掌柜这里有。”秦月瑶从怀里拿了个金元宝摆在床头,“拿去花,别客气。” 这是今晚寿宴后瑞王给她的赏银,满满一盘金元宝呢! 丹阳公主只说他们把人从京兆衙门接了出来,也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月瑶见他这般,只当他是进了趟衙门,觉得委屈了。 “我说真的,我现在大概是身无分文了。”君修远瞥了一眼金元宝。 “这不够啊,那再给你两个。”秦月瑶看了他须臾,又拿了两个出来。 “还是不够的话,娘亲房里有一箱子……”云薇在一旁说,话没说完,就被秦月瑶捂着嘴拉到了怀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被赶出了君家,如今除了这身衣裳,什么都没了。”君修远把三个金元宝都揣进了怀里。 秦月瑶一听这话,也没空理会金元宝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君修铭找了证据证明我不是老爷子的骨肉,既然不是君家血脉,这家主自然是当不了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话,在白辰谨他们面前,他说不出口,也只能跟秦月瑶提了。 秦月瑶愣怔了一下,看了他许久,想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她不了解君家的事情,也只听丹阳公主说起过,君修远的娘早几年就去世了。 前段时间君修远常回老宅,说是君老爷有有旧疾,一到春日身子就不太好,他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回去看望。 这般想来,也该是父子情深的。 可今天他却轻描淡写地说,他不是君老爷的骨肉。 神色轻松得就像在说我不穿这件衣服,或者不要那双鞋了一样。 什么家主之位,金银钱财,没了便没了,还可以再赚。 可他跟君老爷的父子情分…… 秦月瑶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你还有这个店,还有我们呢,要不了多久,丢了的,都能在赚回来的。” 君修远轻舒了一口气,他还有这个店呢。 当初答应合作,本是想帮她,没想到这一举动,最后倒帮了自己。 他前些虽然跟白辰谨他们那般说,可真到这个时候,即便是两人要把家产拱手相送,他也不会要的。 他既然能凭本事当时君家的家主,便也能凭本事把失去的全部再赚回来。 不就是做生意吗?他迟早要让君家那些费尽心机把他赶出来的人明白,今日失去倚仗的,不是他而是君家。 楼上的两个醉汉喝了醒酒汤之后,又继续倒头睡觉了。 床被霸占了,两个孩子只能跟秦月瑶一起睡。 比起自己的床,云薇更喜欢娘亲这张大床。 跟个小房子似的,上面还刻了漂亮的图案。 秦月瑶洗了澡出来,就见云深靠在床头看书。 明亮的烛火勾勒出他侧脸棱角分明的轮廓,这般看着,更像墨冥辰了。 几个大人一看便都是一目了然,秦月瑶倒是好奇云深自己看着,会不会觉得奇怪? 这孩子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有什么心事,也常自己揣着不说。 比起他,云薇才是个藏不住想法的。 云薇在床上踮着脚看雕栏上的花鸟,进秦月瑶上床来,钻进了她怀里。 “娘亲,我们也不是阿辰叔叔的孩子,那以后搬去他家,他会不会也把我们赶出来?” 刚刚她听到了君叔叔的话,君叔叔好像是因为不是他爹爹的孩子,就被赶了出来。 “不会的,他那么喜欢你们,就算不是你们的爹爹,也舍不得把你们赶出来的。”秦月瑶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忽略了云薇为什么会说起搬去墨冥辰家的事。 “你们喜欢阿辰叔叔吗?”秦月瑶拢着云薇,转头去看云深。 她自己说要把事情跟孩子们说清楚的,今天正好开了话头。 云薇马上脆生生地答:“喜欢!” “不太喜欢。”云深放下了手里的书。 第289章 不太喜欢 第289章 不太喜欢 秦月瑶愣了一下,不太喜欢? “云深为什么不喜欢?他欺负你了?”前几天这父子俩不还一起洗澡吗?! 云深拿书抵着下巴,皱眉想了想:“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就是看不惯!” “看不惯?” “娘亲,你让阿辰叔叔把面具戴上吧,他那张脸我看不惯。”云深转过头,认真地说。 秦月瑶笑了:“为什么看不惯?不是挺好看的吗?” 她怎么不知道,她儿子居然看不惯那张跟他自己很像的脸? “反正就是看着不太喜欢。”云深撇了撇嘴。 上次在邺水城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跟他长得像的人。 那个时候他还觉得挺惊讶的,因为他以为,只有爹爹和孩子才会长得像。 可娘亲说那人是人贩子,想借他们模样相像,就要拐走他。 那时候他就明白了,长得像的不止是爹爹和孩子,还有人贩子和孩子! 半年前被三个坏人差点拉去卖了的经历还深深印在他心里,那晚要不是娘亲醒得及时,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娘亲和妹妹了。 所以他十分讨厌人贩子! 只是这话,他不好对娘亲说。 他知道娘亲挺喜欢阿辰叔叔的,他怎么能说娘亲喜欢的人长了张人贩子的脸呢? “跟娘亲说说,为什么不喜欢啊?”秦月瑶把云深也拉到了怀里。 不说,不说,就不说! “……”秦月瑶哄着问了半天,云深就是不说,也无法了。 “那你等他回来,自己跟他说吧。”秦月瑶揉了揉他顺滑的头发。 这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 “娘亲,阿辰叔叔什么时候回来?明天会回来吗?”云薇也去揉哥哥的头发。 “明天应该回不来。”算起来,这个时候他们只怕刚到晋北。 “那后天呢?”云深抓住了云薇手,仰头问秦月瑶。 “也回不来。”最快也该是半月之后才能回来了。 秦月瑶看瞬间失望的两小只,叹了口气:“他也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才回不来的,阿辰叔叔不在,不过后天你们的生辰白叔叔还有谢叔叔他们都会来,还有你们魏叔叔一家呢。” 四月二十五,是两个孩子的生辰。 当初云深说他们出生的时候小满,可他们用的是农历,农历里的节气每年都不一样,她先前跟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雍华四年的老黄历,找到了孩子们的生辰。 她本来也月底要回邺水城教新菜的,魏掌柜知道两个孩子的生辰,写信来说二十五日上京来看看。 听到她巧姐姐要来,云薇展颜,又开始怀念私塾里的小姐妹了,要是她们也都能来就好了! ………… 第二天一早,宿醉二人组挂在二楼栏杆上吹了小半晌的风,头疼欲裂的白辰谨连早朝都翘了。 等得吃了碗豆花缓过神来,又被秦月瑶追着要酒钱。 白辰谨决定,以后也跟他三哥一样,要滴酒不沾! 晌午饭点都还没到,酒楼里就来了一大群人。 推推嚷嚷地往里进,个个都是满面焦急。 君修远刚从后院出来,看到这么一群人,扭头要跑。 “君公子!君公子你等等啊,你得跟我们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啊?!” 那些君家的掌柜们见着他,一窝蜂地要往后院去追人。 秦月瑶刚在院子里杀完鸡,眼见君修远急匆匆地跑进来,又听得后面吵吵嚷嚷的,提了刀,一脚拦在了门口。 “干什么?来砸场子?!”秦月瑶将手里的菜刀往前一递,吓得冲在最前面的人连忙退了两步。 “我……我们是来找君公子打听情况的,今早听说他不当家主了,他走了,我们的铺子要怎么办?” 众人探头看后院里的人,碍于眼前寒光闪烁的菜刀,又不敢上前。 秦月瑶皱眉:“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呗,有什么问题,去问你们东家啊,到这儿来算怎么回事?” “可君公子刚许了我铺子这个月翻新啊,木匠都动工了,君公子还没给我盖印报账呢!” “滨州送来的缎子尾款还没结,这单子也要盖印啊!” “还有君公子上个月说要给酒楼里新添两个厨子,这人什么时候找啊,原来的厨子都被我打发走了,没新厨子来,酒楼怎么开?” …… “行了!乱七八糟地嚎什么!”一群人争先恐后地说,秦月瑶被吵得头疼,猛一挥刀,把刀甩在了门板上,“你们自己都说君公子不当家主了,这些事去找君家的新家主啊!” “可是君二公子说先前的都不认了啊……”最前面的掌柜小声嘟囔了一句,苦了脸,扯着嗓子喊后院的君修远,“君公子,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再嚎!再嚎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秦月瑶狠狠瞪了这些人一眼。 怎么说,君修远也是他们原来的主子。 今早听人出了事,不过来关心慰问一下就算了,居然还跑过来让人替他们解决麻烦? “你这人怎么这样?!君家的事情,关你屁事!” “君家的事,的确关本掌柜屁事,所以你们也别在这儿嚷了,有这力气,不如去找你们的新主子。你们这些破事儿跟我们君掌柜没关系,你们要是自己没本事解决,那就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众人默了一默。 人群里有人扬声说:“我们今天来,也只是想问家主一句实话,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家主真的不回君家了?” 秦月瑶转头,看向院里抿唇捏着拳头看向这边的君修远。 君修远发现,他昨日从君家老宅走得潇洒自在,可今天看到这些从前给自己做事的掌柜,有些还是跟了他七八年的,他突然就觉得这心口有些痛了。 “我昨天已经交出了家主令,以后也不是君家的人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去君家老宅找人解决吧。”君修远走了过来,秦月瑶拔了菜刀,给他让开了道。 听得这话,人群里又是一阵沉默。 默了半晌,堵在后面的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蜂拥进来的人半盏茶的功夫就走了大半,余下几个,站在那里看着君修远。 看了许久,终也只是叹气摇头,怅然离去。 秦月瑶站在门口看着君修远,眼前这一幕,让她颇有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 昨晚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今日看到这般情形,想来也是很不好受的吧? “君公子!”刚刚在门外挤了半天没挤进来的王全这会儿终于有了机会,推开了几个往外走的掌柜,一路小跑了过来。 “王大厨怎么也来了?”君修远刚想转身回院里,看到王全,苦笑到,“不管你们听说了什么,都是真的,我不会再回君家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要谈,去找……去找君修泽吧,临湘楼应该会被他接手。” “君公子误会了,我不是来打探情况的,我是想来问问,你们还招厨子吗?” 第290章 亲手帮她戴上 第290章 亲手帮她戴上 君修远愣了一下:“你不在临湘楼掌厨了?” “我给他们推荐了一个师兄,他过两天就能到京城了。” “可你先前不是签了十年的约吗?君家能放你走?”君修远摇了摇头,王全是他从沧州找回来的厨子,君家酒楼的寻常的厨子一般都是三年一换,像王全和刘子期这些本就小有名气的,都是签的长约,报酬也十分丰厚。 “君修铭说公子之前签的那些单子都不作数,要拿回君家重审,既然不作数,我便也是想走就走了。”若不是看在临湘楼也倾注了他多年的心血,他才懒得给他们找厨子呢! 王全看向秦月瑶:“怎么样?秦掌柜,要是瞧得上我老王的手艺,就给我口饭吃吧。” “王大厨一月二十两呢,我们这种小馆子哪里请得起。”秦月瑶叹了口气。 她倒是挺想请的,可这一个月二十两的工钱,她现在是真开不起。 “秦掌柜怕是听岔了,明明是一个月二两,哪个冤大头请厨子会给一个月二十两,又不是请知县老爷。”王全挑了挑眉。 知县老爷一个月的俸禄也就十两,他从前赚得可比知县老爷都多啊。 “真的呀?”秦月瑶挑眉笑了,瞥了一眼身旁的冤大头。 “怎么样?每月二两,六天假,包个吃就够了,我家离这里还挺近的。” “你问君掌柜吧,招工的事情都是他负责。”秦月瑶也没应,留了两人慢慢商量,自己去厨房打理刚杀的鸡了。 “你这又是何必?”君修远皱眉看着王全。 “小的是公子从沧州带到京城的,既然当初与君公子签了十年的约,约期未满,自然是公子到哪儿,小的跟到哪儿了。” 王全自小学厨,年轻的时候在沧州就是个小有名气的厨子。 只是他当年好赌,赚得钱全部都丢进了赌坊里。 输得血本无归,差点被人砍手。 是去沧州采货的君修远救了他,帮他还清了赌债,把他带到了京城。 他在临湘楼干了七八年了,如今都在京城里卖了宅子,娶妻生子。 要是没有遇到君修远,他不是死在赌坊,也该是流落街头了。 王全见他不说话,又开口:“再说了,小的还想在这儿跟秦大厨磨练一下手艺呢。” 王全就这么留下来了,这每月二两的工钱,还真只够他家小子上私塾用。 不过他这些年攒下了不少钱,也不在意现在多点还是少点。 秦月瑶也知道这工钱开得低了,只是酒楼刚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应了王全过几个月就给他涨工钱。 明天就是两个孩子的生辰了,昨天得了三十两黄金当零花钱的君叔叔带着孩子们出去买新衣服。 秦月瑶千叮咛万嘱咐让君修远节约用钱,结果这三人去了没一会儿,拉了一箱衣服回来,还倒欠铺子五十两银子,让秦月瑶记得结账。 秦月瑶看着三个美滋滋去换新衣给她看的人,只觉得自己这是又都养了一个儿子,还是很会败家的那种! 第二天两个孩子的生日,秦月瑶没开张做生意,打算白日里带孩子们去汇春园玩。 上次办状元宴的时候就见那里风景好,可惜了两个孩子没去成。 这园子是墨冥辰送君修远的,君修远回来也没去拿房契地契,今天过去,倒正好把还留在里面的君家下人都遣了。 早间秦月瑶在厨房里给孩子们做蛋糕,蛋糕刚出炉,就听得房里孩子们的惊呼声。 秦月瑶听得孩子们唤她,上楼一看,就见云深正从床底下拉了个小箱子出来。 一旁云薇抱着一袋龙须糖吃得欢快:“阿辰叔叔给我们藏了礼物呢,我有一大箱子糖吃了。” 云深的箱子里,是几本书和一堆精巧的玩具。 “你们怎么知道是你阿辰叔叔藏的?”秦月瑶看着云深拿出来的一个木雕的机关鸟,笑着问。 “他留了字条啊,放在桌子上的,让我们到床底下找礼物。”云薇拍了拍手,从怀里把字条拿出来递给秦月瑶看。 她那个箱子里,不仅有龙须糖、八宝糖、山楂糖,还有各种可爱的小布偶。 秦月瑶打开字条一看,的确是墨冥辰的字迹。 “娘亲你去看看你床底下,说不定也有呢!”云薇吃完了龙须糖,见娘亲捏着纸条盯着箱子看,拉了她往屋里去。 “又不是娘亲过生辰,怎么会有娘亲的礼物。” 秦月瑶话刚说完,就见女儿撅着小屁股从床底下拿了个盒子出来。 “娘亲你看,你也有呢!”云薇欢喜地把盒子递到了她手上。 盒子里是一支金钗,钗子上三朵白玉红蕊的梅花,流苏轻坠。 这是一支双股钗,先前去首饰铺子逛的时候,她就听掌柜的说过这双股劲钗有夫妻二人永结同心,相携白头的寓意。 墨冥辰现在远在晋北,这礼物,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备下了,又让谁一早给孩子们放了字条的。 “真好看。”云薇看着盒子里的金钗,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两个团子。 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像娘亲她们这样梳好看的发髻,戴这么好看的钗子啊? “嗯,是挺好看的。”秦月瑶垂眸笑了,也没把钗子拿出来,又合上了盖子。 “娘亲今天不戴吗?”云薇见她把钗子收到了妆台里,疑惑道。 “今天不戴了,等过几天再戴。”秦月瑶伸手替云薇擦了嘴角的糖渣,唤了云深一起下楼去了。 那真是支做得精巧好看的钗子,也是他第一次送她的钗子。 这么好看的钗子,还是等送钗子的人回来之后,让他亲手帮她钗上吧。 汇春园不止风光秀丽,各个小园里的布置也各不相同。 白辰谨和顾文彬都是下朝之后就来了秦记酒楼,等得谢家兄妹也过来了,一行人便往汇春园去了。 不止是四个孩子,几个大人一路逛下来,也都称奇。 魏掌柜一家要下午才能到,秦月瑶他们在汇春园游玩了半日,便回了秦记酒楼。 这次从邺水城过来的,除了魏掌柜一家,还有李三全和苏眉。 第291章 秦夫人,奴婢来啦! 第291章 秦夫人,奴婢来啦! 李三全是依约来替秦掌柜培训跑堂的,打算在秦记酒楼待上两个月,好好跟崔二他们传授一下跑堂心得。 秦月瑶倒是没想到苏眉会来,她不仅来了,还把奶奶一起带了过来。 魏掌柜说邺水城的大夫都说治不了她奶奶的病,让她把人带到京城来瞧瞧病。 正好秦月瑶他们在这边,魏掌柜这次就带着她和苏奶奶一起过来了。 他们午后便到了,已经替苏眉在城南找了套小院安置了奶奶,这才过来的。 “来京城看病也好,这里的名医多,不怕治不好苏奶奶的病。”秦月瑶点了点头,苏眉能来也好,她做事勤快,这大厅和厨房里都能帮上忙,“只是你要是过来做事的话,留了你奶奶一人在家没事吗?” 从前在辛口村,苏眉出来做工了,苏奶奶有村里的人帮忙照顾,可他们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城南离奇秀坊可不是一般的远。 “秦掌柜放心吧,我跟苏眉她们住一个院子呢,我们商量好了,我跟她换着过来,每天都留人在家照顾苏奶奶,你给我们开一个人的工钱就好啦。” 李三全刚从楼上转了一圈下来,听到这话,开口帮苏眉答了。 说完又马上添了一句:“那院子不小,我住外院,苏眉和她奶奶住内院,我……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看不出来咱们三全挺热心肠的嘛。”秦月瑶见他这般,笑着感叹了一句,也没再多说什么,倒是李三全被这话一说,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溜到厨房端菜去了。 生日晚宴的时候,大院的皮影班子也来了。 乌帕尔和锦瑟又给两个孩子演了一场耍猴戏,演完还教两个孩子玩皮影。 锦瑟把小猴子送给了云薇,云薇高兴得把她的八宝糖全都送给了锦瑟。 几个大人坐在厅里看孩子们学皮影戏,顾文彬上次看完之后,回去还真写了剧本,这会儿拿给了谢元溪看,让她帮忙斧正。 白辰谨本还在和谢元溪说话,这会儿看谢元溪看剧本不理他了,只能坐在一旁,企图用眼神杀死顾文彬。 秦月瑶在和魏掌柜聊近况,说起来福饭馆的生意,魏掌柜说昨日邺水城里有桩奇事儿,一定要说给他们听听。 “昨天下午醉霄楼的大厨把后厨给一把火烧了。” 这话一出,一旁凑过去想跟顾文彬一起研究剧本的君修远又坐了回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把后厨烧了?”秦月瑶放下了茶盏,看了一眼君修远。 醉霄楼是君家的酒楼,醉霄楼的掌厨是刘子期。 “听说是掌厨跟掌柜意见不合,掌厨一气之下就抽了灶里的柴火,把厨房里堆的柴都点了。火势倒是不大,几桶水就扑灭了,可这气坏了醉霄楼的掌柜,当场把掌厨撵了。” 魏掌柜只觉得这件事情奇了又奇,倒是忘了醉霄楼是君家的,他旁边还坐着君三公子。 这会儿说完了,还摇头叹气:“要说那掌厨也太冲动了,这般跟掌柜的闹翻了,还放火烧厨房,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找到下家。” “估计他能找到,而且很快就能找到了。” 秦月瑶话音刚落,他们话里烧了厨房的醉霄楼掌厨就背着包袱踏进门来了。 王全听得正乐呵呢,瞥见满眼不悦的刘子期,站了起来,朝他拱手作礼:“刘兄的气魄,老王我佩服,佩服啊。” 刘子期扫了他们一眼,将包袱甩到了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秦掌柜,你们还招厨子吗?” “你怎么也来了?”君修远看他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苦笑着问。 王全来的时候他很惊讶,不过有王全开了个头,这会儿见着刘子期,倒觉得惊喜了。 “别提了,醉霄楼里都是些不识货的东西,待不下去了。”刘子期喝了一口王全递过来的茶,又看向秦月瑶,“秦掌柜,我来给你当厨子,每月三两,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甚好,甚好。” 这些人都主动上门求职,还主动追求低薪,这样的厨子,请给她来一打。 “凭什么我都是二两,他要三两?”王全不乐意了。 刘子期满眼嫌弃:“就你还二两?秦掌柜你这太亏了,就他那水平,给他一两都是亏的。” 他可是盛州刘一刀,他拿三两,这王大勺还敢要二两? “你说谁水平低呢?!你不就是会雕花吗?有本事咱们比菜啊!”王全拍桌。 “比就比,怕你不成?!”刘子期站了起来。 这二人说风就是雨,刘子期连包袱都不管了,挽了袖子跟王全进厨房去了。 “王大厨和刘大厨都过来了,也不知道这几日还会有哪些来主动求职的呢?再多点,咱们这小庙可就供不住这么多大佛了。” 秦月瑶也明白,这些人,多是追随了君修远多年的。 以他们的实力,即便是不想留在君家,随便换那个大酒楼,那都是能去当掌厨的。 如今偏要跑到秦记酒楼来,也是顾念君修远这个旧主。 “秦夫人,奴婢来啦!”厨房里的两位大厨刚较上了劲,门口又有人来了。 流苏倒是没有背包袱,手里捏着自己的卖身契,还拿着两个小盒子。 “你怎么过来了?”秦月瑶站了起来,这倒是稀客了。 “我来卖身啊!”流苏脆生生地答了一句。 桌旁喝茶的君修远惊得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连旁边研究剧本的顾文彬和谢元溪都抬起了头。 “那个,奴婢是来卖身为奴的。”流苏讪讪笑了两声,把手上的卖身契递给了秦月瑶,“奴婢给秦夫人卖身为奴三年,三十两银子。” “这东西你可自己收好了,我这儿用不着这种东西的。”秦月瑶把卖身契折了,塞回了流苏怀里,“不是在别院待得好好的吗?” “别院太清闲了,奴婢呆不惯。”流苏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君修远,“而且绿绮姐姐做饭太难吃了,奴婢想来跟秦夫人学点手艺。” 他们王爷一早就觉得秦夫人身边该添个伺候的人,王爷本是想让绿绮来的,可她私下里瞧着绿绮不太乐意,就主动提出来想过来。 她挺喜欢伺候秦夫人和两个孩子的,如今听说君公子还住到了酒楼里。 日后在这里可以天天见到不戴面具的君公子,这么天大的好事,怎么就叫她给赶上了呢! 第292章 赎金 第292章 赎金 朔方原上的风吹绿了连绵的芳草,吹开了铺呈在草原上的爬地菊。 吹过晋北绵延的长城,落到驿馆里,吹得年近六十的百里丞相脸上又多添了几道皱纹。 “本王见百里丞相神色不太好,要不让他们改日再议,还是百里丞相的身子要紧。” 墨冥辰刚踏进驿馆大门,看到门口等着他的人脸色发白,满面阴郁,颇有几分同情地关心到。 “无妨,这点小病,本相还撑得住。”百里无忧狠狠剜了墨冥辰一眼。 他们昨天刚到关城,驻扎在长城以北十里外的夜北人听说他们来了,兴高采烈地要给他们摆接风宴。 于是刚到城中安置下来的一行人由晋北驻军陪同,浩浩荡荡地去吃这个奇怪的接风宴。 这接风宴是真的奇怪,不仅那些高大威猛的夜北人奇怪,那个远远坐着不说话,脸上戴了个金面具的夜北王也可怪,他们的吃食更加奇怪! 一众年轻官员倒是没什么,可平日注重保养,只吃健康食物的百里丞相就扛不住了。 那些烤得半生不熟的肉他不过是礼貌性地吃了一口,回城就开始腹泻。 随行的太医替他治了一晚上,才终于缓了他身上的不适。 百里无忧瞥见墨冥辰翘起的唇角,胡子一吹,凉凉地说:“本相看王爷最近心焦气躁,面色也不太好,要不本相叫了太医来给王爷诊诊吧?” 要病一起病啊!凭什么病的只有他! “最近天干物燥,有点上火,喝盏凉茶压压就好了。”墨冥辰轻咳了一声,不看百里无忧的那张老脸了。 这都半个多月了,那个说要嫁给他的女人,自那封飞鸽传书之后,音讯全无。 倒是拂衣常来禀报,听月照说秦夫人给瑞王府办寿宴办得极好,得了重赏;听月照说酒楼了新添了两个大厨,流苏也到酒楼去伺候了;听月照说小公子和小小姐已经去松阳书院上学了,小小姐第一天上学就拔了师先生的胡子,气得师先生晚饭都没吃…… 听月照说……听月照说! 墨冥辰听了小半个月,终于听不下去了,再不许拂衣到他跟前禀报任何跟秦记酒楼有关的事情! 那女人太没良心了! 让她勿念,她就真的不念了? 不给他写信就算了,也从没听月照说起她过问他的事情! 仿佛他一走,她的生活里就直接没了他这个人似的! “特木勒将军已经在厅里等候了,特命属下来请丞相和王爷前往。” 两人正站在驿馆门口讨论各自的病情,一个编着一头小辫的夜北少年匆匆过来,按肩俯身行礼。 “不是夜北王有要事相商?”百里无忧眉头一皱,不满地看着那行礼的少年。 对于这些昨晚毒害了他的夜北人,百里丞相现在抱着十二万分的不满,看谁都不爽! “我们的大阏氏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大汗王挂心大阏氏,一直在房里陪伴,无法抽身前来,所以换了特木勒将军来与两位商谈。” 少年的口音微微有些上扬,话也说得有些磕巴。 为了陪女人,让一个将军来跟他们这丞相和摄政王商谈?!把他们当什么了?! 这些北蛮人,在朔方原上嚣张便罢了,居然到了大齐还这般猖狂?! 百里无忧气得吹胡子瞪眼,刚想冷哼一声高傲地离去,却被墨冥辰扯住了袖子。 “前面带路吧。”墨冥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那少年领他们往议事的大厅去。 特木勒原是耶律寒邪的伴当,与耶律寒邪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耶律寒邪当了夜北的大汗王之后,封了特木勒大将军之位,统领夜北半数兵马。 特木勒是耶律寒邪的左膀右臂,如今他们那位“夜北王”无法抽身,与特木勒商谈并无不可。 议事厅里坐着个编着一头小辫,留着络腮胡的男人。 脱去战甲,一身苍青色的锦袍下裹着肌肉虬结的身躯。 三人进了大厅,特木勒才从桌边站了起来,他按肩俯身与两人行了礼。 抬起头时,一双深棕色的眸子落到了墨冥辰身上,将他打量了一番,最后看向他面上的白玉面具。 “特木勒将军请我们来,到底所谓何事?”百里无忧踏前一步,往墨冥辰跟前一挡,挡开了特木勒的目光,冷声问。 “不是件什么大事,不过我们此番来齐,是带着诚意来修好,在与你们大齐皇帝商议订盟之前,大汗王觉得,有件旧事必须要先解决一下,否则日后到了京城再在百官面前说起,恐伤了和气。” 特木勒请了两人在桌边坐下,隔着一张茶桌,继续打量墨冥辰。 墨冥辰对他这般打量视若无睹,只是曲指敲了敲桌面,露出小指上套着的狼璋。 他悠悠开口:“不知特木勒将军说的,是什么旧事?” “你们皇帝登基之前,贵国欠了我们一千万两银子,大汗王让我来问问摄政王,这钱你们大齐什么时候还?” 特木勒话才刚说完,一旁的百里无忧沉下了脸,只是这次看的不是特木勒,而是身旁的墨冥辰。 墨冥辰皱了皱眉:“本王怎么不知道大齐还欠了夜北银子?” 从前大齐与夜北多有战事,打了那么多年,不管胜败,大齐都从未提过议和之举,更不可能有赔款之说。 “摄政王不知道也是正常,这欠款,是在摄政王归齐之前,大齐欠下的。”特木勒抿唇笑了,他微微往后靠了靠身子,目光在百里无忧和墨冥辰身上逡巡。 “百里丞相,可有此事?” “这个嘛……”百里无忧对上墨冥辰询问的目光,有些迟疑,“确有此事,这一千万两银子,是大齐许给夜北的赎金。” “赎金?”墨冥辰微微一怔,看百里无忧一脸心虚,恍然明白了,他神色一沉,皱眉道,“是谁许的?” “正是王爷面前这位百里丞相,议定的书信上,还有百里丞相的印章,时隔半年,夜北却迟迟未收到这笔赎金,大汗王心中疑惑,特命我来问问两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93章 百里叔叔的好意 第293章 百里叔叔的好意 特木勒从怀里拿出了那张盖着百里无忧私印的信件。 墨冥辰淡淡瞥了一眼,身子微微往后倾,摩挲着小指上的指套,偏头看向百里无忧:“在百里丞相心里,本王就只值这区区一千万两银子?” “咳咳,这主要是因为,当时国库空虚。”百里无忧轻咳了一声,坐正了身子,“特木勒将军,当初大齐与夜北是说好了的,要我们礼部的官员,在殇阳关迎接到了你们送归大齐的永安王,这笔赎金我们才会全数奉上,可礼部官员在殇阳关等了三天,也没见你们交人,这笔交易,是做不得数的。” “我们若没有交人,那百里丞相身边坐着的是谁?”特木勒抱臂,冷冷看着百里无忧。 百里无忧噎了一下,旁边这个摄政王是他自己跑回去的啊! 他们都还在京城里催着赶着让夜北交人,结果转头这人自己好端端就出现了在了紫宸街的永安王府,就像他一直都在京城一样! “摄政王,字据都在这里,如今摄政王平安归齐,这赎金,大齐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算算了。”特木勒见百里无忧不说话,将桌上的信件推到了墨冥辰跟前。 “既然有字据为证,本王又确实平安归齐,那这笔赎金,也是你们该得的。”墨冥辰抬手,把信件推到了百里无忧面前,“这上面字是谁签的,盖的是谁的印,你们找他要钱便是,他要是不给,回头到了京城,你们大可以去京兆衙门状告,大齐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摄政王,这是国事!”百里无忧没想到墨冥辰会这般说,看着眼前自己半年前盖的私印,拍桌站了起来。 当时先帝卧病在床,每日都是一群太医围着转,根本无法上朝理事。 这笔交易,是他瞒着逍遥王,与朝中几个大臣商议之后订下的。 他们又不能去动玉玺,这信上要盖印,只能盖他丞相的私印了! 墨冥辰是自己跑回大齐的,夜北没有按照约定交人,他便也没有再理会这件事。 今日夜北提起,他本以为墨冥辰会与他一样,否认此事,却不想,他竟然把这件事直接推到了他头上? “这盖的是丞相的私印啊,不过一千万两而已,对丞相来说算不得什么,丞相若是真为国事考量,便早日将银两送交夜北吧。” 墨冥辰话音刚落,百里无忧冷哼了一声,拂袖大步离去。 “百里丞相近日身体有些不适,火气大了些,让特木勒将军见笑了。”墨冥辰看着那张被落在桌上的信件,淡笑道。 “半年多未见,摄政王今日见着老朋友,这态度可不怎么好啊?”等得外面百里丞相走得没影了,特木勒才开口。 这次耶律寒邪来大齐,本是打算将他留在王庭的。 是他执意恳求,才得了这同行的机会。 今天他来谈这件事情,也是因为知道墨冥辰与百里无忧不合,他与墨冥辰在夜北又有交情,这件事情或许能谈成也说不定。 果然如他所料,这一千万两的赎金,终归是有了着落。 有了这笔钱,夜北的可以再添一万铁浮屠,到时候国强兵盛,再无畏惧。 “特木勒将军怕是误会了什么,本王在夜北可没有什么老朋友。”墨冥辰也站了起来,他垂眸扫了一眼特木勒,“将军只要记得,自己还欠着本王一条命就好了。” 墨冥辰说罢,负手离开了议事厅。 等得一路从议事厅出来,还未走到驿馆门口,就看到了长廊外正在挥刀砍跟前一棵矮树的百里无忧。 “百里丞相不是身子不适吗?现在看着倒挺精神的嘛。”墨冥辰转身进了小园,看着百里无忧身旁落了一地的树叶,笑道。 “臭小子,本相好心来帮你,你却胳膊肘往外拐?!”百里无忧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将手里的匕首扔了,重重哼了一声。 那日来迎夜北王的人选,朝中选定的本是墨冥辰和逍遥王。 墨冥辰手握晋北兵权,逍遥王封地是晋州,两人都是名正言顺的人选。 是他到最后插了一脚,非要跟着墨冥辰一起来,就怕逍遥王来了,又添什么乱子。 墨冥辰俯身捡了地上的匕首,走到了百里无忧身旁:“百里叔叔的好意,阿辰心里明白。” 这声“百里叔叔”已经快十年不曾听墨冥辰叫了。 百里无忧愣怔了一下,古怪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先帝尚在病中,百里丞相便想从夜北将本王赎回来,是怕先帝死后,本王也会死在夜北吧?” “本相不过是遵先帝旨意罢了,若非如此,本相才不会非这般周折。”百里无忧皱了皱眉。 “若是先帝旨意,信上怎么会没有玉玺,只有百里丞相的私印?” “本相顺手盖的行不行?!先帝封你为摄政王,本相若是不将人从夜北找回来,难道任由天下人都知道,大齐的摄政王被困在了夜北王庭不得归?!” “那封信上的日期,是先帝驾崩前一个月,那个时候,没人知道本王被封为摄政王了吧?” “你——”百里无忧气绝,被他问得无话可说。 他就是一时心软了行不行? 他就是当时头脑发热,居然想把这个处处和他作对的混小子从夜北捞回来! “既然知道是本相一番好意,你今次还帮着夜北说话,让本相交赎金?你知不知道这些赎金到了夜北人手里,无疑是再送他们一支强军劲旅,到时候,他们对付的,还是大齐!” “本王在夜北多年,他们是什么打算,本王自是明白的。”墨冥辰看着跳脚的百里无忧,脸上笑意更浓了,“所以本王才说这是百里丞相与夜北的私事啊,百里丞相只需得死赖着不将钱拿出来不就好了。” “……”百里无忧又噎了一下,这是叫他当无赖吗?! “百里丞相不愿意给,他们最多也只是想方设法迫使丞相交钱罢了,丞相只需得咬紧牙关,渡过难关,等把他们再送回夜北,就万事大吉了。” “万一本相撑不过去了呢?”北蛮人好武,这一路他岂不是要受到武力胁迫? “那丞相就说自己没钱,只能以身相抵了,夜北风景不错,丞相去看看也是好的。”墨冥辰拍了拍百里无忧的肩膀,转身往外走。 “臭小子!”百里无忧脸色一沉,扭头追了上来。 这都是出的什么鬼主意! 他这才刚追到驿馆门口,就见着门外长街上跑过来一个穿着红色马步裙,蒙着轻纱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在见到门口两人时,展眉一笑,将手里的马鞭一收,快步朝他们跑了过来:“图蓝哥哥,可算又见到你啦!” 第294章 图蓝已经死了 第294章 图蓝已经死了 百里无忧对这个小姑娘有印象,昨晚接风宴上,小姑娘一袭红裙,在月下翩然而舞,宛若一朵盛开在草原上的绚丽花朵。 他记得,这姑娘夜北名字叫塔娜,是耶律寒邪的妹妹。 这驿馆门口就在站着他和墨冥辰,虽然图蓝这个名字陌生,可这哥哥二字,一听就不是叫他了。 百里无忧眉头一挑,拢了袖子往旁边退了两步,饶有兴味地看着墨冥辰。 墨冥辰对眼前这人印象全无,看她穿着打扮是夜北人,以为她是在叫他们身后的人,便也没作声,跟百里无忧一样,往旁边退开两步,给人让道。 “图蓝哥哥,我可想死你啦!” 墨冥辰刚退开,那姑娘已经跑到近前,伸手想去拉他! 墨冥辰没想到这姑娘是朝自己扑过来的,步子一移,轻巧地躲开。 塔娜扑了个空,踉跄了两步,被忙上前来的拂衣扶了一把。 “塔娜公主,小心脚下。”拂衣将人扶稳后,迅速抽开了手,低声提醒了一句。 “塔娜公主?”经拂衣提醒,墨冥辰才知道这人是谁了,他退到了百里无忧身旁,“本王听说大阏氏身子不适,塔娜公主可是过来探望的?” 城中驿馆不大,耶律寒邪这次带着进京的人挺多,除了耶律寒邪帐下的几位阏氏和几个官员外,其余的人现在都分住在城中各处。 “图蓝哥哥,你怎么回来半年,就不记得我了?!”塔娜撇了撇嘴,一双玲珑剔透的眼里满是委屈。 “本王认识你?”墨冥辰更疑惑了,他甚至都不叫图蓝啊! 不过图蓝这个名字,听着倒是有几分耳熟。 “我们在大阏氏的帐篷里见过那么多次,你还替我养过马,你在饮马河的时候,我还去看望过你,你都忘啦!”塔娜攥了攥裙摆,他们都认识五年了,图蓝哥哥现在居然装作不认识她! “这么美丽的公主,摄政王怎么能忘了呢?”百里无忧抱臂看戏,幽幽说了一句。 墨冥辰听到这些旧事,沉下了脸:“公主怕是认错人了。” 他曾在夜北当了几年马奴,给王庭的贵族们放马养马,还曾听过大阏氏差遣。 后来在烹羔节上胜了耶律寒邪,便被调到了北边的饮马河畔放牧。 因为远离了王庭,才找到了机会潜逃回来。 这位塔娜公主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被称为草原上的舞之魂,夜北的白月光的塔娜公主,谁会没听说过? 可这些耶律家的人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是仇人,是死敌! 他如今能忍着不把他们全都杀个干净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谈得上什么交情? “我看了你五年,跟你了五年,即使你现在戴着面具,可你这双眼睛,早印在了我心里,我是不会认错的。” 塔娜咬了咬朱红的唇,仰头看着墨冥辰:“自从那晚在蓝月谷里你救了我之后,我就跟长生天发誓,此生非你不嫁,从前我想让哥哥把你分到我帐篷里来,不让你再做那些粗活,可是哥哥不允许,后来你被分去了饮马河,我才知道你是大齐的皇子,我……” “那晚落到蓝月谷溶洞里的是公主?”墨冥辰截断了塔娜公主的话,垂眸看着她,“那晚在溶洞里救你的人不是本王,那个图蓝已经死了。” 图蓝这个名字,在夜北很常见。 不过听她提起蓝月谷,墨冥辰便也想起她口中的图南是谁了。 蓝月谷是朔方原西边的一处深谷,谷里多蛇虫猛兽,溶洞遍布。 他当时和几个奴隶一起被派到蓝月谷寻紫蔺草为大阏氏治病。 他们八个人分成了四组,图蓝是他的同伴。 两人寻药的时候图蓝不慎落进了溶洞,他下去救人,在溶洞里寻了一夜,最后找到了背着一个姑娘出来的图蓝。 图蓝和那个姑娘都是一身血污,他们身上的,都是图蓝的血。 他不知道两人在溶洞里遇到了什么,只是图蓝当时依旧是重伤失血,全凭一口气吊着把人背了出来。 图蓝见到他后,终于撑不住倒地,临死前,将紫蔺草给了他,还将那姑娘托付给了他,让他一定带人出去。 他葬了图蓝,带着草药,背着那满身血污的姑娘出了溶洞。 那姑娘戴着面具,他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打算管这件事情,带她出溶洞,不过是应了图蓝的托付。 等得出了蓝月谷,跟其他人汇合之前,他把那姑娘放在了谷外一个牧民们常往来的地方。 他走的时候,那姑娘从昏迷里醒过来,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只说了救她的人叫图蓝后,便带着紫蔺草离开了。 却没想到,当初图蓝舍命救的,是耶律寒邪的妹妹,夜北的塔娜公主。 要是早知道她的身份,当初他一定会把她跟图蓝一起埋在溶洞里! “本王还要去一趟晋北大营,先告辞了。”墨冥辰冷冷扫了塔娜公主一眼,唤了拂衣,转身离去。 图蓝曾是翰喆部的世子,耶律家带兵踏平翰喆部后,屠了部落里高过马鞭的男人,抢了部落里的年轻姑娘分给夜北各家亲王,余下的,全部充作奴隶。 图蓝十岁就给耶律家当马奴,当了十年,受尽侮辱折磨。 这个温温吞吞的年轻人,是他初到夜北时,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当初中计被擒,受尽折磨。 奄奄一息时,是同在奴隶帐篷里的图蓝照顾他,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他,还跑去合萨那里偷药回来给他治伤,给他捡了条命回来。 图蓝劝他忍耐,教他说夜北话,告诉他那些贵族里,哪个可以巴结讨好,哪个需要远远避开。 初到夜北的那几个月里,图蓝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他。 他曾答应图蓝,终有一日,会带他离开夜北! 可图蓝还没能等到那一天,就早早死在了蓝月谷,还很有可能是因为救那个女人而死的! 图蓝心地善良,当初救人想来也是一时善举。 可是,只怕图蓝自己也没想到,他舍命救的人,就是让他家破人亡,沦为奴隶的耶律家的人! 一想到这个,墨冥辰心中越发烦躁,步子也快了几分。 “塔娜公主和摄政王很熟啊?”百里无忧拢袖站在驿馆门口,眼见墨冥辰疾步走远,他笑着开口,“本相瞧着,摄政王与公主大概是有点误会,不如公主和本相讲讲,或许本相还能给公主帮上点小忙呢。” 第295章 厨艺大赛 第295章 厨艺大赛 秦月瑶跟魏掌柜定下的五月新菜是炸藕盒和藤椒鱼。 五月初五就是端午节了,魏掌柜学了两道菜后,又多留了一天,跟秦月瑶研究粽子馅儿。 秦记酒楼新添了几个人手,旁的好说,这住宿便成了问题。 刘子期家在邺水城,到京城来本是想再找住处。 他跟王全不一样,孤家寡人惯了,没有妻小,便被王全领回了家。 王全在知道君修远住在酒楼后院的时候,唉声叹气了大半天。 还试探着问君修远愿不愿意给他回家去,君修远都还没开口,王全就被流苏赶跑了。 秦月瑶不要流苏的卖身契,而是给她开月钱。 这卖身契才从摄政王府拿出来,转头居然没人要了,流苏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无处安放。 不过看在自己可以领酒楼和摄政王府双份的月钱上,她便也不计较这些了。 秦月瑶跟苏眉一起去了城南看了他们的住处,院子的确不小,两进的套院,就是地方偏离长街,每月二两银子。 张德见他们这般,干脆请了他们到自家新租的大宅子里去住。 瑞王爷的宴席,秦记酒楼和乌帕尔他们的皮影班子里的所有人都领了赏。 那瑞王爷府上十分有钱,每个人都得了一个十两的金元宝。 这折合了银子,是一百两,抵得上他们好几年的工钱。 张德得了赏之后,就在奇秀坊附近找了个宅子,让苏眉他们搬过来,大家有了个照应,到秦记酒楼来也方便。 这样一来,倒刚好给流苏腾了间屋子出来。 能与君公子比邻而居,流苏觉得她每天都是在桃园净土,在人间天堂! 苏奶奶如今的病比上次见着还严重了几分,时常意识恍惚。 秦月瑶第一次去看她的时候,她还一把抓了秦月瑶的手,连声求饶。 苏眉说苏奶奶最近经常这样,她也不知道原因。 秦月瑶问过苏奶奶都在吃什么药之后,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回了酒楼之后,悄悄让李三全每日提一小坛子灵泉的水回去给苏奶奶煎药。 自从她在瑞王府得了重赏,财富值骤然猛增之后,青藤开始对灵泉水进行收费管理。 他还挺大方的,10点财富值一小坛,每天限量十坛。 秦月瑶本想反抗,但是她发现,能不能有泉水,还真是这个小混蛋说了算。 若是她想明抢,青藤能一秒钟让灵泉便泥潭! 秦月瑶存了好几天,才存够了两坛水酿自己喝的葡萄酒,余下的,除了每日让李三全拎一罐给苏奶奶外,她还拿来用到了姜琳身上。 安荷院里的仆妇和婢女不多,每天日落后就都在住的阁楼里,基本不出门。 晚上到了姜琳出来丢珠子的时辰,他们更是关窗锁门,蒙头大睡,不管四合院里的奇怪动静。 这可方便了秦月瑶和月照时不时趁夜翻墙进来。 秦月瑶第一次把月照骗过来的时候,有意想要吓吓他。 没有跟他说姜琳夜游的习惯,还专挑了那个时间点,带着月照进四合院。 满屋子珠玉落瓶的声音里,受到极大惊吓的月照硬是用手边的各种瓶瓶罐罐,将屋顶上潜行的姜姨娘打落了下来。 害得姜姨娘那晚连她例行的屋顶巡游都没有完成。 灵泉虽说有治病的功效,不过也不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青藤说就姜姨娘这样的情况来看,最少也得等上几个月才会有效。 倒是苏奶奶最近的精神好了许多,听说如今都可以下床走动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 秦月瑶在后院门前挂了艾草,泡了雄黄酒,中午饭点过后,跟大伙儿一块在后院包粽子。 几个厨子聚在一起,讨论的,自然是六月将举行的厨艺大赛。 大齐各州每隔一年都会举行厨艺大赛,本州厨子经过筛选进入州赛前三的,能到京城来参加御厨的选拔。 桑璟舒接了宁州知州的帖子,要当这次宁州赛事的评委。 作为桑大厨的唯一弟子,秦月瑶自然是要虽师傅回宁州,参加比赛的了。 秦月瑶对选御厨没什么兴趣,不过听说州府赛事前三名,奖励就十分丰厚。 “这各州的厨艺大赛,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想当年我刚出师,一路过关斩将摘得盛州头名,名声大噪,就跟考了个状元似的。” 刘子期在自己多加了几块火腿的粽子上系了个特别的绳结,悄悄放到了一边。 “然后呢?你参加御厨选拔了吗?”秦月瑶瞥见了他的小动作,看了他身后的箩筐一眼,随口问。 “没有,我可受不惯宫里规矩管束,把选拔名额推了,去滨州跟杭知州合伙开了个酒楼,想想那日进斗金的好日子啊……”刘子期看了一眼包粽子包得认真的君修远,随即改了口,“还是没有现在舒服。” 王全对他的话,深以为然。 秦月瑶给他们把工钱涨到了每月十两,年底有分红。 这些都是其次,他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厨子,这手头上的钱,进出千金的时候都有,这点工钱其实也跟每月二三两没太大区别。 关键是三人能在一起切磋厨艺,别看秦月瑶年纪小,可这厨艺自有她的精妙之处。 她也不藏私,来这里不过十余日,王全觉得自己这手艺长进比在临湘楼干了那么多年都快。 王全说:“瑶丫头若是能在宁州赛事上得个第一,或许咱们下月就能在宁州再开个酒楼了。” 厨艺大赛上的评委除了各州名厨外,还有每个州大大小小的官员,王爷。 这些官员在朝廷拿的都是死俸禄,多喜欢开店铺子赚点外快。 而这些铺子里,酒楼无疑是最容易开,来钱最快的。 就像刘子期说的,大赛上得了头筹,就跟考了个状元似的,只要赛上出名,必有人争着抢着上门来合作。 “我与宁州的新知州有几分交情,这事倒是可以考虑。”君修远点了点头,把包好的粽子丢进了箩筐里。 “你们这是已经都盘算好了,就等着我比个第一回来了?”秦月瑶低头看了一眼君修远包的粽子,皱眉。 这人不是才刚学吗?为什么就能包得这么像模像样的? 王全拍了拍她的肩:“所以瑶丫头这次,重任在肩啊。” “放心吧,有本大厨亲自指导,你拿个前三不成问题。”刘子期又藏了一个肉粽。 几人正说着话,流苏从前面匆匆过来,神色凝重地看着君修远:“君公子,君家大老爷过来了。” 第296章 强取豪夺 第296章 强取豪夺 君家大老爷君鸿卓,是将君家推上大齐首富的人。 君家百年为商,起起落落,到君鸿卓当家主,初时正好赶上战乱。 君鸿卓与朝廷合作,狠发了一笔战争财,之后虽切断了与夜北和西域几个大国的商路,却也得朝廷扶持,在大齐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老爷子不仅在商场上叱咤半生,曾经还到过战场。 看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和尔虞我诈,自觉不管遇到什么,都可从容面对。 可唯独这次,他不仅要被君修铭那个混账给气死了,还要被躲在这小酒楼里不愿回家的小儿子给气疯了! 君修远离开君家五日后,君鸿卓跟着君修泽匆匆从滨州回来。 这才五日,没了君修远的君家乱成了一锅粥。 盛州铺子的掌柜几乎全到京城来了,听到他们回来,都出城十里去接,差点都想跪迎了。 老爷子和君修泽忙了好几天,才终于把那些掌柜劝了回去。 等得找人来寻君修远,这个兔崽子居然说他不回去了! 这段时间君家的人几乎天天都来,头两次还能进门说话,过两天刚到门口,就被酒楼的人堵了,不走的话,还不被他们提着菜刀赶人。 据说其中有两个女子最为彪悍,一人提一把菜刀,一路能把人追出奇秀坊,就跟君家是来抢她们的男人似的。 下人们请不回去,君老爷等了几天,终于坐不住了,自己带着人过来了。 君修远从后院过来的时候,坐在桌前的君鸿卓和君修泽都是一愣。 自从当上家主之后,君修远便是在老宅里,都很少把面具摘下来。 在君修泽的记忆里,他三弟是那个一身白衣翩翩,举手投足间带了七分贵气,三分嚣张的纨绔,不管身处何地,他永远是会闪闪发光的那一个。 如今眼前这个,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锦衫,从前的那份嚣张收敛了,精致的眉宇间带着几分疏淡,看向他们的眼里波澜不起。 君老爷第一眼落到君修远的脸上,这孩子,越长大,越像他娘。 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英气,却依旧能从他身上,看出那个人的影子。 再看他那一身衣裳,君老爷想哭了。 这才不到半个月,他儿子为什么沦落成了这般模样?! “三全,请君老爷他们去雅间吧。”秦月瑶站在厨房门口,喊住了匆匆进来取水的李三全。 “不用了,他们说几句话就走。”君修远拿过了李三全手里的茶壶,径自走到了君老爷桌前,替他们斟了茶。 酒楼大厅里还坐着几桌客人,除了在招呼人的苏眉,其他人都凑到了厨房门口,跟秦月瑶他们一起远远看着坐在窗边的一家人。 “瑶丫头,你说君公子他会回去吗?”王全看着桌前的三个人,忧心忡忡。 “不知道……”秦月瑶皱了皱眉,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君家,“王大厨希望君公子回去吗?” “闹成那样,还回得去吗?”刘子期叹了口气。 君修铭可不只是逼他交出了家主之位,还把君修远不是君家血脉的事情传遍了各州。 要刘子期说,就这样了还回去做什么? 家主当不上了,回去过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 “他们一会儿要抢人的话怎么办?”王全看了几眼,突然冒了一句,转身回厨房拿了把菜刀。 “不行,奴婢去找白郡王!”流苏一听这话,站不住了,“不对,还是去皇长公主府比较好!” 君老爷带来的二十多个随从就在外面呢,这么多人,他们打不过啊! “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就别跟着搀和了。”秦月瑶一把拉住了流苏。 丹阳公主要来的话,他们还真有热闹瞧了! “闹够了没有?闹够了,便跟我们回去吧,铭儿这次做得过分了,为父已经责罚了他,夜北的事情,为父也不计较了,宁州和滨州你原来的铺子,若是想要,你也可以拿回去,为父不过走了不到十天,你们便把君家闹得鸡飞狗跳,是想气死为父不成?” 这么多天了,君老爷子气也气过了,如今见着小儿子落得这般田地,也觉心疼。 “宁州和滨州的铺子还我?”君修远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家主之位呢?” “君家如今交到你大哥手里,有他约束着,日后铭儿也不敢再胡乱妄为,族里的长老也不会再说什么。你不是一直说京城不好住吗?览碧城那套别院,原也是你娘最喜欢的,为父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出来了,翠园的东西也都搬过去了,过两日为父便随你一起去滨州。” “大公子,不对,君家主如今坐收渔利,畅心如意了吧?”君修远瞥了君修泽一眼。 “三弟,再怎么说这件事也是因你挪钱送去夜北而起,这本就是犯了君家族规的,如今父亲回来了,替你在几位长老面前挡了此事,二弟也被父亲责罚了,你便不要再使性子,赶紧认错吧。” “认错?”君修远冷笑了一声,“我爹当年把君老爷当兄弟,危难时舍身相救,还将妻子和尚在腹中的孩子托付给君老爷照顾。君老爷倒好,扭头就将救命恩人的妻子纳为妾室,我娘为了我,只能受此折辱,这些年我在君家,受尽冷遇,若非你的两个儿子不争气,你有怎会甘愿将家主之位交到我这个外人手上? 你今天来找我,是真的想找回自己的小儿子?还是觉得我害君家丢了脸,现在若是流落在外,更坐实了君老爷当年夺人妻子的事情,想把我抓回去关在滨州,不再让旁人看君家的笑话?” “你!”君老爷被几句话戳中了痛处,猛一拍桌站了起来。 厨房门口的一众人神色一紧,崔二偷偷拎了靠在墙边的一截柴棍。 “君老爷还不明白吧?你真以为我娘这些年乖乖留在桐院,是因为倾慕于你?她不过是想在你这个强取豪夺的人手上保全自己和我罢了,否则,她给你当了那么多年妾室,为何一直无所出?!” “混账!” “啪——”的一声脆响,惊得不远处坐着的几桌客人纷纷回头。 流苏见君修远被打,猛地抢了王全手里的菜刀就要冲上去,被秦月瑶一把拦腰抱住。 第297章 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第297章 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那一巴掌打得极重,君修远也没有躲。 脸上火辣辣的疼,满口腥甜。 他看着双眼通红,满面怒意的人,扯了扯唇角,笑了:“我在君家长大,也算受你照拂,可这七年多里,我为君家赚的钱,早超出了我送去夜北的那两千万两,还有这些年君家花在我身上的钱。” 君修远从桌边站了起来,冷冷扫了一眼神色凝重的君修泽,和怒目握拳的君老爷。 “君鸿卓,你若还对我爹娘有那么一丝愧疚之心,便马上从这里滚出去,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君修远说罢,一脚踢开了凳子,大步往后院去了。 厨房里神情紧张的一众人看了看还愣在窗边的人,又看了看君修远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除了秦月瑶,他们都不知道君修远被赶出君家的真正原因。 秦月瑶松开了流苏,走到了窗边:“君公子的话,两位也都听到了,如今话也说完了,两位还请离去吧,别影响我们做生意了。” 君修泽皱眉看向她:“秦掌柜,这是我们君家的事情,你若是不想惹上麻烦,就别插手,否则……” “否则君家主想怎么样?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厨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小酒楼,君家想让我死,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秦月瑶抿唇笑了,挑眉看向君老爷,“你们君家的事情我管不着,可是君修远是我的朋友,你们若是想伤他害他,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我们或许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钱没势,可我们也不是贪生怕死,任人欺凌的主。你们若是再不走,我们就要强行送客了。” 秦月瑶话音刚落,从厨房里跑出来的一众人纷纷亮出了手里的武器。 王全的菜刀被流苏抢了,这会儿从院里拖了前两天拿来打桩子的大铁锤,猛地一甩,扛到了肩上,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走吧。”君老爷皱眉看着这群跟土匪似的伙计,默了片刻,唤了君修泽离去。 眼看着君家一行人离开奇秀坊,秦月瑶轻舒了一口气。 “妈的,重死老子了。”王全都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人已经走了,嘟囔了一句,甩手将肩上的铁锤扔到了地上。 “咔嗒”一声,脚下刚铺的地砖被砸裂了一个缝。 “王大厨,你砸坏了我的地砖,这钱得从你工钱里扣!”秦月瑶转头看着地上的裂缝,心疼得跳脚! “不就是块砖嘛,能值几个钱,回头我给你换了不就成了?”王全嘿嘿笑了两声,见她满眼心疼,挪了脚,踩住了裂缝。 “秦掌柜,你快来啊,君公子想不开,要跳楼啦!” 秦月瑶正去账台上拿账本,要给王全记上一笔,就听后院流苏大喊了一声! 大厅里的人一惊,一窝蜂地往院里跑。 君修远也不知道是怎么爬到小楼的房顶上去的,这会儿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屋脊上坐了下来,背对着他们,也不知在干什么。 “月照呢?!”秦月瑶见他这般,不担心他想不通跳楼,倒担心他一不小心摔下来,左顾右盼,急问。 “月照今天去夕岳山了,奴婢去找白郡王来!”流苏看到君修远坐下了,微微松了口气,扭头朝外跑。 秦月瑶站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把裙摆绑到了腰上,让王全托了她一把,从二楼上了房顶。 青色的琉璃瓦有些滑,秦月瑶手脚并用,小心地爬到了君修远身边。 见他只是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远方,便也没有说话,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也未必全是真的。”过了许久,君修远才淡淡开口。 “我娘这些年,在君家其实过得挺好。至少从我记事起,每次老爷子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脸上的笑,都没有落下过。她或许是真爱上了老爷子,只是出于愧疚,或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一直没有给老爷子再生一个孩子。” “君老爷今天来,想来也是真担心你,想让你回家。”秦月瑶抿了抿唇,缓缓说。 君老爷许他拿回两个州的铺子,让他去滨州生活,以其说是想埋葬了这件让君家落人话柄的往事,更多的,其实是想保护他吧? 远离了这个挑起是非的地方,在滨州安稳度日,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若是君老爷真不在意他这个儿子,今日也不会亲自前来,更不会说陪他一起去滨州这样的话。 “或许吧,可是我回去了,又能得到什么呢?回去当一个依靠君老爷的同情和怜悯活着的野种?”君修远叹了口气,干脆仰躺在了屋顶上,抬头看着湛蓝的天,“说实在的,如今这种什么都没有了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可是,我真乖乖回去了,失去的,比得到的要多上太多。” “既然想好了不回去,那又有什么好纠结的,你不是七年赚了两千多万两吗?你现在也带着我们赚赚啊,多的不用了,赚个一千万两就够花了。” “我不是在纠结这个。”君修远叹了口气,偏头看坐在身边的人,“我在想,这些年,是不是我拖累了我娘?如果没有我这个孩子,有老爷子的那般宠爱,她即便是当不上正室,也该过得更好才是。” 秦月瑶皱眉,垂眸看着他,认真说:“旁的我不敢说,可你娘一定从来没觉得你是拖累。我也是当娘的人,两个孩子对我来说,意味着生命的全部,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为了他们我愿意付出一切,永远不会觉得他们是累赘。” “或许吧。”君修远抿唇想了想,轻轻说了一句,别开了眼,没再说话了。 他查过当年的事情了,当年君老爷和他爹娘一起出海去琼枝岛,中途遇上了海盗。 他爹为了救君老爷,死在了海盗的刀下。 去琼枝岛的航线一向太平,他们去的时候没有打君家的旗号,用的是一艘小商船,船上也没有什么贵重的货物。 这样一条不起眼的小船,怎么会引得海盗来抢? 而且,还那么巧的,同去的三人里,只有他爹死了? 第298章 我帮你们担着了! 第298章 我帮你们担着了! 白辰谨踩着屋顶过来的时候,小楼顶上的两个人已经躺平晒太阳了。 楼下一群人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不跳楼也不下来,便都包粽子去了。 君修远抬手挡着眼睛,迷迷糊糊间,有冰凉的帕子轻轻捂在了他还隐隐作痛的脸上。 “你来啦!”君修远放下了手,看到蹲在跟前的人,眯着眼睛笑了。 “白郡王!”秦月瑶也拿开了捂着脸的双手,激动地喊了一声,坐了起来。 “君修远,你小子是不是太过分了?!”白辰谨在君修远没有肿的那半边脸上狠狠掐了一把,“我和三哥的事你都是第一个知道的,你倒好,所有的事情我都是最后才从别人口中得知!” “你不是最后一个啊,还有个一无所知的给你垫底呢。”君修远挥开了他的手,捂着帕子坐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要是知道你瞒着他,回来会不会揍你?” 白辰谨神色一顿:“为什么揍我?不是你不让说的吗?” “我当不成家主,被赶出君家,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我都这么可怜了,他舍得揍我?你就不一样了,你知情不报,刻意隐瞒,一天至少要挨三顿打,才能让他消气。” “不是还有皇姐和秦夫人吗?”白辰谨皱眉,抬眼看到秦月瑶满眼同情的看着他,更是心生绝望。 果然这次挨揍的,只会是他一个人了! “白郡王不要难过,我们请你吃粽子啊。”秦月瑶看了一眼楼下的院子里。 刘子期他们这会儿都蒸了一笼了,院里一群人都在吃粽子,那香气可馋人了。 “就是,我们下去吃粽子吧!”君修远点了点头,他也馋了好久了。 白辰谨瞥了一眼楼下的情形,叹了口气,起身准备下楼。 就算要挨揍,也得做个饱死鬼! 他这才刚站起来,就被君修远拉住了衣摆。 “白郡王顺便带我们一起下去呗。” 坐在屋脊上的两个人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他。 他们早就想下去了!可是不敢动! 上来的时候,一个心情不好,一个满心担忧,都没心思顾及其他的。 等到想下去的时候,看着那滑溜溜的瓦片,还有离得那么远的地面,都害怕了! 这要是一脚踩滑了,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啊! “想下去啊?”白辰谨抱臂看着两人,“想下去的话,等三哥回来,你们谁去主动承认错误啊?” 还以为他们都是心情不好,想在这里冷静一下吹吹风呢,原来是下不去啊。 君修远看了看白辰谨,最后转头看秦月瑶。 “为什么是我?”秦月瑶抬手给自己挡太阳,不情不愿。 这完全不关她的事啊! 院里的信鸽至今还未减肥成功,还越来越懒了,她就是想通风报信,也没办法! “因为他不揍你!”君修远严肃地说。 “没错,他要是敢揍你,我们让皇姐揍他!”白辰谨点了点头。 “不行!”秦月瑶坚决摇头,墨冥辰是不揍她,可他冷暴力啊! 上次他生气了,扭头就走,现在十天半个月了,一封信都不回就算了,甚至都没跟其他人打听一下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就这样的脾气,还不如揍她一顿了! “我前两天听说了一个趣事儿,”白辰谨又在屋顶上坐了下来,看着秦月瑶,“夜北这次过来的,除了夜北王和他的几个阏氏,还有他妹妹塔娜公主。这位塔娜公主生得美若天仙,能歌善舞,被称作夜北的白月光。她和三哥是旧识,三哥在夜北的时候,她就想让三哥当她的驸马,听说三哥从前还救过她一命。塔娜公主喜欢大齐风物,如今一路南来,每天都是三哥陪着四处逛街呢。” “你们还有什么能惹他生气的事情,尽管告诉我,越多越好,我都帮你们担着了!” 这么久不写信回来,敢情是在陪异族公主逛街啊! 逛吧!慢慢逛!等他回来,看她气不气死他! 秦大掌柜从屋顶上下来之后,也不吃粽子了,拖着铁锤去大厅修地砖。 王全抱着块新的石板回来的时候,原本被他砸出缝的那块已经碎成十几块了。 秦月瑶砸完地砖神清气爽,拎了两串粽子去书院接孩子们放学了。 云薇先前拔了师先生的胡子,把视胡子如命的师先生气得快哭了。 这几日她每天去接孩子们放下都会给师先生做几道下酒的好菜带过去,这才把人给哄好了。 刘子期包完粽子进厨房的时候,看到王全正在收拾刀具。 原本全放在案板旁架子上的刀具被他全部收了起来,只留了两把在外面。 “这都还没打烊,你收刀做什么?”刘子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王全把刀盒藏好,才缓缓吐了两个字:“保命。” 就瑶丫头刚刚那砸地的架势,一会儿进厨房来指不定多大阵仗呢! 厨房人杂刀多,搞不好容易误伤。 刘子期没听懂他的话,也没在意,吹着口哨去拿他的粽子。 等揭开蒸笼,找了半天,傻眼了:“我的粽子呢?!” 他现在,也十分想拿刀砍人! 孩子们回来之后就回屋写作业去了,师先生教得好,留的作业也多。 云深学起来没问题,云薇就有些吃力了。 这几日都没什么时间玩,天天在屋里让哥哥给她补功课。 酒楼这几天晚上都在演皮影戏,顾文彬归乡之前给他们写了两场,谢元溪也帮着写了一场。 如今酒楼的皮影戏三天一轮,每天一楼大厅都能客满。 他们晚上就卖些茶水点心,除了弥雅的烤饼、烤肉和寻常糕点铺子里有卖的点心外,秦月瑶最近还在炸薯条,卤鸡翅。 炸薯条卖得最好,每天都能卖光两大筐土豆。 只是做起来比较麻烦,因为酒楼里没有冰窖,煮好的土豆条都是秦月瑶趁人不注意,偷偷拿进空间的储藏室里冷冻的,这存和取都得背着人,好在晚上厨房里就留了王全和弥雅,他们看着那端出去半晌在端回来就变得又硬又冷的土豆条,也没多问什么。 等晚上关了门,秦月瑶将洗了澡的两小只抱到了自己床上。 她脱鞋上床,将孩子们都拢到了身边:“娘亲给你们讲讲你们爹爹的事情吧。” 第299章 另一个版本的真相 第299章 另一个版本的真相 这件事,本也是她自己承诺墨冥辰会讲清楚的。 今天看到了君修远的事情,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情跟孩子们讲清楚。 可能是自己的遭遇跟孩子们很像,所以在这件事上,秦月瑶考虑得比较多。 她跟墨冥辰说起过自己担心孩子们不能接受,墨冥辰在这件事上,十分尊重她的想法。 墨冥辰说她要是真这么担心的话,现在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他只要能陪在她和孩子们身边就好了,等她什么时候想说,他都配合。 直到今天看到君老爷过来,听到君修远说的那些话,秦月瑶才恍然明白过来,她在这件事上迟疑,其实不是在为孩子们考虑,而是在给自己疗伤。 她一直用自己小时候的心境去衡量两个孩子的想法,不自觉地代入了自己对那个抛弃他们母女的人的厌恶,所以迟迟没有开口。 孩子们那么喜欢墨冥辰,要是知道墨冥辰是他们的亲爹,别提该有多高兴了。 可她一直按着不说,是想惩罚那个她到现在都还在记恨的,从来没在她生命力出现过的父亲。 她这般毫无道理的自私行为,伤害的,不仅是两个孩子,还有那个什么都不问,还事事顺着她心意的男人。 从前她只是清楚自己喜欢墨冥辰,喜欢到想要嫁给他。 今天想通这一层之后,她才看清了,墨冥辰是有多在乎她! 她和两个孩子,不是自己和妈妈的翻版。 墨冥辰也不是那个离他们而去,再也不管不顾的人。 她不应该再因为自己的童年阴影,惩罚任何一个人! 秦月瑶把当年发生的事情改编了一下,只说她六年前被坏人抓走,途中被他们的爹爹救了,两人结为夫妻,可是他们的爹爹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离开,本以为很快就能回来,结果中途遇到了变故,被困在了很远的地方,一走这么多年,等再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他有了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这故事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啊。”云薇第一次听娘亲提起爹爹,听她讲完,皱眉思考。 为什么她觉得娘亲讲的这些,这么耳熟? “从前在白石村的时候,阿辰叔叔跟我们讲过。”记性好的云深开口。 这话娘亲前段时间给他说起过,不过妹妹不知道,妹妹说的,应该是再之前的事情了。 当初阿辰叔叔说为了保护他们不被坏人抓走,要装作是他们的爹爹的时候,给他们讲了个差不多的故事,让他们以后如果有人问起,都这么说。 云薇眨了眨眼:“为什么娘亲说的,跟阿辰叔叔讲的那么像?是娘亲告诉阿辰叔叔的吗?” 秦月瑶抿唇笑了,摇了摇头:“娘亲当时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你阿辰叔叔当时那么说,是因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娘亲说的是什么意思?”云薇听得有点晕了。 云深惊讶地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才出声:“娘亲是说,阿辰叔叔是我们的爹爹?” “云深真聪明!”秦月瑶赞赏地摸了摸云深的头。 她故意把最重要的留到最后说,想要增添点戏剧效果。 云薇一听这话,猛地蹿了起来:“真的吗?” “是真的,都是娘亲不好,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你们的,可是……”秦月瑶皱眉想了想,才又说,“可是最开始的时候,娘亲担心他会对你们不好,所以故意没有说,想考验考验他。” 她可以说自己是失忆了,所以忘了墨冥辰,毕竟失忆这个说法她刚醒的时候就跟孩子们说过一次了。 可她也不能说墨冥辰当年把人睡了,结果连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还以为她已经死了,所以回来再遇到之后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来吧? 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孩子们还是接受这个简单的真相就好了。 “是娘亲不让他告诉我们的?”云薇钻进了秦月瑶怀里,伸手抱着她的脖子,“那娘亲现在考验完了吗?” “这就要看你们了,你们要是愿意要这个爹爹,那咱们就考验完了,或者,你们还想继续再考考他?” “这个嘛……”云薇靠在她怀里,低头看挂在胸前的长命锁,下意识地笑了。 这真是爹爹送的呢! “我以后可以喊他爹爹了吗?” “当然可以了。”好像要叫“父王”才对吧?不过“爹爹”听起来更亲切呢! “那我以后可以让爹爹给我买糖吃吗?” “你是他女儿,你想叫他干啥他就得干啥。” “那可以给我买糖葫芦、糖山药、红糖酥饼、大京果还有街角那个小糖人吗?” 秦月瑶眼角微抽:“你给我少吃点糖啊!” 虽然还没换牙,可糖吃多了也不好啊! “算了,那就买布偶吧。”云薇撇了撇嘴,不买吃的,买玩具也行,刚好她放课回来的时候,在街上看到几个喜欢的,娘亲说家里太多了不给买,回头让爹爹买好了。 云薇从秦月瑶怀里退了出来,倒头琢磨着要让爹爹给她买些什么? 秦月瑶给云薇盖了被子,看她扳着手指头念念有词,摇头苦笑。 转头看到还坐在床上抿唇思考的云深,她轻唤了他一声。 “娘亲,阿辰叔叔真是我们的爹爹吗?” 秦月瑶点了点头:“嗯,他这几年人在夜北没办法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就立刻来找我们了。” 这事儿说来也巧,他们还真是墨冥辰刚从夜北回来就遇上了。 “真的是娘亲不让他说,他才没有认我们的吗?还是他跟娘亲一样,一开始都忘了,后来才想起来的?”云深抿唇想了想之前的事情。 “啊?”秦月瑶愣了一下,这孩子难道是知道了点什么? “阿辰叔叔刚到我们家的时候,不是说他失忆了吗?”他还问过阿辰叔叔失忆是什么感觉呢! “……”秦月瑶捂脸干笑了两声,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在孩子们面前玩失忆梗的,还真不只她一个! 她突然觉得,有这么一对骗子父母,这两个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300章 牺牲点美色 第300章 牺牲点美色 那晚秦月瑶绞尽脑汁,给喜欢问十万个为什么的云深讲了一个逻辑严密,条理清晰的故事,终于把这件事给圆了过去。 还意外地发现了云深对长相和人贩子的错误认知。 云深得到了十分合理的解释,对这件事情也就欣然接受了。 云薇没那么多考虑,这几天放课之后特意央着秦月瑶多绕几条街再回家,用心地给自己挑选要爹爹买的东西。 秦月瑶跟孩子们解释清楚之后,也如释重负。 最近在数着日子等墨冥辰回来,她倒要看看,听到两个孩子叫他爹了,这人还有没有心思再去陪那个什么夜北公主逛街! 这一路天天陪人逛街的墨冥辰满心烦躁,烦的不仅是这回京的行程太慢,还有如牛皮糖一样粘着他的百里丞相。 百里无忧最近吃不好,睡不好,每次看到特木勒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扫向他,他就觉得背脊发凉。 不就欠他们点钱吗?有必要这么天天盯着他看吗?! 他们这样对一个老人家,心不会痛吗?! 他这次出门来带的护卫不多,一路总觉得这些夜北人要害他,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就天天都跟不仅带了护卫,还带了暗卫的摄政王待在了一起。 这两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交流得多了,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跟着他们一路过来的夜北王有些奇怪! 耶律寒邪寡言少语,天天戴着个金面具,把那张脸遮的严严实实。 这一路过来,与他们交涉打点的,都是特木勒。 墨冥辰早在晋北初见时,就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了。 他毕竟是在夜北待了五年的人,对耶律寒邪最了解不过了。 身形和声音都并无二致,可这人一定不是耶律寒邪。 可他在晋北大营和云天惊盘查了许久,也没打探出真正的耶律寒邪到底在哪里? 云天惊说耶律寒邪应该不在夜北,当初他们带兵过来扎营的时候,云天惊见过耶律寒邪。 之后他密切注意着这群夜北人的动向,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歇地监视,并不见任何人返回王庭。 墨冥辰推测,真正的耶律寒邪应该是早就到了大齐,这次会在京城与这群夜北人汇合。 毕竟两国议和之事重大,耶律寒邪不会殿上缺席。 只是这人偷跑进大齐,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现在想满大齐找一个偷跑进来的夜北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偏又从身边这群夜北人身上查不出端倪,这可急坏了后知后觉的百里丞相。 “王爷不是带了那么多暗卫吗?听说还都是顶尖的杀手,不如王爷让人去探探那个假的夜北王?” 百里无忧坐在茶楼里,看着那个凑到了戏台前盯着人家看的塔娜公主,压低了声音建议。 “本王就带了几个随从,可没带什么暗卫,更没有什么顶尖杀手,豢养杀手罪名可不小,丞相不要诬陷本王。”墨冥辰抱臂看着百里无忧,这老头,天天都在想着给他挖坑。 “摄政王就不要藏了,谁不知道你跟南山斋的关系,你敢说他们不是南山斋二十四煞里的人?”百里无忧指了指守在不远处的惊蛰和谷雨。 “本王跟那些江湖人士甚少往来,百里丞相不要空口污蔑。”墨冥辰喝了口茶,挑眉看着百里无忧,“百里丞相不是说你跟汐月宫交情不错?这次汐月宫从战场上救走了风行云,不会是百里丞相指使的吧?” 风行云带兵回国后,遇到了雷元国的大军。 西凉宰相褚子木借汐月宫牵线,与雷元国联手,将风行云击退百余里。 二十万精锐溃不成军,风行云战败被俘。 可还没等人押送回西凉,两国联军的大营就遭了突袭。 汐月宫一夜血洗了看守风行云的数百将士,将人救回了汐月宫。 作为西域圣教,汐月宫在西域各国中都有着崇高的地位。 即便是褚子木想要风行云的命,却也不敢与汐月宫作对。 “让风行云活着,对本相有什么好处?”百里无忧皱眉。 他跟汐月宫的左护法的确有交情,这次也是借了汐月宫的手,才让褚子木有了反击的机会。 可他也没想到汐月宫到最后会临时变卦,救走了风行云。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不知道汐月宫带走风行云到底是为了什么?! 墨冥辰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有什么好处不是显而易见吗?风行云是他的旧仇。 敌人的敌人,那不就是朋友了? “其实想要打听夜北人的事情,王爷身边不是有个很合适的人选?”百里无忧没再理会风行云的事情,颔首指了指戏台子底下的塔娜公主,“本相敢打包票,只要你开口问,那公主什么都会告诉你。” “……”墨冥辰不说话,皱眉看着他。 “本相又没让你娶她,为了大齐社稷,摄政王就不能牺牲点美色?” 这么一大个了解事实真相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何必舍近求远,天天在那里瞎猜?! “丞相这么为大齐安危着想,怎么不自己牺牲一下?”墨冥辰满眼不悦。 他还牺牲得不够?这段时间天天被百里无忧抓来陪着他们逛街,这塔娜公主也挺有意思的,每日问东问西,见他不答,就当他是在默认,半分看不出他眼里的冷漠。 “本相没什么可以拿去牺牲的啊。”百里无忧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又有了主意,“时候不早了,看摄政王满眼疲色,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本相就行了。” 墨冥辰早就被他缠得不耐烦了,听了这话,腾然起身,快步带着人离开了。 百里无忧坐在桌边,看向不远处的塔娜公主,满眼都是算计的精光。 墨冥辰刚回下榻的驿馆,就看到了停在窗棂上的鸽子。 这只鸽子是他走前特意留了,让白辰谨送去给秦月瑶的。 时隔大半月,他终于又等来了飞鸽传书。 “主子,有信鸽呢。”拂衣瞧见了鸽子,抬脚要去抓。 墨冥辰快他一步,已经掠到窗边,取了鸽子脚上的纸条。 刚想展开,瞥见一旁踮脚想看的拂衣,挥了挥手,让拂衣退下。 等得进屋关了门,他才满怀期待地打开了手里的纸条。 “……”没有期待中的娟秀字迹,稚嫩的笔迹写了一堆奇怪的东西。 竹喇叭、陶响球、走马灯、羊拐…… 第301章 就这点小聪明 第301章 就这点小聪明 刘子期和王全最近又挑了两个资质好的年轻人当帮厨,打算带点徒弟出来。 有他们在,秦月瑶在酒楼里上灶的时间少了,却也没能闲着,被她师傅抓去魔鬼训练。 桑璟舒教她的时候一点都不和蔼,发现她一些小习惯老是改不过来后,还折了院里的竹枝打她。 一棍子下去,宝塔肉切毁了。 又一棍子下去,大勺掉了,鸡汤溅了一身。 秦月瑶气不过,再来的时候,背了柄柴刀。 “谁把我墨竹砍了?”早上桑璟舒出门来,发现自己的花园秃了一块。 “半夏说那竹子挡光,砍了好晒被子。”从厨房端了热水出来的秦月瑶神清气爽。 桑璟舒皱了皱眉,见她把水盆放到了脚边,伸手要来给他脱鞋,忙推着轮椅往后退了退。 “为师连太医都看过,治不好了,你也别瞎折腾了。”桑璟舒叹了口气。 秦月瑶一把抓了他的脚,直接把人带轮椅又拉了回来。 “反正都治不好了,您就让我折腾一下吧。”秦月瑶给他脱了鞋袜,把脚浸到了热水里,又把他的裤腿挽高了些,拿了盆里的帕子汲了水,捂在他的小腿上。 桑璟舒的腿是被打断的,为什么会被打断他也没说,只是当初治的时候就没治好,最后瘸了。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样给男子洗脚?!”桑璟舒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人,皱眉。 这腿他包了多少药都没治好,他才不信这丫头拿些清水给他洗脚捂腿就能治好了的。 只是他性子拧,这丫头比他还拗,欺负他腿脚不便,这几日天天堵着他,大早上地给他洗脚! “你是我师傅啊,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是孝敬您呢。” 秦月瑶又浸了一下帕子,重新给他捂上。 她之前问过青藤了,青藤也说不准泉水能不能治好,让她自己试试。 眼看着苏奶奶如今都大好了,她琢磨着应该还是能有点效果的。 所以最近每天不仅在桑璟舒的茶水里加泉水,还在洗脚水里也兑了泉水,给他来个内服外敷,双管齐下。 青天白日的,不就是洗个脚吗,又没给他洗澡,大家不应该太拘小节! 桑璟舒听她这般说,又皱了皱眉。 他不过大她十岁,有见过十岁就当爹的吗?! 不过,听她说自己没有爹娘,只有两个孩子,这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便也应下了。 “瑶丫头,你跟摄政王的事,你有什么打算?”既然被她敬做长辈,自然要关心点长辈该关心的事情了。 秦月瑶给桑璟舒擦了脚,穿好鞋袜:“他怎么打算的,我就怎么打算的呗。” 秦家的爹娘,她是不会认的,即便是秦福生这个三弟,她也是当朋友待的。 现在的她就是个孤家寡人,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 要操心的,是墨冥辰家里那位疑似知道了点什么老夫人。 “师傅也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情,不过,他是皇家的人,不比寻常男子,这件事情,你自己也得好好想想。” “我明白的,师傅放心吧,你徒弟聪明着呢,不会让自己吃亏的。”秦月瑶听他语重心长,笑着点头。 有个娘家人替她着想,感觉还挺不错的。 “你就这点小聪明,以为砍了竹子为师就没东西打你了?”桑璟舒从轮椅后面抽了把戒尺出来,在掌心敲了两下:“去把宝塔肉再做一遍,下刀再不对,这次直接打手板!” 秦月瑶看着他手里厚厚的戒尺,想扬天长啸! 太没有人性了,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早间又挨了两下手板的秦掌柜回酒楼的时候,发现今天酒楼里的气氛不太对。 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酒楼里的客人不多。 角落里坐着几个年轻人,穿着打扮倒是寻常,可模样神态看着就有点鬼鬼祟祟的,其中一个撑着额头抿唇闭目,一脸不舒服的样子。 楼梯旁坐着三个人,皆是一脸警惕,正对她的那个,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目,模样英朗,就是眼神有点奇怪。 旁边几桌客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两桌人身上,一边吃饭,一边窃窃私语。 秦月瑶多看了两眼,进了厨房。 “瑶丫头回来得正好,楼梯旁那桌客人点了布袋鸡,指明了要你做。”王全正好拎了杀好的鸡进来,将鸡肉往案上一搁,给她取刀。 “指明要我做?”秦月瑶手板还疼呢,甩了甩手,接了刀开始剥鸡骨,“角落里的那桌呢,点了什么?” “羊肉锅。”刘子期提着紫铜火锅进来,开始加水放葱姜蒜等底料。 这边煮边吃的羊肉汤锅,他也只听那些草原上的夜北人喜欢。 人家那都是架了火堆,支了锅子,牛羊肉砍成大块了扔下去煮着吃。 他们这个羊肉锅,不仅用这个长得奇怪的铜锅下头加炭,上面煮。 而且羊肉都是选了上好的羊腿肉,切成薄如纸的肉片,下锅一涮就沾酱吃的。 前几天秦月瑶拿到订制的铜锅之后,大家吃了一回。 只是现在天渐渐热了,这锅子好是好吃,吃完都得汗流浃背,他们便也没忙着往外推。 今天是见那几个客人虽穿着打扮寻常,可长相不像是齐人,李三全才想着问了一句,没成想人家还真点了。 “大中午吃这个啊。”秦月瑶看刘子期在一旁片羊腿,砸了咂舌。 “你们掌柜的呢?把人叫出来,就说斧头帮的旺大爷来收钱!” 厨房里两个人手上的肉刚处理了一半,就听得外头一声大喝。 秦月瑶转头,就见着门口进来三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把斧头。 为首的那个旺大爷,干瘦的身材却是中气十足,一声大喝引得店里的客人纷纷回头。 秦月瑶和刘子期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见君修远从后院出来了。 “哟,是谁找我啊?”他步伐轻快,满眼兴高采烈。 “啧,简直妖孽啊。”厨房门口的两个人都瞪大了眼。 君修远今天穿了件水红色的衫子,外面罩了件薄纱衣。 纱衣上用金线绣着牡丹,印在下面的红衣上,一身金红交错的花开得艳丽。 “你……你是掌柜的?”满厅的人被他的艳色晃花了眼,人都到跟前了,旺大爷才愣愣开口。 第302章 给比下去了 第302章 给比下去了 “斧头帮是什么啊?”秦月瑶远远看着,问一旁的王全。 王全在盯着君修远背后的牡丹看,眨了眨眼:“斧头帮啊,不就是西街卖斧头的铺子建的帮派吗?加上几个伙计,有十来号人呢。” 王全在京城多年,这些犄角旮旯里躲着的小帮派,他还真知道不少。 “开个斧头铺子就能建斧头帮啊?那我们还可以成立个菜刀门呢。”秦月瑶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菜刀。 “就这样也敢来收钱啊?谁愿意给啊?”刘子期摇了摇头。 王全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人家帮派虽小,可上头有人呢。” “又上头有人啊?有谁啊?”上次那个黑虎帮看着挺厉害的,据说也是上头有人,只是到现在她都没搞清楚人家上头到底是谁? “在京城混的,谁上头没点人啊。听说斧头帮的帮主是威远侯府管事的大伯娘家的三外甥。” 王全看着君修远在那儿跟三个直勾勾盯着他看的人讨价还价,分析到:“就他们这点关系,京城里其他铺子惹不起,就只敢来奇秀坊欺负外乡人,谁叫奇秀坊里的都是些没什么关系,背井离乡的异国商人呢?” “这不欺负人吗?鸿胪寺不管?”秦月瑶皱了皱眉,这奇秀坊不是专门划给鸿胪寺管辖的吗? “鸿胪寺能帮他们安置就不错了,谁还管这些啊?这奇秀坊本来就是用来照顾外来商人的,每年的赋税也比外面少些,鸿胪寺自己都没油水可捞,自然没闲心在这里管天管地了。” 厨房门口的三个人正在讨论着鸿胪寺与奇秀坊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门口斧头帮的三个人也是眉开眼笑的了。 “多了,多了,十两就够了,大家出门做生意都不容易。” 旺大爷看着眼前这位长得如花似玉的美男掌柜,眯着眼摆手。 他刚刚要他们交每月三两的保护费,结果这美人掌柜跟他讨价还价,一个劲儿地往上加。 这加多了也不好啊,人家店子新开,他们要那么多怪不好意思的! “拿来吧。”君修远见他们不愿意加了,朝他们摊手。 “拿什么?”旺大爷愣了一下,不是让他们给钱吗? “每月十两的保护费啊,我们上个月不知道就算了,从这个月开始收啊,以后每个月记得来交,西街太远了,本公子懒得过去。” “老子是让你们交呢!”旺大爷反应过来,怒目而视! “凭什么要我们交啊?我们又不要你保护,你们以后想在奇秀坊混,还得我们保护你们呢,十两已经是最低价了,再不给本公子要加价了!” “谁要你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保护了?!”旺大爷手一抬,亮锃锃的斧头递到了君修远面前,“赶紧交钱别磨蹭,知道斧头帮上头是谁吗?!” “谁啊?” “我们老大可是威远侯府李管事的大伯娘的外甥,你惹得起威远侯府吗?!” 君修远侧头瞥了一眼楼梯旁的那桌客人,闲闲地笑了:“这可巧了,我们老大是白郡王府崔管事的二伯娘的三外甥的四侄女,你们惹得起郡王府吗?!” “不是说秦记酒楼的掌柜是个邺水城来的村妇吗?怎么跟白郡王扯上关系了?”旺大爷身后的人古怪道。 “不对啊,不是说她跟君家有点关系吗?可君家家主都换人了啊?那君三公子不是说……” 京城里鲜少有人见过没戴面具的君三公子,便也不认识跟前这人。 秦月瑶听他们扯到了君家去了,刚想要过去,就听旺大爷轻咳了一声。 “我们威远候那可是手握西境兵权,深受陛下器重的朝中要员,你们郡王府惹得起吗?” “我们白郡王可是管辖滨州,协理六部,身兼要职的朝中众臣,怎么就惹不起你们威远侯府了?” “我们威远侯是未来西凉国的国丈呢!” “我们白郡王还是皇帝陛下的皇叔呢!” “我们李管事得威远候重用,管理威远侯府的大小事务!” “我们白郡王还把金库钥匙给崔管事管呢!” “我们老大跟李管事只隔着一层,你们老大跟崔管事隔着两层呢!” 君修远噎了一下。 妈的,刚刚一时嘴快,多说了几句,这下子给比下去了,早知道就说摄政王府的贺管事了。 “嘿嘿,比不过了吧?”旺大爷满眼得意,笑了两声,又一脸凶相,“比不过就赶紧交钱,不交钱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想怎么不客气?”攀比失败的君公子神色恹恹。 “不交钱,就砸店!” “那你砸吧。”君修远转身就走。 “啥?”旺大爷愣了一下。 真让他砸?这美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秦月瑶一听不干了,这店里的桌椅板凳都是新添的呢,砸了谁管修啊! 她刚要出去,就被王全拉住了。 王全指了指楼梯旁的一桌人,小声说了两句。 秦月瑶神色一顿,面上一喜,这会儿盼着他们赶紧砸了。 旺大爷迟疑了两秒,看着厨房门口一众人期待的眼神,这心里倒有些发毛了。 砸店都不怕啊?这些人想干啥? “旺财大哥,砸还是不砸啊?”身后的人问了一句。 “砸啊!全给我砸了,不给我们斧头帮交钱,休想在这奇秀坊混下去!” 斧头帮副帮主旺财大爷一咬牙,撸袖子提着斧头就往门边的桌子劈去。 这些外乡人,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不知道斧头帮说一不二的做派! 旺财刚挥下斧头,还没砍到桌面呢,就被迎头砸过来的一条板凳打得人仰马翻,斧头瞬间脱手,飞了出去。 “小心!”秦月瑶眼看那斧头朝着角落里的一桌人飞去,紧张地提醒了一声。 那桌人本没理会这边的闹剧,正在低声说话。 瞥见斧头飞过来,其中一个霍然起身,伸手一接,将飞来的斧头握到了手里,看都不看,就朝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旺财又丢了过去。 斧头擦着旺财的脑袋飞出去,打在了账台柜子上,把柜子砸出了个洞来。 “我的账台!”秦月瑶哀嚎,现在这砸了算谁的啊! 第303章 损坏美好形象! 第303章 损坏美好形象! 旺财刚觉自己躲过一劫呢,还没等醒过神来,就被人一脚踹到了脸上,彻底躺倒了! 其余两个斧头帮的人一见这阵仗,刚想逃,又一人挨了一脚。 打人的是原本坐在楼梯旁的三个客人里的一个,一身绛紫劲装,身姿笔挺。 他将两人踹倒在地,一脚踩在了其中一个的心口,看向另一个:“去把你们的老大叫过来,我们主子要问话!” 声音冷冽,带着杀伐之气。 “你……你们是谁?凭什么要找我们老大问话?!”爬起来的那个捂着胸口一路退到了门口,对上那人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慕侯爷,你自己也瞧见了,光天化日的,你们威远侯府的人在奇秀坊做这样的勾当,回头御史台要是参你一本治家不严,可就不太好了。”君修远拢了袖子,笑看向还坐在桌边的中年男子。 慕绥皱眉看了君修远一眼,唤了身边的人:“淮安,去把李顺找来。” 门口斧头帮的两个人听到这声“慕侯爷”,被踩在脚下的那个眼皮一翻,晕过去了。 另一个人也十分想晕,可是没人踩着他。 再看跟前的人跟刀子似的眼神,他双腿打颤,连滚带爬地去找他们老大了。 “慕侯爷,你看你们这又是摔板凳又是砸账台的,破坏了我们店里的东西,你可得赔钱啊,不然这话传出去,得多难听。”君修远又步履轻快地跑到慕绥跟前去了。 他十分自然地拉了板凳在桌边坐下,跟慕绥一起看着门口:“你还得多给点钱安抚一下我们的胡人伙计们,否则晚点让奇秀坊的人知道你们在我们店里闹事,会损坏你们在西域百姓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的。” 慕绥侧头看了他半天,沉沉开口:“君公子?” 他今天微服私访,跑到这秦记酒楼来,就是想来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 君家的事情早上个月就在京城传疯了,最近他听到传言,说被逐出家门的君修远没有离开京城,跑到奇秀坊开了个小酒楼。 君修远虽然离开了君家,可他背后还有摄政王和白郡王,这层关系抹不掉,他便永远都不会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慕绥过来打探,其实也是想知道摄政王他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毕竟白郡王和丹阳公主拿着越老夫人的金牌大闹京兆衙门的事情他们可都是知道的,君修远现在身上还扣着个通敌叛国的罪呢。 “正是在下,没想到慕侯爷还认识本公子,实在荣幸。”君修远展眉一笑,敲了敲桌面,“慕侯爷,我们还是来谈谈赔钱的事情吧。” “今日之事,皆因本侯治家不严而起,你们店里的损失,晚点本侯自会让人赔偿。”慕绥看着这个只盯着赔钱的人,无奈应承。 他从前跟君修远,并非没有往来,只是这些往来,多是通过白辰谨,他自己真正见过这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眼下确认了人在此处,却也是没什么话可多聊的。 “那慕侯爷先慢慢处理家务吧,本公子让他们给侯爷上菜。”君修远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上次一扇门他敲诈了慕雪歌五百两呢,今天两条板凳加一个柜台,他也得多敲诈点才行! 慕绥的目光随着他看去,最后又落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看热闹的女子身上。 那个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裙的女子,瞧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云鬓素钗,那张皎白如玉的脸上有着精致的五官,柳黛细眉,一双桃花眼中水波潋滟。 刚刚她进门来的时候,一个晃神间,他仿佛有看到了当年那个梧桐树下,眉眼含情,柔声唤他“绥哥哥”的人。 那女子见君修远过去,笑着跟他说了几句。 声音很小,慕绥听不清,可看到那明媚胜过春光的笑颜,那模样,与记忆里的影子重叠得更厉害了。 “琳儿……”慕绥下意识地轻唤了一句,刚站起身来,想要往厨房去,却被进门来的季淮安唤回了神。 季淮安带着李顺过来了,看到酒楼里的情形,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不知侯爷唤小的来,是有什么吩咐?”李顺俯身作礼,恭敬地问。 他刚刚在府里帮着二小姐收拾笑春风的厨子,为二小姐出气呢! 瑞王府的寿宴结束后,二小姐这气一直就没消过。 慕绥这一分神,厨房门口的人已经都进去了。 他眉梢一沉,又坐回了桌边,等着斧头帮的人来。 秦月瑶自知道了点布袋鸡的人是威远候之后,就没兴致了。 她每隔几日就跟月照翻墙去看姜姨娘,想青藤说的,姜姨娘现在这模样,是蛊毒所至,需得下蛊的人才能解开。 她每次带给姜姨娘喝的那些泉水,也只能换她片刻安宁,不在屋里乱窜罢了。 姜姨娘每次安静下来之后,都会靠着她唱童谣,直唱到自己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姜姨娘这般太可怜了,每次看到那张惨白憔悴的脸,她都觉得揪心。 每多见姜姨娘一次,她就对将姜姨娘害成这样的人多一分厌恶。 这柳絮衣自然是罪魁祸首,可这威远候慕绥也难逃其责。 秦月瑶越想越气,扭头跟刘子期换了手里的活,自己片羊肉去了。 两只羊腿,切了整整三大盘肉片,片片都是薄如纸、匀如晶,齐如线、美如花。 今天这刀工,能跟刘子期媲美了,她真想马上送一盘去给她师傅看看,求表扬! 秦月瑶让李三全和崔二把锅子端了出去,又调了六碗蘸料,自己送过去。 等得走近了瞧,才见这一桌都是些浓眉大眼,五官深邃的年轻人。 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见她过来,都顿了话头,改用生疏的汉话问了两句蘸料里都有什么。 秦月瑶站在桌边介绍,目光偷偷落到了靠墙坐着的那个黑衣人身上。 他身材高大,一身黑衣勾勒出肌肉紧实的身躯,剑眉斜飞入鬓,一双褐色的眸子利如鹰,望而生寒。 他周身带着一股凛冽之气,给人的感觉,倒和墨冥辰还有刚刚动手打人的那个紫衣人很像。 这是一群军人,而且不是齐人。 秦月瑶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那个黑衣男子薄唇紧抿,握着筷子,皱眉垂目看着桌上的羊肉,也没在听她说什么。 等得秦月瑶介绍完,刚转身离开。 突然听得身后“砰——”的一声,随后是几个人的惊呼声,和一些她又听不懂了的话。 第304章 还本公子五百万两银子 第304章 还本公子五百万两银子 秦月瑶转过身去,就见刚刚那个黑衣男子脑袋搁在了桌子上,双眸紧闭,面露苦色。 他搭在桌子上的手里,还捏着筷子,上面夹着咬了一口的涮羊肉! 啥玩意儿?!这个人怎么吃口肉就躺了?! 他刚刚就面色不好啊,一看就是有病,可不是因为他们羊肉锅的缘故! “啧啧,该不会是吃死人了吧?”旁边桌子旁看了半天热闹的客人冷不丁说了一句。 秦月瑶听得一个激灵,忙凑上前去:“他怎么了?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桌前一群人围着那人又是说话又是喂药的,满眼焦急,根本不理会秦月瑶。 叽里呱啦,也不知在说什么。 喂完了药,有人伸手搭了一下那人买,随即脸色大变,满眼惊惶,叽里呱啦。 余下的人也大惊失色,又是叽里呱啦! “三全!三全!快把我的水坛子拿来!”秦月瑶踮脚往叽里呱啦的人里看。 李三全正给威远候上菜,听得秦月瑶喊,麻溜地跑到后院去,把秦掌柜每天让他带一瓶回去的一小坛水给她拿了过来。 “你们让让啊,我又药,我能治他!”秦月瑶接了小坛子,上前去拉围着黑衣男子的人。 被她扯了的人转过头来,冷冷扫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我这儿有可以治病的药,你们试试,看能不能治他?”秦月瑶把一坛子水递了过去。 要不是怕被客人误会他们的菜会吃死人,她才舍不得把这限量供应的灵泉水拿出来呢! 那人接了她的坛子,闻了闻,递给了一旁的人,随即抽了腰上的刀,架到了秦月瑶脖子上。 “你……这药……什么?”男子生涩的汉话让人难以捉摸。 “什么意思?我这药水可以治一些疑难杂症,我刚刚看那位公子面色不好,是不是发病了?不是因为吃了我们东西的缘故?”秦月瑶抬手让身后围过来的李三全和崔二都别动,镇定地说,还故意问得很大声,让大厅里的人都听到。 “??”持刀的男子满眼疑惑,不知她这一长串都在说什么,“这……药……叽里呱啦……” “大哥,你倒是找个翻译来啊。”秦月瑶绝望了。 “他是问你,你这药是什么做的?都可以治些什么病?”慕绥从桌边走了过来,沉声翻译,目光落在了架在秦月瑶的那柄弯刀上。 “我这药是祖传秘方,成分不能外传,可以治一些杂症,缓解病痛。” 等得慕绥替他翻译了,又见那持刀的男子打量了慕绥一眼,转头跟他们的同伴说了什么,这才又转过头来说了一堆话。 “他们说,如果这药能治好他们主子的病,你就是他们的恩人,他们肝脑涂地也会报答大恩,如果你这药没有用,或者治死了他们的主子,你就是他们的仇人,他们要将你……” 慕绥翻译了一半,皱眉看着这群人,冷着脸说了几句。 两人你来我往激烈争辩着,引了店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哎,既然你们主子自己有病,不是我们店食物的问题,那你们上医馆去啊,我这药其实也没什么用,你们去找大夫吧!” 秦月瑶见那人说着说着,收回了她颈间的刀,指向了一旁的慕绥,她退到了君修远身旁,扬声说。 还在争论的两个人都顿了一下,持刀的人转头跟同伴说了几句。 就见那几个人扶着那黑衣男子,让他仰头,将那坛子水喂到了他嘴里。 “……”秦月瑶无奈了。 “别怕,有本侯在,他们不敢怎么样。”慕绥也退到了她身旁,低声说。 “侯爷还是管好自己的家事吧!”秦月瑶正在看那灵泉水到底有没有用,听慕绥这么一说,哆嗦了一下,厌恶地撇了撇嘴,移到了君修远的另一边,跟慕绥隔开。 君修远看着那群说着异族话的人,见秦月瑶躲过来,他转头迎上慕绥的目光:“想不到慕侯爷还精通夜北话?” 慕家世代驻守西境,会些西域各国的话不足为奇。 可这位慕侯爷,夜北话说得,还挺溜的嘛。 “大致识得些。”慕绥被他这么一问,神色一顿,也不再看秦月瑶了,转头看那一群夜北人。 刚刚痛苦昏厥的黑衣男子这会儿已经顺过气来了,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同伴个个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只听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后,余下五人突然转过身来,一手按住肩膀,屈膝朝着秦月瑶跪了下去。 “这药是姑娘祖传的秘方?”黑衣男子缓缓站了起来,清俊的脸上有了血色,一身的凛冽也敛了,他按肩俯身朝秦月瑶行了个礼,“姑娘的救命大恩,拓跋弘没齿难忘。” “公子无事便好。”骤然一堆人给她齐刷刷地跪下,秦月瑶很不习惯。 君修远皱眉看着这个自称拓跋弘的人,总觉得越看越眼熟。 “不知姑娘这药还有多的吗?可否再卖给在下一些?”拓跋弘抬头。 自三年前患了此病,他每月这一日都会受尽折磨,这次趁着夜北和大齐修好之际,他偷偷先行南来寻医,却不想一无所获之际,今日在这酒楼里找到了能缓解病症的良药。 “这次只剩三坛了,这药对公子的病症真有效?”秦月瑶见他此刻神色如常,也挺好奇的。 她这阵子其实一直在找机会实验这灵泉水到底有什么用? 要是真能包治百病,那她卖水不都能赚大发了? “在下这病是顽疾,每月的今天都会发作,姑娘的药,的确可以缓解病症。” 拓跋弘点头答到,他注意到了君修远的目光。 被君修远盯着看得越久,他就越发有几分紧张,唤了跪在地上的同伴起身后,才又问秦月瑶可否将三坛药水卖给他? 一边问,一边从怀里拿了一叠银票出来。 “好说,好说。”秦月瑶看着那厚厚一沓银票,眼前一亮,扭头去拿水了。 君修远也没问秦月瑶这药水是哪里来的,只是伸手跟拓跋弘比了个价,要一百两银子一坛。 拓跋弘让部下拿了水,数了六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秦月瑶,并着一个红木盒子。 “姑娘的大恩,日后拓跋弘必将报答,这是信物,还请姑娘一定收好。” 说完,拓跋弘带着人大步出了秦记酒楼。 君修远皱着眉头,目光随着那群人出门后,转头看到秦月瑶打开的盒子里是一只雕着飞鹰扑蛇的指套,他神色一顿,抬脚追了出去。 “旭达尔!你给本公子站住!”君修远一路顺着奇秀坊的长街去追快步走远的人,“你个混蛋,你还本公子五百万两银子!” 第305章 拓跋弘的梦想 第305章 拓跋弘的梦想 拓跋弘是青瀚部的亲王,这个王位,是七年前从病逝的父王那里继承的。 他的蛮族名字叫旭达尔,他们曾经有一个高贵的姓氏——西格勒那。 他的曾祖父,是青阳的最后一位大汗王。 六十年前,青阳部还是朔方原上最大的部落。 他们西格勒那家,是朔方原的主人,长生天的天选之子。 直到夜北踏破了青阳部的防线,曾祖父战死沙场,祖父为了保全青阳部的子民,主动请降。 自此青阳部变成了夜北的青瀚部,他们家成了世代继袭的夜北亲王。 大片的领土被划分了出去,高贵的王姓被剥夺,他们只能冠上人人都能用的东陆姓氏——拓跋。 祖父和父亲都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们还是亲王,至少他们的族人都还活着,活在耶律家的庇护之下,不像那些誓死反抗的人,只留下一片血流成河的惨相。 拓跋弘觉得自己跟他怂成一团的长辈们不太一样,当上亲王那天起,他就励志搞垮耶律家,重现青阳部当年的荣光。 耶律家好战,也善战,不过六十年,整个朔方原都被他们收归囊中。 这些草原狼征服了整个草原上的猎物后,便把利爪伸向了东陆。 大齐也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他们有一个英武非常的主帅——云天惊。 拓跋弘刚承袭亲王时,曾跟耶律家的人上过战场,他远远看到过云天惊麾下的那支军队。 耶律家凶狠的铁浮屠被他们冲散的时候,就宛若在草原上迷路的牛羊。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大齐多好啊,若是他们能将耶律家的战线逼退五十里,他一定带着青瀚部的军队,跟他们里应外合,把那群混账全部杀死在朔方原上! 可是再骁勇善战的军队,都抵不过内部的背叛。 永安王墨冥辰被擒的那一仗,他也去旁观了。 那次他带着自己训练的十万大军远远跟在铁浮屠后面,眼看着战线被逼退到了西墨谷地,再往后,铁浮屠就会被围困,到时候他再带军冲下去,绝对可以把耶律寒邪当饺子包了。 可惜饺子没包成,战况急转,大齐的新主帅永安王被擒了。 大齐与夜北也因为这个皇族质子,停止了连年不断的战事。 耶律寒邪不打仗了,拓跋弘偷袭造反的机会也渺茫了,他又成了夜北的闲散亲王。 有一次他还散逛到了王庭,看到了那个曾在马背上提长剑杀敌如切瓜的永安王。 永安王在战场上的时候,凶狠若一匹头狼,带着他的狼群撕裂扑向他们的所有敌人。 可如今在河边刷马的永安王,永远都是遍体鳞伤。 他依旧是一匹狼,只是成了一匹孤狼,他不再扑向任何人,他在静静等待死亡。 拓跋弘对这个人满是好奇,还跑去问过他,想不想回去? 可人家不理他,直接把他当空气了。 拓跋弘在永安王这里得不到回应,倒是大齐有人给他递来了消息。 他们说大齐有个姓君的富商,愿意给他们送很多银子来,只需要他们照拂永安王,但是不能让永安王知道这事儿。 那富商许的钱十分丰厚,而且是多劳多得。 拓跋弘觉得这差事不错,反正他隔三差五都要来王庭闲逛。 他写信表达了一下自己为了钱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富商回信答应先送他一百万两。 第一年他把永安王弄进了大阏氏的帐篷。 大阏氏是耶律寒邪的发妻,家世显赫,貌美如花,可惜了是个病秧子。 一国的王爷,在一个女人的帐篷里当奴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但是给一个病秧子当奴隶会有很多好处。 身份尊贵的病秧子不能受到惊吓,伺候她的奴隶不能总是带着一身伤。 病秧子每天的事情不多,伺候她的奴隶便也没有那么多重活要做。 拓跋弘这么做,其实是希望永安王能借这个机会,先暗杀了病秧子阏氏,再暗杀了耶律寒邪。 可永安王还是没有如他所愿,倒是在烹羔节的时候大胜耶律寒邪,把耶律家的狼璋赢走了。 他趁机煽风点火,让耶律寒邪把永安王送到了饮马河。 饮马河虽然偏远,环境艰苦,可是远离王庭,挺适合永安王悠闲等死的。 他每年都写信给富商汇报永安王的情况,富商觉得他挺靠谱的,每年送给他的钱都是最多的。 后来那个富商写信来,说他要亲自来看望永安王。 拓跋弘挺高兴的,这么久了,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金主了。 他使了个法子让自己的人把富商偷偷带到了青瀚部,那一次见面,他挺失望的。 他还以为这个富商是个大腹便便,中年秃顶的老男人。 结果人家比他年轻,比他帅,年纪轻轻就手握大齐商脉,坐拥金山银山。 他带君修远去了饮马河,躲在草丛里远远偷看了永安王刷马的英姿。 君修远激动得热泪盈眶,走的时候十步一回头,可就是不愿意去跟永安王相认。 拓跋弘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点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这次会面君修远相当满意,拓跋弘又趁机敲诈了君修远很多银子。 被这么一个年轻的成功人士刺激,拓跋弘觉得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干一场大事。 他要密谋叛变,联合其他亲王,推翻耶律家的统治。 可他的密谋才刚开始呢,自己就被人推翻了。 他大哥设计夺了他的亲王之位,将他赶出了青瀚部,还给他下了毒,让他得了这种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发作起来生不如死的怪病。 耶律寒邪觉得他挺可怜的,送了他几个帐篷,让他留在王庭养病。 毕竟这些年他也曾随耶律家“四处征战、鞍前马后”。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翻身无望了,也学永安王一样,过上了等死的生活。 结果去年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了永安王的密信。 这个他密切关注了五年的人,居然给他写信了! 永安王回答了五年前他问的那个问题,永安王说他想回大齐! 拓跋弘这两年做耶律寒邪的走狗做得最好,耶律寒邪都不防着他。 于是他又蠢蠢欲动,还真帮着永安王潜逃回了大齐。 后来他听说永安王回了大齐,当了摄政王,权掌天下,手握晋北兵权。 那匹头狼又回来了啊! 拓跋弘觉得,他的豪云壮志又有了希望! 为了实现梦想,他必须先治好身上的毒。 他趁着陪耶律寒邪偷偷潜入大齐的时候,带着人跑路了。 耶律寒邪说要亲自刺探一下敌情,他才没这个闲心呢,大齐名医挺多,他要去治病。 他跟耶律寒邪兵分两路,约定了五月在京城汇合。 他这两个月转了大齐的许多地方也没把毒解了,没成想刚到京城,就遇到了如此良药,还遇到了他从前的金主。 他觉得自己这样被故人撞见,实在太丢脸了,还好人家没认出他,他拿了药就走了。 结果才出酒楼,金主居然追着让他还钱?! 那些钱他都花得差不多了,他拿什么还? 还好金主不会武功,拓跋弘带着人出了奇秀坊,翻墙越院,拿着药水美滋滋地逃跑了! 第306章 治家如治军 第306章 治家如治军 君修远一路追到了奇秀坊大门口,眼看着那几个人蹿上屋顶跑得飞快,重重吐了口气。 月照怎么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不在! 他跟拓跋弘只有过几次书信来往和一次会面,拓跋弘当时用的是旭达尔这个北陆名字。 这些夜北人总有些奇怪的风俗,比如见到重要的客人,喜欢在脸上描图腾。 他当初见到拓跋弘的时候,他脸上用金粉描了一只鹰。 如今隔了几年再见到脸上干干净净的拓跋弘,是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这位从前的青瀚部亲王,是敲诈他的钱敲诈得最狠的一个。 五年里,两千万两银子,四分之一进了他的腰包! 他倒不是真想讨债,只是奇怪这人怎么会跑到大齐来了? 墨冥辰他们迎的夜北大部队,不是还有几人才到京城吗? 酒楼里,斧头帮的帮主来了,进来的时候双腿打颤,刚进门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李顺还在琢磨侯爷传他来干什么,看到自己大伯娘家的三外甥,李顺脸色一沉。 “便是你打着威远侯府的旗号,到处为非作歹?”慕绥负手站在大厅里,垂眸冷眼看着斧头帮帮主。 “小……小的……” “侯爷恕罪,是老奴管教无方,才出了这个一个混账东西!”李顺也跪了下去。 李顺多次劝过他大伯娘,好好管管这个三外甥,让他老实做生意,别搞这种败坏威远候名声,仗势欺人的事情。 这人倒好,闹事闹到侯爷跟前来了。 “小的罪该万死,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侯爷高抬贵手,扰了小的一回!”斧头帮帮主搁地上“砰砰砰”磕头。 “秦掌柜,这事出在你店里,你看怎么处置?”慕绥没有理会两个求饶的人,转头问秦月瑶。 秦月瑶正在美滋滋数银票呢,听到这话,抬了抬眼:“侯爷的家务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侯爷的人砸了我们店,一会儿我让崔二跟你算钱啊。”秦月瑶瞥了一眼慕绥,丢了一句,揣着钱大步往厨房去了。 这威远候的目光让人一看就不舒服,她不乐意跟他待在一起! 慕绥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背影,一路送她进了厨房。 崔二和李三全站在一旁看着,直皱眉。 这还大名鼎鼎的威远候呢,简直就是个人面兽心的老色狼! 威远候身为军人,一向以治家如治军而闻名京城。 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被他这个侯爷和两位副将亲眼撞见的,万不能忍! 慕绥让季淮安将斧头帮的人丢送去了京兆衙门,让京兆府尹以最重的刑罚量刑。 李顺也丢了管事的之位,拖回去打三十军棍后逐出威远侯府。 李顺已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这三十军棍下去,只怕走不出威远侯府,要去乱葬岗了。 李三全和崔二在一旁听着,不免咂舌。 这侯爷不仅是个老色狼,还是个心狠手辣的老色狼! 崔二算赔偿的时候,张口要了五十两。 心狠手辣的老色狼眼睛都没眨,直接掏了个金元宝,走人了。 李三全在一旁看着闪闪发光的金元宝,摇头叹气,戳崔二脑门! 瞧人家这么有钱,怎么着也该多添个零啊! 慕绥从奇秀坊出来,取了马,翻身而上,这走的方向却不是威远侯府,而是往京郊去了。 “爷,咱们这是去巡防营?”季淮安打马跟上,瞧这去的方向,问了一句。 大公子在西境领兵,侯爷在朝中坐镇,平日会到京郊的巡防大营练练兵。 “去墓园。”慕绥一夹马肚,催马急行往京郊去了。 慕家园陵是圣祖皇帝赐下的福地,能得园陵二字,那是救国功臣才能有的恩赏。 这里葬着慕家历代为国捐躯的先人,慕家累世的功勋,就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 墓园角落里,有一个小坟冢。 碑上只刻了“玥儿”两个字,连立碑人的名字都没有。 这里葬着慕绥和姜琳早夭的女儿。 墓园每日都有人打扫进香,慕绥取了三支香,在那小坟冢前蹲了下来。 墓碑上的字,是他当年亲手刻上去的。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晚看着从产房里抱出来的女儿,浑身青紫的模样。 他娶姜琳,为了拉拢烨火教是真,毕竟烨火教不仅在南泽影响甚大,还十分有钱。 他当年想将南境的兵权也握到手里,他想要让南泽众寨臣服大齐,为慕家再添功勋。 可他也是真爱这个烨火教教主之女。 姜琳在最美好的年纪里遇到了她,只一眼,便将一生都托付给了他。 她成了他的宠妾,姜琳初入侯府的时候,他宠她宠得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她! 她虽为妾室,吃穿用度,却半点不比侯夫人的差。 他还为她搜罗各种珍宝,只为得卿一笑。 姜琳跟在柳絮衣后头怀了身孕,他期待这个孩子,甚至比对自己的嫡子都期待得多。 他们还曾一起给孩子起名字,男孩儿叫星儿,女儿便叫玥儿。 就是因为期待太过,所以在听到太医说他的玥儿是因为姜琳体内邪妄的内力而早夭时,他才更觉悲痛和愤怒。 早在姜琳刚嫁进侯府的时候,他便劝她费了武功,别再修炼烨火教的心法。 那般霸道的心法,阴邪伤身。 姜琳性子随和,偏这件事上十分执拗。 所以在失去孩子之后,他将一切都怪到了她头上! 若是她早日放弃,他们就会有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 再后来姜琳便疯了,终日疯疯傻傻,在府里抱着个枕头唱童谣。 这般景象刺痛了慕绥,所以治了没多久,他便把姜琳送到了安荷院,一别二十二年,他再也没去看过她。 今天在秦记酒楼初见那女掌柜的时候,一晃眼他以为自己又见到了当年的姜琳。 可后来她到了近前,慕绥细细看来,却又觉得,那般眉眼,不仅仅只是与姜琳相像。 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季淮安站在几步外,看着侯爷祭拜他们的大小姐。 侯爷虽然不去安荷院,却偶尔会来这边,给自己的孩子上柱香。 等得见慕绥起身,他本以为侯爷打算回去了。 却见慕绥踱了两步,走到了墓碑后的坟冢旁,侧头吩咐:“把它挖开,本侯要开棺。” 第307章 只是碰巧路过 第307章 只是碰巧路过 柳絮衣最近过得有些恍惚,自状元宴时见到那张脸后,她这一个多月来,常做噩梦。 二十二年前,姜琳产女的那个雨夜,她就在产房外。 姜琳的女儿刚从产房里抱出来,就被她的人下了毒,两个太医被她收买,将一切都推到了姜琳身上。 她虽产下嫡长子,可姜琳这一胎却是侯府长女。 她担心这孩子日后真成了王妃,姜琳不仅有侯爷宠爱,还有越贵妃这个倚仗,她的侯夫人之位还会不保。 她是看着那女婴咽气,看着女婴下葬的。 所以在看到那个与姜琳太过相似,年岁也与她女儿相当的人时,震惊之余,她也没有往姜琳的女儿身上想。 直到今天,府里的人来报,说侯爷去了墓园,还让人开了那个孩子的墓。 “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柳絮衣坐在花厅里,问回来禀报的季淮安。 外面李顺的哀嚎声还没有断绝,只是越来越低。 “回禀夫人,并无异常,棺中只剩一具白骨。”季淮安沉声道。 柳絮衣听棺中有人,松了口气:“那侯爷呢?侯爷见着了,可有什么异样?” “侯爷查探了大小姐的尸骨后,让人合了坟冢,自己去了安荷院,不让属下等跟随。” 柳絮衣柳眉紧蹙,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侯爷二十多年没去过那个地方了,今日去了趟秦记酒楼,不仅开了棺,现在还去找姜琳,他是想接她回府吗? 柳絮衣在威远候府里忐忑地等了一个下午,终于等到了慕绥回来。 慕绥也只是过问了几句李顺的事后,便去了书房。 慕绥不开口,柳絮衣也不好问。 晚间她叫了安荷院的管事婆子过来,管事婆子说侯爷去了四合院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出来了,临走前也并没有什么吩咐。 慕绥这般,柳絮衣越发摸不着头脑。 她查过那个叫秦月瑶的女子,确认了她是庆云镇秦家的女儿,是榜眼秦福生的二姐。 如今再听季淮安说那幼女的墓里并没有异常,尸骨尚在,她便也放下了心来。 只要那人不是姜琳的女儿死而复生,她便无需害怕什么。 离魂蛊反噬之期已不远,就算慕绥突然想接姜琳回府照料,就算姜长离真的或者,都没人能再救得了姜琳。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在姜琳蛊毒发作,反噬而死之前,找到做药引的凝碧珠才是。 ………… 君修远缠着秦月瑶问那水是怎么回事,秦月瑶只能说自己听说凝碧珠可以做药引,所以用来泡水试试,没成想这水还真有用。 君修远对凝碧珠泡水没什么兴趣,倒是沉迷于把坑了他那么多钱的拓跋弘找出来,找了白辰谨满京城的搜捕。 昨天最后三坛灵泉水都被奇怪的拓跋弘买走了,秦月瑶到安荷院看望姜姨娘的日子便推后了一天。 秦月瑶和月照偷偷摸摸进四合院的时候,发现今晚屋里的情况跟以往不太一样。 这个时辰过来,姜姨娘本该在房梁上丢珍珠才是。 可眼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等走到最里间时,才见姜姨娘蜷缩在床边。 她捂着心口缩成了一团,似乎是从床上摔下来的,铺散的长发还有些搭在了窗沿上。 她脊背靠着床脚,身子还在不停抽搐。 虽然之前已经来了好几次,可喝了灵泉水的姜姨娘情况一直不见好转,每晚还是雷打不动地爬房梁,上屋顶。 今天这般的反常,实在有些吓人。 秦月瑶和月照将抽搐的人扶了起来,给她喂了大半坛泉水。 喝了灵泉水的姜姨娘渐渐安静了下来,合着眼靠在秦月瑶怀里。 月照收回了搭脉的手:“她刚刚脉象紊乱,体内的内力四处乱窜,怕是走火入魔之相。” 他是习武之人,但是不懂医术,这脉象他也只能看个大概,最后那句,半猜半蒙。 秦月瑶更是什么都不懂了,只是垂眸看怀里的人:“那她这会儿怎么样了?” 人家原本只是神志不清,每天只是爬爬房梁,上上屋顶,她跑来喂了几次泉水,结果人就突然都走火入魔了,该不会是被她这个蹩脚医生害的吧? “属下也不知道,她体内乱窜的内力突然都消失了。”月照摇了摇头。 月照话音刚落,就见秦月瑶怀里的人悠悠睁开了眼睛。 不似以往那般双眼无神,如今这双落了月华的桃花眼里,凝聚了清亮的神采。 她目光落到了月照身上,满眼疑惑。 “姜姨娘?”月照被她看得愣了一下,试探地唤了一声。 “你是?”体内撕心裂肺的痛楚刚刚散去,骤然清醒过来的姜琳甚至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脑海里最为清晰的记忆,还停留在失去孩子后的那段日子里。 再往后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脑海里只有些许片段浮现,找不到半分头绪。 “属下叫月照,是陪秦夫人过来给您送药的。”月照抬眸看了秦月瑶一眼。 “秦夫人?”姜琳皱了皱眉,在她的记忆里,并不曾认识哪个姓秦的夫人。 “姜姨娘,我叫秦月瑶,我们先前来过好几次,您还记得吗?”秦月瑶将姜琳扶到了床上,想了想也只是报了自己的名字,没有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他们是为了偷凝碧珠跑过来,然后心里有愧就做起了治病的勾当吧? 姜琳时被她扶着手臂,揽着腰直接从地上提到了床上的。 这会儿她直直盯着眼前这个与她长得相似的人,眼中又露出了茫然之色。 脑海里思绪翻涌着,过往二十多年的混沌记忆渐渐涌了上来,她攀扶着秦月瑶的手猛地收紧,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臂:“你说你叫什么?” “秦月瑶。”秦月瑶被她抓痛了,吸了口冷气,皱眉答道。 “你今年多大了?” “啊?”秦月瑶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二十二了吧?” 听说六年前原主被抓去黑风寨的时候,是十六岁。 “你……”姜琳的手颤了一下,“容怜还活着吗?” “谁?”秦月瑶又是一愣,“姜姨娘,我不是威远侯府的人,我只是……” 第308章 你已经当娘了啊? 第308章 你已经当娘了啊? “你不是容怜带大的吗?”姜琳垂了垂眸子,“你这些年在苍南山,过得好吗?” “嗯?”这一回,换秦月瑶迷茫了。 这清醒之后的姜姨娘,说起话来她是越发听不懂了。 正常人清醒过来,不是该问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之类的吗? 秦月瑶看她的神情,隐约觉得姜琳是把自己错认成了旁人,却又不知她所指的是谁。 上次青藤说要每个问题收她300财富点之后,她赌气什么都没有再问他。 她也没料到姜琳这么快就会清醒,早知道就花点财富值多打听点姜琳的情况了,毕竟他们要找龙血珠,还得从姜琳入手。 “容怜没有把你送去苍南山吗?那你这些年是在何处长大的?”姜琳扣在秦月瑶手臂上的手松了松,她并指探到了秦月瑶的穴道,缓缓将一丝内力送入她体内。 秦月瑶并未察觉身体里微弱的变化,就连一旁的月照都未察觉她的举动。 “我是在庆云镇长大的,离京城不算太远,也就三五日的车程。” 秦月瑶张口答完才觉得不对,她干嘛人家问什么就说什么,还句句都说实话,没两下把自己的身份全都交代完了! “秦夫人小心!”月照的目光一直在这两人身上来回,直到瞥见秦月瑶眉心骤然浮现的红色印记时,他心下一惊,劈手要去挥开姜琳攀着秦月瑶的那只手。 姜琳扬手挡开了月照的手,见他马上并掌劈下来,姜琳也没有躲闪,运力与他对了一掌。 强大的力道震得月照连退了几步,心口一动,血气翻涌。 “你干什么?!”秦月瑶转头见月照捂着心口低咳了几声,她退开几步,反手捏了匕首,挡在了月照跟前,“我们好意送药给你治病,并无害你之心。” “秦夫人,属下没事。”咳了几声的月照直起了身子,有些疑惑地看向姜琳。 为什么他挨了一掌,这会儿居然觉得越发神清气爽了? “你可是前几日受了点内伤?”姜琳抿唇压了涌上心口的不适,抬眸看向月照。 月照点了点头。 他这内伤是君公子出事那日,他独闯君家老宅的时候被暗卫给打的。 回来之后也找了大夫用了药,可这身子一直都不大舒服,今天跟姜姨娘对了一掌,倒马上通体舒畅了。 “先前给你开药的大夫下药并未对症,未解你肺腑淤积的血气,若是长久放之不顾,恐伤心脉肺腑。” 月照恍然,俯身给姜琳作礼道谢。 拂衣不在,他还真差点给那些庸医害苦了! “你过来,我再替你瞧瞧。”姜琳朝秦月瑶招了招手。 “我啊?我没受什么内伤,也没什么病的。”秦月瑶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最近天天喝灵泉的水,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姜琳拉了她的手,给她搭脉,再次送了内力进她的体内。 她刚刚本是想确认眼前之人便是她心中所想,却不想这一探,倒发现了更多让她疑惑的事情。 姜琳看着她额间那抹本该朱红的印记微微泛着一抹青黑色,她默了须臾:“你已经成亲了?” “还……”秦月瑶刚想否认,转念想到一般医生问你结没结婚,实际想问的都是那什么什么,她抿了抿唇,“我有两个孩子。” 姜琳神色一动,看向秦月瑶的眸子里更多了几分慈爱:“你已经当娘了啊?” “嗯,当了好几年了。”秦月瑶点了点头,“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并无什么大碍。”姜琳收回了手,笑看着她,“你夫君身体还好吗?什么时候,你也带他来给我瞧瞧吧?” 秦月瑶默了一下,没有应她的话。 “姜姨娘,虽说这是威远侯府的家事,可我前些日子碰巧听到了,想着还是让您知道真相比较好。”秦月瑶抿唇想了想,“侯夫人在您身上下了离魂蛊,我听说这东西只有下蛊之人才有解药,不过我手上有药可以压制蛊毒发作,您若是需要的话,以后我也每隔几日给您送些过来。” 这人已经醒了,下一步就是搞好关系,然后打听龙血珠的下落了。 秦月瑶见她刚醒,还犹豫着要不要将姜教主和姜夫人的事情也现在就告诉她。 “不必了,我体内的蛊毒已无药可解。”姜琳抬手,抚上了秦月瑶的眉心。 秦月瑶因着让她诊脉,刚刚坐到了她身旁。 姜琳伸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可听到她的话,秦月瑶还是硬生生压下了躲避的念头。 “你若真想帮我,便替我往烨火教带个信吧,你与你夫君同去,作为回报,我会让父亲将龙血珠赠予你们,那颗珠子,你们应该用得上。”姜琳轻轻拂过秦月瑶的眉梢,又垂下了手。 她如今是醒了,却醒得太晚。 自己的身体怎么样,她最清楚不过了。 她这一生,就这么毁在了那个她倾慕的人身上。 既然已是残喘之躯,有些事情,说破了也是徒添伤痛罢了。 二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里,她产下了一对女儿。 也怪她当时无知,因着柳絮衣对她照拂有加,她从未想过要提防。 她生产得辛苦,自白日一直到了夜半才生,大女儿刚落地,外面柳絮衣听得哭声,便说侯爷等着想见孩子,让人把孩子抱出去。 孩子刚送出产房,不过须臾,哭声便戛然而止,紧接着就听得婢女惊惶的叫喊。 是容怜及时阻了产婆要去报双生子的消息,也是容怜在她昏厥之际,果断让两个产婆带着晚了半刻产下的小女儿悄悄从柳絮衣眼皮子底下带出了威远侯府。 她昏迷了一日,等得再醒来时,容怜来给她辞行。 容怜说会带小姐回苍南山,会将此事告诉教主,让教主到京城来替她做主。 转醒过来的她初听得大女儿出事,小女儿还被带出了侯府,她本是反对容怜所为的,还让她将自己的孩子带回来。 侯爷那般宠她,爱她,那么期待他们的孩子降生,他会替她做主,为她死去的玥儿做主,也会与她一起抚养他们的小女儿! 可她刚制止了容怜的苦劝,却听得屋外响起的说话声。 第309章 不想认她 第309章 不想认她 柳絮衣在和侯爷说越贵妃许婚之事。 她听到柳絮衣劝侯爷,说那个孩子没了也好,毕竟她身后是烨火教,若是孩子真与越贵妃的皇子结了亲事,这烨火教日后帮扶的,只怕就不是他们威远侯府,而是越贵妃的儿子和越贵妃的母家了。 毕竟,姜教主本就不喜姜琳嫁进侯府,还因为这件事情,这次姜琳产子,他们夫妇都没有进京探望。 那时候姜琳还期待着,期待着能从侯爷口中听到反驳的话。 可她等到的,只是侯爷的叹息和应承。 她听到慕绥说:无论如何,威远侯府出去的王妃,必定不会出自姜琳腹中。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了容怜的话,她的大女儿没能保住,小女儿也是断然回不来的。 因为越贵妃的一句许诺,因为她的出身,慕家的长女,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女儿! 她让容怜取了银钱,让她带着孩子回烨火教去,却也让容怜什么都别说,别让父亲母亲到京城来。 她的错付和轻信,已经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她不愿再牵累父母。 她本想找柳絮衣对峙,想为死去的女儿讨回公道,甚至想杀了柳絮衣报仇。 却不想,她还没有养好身子,她甚至都还来不及开口,就被柳絮衣下了离魂蛊。 往后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她只记得她有个女儿,只记得自己是一个母亲。 如今清醒过来,回想过去,依旧是钻心刺骨的疼,唯一的安慰,便是眼前这个孩子了吧。 秦月瑶听她居然主动提起龙血珠,十分诧异。 这人不仅会武功,懂医术,难不成还会读心? 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只是,她虽然想要龙血珠,可这送信之事,她现在却没办法一口应下了。 秦月瑶顿了顿,将姜长离二十年前坠崖和如今重现南泽的事都与她讲了。 秦月瑶见她脸色惨白抿唇不语,想了想道:“我下月要正好要去一趟宁州,我一定会想办法打探姜教主的消息,若是我见着了他,或是有了他的消息,一定帮您带信。” 姜琳静静看着她,默了须臾,点了点头,缓缓开口:“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秦月瑶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他们来得本来就晚,从安荷院回京城还有一段路程,的确不能再留了。 秦月瑶与她告辞,与月照往外走了两步,皱了皱眉,脚下步子顿住了,有些犹豫。 “秦姑娘,”她还没转头,就听到了身后姜琳问她,“你……父母待你好吗?” 秦月瑶垂眸看着脚尖,一点都不好,就秦威和秦福安那样待她,可以说是坏透了! 姜琳见她不答,想了想,又问:“那你夫君待你好吗?” 秦月瑶咬了咬唇,转头露出了微笑:“他待我和两个孩子都很好,特别特别好!” “那就好。”姜琳点了点头,别开眼没再看她。 “秦夫人,我们走吧。”月照走出去几步,回头见秦月瑶还站在那里,轻唤了一声。 “姜……我们走了,您多保重。”秦月瑶俯身朝靠在床头的姜琳作了个礼,转身与月照一起离开了四合院。 秦月瑶一路从安荷院出来,跟月照一起坐在车辕上,看着夜幕下隐隐可见的城廓,心里堵得慌。 她早怀疑原主的身世了,在第一次见到姜琳的时候,不止她,连丹阳公主都有各自猜想。 今晚姜琳问了那么一大通话,她若是再听不明白,那也是傻了! 姜琳问她年龄,问她在何处长大,还问她父母待她好不好…… 问了那么多,为什么就没有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呢? 在意识到姜琳或许是不想认她这个女儿的时候,她也没了开口的勇气。 不认就不认吧,她本也不是姜琳真正的女儿,这般毫无牵扯,她还自由自在呢! 她先前给她送泉水,想让她清醒过来,不过是为了打听龙血珠的下落罢了。 如今姜琳既然答应了,若是找到姜教主,送了信,就把龙血珠送给她,那她就去找人然后送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成。 至于其他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自己还有小日子要过呢! 马车一路进了城门,守城的士兵打着呵欠查了他们的令牌。 秦月瑶看着空荡荡的长街,轻轻挥了挥手里的马鞭。 “月照,离魂蛊到底是什么?姜姨娘那样,真的已经解不了吗?” 秦月瑶问完,撇了撇嘴,她才不是关心呢,她只是好奇! “这蛊毒多来自南泽,听说南泽寨子里面的越族人会豢养各种毒虫,等得毒虫养成变成蛊虫,就可以将这些虫子种到人的身体里,不同的蛊虫有不同的功效,这离魂蛊到底是什么,只怕炼蛊的人才知道。”月照看了秦月瑶一眼,“想要解蛊,除了下蛊者唤回蛊虫外,要么等蛊虫自己死,要么设法取出蛊虫。” “不过我听说有的蛊虫种到人身上,以血肉为食,可以活很久,还会顺着血脉进入脏腑,等到了那个时候,想自己取出蛊虫,应该是不可能了吧?” 姜姨娘身上的蛊虫都种了二十多年了,不管离魂蛊到底是什么,如今只怕已入脏腑。 姜姨娘自己也是懂医术的,她都说没办法了,只怕是真没办法了。 秦月瑶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前听说过苗族的蛊术,却也没亲眼见过。 如今听着,想着那些毒虫钻到身体里,以血肉为食,还会往人内脏里跑,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些也只是属下从前跟君公子去宁州的时候听说了,夫人要是真想弄清楚,不如去问主子,他知道的比属下多多了。” “他不是还有几日才能回来嘛……”秦月瑶叹了口气,墨冥辰的归期,她还是从白辰谨他们那儿听来的。 这人走了快一个月了,信也不给写一封,最近那只被她强制减肥的鸽子也不见了,她又不好意思去问白辰谨再要一只,于是便这么干等着,也不知那人是不是陪夜北公主逛街逛乐呵了,已经把她给忘了! “拂衣昨天递了消息来,说主子先行了一步,算起来,他应该明天就能到京城了呢。” 他前两天看到秦夫人在门板上记日子,那一刀刀划得要把门板都捅穿了,这得是又多盼着主子回来? 拂衣本是让他瞒着别说,好等主子给秦夫人一个惊喜,可他见秦夫人今晚从安荷院出来心情不太好,还是早点跟她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让她提前高兴高兴。 第310章 多谢夫人替为夫说话 第310章 多谢夫人替为夫说话 月照这份分享喜悦的心情开了头,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墨冥辰今天要回来了,还是先一步偷跑回来的那种。 秦月瑶初听月照说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可今天却是越等越紧张了。 一个月前他走的时候还在生她的气呢! 还是气到扭头就走,连要出差都没有跟她说一声,还回信冷冷淡淡的那种。 她现在也应该在生他的气,气他不告而别,气他了无音讯,还气他陪夜北公主逛街! 既然互相生气,那他回来就回来呗,她没什么好高兴的! 傍晚酒楼里的其他人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在饭点过后就跑掉,连乌帕尔大叔都托人来说他们皮影班子集体身子不适,今天怕是演不了皮影戏了。 君修远跟流苏也跑得飞快,他在墨冥辰走的这一个月里,惹了一大堆麻烦,他得躲着点才行。 再说了,这阵子谁都见识过了秦掌柜要刻穿门板的思念,今晚一定战况激烈,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就不留待参观了。 觉得没什么好高兴的秦掌柜一连换了七八套衣裳,最后还是穿了当初墨冥辰在状元阁给她买的那套。 红烛泪垂,一身流仙裙的女子坐在铜镜前,峨眉淡扫,朱唇点染,云鬓高挽,再看胸前喜人的变化,秦大掌柜十分满意。 她如今,也是有颜有料的人了! 可等得妆台前的蜡烛都燃了大半截了,那位应该踏夜归来的人还不见踪影。 秦月瑶坐在妆台前,托腮看着铜镜里秀眉微蹙的人。 月照只说墨冥辰今天会回来,可人回来了也不一定会来看她啊! 秦月瑶抬手挑了挑烛芯,扭头看了一眼合着床帐的拔步床,起身出门打水梳洗去了。 爱来不来,她困了要睡觉了! 秦月瑶刚出房门,就见一个黑影从房顶上落了下来。 一身玄衣的墨冥辰轻巧地落到了走廊上,手里提着个包袱,转头看到她的一瞬,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薄唇微扬,松了手里的包袱,几步到了她身边。 秦月瑶骤看到落到跟前的人,狠狠一惊,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但见他玄衣黑发,因为连日的赶路染了一身仆仆风尘,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眼角眉梢染上的喜悦化开了落在眸子里的清冷月光。 “你……”秦月瑶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堵死了。 他一手拥她入怀,挑起她下颚,覆上她柔软的红唇,舌尖撬开她贝齿,在她檀口中攻城略地,让她呼吸都凝住。 墨冥辰过来的时候,还在想要好好问问这没良心的女人,为什么一个月来了无音讯,还让孩子写那些奇怪的东西给他送去。 可落到走廊上,看到她这般装扮,先前那些想法,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穿的是他买的裙子,簪的是他送的金钗,素白纤长的手指上,甚至套着那枚玉梅戒指。 这么晚了,还这副打扮,她必是知道他今晚回来,她这是特意在等他呢! 秦月瑶被吻得喘不过气来,身子有些软绵,下意识伸手攀住了他。 一月未见,她还有挺多话想跟他说来着。 比如质问一下,他跟那夜北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这会儿哪里顾得上这些,她攀着他的脖颈,也忍不住回应着他霸道的亲吻。 这样的回应,如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墨冥辰揽着她进了房间,松开了她的唇,垂眸目光灼灼地看着挂在自己怀里喘气的人,哑着嗓子问:“可以吗,秦掌柜?” 他呼吸粗重,墨色的眸子里染上了瑰丽迷人的颜色,低哑的声音撩动心弦。 “我……”秦月瑶正仰头盯着那双染了情yu的眸子,屋里点了蜡烛,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一向沉稳从容的人眼里会有这样的色彩。 他本已是生了张让天下女人都没办法拒绝的脸,如今这般,更是诱人了。 墨冥辰见她这般,抿唇微微一笑,俯身再次稳住了她,双手搭在她的细腰上,引着人往床边去。 都答应要嫁了,婚书也签了,他还有先见之明地把婚床都给买回来了,既然是婚床,自然是该用来干什么就拿来干什么了! “哎,不可以!不可以!”等得都快退到床边,腰上的手已经要替她宽衣解带了,秦月瑶才猛然回过神来,伸手推他。 “……”墨冥辰放在她腰上的手一松,皱眉,“怎么,秦掌柜明日又有大事要忙?” “不是我,是……” “爹爹!” “爹爹!你回来啦!” 床帐里探出两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来,看到墨冥辰,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秦月瑶无奈地笑了,两个孩子知道墨冥辰今天回来,下午死活不愿意跟君修远走,跟着秦月瑶在屋里等人回来。 墨冥辰被那两声“爹爹”叫得愣怔住了。 知道自己是孩子们的父亲是一回事,听到孩子们叫自己“爹爹”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后者带来的震惊和喜悦,胜过前者的千万倍! “你们……”墨冥辰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沙哑,这次是给激动的。 “娘亲都告诉我们啦!”云薇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扑到了墨冥辰的怀里。 墨冥辰将云薇抱到了怀里,由着她在自己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他有些疑惑地抬眸看秦月瑶。 秦月瑶伸手将散乱的发丝别到了耳后,侧头看趴在床边的云深:“你儿子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你们慢慢聊,我去烧点水。” 那晚知道真相后的云深一直缠着她问东问西,她讲得困极了,最后拿了句话堵他:“问你爹去。” 秦云深小朋友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最近一直在问他们的爹什么时候回来呢! 秦月瑶看了一眼在墨冥辰怀里蹭了又蹭的云薇,留了他们三人在屋里,自己下楼去烧水。 出门来才看到刚刚被墨冥辰丢在地上的包袱,秦月瑶捡了起来,发现里面装的不是衣物细软,摇一摇,哐当作响。 墨冥辰正好也从屋里出来,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袱。 “装的什么呀?”秦月瑶好奇问。 “女儿写信要的礼物。”墨冥辰晃了晃手里的包袱,这些都是云薇飞鸽传书上写的东西,他这会儿就是出来替她拿进去的。 “她最近看上不少好东西呢,”秦月瑶笑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了墨冥辰的衣袖,“这事儿我办得不错吧?” “多谢夫人替为夫说话了。”墨冥辰眉眼里都是温和的笑意,他伸手将人拉近了几分,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那看在这件事办得不错的份上,赶明儿摄政王要是听到了什么,可别怪罪于我啊!” 第311章 你去找她啊 第311章 你去找她啊 秦月瑶烧了水上楼来,还听到云深在问个不停。 秦月瑶听了几句,发现墨冥辰在跟他们交流自己受伤失忆,伤好之后又恢复记忆的心路历程。 看着两个孩子都窝在墨冥辰怀里,两双眼睛都锁在墨冥辰脸上,听得认真。 秦月瑶便也没有打扰,隔了这么多年,孩子们终于找到了爹爹,今晚她就不跟孩子们抢了。 墨冥辰看着将热水提到了浴房后,出来给他比了个手势打算离去的女子,他抿唇笑着点了点头,薄唇张合,轻轻说了声:“谢谢。” 先前他虽然不太清楚缘由,可也看得出秦月瑶对于跟孩子们说明真相这件事上有些犹豫。 他其实也不急的,毕竟这些年的事是他的错,他没能陪伴在他们身边,让她和孩子们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虽然也很想告诉两个孩子,他就是他们的父王,可他还是尊重秦月瑶的决定和选择。 他愿意等到她不再犹豫,愿意让孩子们知道真相的那一日。 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秦月瑶睡在了云薇房里,翻来覆去,莫名烦躁。 做娘的当然是不能跟孩子们抢他们的爹的,可刚刚都撩拨成那样了,这会儿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缠绵到让人窒息的吻。 秦月瑶在床上滚了几圈,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半夜的时候,空落落的背后有人贴了上来。 隔着两层单薄的寝衣,紧贴着的胸膛热意撩人,修长的手也揽上了纤细的腰肢。 “热死了……” 睡梦里的人十分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还没等墨冥辰的手收紧,便见她身子一滚,裹着薄被滚到里面一堆玩偶旁去了。 远离热源的秦掌柜舒服地砸吧砸吧嘴,扭脸对墙,继续睡死过去了。 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偷溜出来的摄政王抬手捂脸,心好痛,痛到睡不着了! 第二日秦月瑶醒的时候,屋里已经不见墨冥辰的踪影了。 墨冥辰这次提前回来,一来是为着拓跋弘出现在京城的事情,二来是因为他们都到盛州境内了,才有奏折来报,报了上个月白郡王闯京兆衙门的事情! 秦月瑶一早把孩子送去松阳书院,回来就见酒楼里来了熟客。 “大家这么早过来吃早点?想吃甜的还是咸的?君掌柜你怎么也不给招呼一下?” “秦夫人还记得上次你说什么都帮我们担着的事情吧?”白辰谨坐在窗边,探头往窗外打量。 “是啊……”秦月瑶看了一眼丹阳公主,还有一旁的月照和拂衣,“不是只有隐瞒君公子的事情不跟他说这桩事吗?你们又做什么了?” 丹阳公主轻咳了一声:“上次本宫跟你说,我们用越娘娘的金牌去京兆衙门把阿远接了出来。其实本宫当时讲的比较粗略,具体的事情是,我们把京兆衙门砸了。” “属下打伤了十余个衙差。”月照沉沉地说。 白辰谨耷拉了脑袋:“本王把狱卒给揍了,还有逍遥王。” 墨冥轩被他揍得脸肿了半月余,等得终于养得差不多了,可以上朝了,这才扭头把他给告了。 “我跟拂衣什么都没做啊,我先走了。”君修远蹭地站了起来,拉了拂衣要走。 刚走到门口,瞥见外面的人,君修远一扭头,要往后院跑。 “站住!想往哪儿躲?!”进门来的人沉喝了一声,君修远身子一抖,乖乖坐回了桌边。 丹阳公主见沉着脸的墨冥辰,她抬手理了理衣襟:“这件事情,跟本宫可没有关系,都是四弟一时冲动,非要大闹京兆衙门,本宫还劝他有话好好说来着,可你也知道他的脾气,本宫劝不住啊!” “哦?那为何本王听御史台说,白郡王说是皇长公主逼迫他这么做的?” “没错,就是皇姐逼迫我的,三哥你也知道皇姐的脾气,她逼我做,我能不做吗?就连墨冥轩都是她让我揍的,我这么尊敬兄长的人,没有皇姐的命令,怎么敢对二哥动手呢?”白辰谨一听墨冥辰的话,马上辩解。 “皇姐不在朝中,这般胡闹便也罢了,白郡王可是有封地的郡王,还协管六部,难道不知道擅闯衙门之罪,轻则杖刑,重则充军吗?更遑论你还动手伤了一个王爷。” 白辰谨噎了一下,顺手拉了身旁的月照:“都是他,是他先动手的!” “我们也是担心君公子才这样的。”月照连连往后躲,惊慌地看向秦月瑶。 秦月瑶站在墨冥辰身后,便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意。 这个时候让她出头啊? 秦月瑶往后退了一小步,琢磨着先溜了。 她就是个开酒楼的厨子,朝政大事,跟她没关系啊?! “还有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瞒着,你也不和我说吗?”秦月瑶才刚退开了,跟前的人就转过头来。 这次话语里没了怒意,只是满眼无奈。 京城里出了这么多大事,这群混蛋都闹成这样了,她居然也能忍着一封信都不给他写? “我……”秦月瑶瞥见一旁满眼期待的几个人,轻咳了一声,硬气地挺直了腰,“你不也什么都没跟我说吗?去了晋州一个月,小日子过得挺舒坦的嘛?听说你跟夜北的什么公主整日逛街逛得开心着呢,哪儿有空关心我们的死活?” “这话你听谁说的?”墨冥辰皱了皱眉。 “不是我啊!”拂衣正看戏呢,心想着这次干坏事终于没他份了,怎么现在又扯到他头上来了! “我不听旁人说,你就要瞒着了是不是?夜北公主长得很漂亮吧?听说能歌善舞,善解人意的,你怪我的话,你去找她啊,别在我的酒楼里杵着,影响我们做生意!”秦月瑶一口气说完,冷哼了一声,扭头往后院去了。 她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大家就自求多福吧! 丹阳公主等人坐一旁看着,眼看秦月瑶都走到后院门口了,墨冥辰还站在大厅里。 大哥,你倒是去追啊!你去追了,我们才能跑啊! 君修远见墨冥辰还不动,刚想开口提点一下,这个时候他应该追上去解释才对。 却不想,墨冥辰挑眉看着秦月瑶进了后院,扭头又绕去了厨房,他也没追上去,只是转头看向君修远:“阿远,本王有话单独问你。” 第312章 志向远大 第312章 志向远大 君修远不提,墨冥辰也没有和他谈论君家的事情。 先前逍遥王提起,他便明白君修远这些年送钱去夜北是为了什么? 他在夜北虽备受耶律寒邪折磨,却也颇受拓跋弘照顾。 当年接手晋北军的时候,他曾查过拓跋弘。 这位备受耶律寒邪信任和宠爱的青瀚部亲王,行事十分诡谲。 他常随耶律寒邪出征,可每一次都只做后援,还是那种姗姗来迟的后援。 当年拓跋弘问他想不想回去的时候,他就猜到这人心里有什么打算了。 他一直以为拓跋弘出手帮忙,是想让他欠一个人情,日后争取两人合作的机会。 却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君修远在偷偷为了他犯险。 君修远在桌前奋笔疾书,将这些年收过他钱的夜北亲王的名字都写下来。 刚刚写完,手边突然多了个东西。 君修远仰头看靠在桌边的人:“这是什么?” “我欠你的东西。”墨冥辰靠在桌前,翻着原本放在桌上的账本。 他粗略看了一下,秦记酒楼这两月生意挺好,赚得不少。 “小金库都送我了,你拿什么养媳妇?”君修远拿起了那把钥匙,在手里转着把玩。 没记错的话,摄政王府金库里的钱还不少,不像白辰谨那个穷光蛋,里面都快空了。 “我媳妇哪儿用我养啊?”墨冥辰把账本翻得哗哗响,他媳妇多好啊,这么能赚钱,说不定赚多一点,还能分点闲钱来养养他。 “你就别妄想了!”君修远起身,一把夺了墨冥辰手里的账本,把金库要是塞到了他手里,“这账本上的都是我家秦掌柜的嫁妆,一个子儿都没你的份!” “你若是想继续做生意,这里面的钱,足够你在滨州商行站稳脚跟,你若是不想继续做生意,这些钱也够你安宅置院,娶妻生子过点悠闲日子了。”墨冥辰把钥匙放在了君修远面前,“你虽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你不甘心,君家这般待你,你真愿意就这么放过君修铭和君修泽?滨州商行虽有君家的人,却也不是君家独大,有我和四弟在,至少你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便可以在滨州压君修泽一头。” 越是富庶的地方,越不可能一家独大。 君家在滨州商铺虽多,却没有办法垄断全部商脉,那里是君修远翻身最好的地方。 “你说的不错,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可我也没有打算去滨州,本公子的根基在这儿,本公子哪儿都不去。” 君修远抬头看向窗外,他房间的窗子正好对着厨房,这会儿可以看到厨房里站在案前认真切菜的秦月瑶。 君修远抿唇笑了:“我知道你和小白都是一番好意,只是我真的用不着你们的钱,我有我们家秦掌柜呢。” 墨冥辰侧头看到窗外的景象,皱眉:“她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怎么,嫉妒啊?”君修远仰头看他,“我们家秦掌柜说了,她要带着我重新当上大齐首富呢。” “她倒是志向远大。” “她这志向,可不是说说而已。”君修远挑了挑眉。 “你知道下个月各州府的厨艺大赛吧?她师傅让她去宁州参赛,最近她除了每天去桑府学厨外,还经常大晚上的在厨房里练习。她想在宁州的比赛上取得好名次,这样我们能在宁州再开个酒楼。” 君修远身子往后倾,靠在了椅子里:“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酒楼里最近晚上都在演皮影戏吧,因为晚上过来的人多了,她前几天在跟奇秀坊的十几个大铺子的掌柜商量着,去鸿胪寺递了文书,让鸿胪寺准了奇秀坊下个月开夜市,她还在琢磨着怎么把奇秀坊的夜市开成京城一绝。” “还有夕岳山下师家的那个农庄,那里土质不好,这些年收成一直特别差,师先生早都没管那个地方了,她最近在跟师先生谈生意,跟师先生合作,让佃农们全部改种葡萄,他们种多少,我们秦记酒楼收多少。她甚至都谈好了酒坊,还跟瑞王爷商量了,找好了葡萄酒的销路。” 墨冥辰静静地听着,侧头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他还真不知道,他去晋北的这个月里,她做了那么多事。 “她做这些,可不只是为了赚点钱过日子。虽然我们都知道你穷,可你手上的钱,也足够她花小半辈子了。她真正想做的,是让秦记成为大齐第二个君家。” 让秦记成为大齐第二个君家? 墨冥辰垂眸,他还真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起过,就像开秦记酒楼这件事情,都是她和君修远敲定了之后,才告诉他的。 他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她的直爽,她的善良。 他认定了这个人,觉得他能给她想要的一切,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幸福。 他知道她的与众不同,也知道她不会甘于只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后宅女子。 他不介意她日后想做什么,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可以成为她的助力,她的依靠。 可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这么大,居然要做大齐首富! “怎么突然想起跟我说这些?”墨冥辰侧头看着眼前这个现在让他觉得分外不顺眼的人。 这分明就是在炫耀嘛!炫耀他什么都知道,嘲笑自己一无所知! “本公子是要警告你,你要娶的是我们未来的大齐首富,你要是敢让她受委屈,本公子第一个不放过你。”君修远仰头看着他,这几句话说得格外认真。 流苏那日在秦月瑶房里看到了婚书,君修远这才知道他们都在议亲了。 这本来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他也了解墨冥辰,知道墨冥辰一定会好好待她。 可是,她嫁给墨冥辰,不止是做他的妻子,还是要做摄政王妃的。 墨冥辰的身份不比寻常男子,他是皇族,婚事等同国事,别的不说,以秦月瑶现在的身份,想说服越老夫人同意这件事便是个难题。 他现在还真怕墨冥辰处理不好这事,让秦月瑶受委屈。 墨冥辰挑眉瞥了他一眼,伸手拿了桌上的名单:“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个朝廷钦犯!” 第313章 让她更依赖他一些 第313章 让她更依赖他一些 墨冥辰这一日都无事,从君修远房里出来后,就跟着跟在秦月瑶身边。 这一跟他才发现,秦月瑶最近还真挺忙的。 早上早点摊子收了之后,她提着个小坛子去了桑府。 给她师傅奉了茶之后,师徒二人在厨房里就厨艺展开了亲切友好的讨论。 中午回来,又在厨房里忙活过了饭点,还顺手给他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午后奇秀坊的几个掌柜过来,跟她商量下个月奇秀坊开夜市,他们铺子里要卖些什么比较好? 下午孩子们放课,她提了两个亲手做的小菜去松阳书院。 碍于师先生及其不待见他,墨冥辰便也没跟进去,站在书院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她带着两个孩子出来。 两个孩子没想到他会来接他们放课,一家四口又欢喜地在奇秀坊逛了一圈,抱了一堆玩具和吃食回来。 傍晚的饭点,酒楼里生意红火,她跟厨房里的人一直忙到了天黑,大厅里食客走了一波又一波,等得只剩几桌的时候,皮影班子来了。 大家张罗着在大厅里搬桌子,搭幕布,还给他沏了壶茶,留了个最好的位置。 等得晚间皮影戏开演,忙了一天的秦掌柜终于端着一盘炸春卷坐到了他身旁。 “摄政王不是该日理万机吗?今天怎么这么闲?!”被尾随了一天的秦月瑶重重将炸春卷放在桌上,无奈地看着他。 这人今天跟个影子似的跟着她,也不说到底有什么事,就一路跟着,她做什么事情,他都在旁边看着,还带着满面的笑意。 这对她来说没什么,可这严重影响到了她身边的人。 早上桑璟舒没敢再拿戒尺打她,这倒是件好事,不过临走的时候桑璟舒看墨冥辰的眼神就跟看个怪物似的,指不定心里在怎么猜想他呢! 中午奇秀坊的几个掌柜过来谈夜市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墨冥辰的身份,几个胡商说着生意,不免会闲话到大齐的朝政上,她拦截了好几次,才让这几个胡商掌柜没在摄政王面前说出些可能罪当问斩的话来。 傍晚厨房里事忙,因为有摄政王亲临观摩,连王全和刘子期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好几次不是差点下错刀,就是差点下错料。 他们不好在她面前说什么,等得忙完了,都跑去找君修远哭诉去了。 “先前一个多月没能陪你,所以今天抽了空想补上。”墨冥辰抬手替她倒了茶,递到了她手边,“秦掌柜这一天辛苦了,喝口茶解解乏吧。” “你特意抽空陪我的?”秦月瑶刚咬了一口春卷,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她先前是见识过墨冥辰有多忙的,要早知道他今天是特意抽了空来陪她,她哪儿还能跟那群人瞎耽搁啊,早该牵着手过一天二人世界去了。 “先前没能好好听你说说酒楼里的事情,所以今天想亲眼看看你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墨冥辰隔着茶桌,将她的手拢在了掌心里,“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尽可多和我说说,要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以往两人相处,她多是寻些开心的事情跟他说,有什么打算,也都是自己解决了,得了结果才跟他提一提。 她这般做,或许是因为觉得他朝中事忙,不想拿这些事让他分神。 可他其实更喜欢不管有什么事情,她都能和他也说上一说,希望她尽可能多地与自己分享她的生活,哪怕只是些琐碎的小事也好。 “都是些小事而已,我……”秦月瑶随口说着,转头瞥见他眼里的温柔,微微一顿。 他这般,是想让她更依赖他一些吗? 虽说两个人都在一起了,可秦月瑶还是习惯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揽着,自己解决。 心里的那些烦恼和情绪,她都习惯了自己藏起来,自己消化掉,也没想过要跟谁提上一提。 就像姜琳的事情,前晚回来之后,她一直觉得心里堵得慌。 为姜琳的遭遇难过,为她跟姜琳的关系而觉得烦忧,还未龙血珠的事情苦恼。 这些她都没打算跟墨冥辰提,她觉得这都是她自己的烦心事,不该拿出来打扰他。 墨冥辰从前都是,就算看出了她有什么心事,关心两句,若是见她不愿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自己去猜,猜她到底怎么了,或是从旁人口中去打听,然后又帮着她解决问题,哄她开心。 “最近还真遇到一桩麻烦事,一会儿有空我跟你说说,你也帮我参详参详。”秦月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抿唇笑了。 那些只想着依靠自己解决问题,不愿意跟人倾吐心事的习惯,也是该改改了。 面前这个人,是她自己选的,愿意托付终身的人。 他往后会是她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人之一,也会是与她最亲密的人。 若是在他面前,都还总是一副故作坚强,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的样子的话,那这日子过着也太辛苦了。 “好啊。”墨冥辰听她这般说,笑意柔和地点了点头。 可他还没等到皮影戏散场,两人回屋好好说说话,就见拂衣匆匆进门来,说是老夫人传话,让他马上回摄政王府。 “这么晚了老夫人找你,想来是有要紧的事情,你快回去吧,等你明日过来我再和你说。”秦月瑶偏头看到拂衣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担心老夫人真有什么急事,她起身送了墨冥辰出门。 等得上了马车,墨冥辰才问拂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母妃今日不是进宫去陪太后说话了吗?怎么这会让本王回府?” “老夫人刚从宫里回来就叫属下过来找主子,还特意问了主子是不是在秦记酒楼。”拂衣蹙着眉想了想,“属下从观花苑出来的时候,隐约听老夫人跟三姑娘说话,好像提到了秦夫人。” “……”墨冥辰眸子一沉,抿唇没有说话了。 他这两几日正琢磨着开口和母妃提这桩婚事,之前皇姐就告诫过他,以他母妃那样的脾气,他要想娶秦月瑶当摄政王妃,这事儿还真不能直接了当地提出来,要找个迂回的办法。 他现在办法都还没找到呢,他母妃就已经自己发现了点什么了? 第314章 哀家哪儿来的孙子孙女?! 第314章 哀家哪儿来的孙子孙女?! 墨冥辰带着几分忐忑进了观花苑,拂帘进屋,便见越老夫人坐在榻上,边喝茶,便与三姑娘说话。 见他进来,面上的喜色未减,招呼了他到矮桌边坐下。 “听说你今日告了一天假,又去秦记酒楼了?”越老夫人手里捏着一串白玉珠串,等得墨冥辰喝了口茶,才开口问。 墨冥辰微微迟疑,看着母妃满面笑意,想了想,点了点头:“夜北王还有两日才到京,今日朝中除了四弟他们胡闹之事,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所以儿子便告了假。” “他们上次去京兆衙门,也是哀家授的意,虽说闹得过分了些,可这也是因着他们挂心君公子的缘故,你也别老对你四弟那般严苛。”说起大闹京兆衙门之事,越老夫人蹙了蹙眉。 那天的事情,好像还是她给了丹阳公主金牌,才让这两个人去京兆衙门大闹了一场。 虽说闹得有点出格,打了衙差狱卒不说,还把逍遥王都打了。 可这事儿毕竟她也有份,现在还是该为两个孩子说说话。 “母妃放心,儿子自有分寸。”这件事他本也没有打算重罚白辰谨,别的便罢了,墨冥轩挨那么一顿打,纯属自找! “你今日去看君修远,他人可好?君家出了那样的事情,哀家心里也是记挂着那孩子,只是你未从晋北回来,哀家也不方便去探望。”越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 君家的事情如今只怕是整个大齐都传遍了,越老夫人惋惜的,不止是君修远当不成君家家主,还有君修远的身世。 君修远那日从牢里出来后,隔了两日就来摄政王府给她请了安,还叩谢了她的救命之恩,当时她见君修远神色不太好,心里揣着的事情便也没提,这便一直等到了墨冥辰回来。 “母妃放心,阿远一切都好,他与夜北往来之事,儿子也会尽快处理,不会让他蒙冤。”墨冥辰见越老夫人长吁短叹,聊的都是君修远,越发搞不清楚她今晚叫他来是为了什么了? “那孩子如今就住在秦记酒楼了?”越老夫人默了默,才又开口。 “那酒楼是他和秦掌柜合开的,如今他也在酒楼里打点生意,所以住在那边了。” 越老夫人点了点头:“哀家今晚叫你回来,是想跟你商量一桩亲事,哀家瞧着秦记酒楼那丫头手艺不错,心思机灵,上次你七皇叔办的寿宴上,她还救了哀家和陛下,是个挺不错的孩子,虽说孩子都已经有了,可是这婚事该补上的还是给补上才好。” 墨冥辰愣怔住了,他都还没开口呢,他母妃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还不止是知道了,她居然还主动提起要补上婚事? 他先前还担心母妃因为门第之见,没那么容易接受这个儿媳呢,现在看来,实在是他想多了! “儿子也是这般想的,这些年亏待了他们母子三人,等得先帝大丧过后,还是该明媒正娶,过府完婚的。” “过府完婚?”越老夫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点了点头,“你想在摄政王府办也行,他与你毕竟自小一起长大,你们亲如兄弟,如今他离了君家,这婚事没有长辈操持,哀家出面,也算是给他和那丫头一个体面。” “……”墨冥辰前一秒还在满心欢喜地想着他母妃真是善解人意,不仅没有反对,还张罗着要给他们操持婚事了,可这一转头,却是听到她说的居然君修远和秦月瑶的婚事?! “母妃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阿远和秦姑娘之间并不是如母妃所想的那样,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罢了。”墨冥辰皱了皱眉,沉声解释。 他去晋北的这一个月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母妃竟然能把秦月瑶跟君修远扯到一块儿了? “她不是君修远这些年不敢带回家的外室吗?”越老夫人看向三姑娘。 三姑娘也愣了一下,随即俯身跪了下去:“是奴婢先前在庆云镇打听了秦夫人的情况,听说她与君公子往来甚密,奴婢又见王爷那日在万华寺对秦夫人的女儿照拂有加,所以……所以才有这般猜测。” 墨冥辰眼角微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了?! 他咬了咬牙:“阿远与秦姑娘的确认识,却是因为儿子的缘故,儿子当初从夜北归齐,本是在庆云镇蛰伏月余,静待时机,却不想被人识破,遇到了暗杀,是秦姑娘救了儿子一命。” “还有这事儿?”越老夫人本还想责怪三姑娘胡乱猜测引了误会,听得墨冥辰这般说,诧异地转过头来。 墨冥辰回京的时候,看着并无异样,他从进京到新帝登基,领旨摄政,这几日里一直在宫中忙碌,她也没能仔细过问他归国之事。 “儿子在白石村先后遭遇了两次刺杀,都是秦姑娘救了儿子的命。” “原以为她是君修远的外室,哀家想着替他们操办婚事,却不想闹了这么一个误会。既然是救命恩人,咱们应该好生谢过才是。” 墨冥辰抿了抿唇:“儿子也是这般想的,儿子欠了她两条命,这样的大恩,理当重谢。” “这是自然,你改日有空,请了她到王府来,哀家亲自好好谢她。”听到那丫头救过墨冥辰,越老夫人心里对她的印象更好了几分,笑着说。 她本也喜欢那丫头的性子,日后若是能常往来,倒也不错。 “她是晚辈,等得哪日母妃有空,理当让她来拜见母妃,给母妃敬茶才是。”墨冥辰看越老夫人心情甚好,笑道,“她还有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都聪明乖巧,到时候儿子让她把孩子一起带来,母妃见了您的孙子孙女一定喜欢。” “这样也好,”越老夫人本听得要让人带孩子来,心里高兴,这王府里什么都好,就是冷清,她盼孙子盼得久了,心里便也十分喜欢孩子,可这话说道到一半,才回味过来。 越老夫人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满面笑意的儿子,她神色一沉,皱眉沉声道:“你刚刚说什么?哀家哪儿来的孙子孙女?!” 第315章 没让你跟她大婚! 第315章 没让你跟她大婚! 如实道出六年前真相的摄政王殿下被禁足了。 听到他说非秦月瑶不娶的越老夫人盛怒之下,本是想将这个要气死她的儿子撵出去。 转念一想撵出去了这人不正好去找秦月瑶了? 为了让儿子死了这份心,她决定采取威胁和隔离政策。 墨冥辰这两天十分头疼,她母妃天天让碧梧跟着他,除了处理朝事外,他都必须回王府,哪儿都不能去。 若是不及时回去,他母妃就要给他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用她母妃的原话说,想要娶秦月瑶当摄政王妃,除非等她死了。 墨冥辰知道这件事他提得突然,母妃生气也是意料之中的,这两天便也每天早早回府,在观花苑端茶递水,侍奉得殷勤。 越老夫人见儿子这般,终于松了口:“两个孩子毕竟是你的骨肉,也不好一直流落在外,你若真喜欢她,便将人和两个孩子一起接进王府吧。” “前两日儿臣让钦天监择了几个吉日,都在明年元月,正好想请母妃挑挑,看大婚之期定在哪一日合适?”墨冥辰顺势从怀里拿了张纸出来,递到了越老夫人跟前。 “哀家是让你接人进王府,没让你跟她大婚!”越老夫人怒目,挥手打落了跟前写着日期的纸,“哀家都没有拦着不让你们在一起了,你接她进王府当个妾室,不一样可以宠着护着她?” “儿子一心一意喜欢她,只想让她当儿子的妻子,怎么会拿妾室这样的身份来委屈她?”墨冥辰皱了皱眉,“再说了,儿子跟她都交换了婚书了,儿子要是不娶她为妃,她可以拿着婚书去京兆衙门状告儿子。” “哀家和她父母都不知道这事儿,你自己去跟她签的婚书,如何做得数?!”一说起这个,越老夫人更气了,这人该做的不该做的什么都做完了才跑来告诉她,这哪里是在跟她商量,这是要气死她! “那也是我们俩签了字,上面盖了礼部大印的,母妃觉得不作数,京兆府尹可不这么认为,”墨冥辰说罢,抬头瞥见越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忙笑着说,“母妃不是一直盼着儿子早日成婚,为您添个孙子吗?如今儿子找到了想娶的人,还给您添了孙子和孙女,这事儿您该高兴才对啊。” “你别跟哀家在这儿拧,以她这般身份,如何做得了摄政王妃?”越老夫人气闷地伸手拂开了在跟前晃悠的人,坐回了榻上,“哀家知道你喜欢她,一心一意要娶她为妻,可你是大齐的摄政王,你的王妃,就算不是身世显赫,也该是能成为你助力的人。她若也是真心待你,便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不会让你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母妃怎知她日后不能成为儿子的助力?”越老夫人越说得苦口婆心,墨冥辰却是越觉得心气不畅,干脆赌气到,“儿子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个,母妃要是不允准,那儿子就这般终生不娶好了。” “滚,滚,滚!哀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爱娶谁娶谁去,哀家明日便去皇陵守灵去,再也不回来了,正好哪日若去了,还能自己进妃陵去,也给你们省麻烦。”越老夫人说着,站起来就要让三姑娘给她收拾东西。 “儿子说的是气话,母妃可别当真,”墨冥辰抬手唤退了三姑娘,自己起身扶了越老夫人,让她坐回榻上,“母妃这些日子身子本就不太好,可别因为生儿子的气就这般折腾自己。您若是真去了皇陵,那皇姐和四弟的婚事怎么办,他们可眼巴巴指望着您给他们选门好亲事呢。” “母妃若是不喜,儿子便也先不提这桩婚事了,只是两个孩子是儿子的骨肉,也是母妃的孙子和孙女,母妃若是愿意,儿子可以常带他们回来给母妃请安。”墨冥辰见自己搞不定,决定换两个孩子出马。 他母妃盼孙子盼得快望穿秋水了,就墨文璟那样顽皮的他母妃都能喜欢得跟个宝贝似的,要是见着他家两个人见人爱的孩子,还愁母妃不答应这桩婚事? 越老夫人听到两个孩子,也心软了几分,终是没有往皇陵去,也应了让墨冥辰有空,带两个孩子回来给她看看,也没说要见秦月瑶。 越老夫人松了口,可秦月瑶这边知道了这事儿却也有些不乐意。 “老夫人既然不愿意让你娶我,那还见我的孩子干什么?”秦月瑶靠在花架下,看着在君修远屋里写作业的两小只,撇了撇嘴,“老夫人该不会是想抢我的孩子吧?” 她其实也一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这桩婚事,老夫人不一定会欣然接受。 若是老夫人否定到底,否定她这个儿媳妇,否定两个孩子的话,那便也罢了,可像现在这样,要是孩子们带去了摄政王府,人家扣着不放人,说是那是她儿子的骨肉,是他们摄政王府的人,不打算还给她了怎么办?! “夫人,那也是我的孩子……”墨冥辰见她皱眉琢磨,越琢磨神色还越凝重,他叹了一口气。 “就因为也是你的孩子,才更不能交给你带过去,”秦月瑶挑眉看他,“我只问你,要是到时候你母妃非要逼你把孩子留在府上,那你是留下孩子呢,还是替我把孩子抢回来?” “那是你的孩子,自然是要给你送回来了,省的老有人说我是人贩子。”墨冥辰迎上她的目光,笑着柔声说。 “那不是为了培养孩子们的警惕心嘛。”说起云深觉得他长了张人贩子的脸这事儿,秦月瑶讪讪笑了两声。 她伸手挽了墨冥辰的手臂,轻轻倚在他身上,仰头看他:“等哪日你有空了,我们就带孩子回王府吧,老夫人现在不愿意见我没关系,我在你院里躲着不让她知道便成。” 这姑娘,只怕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孩子会被扣留在王府了,才有了这般跟着去的想法。 墨冥辰垂眸,看着她桃花眼里落进的璀璨天光,笑着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都听你的便是。” 秦月瑶转头看到窗前抬头看他们的两小只,猛地推开了墨冥辰,与他隔开了两步,才轻咳一声道:“我先前不是有事想告诉你吗?既然你今天有空,晚点陪我去一趟安荷院吧。” 第316章 你也在找龙血珠? 第316章 你也在找龙血珠? 秦月瑶琢磨着,越老夫人不赞同这桩婚事,无外乎是因为嫌弃她的身世。 墨冥辰是皇族,还是手握重权的摄政王,她这个没有身份背景的普通老百姓,只怕连进王府都困难,更别说墨冥辰还要她当摄政王妃了。 从那晚姜琳的反应,秦月瑶有七八分断定,自己是她的女儿。 姜琳没有道破,她本也是不急着确认两人的关系的了。 可今天听得越老夫人的事情,秦月瑶觉得,为了这门婚事,她现在还真有必要认下姜琳这个亲娘。 去安荷院的马车上,秦月瑶将那晚的事情与墨冥辰说了一遍。 墨冥辰在听到姜琳的应承时,神色一顿:“她是让你我同去给姜教主送信后,会让姜教主将龙血珠赠予我们?” “是啊,可惜了姜教主二十年前出了事,龙血珠也不知去向,也不知道这次去宁州,能不能找到?”说起这件事情,秦月瑶颇有几分失落。 要是姜教主没有出事多好,那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龙血珠,她也不用担心灰飞烟灭了。 “你在找龙血珠?”墨冥辰靠在车壁上,目光柔和地看着对面的人。 秦月瑶想了想,咬唇点了点头:“跟先前的凝碧珠一样,我是真需要那珠子救命用。听说姜教主如今再次出现在南泽,那龙血珠说不定也会跟着他一起回来,所以这次去宁州,我想顺便去南泽找找。” “我手上有些龙血珠的线索,下个月等你参加完厨艺大赛,我陪你去一趟南泽。” “你也在找龙血珠?”秦月瑶愣了一下,“是有什么重要的用处吗? 听青藤说,那龙血珠是疗伤和提升功力的圣品啊,这万一要是墨冥辰也拿来有什么急用,那她是要跟他抢吗? “近日听到姜长离现世的传闻,觉得好奇,便多查探了一些罢了,没想到你正好在找,那些消息倒也用得上了。”墨冥辰微笑着摇了摇头。 南山斋找龙血珠,找了六年了。 只是二十年前姜长离坠崖失踪,那万丈深渊之下是泥沼和毒瘴遍布的凶险之地,即便是知道龙血珠很有可能在崖下,也没人敢冒险下去。 白师傅本是在研制克制瘴气的解药,打算成功之后,带人到崖下一探,却不想,他们还没行动,姜长离便从崖下出来了。 比起江湖传闻,南山斋已经来报,说姜长离如今人就在兴彤寨中,他本也打算抽个时间去会上一会,却没想到秦月瑶也在找龙血珠,还是用来救命的。 “是吗?”他说的随意,秦月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为夫还能骗你不成?”墨冥辰迎上她的目光,抿唇笑了,“夫人若真是姜琳的女儿,那就该是慕家长女了啊……” 若是秦月瑶的猜测是真的,那她这个姜琳的孩子,便是慕家长女了。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他都不用等他母妃松口,只等明年大丧一过,就可以奉旨完婚了。 还好之前从来仪宫里拿了圣旨之后,他多少还是有点顾忌毁坏圣旨是大罪,没有一把火将那赐婚的旨意给烧了。 “是啊,若真如此,越老夫人应该就不会嫌弃我了吧?”二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不清楚,所以才想着今晚带墨冥辰一起来送药,看看姜琳的情况的同时,也问问当年的事情。 “母妃只是一时气恼罢了,给她点时间,她会想通的。”墨冥辰伸手拉住了秦月瑶的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过往,从你在婚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墨冥辰的妻子,就算母妃不高兴,不接受,我也还是要娶你,只娶你!” 秦月瑶见他说得郑重,垂眸笑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希望越老夫人能接受她,接受他们的婚事。 月照驾着马车出了城门,顺着官道一路往京郊的安荷院去。 以往他们都是这个时辰过来的,路上早已不见行人,安荷院里也是一片死寂,别说人了,连点灯火都看不到。 可这一次过来,远远就可以看到冲天的火光。 秦月瑶本还在和墨冥辰说起厨艺大赛的事情,听得外面月照惊呼,她推开车门,看到不远处的四合院火势凶猛时,愣怔了一下。 “你在马车里等我,我去看看。”墨冥辰看到的一瞬,皱了皱眉,嘱咐了月照好生保护秦月瑶只好,自己飞身掠了出去。 安荷院里乱成了一团,几个婆子和婢女这会儿都站在花园里,仰头看着冲天的大火。 他们是在火都快燎到四合院屋顶了的时候才发现起火了的。 花园的荷花池里全是泥,已经没有水了,他们费力地从阁楼前的水井里提水灭火。 奈何这几间屋子是一起燃起来的,他们人手又少,根本救不过来。 这会儿看到火势都掀翻了屋顶,火苗冲天而起,他们只能愣愣地在远处看着! 墨冥辰轻巧地落到了阁楼顶上,俯视着对面起火的四合院。 火势太过凶猛,映红了夜空,烈火之下,早已看不见屋里的任何情形。 他皱眉看着,目光落在西边屋顶上,瞥见那窜动的火焰里依稀有什么招展而过,他心中一动,提气纵身朝着火中掠去。 秦月瑶跟月照本是将马车停在了离安荷院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远远看着安荷院的情形。 院里的人没有发现墨冥辰,可他们是看着墨冥辰掠过去的。 这会儿骤然看到那站在阁楼顶上上的人突然不管不顾地飞身朝着火海里扑去,秦月瑶大惊失色,忙推一旁的月照:“快,快点去阻止他!” 眼看月照飞快地朝着安荷院掠了过去,秦月瑶也等不住了,下了马车,急赶着朝安荷院的方向跑。 火势那般大,现在还起了风,也不知墨冥辰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就这么往里面跳,他真以为自己是钢筋铁骨,烧不坏不成?! 第317章 本王是来赏月的 第317章 本王是来赏月的 秦月瑶是进过火场的,当初救苏奶奶的时候,那房子里都被烧得差不多了,可她冲进去的时候,还是觉得灼人又呛鼻,她甚至差点没能从那里面出来。 如今她眼睁睁看着墨冥辰就这般飞到冲天的大火里,火光吞没了那一袭黑衣的时候,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一般。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不像月照他们有功夫在身,不能去拦着他,不能去救他! 她只能朝四合院跑,他在火海里,她没办法乖乖在马车里等,她要靠近一点,她要去确认他安好! 秦月瑶才跑到安荷院的院墙外,仰头便看见从大火里掠出来的人落到了不远处的院墙上。 “阿辰!”秦月瑶面上一喜,一路急奔过去,看到墨冥辰怀里抱着个人落到了她面前。 墨冥辰从火里救了个人出来,这会儿模样颇有几分狼狈。 衣摆和袖摆都有被火燎烧的痕迹,清俊的脸上也满是汗水和粘上的灰烬。 “你没事吧?”秦月瑶急急问了一声,垂目看向他怀里昏迷的人,“他没事吧?” “没事,只是摔晕过去了,我们先回去。”墨冥辰皱了皱眉,他要被这个蠢孩子气死了! 他头先在阁楼上恍惚看到火里似有人影,他以为是姜姨娘,便想过去救人。 火势虽大,可他也是有把握快进快出的。 等得掠进火里,那人影已经急掠了出去,他刚想去追,就看到了冲进来的月照。 月照的轻功不在他之下,可现在是在漫天的火和浓烟里,月照来得又急,竟忘了这四合院中间有个院子。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月照一脚踏空落到院里。 好在院里没什么草木,他飞快地下去把这摔昏过去的蠢孩子抱了出来,就这么被火燎了好几下。 “你放心,我刚刚看到姜姨娘离开了,她既然清醒过来,有那样的身手,想来不会有事。” 秦月瑶点了点头,瞥见了他手腕上的烧伤,咬了咬唇,和他一起往马车旁去。 墨冥辰刚把昏迷的月照放进马车里,见着官道上一群人打马绝尘而来。 那群人也看到了他们,为首的那个纵身自马上跃了下来,疾步朝他们走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摄政王,这个时辰,摄政王这般形容出现在本侯别院外,还真叫人意外。” 慕绥本是听闻安荷院起火,特意带了人过来看看,还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墨冥辰。 这人一看就是从火场里出来的,看他这般,慕绥的第一反应这火是他放的! “本王不过是出来赏月,正好路过此处,看到大火,所以过来看看情况。”墨冥辰负手而立,仰头看了一眼天色。 “赏月?”慕绥转头,看向还在盯着墨冥辰的手,满面担心的女子。 “见过慕侯爷了。”秦月瑶收回了目光,侧身朝慕绥作了个礼。 看清月色下这个女子的容貌,慕绥目光一沉,并指为掌,劈手朝秦月瑶肩头打去。 秦月瑶本还盼着慕绥赶紧去救火,让他们离去替墨冥辰处理伤口,却不想这人一声不吭就朝她出招。 她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侧身躲开慕绥的一掌。 慕绥还想上前,却被一旁的墨冥辰扣住了手腕:“慕侯爷这是做什么?” “她……”慕绥手腕一转,挣脱了墨冥辰的束缚,皱眉看着秦月瑶。 “我们前几日才见过,我是秦记酒楼的掌柜,慕侯爷莫不是忘了?”秦月瑶转头看向火势未歇的四合院,“慕侯爷还是快去救火吧,也不知道里面的人,逃出来了没有?” 他家姨娘住的院子都快烧没了,他还有闲心在这里跟他们磨叽? “是你?”慕绥目光一顿,他刚刚,将人认成是从火里逃出来准备跟墨冥辰离去的姜琳了。 “王爷既然过来了,不如随本侯进去看看情况吧。”慕绥又看了秦月瑶一眼,这才抬眸看向墨冥辰。 他前两天才来看过姜琳,她虽然依旧神志不清,可听安荷院里的人说起她每晚的情况,慕绥知道她身手还在。 他也不相信姜琳会就这么死在这场火里,只是这场火起得可以,这两个碰巧出现在安荷院外的人就更可疑了。 “也好。”墨冥辰看了秦月瑶一眼,颔首应了。 姜姨娘虽然走了,可他也想看看这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绥带了十来个将士过来,虽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可就这点人手,想扑灭这场火,也十分困难。 白辰谨带着巡防营的水龙队过来的时候,月照已经醒了,墨冥辰在阁楼里让秦月瑶替他包扎手上的伤。 慕绥坐在他们对面,剑眉紧蹙,一双眼落在两个人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辰谨进了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冷冷扫了墨冥辰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扛着水桶就出去了。 他因为先前大闹京兆衙门,被墨冥辰罚到了巡防营当差。 白日里在朝上当值,晚上还要跟巡防营在城墙上巡逻。 今晚又正好当值的时候赶上有人来报说北郊威远侯府的别院起了大火,他就只能带着救火的水龙队过来了。 屋里没人说话,墨冥辰见秦月瑶一双眼落在他包扎好了的手上,满眼的担忧,他也只是伸左手去握住了她发凉的手,转头看向屋外扑火的人。 慕绥坐在他们对面,一双眼从秦月瑶的脸上移到两人紧扣的手上,又从手上移回了秦月瑶脸上。 安荷院里缓过神来的仆妇们进来给几人奉茶,看到眼前这般光景,尤其是看到秦月瑶,个个脸上都是惊诧之色。 今晚不仅这火起得莫名其妙,现在这屋里的情形也是相当诡异啊! 三十几号人一直折腾一个多时辰,才将火势扑灭。 季淮安带着人在火场巡视了一圈后,匆匆进来禀报。 季淮安看了看慕绥,有些迟疑地跪了下去:“回禀王爷、侯爷,属下等在火场里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只怕要请京兆衙门的仵作来验尸后才知身份了。” 第318章 骗子! 第318章 骗子! 慕绥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轰然炸开,乱麻麻的一片。 他几日前才来看过姜琳,看过那个他躲了二十多年,被独自留在这里,神思恍惚的女人。 他来的那天,姜琳不似下人们说的那般疯闹不止,而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安静的时候,就仿佛还是二十多年前,那个伴在他身旁,巧笑嫣然唤他“绥哥哥”的女子。 他还跟她说,他在京城里见到了一个跟她模样很像的姑娘,那姑娘年岁与他们的女儿相当,他还差点以为他们的女儿没有死,特意去了墓园开棺验尸。 他跟她说了很多话,说尽了这二十多年来的思念和懊悔。 他还说,会再寻名医来替她诊治,他要治好她,带她去见那个长得像她的小姑娘。 等她病好了,他还要带她去南泽,去找她的父亲。 他以为,等到了自己终于有勇气再面对她,等到了自己终于下决心再也不弃他不顾了,她就能回到他身边了。 可这才几天呢,一场大火,人就这么没了?! 那个被他抛却在此,就这般错过了二十余年的人,竟然就这么没了吗? 秦月瑶听得季淮安的话,终于舍得从墨冥辰手上移开了目光。 她看向对面抿唇,合上眼想掩住痛苦之色的慕绥。 秦月瑶觉得,慕绥这人还真是有意思。 即便姜琳不是为他所害,可也是被他抛弃在了这安荷院二十余年。 威远候府里姬妾不少,想来这些年威远候也没再想起过这个困守在安荷院里的姨娘。 可如今看他脸色掩不住哀痛,又是实实在在的。 “去请仵作过来验尸吧。”慕绥挥了挥手,撑着椅背站了起来,也不管屋里的其他人了,缓步朝外面走去。 他要去看看,去看看那是不是琳儿的尸骨? “你真看到姜姨娘离开了?”等得慕绥离去,秦月瑶看着外面往来忙碌的人,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这还有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墨冥辰挑眉,幽幽地看着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月瑶见他小眼神里的不满,笑着握紧了他的手。 她只是担心罢了,担心姜琳的去向。 就算她从火里逃了出去,可她现在又会去哪儿呢? 她身上还有蛊毒啊,青藤都说了泉水只能压制毒性,她不知道自己先去喂她的那些泉水,能帮她压制多久? 她若是一去不回,万一蛊毒又发作了怎么办? 墨冥辰伸手,抚了抚她被夜风吹凉的小脸,柔声说:“放心吧,我会让人去把她找回来的,不管她去了哪里,我都会替你把她找回来的。” 他的赶紧把他未来的岳母大人找回来才行,这桩婚事能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圣旨赐婚,还全仰仗他岳母大人帮忙了。 “都受伤了还乱动。”秦月瑶侧目瞥了一眼快被她裹成个粽子的手,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你这伤还得重新处理一下才行。” 这安荷院里也没什么好的伤药,墨冥辰伤得是右手,还得回去让拂衣重新给他看看。 墨冥辰和秦月瑶从阁楼里出来,正好遇上沾了一身灰的白辰谨。 “四弟灭完火,记得帮威远候盘查一下今日的火情是因何而起的,明日夜北王就到京城了,威远侯府在这个时候出事,需得格外重视。”墨冥辰叫住了提着水桶扭头就走的人。 “哼!”白辰谨回头剜了他一眼,把水桶往他脚边一砸,又往火场去了。 每次罚他都是些起早贪黑的活,就欺负他没有娶妻,终夜不归家都没人心疼是不是?! 等得回到酒楼的时候,已是夜色浓郁。 酒楼里早已收拾妥当,小院里的大人和孩子们也都睡了。 拂衣给墨冥辰重新上药包扎完,便跟着打水进来的流苏一起溜了,还顺手帮他们关上了门。 秦月瑶从浴房洗漱出来,就见墨冥辰站在放水盆的架子旁,花着一张脸,看着她。 刚刚出门在外也没仔细看,这会儿烛光下看他这般模样,秦月瑶没忍住笑了。 墨冥辰皱眉瞪了她一眼,见她上前来拧干了盆里的帕子,递到他面前。 墨冥辰举起了包得严实,跟戴了手套似的两只手。 “为夫双手不便,还要劳烦夫人了。” “左手也受伤了?”秦月瑶见状,皱眉去拉他的左手想看。 不太对啊,刚在安荷院,他不还拿左手牵她吗? 她当时仔细看过,确定没见哪里受伤时才是。 “是大夫给包的,大夫说受伤了,那就受伤了呗。”墨冥辰翻了翻手掌,大方地让她参观。 秦月瑶笑叹了一口气,这人有时候还真跟个孩子似的。 秦月瑶仰头看他:“你稍微低低头,太高了我够不着。” “闭眼。”等墨冥辰听话地俯下身来,秦月瑶轻柔地替他擦脸。 修长的眉,清俊白皙的脸,削薄好看的唇在烛光盈盈的照耀下,看起来分外美味。 见他还闭着眼,鬼使神差地,秦月瑶轻轻在他红润的唇上啄了一口。 温凉柔软,味道还真不错! 还不等她回味一下这头一遭的主动的吻,跟前的人已经直起身子,伸手将她圈进了怀里。 薄唇再次压了上来,霸道里却又带着无限的温柔缱绻。 墨冥辰右手托住了她的后颈,放在她腰上的左手收紧,加深这个吻。 等得他松开她的唇,她仰头大口呼吸,他便轻缓温柔地吻过她的颊边,眉眼,细细描绘她的模样。 揽在腰上的手猛地一挣,包得严实的绷带便全部断开了。 “骗子!”察觉到他的动作,秦月瑶咬唇轻声骂了一句,就这样还说自己从没骗过她呢! 墨冥辰垂眸轻笑,刚刚拂衣给他包扎的时候,他本来还想骗她给他更衣来着,这会儿倒是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他复而又堵了她的唇,挥手打灭了桌上的明亮的烛火,拥着她往屋里的拔步床走去。 窗外夜色寂寥,满室月华清凉,红鸾帐暖,春意无边。 第319章 怎么能这样! 第319章 怎么能这样! 从晋北长城到京城,磨磨蹭蹭走了小半个月的夜北一行人,今天终于到京城了。 摄政王与百官至北城门相迎,队伍最前面的马车里,百里丞相看着京城巍峨的城墙,满心舒畅。 午后宫中设宴,不止是朝中大臣,几个皇室女眷也在赴宴之列。 越老夫人坐在进宫的马车上,满心满眼都是不高兴! 今天三件大事一早就传遍了京城。 第一件事是昨晚威远侯府的别院起火,在安荷院养病的姜姨娘不幸葬身火海。 她与姜琳从前也是好友,姜琳丧女发疯时,她觉分外惋惜。 如今突闻死讯,心中不免悲凉再生。 第二件就是夜北王入京之事。 她儿子被困夜北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苦,她都要恨死这些夜北人了,现在还要去赴宴,与他们同席,这种事情,她能高兴的起来?! 这第三件最是气人,也最是为京中百姓津津乐道。 摄政王昨夜带了佳人去京郊赏月,携手而归。 这消息是从安荷院的仆从口中传出来的,昨夜在安荷院里除了威远侯府的人,还有那么多巡防营的兵士,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向不近女色的摄政王身边,多了个女人! 传言里没说这佳人是哪位贵家小姐,京中上到百官下到百姓都在暗中猜测。 不用想越老夫人都知道那佳人是谁,她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头先才说了不准他立那个女人为妃,刚把他放出去,他扭头就带着人去京郊溜达,还溜达到了威远侯府的别院去了,众目睽睽之下跟人卿卿我我,惹了满京城的非议。 这一场国宴,从一开席就无人展颜,唯一高兴的,大概只有又见到摄政王的塔娜公主了。 偷梁换柱的夜北王耶律寒邪已经回来了,墨冥辰私下问了百里无忧有没有查到耶律寒邪的行踪和这般做的原因。 老狐狸也只是抿唇一笑说不知,扭头找自己的儿子去了。 耶律寒邪此来似乎带足了诚意,除却进献美人和毛皮与一众草原奇珍外,还送了大齐千匹铁浮屠所用的战马。 夜北草丰马壮,驯养的战马披上铁甲,与马背上同样披甲执锐的骑兵组成刀枪不入的铁浮屠,成为耶律家碾压一切的劲旅。 拓跋弘作为耶律寒邪最喜爱的近臣,此次宴席就坐在耶律寒邪和大阏氏的下首。 他吃着盘中的珍馐,看着齐女婀娜的舞姿,瞥见对面坐着的大齐官员们一个个眉头深锁,满眼防备,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是来求和的,又不是来开战的,这些人怎么都一副觉得他们夜北人要吃了他们的模样?! “先前特木勒将军提起赎金一事,说我们的百里丞相答应以一千万两白银赎回被扣留在夜北的本王,时隔半年,本王早已归齐,夜北却未曾收到赎金,”歌舞刚歇,坐在右侧首座的墨冥辰淡淡开口,看向对面的耶律寒邪,“本王想跟大汗王确认一下,可有此事?” 一旁的百里无忧刚夹了一个珍珠翡翠丸,听到这话,丸子又滚回了玉盘里。 他皱眉怒视墨冥辰,不是都说好了这事私下谈吗? 不是都说好了他要死赖着不认账吗?为什么这个人现在堂而皇之地拿到宴席上来说了?! 耶律寒邪一直隔着歌舞看着对面的墨冥辰,听他突然问起,倒有几分诧异。 这人脸皮还真厚,这般屈辱的事情,他拿到两国官员面前来说,倒是一点都不觉得丢脸。 “本汗手上有贵国百里丞相亲手写的信件,赎金之事也写得一清二楚,其上还有百里丞相的印章,这件事,贵国想来不会抵赖吧?” “若是本王没记错,信上只说大齐需付夜北一千万两白银,并没有言明这赎金需要一次付清,或是必须付给大汗王本人吧?” 墨冥辰慢悠悠说了一句,拓跋弘一听,变了脸色。 耶律寒邪轻笑了一声:“大齐国强兵富,不过一千万两白银,难不成还想分几年付给夜北?” “大汗王误会了,本王想说的是,这些赎金,大齐早已在本王归齐之前就已经付清了。” 墨冥辰取了君修远写的那份名单,让人送到了耶律寒邪面前。 “这上面记录的,是夜北各亲王每年收到的赎金份额和时间。本王手上还有各家亲王这几年与交付赎金之人的往来信件,上面有亲王的私印为证。” 墨冥辰又取了几封信件,这一次,也没有让人递过去了。 “这不过是齐商与这些亲王私下往来的交易罢了,做不得数。”耶律寒邪皱眉看着那一长串名单,转头冷冷扫了一眼这次随行的几个亲王。 他这么一说,在座的几个亲王都如坐针毡,大汗王的意思,是已承认了他们曾与大齐商人的这一笔笔私下交易了? “本王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过去五年夜北与大齐是敌对的关系,否则今次大汗王也不会来与大齐修好。国中官员与敌国私下交易,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这罪名就连寻常百姓都知道,大汗王的意思,是夜北三十余位亲王,当年是在背着大汗王做通敌叛国之事?” 随行的几个亲王刚还在盼着大汗王一定要极力否认这件事情,当初他们收了那大齐富商的钱,本就不是为了赎金! 可现在听到墨冥辰这般说,还不等耶律寒邪开口,已经有人冷汗直流,俯身认下了此事。 他们这五年的确不仅收了钱,还给君修远送过盖着私印的信件。 开宴之前,不止是他们,就连大汗王都听到了大齐有官员在议论君修远先前私通夜北的叛国之事,说是君家收集到了信件和认证,证据确凿。 现在这些东西全部被摆了上来,以其被定一个通敌叛国,还不如顺了摄政王的话,承认赎金之事。 这样,他们最多也只是将自己这些年吞下的都吐出来罢了! 有人开了头,余下的便也都纷纷认了。 拓跋弘坐在那里,看着这一群胆小如鼠的老东西被摄政王几句话就说得什么都招了,他觉得很头疼。 若只是让他交出这些年收的钱便也罢了,可他如果也应了,岂不是毁了耶律寒邪这些年对他的信任和宠爱?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靠着这两样东西在夜北活着啊! 摄政王这人怎么能这样?!他明明帮了他大忙,这人现在却把他往火坑里推! 第320章 大好的机会 第320章 大好的机会 夜北人突然自己闹了这么一出,对面的大齐官员们都揣着手看热闹。 拓跋弘眼看耶律寒邪目光里的寒意越来越重,在准备起身认罪前,他不忘了狠狠瞪忘恩负义的摄政王一眼。 四目相对,看到对面的摄政王朝他轻轻摇了摇头,拓跋弘愣怔了一下,压下了起身的冲动。 “既然几位亲王都承认了却又此事,想来大汗王也不会再说大齐言而无信,没有交付赎金了吧?” 墨冥辰等得几个亲王都说他们的确是收到了赎金,只是一时事忙,忘了禀报大汗王之后,才悠悠开口:“大齐这些年一共往夜北送了一千五百万两,比大汗王定下的赎金还多五百万两,本王想问问,夜北何时将这些多交的赎金,退还给大齐?” 百里无忧现在摆脱了巨额欠款,一身轻松,顺势添火:“这一千万两的金额是大汗王当初自己应下的,大汗王既然说在两国和谈之前,要先把旧账结清,为了不影响之后的和谈,还请大汗王先把这多余的款项退还大齐才是。” 特木勒捏着酒杯看着他们这边跪了一地的亲王,再听对面的两人一唱一和,怒从心头起,刚想摔杯而起,却听拓跋弘开了口。 “摄政王在夜北五年,颇得我们大汗王和夜北各部照顾,吃穿用度皆出自夜北,这五百万两算作摄政王在夜北五年的花销,只少不多了。” 这一次,换座上的越老夫人和丹阳公主想摔杯子了。 说什么颇得照顾?墨冥辰当初被俘,是留作质子的。 别国送到大齐来的质子,哪个不是在京城里好吃好喝,得王爷待遇。 瞧瞧他们把墨冥辰当什么?让他刷马放牧当奴隶! 百里无忧倒是挺高兴的,这两国的和谈才刚开始呢,大家就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这往后有的是热闹瞧了。 耶律寒邪听了拓跋弘的话,神色终于舒缓了些。 他抬眼看墨冥辰:“如今旧账都了结了,往事便不必再提,夜北此次前来,是带着诚意来和谈的,本汗也不希望为着一些旧事,与摄政王生了隔阂,影响这次和谈。” “大汗王过去对本王照顾颇多,本王怎会与大汗王心生隔阂。”墨冥辰挑了挑眉,淡声说罢,唤了人进来添酒。 歌舞又起,这一次,大齐的官员们看了刚刚那么一场戏,都觉身心舒畅。 百里无忧本以为玉盘里的丸子终于可以入口了,却不想刚夹了起来,又听墨冥辰问他:“百里丞相现在是承认过去五年都是你委托君修远交付赎金的了?” 百里无忧放下了筷子:“自从王爷去了夜北,本相一直记挂,盼着早日能将王爷迎回大齐,奈何当时国库空虚,还是君公子慷慨解囊,愿意为大齐,为王爷献一份力,此等义举,实乃万民之表率。” “那前些日子逍遥王和京兆府尹说君修远通敌叛国之事……” “此事实乃天大的误会,这事本该等本相与王爷回京再议,却不想京兆府尹擅作主张,差点枉害有功之人,等得宴后,本相定当追究。” 百里无忧说罢,捋了捋胡子,看向墨冥辰。 现在满意了吧? 墨冥辰抿唇轻笑。 还不太满意。 “有过当罚,有功改奖,君修远不仅为大齐慷慨解囊,还不惜为了大齐违背族规。这般置国事于己身之上的举动,百里丞相觉得,不该嘉奖吗?” 百里无忧瞪眼。 你还想怎么样?! 墨冥辰挑眉。 不想还钱就给封赏啊! 百里无忧轻咳了一声,俯身朝座上的小皇帝行了个礼:“微臣以为,君修远此举功义俱备,理当嘉奖,不如就拟封号‘承恩’,赐他侯爵之位,以彰陛下天恩。” 君修远若还是君家家主,这侯爵之位的封赏,他是不能受的。 可偏偏人家现在赶巧,不仅不是家主了,还被逐出了君家,就是个普通人。 上千万两银子换了个可世代承袭的侯爵之位,也不亏了。 墨文璟看了看座下三个神色各异的皇叔,又看了看大殿里的歌舞,欣然点头:“准了。” 这一场宴席结束,赴宴的众人依旧多是如开宴时那般臭这张脸,倒是有几个解了心里烦忧,满心喜悦,步履轻快的。 “摄政王今日费尽心机,终于帮君修远出了头,现在可算心满意足了?”百里无忧站在海晏殿外的芙蕖池边,扬眉看着快步离去的逍遥王,笑问身旁的人。 “百里丞相不也终于无债一身轻了?”墨冥辰侧头看他,“既然这事是丞相跟陛下提议请旨的,还请丞相务必上心,封赏侯爵不是小事,还得郑重对待。” “本相已经着令礼部去办了,虽说尚在丧期不能大办,不过这通晓各州的皇榜还是要好好准备,务必让大齐上下皆知承恩侯的义举。” 那群夜北人先前那么欺负他,现在找了他们难堪,百里无忧心情甚好。 反正他今天都帮君修远说了这么多好话了,再多做点好事也没什么,毕竟人家帮他顶了债呢! 拓跋弘从海晏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百里丞相离去。 今天这宴席,他吃得满心畅快。 摄政王给耶律寒邪的那张名单上没有他,这会儿耶律寒邪急赶着去找那些老家伙麻烦了,他不仅收了最多的钱没被供出来,还因为席上找了摄政王的不痛快,得了耶律寒邪的欢喜。 这狗腿奸臣,他可是越当越好啦! 拓跋弘见墨冥辰正欲离去,快两步跟了上去:“摄政王,先前在宴上,在下那些话……” “拓跋公子的用意,本王明白。”墨冥辰自袖里将那枚狼璋取了出来,递给他,“本王在夜北五年,多亏拓跋公子照拂,这迟来的谢礼,还望拓跋公子不要嫌弃。” 拓跋弘看了看那枚狼璋,撇了撇嘴。 虽说这东西如今在朔方原上,见它如见夜北王。 可这是耶律寒邪的东西,他还真挺嫌弃的。 拓跋弘还是收下了那枚狼璋,他也害怕旁人见着他跟墨冥辰说话,告辞欲走。 “拓跋公子,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公子面前,公子可要好好抓住才是。” 拓跋弘步子一顿,看着先他一步离去的人,抿唇想了想,眼睛一亮。 他刚刚怎么没想到呢?摄政王果然是个聪明人啊! 拓跋弘挑眉一笑,轻快地往驿馆去看耶律寒邪收拾几个亲王去了。 第321章 夫人辛苦! 第321章 夫人辛苦! 一贯勤劳早起的秦掌柜今天赖床了,究其原因…… 看着头顶塌了半幅的鸳鸯帐,有那么一瞬间,秦月瑶竟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在这张拔步床上睡了这么久,还第一次发现这轻纱织金的床帐上绣的居然是鸳鸯? “夫人这么早就醒了,看来为夫昨晚还不够尽力啊。”耳畔温柔的笑语让秦月瑶身子一僵,扭头看到坐在床边满眼笑意的人时,更是颊上绯红,一时不知言语。 “你……”秦月瑶刚开口,才觉自己声音沙哑,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身旁的人抬手轻轻按住了唇。 “先别说话,我让流苏去泡茶了,昨晚夫人辛苦了。” 墨冥辰看着因为自己的话面色越发红,眼瞪得越发大的人,抿唇笑了。 她昨晚是真辛苦,他都赴宴回来了,她还没起。 墨冥辰修长的食指轻轻拂过秦月瑶的唇畔,一时间竟没舍得移开。 脑海里的记忆断断续续,昨晚的荒唐一点点浮现。 秦月瑶羞得从墨冥辰脸上移开目光,想要伸手拂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一动便觉周身像被拆了一般的疼。 秦月瑶一气之下,张口狠狠咬住了唇上的手指。 “嘶——” 秦月瑶听得抽气声,又怕自己真伤着他,忍不住松了口。 身畔想起了轻笑声。 秦月瑶这才觉得不对,心中一气,忍着周身疼痛,裹了被子滚到了里面,拿背对着墨冥辰,不理会他。 气死了,居然这么折腾她! 流氓!无赖!大坏蛋! 墨冥辰靠在床边,看着她的背影,笑得温柔。 流苏端了茶水进来,又提醒了一声热水已经备好了之后,就退出去了。 这一来一去走得飞快,低着头,一张小脸也是红扑扑的。 秦月瑶听床边的人唤她起来喝水,她咬着唇不为所动。 等得听到楼下小院里嘈杂的人声,才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发生什么事了?” “翰林院的官员过来宣旨,君修远封侯了。”墨冥辰伸手扶了她的后颈,将温热的茶水递到了她唇边。 秦月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也躺不住了,想要起来:“他怎么就封侯了?我还没见过封侯呢!” 快扶她起来,她要去看热闹! “他为大齐付了两千万两银子的赎金,陛下恩赏了他当承恩侯。”墨冥辰看着突然坐起身来,又发觉不对,马上倒了下去的人,笑道。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秦月瑶听到了外面的宣旨声,咬牙让赖在床边不走的人出去。 “夫人有力气自己下床沐浴更衣?”墨冥辰挑眉,站了起来。 秦月瑶本以为他要走了,没成想这人伸手一捞,将她连人带被子都抱了起来。 “你……你放开我!”见他抱着自己往浴房去,裹成一条虫的秦月瑶扭动了两下。 “为夫只是怕夫人体力不支,想帮你沐浴而已,昨晚全看过,亲过了,跟我没什么好害羞的。”墨冥辰手上收紧了几分,抬脚踢开了半合的房门。 秦月瑶皱眉瞪他。 流氓!无赖!大坏蛋! 可再羞再恼,也抵不过周身的酸痛。 她现在半点力气也没有,还真只能由着他把自己放进了浴桶里。 “我可以自己洗,求你出去吧……”这青天白日的,看着站在浴桶旁衣冠楚楚的人,秦月瑶终于受不了了,苦苦哀求。 墨冥辰也没逗她了,将皂胰子和替换的衣服都给她放在了浴桶旁后,出了浴房,合上了门。 水汽氲氤,泡在温热的水里,秦月瑶仰头闭上了眼,让热水赶走周身的疲惫。 虽说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可这事儿对她来说还真是头一遭。 他的温柔,他的狂野,昨晚她都尽数体会。 自今日起,她的身,她的心都完完全全属于门外的那个人了。 这般一想,胸腔里便觉幸福与甜蜜满溢。 等得秦月瑶洗完澡,穿上了衣服,脑海里才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恭喜,恭喜啊,主人终于突破难关,完成高额感情任务了,怎么样,这1000财富值赚得值吧?!” 秦月瑶被青藤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猛地拉紧了还未系紧的衣襟,咬了唇才让自己没将骂人的话脱口而出。 “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本大爷给你打个折扣,500财富点,有什么问题随便问!”青藤的声音顿了顿,“上限三个,别问我答不上来的。” 秦月瑶暗骂了一声“小气”,还是将500财富点划给了他。 “你知道姜姨娘去哪里了吗?” 青藤所能感知到的范围,是以她所在的地方为圆心,而且范围及其有限。 这也是它找不到龙血珠在哪里的原因。 “她这会儿刚出了盛州,往宁州去了。”青藤答了一句,随即嫌弃道,“这种事情,你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到,你前几天刚跟她说了她爹的事情,她遇了场大火急匆匆地离开,除了去寻她老爹,还能去哪儿?” “就你聪明?”你聪明你怎么不去把龙血珠找回来! “本大爷自然是聪明绝顶了,还有一个问题,赶紧问吧。” “……”秦月瑶翻了个白眼,想了想,“怎么才能让越老夫人喜欢我,接受我?” “这事儿你去问外面那个人啊,那是他娘,又不是我娘。”青藤长长叹了口气,恋爱中的女人,果然就是脑子有问题。 “行了,本大爷要去散步泡澡了,三个小时之内别进来,不要妄想偷看本大爷的玉体。” 自从有了灵泉和草原之后,从前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她说话的青藤现在对她都是一副有时早走无事退朝态度,坑完财富值之后,就欢畅地走了。 秦月瑶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到半干后,才推门出去了。 姜琳既然是南泽找姜长离的话,她下个月去宁州比赛,说不定还能遇上,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再跟她好好问问蛊毒的事情好了。 君修远对他这个花了那么多钱买来的侯爵之位,相当不满意。 他才不想当什么侯爷呢,摆个虚名在那里,还妨碍他明目张胆地赚大钱! 不过看在其他人都那么高兴,还能顺便气死君修泽和君修铭的份上,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墨冥辰下午又被抓回宫去打点几日后陪夜北王狩猎的事情了,王全他们说要给君修远好好庆祝一下,都在厨房里准备拿手菜。 秦月瑶依旧疲惫,坐在账台前发呆。 眼看快到孩子们放课的时辰了,她正准备去接放课的孩子们回家,才刚踏出秦记酒楼的大门,就见师先生身边的书童清风满眼着急地跑了过来:“秦夫人,出大事啦!” 第322章 寸地之争 第322章 寸地之争 秦月瑶听到清风的话,神色一紧,只觉得再往前踩的步子都有些虚浮。 “是孩子们出了什么事吗?!他们怎么了?!”秦月瑶一把攥住了清风的手臂。 自从跟师先生谈起了夕岳山下农庄种葡萄的事情后,师先生对两个孩子也没有从前那么严厉了,在课堂上不仅不再冷冰冰的,都还允许云薇拔他胡子了。 这书院里有先生罩着,一般不会遇到什么事情。 能让清风这样着急忙慌地跑过来,难不成孩子们是摔着磕着?跟人打架?受伤严重? “不……咳咳……不是书院出事,是农庄!”清风一路小跑过来,细胳膊细腿的他现在累得直喘气。 “农庄出什么事了?”秦月瑶舒了口气,扶了清风进酒楼,给他倒了杯茶。 夕岳山下那个农庄的田地土质贫瘠,多砂质,这些年佃农们种出来的庄稼收成不好,交了佃租后,也只够温饱。 那日月照替白辰谨去夕岳山办事,在山林里看到了两个男人挖坑埋人。 他看得清楚,那个摆在一旁的“尸体”明显还是个活人,还在捂着嘴咳嗽。 光天化日,泱泱帝都脚下,居然有这种活埋的混账事发生! 月照见义勇为,揍了两人一顿后才知道是他们的父亲生了重病没钱医治,一家人商量后,连他们的爹自己都同意把自己埋了一了百了。 月照觉得可怜,掏了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们,可这些钱连给两人治伤都不够。 主子又不在京城里,他就只好回来找夫人借钱了。 秦月瑶听说了这事儿后,跟月照去了一趟夕岳山,发现这个农庄的农户都穷得可以,还发现他们贫瘠的土地十分适合种葡萄。 她从前有个朋友在澳洲有个葡萄酒庄,她去酒庄里玩过两个月,对葡萄种植有了一定的了解。 本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想法,秦月瑶这才决定找这些佃农合作,让他们种葡萄,种多少,他们酒楼收到少,这些葡萄到时候酿了酒,再往外一卖,那银子可是翻几倍的来啊! 赶巧的是这个不景气的农庄还是松阳书院的师先生的。 师先生曾在翰林,学识渊博,清高卓绝,可惜了是个不会做买卖的。 当初刚从翰林院退休回家,觉得自己手里的闲钱应该搞点投资。 于是就买了些地,开了个农庄,租给附近的农户种。 可惜了这地没买好,佃农们常常交不上租子不说,农庄的管事还要靠师先生养活。 如今听到秦掌柜说要跟他们合作,还是种葡萄酿酒,他可高兴坏了。 倒也不全是因为有钱赚,有租子收了。 而是秦掌柜最近送去的吃食里,他最喜欢那一小坛子葡萄酒。 这要是种了葡萄,那日后他岂不是天天都能喝上两口? 秦月瑶跟师先生谈妥之后,君修远还找朋友替佃农们找到了买葡萄苗的渠道。 葡萄苗移栽其实秋季比春季更好,成活率更高,而且秋季种植后的葡萄春季不用缓苗,发芽生长比春栽早近一个月,种得好的话,第二年就能结果。 这两天秦月瑶让张德在农庄帮佃农们划地结算,准备先付他们一季的收成。 毕竟别人都是秋收,他们要秋栽,冬天还要仔细培护,若是他们手上连点过冬的钱都没有,哪里还能好好种葡萄。 佃农们有了过冬的钱,还有了活路,这几天都是喜气洋洋的。 这个时候,农庄能出什么事? “有两个佃农因为划地起了纠纷,打了起来,张管事在一旁劝架,被打伤了!” 秦月瑶一行人急匆匆赶到农庄的时候,张德正按着额头上的伤口,坐在农庄管事的院里训话。 两个打架的人垂头站在他跟前,一副“我有错,我悔过”的神情。 张嫂知道张德受伤了之后,从上马车就开始哭,哄了一路都没哄住。 这会儿看到张德不去处理伤口,还在这儿训人,突然来气了,一抹眼泪,上去就对他又骂又掐。 张德也不躲,笑着将媳妇往怀里揽,由着她捶自己的胸口,连连认错。 “大哥快跟嫂子进去处理一下伤口吧,我们带了药过来。”秦月瑶指了指流苏手里的药箱,让他们先进堂屋去。 张德还没开口呢,就被张嫂一把拽了手臂,扯着进堂屋去了。 打架的两个农户家的租地是挨着的,两个人之所以打架,是为了多争挨在一处的几尺,这地方从前他们租种的时候都没在意,两家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秦记酒楼许的一季的补贴是按田地面积发钱的,这几尺地关系到近一两银子的补贴。 秦月瑶听鼻青脸肿的两个人扯了半天,依旧没个结果,她摆了摆手:“既然都说不清那地方到底是谁的,你们对半分不就好了。” 这种事情,要怪,还得管当初农庄管理的时候就没做好。 许管事去查了簿子,发现当初租田划地的时候,那一小块地方他们给量重了,两家都沾。 两个农户自然是不干了,要是这么好解决,刚刚还动什么手? 秦月瑶和君修远坐在院子里看他们争执。 这事儿不是多给一两银子就能解决了的,现在要是不闹清楚,日后种葡萄的时候,他们还不得继续争? “你们再争下去也没个完,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农庄做得不对,要不你们俩商量一下,看哪个愿意主动把地让出来,就让许管事把这些年多收你们的那点租子退给你们。”秦月瑶说着,转头看一旁的许管事,“许管事,你说呢?” 师先生平素不太管这些事,上次他跟秦月瑶他们过来,就跟许管事说了,这以后农庄的事情,让他们多听秦月瑶的。 “这……”许管事有点迟疑了。 “秦掌柜,这地我不要了,让给王大哥吧,让许管事把……把租子退些给我就成。” “不行,不行,这地我也不要了,我想要……我想要我家上个月给的租子。” 两个农户一听这话,都不争了,噗通一声跪到了许管事面前。 第323章 交佃租 第323章 交佃租 “程三,你那租子都是去年交的了,哪里找得回来,你就收了地,让许管事退给我吧……” “不行,我……王大哥,嫂子不是又怀了一胎吗,你看我家那个……” 许管事听得两人的话,眉头一蹙,开口喝止。 “行了,既然秦掌柜这么说了,你们两个自己回去商量,谁如果不要那点地,我就退二两银子的租子给他,商量好了再来,不要在两位掌柜面前吵,丢人现眼!” 两个农户怔了一下,仰头看了看许管事,又看了看秦月瑶和君修远,咬唇站了起来,回家去了。 “这点小事,让两位掌柜见笑了,两位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件事处理好,”许管事轻咳了一声,跟秦月瑶和君修远作礼,“时候不早了,两位掌柜不如留在小的这里吃顿饭再走吧。” 秦月瑶还在琢磨两个农户的话,她转头看了君修远,见君修远若有所思地看了许管事一眼,朝她使了个眼色。 “好啊,现在回去也赶不上饭点了,只是我们人有点多,许管事不介意吧?”秦月瑶站了起来,笑着说。 今天一起过来的,除了清风和张嫂,还有流苏和两个孩子,以及被留在酒楼当保姆的月照,这么一大桌子人吃饭,只怕许管事要肉疼了。 “两位掌柜愿意赏脸留下吃饭,是小的的福气,只是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还请两位掌柜不要嫌弃才是。” 许管事本还盼着他们嫌弃这破地方,赶紧回京城去呢,却不想人家居然要留下来吃饭了。 他也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转头叫自家媳妇去抓只鸡来杀。 “不用了,随便弄几个小菜就成,”君修远看着院里啄食的两只母鸡,摆了摆手,“我和秦掌柜想去那块地里瞧瞧,我们随便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许管事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看他们要出去,忙唤了自家在院里玩泥巴的儿子:“栓子,领两个掌柜在村里逛逛。” “两位掌柜来得少,小的怕两位掌柜迷路,让孩子给你们带个路。”许管事笑眯眯地跟看向他的两个人解释。 君修远挑了挑眉,看着栓子把手在衣服上一擦,朝他们跑了过来,也没说什么,侧身一让,让栓子跑到了前面,领着他们出院去了。 云深和云薇在外面的田埂上玩,秦月瑶把他们叫了过来。 她抱起云深,跟他低声说了两句。 等得栓子领着大家顺着小道快走到那两块有纠纷的田地时,云深跑到了举着跟狗尾巴草的栓子面前。 他伸手拉了拉栓子的衣袖:“栓子哥哥,我刚听一个伯伯说,那边树上有好多鸟蛋,我们去掏鸟蛋吧。” 栓子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树林,摇了摇头:“那边树高,我都爬不上去,掏不着的。” “月照哥哥上得去啊,月照哥哥可厉害了,那——么高的房子都能上去。”云薇踮脚,把手伸得老高,给他展示月照哥哥能上很高的地方。 月照昨晚摔了一跤,现在对自己的轻功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不过听得云薇这么说,他还是十分配合地跑了几步,纵身一跃,跳到了一旁的屋顶上。 “我先前听娘亲说,掏了鸟蛋,架个火堆,把鸟蛋丢在里面烤熟了,味道可好了。” 栓子看着云深,砸吧砸吧嘴,犹豫:“可是我不会烧火啊。” “月照哥哥会啊,他能教我们!”云薇马上说,从怀里掏了个火折子。 秦月瑶一眼瞥见,皱了皱眉。 这丫头,上学带火折子干什么?! 上树掏蛋,放火烧山,简直是熊孩子的最爱了! 栓子从前在家都只能一个人玩泥巴,掏鸟蛋,还没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过呢! “可是我爹让我跟着他们……”栓子转头看了一眼几步外的两个大人。 他爹让他跟着,可不是带路,是让他看紧了这两个人呢! “娘亲他们都这么大了,不会迷路的。”云深咬了咬牙,拉了栓子脏兮兮的手,拽着他往林子里走,“我们赶紧去吧,晚点要回家吃饭就没得玩了呢!” “秦掌柜也觉得不对劲吧?”君修远看着月照跟着三个孩子拐进了林子里,这才转头看秦月瑶。 “清风说这农庄收成不好,师先生把半年一次的租子都减到了一年一次,有时候他还得自己贴钱给许管事发月钱,可我听说,栓子是在京城里上私塾的,还是这几天大哥过来之后,他才天天在家,没去上学。” “可不止呢,我还看到许管事嘴里的大金牙了。”君修远想起了自己刚刚无意间瞥到的情形,胃里翻腾。 “地里收成不好,师先生虽然说要减租,可这事他都是交给了许管事来办的,这到底减没减,也只有许管事和农户们知道了。” 秦月瑶扫了一圈周围,快到饭点了,周围的农户里却少有炊烟起,地里田间除了几个翻地的农户外,也不见其他人。 “君公子觉不觉得,这村里少了点什么?” 这村子里住着几十户佃农,可比白石村大多了,可这儿比白石村冷清了不止一星半点。 君修远又没去过农村,不过想想刚刚两个农户的话,也猜得到少的是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找到那两个农户,一问便知。” 两人问了几户人家,才找到了刚刚那个被喊做王大哥的人家。 三间屋子并着一个厨房的农家小院院门半开,王永昌站在院子里跟他媳妇说话。 身怀六甲的妇人坐在一旁,听着丈夫的话,边听边抹眼泪。 秦月瑶敲了敲门,院里的王家夫妇看到他们,愣怔了一下,王家媳妇马上抹了眼泪,起身进了屋子。 “秦掌柜,君掌柜,你们怎么来了?”王永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想起张德头上的伤,“刚刚是我一时昏了头,不是有意打伤张管事的。” “王大哥别担心,我大哥头上的伤不要紧,只是你们以后做事别这么莽撞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话都该好好说才是。” 秦月瑶跟君修远一起进了院子,迅速打量了一圈。 这还是有地种的农户呢,这小院,比她白石村的院子还差些。 “我们过来,是想问问王大哥你们之前交佃租的事情。” “这……这事儿你们问许管事不就好了?我就是个庄稼汉,你们问我,我怕说不清,也说不好。”王永昌抿了抿唇。 “是说不好呢?还是不敢说?”君修远看着他垂头犹豫的模样,淡声开口,“王大哥便跟我们说说吧,你们村里到底都是拿什么给许管事交租的?他是不是把你们的孩子都拐去卖了?” 第324章 这么在意许柔嘉? 第324章 这么在意许柔嘉? 王永昌听了这话,身子一抖,咬唇依旧不说。 说了有什么用?许管事上头的人,他们这些农户得罪不起,眼前这两个酒楼的掌柜就得罪得起了? 人家两个掌柜是给他们带钱带活路来的,村里风平浪静,大家都有钱赚了,以后也不用被逼着把自家孩子交出去抵租子了。 可如果他现在把这件事抖出来,闹到了京城去,他小命不保不说,只怕村里种葡萄的事情也得给搅黄了。 秦月瑶见他迟疑,开口道:“王大哥,你别怕,你们要是真有什么冤屈,尽管给我们侯爷说,我们侯爷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侯爷?”王永昌抬头。 “本侯正是陛下新封的承恩候,你们放心,尽管把姓许的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出来,本侯替你们做主。”君修远腰板一挺,负手摆出了侯爷的架势来。 虽说圣旨刚下,他连个封地都还没有议定,不过也是个实打实的侯爷了呢! 没想到,自己花钱买了个侯爷来当,这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这种为民伸冤的好事,太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了! 承恩侯?没听说过啊! 王永昌继续咬唇不说话。 君修远皱眉,这么不给他面子? “咳咳,本侯与白郡王交情甚好,有本侯和白郡王在,你有什么尽管说!” “……” “丹阳公主知道吧,有丹阳公主在,总可以说了吧?” 王永昌眸子颤了颤,还是没开口。 君修远要疯了,这样都不敢说,这后台到底是谁?! “这位秦掌柜,和摄政王关系匪浅,她说什么,摄政王应什么,只要你把事情说出来,摄政王会为你们做主的。”君修远把心一横,指了指身旁的秦月瑶。 丢脸啊!封侯第一天,就遇到个压不住还要把墨冥辰抬出来的事情来。 秦月瑶瞪了君修远一眼,他不是也跟摄政王交情匪浅吗?为什么要说她?! 君修远眨了眨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墨冥辰不准他们抬他的名头出去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要是被墨冥辰知道了,后果会很严重! 从前他不怕,现在他也归摄政王管了,万一跟小白一样被罚去大晚上的巡视城墙可怎么好? “两位贵人还是别问了,村里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王永昌噗通一声跪在了两个人跟前,伏在地上沉声说。 “这都不管用啊?”君修远挑了挑眉,有些玩味地看着王永昌,“这事儿该不会是摄政王是背后主使吧?” “你乱说什么呢!”秦月瑶立马跳脚。 “啧,我不就随便猜猜嘛,”君修远笑着推开两步,“现在护得这么紧啊?殿下就是厉害啊,能把我们的秦大掌柜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昨晚……” “君修远!”秦月瑶急喝了一声,伸手去捂他的嘴。 她要把这个住在她楼下的混蛋赶出去! “我又没说什么,话说你们也考虑一下上邻下舍的感受啊……” 君修远挨了一拳,捂着肚子跑门口去了。 “王大哥,你们要是什么都捂着,害的是你们村里的孩子,你夫人如今怀了身孕,你再这样什么都不说,对得起从前丢了的孩子,对得起你将来的孩子吗?” 就刚刚王永昌和程三抢着想退租子的情况来看,他们还是想把孩子救回来的。 尤其是王永昌的,还是上个月被带走的,现在他要是说出来,孩子指不定还能找回来! “你要是愿意把事情说出来,我们一定会为你做主,不仅不会让那些姓许得在这般胡作非为,还会帮你把孩子找回来!” 王永昌跪在地上发抖,屋里听到这话的女人却是踉跄着冲了出来,跪到了秦月瑶跟前:“我们说,我们什么都说,只求恩人把我可怜的珠儿救回来,她才只有十三岁,她不该被送去那种地方!” 听了王家夫妇的话,秦月瑶他们才知道,这卖孩子的勾当,在师先生买下这片地之前就有了。 夕岳山周围的几个村落里,都曾有孩子被带走。 那些孩子,最大的有十三四岁岁,最小的只有三四岁,男孩女孩都有。 他们不知道孩子是被卖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自从许管事来这里之后,每年佃租两收,收不上来的,就要用家里的孩子抵,如果不给,就有人来强抢。 他们曾说要报官,第二天许管事就带了一个衙差过来,让他们报。 有人开了口,被衙差痛打了一顿。 有人想搬家,也会被痛打,他们就只能过着这种提心吊胆,备受威胁的苦日子。 王永昌开了口,君修远和秦月瑶带着他去许管事家拿人对峙。 别看许管事长得壮实,却是个不经打的。 都没等月照回来,就被秦月瑶一脚踢倒在地,挨了张德一棍。 许管事幽幽转醒,又被痛揍了一顿,打到昏厥。 如是几次,熬不住把什么都招了。 那些孩子,都不是直接被卖到青楼或者其他买主手里的。 离京不远的地方有个地下黑市,许管事他们从这里抓了孩子,全部送到了那里。 在那里,这些孩子都成了货架上的商品,供人挑选。 这黑市背后是国公府,许管事是许国公的远亲,师先生买了这片地之后,许国公把他送了过来,接手了这个村子里绑孩子的事。 许管事说他不知道那个黑市具体在哪个镇子上,只是他每次有了货,写信去国公府后,隔两天就会有人来带走新货。 为了查清这黑市在哪里,君修远让许管事写信去国公府,让他们过两天来提新货。 被迫去京城送信的许管事,今晚被迫留在了秦记酒楼留宿。 墨冥辰去猎苑了,这两日都不在京中。 白辰谨也去巡防营打卡上班了,出谋划策,一举端了黑市的工作,又落到了君侯爷肩上。 “这找到黑市所在固然重要,可我们也得想法子让摄政王下决心收拾了国公府才行啊。”君修远端了杯茶坐在桌边,悠悠说,“就凭阿辰对许柔嘉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搞不好这件事情到最后也只是草草了事。” 这黑市背后是许家,许国公是个没本事的,偏生了一个有本事的女儿。 年前贪污的案子,墨冥辰因为许柔嘉的几句话,说不查就不查了,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不清楚。 不过,这次的事情说大也不大,要是想不出个让墨冥辰不得不查的法子来,只怕又会不了了之。 秦月瑶听得蹙了蹙眉:“他就这么在意许柔嘉?” 第325章 三哥会生气的 第325章 三哥会生气的 君修远瞥了她一眼:“不是我说,你们家阿辰,对那位御史夫人的容忍可不是一般的高,哎哟!” 君修远刚说完,就被坐在对面的月照在桌下踢了一脚。 “实话还不让说啊?你家主子自己敢做,还不敢让我们秦掌柜知道了?”君修远看着秦月瑶黑着一张脸,坏心地笑了。 “主子容忍御史夫人,是有其他原因的,不是因为……”月照皱眉。 可这“顾念旧情”四个字,还是没敢说出口。 秦月瑶别开脸,去看一旁跟苏眉在旁边的桌上捏面人儿的两个孩子。 “你别吃味啊,月照说得不错,咱们殿下跟许柔嘉还真没什么,从前没有,现在就更没有了。”君修远敛了笑,认真说。 怎么说,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墨冥辰和许柔嘉之间那点破事,旁的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 “他现在对许柔嘉一忍再忍,是因为有件案子牵扯到了许柔嘉,他没查清之前,只怕都不会轻易动许家的。” 秦月瑶转头看了君修远须臾,叹了口气:“这么说来,这件事还真没办法管了?” 墨冥辰都不轻易动许家了,那谁来动? “管啊,怎么不管,殿下不想那么快动许家,那是因为许家还没有真正惹到他头上,”君修远明亮若黑曜石的眸子轻轻一转,看向两个孩子,“你说要是许国公这次送去黑市的,是咱们殿下最在意的人,那他还不把许家都给掀了?” “不行!”秦月瑶拍桌。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能让云深和云薇犯险! “我不是说他们,谁敢拐我家云薇和云深,我君修远第一个把他们大卸八块!”君修远的目光落回了秦月瑶身上,“我说的是你啊,秦大掌柜。” “我?我又不是孩子。”秦月瑶心思一转,随即笑了,“好啊,我去。” 以身犯险这种事情,秦月瑶不会傻到没事给自己找事,这不有月照在吗? 作为身怀绝技,又正值青春年少的美少年月照,自然是送去黑市倒卖的不二人选了。 于是,第三天下午,农庄许管事家里就多了两个穿着一身布丁,满脸怯意的少年。 “你们这么玩,三哥知道了会生气的。”作为跟踪小分队队长的白辰谨看着秦月瑶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灰,又把黑手伸向月照,摇了摇头。 “就是要他生气,气到凶性大发,最好直接提刀去国公府!”君修远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墨冥辰没说他到底在查什么案子,可不管什么案子,他也不该再这么纵着许柔嘉了。 先帝都已经驾崩了,那女人凭什么还不要脸地老在墨冥辰跟前晃? 她还真以为墨冥辰对她有什么旧情可言? “他真今晚能回来?”秦月瑶终于将手上的煤灰摸到了满眼不情愿的月照脸上,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心地问白辰谨。 “三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最慢一个时辰也该到了。”白辰谨皱眉,“月照,你可得护好了秦夫人,我和谢元杰他们会一直跟着,你们别怕。” 他才不管墨冥辰要把许国公怎么样呢,他是怕墨冥辰知道他们让秦月瑶以身犯险,回头跟他们生气! “属下明白,白郡王放心吧。”月照擦了擦脸,郑重保证。 “行了,人也该来了,大家各就各位吧。”秦月瑶顺手在打满补丁的衣服上擦了擦,让该藏的人都藏起来。 等得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取货的马车到了。 来的是两个黑衣男人,其中一个脸上还有一条刀疤。 许管事好不容易不让自己双腿打颤了,这会儿勉强扯了一抹笑迎上来。 “就他们?”刀疤男打量了几眼扯着衣角,瑟缩地站在一旁的两个少年,“这两个岁数大了啊,怕是不好卖。” 他们平时会收一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可以卖到青楼去。 男孩的话,不管是买回去当奴隶或者当娈童的,都喜欢要岁数小的。 岁数小的胆子小,收拾几顿,就不敢跑了。 这两个矮的那个看着也是十四五岁了,怕是会跑,也不好教。 “这可是好货色呢,您瞧瞧。”许管事伸手去月照脸上抹了两把,把他脸上的灰擦掉。 月照咬牙,刚忍不住要动手,被秦月瑶一把扯了衣角,按住了手。 她怯怯地叫了一声:“哥哥。”往月照身边靠。 刀疤男看着被擦干净的月照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眼前一亮。 再看向一旁的秦月瑶,他刚想上前去拉了她细看,却被月照拦住了。 “你们想怎么样我都跟你们去,不许动我弟弟。”月照伸手拦着人,满眼的防备和警惕。 秦月瑶继续挂着一脸的惊惶,往月照身后缩。 “这两兄弟是怎么回事?”刀疤男倒也没有执意要去拉人,只是看了月照,笑得意味深长。 这样一张脸啊,只怕今晚放上去,扭头就能被买走了,还能大赚一笔。 “他们老子生了病,家里没钱治,就来找了我,把他们自己一两银子一个给卖了。”许管事偷偷瞥了一眼合着的房门,硬着头皮说,“赵爷,回头卖了钱,我这二两银子……” “放心吧,不就二两银子吗?赵爷贴给你。”刀疤男从怀里掏了两块碎银子,丢给许管事。 他朝月照和秦月瑶招了招手,让他们上马车去。 平常他们带走的,都是些家里拿不出银子,送孩子抵债的。 那些孩子个个都不情不愿,哭得撕心裂肺。 今儿遇到两个主动把自己给卖了的,倒也给他们省心。 秦月瑶和月照刚上了马车,看到黑乎乎的马车里的情形时,都愣怔了一下。 不算大的马车里这会儿已经塞了五六个人了,其中还有两个年轻姑娘。 这些人都被绑了手脚,塞了嘴,见他们进来,只能呜咽着挣扎。 “你们可瞧着了,要是不乖乖听话,就都得跟他们一样。”赵爷后脚跟了过来,推了门口的秦月瑶往里去。 这么好看的货,他们几个月都遇不到一个。 这会儿他们既然这么乖觉,赵爷也没打算将他们绑起来。 毕竟今晚有大主顾要来,要是把这美少年磕着碰着,回头也不好摆出来卖。 等得马车疾驰离开,消失在夜色里,白辰谨和谢元杰带着几个暗卫一路跟了上去。 君修远从屋里出来,拍了拍许管事的肩膀:“许管事啊,你可是这次破案的大功臣,回头本侯让人重赏你啊。” 他这才拍了一下,许管事眼皮一翻,吓昏过去了。 第326章 价高者得,公平公正 第326章 价高者得,公平公正 这一路,秦月瑶跟月照在昏暗的马车里大眼瞪小眼。 身边的其他人一直呜呜哭个不停,秦月瑶听得揪心,却也担心外面两个人察觉不对,不敢轻举妄动。 马车急行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终于有减速的趋势了。 秦月瑶皱了眉头,他们从夕岳山过来要小半个时辰,墨冥辰回京就要两个时辰,他跟月照只怕是要在黑市待上一阵子了。 马车停到了一片树林里,赵爷和另一个黑衣人让他们都下了马车,便有人过来,给他们头上都罩了个布袋。 从那些人开始罩布袋,月照就死死攥着秦月瑶的手。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他怕这些人会把他和秦夫人分开。 赵爷见他们这般,也没让人把他们分开。 毕竟是兄弟俩,哥哥护着弟弟也没什么。 说不定到时候能两个一起卖出去呢! 他们被带着在树林里又走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听到赵爷跟什么人说了几句话后,又让人压着他们继续走。 虽然看不见,可他们先上了几个台阶,之后脚下也都是石板地,想来是进了一栋宅子。 直到被推着拽着下了一道长长的阶梯后,前面大门打开时,里面传来了陆续不歇的哭声。 秦月瑶跟月照被关在了一起,拿开头上布袋,看到眼前的情形,两人都惊呆了。 他们现在应该是在一见地下石室里,这石室修得又高又宽敞。 进门后有一个半人高的台子,台子上放着一个金灿灿的笼子,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台子后面就是两排铁栏杆围成的监牢,她跟月照就在左手第一间,往里还有二十来间。 左手边的监牢里关的都是男孩,四五个关在一间,孩子们年岁不大,靠近他们的几间监牢里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 右手边的监牢里则全是年轻姑娘,年轻姑娘们都是关的单间,又痛哭的,也有缩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眼神空洞的。 月照看着对面的情形,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秦月瑶:“秦夫人……” “放心吧,我没事。”秦月瑶跟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隔壁挤成一团痛哭的孩子们身上。 先前听王永昌他们说起,她就觉得这件事简直是罪大恶极,丧尽天良。 如今亲眼看到,她恨不得将做这坏事的人都千刀万剐! 他们应该是今晚送过来的最后一批,自他们之后,就再没人进来了。 “你们别哭,别害怕,不会有事的。”秦月瑶从栏杆间隙里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缩在栏杆旁的一个孩子的脸。 这孩子看着也就五六岁,一张小脸清瘦到微微凹陷,眼睛哭得红红的,声音也已经哑了。 秦月瑶刚伸手替他擦眼泪,他打了个冷颤后,抽泣着转头看她。 “哥哥……”小男孩嘴唇蠕动,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他颤巍巍抓住了秦月瑶的手,随即又放声大哭。 旁边的孩子们也都往她身边挤,仿佛想要挤过那个铁栏杆,紧紧挨着她。 秦月瑶紧抿着唇,伸了另一只手过去,将孩子们拢到身边。 阿辰一定要早点来,赶紧来,他要是再不来,她要忍不住把这里给拆了! “秦夫人,有人来了。”一直站在门口打量四周的月照听得响动,转头低唤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楼梯口紧闭的门就又被推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送孩子的人,而是几个衣着光鲜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被赵爷领着进来。 “今晚有三个上等货色要拍卖,还有几位买主都没有到,诸位不妨先在里头逛逛,瞧瞧有没有中意的。” 赵爷说罢,就见那几个人颔首点头,随后也不用赵爷招呼了,轻车熟路地往秦月瑶他们这边过来。 早在这些人进来的时候,原本挤在秦月瑶身旁的几个孩子都抖了一抖,手脚并用地爬到跟靠里的角落里去了。 秦月瑶抬手擦了擦脸,发现刚刚孩子们,她自己也心痛得忍不住落了泪。 月照看着那些过来的人,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走过来的黑衣男子身上。 倒也不是认出了是谁,只是瞧那人的身量和长相,不像是齐人。 秦月瑶擦了脸,站起身来,转身刚想看看现在又是什么情况,目光落在刚好站在他们监牢前的黑衣人上时,愣怔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 “恩人,怎么几天不见你就跑这儿来了?”拓跋弘看到她的时候,十分震惊,他一手抓着栏杆,急声道,“我还说过两天去奇秀坊拜访恩人呢,没想到恩人居然被关在了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要我救恩人出来吗?” 拓跋弘早些时候去眠香楼看风景,听说今晚这里有个热闹的拍卖,他就跟过来瞧瞧。 这些大齐人还真有意思,奴隶还要这样来买,他们夜北想要奴隶,都是直接抢呢! 他本也琢磨着是不是挥霍一下,买个小奴隶,刚进来发现这边有个少年直勾勾盯着他看。 他瞧着那少年面相不错,还有十分眼熟,一看就是有眼缘的,就凑过来看看,没成想这里面管着的另一个,会是卖药给他的恩人。 “你走开,不用你救。”秦月瑶隔着铁栏杆看着他,皱眉挥手让他走开。 “恩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说了要为恩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我拓跋弘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你等着,我这就救你……嗯,买你出来。”拓跋弘拍了拍胸脯,转头要去找人给钱。 “你等等!”秦月瑶见他说走就要走,怕他害他们穿帮,一把伸出手去揪住了他的衣领,“你要真当我是你恩人,就假装不认识我,赶紧去里面,别给我添乱。” “添乱?”拓跋弘愣了一下,转头又看了看一旁的月照。 “这位爷,这两个是今天的拍卖品,这位爷要是瞧得上,一会儿可以跟其他几个客人竞价,在我们这里,都是不论身份,价高者得,公平公正。”赵爷见着他们在这里拉拉扯扯,忙过来解释,伸手要去打落秦月瑶抓着拓跋弘的手。 “你……”拓跋弘刚想开口,被已经缩回手的秦月瑶瞪了一眼,他神色一顿,理了理衣襟,“本大爷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他本还想再跟秦月瑶说点什么,看她眼神如刀,满是警告的意味,也只能闭嘴了,跟其他人一样,往里面逛过去了。 这几人逛了一会儿,那边赵爷又开门了,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青衣玉带,手持一柄描金紫骨扇的年轻男子。 月照一眼看到这人,急忙捂了脸往里窜,想把自己藏起来。 今天这是什么运气,怎么在这儿也能遇到熟人! 第327章 爷出一百两 第327章 爷出一百两 那金尊玉贵是青衣公子一进来,赵爷就满面堆笑:“贺兰公子稍坐,小的这就让人给贺兰公子上茶。” 贺兰霁捏着描金紫骨扇,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听说今晚有个不错的姑娘,爷特意过来瞧瞧。” 赵爷引着他往台子前的茶桌旁去:“那姑娘是今早送来的,模样身段都十分标致,一定能让贺兰公子满意。” “来路干净吗?”贺兰霁在桌边坐下,描金扇一展,随口问了一句。 “干净,干净。”赵爷连声答道。 那如花似玉的姑娘是路上捡回来的,来路相当干净! 贺兰霁眸子一抬,正好看到了站在牢里看他的秦月瑶。 一张花脸也挡不住那清秀的眉目,那双如坠星光的眸子里没有惊惧之色,倒是满眼探究。 “不是只卖孩子吗?怎么会有个少年?”贺兰霁饶有兴味地看着还在静静看他的人,又问。 “那个啊……”赵爷看了一眼秦月瑶,“那是今晚刚得的呢,是兄弟俩,他还有个哥哥,生得比他还俊,贺兰公子感兴趣吗?” 秦月瑶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她明明比月照好看好吗?! 贺兰霁将她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觉得有趣,却还是摇了摇头:“眠香楼只要姑娘。” 前阵子被百里霄一闹,君修远也出了事,他这生意最近不太好做,也该新添几个红牌姑娘了。 赵爷笑着应了,请他稍待。 贺兰霁对美少年不感兴趣没关系,今晚还有个贵客对这般貌美的少年可感兴趣了! 拓跋弘听贺兰霁来了,也从里面出来了。 走到秦月瑶跟前,他又顿住了步子,低声说:“恩人别怕,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这地方太可怕了,他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边一溜哭哭啼啼的姑娘便罢了,这边一排全是丁点大的孩子啊。 在他们夜北,即便是屠族也不会残杀这样没高过马鞭的孩子,他们倒好,全丢在那阴冷的牢笼里,让人像挑选牛羊一样选,一见有哭得凶的,或是惹了买主不高兴的,捏拳就是一顿暴揍。 要不是今天他是跟着贺兰霁来的,他都想把那些人打一顿了。 “……”秦月瑶无奈地扫了拓跋弘一眼,摆出一副求求你别理我的样子来。 拓跋弘刚三步一回头地坐到了贺兰霁身边,外头又有人进来了。 来的都是些衣着光鲜的人,秦月瑶在牢里看着,心里狠狠骂了句:人面兽心! 贺兰霁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沉下了脸:“没想到今日在这儿还能遇到百里公子。” “贺兰老板。”百里霄一身红衣分外风骚,凤目一挑,跟贺兰霁打了声招呼,坐在了他们旁边的一桌,“本公子听说今晚有几个上等货,特意过来看看。” 这地方是他大哥的岳父跟人偷偷开的,平日里有什么好货,他都能提起接到消息。 上次为了秦家,他把眠香楼给得罪了。 去不了眠香楼了,京城里其他馆子的姑娘也没几个能入眼的,百里霄最近日子过得不太畅快。 听说今晚有个美人要拍卖,于是忍不住过来看看。 月照在看到贺兰霁进来的时候惊慌不已,听到百里霄也来了,更是手足无措了。 这都是熟人啊,熟到一眼就能认出他的那一种。 算时辰,主子现在只怕才到京城呢,这么快就露馅儿了,岂不是辜负君公子的厚望了?! 外面人都坐定了,最后进来的几个黑衣人便把厚重的门合上了。 赵爷跟他们指了指秦月瑶他们这一边,随即取了腰间的金钥匙上台子去打开金笼子的门。 秦月瑶见人朝他们走来,又看了一眼蹲在墙角,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藏起来的月照。 她退到了月照身边,伸手扯了月照绑头发的带子。 一头墨发披散下来,秦月瑶顺手揉了揉,给他揉了个鸡窝头。 两个黑衣人打开了他们的门,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了一条湿帕子。 秦月瑶挡在月照跟前,见那人伸手要来抓她头发给她擦脸。 她偏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接了帕子,憋气擦了一把。 这帕子也不知先前是用来擦什么的! 早知道刚刚她就不为了掩盖他们过分的美丽,往自己脸上抹灰了! 脸上被擦得干干净净,宛若蒙尘的明珠被拂去了污秽,一瞬光芒四射。 那黑衣人乍见得这样一张清俊秀丽的脸,微微一愣,随即喜上眉梢。 这容貌,虽是男子,也不必里头那位美人差啊,今晚能赚大钱了! “我哥哥吓坏了,他一受到惊吓就有点疯癫,你们让他缓缓,先卖我吧。”秦月瑶见那黑衣人要去抓死拽着铁栏杆不抬头的月照,忙说。 “发疯了?”黑衣人看了看蹲在墙角的鸡窝头,皱了皱眉。 眼瞧着外面还有一屋子的人等着,便也只是挥了挥手,让秦月瑶先跟他们出去。 秦月瑶顺从地跟着他们上了台子,一头钻进了金笼子里。 外面赵爷在上锁,秦月瑶伸手敲了敲两指粗的笼柱。 空心的,挺硬的,应该是镀金,不过还是挺好看的。 “各位贵客,这是今晚新得的货,身家清白,起价十两,各位想来也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价高者得,都是现款结付,不收银票,当场结清后就银货两讫,往后再也什么问题,也跟我们没关系了。” 秦月瑶站在笼子里,仔细打量下面的买主。 听到赵爷这话,皱了皱眉。 她才值十两?太不值钱了! “二十两。”台下一众人还在打量笼子里的少年,拓跋弘先开了口。 “三十两。”拓跋弘身后一桌的胖子加了价。 他们今天是来买美人的,本是对拍卖男人不感兴趣,不过瞧着少年长得不错,买回去带在身边当个小厮伺候着,倒也不亏。 “四十两。”拓跋弘咬了咬牙,摸了摸怀里的金元宝。 他今天出门没带那么多钱啊,就揣了五个金元宝,这再加就出不起了。 “五十两。”胖子不甘示弱,这是他能为一个小厮出的最高价了。 “……”拓跋弘沉了脸,转头瞪了他一眼。 拓跋弘刚想探身跟一旁捏着扇子不说话的贺兰霁借钱,就听旁边的百里霄开了口:“爷出一百两。” 第328章 败家子 第328章 败家子 百里霄侧头唤了身后的随从,打开了身旁的钱箱。 秦月瑶探头看着那满满一箱金元宝,眼睛都跟着金光闪闪了。 这么一大箱子,都是十两一个的金元宝,有钱人啊! 闹半天,原来喊的价是金子,不是银两。 十两金就是百两银,这么算起来,她还是挺值钱的嘛! “百里公子出价一百两,还有比他更高的吗?”赵爷扬声问了一句,一双眼早落到了百里霄的那一箱金子上。 他们平日抓的姑娘和孩子虽多,可多是些不出挑的货色。 像这样的拍卖,也是几个月才能有那么一次。 进金笼子的,都是论金价的。 外头那些铁笼子里的,多的是几十两两银子一个的。 姑娘还卖得贵些,男孩就不太值钱了。 因为男孩买回去多是做下人的,干粗活的。 今天得的这两个少年虽然出挑,可刚刚喊十两起价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怕没人愿意买呢。 赵爷都没想到,百里霄愿意出百两黄金买一个少年。 台下一片寂然,都在看百里霄的随从拿元宝了。 拓跋弘伸手拉了贺兰霁一把,刚想凑过去跟他开口借钱,又有人抢在他前面开口了:“贺兰公子,你买我吧!” 秦月瑶伸手抓着笼柱,望向贺兰霁:“我不想被他买走,求你把我买了吧,我会当牛做马,好好伺候贺兰公子的!”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会是头一个被送上来拍卖的。 更没想到,这毫无竞争力的竞价就这么结束了! 墨冥辰都还没来看到她被关在笼子里拍卖呢,她可不能走! 秦福安被百里霄从眠香楼带走的事情,她是听君修远说过的。 秦福生考上榜眼的当天,刑部就去了查了眠香楼。 不仅收走了秦福安的卖身死契,还让眠香楼歇业整顿了五天。 有这笔旧账在,今天两人又在这里遇上了,她不信贺兰霁不想给百里霄找点不痛快。 “你认识我?”贺兰霁抬眸看着她,一柄紫骨扇摇得不疾不徐。 刚刚进门来的时候,他就看着这个少年就觉得挺有意思的。 不过他是生意人,今天来这里也的确只是为了买姑娘,他们眠香楼没有男倌,这少年虽长得好看,他却也不感兴趣。 “不认识,我是听他们这么叫你的,”秦月瑶摇了摇头,瞥了百里霄一眼,“我看贺兰公子器宇不凡,一定是个有作为的好主子,我不想被那个人面兽心的百里公子买走,贺兰公子你就行行好,买了我吧!” 百里霄本是在皱眉打量秦月瑶。 他先前也来看过两次拍卖,金笼里的人不是哭闹不止,就是呆愣无神的,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不哭不闹,求着别人买他的人。 这会儿听他骂自己人面兽心,顿时沉了脸:“你敢骂本公子?!” “骂你怎么了?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禽兽不如,两面三刀,阴险狡诈的小人!” 秦月瑶一口气骂完,闪身躲过了百里霄砸过来的茶杯。 “老赵,马上给我把这个人放出来,本公子今天要扒了他的皮!”百里霄不砸秦月瑶了,捡了箱子里的金元宝砸給台上的赵爷。 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他要当场宰了这混小子! 赵爷忙不迭接了几个金元宝,伸手去扯腰上的金钥匙。 “等等,我出两百两。”贺兰霁合了扇子,唤了人抬钱箱过来。 “贺兰公子出价两百两,百里公子还要加价吗?”赵爷看到贺兰霁的人抬过来的大箱子,眼睛一亮,不接百里霄砸的金元宝了。 “本公子出两百五十两!”百里霄咬牙。 “贺兰公子还加吗?”赵爷满眼金光。 “小子,你骂他一句,我加五十两。”贺兰霁看向秦月瑶。 骂他还不容易? “百里公子是个寡廉鲜耻,过河拆桥,厚颜无耻,荒淫无耻的衣冠禽兽!” “三百两。”贺兰霁听得身心舒畅。 “你这个混账!”百里霄把手里的元宝一扔,挽袖要跳上台来,被守着一旁的几个黑衣人一把拦住了。 “百里公子,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藏金窟的规矩,这里只谈买卖,不能闹事。”赵爷看着自己人将百里霄强行按回了座位上,凉凉地说。 “本公子出三百五十两!”百里霄不仅忌惮这一屋子的黑衣护卫,还忌惮这藏金窟的另一个东家,这会儿被按了回去,也只能死盯着笼子里的人,恨恨地说。 秦月瑶看了贺兰霁一眼,继续骂,竭尽所能,用上了她知道的所有骂人的成语。 大家都是文明人,骂人怎么能用脏字? 饶是这般,也把百里霄骂得脸色铁青。 “妈的,老子出一千两!”百里霄踢了一脚自己的钱箱,这是他今晚带的所有金子了。 他还不信了,贺兰霁愿意出一千两黄金买一个混账东西! 赵爷怔了一下,眨了眨眼。 赚大发了啊! 秦月瑶见他这般,抿了抿唇,默了须臾,凉凉地吐了三个字:“败家子!” 台下被百里霄这一举动震住了的人,听到秦月瑶这话,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怎么样?贺兰霁你还要加价吗?!”百里霄怒目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看向贺兰霁。 贺兰霁挑眉,看着百里霄气到发紫的脸,良久,幽幽笑道:“不加了,百里公子请便。” 秦月瑶愣了一下。 大哥,不带你这么玩的! 我都帮你骂他了,你现在不加了?! 你别不加啊,反正这买卖最后肯定要黄,你赶紧加价气死他啊! “连笙,去叫外面候着的人准备,本公子今天要亲手撕了他的嘴,扒了他的皮!” 藏金窟的规矩,进地下来的人都不能带武器。 他带得几个护卫都在外面的院子里等着,他今天非要宰了这小混蛋! 月照蹲在牢里看了半天热闹了,这会儿见百里霄的随从忙不迭往外跑,他也不藏了,几步走到了门边,准备破门而出。 他还没有动手,就听轰然一声响,厚重的铁门被外面来的人一脚踢倒了。 连笙退闪不及,惨叫了一声,被结实地压在了下面。 门后的石阶上,来人按剑而立,一身银甲泛着森冷的光。 第329章 她们都想你 第329章 她们都想你 乍然看到门口的人,不止是台子前的其他人,就连秦月瑶都愣怔了一下。 早听说他十五岁从军,曾带兵平叛剿匪,还曾上过夜北战场。 传说里的人,莅临万军之前,寒光照铁衣,重剑破层云,宛若战神临世。 她曾想象过他重甲戎装的模样,却从没有真正见过,直到今天。 束身的银甲勾勒出紧实有型的身躯,挺拔的身姿映在闪烁的火光里,面具下的那双英眸里,少了平日的从容与温柔,盛满了封冻万里的寒意。 他抿唇静立,人未动,周身的凛冽未敛,夜奔染上的寒气裹着一身的杀伐,气压山河。 “阿辰!”秦月瑶扑到了笼子前,朝他伸出了手。 快过来!快来让姐姐摸摸! 来人闻声抬眸,看到笼中之人时,眸子里冰封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熊熊而起的怒火。 干得好!就是这样! 月照在监牢里看着,默默缩回了墙角。 外面现在太危险,他还是乖乖待在里面比较安全。 地下室里面的黑衣人们在秦月瑶开口的时候终于从强大的威压下回过神来,看到倒在地上的门板,怒上心头,不等赵爷开口,以全数拔剑直朝着门口的人刺去。 那门板上有他们国公大人亲自题的字,那是他们藏金窟的门面! 他们怎么能容忍有人这般践踏藏金窟的门面!这简直是侮辱国公府,侮辱星罗宗! 见此情形,秦月瑶和月照同时捂住了眼睛。 血腥暴力,少儿不宜! 秦月瑶透过指缝,没有看到意想中的血溅当场,刚围扑上去的黑衣人,下一瞬便被齐齐打飞。 靠近门口的几桌人被飞过来的黑衣人撞得人仰马翻,倒地痛呼。 秦月瑶连退了两步,躲开了撞向笼子上的人。 赵爷没想到这些星罗宗的高手一招就趴了,现在哪儿管的上来得是谁,扭头就往台下跑。 不是没有遇到过砸场子的,可从前被砸的都是来挑场子的人,哪儿见过这样的! 墨冥辰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理会屋子里的其他任何人,只是快步朝台子上走去。 君修远说秦月瑶跟月照乔装来此,是为了救被绑架的孩子们。 这已经足够让他生气的了,可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敢把他的女人关在笼子里,让人参观?! 原本守在长道里的黑衣人提剑蜂拥而出,墨冥辰看都没看,手里的长剑并未出鞘,一挡一扫,来一个飞一个。 桌前的买主们,没有被波及到的,早在墨冥辰踏进屋来的时候就抱头往墙边躲了。 拓跋弘看到熟人,刚想起身打招呼,顺便乘乱救他的恩人。 还没等他站起来,就被贺兰霁伸手按住了。 贺兰霁也没看墨冥辰,只是依旧坐在桌前,侧头看着被昏死过去的黑衣人压着的百里霄。 百里霄被刚刚飞过来的黑衣人一撞,齐齐倒在了坍塌的桌子旁。 这会儿看到墨冥辰,他都没敢把身上的人推开,只是跌坐在地上,忍疼瞪眼看着跃上台子的摄政王。 “你没事吧?”墨冥辰皱眉看着笼子里捂脸的人,沉声开口,“抱歉,来晚了。” 秦月瑶捂着脸转头看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就是不愿意把手放下来。 按照原定计划,她现在应该惊慌失措,双眼含泪,哭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还以为自己等不到他来,真要被卖了,好让墨冥辰再狠狠心疼一把。 可这会儿看着跟前的人,她哪儿还哭得出来,唇角忍不住上翘,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星子。 看惯了轻袍缓带,雍容贵气的他,今天一身戎装,出手利落的样子实打实让她再惊艳了一把。 她男人真帅!她男人真厉害!她真是捡着个宝了! “怎么?受伤了?!” 墨冥辰见她这般,面具下的俊眉紧蹙,拔剑出鞘,要去劈开金笼上的锁。 还未出剑,突然听得监牢长道里一声惨叫,转头便见有人从里面飞了出来。 白辰谨刚打理完外面的人,快步下来,走到门口,眼见庞大的身躯直朝他飞过来,反身一脚,将人又踢飞了。 被丢出来的赵爷又重重挨了一脚才落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察觉到长道上来人身上的杀气,墨冥辰提剑转身,挡住了身后的人。 他知道这下面的都是星罗宗的人,星罗宗自宗主闭关之后,日渐衰微,宗门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成气候的人了。 除了现在走出来的这一个,还未见人,却已强大到足够让他警觉。 白辰谨也站住了,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等得看清长道上出来的人时,他眉头一蹙,转身想往外跑。 来的是个一身月白长裙的女子,冰肌玉颜,身子婀娜。 她甩了甩手腕,先看到了门口的白辰谨,满含不耐的杏眸里闪过一抹欣喜:“谨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本王陪摄政王来办点公差,”白辰谨不情不愿地顿住了步子,轻咳了一声,指了指台子上的墨冥辰,“瞧,三哥在那儿呢!” 白衣女子转头瞧见台子上戴面具的人,微微愣了几秒,随即喜上眉梢:“辰哥哥,真的是你?” 说话间,人已经掠到了墨冥辰跟前,挑眉抬眸看着他脸上的面具,伸手想去摘。 “喂!你干什么呢?!”秦月瑶早被那一声“辰哥哥”惊得虎躯一震,这会儿见人还要动手动脚,她顾不得捂脸了,扑到墨冥辰身边,怒视想摘人面具的女子。 墨冥辰皱眉,侧身躲开了女子的手:“小师妹如今不是奉命镇守宁州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不是……”女子见他不愿给她看脸,撇了撇嘴,“我这不是替师傅给你送药的嘛,他让你有空了回南山斋一趟,三师姐和四师姐她们都可想你了,自从上个月收到了你的信后,她们这次都抢着想来京城呢!” “……”墨冥辰神色一沉,谁要她们想了! 转头看到已经远远退开,盘腿坐在笼子里不理他的人,墨冥辰更觉头疼了。 他也不理会这突然出现在此的小师妹了,挥剑劈开了金笼的锁头,开门朝里面的人伸出了手:“出来。” 秦月瑶听他这般,往前移了移,伸手抱住死死笼柱:“不出!” 第330章 一个都不能走 第330章 一个都不能走 “我给她们写信是因为……”墨冥辰叹了口气,弯腰钻进了笼子里,伸手去拉她,“我们先出去,等我慢慢跟你解释。” “不出!不出!不听!”秦月瑶手脚并用,死死攀着漆金的柱子,誓要与这笼子合二为一。 她转头瞪了一眼墨冥辰:赶紧带着你的小师妹去给三师姐、四师姐写信去,我要住在这笼子里,一辈子不出去了! “真不出去?”墨冥辰直起了身子,收回手。 “我喜欢待这里,给我找床被子来,我今晚要在这里睡了。”秦月瑶“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他。 墨冥辰挑眉看了她须臾,转身出了金笼,还把门给合上了。 “……”秦月瑶皱眉。 这就出去了?都不哄她?! “小师妹,帮个忙。”墨冥辰仰头看了一眼屋顶,将小师妹唤到了身边,与她低声说了两句。 小师妹眉眼一动,伸手抓了两根笼柱,突然发力一转。 这金笼顶上挂扣着屋顶上的铁钩,下面用石台垫着,牢牢地固定在了台子上。 小师妹这么一转,金笼在石台上转了半圈,上面的环扣应声而断。 她再一拽,拉着金笼往后移了几分。 “你们要干什么?!”秦月瑶惊诧地转头看两人。 “辰哥哥,这门太矮了,就这么抬着出不去啊。”小师妹瞥了一眼门口,皱眉看笼子里的秦月瑶,好言劝到,“要不你先出来,等我把笼子扛出去了,你再进去?” “……”秦月瑶瞥见墨冥辰在一旁抱臂抿唇,笑看着她,她秀眉一蹙,转过头去。 “无妨,你先搬到门口吧,我让他们把门凿高些就行了。”墨冥辰示意小师妹继续。 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吧,回头直接连人带笼搬回王府去,挂在秋水院里,也是赏心悦目。 小师妹分外听话,一脚踢开了下面的石台。 笼子骤然往下一沉,秦月瑶吓得惊呼了一声。 “抱歉,抱歉,可能有点颠,你可千万抓稳了啊。”小师妹笑着道了声歉,就这么抓着笼子要往门口走。 这石室太低,笼子太大,里面还坐着个人,她又不能把笼子扛到肩上,只能抓着笼柱就这么举着。 秦月瑶看着这力大无比的小师妹就这么举着笼子往台子下走,这二十来步的距离,她走得摇摇晃晃。 等得走到了门口,小师妹把笼子往门板上一放,仰头目测了一下高度:“好像能出去啊,要不我试试?” “还不出来?”墨冥辰一路跟着,伸手拉住了笼门。 秦月瑶抬头看到了石阶上笑望着她的白辰谨,还有他身后跟着止步看热闹的一众人,她皱了皱眉,松了手,不情不愿地从笼子里出来了。 “生气啊?”墨冥辰伸手直接将走到笼子门口的人从还压着个人的门板上抱了下来,打量一番,确定没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秦月瑶落地站稳,拂开了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我三师姐都成亲了。” “哼!”秦月瑶扭头。 还勾搭有妇之夫,罪大恶极! “我四师姐已经订亲了,下个月就出嫁了。” “哼!”秦月瑶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都要嫁人了,还想着要来京城,不会是为了他要逃婚吧?! “辰哥哥,他谁啊?”小师妹皱眉,看着这个跟她表哥闹脾气的少年。 “我夫人。”墨冥辰顺口答了一句。 小师妹瞪大了眼,前阵子她娘还在说慕家二小姐要被送去和亲了,她二姨为了表哥的婚事操心不已。 她娘还说,京城里没表哥看得上的姑娘,就让他到宁州去,给他挑几个好的。 结果原来表哥不喜欢姑娘,喜欢这种说话声音娘里娘气的少年啊?! 这事儿要是给二姨知道了,不得气死? “谁是你夫人了?”秦月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到满眼探究盯着她的女子,更气了。 这人最让人生气好吗?!这谁啊?上来就叫人“辰哥哥”,叫得那么亲热,她都没这么叫过呢! “秦掌柜,正事啊……”白辰谨看了半天戏,见秦月瑶推笼子要出去,隔着个笼子小声提醒了一句。 秦月瑶这才回过神来。 光吃醋了,正事都差点给忘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眼泪汪汪了,才转头去看墨冥辰。 “你要是再来晚点,我就要被他们给卖了。”秦月瑶捂着手,苦兮兮地说。 太痛了,她下手真是太狠了! 墨冥辰原本满是担忧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戾气。 “他们还说要把我买去抽筋剥皮,千刀万剐。” 刚想起身的百里霄听到这话,缩了缩脖子,又继续窝着不动了。 “他们还拐了好多孩子来卖,全都是跟云深差不多大的。”这个是真心疼,那么小的孩子,就要受这样的罪。 墨冥辰眸子一沉,伸手推开了挡在门口的笼子,拉了她往外走:“下去救人,今晚在这里的,全部抓起来。” 原本堵在石阶上的一众人见他满身戾气地往外走,纷纷让道。 “辰哥哥!”小师妹回过神来,抬脚要跟上去。 “林将军还是在这里跟我们一起救人吧。”白辰谨大着胆子伸手拦人,被往外冲的林婉撞了一下,真疼! 林婉挑眉看了一眼远去的两个人,虽说还好奇吧,但是好像救人更要紧些,便也应了白辰谨的话,转头往关了一群人的监牢处去了。 见白辰谨他们进来,贺兰霁这才和拓跋弘从桌边站了起来,越过满地昏死过去的人,拢袖往外走。 “贺兰公子这是要去哪儿?”白辰谨站在门口,挪步堵住了贺兰霁的去路。 “我和拓跋公子只是来看个热闹,既然你们闹完了,我们这便离去,不打扰摄政王办事了。”贺兰霁挑眉,淡声说。 这藏金窟上头的人,可不止许国公一人,今晚摄政王杀气太重,他们还是早走为妙。 “贺兰公子刚刚没听清摄政王的话吗?今晚这藏金窟里的人,一个都走不了。”白辰谨没有让道,偏头看了一眼里面,“惊蛰,先把百里公子绑了,送去给王爷发落。” 第331章 十分心累 第331章 十分心累 夜凉如水,微风拂过国公府的长廊,灯影晃动。 兰苑的书房里,许良哲思虑许久,才落下一子。 “柔嘉后天就能到京了,这次为了星罗宗的事,害你们夫妻久别近两月,还请贤婿多担待。” 百里奕从棋盒里拿了颗黑子:“星罗宗的事要紧,她能出去散散心也好。” 低沉的声音,波澜不惊的语气。 他与许柔嘉做了几年的夫妻了,这感情…… 许柔嘉对他哪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那孩子就是性子拧,死脑筋,有些事情,你再多给她点时间,她会想明白的。”许良哲抬眼看了百里奕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当初嫁给百里奕,是女儿自愿的。 可这都几年了,他们两人明面上虽是伉俪情深,可这膝下依旧没有一儿半女。 女儿都嫁出去了,有些事情他这个做爹的,也不好过问。 能攀上百里家,他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 如今墨冥辰回来了,他不希望女儿因着这个早该成为过往的人,与百里奕生了间隙,毁了这门亲事。 百里奕显然是不想谈这个问题,落下黑子后,问道:“岳父还是听小婿一句劝,藏金窟那种地方,虽有利可图,可毕竟离京不远,如今墨冥辰还朝,若是被他看出点端倪,只怕岳父会引火上身,还是及早抽身的好。” 那藏金窟虽然隐在山林之中,平日接待的,除了眠香楼的老板外,都是其他州郡的人。 可这种地方赚的,毕竟都是昧良心的钱。 过去五年里没人过问便罢了,可如今墨冥辰回来了,年前那场严查,牵连了那么多人,他还不是说杀就都杀了? 如今若是他追查到藏金窟,许良哲只怕会惹上大麻烦。 “为父一直让他们小心谨慎,藏金窟的消息传不到京城,想来无妨。”许良哲不以为意。 别说摄政王根本不会注意到藏金窟,即便是被他发现了,这不还有女儿吗? 百里奕见他这般,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藏金窟之事,父亲没少跟他提起,都是让他来劝许良哲不要再行此举的。 许家做丧尽天良的事情不要紧,可若是被墨冥辰发现,又要牵扯到百里家头上来,再想年前那样来一次,百里家可吃不起这个亏。 可人家有星罗宗撑腰,又有一个能牵制墨冥辰的女儿,自是有恃无恐了。 这一局棋下到后来,两人都没有在言语。 看眼棋局将定,百里奕意兴阑珊,想要下完这盘便起身告辞,却见国公府的小厮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国公爷,许管事来了,他说有要事与国公爷禀报。” “既然岳父有事,小婿便先告辞了。”百里奕弃了未完的棋局,起身告辞。 刚出书房,就见着一个着了布衣,留着山羊胡的男子被领了进去。 隐约还能听到里面的人说起“藏金窟”几个字。 百里奕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国公府。 许良哲听了许管事的禀报后,立即着人备了没有徽记的车马,趁夜往藏金窟去。 许管事说他今天去了一趟藏金窟,正好遇到里面有人挑场子。 那些人带去的都是高手,藏金窟外的别院里,星罗宗的护卫倒了一片,也不知藏金窟里是什么情形。 许良哲之所以一直留着藏金窟,不仅是因为做这贩卖人口的生意,还是为了替星罗宗选送适合的药盅。 星罗宗的宗主梁鼎二十多年前与姜长离对战时中了奇毒,星罗宗上下遍寻良药,也不可解。 梁鼎这些年全靠闭关修炼,以内力压制毒性,倾星罗宗上下之力,试药炼药。 藏金窟每隔几个月,都要往星罗宗送一些体质适合做药蛊的童男炼药,他不过是借此事之便,开了这么一个黑市,赚点小钱。 从前来闹事的人不是没有,可还是第一次又星罗宗的人压不住的。 他今晚便要去瞧瞧,是哪个门派的人这般放肆,居然敢闹到他头上?! ………… 百里奕从国公府回来,刚路过丞相府,就看到自己的父亲一身常服,带着一队雪衣卫从里面出来。 “父亲,这么晚了,带这么多人是要去什么地方?”百里奕顿住了步子。 百里无忧看到他,重重叹了口气:“能去什么地方,还不是去替你二弟收拾残局!” 瞧他夫人养的什么好儿子?刚消停了两个月,这会儿又惹麻烦了! “二弟又闯了什么祸,要父亲带这么多人去?”百里奕看了一眼跟他行礼的十几个雪衣卫。 这些人,都是他们花重金雇的护卫,身手一流,平日都是在丞相府里看家护院的。 即便是父亲要远行,也没见过他带这么多人。 “为父也不清楚,回来的人说他在藏金窟被一群高手围堵了。”百里无忧眼见马车来了,朝百里奕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藏金窟?”百里奕愣了一下,伸手要拦,“这么晚了,还是让儿子替父亲去一趟吧。” 刚刚见国公府里的情形,只怕今晚藏金窟出事了。 “你是许良哲的女婿,你过去多有不便,还是为父去比较好。”百里无忧叹了口气,踩着马凳上了车。 不让百里奕去,倒也不是因为他跟许良哲的关系。 而是现在马车上装了两箱黄金,是他以备不时之需,用来赎人和封口的。 若是换了百里奕去,只怕他处理不好这善后之事。 百里霄不比百里奕,他这个二儿子从小就喜欢惹事生非,大了之后也不愿意入仕,闲养在府,时常花天酒地,惹些麻烦事。 每一次,都是他这个当爹的出面善后。 若不是他帮忙压着,就百里霄闹出来的那些糊涂事,随便挑两件,也够御史台写一个月的折子参他这个丞相的。 身居高位还养了个这样胡闹的儿子,百里丞相表示十分心累! 夜黑风高,百里无忧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带着重金和护卫疾驰出城。 往藏金窟去的官道上,已无行人,出城不久,就听车夫禀报,说前面也有两疾驰的马车。 “超过去。”百里无忧救子心切,推车窗看了一眼前面夜里疾驰的马车,吩咐了一句。 许良哲带着许管事坐在马车里,刚想催车夫快些,就见一辆马车从他们旁边疾驰而过,车后还跟着十数个飞掠的身影。 这么晚了,也不知是谁,还带一群高手狂奔? “越过他们!”心烦气躁的许良哲拍了拍车壁,催促了一声。 车夫得令,打马扬鞭,催马急行。 第332章 又被算计了 第332章 又被算计了 两辆马车就这般你追我赶,跑了小半个时辰,眼看都到藏金窟所在的树林入口了,才发现他们居然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前行数十步的小道走不了马车,两人先后从车上下来,看到对方,具是一愣。 “许国公也是为犬子之事来的?”百里无忧皱眉。 他儿子到底是在这鬼地方干了什么好事?怎么许良哲也来了? 许良哲神色一凝:“二公子在藏金窟?” “……”两人对视了一眼,匆匆往林子里去。 隐在山林里的别院修得并不起眼,这会儿院门打开,门口不见半个人影。 二人刚一进门,就见百里霄先前带出门来的护卫被绑在几步外的树上,见他们进来,挣扎了几下,因为嘴被堵着不能出声,不住扭头示意他们去花木后的厅堂里。 百里无忧心一沉,先许良哲一步,带人往厅堂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厅堂的地上站着或是坐着,挤了一群孩子。 百里霄被五花大绑,丢在墙脚,旁边还有几个哭哭啼啼的姑娘。 这些孩子里,蹲着个一身补丁的少年,真将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拢到怀里,轻声哄着,给他擦眼泪。 百里无忧眼角一跳,看了看哭泣的姑娘们,又看了看一堆孩子:“百里霄,你这次又干了什么好事?!” 这情形,莫名地让他想起了逍遥王的做派。 他儿子该不会也学逍遥王一样,遍地撒种,最后被人找上门来了吧?! 这要怎么善后?他是个老人家,他可受不了这么多孩子在丞相府打转。 百里霄被堵了嘴,满眼急色,不住跟他老爹示意,让他往身后看。 百里无忧疑惑地转头,就看到了从扶苏的花木间绕行过来的人。 墨冥辰缓步到了他面前,淡声笑道:“本王还想着晚点亲自送百里公子回丞相府,却不想百里丞相竟亲自来接人了。” “摄政王不是在猎苑打点吗?怎么跑这儿来了。”百里无忧沉了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本王听说许国公在这林子里有间别院,修得十分雅致,今日路过便进来观赏一番,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地方真别有洞天。”墨冥辰转头,看向不远处打算悄无声息退出去的许良哲,“许国公既然来了,不妨带本王和丞相再好好参观参观?” 许良哲还想退,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拦住了去路。 “许国公,摄政王叫你呢。”白辰谨刚想动手拿人,一旁的林婉伸手推了一下许良哲的肩膀,推得许良哲踉跄几步,跪在了墨冥辰和百里无忧面前。 林婉上前两步,一手按在了许良哲肩头,按得他左肩一沉,痛得拧眉。 她笑着跟百里无忧打招呼:“百里叔叔,好久不见了啊。” “林将军不是镇守宁州吗?怎么也跑这儿来了?”百里无忧脸黑得更厉害了。 他今晚这是撞鬼了?!怎么这女霸王也在这儿?! “宁州还有我爹呢,我本来是上京给二姨请安的,结果路上遇了歹人,被绑到这里来了。”林婉甜甜地笑了,淳真有无害,“奕哥哥还好吗?他成亲的时候正赶上宁州水患,我也没能来喝杯喜酒,这次进京,可盼着跟他夫人在切磋切磋呢。” 百里无忧看着笑容甜美的小姑娘,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为她的哪句话头疼了! 就她这样的,她不绑歹人就不错了,还能被歹人绑了?! 这姑娘小时候就一身的力气,她爹又是镇南将军,养女儿跟养儿子似的,从小带在军中,教着舞刀弄枪,后来又听了越贵妃的怂恿,送去跟墨冥辰一起学武。 学了一身本事的林婉没别的爱好,每年跟她爹进京,最喜欢的就是揍人。 京城王公贵族家的子弟不管男女,一溜都被她揍过。 这人凶残至极,就连不曾习武的百里奕都不放过。 他三十五岁前都忙着为大齐和百里家鞠躬尽瘁,回头才想起娶妻生子。 百里奕和百里霄都来得晚,他分外疼爱。 自从长子被这姑娘打得半个月起不来床之后,他从此就恨上了镇南将军一家。 如今人又来京城了,这回不打他儿子,要去打他儿媳了,他能不头疼?! “林将军有旧改日再叙,今晚这别院里的事情,既然被百里丞相撞见了,丞相打算如何处置?”墨冥辰侧头看了一眼已经在屋里哄了半天孩子,就是不理他的秦月瑶,心情不太好。 百里无忧瞪眼:“不是摄政王先撞见的吗?怎么又要本相处置了?” “那丞相是打算随本王处置了?”墨冥辰挑了挑眉,不等百里无忧开口,唤了白辰谨,“既然藏金窟一众人都指认主使是许国公,你们便将这一干人即刻送往州府衙门收监,连夜逐一过堂严审。” “摄政王,即便是要治本国公的罪,也该交由刑部处理,为何要去州府衙门?”许良哲还没从肩上的剧痛缓过劲来,听得墨冥辰这般说,咬牙想要站起来。 林婉顺势一脚踢在他腿上,将人踢得扑倒在地。 “此地离京数十里,已不在京城管辖的范围,既然许国公是在此地犯事,自然是要送州府衙门了。”墨冥辰垂眸看着地上的人,声音里满是寒意,“许国公放心,本王会亲自过问,务必将此事查得清楚明白,不会让许国公蒙冤的。” “你——”许良哲还想起身反驳,刚开了个口,就被林婉重重踩了一脚,喉头一甜,背过气去了。 百里无忧看着白辰谨和拖着许良哲离去的林婉,拢袖默了许久,才转头看墨冥辰;“摄政王,别怪本相没提醒你,这藏金窟后头的人,可不止一个许良哲,你动手之前,还是先掂量一下得失。” 他知道墨冥辰发现这里是早晚的事,如今墨冥辰不将人提回京城审理,便是打定主意要动许家了,可这藏金窟后面的人,还真不止许家和星罗宗。 “丞相不说本王还差点忘了,本王今晚准备了一份礼物,还请丞相明日替本王送去永寿宫。”墨冥辰让侯在花园里的月照将一个红漆的盒子捧到了百里无忧面前,“二公子牵涉此案,本王今晚先带他去州府衙门走一趟,不过丞相放心,等得丞相把礼物送到了,本王会亲自送二公子回府。” 百里无忧看了一眼厅堂里的百里霄,又看了一眼那盒“礼物”,最后咬牙,狠狠瞪了墨冥辰一眼。 妈的,今晚又被这混小子给算计了! 第333章 三嫂自有三哥照顾着 第333章 三嫂自有三哥照顾着 有那么一瞬,百里无忧觉得他该奋起反抗。 他带了十多个雪衣卫,还怕不能把儿子抢回来? 幸好厅堂外一阵夜风过,将百里无忧的理智吹了回来。 他皱眉看着眼前一身银甲,戴着面具的摄政王:“王爷有什么话,需要本相代为转达的吗?” 星罗宗的人都给他收拾完了,现在这别院里不仅有他的人,还有白辰谨,最关键还有可以以一敌十的林婉。 他贸然动手讨不到好处不说,还会让自己在这场是非里再添一笔。 送礼就送礼吧,他好多年没去过永寿宫了,顺便去看看如今后宫的凋败之景也好。 “有劳丞相替本王给太后娘娘带一句话:手伸得太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百里无忧来之前,他们已经绑了藏金窟里里外外的所有人,将那些买主和藏金窟的管事逐一审讯过了。 开始所有人都只供认出了许良哲,对太后沈妍清闭口不提。 直到讯问到那位赵爷,听到他的名字叫赵金豹的时候,他们才察觉其中蹊跷。 沈妍清的娘家,是宛州望族,当年先帝立她为后,是为了在刚登基后的那场动乱中,拉拢沈家,借调宛州的守军平乱。 先帝从登基到驾崩不过八年有余,沈妍清后位稳固,又诞下太子,一路从皇后坐到了太后。 墨冥辰刚回来的时候,他本以为以沈家的势力和野心,沈妍清会借这个机会,想要垂帘听政。 可她并没有如墨冥辰所想,而是将朝政之事,全权交托给了他和百里无忧,说自己是女流之辈,只想安心在后宫将陛下抚养长大。 本以为这女人是真的安分守己,却不想背地里纵着这些所谓的“表亲”,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邺水城的黑虎帮不过是个小帮派,赌坊害了的,也只是些滥赌之人。 可眼前这藏金窟,坑害的全是几岁大的孩子,还有那些良家姑娘。 上次那个赵金虎倒是招认得快,他卖了沈妍清一个面子,将黑虎帮的事情压了。 这一次那个赵金豹口风甚紧,逼问到后来,他就一股脑儿地全推到了许良哲头上,闭口不提沈妍清和沈家。 这藏金窟里除了这位赵爷,余下的都是星罗宗的人。 赵金豹不开口,他也不打算让州府衙门再对赵金豹严刑审讯了。 毕竟沈妍清不比许良哲,她是墨文璟的母后,即便是犯事,到时候最多再杀她几个表亲,他们难不成还能把她赶下太后之位? 这件事不公办了,却还是要私下警告一番。 百里无忧看着月照手里沉甸甸的盒子,拢眉思索了须臾才开口:“这盒子里是什么?” “百里丞相不会想打开看的。”墨冥辰抬手敲了敲盒盖,让月照将盒子递给了跟着百里无忧来的雪衣卫,“时候不早了,本王还要去州府衙门,丞相也快些回京城吧。” 百里无忧一双眼还落在盒子上,末了转头看了百里霄一眼,拂袖离去。 别院外的空地上,被两个侍卫送上马车的拓跋弘不甘心地回头看白辰谨:“本公子不过是碰巧过来看个热闹,摄政王有必要这样?” 他不过是出来瞧瞧大齐帝都的繁华热闹,又碰巧跟贺兰霁过来拍卖,他跟那些大齐人又不一样,他是第一次来啊! 他还以为自己跟摄政王是朋友呢! 可那位朋友为什么现在一点面子都不给,要让人押他回驿馆,把他交给耶律寒邪处置?! “要怪就怪拓跋大人这热闹看得不是时候,拓跋大人放心吧,大汗王这么器重大人,不会太过苛责的。”白辰谨挥了挥手,让侍卫们关门离去。 谁叫他今晚要来,正好撞上了这事儿。 现在摄政王正在气头上呢,送他回驿馆已是宽待了,否则这会儿他该跟贺兰霁他们一样,去州府衙门蹲大牢了。 马车刚要离去,拓跋弘又推开了车窗:“白郡王,你们送我回去,能不能让我把恩人一起带走?” “恩人?” “就是摄政王刚刚带走的那个少年,她是被绑来的,跟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关系,你们有那么多人可以去州府衙门作证了,你就让我把她带回去吧。” 就算摄政王这么不给面子地要把他扭送回去给耶律寒邪,可至少让他把恩人带走吧? 瞧恩人刚刚那样子,似乎十分不想跟摄政王他们待在一起。 他们都有一屋子的受害者和证人了,他想带一个回去,这点面子,摄政王总该给的吧?! 白辰谨挑眉看着车上满眼担心的人,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当初君修远是在秦记酒楼发现拓跋弘的。 “我三嫂自有三哥照顾着,拓跋大人还是管好自己吧。”白辰谨拍了拍马车,让人带着拓跋弘离去。 “你三嫂?”拓跋弘趴在车窗边,扭头看着负手站在空地上目送他们离去的白辰谨,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们摄政王不是还没有成婚吗?”拓跋弘皱眉坐回了车内,满眼不解地看向对面负责押送他的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主子们的私事,他们不知道,不清楚,什么都没看见! 林间别院的厅堂里,秦月瑶挨着个地哄孩子。 好不容易把外面一圈哄得不哭了,墨冥辰刚伸脚踏进门来,离他近的几个孩子又给吓哭了,直往里面缩。 “……”墨冥辰顿住步子,垂眸看着跟前哭得厉害的三小只。 他有这么吓人吗?!他不是来救他们的人吗?! 他们不是该像喜欢秦月瑶一样,欢喜地往他怀里扑,跟他说:谢谢叔叔救了我们吗? 墨冥辰微微抬头,就看到抱着孩子的秦月瑶在怒视他。 墨冥辰叹了口气,刚想退出去,还这群受了惊吓的孩子一个亲近,目光扫到秦月瑶怀里的孩子,他眸子一缩,也不管跟前孩子们的哭声和惊呼了,几步凑了过去,俯身将秦月瑶怀里的孩子拎了出来。 第334章 不配姓百里 第334章 不配姓百里 伏在秦月瑶怀里的孩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正在跟秦月瑶说他家在何处。 这般突然被墨冥辰拎出了怀抱,小男孩悬在半空,眨了眨眼,对上墨冥辰一双凛冽的眼,才“哇——”地哭了出来。 “你干嘛呢?”秦月瑶站起身来,伸手要去抱被墨冥辰拎在手里的孩子。 墨冥辰将手里的孩子放到了地上,还不忘剜了他一眼。 臭小子,他夫人的胸也敢蹭,这不找死吗?! “你这么哄也不是办法,我让人先把他们带回州府衙门,等将藏金窟的同伙都抓了,再让人送孩子们去找他们的亲人。”墨冥辰拉住了秦月瑶伸过来的手,将她从孩子堆里面拉了出来。 “你要亲自审问许国公吗?”秦月瑶挣开了他的手,仰头看他。 “这是自然,晚点我便跟四弟去州府衙门,时候不早了,我让月照先送你回京吧。”掌心空落落的,这感觉他不太喜欢。 秦月瑶抿了抿唇:“你会严惩许国公吗?” 眼前人证物证都一大堆了,许国公犯了这么大的罪,按律应当严惩的吧?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遑论一个区区的国公,如今证据确凿,自当依律行事。” “可是他们说……”他们说你会看在许柔嘉的面子上,包庇许国公啊…… 秦月瑶没把话说完,低下了头。 她也没当过官,更不懂什么朝政。 不管外面的传言是怎么样的,可她亲眼所见的,都是一个为百姓做好事的摄政王。 就像处理黑虎帮,就像允许月河部的百姓到大齐安置,就像他虽然恨极了夜北,可为边境安宁,这次还亲自去了晋北迎接耶律寒邪入京。 在她的印象里,墨冥辰也不是那种会为一己之私枉顾公平的人。 可是,许柔嘉不一样啊。 许柔嘉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六年前亲自上殿求娶的人。 据传言,大齐上至皇亲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曾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秦月瑶没把话说完,墨冥辰却也猜到了她下半句要说什么。 他垂眸看了她须臾,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拥进了怀里:“今天他们设计让人把你拐过来,就是因为担心我会徇私?” 秦月瑶被他一揽,额头和鼻尖撞到了坚硬的银甲上,凉凉的,有点疼。 她将头抵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没有说话。 “我若想徇私,石室里的人早就一个都不剩了。” 他今日本是在猎苑部署过几日的围猎之事,接到白辰谨递信,说她出事后,他马不停蹄地从猎苑赶回来。 刚进藏金窟的时,看到关在笼子里喊他的人时,他恨不得将目之所及的人全部都杀个干净。 可他没有,藏金窟里除了被门板压死的丞相府随从外,没人丧命。 他要留着这些人过堂,他要钉死许良哲的罪行。 藏金窟的事情他先前并不知情,可许良哲在宁州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白辰谨在年前就查到了线索。 他早有了动国公府的打算,可这几个月从风行云入京,到春试,再到现在的夜北王来齐,朝上一堆大事压着,倒让许良哲多蹦跶了许久。 当初贪污一案,他的确是因为许柔嘉的一席话才罢手的。 可这不是因为顾念旧情,却是因为迫不得已。 只是他没想到,那般做法,倒惹了误会。 别人怎么想他不管,可他不能让跟前这人误会他。 “不管你从前听到过什么传言,我和许柔嘉之间,一直都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样。即便是当初殿上求娶,也并非完全出自真心。我这辈子想娶的,会娶的,永远都只有你一人。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的眼里便再无旁人,”墨冥辰伸手挑了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所以,不管是许柔嘉,还是什么三师姐、四师姐,与我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人。” “这里早就被你占满了,再也没有别的人能挤进去。”墨冥辰拉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 秦月瑶对上那双盛满温柔与深情,波光流转灿若月华的眸子,只觉得自己要醉倒在里面了。 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听他说过的最直白的情话了。 他平素是不会说这些的,即便是当初在雪夜里重逢,他也只敢拐弯抹角,说了一大堆,最后才问她有没有一点点动心? 她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墨冥辰也是紧张的。 因为手掌下那颗原本跳得沉稳的心,如今也与她一眼,宛若擂鼓。 她突然很想摘了他的面具,看看这个一本正经说着情话的人,此刻面具下是什么表情? 墨冥辰一口气说完,静静看着她,眼中有柔情,还有几分期待。 “既然如此,摄政王就好好办差去吧,本掌柜和月照先回去了。”秦月瑶抿唇一笑,拍了拍他的盔甲,迅速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随即在他诧异的目光里,唤了月照一起,往别院外走了。 “……”墨冥辰愣愣地看着月色下,说走就走的人,突然觉得心好痛! 他都说了这么多了?她就没点表示?! 礼尚往来的道理她不懂? 这女人现在对他是越来越过分了,必须找个夜黑风高的夜,对她好好进行一下批评教育! 屋里一堆孩子愣愣地听他们说了半天,这会儿见墨冥辰转过头来,才反应过来,继续哇哇大哭。 角落里几个姑娘听了那么一席话,被他一扫,个个都面红耳赤,心若乱撞的小鹿,捏着裙摆低下了头,也不哭了。 倒是一旁被帮得严实的百里霄哼哼唧唧了半天,这会儿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口的人,心里盘算着,明天回去,他要好好给这位摄政王编排一个能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冲冠一怒为蓝颜,英明神武的摄政王为了一个美少年独闯贼窟,还在月下深情表白,直言求娶,最后惨遭拒绝,败兴而归。 作为摄政王专属流言制造机,百里霄咬了咬牙,这次他要是编不死墨冥辰,他就妄为丞相府的二公子,不配姓百里! 第335章 傻乐什么呢 第335章 傻乐什么呢 刚走到院外的马车旁,秦月瑶就后悔了。 那被墨冥辰一席话撩动的欢欣雀跃,在看到车上坐着的人时,瞬间被泼灭。 “表嫂快上来,辰哥哥让我送你回去。”马车上的林婉笑得明媚,朝她伸出了手。 她刚刚实在没忍住,偷偷问了白辰谨她表哥是不是有什么龙阳断袖之好。 她这才知道眼前的人是女扮男装。 松了一口气林婉,现在再见到她家如花似玉的表嫂,满心欢喜,想要亲近。 “谁是你表嫂了?”秦月瑶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皱眉看她。 闹了半天,她还是想问,这姑娘到底谁啊?! 除了知道她是墨冥辰的小师妹,似乎还是个女将军外,其他都一无所知。 “你啊!”林婉眨了眨眼,探身出来,一把抓住了秦月瑶的肩膀,将人提上了马车,“辰哥哥没跟你提起过我吗?我叫林婉,我这次到京城来,是来给二姨请安的。” 送药的事情,白辰谨不让她提了,她就换了个理由。 其实也早该来给越老夫人请安了,自从墨冥辰出事后,越老夫人让他们少来京城,也是有日子没见着她老人家了。 秦月瑶被林婉直接按到了马车上,刚刚见识过她抬笼子的情形了,想来现在她下手力道已经极轻了,可还是按得秦月瑶肩膀疼。 表妹啊?不是小师妹吗? 说起来,在古代讲究亲上加亲,这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啊! 秦月瑶揉着肩膀,看着对面生得清丽动人的姑娘,脑海里蹦出来这么一个想法,她自己都没忍住笑了。 墨冥辰憋了半天劲,那么郑重地跟她说了那些话。 她现在还要来怀疑墨冥辰对这漂亮表妹有什么想法的话,也太没良心了。 “表嫂,你一个人傻乐什么呢?”林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这表嫂挺有趣的啊,刚刚在笼子里跟个孩子似的。 换别人这么使性子,墨冥辰早叫她把人丢出去了。 从前来京城玩,除了到处跟人打架,她干的最多的就是帮表哥撵人。 除了挡开那些街上争先恐后凑上来的姑娘们,她还丢过平陵郡主,扔过柴郡主,连许柔嘉她都打过。 只是前两个小姑娘被丢出去了之后,面皮薄,羞愤回家哭几天就完事了。 就许柔嘉事多,还跑去她爹跟二姨面前告黑状。 自从被罚抄《女则》五十遍之后,她就许柔嘉结了梁子。 这些年她一直琢磨着,许柔嘉害她抄了五十遍,她得打她五十次才能把这笔账算回来! 她表哥只要不娶许柔嘉,旁的娶谁她都没意见! “没什么,”秦月瑶轻咳了一声,敛了笑意,“林姑娘一身好武艺,怎么会被抓到藏金窟来。” “这个嘛……”林婉瞥了一眼坐在门口的月照,这事儿说起来有点丢脸啊…… 她跟墨冥辰师承南山斋斋主,她虽排行最末,却是武艺最好的那个,这还要得益于她爹娘给了她一身神力的缘故。 十八班兵器她样样耍得溜,骑马提枪上阵,那是以一当十,也因此破格被点位女将,成了大齐第一个女将军。 可什么都好了,就是轻功太差。 作为镇守宁州的女将,镇南将军府未来的接班人,他们这些有身份有兵权的人,出门在外总不免遇上些尾随的刺客。 三天前她在驿站休息,夜里遇了刺客。 杀了三个,逃了一个。 她一路提剑追了数十里,刺客没追到,自己给累趴了。 她追的时候倒是十分畅快,一路往山林里去。 等得追到体力不支,从山林里折返出来,才到路边,她就把自己饿晕了。 她有着比别人大上几倍的力气,这消耗自然也比常人大上几倍。 作为镇南将军府的大小姐,这二十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让自己饿到过。 这饿到眩晕,四肢无力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遇到一家农户,本是想买顿饭吃,过于饥饿的她放松了警惕,一顿饭吃下来,她被人给药晕了。 大概是吃的蒙汗药分量太多,她一直昏迷到了今晚才醒。 刚刚又动了手,她现在好饿! 林婉讲完了她的悲惨遭遇,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肚子,满眼凄苦地看向秦月瑶。 “表嫂,我这次可是特意来看你的,你瞧我为了你,吃了这么大的苦,一会儿回去你得请我吃饭啊。” 她追刺客追得急,除了师傅给的药贴身带着,身上剩下的几两银子也全给那些给她下药的农户了。 包袱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刚刚走的时候又忘了跟墨冥辰借钱,这会儿身无分文,所以打算说点好话,骗顿饭吃。 “好说,好说。”秦月瑶挑了挑眉,别的都不说,吃饭这种事情,包在她身上了,“你不是来给你二姨请安的吗,怎么成特意来看我的了?” “那是因为之前不知道我有了个美若天仙的表嫂啊,就辰哥哥那样的,他能找到你,简直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林婉干脆坐到了秦月瑶身边,“表嫂,一会儿我们是从东门近吧,东门附近就有好几家味道不错的馆子呢,我好几年没来了,我们去瞧瞧他们都上了什么新菜吧?” “跟我吃饭哪儿用得着去别的馆子,我在奇秀坊开了家酒楼,回去我做给你吃,想吃什么都可以。” “去奇秀坊啊……”林婉撇了撇嘴,奇秀坊好远,比紫宸街还远,那她还不如回摄政王府去找吃的呢。 不过她也没有拂了秦月瑶的好意,正好她也打算去奇秀坊找人呢! 林婉这一路饿得晕晕乎乎的,开始还乖乖坐着,后来饿得心慌了,就在秦月瑶身边磨磨蹭蹭,抱着秦月瑶的手臂一个劲儿地催车夫快点。 秦月瑶看着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最开始的那点抵触和排斥被她这般闹得一扫而空。 等得终于进了京城,熬不住的林婉缠着秦月瑶先去买了糕点垫肚子。 月照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儿进了京城,终于熬不住了,跟她们说了声有事先走之后,就撒丫子往奇秀坊狂奔。 这林小姐突然杀来京城了,他得先去通知君公子,让他赶紧避一避才是! 第336章 多给我介绍几个 第336章 多给我介绍几个 藏金窟里盛州的州府衙门不算近,好在别院前的空地上多的是先前来的买主们乘坐的马车。 这会儿几车孩子和被绑来的姑娘们被送往州府衙门,白辰谨和墨冥辰打马走在官道上,后面跟着一串内力被封,绑得严实的人。 “三哥真放心让林将军跟秦夫人他们回去啊?”说起这个,白辰谨颇为担忧。 “小师妹武艺超群,有她护月瑶他们回城,我也放心。”墨冥辰转头看了一眼紧紧跟着的一行人,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州府官差什么时候到? 白辰谨瞪了他一眼,明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 墨冥辰笑道:“小师妹这次是特意为他来京城的,反正早晚都会见到,不如送他们二人一个惊喜。” 林婉说自己是来给他送药的,这药每个月都有人从南山斋送过来。 他都会来大半年了,这小师妹要真的关心惦记他,早该来了。 这次她突然丢下宁州军务,“专程”来给他送药,想必是听说了君家的事情,再也坐不住了吧? 林婉和君修远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他们没人说得清楚。 小时候打遍京城无敌手的林婉见人就想过两招,还经常不管别人愿不愿意,上来就拳头招呼。 可她打了那么多人,却从来没有对君修远动过手。 丹阳公主第一个对这件事表示不满,还特意去问过林婉凭什么对君修远手下留情? 能横扫八荒的女霸王听到这个问题,第一次像个真正的小姑娘一样,捂着脸丢下一句:他长得太好看,我舍不得打。之后,就羞涩地跑了。 对于林婉这个回答,第一个不满的就是君修远本人。 凭什么不对他一视同仁!林婉这是在搞歧视,歧视长得好看的人! 于是,追求人人平等的君公子开始走上了他辉煌的找死之路。 可平时跟个小炮仗似的,一点就着的林婉,在君修远面前真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架还是一样吵,可她就是不动手。 两人吵得凶了,林婉居然还会哭! 这小姑娘虽然打架厉害,力气又大。可她随了她娘,生了一张标准的越家美人脸。 十来岁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吓坏了君修远和三个前来给君修远“护驾”的人。 从那之后,每逢林婉跟着林将军进京,墨冥辰出门都会把君修远带在身边。 有了君修远在,林婉再也没跟他们动过手,还十分听话,指哪儿打哪儿,担负起了为他们出行清除人形路障的重任。 “林将军是一心盼着见阿远,可阿远不一定乐意见她啊。”白辰谨嘟囔了一句。 大家年少时常在一起,可后来林婉点了将,驻守宁州边境后,君修远每次去宁州办事都十分低调,绕着躲着,就怕被林婉撞见。 “乐不乐意,等他们见着了,你就知道了。”墨冥辰一夹马肚,带马快行了两步,后面绑着的一串星罗宗的人被扯得踉跄跟着小跑了起来。 白辰谨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一袭戎装的身影。 他怎么觉得,他三哥这般是在报复!报复他们今天擅自行动,让秦月瑶以身犯险。 这人的心真是太坏了,是个坏心肝的小心眼! ………… 回奇秀坊的时候夜已深沉,长街上清清冷冷的。 林婉被秦月瑶扶着从车上下来,虚弱地抬头,等看清头顶“秦记酒楼”四个大字的时候,精神一震。 “这就是你开的店啊?” “对啊,刚开不久,馆子不大,不过生意不错。” 眼见先回来的月照给她们开了门,秦月瑶将怀里抱着的一大包点心放到了桌上:“你先坐会儿,我去烧火。” 林婉也没坐着,抱着自己怀里的点心,一边吃着一边跟着秦月瑶进了厨房:“我之前听说,这店不是君公子开的吗?” “他……”秦月瑶刚想答话,抬头见抱着捧柴进来的月照直朝她摇头,她便又改了口,“想来是传言有误吧,这店是我开的,君公子也只是偶尔过来捧捧场。” 秦月瑶取了火折子,蹲在灶前烧火,她看了一眼凑到身边的林婉,想了想才问:“林姑娘是来找君公子的?” 别人都是辰哥哥、谨哥哥的,就连百里奕她都能喊一声“奕哥哥”,对君修远却只是“君公子”? 这里面有故事啊! “听说他家里出了事,想来看看他好不好,也不知道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林婉吃了大半袋糕点,也不吃了,蹲一旁帮秦月瑶递柴。 “林姑娘放心吧,他最近过得好着呢。”每天吃饱喝足睡大觉,闲来就琢磨着怎么赚钱,这不,现在连侯爷都当上了,不能更好了。 “表嫂跟他很熟啊?”林婉递柴的手没有松开,抬眸看着秦月瑶。 “不熟,不熟,普通朋友。”秦月瑶费力想把柴从她手里抽出来,林婉手一松,她差点栽倒。 林婉伸手拉住了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闭嘴不说话的月照看,终也没再多问君修远的事情,只是催着秦月瑶给她做饭吃。 秦月瑶本只是想给三人下点面吃,毕竟大晚上的了,林婉刚刚又吃了那么多糕点。 可她才把火烧旺,还不等舀水下锅,旁边的人已经开始报菜名了。 林婉一口气点了一大桌子的菜,还荤素搭配得十分合理。 秦月瑶看着这副比她高出些许的小身板,没想到这姑娘胃口挺大,嘴还挺刁。 让顾客满意,是厨师的天职。 秦月瑶也没嫌麻烦,将她点过的,现在厨房里能做的,都给她做了一遍。 一顿饭下来,已近半夜。 秦月瑶眼皮都快撑不开了,吃饱喝足的林婉倒是精神十足。 “瑶姐姐别留在京城了,你跟我去宁州吧,我们那儿多的是英武非凡的好男儿,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啊,个个都比表哥好。”林婉要回摄政王府,出门去想着刚刚一桌子菜,有些意犹未尽,拉了秦月瑶郑重建议。 一顿饭下来,有秦月瑶陪着叙话,她倒是把两人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她就说先帝大丧都还没过,摄政王成婚的消息也没传出去,她表哥哪儿来的夫人! 原来是还没有大婚呢! 没大婚就好啊,就她瑶姐姐这手艺,不绑回去多可惜。 军中多的是英武帅气的年轻将领,她看谁都比那个打不过她就老是拿师兄身份压她的表哥好千万倍。 到时候她把人弄回宁州,给她选个好夫婿。反正表哥要是来抢,有她在呢,没人抢得过,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天天吃瑶姐姐做的菜了! “好啊,等回头我去了宁州,林将军记得给我多介绍几个。”秦月瑶打了个哈欠,催着林婉上了马车。 她这会儿又累又困,也管不得林婉说什么了。 第337章 谁说了算 第337章 谁说了算 春分过后,日头一天长过一日。 早朝过后,殿外天光已经大亮。 今早摄政王远在盛州州府衙门处理要案,没有来上朝。 这要案到底是什么,知道内情的百里丞相也没说,只是重新派了人去猎苑打点,又让礼部安排了今日夜北王一行游京之事后,就带着墨冥辰的礼物往永寿宫去了。 他是外臣,入后宫得等里头太后通传。 在宣德门前等通传的空档,百里无忧盯着随从手里捧着的盒子出神。 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墨冥辰让他送来,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一定是不能通过盘查的东西,否则他随便让个侍卫递送进宫就好了。 可越是这般,百里无忧就越觉得好奇。 东西是藏金窟里面出来的,墨冥辰让沈妍清手别伸得太长? 百里无忧琢磨了片刻,皱眉退开了两步,想离那盒子越远越好。 “丞相大人,太后请您过去。”宣德门里,余公公快步朝他走来,俯身作了个礼。 “陛下也在永寿宫?”百里无忧见着这个小皇帝跟前的总管太监,神色一顿。 “陛下这会儿正在永寿宫和太后娘娘用早膳,晚点要去琉御园跟殿前大将军学骑马。” 百里无忧想了想,也没急着去永寿宫,带着那个盒子,先去御花园溜达了两圈。 为了他们小皇帝的身心健康,摄政王送来的这个好东西,还是等小皇帝走了再拿去永寿宫的好。 等得终于听到小皇帝去琉御园的消息后,百里无忧才跟着余公公去了永寿宫。 沈妍清本是打算让人去打听摄政王在州府衙门到底办的什么要案?这会儿见百里无忧来,倒是有几分吃惊。 她与百里无忧除了在南书房商议陛下的课业时有些往来外,私下并无交情。 这还是这位丞相大人,第一次下早朝就跑来求见的。 偏现在墨冥辰又不在京中,她更拿不准百里无忧的来意了。 “本相是来替摄政王给太后娘娘送礼的,送完就走。”百里无忧挥手阻止了要给他奉茶的宫婢,看到沈妍清满眼的警惕,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沈妍清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就觉得墨冥辰与她是一伙的,对他这个丞相处处提防,见着他就跟见着仇人似的! 他从前虽干了不少坏事,可没一件是动摇大齐社稷的。 他喜欢当权臣,以权谋私。 可从没想过犯上作乱。 当了那么多年丞相,他深刻地明白,当皇帝是件苦差事。 从前的敬武帝,后来的先帝,日日殚精竭虑,现在墨文璟还小,朝中大小事务多落在了墨冥辰身上,那人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如今倒有闲心管藏金窟的事情。 他就喜欢看着这群皇室子弟忙,越忙越好,忙到没空管他那些中饱私囊的小动作。 要他说,他跟沈妍清才该是一条战线的。 太后娘娘何其聪明,朝事都丢给了摄政王,自己稳坐永寿宫,让外头的亲族打着她的名头,作恶捞金。 “摄政王给哀家送礼?”沈妍清看着那个木盒,秀眉微蹙。 墨冥辰时常往宫里送礼,多送的是各州献上来的奇珍,那些东西,她倒是挺喜欢的,可今日到底是送了什么,居然让百里无忧给她带来? “太后娘娘想来还不知道吧,摄政王昨晚去了趟藏金窟,将那里抄了个底朝天,抄出了这么个宝贝,说要本相拿来孝敬太后娘娘。” 百里无忧招了招手,让随从将盒子捧到了沈妍清的面前。 沈妍清本是打算站起身,听到“藏金窟”三个字,神色一顿,又坐回了椅子上。 她眉心紧拢,盯着几步外的木盒。 “摄政王还让本相给娘娘捎句话,他让本相告诉娘娘:手伸太长了,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百里无忧话音刚落,那捧盒子的随从也没等沈妍清开口,径自将盖子打开。 沈妍清看到盒子里的东西,脸色瞬白,忙别开了眼。 一旁伺候的宫婢们瞧见,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连连推开。 百里无忧嗅到了开盖瞬间漫出来的腥气,看着一众花容失色的人,唇畔的笑意更浓了。 那臭小子太坏了,大清早的拿这东西吓唬一群女人。 “关……关上!”沈妍清咬唇,抚着心口好不容易定了神,压下胸中翻涌的恶心,急声喝到。 那漆红的盒子里,两截衣袖裹着两只断手。 发灰肿胀的手指全被砸断,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躺在盒子里,指上戴着几枚戒指。 沈妍清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谁的手了。 “他……他这是何意?”终归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沈妍清也没像那些不中用的宫婢那样跑到远处去干呕,等得那随从将盒子拿开,她坐直了身子,冷眼看着百里无忧。 百里无忧挑了挑眉,瞪他干嘛?又不是他送的礼! “本相也是受人胁迫,帮人办事,太后娘娘若想知道,等摄政王回来,自己问他便是。” 沈妍清现下满心的惊诧和愤怒,却又不愿在百里无忧面前显露。 她咬了咬唇,默了须臾才问:“既然是许国公犯事,摄政王为何要将人送到州府衙门,而不是带回刑部?” 百里无忧抿唇笑了笑。 因为刑部全是他百里无忧的人,京兆府尹又与沈家关系匪浅,所以只能送到州府衙门去处理了。 他俯身朝沈妍清作了个礼:“这摄政王的心思太深,本相也不好揣测,既然东西送到了,本相便先告辞了。” 这些事情,等他们的太后娘娘自己慢慢去琢磨吧。 瞧着这两人窝里斗,他欢喜得紧呢! 百里无忧这才刚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步转头,看向沈妍清:“此事与本相无关,不过事涉太后娘娘,本相为了国本考虑,还是忍不住想多句嘴,娘娘还是约束好自己的亲族,别让他们再做些给娘娘摸黑,有损皇家尊严之事,若是再被人查出来,送点大礼不要紧,只怕会祸及娘娘自身。毕竟这墨家的江山,到底是谁说了算,娘娘心里比本相更清楚。” 第338章 想见孙子 第338章 想见孙子 墨家的江山,谁说了算? 沈妍清看着百里无忧离去的背影,她坐在原处,朱唇紧抿,纤长的手在袖中收紧,用力到指节发白。 先帝登基后就立她为后,在墨文璟之前,他们失去过一个孩子,伤了身子。 墨文璟这个太子,是她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 自墨文璟之后,后宫再无人诞下皇嗣。 先帝本就不是个重欲的人,这些年为着朝政,很少入后宫,即便是偶有几个妃嫔承宠有孕,那孩子也都从没在她们肚子里活过三个月。 她用尽手段,保了墨文璟的太子之位。 她甚至还等到了先帝驾崩,她的儿子登上了帝位。 先帝那道封摄政王的遗诏,她是最先知道的。 她知道只要墨冥辰能回来,这未来的几年里,大权都会握在他这个皇叔手里。 可是她没有办法,单凭沈家对抗不过百里家。 更何况他们面前还有个想要乘乱自己掌权的逍遥王。 她以为,凭着墨冥辰对先帝的忠心,她能等到墨文璟长大亲政,等到墨冥辰还权于现在还什么都做不了的墨文璟。 可今天百里无忧的一席话,倒是提醒了她。 现在朝中那么多官员拥戴墨冥辰,除了一道遗旨钦封的摄政王外,还因为他也是皇室血脉。 墨冥辰虽不是出自正宫皇后膝下,却也是敬武帝宠妃之子,也是当年三个皇子里最出挑的。 先帝继位登基,在朝为政。 墨冥辰手握兵权,替他平乱。 那三年,墨冥辰在各州的名声,可比稳坐皇城的先帝大多了。 墨冥辰兵败夜北被擒虽不是先帝所愿,可当初先帝权衡再三,却也还是答应了让他留在夜北为质,两国暂时歇兵的盟约。 这件事情,除了朝中几个老臣和她之外,没有人知道。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提议,是墨冥辰自己提出来的。 是他自己甘愿留在夜北,换他皇兄的江山几年安稳。 可事实是,留他为质的消息,是跟着一封先帝的密函一起送到他手里的。 墨冥辰少时虽顽劣,却也是真一心顾着大齐江山,所以他留在了夜北,换了大齐五年安宁。 若不是朝中再次生变,他或许会就这么老死夜北吧。 可如今他回来了,手握大权,受人拥戴,有他这般,大齐的江山或可稳固,可她儿子的帝位却是岌岌可危的。 即便是墨冥辰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可保不准朝中其他人会生了拥立新君之心。 沈妍清甚至觉得,就连百里无忧那个老狐狸,心里也是更愿意扶墨冥辰称帝的。 毕竟当年他在殿上,可没少夸这位三皇子。 若是这两个人勾结到了一起,只怕她这个太后挡不安稳,她儿子的皇位也坐不安稳了。 ………… 挑拨离间了一番的百里丞相还真没这个想法。 他如今跟墨冥辰同朝辅政,互相牵制。 要是墨冥辰哪天突然高了他一头,坐到了那龙椅上,那他这丞相只怕是当不成了。 他大概是全大齐最盼着小皇帝能坐稳皇位的人了,只有小皇帝坐稳了皇位,墨冥辰才能坐稳摄政王的位置,他便还能在这丞相的位置上鞠躬尽瘁几年。 如今他唯一想的,就是回丞相府等着墨冥辰把他家倒霉儿子给送回来。 百里无忧才刚走到丞相府大门口,转头正好看到对面摄政王府里,带着人匆匆出来的越老夫人又扭头折了回去。 越老夫人这几天都在琢磨去秦记酒楼的事情。 她倒也不是想去赶人,她儿子现在正在兴头上呢,自己养的儿子,自己知道。 她现在若是去严辞制止两人在一起,或是搬出身份,甩出巨款轰人走,只会让儿子更上赶着跟她唱反调,让酒楼里那个更有恃无恐。 这样去哪里是劝退啊,简直就是给他们当推手。 说不准她今天去,明天他儿子就昭告天下,纳人为妃了。 她毕竟也是一步步从宫里走过来的人,才不去干这种蠢事。 现在儿子就盼着她松口,许这摄政王妃之位呢。 她偏就不开口,让两个人自己急去。 她也没觉得那丫头有多差,虽然身份低了些,可模样不错,手艺也讨她喜欢,纳进王府来,也多添份热闹,只是这摄政王妃之位怎么轮都轮不上她。 越老夫人虽然能对秦氏静观其变,慢慢消磨。 可她想见孙子啊! 她本还以为自己有生之年都见不着她的孙子了呢! 谁成想这秦氏挺有本事的,一生还生了俩。 她听说两个孩子现在被送到了松阳书院,跟着师衡读书。 她前天打着看望老友的旗号去了趟松阳书院,远远看到了自己的孙子和孙女。 那小花园里跟别的孩子玩捉迷藏的小姑娘玲珑大眼,一张桃花般的小脸粉嘟嘟的,笑起来声音清脆若银铃,别提有多可爱了。 还有那个坐在窗下看书,还时不时偷偷扔石子给他妹妹打掩护的男孩儿,简直就跟她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那是她的长孙,她的长孙女! 他们本该在王府长大,跟着小皇帝一起在南书房读书,成为这帝都除了小皇帝以外,最金尊玉贵的孩子。 可你瞧瞧他们现在都跟些什么小门小户的孩子混在一起? 瞧瞧他们都穿的什么?那么糙的南府锦,是该她孙子孙女穿的吗?她身边的三丫头都比他们穿得好! 孩子们身边连个照顾的嬷嬷都没有,还自己带饭来吃!秦氏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 不会养放着她来啊,她养大了两个皇子,还带过小皇帝呢! 墨冥辰那个混小子,骗她松了口之后,就自己逍遥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把孩子们带回府来认了她这个祖母?! 越老夫人对那个这两天到处乱跑的儿子很不满! 可儿子不着家,她总不能自己跑去看孩子吧?这不又给秦氏助长气焰了? 越老夫人觉得,从前在宫里跟那些莺莺燕燕的女人争来斗去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让她进退两难,分外糟心。 越老夫人刚折回花园,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林婉:“这才刚到京,又想跑到哪儿野?” 第339章 躲到了哪里? 第339章 躲到了哪里? 林婉在摄政王府睡了一觉,这会儿正打算出去混顿饭吃呢,没成想还没出门就撞上了越老夫人。 “我……”林婉顿住了步子,“我听说奇秀坊最近挺热闹的,想过去转转。” 越老夫人挑了挑眉,又一个去奇秀坊的? 这丫头不是昨晚才刚到京城吗?怎么也跟奇秀坊的人搭上线了? 越老夫人心念一转,笑着点了点头:“去吧,那边最近添了许多热闹,你好好转,不用太早回来。” 搭上线也好啊,不孝的儿子指望不上,婉儿可是自己人呢。 等婉儿跟秦氏熟络了,让婉儿把孩子带回府来,可比等墨冥辰带靠谱多了! 林婉在越老夫人过分亲切友好的注视下,出了摄政王府,打马往奇秀坊去了。 林婉到秦记酒楼的时候,早点铺子刚收摊。 秦月瑶正在酒楼里跟丹阳公主讨论迟来的谢礼。 上个月瑞王府的寿宴办得好,瑞王和馥郁夫人都十分高兴,把丹阳公主好一通夸赞。 这谢礼是丹阳公主当初自己许下的,如今正好有了个机会,所以一早跑来跟秦月瑶商量。 “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与殿下随行,去京郊猎苑伺候诸位王公贵族的饮食?”秦月瑶听了丹阳公主的话,挑了挑眉,“殿下就拿件差事给我当谢礼?” 丹阳公主眨了眨眼:“虽说是件差事,可你能跟我们一起去猎苑啊,一去五天,你可以天天看到我三弟呢。” “瞧公主高兴的,盼着天天见到阿辰的人是殿下吧?”秦月瑶看她脸上掩不住的喜悦,托腮笑了,这丹阳公主的恋弟情结有点严重啊! “你就说去不去吧?每天二十两呢,你都不用跟蔡章他们在大厨房,就在本宫的小厨房做些吃食就好了。”丹阳公主瞪了秦月瑶一眼。 她高兴是因为终于又要去猎苑了,青山绿水,策马飞驰,别提多惬意了。 “二十两一天啊?”秦月瑶眼睛一亮,这可是大买卖啊! 想了想,她又摇头:“还是不去了,我还要带孩子呢。” 都是当娘的人了,赚钱哪有带孩子重要! 孩子们去了书院,她酒楼晚上又要营业,每天陪孩子的时间也就下午那么一小会儿,她可珍惜着呢! “一起带去啊,猎苑里奇珍异兽可多了,云薇见着保证喜欢,还可以让阿辰教他们骑马射箭呢!”丹阳公主一早都已经替她盘算好了。 她这次想带秦月瑶去,也不全是为了墨冥辰。 朝中原本每年有春猎和秋猎,届时众多在朝的武将都会带家眷前往。 猎苑里是他们男人的天下,每日狩猎回来,都会攀比谁的猎物最多。 等这猎物各自送回帐中,就是女眷们的战场了。 每次得猎最多的将领的夫人都会着帐下的人将最好的猎物烹制后,送到其他人帐中给他们添菜,这菜品的好坏,关系到女眷们的脸面。 她没有驸马,先前每年都是和白辰谨搭伙,白辰谨骑射好,每年都能有那么一两日拔得头筹。 白辰谨都在猎场上给她长脸了,她怎么能在后厨让他们丢脸?! 前几年便也罢了,今年柳絮衣称病不去,慕雪歌可会去呢。 她不仅要让白辰谨在猎场上碾压威远候,还要让秦月瑶在后厨给她碾压慕雪歌!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林婉在丹阳公主正说得兴起的时候,插了进来。 “婉妹妹!”丹阳公主转头看到来人,惊诧一瞬后,猛地跳起来,扑到了林婉怀里。 还要什么白辰谨啊!她今年要这个上马提剑打仗的林将军! 到时候别说碾压威远侯了,顺便把墨冥辰和一群夜北人全都碾压了才好! “雅姐姐,好久不见啊!”林婉欢喜地抱住丹阳公主,亲切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丹阳公主被她拍得快吐血了,悻悻从她怀里退了出来:“你怎么突然到京城来了?” “我……我听说阿远出事了,所以来看看他。”林婉拉了丹阳公主的手,颇为担忧地问,“雅姐姐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她这次来京城,还真是专程为了君修远来的。 君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来? 只是这话她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更不好意思去跟墨冥辰和白辰谨打听君修远的下落,便也只能问丹阳公主了。 丹阳公主转头看秦月瑶:“他不是在……” “他真没在这儿,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秦月瑶马上摇头。 昨晚月照让她别说,等送走了林婉后,她发现君修远也没在房里,她今天早上问过月照,月照只说君修远避难去了,昨天他就送了君修远出奇秀坊,这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也不得而知。 “你要找他还不容易,有本宫在,就是翻遍京城也给你把人找出来!”丹阳公主拍了拍林婉的肩膀,伸手揽了她坐到了桌前,“本宫帮你找人,你可也得帮本宫一个忙才行啊。” 秦月瑶满眼嫌弃地看着丹阳公主哄着林婉跟她们一起去猎苑,那口气,就跟人牙子哄骗无知少女一样。 丹阳公主说可以带着孩子们一起去,秦月瑶便也没有再拒绝去猎苑的差事。 那五天墨冥辰都会在猎苑伴驾,这样一来,她还能时常看到他穿戎装的样子,想想都觉得激动呢! 林婉对于去猎苑也没什么意见。 这次大齐安排这场狩猎,墨冥辰他们还特意去将猎苑圈围的范围扩大了一倍,这般做,一来是为了迎合夜北人的喜好,二来,也是想在夜北人面前一展国威。 作为大齐守将,她来京城虽然是为了私事,可是为国争光义不容辞,即便是丹阳公主不邀她同往,她也会被算在随行之列的。 三人在酒楼里商量了一些出行细节后,丹阳公主还特意让人去找了君修远。 没去长公主府,不在白辰谨霸占了的别院,不在眠香楼,甚至不在汇春园。 京城里外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她都让人找遍了,半点人影不见。 “这小子不会真离京了吧?”找了一天的丹阳公主皱眉思索。 不应该啊,过两日他还要进宫受封呢,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往京城外跑? 可是,人在京城的话,又能躲到哪里去? 第340章 流放碧螺岛 第340章 流放碧螺岛 盛州州府衙门的地牢里。 白辰谨看着不远处在给星罗宗的人用刑的夏至,只看了两眼,就觉得肉疼。 夏至捏了一支银针,顺着架子上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黑衣人手指的指甲缝插进去,在不刺破皮肉的情况下,一针到底。 早已用过几个大刑的黑衣人已经疼得只能闷哼几声,几欲昏死。 “问出来了吗?”墨冥辰推开牢门进来,扫了那边在精工细作,认真插指甲缝的夏至一眼,转头问白辰谨。 “藏金窟的事情都交代了,”白辰谨将手里那份认罪状递给了他,“所有人都咬定,藏金窟是许良哲见财起意自己开的,星罗宗的人只是他雇来的护院。” 十四个星罗宗的弟子,一夜的严刑之后,每一个都是这般说。 南山斋暗影楼的逼供手段,就连真正视死如归的杀手都扛不住。 本以为能从这些星罗宗的弟子口中撬出更多话来,没想到他们只是将许良哲推了出来,其他的,便绝口不提了。 不过他们这般利落供出许良哲,大有弃车保帅的意味。 只是这车是许良哲的话,帅又是谁呢?太后沈妍清? “既然全都招认了,就呈送堂上,让伍知州过审定罪吧。”墨冥辰最后看了那受刑的黑衣人一眼,也没有叫夏至停下,只是与白辰谨一起往外走。 刑房在地牢最深处,白辰谨和墨冥辰一路顺着牢中昏暗的长道往外走。 “许良哲这般,能定个什么罪?”白辰谨看了看窝在两边牢笼里的囚犯,问了一句。 许良哲这藏金窟开了多年,就这次他们救出来的孩子都有三十七个,还有十一个姑娘。 他们的人翻遍藏金窟,将别院花园掘地三尺,还发现下面埋了好些尸骨。 据供认,那些都是绑回来之后寻死或者身子不好病死的人。 寻常人犯了这样的事,早满门抄斩了。 可许良哲不是寻常人,他是世袭的国公。 许良哲的祖辈,曾是跟着墨家先祖一起打江山的。 大齐百年基业,是许家和墨家联手打下来的。 可惜了许家子孙不争气,这国公之位承袭几代,到许良哲这里,他在朝中已无什么势力,空有一个国公之名罢了。 可即便是这般,恩荫还在,想判个满门抄斩,只怕有些困难。 “许国公犯下此等大罪,自是该流放千里,发配充军了。” “流放充军?”白辰谨愣了一下,这罪行也太轻了些,何况,发配充军的话,一般都是去宁州,“星罗宗就在宁州,许良哲若是流放到宁州,这跟放了他有什么区别?” 墨冥辰说他要秉公处理,不会徇私,可如今这罪罚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徇私。 他先前就跟君修远说了,对待跟许柔嘉有关的事情,务必慎重。 可君修远非但不听,这次还把秦月瑶也牵扯了进来。 昨天他们押人来州府衙门倒是做得有模有样,可等事毕回京,听到许良哲只是流放的话,也不知他们秦大掌柜会怎么想? 说到底,这一切还要怪许柔嘉! 先帝都驾崩了,她都嫁人了,却还要仗着从前的事情来跟墨冥辰纠缠。 白辰谨正满心愤懑,抬眼就看到了自己在心中咒骂的那个人。 裹了一袭风衣的许柔嘉匆匆下来,一眼看到他们,连楼梯都不好好走了,纵身跃了下来,快步朝墨冥辰奔来。 “大齐罪奴的流放之地,又不止宁州一处。”墨冥辰就跟没看到人似的,转头回答白辰谨的问题,“许良哲犯此重罪,自当是全家流放碧螺岛,永世不得归齐了。” “碧螺岛?!” 白辰谨和骤然顿住步子的许柔嘉异口同声,只是一个欣喜,一个惊诧。 “摄政王,朝廷也已经有近十年没有将人流放碧螺岛了,充军流放都是去的宁州,为何偏偏家父就要去碧螺岛?!”许柔嘉攥紧了披风的衣角,皱眉看向墨冥辰。 她是在从宁州回京的半途接到百里奕的飞鸽传书,说她父亲被摄政王扣在了盛州州府衙门。 藏金窟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这次回星罗宗,就是宗中长老来信说炼药之事有进展,她父亲走不开,所以她过去看看。 却不想这一去一回,她父亲就出事了。 听到墨冥辰把人带到州府衙门来,她就明白父亲这次是躲不掉责罚了。 可这责罚也是有轻有重的,父亲世袭国公,此番正值夜北王来朝,就算不念旧情,为了国体,墨冥辰也不会把父亲问斩。 既然不定死罪,最严重的就是牢狱或是充军了。 她今日过来,是想求墨冥辰从轻处置。 刚进来听到发配充军的时候,她还松了口气,可一听是碧螺岛,还是全家流放,她终是沉不住气了。 碧螺岛是离滨州数百里的海上荒岛,岛上的碧螺山中有金矿,可因离岸太远,往来运输不便,大齐一直没有派专门的人去开采。 当年也不知是哪个大臣出的馊主意,说可以将牢中的罪犯死囚发配碧螺岛开采金矿,一来也是给了死囚们一条活路,二来也是替大齐守住那么好的一脉矿藏。 可说是送去开采,因为岛上环境太差,不仅吃穿不足,还多毒虫猛兽。 第一批上岛的死囚熬不过半个月就死了,不是死在矿洞里,就是死在脾气暴躁的看守官差手下。 碧螺岛因为离岸太远,也没有在几条商船必经的航道上,所以往来运送补给十分不便。 她甚至听说,食物不足时,衙差们还会伙同一些囚犯,将流放到岛上,身子羸弱的人抓了煮来吃。 那种人间地狱,哪里是她的家人能去的地方? “发配之地,素来是量罪而定,许国公以权谋私,枉害了那么多条人命,本该问斩,发配碧螺岛,已是轻判了。”墨冥辰这才转头,看着满眼怒意的许柔嘉,他挑眉笑了,“御史夫人现在过来,是来认罪的?还是来撇清关系的?” “嗯?”许柔嘉本还在想如何让墨冥辰打消这个决定,听他这般问,愣怔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第341章 全怪皇长兄! 第341章 全怪皇长兄! “牢里十余人皆指认藏金窟是许国公一人所为,证据确凿,许国公也没有极力否认,只说要等御史夫人回京之后再说。”墨冥辰侧过身,让许柔嘉看向长道尽头的刑房。 “本王现在可以带御史夫人去见许国公,不过,御史夫人可要想好了,许国公之罪已是板上钉钉,若是一会儿许国公说了点什么不该说的,牵连到御史夫人,或是百里御史,本王也只能秉公办理,送两位一起出海看风景了。” 许柔嘉脸色瞬白。 父亲说要等她回来,无非是等她求情罢了,便是仗着她与墨冥辰还有那么一段过往,所以父亲在墨冥辰回朝之后,还敢这般恣意妄为。 可星罗宗的人具已招认,显然是星罗宗要弃父亲于不顾了。 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女,一会儿牢中相见,若是知道自己要被发配碧螺岛,父亲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她都能猜出个大概了。 “看在与百里御史相识多年的份上,本王就不请御史夫人牢里一叙了,只问御史夫人要句准话,藏金窟之事,御史夫人和百里御史是否知情?” 许柔嘉咬唇,仰头看着墨冥辰。 他这般问她,她还能说什么? 可她若说毫不知情,撇清了自己和百里奕与此事的关系,父亲要怎么办? 他们许家,到父亲这一辈虽已没落,可也曾是开国功臣。 现在倒好了,因为一个藏金窟,父亲沦为罪奴,这许家世代替袭的国公之位…… “自嫁入百里家后,我与国公府少有往来,此事我与阿奕皆不知情。”许柔嘉咬了咬牙,收了一身的凛冽,满眼凄哀地看着墨冥辰,“我知父亲罪不可赦,可是,你能不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放过子衿,他才只有十四岁,又自幼多病,若是去了碧螺岛,我怕他熬不过去。” “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自小与你亲如兄弟,你真忍心让子衿去碧螺岛受苦?” 保不住父亲,至少要保住幼弟,保住这许家唯一的血脉。 “你说谁跟我三哥亲如兄弟呢?!”默了半天的白辰谨忍不住了。 他三哥就他一个亲弟弟!那病秧子是谁啊?也配跟他相提并论?! “御史夫人不忍你幼弟受苦,就忍心看着许国公将那些年纪尚幼的孩童随意拐卖虐杀?许子衿既然生在了许家,他爹犯了这样的事,他便活该受这份罪。御史夫人该庆幸自己嫁得早,否则今日流放的名单里,还能多你一个。” 墨冥辰说罢,觉得有几分惋惜。 这人怎么就不等等他呢,要是多等两年,如今就能陪许良哲一家乘船看海去了。 许柔嘉神色一变,秀眉蹙成了一团:“阿辰,你这还是在怪我当初没有等你,而是嫁给了百里奕吗?当年父亲在朝中出事,你又远在夜北,我一个弱女子,除了嫁给百里奕,再没有旁的选择。” “御史夫人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你从来都有其他选择,只是每次都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罢了。”墨冥辰垂眸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多了几分厌恶,“御史夫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带着你二弟回去吧,本王还有案子要审,不奉陪了。” “二弟?你刚刚不是说……”许柔嘉面上一喜,转头看到旁边大牢里冷眼看着她的百里霄,她神色一怔,咬唇不说话了。 她刚刚都没注意,没想到百里霄一直在这里。 那些话,大家明白,放在心里是一回事。 可这般说出来,还叫百里霄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墨冥辰说得不错,她一直都有很多选择,也从来都只会选择自认为最有利的那一个。 就像从前在几个皇子里选择墨冥辰,是因为他是皇子里最出众的那一个。 后来选择百里奕,也是因为失了永安王这个依靠,百里家是最好的选择。 她自认凭着那么深厚的少时情谊,不管是墨冥辰还是百里奕,都能被她拿捏在掌中。 可她终是算漏了墨冥辰会还朝之事,还低估了他的无情。 这些年,她与百里奕也算相敬如宾,夫妻和睦。 当初两次去找墨冥辰,也都是事先与百里奕商量过的。 可今日这番话,她说得无心,却被百里霄听去了,若是落到百里奕耳中,也不知他会作何想? 白辰谨让人给百里霄开了牢门后,快步跟上了出来的墨冥辰。 见他还沉着一张脸,白辰谨迟疑了须臾,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去:“三哥今日这般,不会真是还为了许柔嘉另嫁之事生气吧?” 墨冥辰和许柔嘉之间的感情,白辰谨其实一直看不太懂。 要说他对许柔嘉好吧,可他对皇姐,对林婉更好啊。 人家许柔嘉每年生辰才能得他费心搜寻贺礼,可不管是皇姐还是林婉,只要她们开口,要什么给什么。 当年跟他们一起胡闹的人里就这么三个姑娘,跟其他两人比起来,许柔嘉算得上备受冷遇了。 要说他对许柔嘉没什么心思,他十二岁生辰的时候,可是收了人家送的生辰礼物,听了人家一大通真心实意的表白的。 那次宫宴上,许柔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那样的话,自此满京城都在传,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更遑论他后来还在殿上求娶了。 “她嫁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墨冥辰侧头瞥了他一眼,默了默,又叹了口气,“是挺生气的,好好的百里奕,就这么被她祸害了。” 虽然百里奕如今在朝上,有事没事就喜欢参他两本。 可毕竟是小时候的玩伴,一想到百里奕娶了这样一个女人,他就替百里奕心疼。 他跟许柔嘉之间,不像外人想的那么简单。 他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年少时的喜欢,多少还是有些的。 可这种喜欢很难拿来跟男女之情比,林婉不追着他打,帮他们扫清拦路的姑娘时,他还觉得林婉讨人喜欢呢! 要不是许柔嘉在他生辰宴上当着那么多人表白,他后来也不会被逼得要殿上求娶。 这件事情,全怪皇长兄! 第342章 眼不见心不烦 第342章 眼不见心不烦 皇长兄喜欢许柔嘉,这件事情,他藏的好,旁人都看不出来,只有墨冥辰知道。 墨冥辰是在自己生辰宴第二天被皇长兄叫到东宫去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皇长兄说自己喜欢许柔嘉,可昨天才知道许柔嘉喜欢的是他。 他当即表示,你喜欢你拿去啊!还要把那柄寒铁匕首转送给皇长兄。 皇长兄却不愿收,苦口婆心教育他。 说他日后也是要选妃娶亲的,以其娶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贵族女子,不如选这个与他心意相通,互相熟识的姑娘。 墨冥辰觉得皇长兄这话说得太早了,他才十二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谈娶亲之事了? 那天他刚得了父皇送得一匹战马,十分想去马场试试,便也没有跟皇长兄顶嘴。 皇长兄又说,既然收了礼物,也有了迎娶之意,日后就要对许柔嘉好些。 这也没什么问题,许柔嘉本就跟他们熟识,他这人没别的好,就是对身边的朋友特别大方,要什么给什么。 皇长兄要他对许柔嘉好,可许柔嘉平素也不怎么开口跟他讨东西,那他就日后等许柔嘉生辰,多送她点好东西便是了。 眼看外头天气晴好,正是遛马的好时候,墨冥辰好想去马场! 还不等他找机会开溜,皇长兄又拉了他,要他以那柄寒铁匕首为证,跟皇长兄许诺,日后会娶许柔嘉,会爱她护她一世。 殿门外已经看到白辰谨翘首以盼的身姿了,墨冥辰咬牙拿匕首划了掌心,以血立誓,终于让皇长兄心满意足放他离去。 往后几年,他们各自长大,墨冥辰也渐渐明白了自己当年在东宫许下的那个诺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止是忙于课业,还进了军营,跟云天惊学排兵布阵,跟云天惊上阵杀敌。 年少气盛的他,当时一心只在建功立业,守护父皇和皇长兄的江山,对于儿女私情,从未放在心上过。 军人一诺重如山,何况,皇长兄不仅是他的兄长,对他还有救命之恩,他当年既然许了要娶许柔嘉,便也没想过要反悔。 毕竟在那个时候,娶许柔嘉和娶其他任何一个贵族之女来说,没有区别。 皇长兄登基之后,大齐一直不太平,他率兵平乱,得了战功,回京领受封赏。 皇长兄提醒他,他虽志在四方,可许柔嘉早到了出嫁的年纪,人家已经等了他两年,即便是不急着成亲,也该把亲事订下了。 他当时觉得这话没什么毛病,国中内乱已平,他马上要追随云天惊的步子,去晋北打仗,这一打大概又是一年半载,先把亲事订下,也算是对许柔嘉负责。 他殿上求娶,让皇长兄圣旨赐婚,又怕皇长兄闲来无事,再给他塞点别的女人,所以才说了那句只娶她一人的话。 那柄匕首自十二岁起就被他一直带在身上,不是因为什么定情信物之说,而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那个当初许下的诺言。 直到在夜北,听到许柔嘉另嫁,听到皇长兄赐婚,将她许给了百里奕。 那一刻,看着手里那柄一直没舍得扔的寒铁匕首,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皇长兄是他最敬重的兄长,是那个当初在夕岳山里,愿意拿自己的命换他活下去的恩人。 不管皇长兄从前让他做什么,他都觉得皇长兄是为他好,为大齐好。 他为了皇长兄坐稳皇位,甘愿留在夜北为质。 他相信即便是他人不在大齐,皇长兄也会替他照顾好他在意的人。 可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发现皇长兄真正在意的,或许不是他。 当年那般的郑重许诺,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许柔嘉一直觉得,这过往那么多年的纠葛里,一切都跟她有关。 可惜了这一切,对他而言,其实跟她半分关系也没有。 上次她得了百里奕的授意,来求他停止盘查贪污之事,说若是再查下去,势必牵连到她。 他的确依言停止了追查,可这是因为他从许柔嘉那一席话里,听出了别的问题。 她说皇长兄离世前的一个月,她每日都受诏入宫,陪皇长兄下棋闲聊。 他回来的时候帝王灵柩已经入了皇陵,他也没能着人开棺验尸。 可他一直怀疑皇长兄是遭人毒害,宫里伺候皇长兄的人早被沈妍清和他排查了数遍,他们一开始怀疑是逍遥王动的手脚,可如今这怀疑,却落到了许柔嘉身上。 沈妍清当初没和他说起许柔嘉常入宫之事,是顾忌他们之间的旧事,怕他难堪。 可要他说,如今最尴尬的,也只是倒霉的百里奕了。 他现在容忍许柔嘉,是要查清这弑君大罪到底是谁犯下的。 “你要真不在意,以后就别表现得很在意似的,这样很容易惹某些人误会的。”白辰谨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语重心长地说。 他们误会不要紧啊,可再叫有人误会了,这次是脑热跑到贼窝来,差点给人卖了,下次指不定还要闹出点什么大事呢! “你还来教训我?”墨冥辰俊眉一挑,抬手搭上了白辰谨的肩膀,“谢小姐回滨州十几日了,别院里冷清多了吧?” “……”白辰谨沉了脸。 “听说顾状元很快就要回京了,这次也是跟谢小姐结伴同行吧?”五月初顾文彬回滨州探亲祭祖,正好谢元溪也要回梅苑办些事情,碰巧通路,两人便同行回了滨州。 如今迟迟不归的顾修撰被小皇帝催着回来,谢元溪也来信说梅苑那边打点妥当了,会择日归来。 这么算起来,两人说不定又能同行了呢。 “她爱跟谁同行跟谁同行,跟我有什么关系……”白辰谨皱眉,谢元溪这才还真是跟顾文彬同行的。 他们两个志趣相投,天天舞文弄墨,天南海北聊得不亦乐乎,同行一下怎么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跟顾文彬这么投机,有本事回京了她搬到顾府去啊,把谢元杰一起带走,眼不见心不烦! 第343章 难以招架 第343章 难以招架 被拐来的孩子们没有记档,就连后面被抓回来的那些帮着藏金窟拐孩子的人都已经分不清他们送来的是那些了。 也好在一些孩子还能说出自己是哪个村子的,州府衙门派人将孩子们拿马车送回各个村落,让村子里的人来认领。 因为在藏金窟还抓了些买主,审讯后,追回来了好几个前些时日被卖出去的孩子,其中就有王永昌家的。 夕岳山下农庄里丢的孩子是墨冥辰亲自送回去的,因为这天秦月瑶刚好在农庄。 秦月瑶是陪师衡到农庄来的,许管事落网了,师衡这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请的管事居然背着他在农庄里干了这么多年坏事,这会儿懊恼得不行,非要亲自来跟农户们赔罪。 这会儿师衡坐在许管事家的堂屋里,听着一众乡亲们哭诉这些年的惨状。 秦月瑶在旁边帮着登记每家每户这些年多交了多少钱,还有他们这些年送孩子抵债的情况。 许管事被抓了,他买京城的宅子也被抄了,京兆衙门没有没收抄来的银两,送到了师衡手里,师衡自己贴了钱,来发还给农户们。 被盘剥的银两可以补贴给他们,可这丢了的孩子,要怎么才能追回来? 因为先前已经有州府衙门的人过来询问登记丢孩子的事情,大家又听是秦月瑶他们以身犯险,才让许管事他们这坏事没法再做下去。现在看到师衡来,大家的情绪也还算稳定。 其实对他们这些佃农来说,师衡这样有身份的租主,更像是他们的主子。 他们原多是夕岳山上靠山吃山的散户,能到山下租田种地,足了温饱,有了遮风避雨的立足之地,已是一件幸事。 对于拿孩子抵佃租的事情,他们更多的是责怪自己没本事,种不好地,交不出租子,才让家人受苦。 如今有人替他们出头,师衡还亲自过来赔礼道歉,退还前些年多收的佃租,比起对许管事做尽坏事的恨,这会儿都多有几分感激。 “秦掌柜,州府衙门送孩子回来啦!”守在院外的月照远远看到长道上打马过来的人,扬声喊了一句。 一听这话,一屋子的农户都满心期盼地往外跑。 尤其是丢了孩子的人家,直盼着官差们送回来的有自家的孩子。 秦月瑶见大家一窝蜂地跑出去,她也没跟,转头去安稳一旁唉声叹气,继续自责的师衡。 “秦掌柜,快来啊,州府衙门送孩子回来了呢!”月照在门口被人群挤得连退了好远,等里头的人都跑去围堵官差了,见秦月瑶还在屋里,又喊了一声。 秦月瑶转头看他,见他满眼欣喜,想说月照这孩子真不错,别人家的孩子失而复得,他也跟着这么高兴。 她这会儿不出去,是因为知道这次墨冥辰他们追回来的孩子,也都是近期被带走的。 再往前的想要找,需要线索,需要时日。 今天衙门虽然送了孩子回来,可去认的农户里,有高兴的肯定就有失望的。 这种先有了希望,随即又绝望的场面,她不忍心看。 “秦掌柜,快来啊,主子被人围堵了!”月照本是想让秦月瑶来看他主子,这会儿见没瞧见孩子的农户们把下马的墨冥辰围了,哭着求着要他给他们做主,月照站不住了,喊了一声后,快步跑了过去。 墨冥辰在人堆里,被一众农户扯衣服,拽袖子,哭着求着让他一定要做主替他们把孩子找回来。 他这会儿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说要跟衙差们一起过来的时候,知州苦劝他不要冲动了。 农庄里这些年丢了十多个孩子,他们眼下只找回来三个。 见到自家孩子回来的农户欢天喜地,当场跪下给他们磕头,可还有一群没见着孩子的。 眼看他似乎是这几个衙差里面管事的那个,都噗通跪地,膝行到他跟前,就连几个大男人都哭得撕心裂肺,求着他帮他们把孩子找回来。 墨冥辰亲眼看着这些人扯着他的衣摆,哭到激动处,把鼻涕眼泪都往他衣服上抹。 他强忍着拂袖打人的冲动,阻止了冲过来拉人的月照,看着一众人沉声道:“诸位放心,只要有了线索,州府衙门一定会替你们把孩子都找回来的。” 一听他这么说,农户们更激动了,争着抢着要给他提供线索。 说得都是前几天跟衙差们说过的,还生怕他听不到,跪在外面几圈的人使劲往里凑,要去拉他。 秦月瑶从院里出来,见墨冥辰这般被围着,退不得,进不得,一旁三个衙差和月照居然都只是看着,没人动作。 “乡亲们稍安勿躁,你们说的这些,州府衙门的大人都已经知道了,也派了人手替你们找孩子,”秦月瑶上前来,将围在最外面的几个妇人拉拽了起来,“你们现在还是先去屋里跟师先生领钱吧,别在这儿围着摄政王了。” 摄政王?! 在场的农户们都是一愣,跪在墨冥辰跟前,正抓了墨冥辰的衣摆擦脸的汉子手一抖,有那么一瞬,很想把这块布料撕下来。 这可是摄政王穿的衣服啊,他居然摸到了! 扯回去供着,指不定能庇佑子孙呢! 看热闹的衙差终于回过神来,动手将农户们都撵了。 换平日百姓们这般围过来,他们早就动手拦人了。 可他们王爷自己说无妨的,他们便也只在一旁看着。 “王爷怎么想着亲自过来了?”秦月瑶在离墨冥辰几步外的地方顿住了步子,打量了他一身的狼狈,笑着问。 这种差事,只怕旁人都躲着避着不想来,他倒好,亲自送上门来了。 还摄政王呢,一点官威都没有,瞧着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真可怜! 墨冥辰瞥见她眼里的嫌弃,皱了皱眉,低头看自己这一身,也十分嫌弃! 他在州府衙门忙活了这么久,终于把差事都办好了,今天是过来求表扬的! 刚刚还打算在秦月瑶面前走一把亲民路线,不成想他的民来势太凶猛,简直就是难以招架。 第344章 不成体统 第344章 不成体统 等得让月照去农户家里找了套干净衣裳换上,出门看到站在院里瞧着他抿唇偷笑的秦月瑶,墨冥辰俊眉一蹙,朝她招了招手。 “你穿成这样,也挺好看的。”秦月瑶几步蹦到了他面前,忍不住夸赞。 除了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外,现在这一身粗布短衣,瞧着倒让人想起了他们还在白石村的时候。 如今这般聚少离多,常不见人影的日子过多了,她倒真有些怀念当初那样能天天在一起的日子里。 秦月瑶刚夸了一句,就被人死死箍进了怀里。 “我都是因为你才变成那样的,刚刚还敢嫌弃我?!”墨冥辰一手把人按在怀里,轻轻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要不是他自己也太嫌弃自己那一身衣服了,他真想当场就把她给抱住,好跟她分享一下这亲民的喜悦。 “妾身哪儿敢嫌弃王爷啊,您就是到泥潭里滚一圈我都不会嫌弃的。”秦月瑶被他掐到了痒处,扭着身子躲开他的手,“衙门的事都处理好了?” “许良哲一家明日就会被押送前往碧螺岛,余下的人,都交给梁知州处理了。” “你真让他们去挖金矿啊?”听说碧螺岛上环境十分艰苦,上去的人多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也都是生不如死,许良哲有这般下场,也算罪有应得了。 这两天墨冥辰时有传信回来,与他们说起处理的进度。 比起其他的,秦月瑶对碧螺岛的金矿还挺好奇的。 墨冥辰默了默,才说:“碧螺岛素来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许良哲一家此去,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大齐了。” 他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让许良哲活着离开大齐,许良哲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个祸害,更何况京城里还有个许柔嘉,许良哲不死,终会有翻盘的一日。 所以这次押送,他派了惊蛰他们一同前往。 许良哲是星罗宗的人,有身份有功夫,不甘心就此伏罪,此去滨州数日的路程,发生劫囚的事情也在常理之中。 这劫囚或是越狱,都会发生乱斗。 对于意图潜逃的囚犯,押送的官差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不管星罗宗的人会不会来,只要押送的队伍一出盛州,这劫囚之事都会上演。 人只要不死在盛州,不死在夜北人眼前,也就算不得什么有伤大齐颜面了。 不过这些事情,他也没打算跟秦月瑶说。 只要她对现在这个处理结果满意就好,那些血腥又污糟的事情,还是不说出来吓着她了。 师衡见这会儿也没人来领钱了,便从堂屋里出来,瞧见院里的两个人,轻咳了一声。 秦月瑶刚刚顾着跟墨冥辰说话了,倒是自己被圈在他怀里的姿势十分不妥。 秦月瑶脸上一烫,迅速退开。 “师先生。”墨冥辰看师衡望着他抿唇摇头,倒是十分坦然地拱手作礼。 “不成体统。”师衡冷哼了一声,一捋胡子,转头又进了堂屋。 “都怪你!”秦月瑶被师衡这么一说,瞪了墨冥辰一眼。 这近一个月来,除了云薇拔师先生胡子那一次,她去赔罪的时候听师先生痛骂“不成体统”外,这还是第二次被这么说。 平时师先生可喜欢她了,跟她小酒喝着,小生意聊着,对她从来都是赞不绝口。 这下好了,转头她又成不成体统的人了。 “他这是在跟我打招呼呢,并不是真觉得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妥。”墨冥辰不以为意,师衡见他,每次都是拿这四个字开头的,从前师衡在南书房讲学的时候就这样了,他都已经习惯了。 再说他又没做什么,只是想近距离跟他夫人说几句话罢了,这有什么不成体统的? 果然师衡进了堂屋,只是去请张德出来,跟他们一起去余下的农户家里,把还没发的补贴都发完。 由于农户们在得知刚刚那戴面具的人是摄政王后,再见他都十分激动和惊惶,所以这分发补贴的事情,墨冥辰跟了两家便也没再更了。 等得挨家挨户地发完,说起这农庄新管事之事,师衡这次打算好好找个知根知底的老实人,约了秦月瑶到时候来给他把关。 他们来的时候特意雇了两辆马车,张德和师衡一辆,秦月瑶是女子,自己乘一辆。 这会儿回去,看到墨冥辰直接抬脚往秦月瑶的马车里进,师衡又骂了他一句:“不成体统。”后,才跟着张德上车了。 “今天怎么没带孩子们一起过来?”没了师衡盯着,墨冥辰现在光明正大地把人揽到了身边。 他最近一直事忙,先是在猎苑,后来又在州府衙门,偶尔回趟京城,去酒楼的时候孩子们也都还在上学。 他有日子没见听两个孩子围着他叫“爹爹”了,还真挺想他们的。 “他们难得放假,我留他们在酒楼玩了。”师衡出来办事,今天学院放假,云薇想她锦瑟姐姐了,一早就嚷着要去找锦瑟玩,她也是怕这边今天人多,会闹出点什么事来,就留了孩子们在家。 “林姑娘这两天常到酒楼,跟孩子们也熟络了,今天还主动说要帮我照顾孩子们呢。” 墨冥辰他们这两天一直在州府衙门,偶尔回家也是去京兆衙门打理许家抄家的事情,林婉闲来无事,每天都往酒楼跑,她从早待到晚,跟两个孩子也都混熟了,今天见他们出门,就说可以留在酒楼帮忙照看孩子。 秦月瑶本是托付了张嫂照顾的,听她这么说,两个孩子也喜欢跟她玩,就应了。 “你让她带?”墨冥辰一听这话,皱了皱眉,侧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天色,唤了月照快些回京。 就林婉那跟个孩子似的性子,还能帮忙带孩子? 玩起来就没了边,这会儿指不定带着两个孩子跑哪儿疯去了呢! 彼时让他们爹担心不知道跑哪儿去疯了的两小只,正坐在观花苑厅堂的桌子旁,两双小眼睛落在对面满脸慈爱笑容的妇人身上,一时间都抿了唇,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第345章 不讲信用 第345章 不讲信用 堂屋旁的小佛堂里供着尊金身的佛像,案前三柱清香缭缭。 装潢华贵的厅堂里,还燃了檀香,香气清雅。 云薇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这里面这么熏,其他人都不觉得吗? “薇儿困了吗?祖母让人把蔷薇院收拾出来了,这就让人带你过去睡会儿?”越老夫人看了一眼屋外暗下去的天色,唤了碧梧上前来。 “我……谢谢祖母,我不困,”云薇缩了缩脖子,见人走向她,忙伸手拉住了哥哥的手,她撇了撇嘴,“我只是……” 她只是无聊了啊! 婉姑姑就是个大骗子! 说什么带他们去个好玩的地方,这地方哪里好玩了?! 因为先前跟娘亲和白叔叔他们来过一次,云薇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婉姑姑要带他们来找爹爹呢! 她有好几天没见着爹爹了,还挺想他的。 可是,婉姑姑没带他们去那个有秋千的大院子。 在这座大房子里七弯八拐的,把他们带到了这个外面花团锦簇,里面香气熏人的地方来。 一屋子的陌生人里,那个穿着绣了好多金色花纹的漂亮衣服的人说她是他们的祖母。 云薇是知道的,祖母就是他们爹爹的娘,平常都是叫奶奶的。 因为是爹爹的娘,所以她也没有被这一屋子的陌生人吓得拉了哥哥转头就跑,而是乖乖听话坐在了桌子旁。 云薇刚刚荡着小短腿,把眼前这个望着他们笑得慈爱的祖母跟自己记忆里的那些“奶奶”比较。 在白石村的时候,她认识好多奶奶。 有头发花白,走路杵着根拐杖的,还有徐奶奶那样的,虽然没有那么多白头发,可脸上也有了很多皱纹。 跟前的这位祖母跟她们太不一样了,梳得好看的发髻上全是琳琅美玉雕琢的簪子,一点白头发都看不到。 那张漂亮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还有那双叠在膝上的手,纤细雪白,戴着好几个戒指,比娘亲的手都好看。 这样的奶奶啊,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样的祖母,好看是好看了,可她不太喜欢。 祖母虽然满眼的慈爱,跟他们说话也很温柔,可是她跟哥哥都来了这么久了,祖母只是远远坐着跟他们说话,虽然看着慈祥,却让她觉得不敢亲近。 越老夫人见她这般,挥手让碧梧退了回来。 她看着两个在桌前正襟危坐的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想问的刚刚都问完了,她问了他们这些年在白石村的生活情况。 所有的话都是云深答的,这孩子似乎不太爱说话,问一句答一句,还只挑好的说,说他们这些年被他们的娘照顾得很好。 更多的问题,越老夫人也不好找两个孩子问了。 “三丫头,去将今儿珍馐斋送来的榛子酥拿来给两个孩子尝尝,”越老夫人唤了三姑娘去取糕点,又看向两个孩子,“祖母已经让他们准备晚膳了,你们难得过来,今晚就留在王府陪祖母用晚膳吧。” “二姨,咱们不是说好了晚膳前我带他们回去吗?”一直站门口看着这祖孙三人的林婉终于憋不住开口了。 天色也不早了,秦月瑶他们怕是要回来了。 今天她是因着越老夫人的嘱托,才趁秦月瑶不在酒楼,偷偷把孩子们带过来给越老夫人瞧瞧的。 她都盯着两个孩子瞧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瞧够? 越老夫人皱眉:“你这丫头,哀家跟两个孩子吃顿饭都不行了?” 这才来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急赶着要把孩子们带走,弄得就像她会把两个孩子怎么样似的?! “薇儿,深儿,愿意留下来跟祖母一起吃饭吗?”越老夫人终于起身,走到了孩子们跟前,她伸手摸了摸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问。 倒也不是她不愿意跟孩子们亲近,只是这两个孩子从进观花院起,就拘谨得很,她怕自己吓到他们。 “我……”云薇抿了抿唇,转头看哥哥。 她想回家去,她想娘亲和酒楼里的各位叔叔伯伯了。 “愿意的。”云深捏了捏还被他攥在掌心里的妹妹的手,仰头看着越老夫人,“娘亲跟我们说过,要我们多陪陪祖母。” 娘亲之前有跟他们提过爹爹会带他们回来见祖母,说祖母想他们了。 可他没想到今天娘亲和爹爹都没在,婉姑姑自己带着他们来了。 祖母是爹爹的娘,是对爹爹来说很重要的人,就跟娘亲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一样。 看祖母的神情,他们要是不留下的话,祖母会难过的,这样爹爹也会难过的,他们不能做让爹爹难过的事情。 只是多留一会儿吃顿饭而已,他虽然也想回家,可是他是男子汉了,他可以忍住,可以挺过去! “二姨这是不讲信用啊……”林婉侧身让端了糕点来的三姑娘进去,看着屋里的人,皱眉嘟囔。 这点诚信都没有,她们以后还怎么精诚合作了? 越老夫人听了云深的回答,心满意足,也没理会门口的林婉,见三姑娘端了榛子酥过来,亲自挑了两块,递给孩子们。 “好吃吗?”越老夫人看他们咬了口糕点,笑着问。 珍馐斋的糕点,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榛子酥。 每日现烤出来的榛子酥酥脆可口,香甜却又不腻人。 云深点了点头,云薇吃了一口,微微蹙了蹙眉,没有娘亲做的好吃。 可她也没说,看了哥哥几眼,最后也点了点头。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薇儿若是喜欢别的,祖母这就叫人去买。” “我只是想回家了。”云薇盯着手里咬了一半的榛子酥,扁了扁嘴。 天都黑了,娘亲说过的,天黑了之后,他们是不可以在外面乱跑的。 偏偏哥哥还这么坏,明明自己也想回去,可就是不说出来。 越老夫人看她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叹了口气。 果然孩子太小,还是离不了娘的。 她本来也只是想跟孩子们熟悉熟悉,若是因着强留,让他们日后害怕到观花苑来,倒是得不偿失了。 越老夫人抬头,刚想唤了林婉送他们回去,一眼就瞥见了快步进院门来的人。 第346章 留在王府陪你 第346章 留在王府陪你 墨冥辰和秦月瑶先回了酒楼,发现林婉跟孩子们果然都没在院里。 好在林婉带他们出来的时候,说了去处,他这才带着秦月瑶回了王府。 “辰哥哥怎么今晚想起回来了?”林婉本是抱臂站在门口,想控诉她二姨不讲信用,转头看到墨冥辰,她嘿嘿笑了两声,往旁边退了两步。 这拐孩子被孩子爹撞见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晚点再跟你算账。”墨冥辰冷冷瞥了她一眼,进屋跟越老夫人作了礼。 “爹爹!”云薇一见着他,脸上终于有了笑,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扑到了墨冥辰怀里。 云深倒是没动,只是转头看着他,唤了一声,眼睛里亮晶晶的。 “你怎么穿成这样?!”越老夫人见他一身粗布短衫,皱了眉。 “回来的路上弄脏了衣服,就随便找了一套换上了。”墨冥辰倒也没觉得这般穿着有什么不好,他俯身将云薇抱了起来,又朝云深招了招手,“母妃既然见过了,今晚就先让他们回去吧,等改日儿子再带他们过来。” “你这般急匆匆过来,就是来带孩子走的?”越老夫人沉了脸。 这儿子又是几天没回府了,才刚回来,却不是来跟她请安说话的,而是来带孩子走的?! 还真是有了女人,眼里就没她这个母妃了! “母妃误会了,儿子刚从州府衙门回来,是专程来给母妃请安的。”墨冥辰笑着道,“只是月瑶她大半日没见着孩子们了,想念得紧,这会儿在府门外等着想见见两个孩子呢。” 秦月瑶听说林婉下午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虽说了是到摄政王府,可她见天色晚了,也是担心孩子们的安全,所以让他进来看看孩子们是不是真在这里。 这马车都到摄政王府门口了,秦月瑶却不愿进来了,说是怕惹了老夫人不高兴,只让他进来瞧瞧。 越老夫人听到这话,眉头舒展开来。 到王府门口却不进来,想来是怕她不高兴了,这丫头还是懂几分规矩的。 “你送他们出去吧,”越老夫人颔首,让墨冥辰把孩子们带出去,见他牵了孩子要走,又加了一句,“送了孩子,回来陪哀家用膳,哀家有些话要问你。” 许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两日京城里传言纷纷。 太后让人来请了她几次了,墨冥辰没回来,她便一直称病没有进宫。 今天她得好好问问这许家的事情才行。 墨冥辰本还想说,要不让秦月瑶也进来,他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可转头见他母妃的神情,想了想还是没提,带着孩子们出了观花院。 林婉本还想紧跟着墨冥辰开溜呢,可瞧着母子俩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便也没走了,只是转身进了堂屋:“表嫂都过来了,二姨怎么也不留她用了晚膳再走?” “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表嫂是随便乱叫的?”越老夫人觑了她一眼。 “他们不都……”林婉眸子一转,扶着越老夫人坐下,“二姨不同意这桩婚事啊?” 先前秦月瑶也没跟她细说,她只当他们因为还没有大婚,秦月瑶又要顾着酒楼,所以没有进王府。 这两天光听越老夫人念叨两个孩子了,她倒也没想过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层。 “你表哥要娶她当摄政王妃,你自己说,她那样的身份,能当得起这个王妃吗?”越老夫人垂眸,叹了口气。 林婉眨了眨眼,当不当得起,那不都是墨冥辰自己看上的人吗? 她虽然出生大家,父母皆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可这些年常在军中,她也不像京城里的这些侯门贵族,有什么门第之见。 不过,二姨不赞成这桩婚事啊…… “二姨说得极是,您要是反对这门婚事,我绝对打心眼里支持你!”林婉笑着奉了杯茶到越老夫人面前。 别让他们成婚啊,秦月瑶这样的,当摄政王妃多屈才,得跟她回宁州去啊! “你就只会耍嘴皮子,你表哥这摄政王妃的人选一日未定,哀家这心里就一日不安宁。”越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满面堆笑的外甥女,心思一动,“婉儿如今还没有说亲吧?” 林婉正盘算着,有她二姨助力,她拐跑秦月瑶的胜算就更大了呢! 听得越老夫人这么一说,她马上跳了起来。 “二姨可别看我,我爹最近风湿病犯了,腿脚不利索,就指望着我赶紧回去接了他身上的担子,为咱们大齐镇守南境呢,这摄政王妃之位,我是无福消受的。” 她可是南境大营的少将军,镇南将军府未来的接班人,肩负大齐安危,这摄政王妃她当不起,也没兴趣。 墨冥辰带着孩子们出来的时候,秦月瑶正在摄政王府的台阶上来回踱步。 瞧见两个孩子真在这儿,她才松了口气。 她以后,再也不让不靠谱的林婉帮她带孩子了! “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墨冥辰把云薇放到了马车上,伸手来抱云深。 “王爷,老夫人她……”一路跟上来的三姑娘见他要走,本想提醒说老夫人还等着他用晚膳,见墨冥辰扫了她一眼,三姑娘顿了顿,随即改口,“老夫人给小世子和小小姐准备了些礼物,奴婢让人放到马车上吧。” 秦月瑶本想上车再问问两个孩子今天的情况,闻声转头看到从王府里出来的几个下人手里捧着些绸缎布匹和几个盒子,又见三姑娘脸上犹豫的神色,她看向墨冥辰:“你刚回府,还是去陪老夫人说说话吧,这儿离奇秀坊也不远,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墨冥辰顿了顿,他离京好几日了,今晚是该留在王府里,母妃还等着他叙话呢。 可是这会儿天色晚了,他也许久没见秦月瑶和孩子们,至少,他还是想送他们回去的。 “我让月照送你们回去,等明日有空了,再去看你们。”末了,墨冥辰点了点头,伸手要扶她上车。 “两个孩子也想你了,要不……”秦月瑶又看了一眼侯在府门前的三姑娘和一众捧着礼物准备装车的仆从,她咬了咬牙,“要不,让他们今晚在王府陪你吧。” 第347章 叫妾身好找! 第347章 叫妾身好找! 墨冥辰微微一愣,垂眸看她。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想让他们陪你?”秦月瑶见他抿唇不说话,挑眉笑问。 墨冥辰这几天除了处理许国公的事情,还在处理那些孩子的事情,看了那么多受苦的孩子,都是为人父的人了,这心里想来也是不好受的吧? 刚刚一路回来,听到她让林婉带孩子之后,这人嘴上不说,可那脸上的焦急担忧连面具都掩不住。 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他觉得林婉太不靠谱了,可转念想想,只怕更多的也是思念记挂孩子们的缘故。 他跟她不一样,孩子养在她身边,她日日都能见着,每天晚上都能哄孩子们入睡。 可他太忙了,每次去酒楼,不是孩子们上学了没在,就是他去得太晚,孩子们已经睡下了。 这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他享得太少了。 今天难得都到王府门口了,留孩子们跟他相处一晚,也是好的。 “怎么会不想。”墨冥辰回过神来,看向马车上探头的两小只,“你们愿意今晚跟爹爹留在这里吗?” 愿意啊!哪儿能不愿意呢! 娘亲总跟他们说爹爹忙,今晚好不容易遇到了,刚听娘亲让爹爹回去,不送他们了,他们心里还有点失落呢! 云薇欢喜地应了一声,都不走车门了,要从车窗里钻出来。 墨冥辰见她这般,忙快步过去将人捞了出来。 “再钻窗子,回去罚你三天不许吃糖。”秦月瑶看着墨冥辰怀里的女儿,皱眉说。 这丫头,这两天迷上了翻窗子,昨天就被她逮到她踩着桌子从自己屋里往外跳,这才刚教育过呢,今天又在这里钻车窗了。 “可是爹爹跟月照哥哥他们总是从窗子里进出啊,娘亲怎么不罚他们?”云薇不服气,她这都是跟他们学的! “罚啊,怎么不罚了,以后谁再在酒楼里翻墙越院的,通通不准吃饭!”秦月瑶扫了一旁的月照一眼。 这些人仗着有点功夫,惯常不走正门,翻窗跃墙,教坏孩子,简直罪不可赦! “夫人说的极是,日后谁再不好好地走门,就全都不许吃饭!”墨冥辰严肃地附和。 秦月瑶白了他一眼,翻得最多的就是他好吗?! 秦月瑶拉了云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蹲下身嘱咐:“现在太晚了,你得看着妹妹,别让她吃太撑,不然晚上该难受了,她洗澡的时候也让人看着些,别让她玩水玩太久染了风寒,你晚上不许把寝衣的袖子挽上去睡,早上起来不许光脚在地上跑,要是晚上要起夜的话……” “娘亲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妹妹的。”云深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拍了拍胸脯保证。 “还有明早,你们要按时去书院,娘亲早上会给你们把书包送到书院去,你们要是敢迟到,娘亲可是会知道的!” 墨冥辰见她这般,摇头笑了:“夫人既然这么不放心,今晚便一起留下吧。” 瞧瞧她这絮絮叨叨一副不舍的样子! 秋水院里宽敞着呢,孩子们都留下了,她要是能留就更好了! “还是不了,”秦月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照顾好他们啊,我先回去了。” 越老夫人没开口呢,她这会儿都到王府门口了,也没说要见她,她若就这么进去,只怕要惹了越老夫人不喜欢。 墨冥辰不说,可她多少能猜到点越老夫人的意思。 她不在意自己当不当什么摄政王妃,可她想做墨冥辰唯一的妻子。 她不是古代人,她没那么大度,容不得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 当然了,要是她真倒霉透顶,没找到龙血珠,不幸狗带了,墨冥辰想给孩子们找个后妈便又另说了。 现在墨冥辰说要许她王妃之位,也说只娶她一人。 她便也只等着越老夫人接受这件事了,在越老夫人认可她之前,她还是少做些惹老夫人不高兴的事为妙。 门口的三姑娘瞧着这一家四口话别,迎了墨冥辰和两个孩子进府。 她走在了一行人的最后,进门时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紫宸街上决定弃了马车步行回去的女子。 当初在杏花村村口,秦娘子追上她们还钱的时候,她就对这女子印象不错。 她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自是清楚,在知道真相之前,老夫人对这个长得与姜姨娘颇有几分相像的秦娘子还是有几分喜欢的。 否则当初在谢家寿宴之后,也不会动心思想把人带回王府来,留在跟前伺候。 若不是王爷执意想要娶她当摄政王妃,秦娘子现在应该早进摄政王府了吧? 她也不知道立妃到底是他们两人谁的意思,只是这般拗着,老夫人是不会轻易松口的,即便是老夫人同意,朝臣们也不会同意,到时候,以秦娘子这样的身份,只怕王府都进不了,这般又是何必呢? 秦月瑶送走了父子三人,也没上马车,跟月照一起顺着长街,往奇秀坊去。 月色正好,紫宸街上这会儿也没什么人。 她上次过来只是在马车上匆匆一瞥,听说这里住的都是皇亲贵族和朝中重臣,这会儿她一路闲步往前,左顾右盼,打量着各家门口的装潢。 就在快走到街口的时候,秦月瑶突然步子一顿。 远远看到那从街口郡王府里走出来的人,她微微愣了两秒,随即拔腿追了上去。 趁夜出门的人正站在郡王府的大门口舒展身子,畅快地呼吸这自由的空气。 骤然听得脚步声由远而近,转头见朝他跑来的人,他神色一怔,随即捂了脸,扭头往郡王府里钻。 秦月瑶见仓惶要跑的人,几步冲上了台阶,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君侯爷这藏身的本事十分了得啊,这几日可叫我们好找!” 君修远没想到自己躲了几天,这会儿突然被人抓了个现行,气恼地转过头来一把捂了秦月瑶的嘴,挥退了迎上来的王府护卫,拽着她进了郡王府。 “好端端的,你躲着林姑娘做什么?”秦月瑶一路被他拽到了郡王府里的回廊上,她打量了一眼这几人未见的人,挑眉问。 “谁说我躲她了?我……我只是觉得酒楼太吵,到这里寻个清静罢了!” 君修远话刚说完,就见回廊另一头走来几个女子,那几人一见着他,面上一喜,提裙快步朝他跑了过来:“侯爷原来在这儿,可叫妾身等好找!” 第348章 帮殿下安抚一下 第348章 帮殿下安抚一下 “君公子在这里,还真是挺清静的嘛……” 秦月瑶骤然看得那一群莺莺燕燕朝他们跑过来,愣了两秒,随即和身后的月照一起退开两步,看着君修远转瞬就被跑到跟前的人给围住了。 “侯爷,你瞧瞧,这是妾身按你说的,新添的妆,是不是比从前更显风姿?” “侯爷,云绸软缎裁的新裙晚间刚送到呢,你瞧瞧这身是不是比妾身从前那些衣裳更添风韵了?” “侯爷,这是妾身让人新调的香粉,你闻闻……” 秦月瑶扯着月照的袖子,一路往后退。 原来君修远这几日都是花团锦簇,艳福不浅啊! 还亏得她听丹阳公主说在京城里面找不到人,让她好担心了一场呢! 她就说嘛,像君修远这么人美又多金的贵公子,身边怎么能连个姑娘都没有呢? 他们在京城开了两个月的酒楼,上门来的有钱人哪个不是今天带着一个爱妾,明天带着一个宠婢的,这才是古代有钱男人真正的生活状态嘛。 瞧瞧这些姑娘,大晚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还这么热情,看来君修远这几日过得很是舒坦啊。 秦月瑶看着那群女人叽叽喳喳,说的起兴,把围在中间的君修远的声音都给淹没了。 她本想带着月照退到门口,悄悄离去。 毕竟这良辰美景,春宵一刻,他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凑热闹了! 秦月瑶这才退了几步呢,身后就突然撞上了个人。 她刚想转头看看撞到谁了,却被那人一手推开。 力道太大,秦月瑶被推得撞到了一旁的院墙上。 旁边的月照被掀得差点栽到了会廊外的花丛里,他抱着柱子稳住身形,看着大步朝一堆姑娘走去的人,暗叫了一声不好。 秦月瑶捂着鼻子转头,刚想呼痛,瞧见林婉气势汹汹地朝那群花团走去,她识相地连同自己的嘴一起捂住了。 林婉本是觉得自己背着秦月瑶把孩子带回观花苑挺对不住秦月瑶的信任的,所以见墨冥辰领着孩子们又回了观花苑,听说秦月瑶走了,她想追出去给她道个歉。 她一路顺着紫宸街找人,没有看到秦月瑶被君修远拽进郡王府,只是看到慢几步的月照往郡王府里蹿,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过来看看。 前两天丹阳公主找人的时候,她就问过丹阳公主要不要到白辰谨的府里找找。 丹阳公主说那郡王府就是个仓库,里面丢着的,可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一群让人头疼的麻烦,让她没事儿别往里去,一定要远远避开。 既然是让他们几个都避之不及的麻烦,林婉便也没往里去找人。 却不想,他们找了两三天,那人还真就躲在这里。 回廊下一群风姿妖娆的女子正在跟他们的君侯爷展示这两日在侯爷的指导下,她们所做出的改变和努力呢。 她们声音急切,嗓门又大,叽叽喳喳围着君修远,把他的呼救声都盖过了。 君修远被近旁让他闻香粉的女子弄了一鼻子粉,刚拽回衣袖想要从人群里杀出重围,却见重围从外面散开了。 回廊上围着君修远的一众姑娘,被林婉一手一个到了廊外的花园里。 端着盒香粉的紫衣姑娘被林婉横手一推,从栏杆旁翻倒出去,红木盒子里的香粉抛洒,纷纷扬扬,细若盈雪,暗香浮动。 君修远扯袖捂住口鼻,垂眸对上林婉的眼,硬是顿住了步子,没有往后退开。 他俊眉一蹙:“你这是做什么?” 林婉倒是被那香甜腻人的粉末熏得躲开了两步,听到君修远的话,神色一冷,瞥了一眼花园里挣扎着起身的姑娘们:“你这几日躲着不愿见我,原是在做这种事?” 君修远见她这般神情,明白过来她误会自己跟这群女人的关系了。 他皱了皱眉,在她眼里,自己就真是个喜欢寻欢作乐的绣花枕头? “本公子爱做什么是本公子的自由,林将军上来就动手,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园里的花木都是当初翻修的时候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小白那么穷,砸坏了没人管换,他该多心疼? “我过分?”林婉秀眉一横,一把拽住了君修远的衣襟,“我放下一身的军务,不远千里来京城,就因为听说你出了事,想来看看你?你倒好,知道我来了,躲到这种地方来,跟一群女人瞎胡闹,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 她身量没他高,却是这般扯着,将君修远从缭绕的香雾里扯了出来,扯得他不得不微微弯下了身子,挑眉怒视她。 “既然知道本公子是故意躲你,你现在不该识趣点,赶紧从本公子面前消失吗?” 他就是不愿意见她! 自四年前在宁州,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林婉。 他不往南境去,她也再不到京城来,如是四年,音讯两无。 这女人倒好,什么时候不来,专挑他出事之后来,就这么想来看他的笑话?! “你——”林婉银牙一咬,扬手挥拳。 “哎,大家有话好好说啊。”一旁秦月瑶见林婉要动手打人,快步冲了上来,在她要落拳之前,一把拉住了林婉的手。 林婉这拳头,她见识过,石板都能砸碎啊。 他们君侯爷那细胳膊细腿的弱身子骨,真挨一拳不得上天啊? 林婉被君修远的话激得气急,被秦月瑶这么一拦,干脆反手一掌,拍到了秦月瑶肩膀上。 她这一掌没用多少力,却也拍得秦月瑶松脱了拦她的手,踉跄退了两步,跌坐在地。 趁着这个空档绕到了君修远身前的月照扬手一刀擦着林婉的手划破了君修远的衣襟,将他往后一推,自己弃刀合掌接了林婉迟几秒落下的拳。 这一拳接得月照两条手臂都麻了,他急退两步,被君修远一把扶住。 “你们……”林婉皱眉,看了一眼挡在君修远身前的月照,终是握拳跺脚,转身匆匆离去了。 “秦夫人,你没事吧?”君修远抿唇看着离去的人,默了须臾,才看向从地上起来,已经走到他身边的秦月瑶。 “没事,没事,”秦月瑶干笑了两声,她真没事,林婉那一掌没伤着她,只是她退开的时候自己绊了自己一跤,摔得屁股疼。 “走吧。”君修远叹了口气,抬脚往外走。 “去哪儿啊?” “回酒楼。” “那她们怎么办啊?”秦月瑶正伸手去将栽到回廊外花丛里的紫衣美人拉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花园里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的姑娘们满眼的哀怨。 都这样了,君修远不哄哄? “又不是我的人,她们爱怎么办怎么办啊。”君修远转头瞥了一眼,笑看着扶人的秦月瑶,“她们都是各州进献给摄政王的美人,要不秦夫人留下来帮殿下安抚一下?” “啊?”秦月瑶愣了一下,扶人的手猛地抽了回来。 紫衣美人刚攀着她的手一脚往回廊里跨,被她这么一抽,一个趔趄,又倒进了花丛里。 “赶紧走,早该回家吃饭了。”秦月瑶扫了一眼花园里的美人们,与月照一起,跟着君修远快步离开了郡王府。 第349章 变心可真快啊! 第349章 变心可真快啊! 君修远本是打算躲到明日入宫领受封赏的。 先前听说他封地在沧州,他本是算着,明日入宫听封,后天墨冥辰他们就要动身去猎苑了,他刚好也要去封地一趟,等到秦月瑶和桑璟舒去宁州之后,他再从沧州去宁州与他们汇合,完美避开林婉。 只是没想到这最后一晚了,居然被林婉撞了个正着。 他跟林婉大吵小闹了那么多年,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四年前因林婉要请旨点将,领少将军一职之事,他们大吵了一架。 南境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出了雷烈关之后,就是泥沼遍布的南泽,密林多流寇,宁州又多江湖势力,镇守南境,不仅要跟周边诸国打交道,还要对付很多穷凶极恶的人。 君修远不想让她点将,再去做那冲锋陷阵的第一人。 林婉却将这份关心说成是他的怯懦,他一番好心,最后却让自己在她眼里成了一个胆小无用的绣花枕头。 那一架他们吵得凶,几乎拆了人家一层酒楼,吓坏了随他同去的月照和惊蛰他们。 所以这次林婉一来,月照就先回来通知他。 他长这么大,那还是第一次被人骂胆小无用。 这仇他打算记一辈子,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不识好人心的女人了! 今晚孩子们没在酒楼里,晚间皮影戏散场后,大家便都没有急着回去。 秦月瑶和王全炒了一桌子菜,还开了几坛新酿的葡萄酒,也算是犒赏大家这一个多月来的努力,也一并给李三全践行了。 李三全来了一个多月了,培训没做多少,倒是涨了不少见识。 这会儿要回邺水城去,他倒也没有舍不得。 因为秦月瑶应了他,去宁州比赛的时候带他一起去。 君修远打算等比赛结束后直接在那边谈开新店的事情,这种官家出钱他们出力的买卖最是划算,秦月瑶打算带着李三全去帮忙打点。 “苏眉,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也好给两个掌柜搭把手。”席间,李三全夹了个狮子头放进了苏眉碗里,笑着提议。 “啊?”苏眉自他们说起宁州比赛的事情后就有些神思恍惚,听李三全这般建议,她蹙了蹙眉,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想去宁州,大仇未报,她不想踏足那片故土。 “苏眉还要照顾苏奶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可以随便甩手乱跑?”秦月瑶见她迟疑,笑着帮她开口拒绝。 苏奶奶虽说最近身子好了许多,可毕竟上了年纪,还是需要人照顾的。 “我这不也是想着有苏眉跟着,方便照顾秦掌柜和两个孩子嘛。”李三全见秦月瑶说他,干笑着掩了自己的小心思。 “夫人带奴婢去啊,奴婢最会照顾人了。”一旁流苏忙开口。 她还没去过宁州呢,早在秦夫人他们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她就动心思想去了。 秦月瑶侧头看她,有些惊讶:“你想跟我去啊?我还以为你想先跟君公子去沧州,然后再到宁州跟我们汇合呢。”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这丫头当初跑过来,打着伺候她的名号,其实是想借机接近君修远! 这次他们跟君修远是兵分两路的,她本还以为,流苏会抢着跟君修远一路呢! “夫人这话说的,奴婢是专程来伺候照顾夫人的,自然是夫人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了。”流苏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撑头喝酒的君修远,郑重地说,“再说了,奴婢也想一路跟着夫人,好好磨练手艺。” 她这个月常在厨房里帮忙,也跟秦夫人他们学了好几道菜了,此去宁州一路,也正好再请夫人给她好好指点指点。 “磨练手艺啊?”秦月瑶见她这般,抿唇想了想,便笑了。 前两天事忙,她都是让流苏替她去桑府给桑璟舒带口信,送些她用灵泉煲的汤。 桑璟舒每次都留了流苏一阵,等得他点评了汤之后才让流苏把要改进的建议给她带回来。 这丫头这次想跟着他们,难不成是转头迷上她师傅了? 这些年轻小姑娘,变心可真快啊! 前阵子还拿着菜刀赶人,要誓死捍卫她家君公子呢! 如今瞧上个新的,就这么快把君公子给丢一边了。 这般一想,秦月瑶颇有几分同情地看向君修远。 眼看着君修远一杯接着一杯,也没理会他们的话,秦月瑶叹了口气,让流苏去厨房准备些醒酒汤。 他们今晚是为着喜事和送别畅饮,只是有些人怕是在借酒消愁,不醉不归了。 君修远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皇城,领旨听封,在礼部受礼。 因为在先帝丧期,也没有大办。 等得午后回酒楼来,已是一身官服,满眼喜气洋洋。 倒也不是为着受封之事高兴,而是从礼部出来,他顺道拐了个人回来。 秦月瑶骤然见他,面上欣喜:“顾大人先前不是告了一个月的假吗?我还以为你要六月初才能回来呢。”秦月瑶在账台后理账,眼见顾文彬让人把一个半大的箱子搬到账台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上次听秦夫人说想寻些食谱,这是我在滨州搜罗的。”顾文彬把箱子打开,捡了两本书递给秦月瑶,“这里还有些话本,都是些适合改成皮影戏的,等得闲了我再改改,也好叫乌大叔他们添点新戏。” “有劳顾大人费心了。”秦月瑶接了他递过来的书卷。 这些食谱,都是好饮食的文人雅客记录的,虽不及他们这些厨师写的菜谱那般详尽,可遣词优美,一道普普通通的菜也能叫他们写得赏心悦目。 “应该的。”顾文彬见她满眼的喜悦,抿唇笑了。 他一直想送她谢礼,却也知道寻常那些珠宝首饰虽然华贵,却也不一定能真讨她喜欢。 何况,那些东西,也不是他如今这样的身份能送的。 倒是这些食谱,搜罗起来虽然费力,可能换她欢喜,便也值得了。 “对了,顾大人走了一个月,有笔账我们早该算算了。”秦月瑶合上了书,弯腰从账台下拿了个盒子出来,推到了顾文彬面前。 第350章 混世魔王 第350章 混世魔王 “这是顾大人五月的分成,统共十五两,顾大人点点?” 秦月瑶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小半盒铜板和一些碎银子。 他们晚上的生意不错,乌帕尔他们的皮影班子抽了四成,她又分了一成给顾文彬这个不辞辛劳,操刀写剧本的人。 因为马上要去猎苑了,她趁着昨晚给大家都结了五月的分成和工钱,特意给顾文彬留了一盒子的零钱,总觉得作为他们顾大人的第一笔外快,这么一盒子钱看着比一个银元宝和几块碎银子更让人心里踏实。 “不过是帮个小忙而已,秦夫人不用跟我这般客气。”顾文彬笑着将钱盒推了回去。 他不过是应朋友之邀,做了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自从秦月瑶到了京城之后,也不知是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亦或是她有意为之。 虽然他们依旧时常往来,却已疏远不少。 他知道自己是来晚了的那一个,初遇她时,她已有一双儿女。 他曾经想过,再等等,等他考取功名,等他功成名就,等他弄明白,为什么她会带着两个孩子在白石村相依为命,连过年都等不会孩子们的父亲时,他或许就可以开口了。 他虽只是一介书生,却也可以凭自己的努力,许她和孩子们一世安稳。 可等得他们再见面,她心里却已经装了另一个人。 她并不常跟人说起她和摄政王的事情,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那人在意得紧。 他有时候在想,要是当初临别的时候,他没有犹豫,他把那支自己亲手刻的簪子送给了她的话,这往后的事情,又会不会与现在不同? 他恨自己一时的迟疑和怯懦,就这般让他失去了本可以拥有她,照顾她的机会。 事到如今,他也别无他求。 他不求能取墨冥辰而代之,他只想守着她,看着她畅行如意,看着她幸福。 当不了她心上之人,至少,还能以朋友的身份陪着她。 “顾大人别推辞啊,日后要是酒楼的生意好了,你这每月赚的,可比你岁俸都多了。”君修远凑了过来,见他不愿收,顺手将钱盒关了,塞进了他怀里。 顾文彬官居六品,岁俸才八十两。 五月他们酒楼晚上的生意才刚起步,等得过几日奇秀坊的夜市开了,这收入只怕要翻倍,这样一算,顾文彬若是一直给他们写戏,这一年赚的,可比他当官拿得多。 君修远也是今天才发现,入朝为官,若是做个清官,那也只是表面威风,这每年领的岁俸是真的少得可怜。 像顾文彬这样的,不吃不喝攒上两三年,才能攒够钱在京城买套小宅子。 难怪小白身为一州郡王,身居要职,还这么穷! 别人当官都求着盼着想要官商勾结一下,私下赚点油水。 他们的顾大人倒好,钱都送上门了,还要推三阻四。 “可是……” “顾大人就别可是了,以后你每个月给我们写三篇戏,秦记酒楼晚间的进帐我们分一成给你,你要是觉得为难忙不过来的话,我们找旁人也行。”秦月瑶阻了顾文彬的话头。 她先前还跟谢元溪商量了,请她日后根据顾文彬写的新戏,帮着乌帕尔画些皮影的模子,按作画的张数收钱。 其实像顾文彬和谢元溪这样的,如今他们的一篇文章或是一幅画,拿出去随便都能卖个好价钱。 这两个人能答应帮忙,已是他们酒楼捡了大便宜,若是再分文不给,也太说不过去了。 三人正说着话,君修远侧头瞥见进门来的墨冥辰,随即唤了顾文彬去后院,与他商议这次请他去滨州帮忙翻查的事情。 他想查二十多年前那艘商船在去琼枝岛的途中遇劫的事,这件事本来让白辰谨帮忙也可以。 可是,那段过往,他不想在白辰谨和墨冥辰,或是任何一个少时好友面前提起。 顾文彬也爽快,为着这事儿,特意告了一个月的假,还真回滨州从州府查到县衙,给他把所有的卷宗和能找到的线索都找了回来。 秦月瑶见这两人神神秘秘的,心下好奇,却也没有多问,转头看着神色恹恹的墨冥辰,不由得笑了:“怎么,摄政王昨晚没睡好?” 墨冥辰瞥了一眼被君修远拽走的顾文彬,走过来倚在账台前,叹了口气。 两个孩子平日看着都乖巧懂事,每次他晚间过来,也都是早早睡下了。 可昨晚自己一带,才发现他的儿子和女儿简直就是混世魔王! 他带着两个孩子在观花苑陪母妃用晚膳,有他在,两个孩子也不似先前那般拘束,跟他们的祖母亲近了不少。 云薇吃了晚膳,又缠着他说想吃糖。 他都还没作声呢,他母妃就叫人端了一堆点心出来,还特意让人出门去买了云薇所有想吃的东西。 云薇从观花苑吃到了秋水院,撑得睡不着觉,大晚上的还在秋水院里上蹿下跳。 云深也不似往日那般安静乖巧,陪着妹妹玩闹。 秋水院里两个孩子闹得欢腾,外面林婉出了趟门回来,也不是被谁得罪了,摔了自己院里的东西还不解气,过来要找他过招。 两个孩子一听就激动了,说要见识一下他们的爹爹有多厉害! 孩子都发话了,他还能不一展英姿? 奈何他跟林婉比起来是真不分上下,这一比试,几百招都不见分晓。 等得打了一个多时辰,林婉气消了丢剑走人,他儿子又缠着要学剑术,小丫头继续跟着起哄,这都快到子时了,这两个孩子居然一点困意也无。 等得父子三人折腾到大半夜,两个孩子终于肯上床睡觉了,云薇又让他讲睡前故事。 他是靠在床边睡过去的,这才睡了没多久,又被月照叫起来,上早朝去了。 被这么闹腾了一晚,简直比从前行军打仗的时候还累! 秦月瑶见他这般,也只是笑。 早上在书院看到两个孩子神情跟他现在一模一样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两人昨晚被人惯着,肯定是疯玩了。 她本还想等墨冥辰过来了说他几句,这会儿瞧见他这副模样,想来不用她说,这人也该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墨冥辰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句,侧头看到账台上的箱子:“这是什么?” 第351章 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351章 杀他个措手不及! “学习资料。”秦月瑶见他拿了一本食谱来看,伸手把箱子搬了下来。 “秦掌柜还挺好学的嘛。”墨冥辰见是些食谱,也只是笑着翻看。 秦月瑶前些日子在京城搜罗了不少,她屋里床头和妆台上摆了许多,他偶尔也会拿来翻看。 只是这才翻了几页,瞥见书页上批注的熟悉字迹,墨冥辰皱了皱眉。 “这么一大箱子,又是从哪儿找来的?”他合上了手里的书,看着将箱子放到脚边,直起身来的人。 “书斋新到的,我之前跟他们订过,今天正好送来。”秦月瑶见他捏着那本书也没打算递过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要是喜欢,也借你几本瞧瞧?” 她先前只是闲聊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想找食谱,也真没想到顾文彬回一趟滨州,能给她找那么多回来。 她一直把顾文彬当朋友待,在她眼里,顾文彬跟君修远他们没什么区别。 只是跟前这人对顾文彬偏见太大,她怕说了实话又让他误会。 “真的?”墨冥辰挑了挑眉,垂眸看向她脚边的箱子,“那你把箱子给我,让我挑挑?” 他倒真想看看,顾文彬带回来的箱子里还藏了什么,让她要说谎掩饰。 “摄政王日理万机,还有空看这些闲书?” 秦月瑶没动,拿食谱给他看倒是没什么,可箱子里还有话本呢,那些才是真正的闲书,她不想让自己刚刚树立起来的勤奋好学的形象转头就毁于一旦。 毕竟上个月她跟君修远在后院看话本的时候被墨冥辰撞见过,他们的摄政王对于这种讲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的话本很是不削于顾,还严肃批评他们俩,让他们少看为好。 “这阵子事忙,等有空了我在来挑几本吧。”墨冥辰见她不愿意拿出来,眸色微沉,捏着书卷的手紧了紧,默了须臾,才将手里的书放回了账台上。 “你明天不是要去猎苑了吗?行李都收拾妥当了?”秦月瑶见他不挑了,松了口气,也没察觉他的异样,只是撑头问道。 丹阳公主一心要把她当做碾压威远侯府的秘密武器,定下了同行的事之后,还让她和林婉不许跟任何人提。 这几天墨冥辰也忙,她便也一直没说这件事情。 眼看明日就要动身了,她今天倒有几分期待,想看看墨冥辰会不会邀她同去? 皇家猎苑离京城不远,可过去全是扎帐篷住在猎苑里。 上至陛下,下到随行官员和他们的家眷,都是要自己带人过去伺候的。 她现在不能以墨冥辰家眷的身份同行,不过若是墨冥辰想要让她扮个下人,或是以私人厨子的身份随他去,她倒也可以考虑一下,欣然接受的。 反正跟他去了,也不影响帮丹阳公主做菜,唯一的区别,只是从丹阳公主的帐篷搬到墨冥辰的帐篷而已。 墨冥辰这才想起过来的原因,他敛了眸子里的阴沉,抬头看向她:“行李已经让府里的人收拾了,我让月照和拂衣都留在京城,若是有什么事情,让拂衣到猎苑找我,别再做以身犯险的傻事了。” “好啊。”秦月瑶都准备好欣然应邀了,张口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秦月瑶神色一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再遇上如藏金窟那样的事情,你只需得让人跟我说一声,我自会回来处理,别再像之前那样以身犯险,若是那天我去晚了,让你受了伤,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墨冥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那日在猎苑接到消息,听到她出事的时候,他是真急疯了。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虽然听君修远说月照跟着去了,白辰谨他们也在外面接应,可他依旧是心急如焚。 就怕自己去得晚了,就怕月照他们遇到高手,护不住她! 他知道她这样是在做好事,可他依旧生气。 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不管是为着什么理由,都不值得她这般以身犯险!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秦月瑶反握住他的手,见他神色依旧凝重,点头认真说,“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有什么事情,都先跟你商量。” 藏金窟的事情,她的确是有些鲁莽了。 她也不否认,当初决定乔装前去,除了想要找到藏金窟所在之外,她还因为听君修远说起墨冥辰对许柔嘉的宽纵而有几分不高兴,所以才赌气应了那个计划。 直到那晚到了藏金窟,她才发现,深入敌营真不是见好玩的事情。 她若是如林婉那样有一身武艺,自是不需得惧怕什么。 可就她这点身手,对付几个普通的无赖或许没问题,可真遇上高手,她不仅不能自保,还容易成为月照他们的累赘。 她也是时候研究点独门暗器,放在空间里,用来保护自己才行了! “如此便最好,你这几日跟孩子们乖乖待在酒楼里,若是我猎到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们给你送回来。”墨冥辰见她应了,才终于心满意足,“这次猎苑里添了许多野物,还有几只银狐,回头我让人把狐皮送过来,正好给你添件狐皮大氅。” “这才刚进六月呢,添什么大氅?” 这日头一日比一日毒了,别说添狐皮大氅了,光听到这四个字她都觉得热得慌。 墨冥辰笑道:“那你就拿来卖吧,银狐难得,一条狐皮可以卖到百金呢。” 那几只银狐是从晋北送过来的,十分稀有难得。 他本是想说,自己此去必会将最好的猎物都猎来送给她,只要是她,他愿意将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奉到她跟前。 谁成想人家嫌弃他这六月天里送大氅的举动呢! “这么值钱啊?那你一定要多猎点回来。”一听到价值百金,秦月瑶就眼睛发亮。 多来几张狐皮,她都可以买条街了! 墨冥辰看着这个掉钱眼里的媳妇,无奈地笑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多是在讨论什么皮货值钱。 等得拂衣来说礼部请墨冥辰去打点明日出行之事,正琢磨着自己要发大财的秦月瑶才回过神来。 秦月瑶眼看着墨冥辰与她作别,随拂衣匆匆离去,默了半晌,才低声骂了一句:“混蛋!” 居然都不开口提带她去猎苑的事?还让她乖乖留在京城等他回来? 这人是真给忙昏头了,还是故意不提,要去猎苑做点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事? 等着吧,等她跟着丹阳公主去了猎苑,去抓他个现行,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352章 全了一桩美事 第352章 全了一桩美事 墨冥辰到礼部的时候,白辰谨正在与礼部尚书核对随行的名单。 “旁的都确认了,三哥帐中还要添人吗?”白辰谨见他进来,让礼部尚书去打理其他的,自己唤了墨冥辰到桌案对面坐下。 “找本王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墨冥辰顺手拿了各府递送上来,整理成册的名单看。 “这不是特意留了三个名额,等着三哥来添置嘛。”白辰谨提笔蘸墨,准备落笔。 前几天他们因许家的事情好忙了一阵,如今终于等到要去猎苑了,白辰谨心情甚好。 从前每年春秋两猎,他都要回京。 天子每年两猎是祖制,也是他们放松的好机会。 这次因为春试和夜北人要来,三月底的春猎都给免了,只是去祭祀了一番,他等着盼着这次出行已经很久了。 “我帐下无需太多人伺候,不用再添人了。” “不添了?三哥不带秦夫人一起去?”眼下屋里也无旁人,白辰谨这笔都要落到纸上了,听他这么一说,诧异地抬头。 墨冥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蹙了蹙眉:“我们此去不是去狩猎游玩的,夜北一行七十二人要与我们同吃同住,你觉得那种地方,是我该带她去的?” 上次宫宴,他一挫夜北人锐气,这几日耶律寒邪和他的手下也十分乖觉,每日礼部陪同他们在这京城里到处乱转,也都是一副亲善客气的模样。 如今朝中众人都觉夜北人对他们无甚威胁,是真心求和的,将这次随天子狩猎,都当成了消遣。 可他知道,耶律寒邪不是那么容易谈和的人。 如今的猎场,是他们的战场,这次狩猎,只怕没那么轻松。 而且他们一行数百人都要住在猎苑,虽说夜北与齐官们的营帐是分开的,可那也是隔得很近的了。 他不怕大齐的官员知道秦月瑶的存在,他甚至早想带她给朝臣们看看,看看他选定的摄政王妃是谁。 可是,他不想让耶律寒邪知道秦月瑶的存在,至少现在不行。 他了解耶律寒邪,若是让耶律寒邪知道了还有这么一个让他在意的人,他怕耶律寒邪会对秦月瑶不利。 白辰谨听了他的话,默了须臾,搁笔合上了折子,颇有几分懊恼。 旁人便也罢了,他是跟在墨冥辰身边的人,这一次却也这般掉以轻心,思虑不周,实在不应该。 墨冥辰也没再多有,低头继续看手上的名单,看到最后,又皱眉:“顾文彬也要去?” 他刚刚才揣了一肚子的火从奇秀坊出来,却不想又在这里看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陛下说要让顾大人随行,督促学业。”说起顾文彬,白辰谨脸色也不好。 他们的皇帝陛下在顾大人不在的这一个月里,想他想得厉害,今天见到人回来了,下朝后左思右想,琢磨着要把他的新帝师也带到猎苑去伴驾。 原本此去的全是擅长骑射的王公贵族和朝中的一众武将,文官们是要留在京城与百里丞相一起继续处理日常事务的。 可皇帝陛下都亲自开口了,还十分体贴地着了内务府替顾文彬把出行的一切都打点好了,他们也只有依命行事。 “这顾修撰还真是位好老师,能叫陛下这般挂心自己的学业。”墨冥辰合上了手里的名单,声音里也听不出喜怒。 顾文彬当了帝师之后,墨文璟的学业还真提高了不少,平日也没有那么顽皮了,即便是顾文彬不在的这一个月里,听余公公说,墨文璟依旧会每日去南书房读书习字。 他们的皇帝陛下有这般变化,本是件喜人的事情。 可顾文彬在陛下跟前越受宠,越叫他觉得心烦。 因为怕秦月瑶知道了不高兴,他对这个觊觎他家王妃的人已经十分客气了,打不得,骂不得,任由他没事就往秦记酒楼跑。 他本是打算去严正警告,顺带威胁一番。 可这人得墨文璟重视,只怕也是有恃无恐的。 他发现,自己还真拿这个厚脸皮的顾状元没办法! “既然三哥不添人了,这礼部的事情三哥便留下盯着些吧,我还要回郡王府去处理些事情。”白辰谨眼见也无其他事情了,站了起来。 昨天林婉去郡王府把那群墨冥辰寄养在他府里的美人打了一顿,这会儿那群女人在郡王府里哭闹。 听崔管事说,还有上吊寻死的。 崔管事将人救了下来,还请了大夫,他这个郡王府的主人也得回去好生劝解一番才行。 这些人是各州府送来的,平日里都在郡王府好吃好喝地供着,墨冥辰也一直没说怎么处理。 他只能这般养着,还不能叫人家有半点闪失。 “你不是都搬到别院去住了吗?郡王府里还能出什么事?”墨冥辰已经完全不记得郡王府里还养着这么一群人了,听白辰谨要回去,倒觉好奇。 白辰谨听他一问,更是来气,将昨晚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那些人养在郡王府也不是办法,三哥若是不愿意要,不如早点赏给其他人,也好还我府上一个清静。”白辰谨撇了撇嘴。 要不是郡王府里有这么一群人,他早就从别院搬回去了。 别的不说,郡王府就在紫宸街上,他每日上朝便也不用起那么早了。 “赏人也需得有些名头,等得这次狩猎结束,我再将人赏给有功的将帅便是。”墨冥辰对于这桩自己背着白辰谨干的好事也有几分歉然,见他神色不悦,笑着应了。 眼见白辰谨转身要走,墨冥辰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唤住了他。 “我记得送来的人里,有滨州知州的女儿吧?” 他刚封摄政王时,各州上赶着巴结讨好,滨州知州更是下了血本,旁的不送,把自家女儿都给送来了。 “怎么,三哥瞧上了,想收回王府去?”白辰谨转头看他。 这滨州知州的侄女应淑琴最让他头疼,因为从前见过几次,他也不能像对旁人那般随意应付。 “本王听说顾修撰这次回京,也没有接父母同来,他如今深得陛下器重,终日操劳,这府宅里没个照顾打点的人也不妥,这应小姐与他同出滨州,又门当户对,等得狩猎归来,本王便请陛下圣旨赐婚,也算全了一桩美事。” 第353章 无人盘查 第353章  无人盘查 秦月瑶下午去书院给孩子们请假,因为马上要去宁州,秦月瑶直接请了一个月。 师衡当初开这个书院,也是受了他那个不成体统的学生所托,如今两个孩子要离开月余,他正好也要去处理农庄的事情,所以他干脆给整个书院都放了一个月的假。 这可把书院的孩子们高兴坏了,下午也舍不得早早回家,跟了云深和云薇去酒楼玩耍。 孩子们一窝蜂跑进后院的时候,君修远正好收拾了包袱要出门。 “不是说等他们从猎苑回来才动身去沧州吗?”秦月瑶见他要走,有些诧异。 “我先去滨州办些私事,所以打算先行一步。”君修远含糊地答了一句,“我带拂衣一起去,晚点你若见着阿辰,替我跟他说一声。” 从顾文彬带回来的那些文书和线索看,当年商船海上遇险之事的确有蹊跷,他想亲自去一趟琼枝岛,即便是查不出什么,也该去祭奠一下他那个素未蒙面,死在海上的父亲。 而且先前墨冥辰跟他提起滨州商行之事,他们如今虽然依旧没太多的钱,可是凭他与滨州商行里几大掌柜的交情,想为秦记酒楼开一张商行的通行证还是没问题的。 有了这张通行证,他们在滨州和沧州采买货物可以直接借商行的渠道,而且若是要在两州开店,店铺也是受商行保护的。 至于这每年需要交纳的费用,他们现在光奇秀坊这个酒楼赚的都已经够交付了,更别说日后还要在宁州和其他地方开店。 “别忘了我们说好的,六月初九在沧澜城碰头。”秦月瑶见他说罢便要走,转头拉住了他,低声嘱咐了一句,得了他应承,便松开了拽着衣袖的手。 她本是想问问君修远,此去滨州,是为了君家的事情,还是为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 她不知道君修远下午跟顾文彬在后院到底都说了什么,可他突然决定先去滨州,必然是为了这两件事其中的一件。 他如今是陛下钦封的承恩候,又有拂衣跟着,想来不管是去办哪件事,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她便也没有再多此一问。 墨冥辰又是在礼部忙到夜色浓郁之时才回的酒楼。 秦月瑶刚给两个孩子收拾了行李,把他们哄上了床。 她刚推门进屋就被人抱了个满怀,细密的吻霸道地落了下来,堵得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先前一别好几日,明天又要去猎苑了,墨冥辰想她得紧。 今日又被顾文彬送来的一箱子书一激,就这般紧锣密鼓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都不愿罢手。 秦月瑶实在是受不住了,早没力气去矜持羞恼了,抓着个间隙,连连告饶。 奈何这般绵软无力的推拒,尾音轻颤的哀求,更像是一种鼓励。 鸳鸯织就红罗帐,又是一室的春意盎然。 好在之后他都是温柔缱绻,第二天一早墨冥辰起身的时候,秦月瑶便也醒了。 “一会儿我送孩子们去书院,酒楼里有人打点,你再多睡会儿。”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伴着落在额间温柔的吻。 秦月瑶迷迷糊糊间听到这话,猛然清醒过来,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师先生要处理农庄的事情,给孩子们放了一个月的假,你不是要去驿馆接人吗,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正事。”秦月瑶见流苏备好了热水退出门去,开口催他洗完快走。 一会儿丹阳公主要过来接他们呢,她可不想让墨冥辰撞见。 墨冥辰神色一顿,一夜温存,她这会儿一睁眼就要赶人走了? “快去吧,多打点猎物回来啊,回头给你做好吃的犒劳你。”秦月瑶见他坐在床边不动,伸手推他。 “你真是……”墨冥辰捉了她的手,看到她眼中的急色,摇头苦笑,终是没把话说完,依了她的话,起身沐浴更衣去了。 礼部和内务府天不亮就已经开始打点行程了,百里无忧不去猎苑,他现在还要去驿馆迎耶律寒邪一行人,的确该走了。 外面天色已亮,等得墨冥辰离去,秦月瑶也起身梳洗打点,又把两个睡懒觉的孩子叫起来吃了早饭,就见丹阳公主的马车停在了酒楼前。 秦月瑶是以皇长公主府厨娘的身份同行的,他们本是该与公主府的家奴们同乘,紧随丹阳公主的车驾前往猎苑。 可丹阳公主觉得自己一个人乘车无聊,硬是把他们都塞进了自己的马车里。 天色大亮的时候,八匹骏马拉着的华贵马车自皇城出来,身后紧随着一队戎装佩剑,护驾的禁卫军。 紧跟在后面的,是几位如今已是皇叔祖的王爷家的车驾,丹阳公主的马车便跟在他们后面,再往后才是同行的武将和大臣。 墨冥辰和白辰谨奉命去城南的驿馆迎耶律寒邪一行,他们会先一步出城,在京郊恭候圣驾。 这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京城,引来了不少百姓跪迎。 京城里王公子弟虽多,可这还是他们的皇帝陛下第一次车骑出城。 往昔边境虽然多战,可墨家治国严明,前头几代都是明君,颇得百姓爱戴。 如今对他们这个不足十岁便登基继位的小皇帝,百姓们心中还多了几分疼惜,这山呼万岁也喊得十分真挚。 秦月瑶坐在车窗边,透过微微打开的车窗看着外面长街上的热闹,这般一路出了京城,等得看到官道旁骑在马上的人时,猛地伸手合了车窗。 “怎么,看到鬼了不成?”丹阳公主正把云薇抱在怀里,给她捣腾头上的发饰,见秦月瑶这般,抬眸笑了。 “咱们不是说要秘密行动嘛,这还没到猎苑呢,可不能叫人给认出来了。”秦月瑶往角落里移了移。 “放心吧,本宫的车驾,便是阿辰也不会来盘查,保证能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猎苑去。” 丹阳公主只当她这般是想给墨冥辰一个惊喜,她才颇为笃定地说完,缓缓前行的马车便突然停下来了,车外有人敲了敲车窗。 “皇姐?”车窗外熟悉的声音响起,车内的两人皆是神色一怔,各自伸手,捂住了身边两个孩子的嘴。 第354章 消磨时间 第354章 消磨时间 丹阳公主移到了窗边,只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摄政王有什么事吗?” 她故意坐直了身子,将窝在角落里的三个人挡了又挡。 “不是本王,是陛下找你。”墨冥辰见她形色可疑,偏头往马车里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多问。 他从前也参加过春秋两猎,知道那些随行的王公贵族的做派。 北亭山风光秀美,因为被圈围成了皇家猎苑,每年只有两次前往赏景的机会。 所以随行官员们携带的,并不一定是府里的正室,甚至还会是还没有接进府的新人。 这阵子京城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他皇姐若是想要携美同行,他们自然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陛下找本宫何事?”丹阳公主刚问完,就见四个禁卫军抬着龙辇朝她这边过来了。 “陛下说他独自乘车太过无聊,想与皇姐结伴而行。”墨冥辰抬头看着朝他们这边过来的龙辇,皱了皱眉,“需要本王给皇姐安排,替车中人换一辆马车吗?” 太后沈妍清称病没有同行,墨文璟的车驾上便只剩了他和几个伺候的宫人。 此去猎苑,乘马车需得半日的路程,墨文璟自己呆不住,想要来找丹阳公主。 “本宫车里就本宫一人,换什么换!”丹阳公主皱眉瞥了他一眼,见他满眼意味深长,挥手让他退开,“王爷还是赶紧前行去打点吧,本宫自会照顾好陛下。” “陛下尚且年幼,皇姐……皇姐说话可要注意些分寸。”墨冥辰说罢,见她眼中愠色,抿唇一笑,打马上前去了。 丹阳公主恍然意识到墨冥辰这是误会了什么,刚想骂人,人家却已经开溜了。 眼见墨文璟的龙辇已经到了马车前,她叹了口气,在车夫要将车门拉开之前,自己起身开了半扇门。 “陛下若是想见本宫,命人传召便是,怎么自己跑过来了?”丹阳公主看着被禁卫军扶着从龙辇上直接跳到车辕上的墨冥辰,无奈到。 “朕的马车上都没什么好玩的,朕不喜欢待在那里,还是姑姑的马车好。”墨文璟说着,一头往丹阳公主的马车里钻。 倒也不是他的马车不好,他马车里宽敞得跟一间房子似的。 只是他受不了小余子絮絮叨叨跟他讲许多这样做不得,那样做不得。 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那些话出宫前母后就已经嘱咐过一遍了,他可不想这一路再听小余子说一遍。 墨文璟刚进马车,正想去桌上找点糕点吃,抬眼看到车里的三个人,瞪大了眼。 “深弟!云薇妹妹!”墨文璟一声惊呼,吓得丹阳公主合了车门,立马转头来捂了他的嘴。 “她怎么也在这里?”墨文璟被丹阳公主箍在怀里,目光落到秦月瑶身上,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全是不满。 他可记着这个人呢!上次就是她吼他来着! 秦月瑶带着两个孩子朝墨文璟做了礼,笑得和蔼可亲:“回禀陛下,民妇是奉了公主殿下之命,随行伺候公主殿下饮食的。” “你伺候饮食啊……”墨文璟皱了皱眉,想挑个刺。 想想却发现,这人虽然对她无礼,可上次寿宴上的菜还都做得挺好吃的。 不过他现在的心思也没在吃食上,一双亮晶晶的眼落在云深和云薇身上,满眼的雀跃:“姑姑太过分了,带了深弟和云薇妹妹来,都不告诉朕。” “这不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嘛。”马车在此起行,丹阳公主拉了墨文璟在车里坐下。 墨文璟问了她好几次了,说是想跟她在浮香岛认识的新朋友玩,问她什么时候能带他们进宫来。 墨文璟没有弟弟妹妹,沈妍清又不让他跟墨冥轩家的孩子玩,就连伴读都没有给他选,这孩子平日在宫里,都是带着一群小太监玩,也实在是寂寞。 “太好了,这次去猎苑终于有人陪朕玩了!”墨文璟本是想凑过去跟云深说话,可又不大愿意搭理他身旁的秦月瑶,便也只是转头问一旁的丹阳公主,“姑姑,深弟和云薇妹妹这几天可以一直陪朕玩吗?” 虽然这次出来,母后嘱咐了他要多听多看,别什么事都由着三皇叔做决定。 可他才不管呢,三皇叔他们说的那些,十句里面他最多能听懂两句,他们不都说三皇叔做什么都是为他,为大齐好吗? 既然是为他们好,那三皇叔愿意做什么决定就随他去呗。 三月春猎祭祀,他因为染了风寒,都没能去西亭山,是母后的礼部官员代他主持的,他这次过去可要好好玩上一玩。 丹阳公主挑了挑眉:“陛下不是带了顾修撰,要他辅导你学业吗?怎么这才出门,就只想着玩了?” 昨日听他说要带顾文彬,她还以为这孩子终于改了性子,要刻苦学习了呢。 这一扭头,又只顾着玩了。 “没关系啊,我们可以带顾修撰一起玩,反正就他那样,也不能去骑马打猎。”墨文璟耸了耸肩。 他的帝师什么都好,风度翩翩,博学多才,唯一的不足,就是身子骨太差,属于绊一跤都能摔出个病来的那种。 墨文璟这次之所以要带顾文彬同去,是因为他也不能骑马打猎,母后让他无事便好好待在大帐里,他怕自己无聊,所以借了讲学之名,带顾文彬去给他讲故事解闷。 “云薇妹妹,到时候你来朕的大帐里,朕让顾修撰给你讲故事,他最会讲故事了。”上次他们三个在游船上聊天,他记得云薇说过她喜欢听故事,这次有顾修撰在,云薇妹妹一定欢喜。 “真的?你的顾修撰,能比顾叔叔都会讲故事吗?”云薇眨了眨眼,要说最会讲故事的人,那该是非她家顾叔叔莫属了。 这个叫顾修撰的人,还能比得过什么都知道的顾叔叔? “那是肯定的,顾修撰可是大齐第一聪明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问他什么他都能答出来。” “顾叔叔才是大齐第一聪明人呢!他不仅什么都知道,还会编故事,他编的故事可精彩了,我们酒楼每天晚上都有好多客人去看他编的故事。” “顾修撰也会编故事,他编的肯定比你的顾叔叔精彩,不信朕现在就给你讲一个,你自己听听,到底是谁编的好。” 墨文璟最近可宝贝他的故事宝库顾修撰了,他才不能让顾修撰被一个什么顾叔叔给比下去! “你先讲,讲完我再讲一个顾叔叔编的,到时候我们让娘亲和公主姑姑评理,看谁的故事更好!”云薇不服输地说,跟墨文璟一起坐到了矮桌前,开始听他讲故事。 “娘亲……”云深仰头,询问般地看向秦月瑶。 他是知道顾叔叔的官职是翰林院修撰的,前阵子顾叔叔到酒楼来,他特意问过。 这会儿看着妹妹和皇帝哥哥拿来攀比的其实是同一个人,十分心痒,想要揭露这个真相。 “你乖乖听故事就好。”秦月瑶笑着摇了摇头,让他坐到了云薇身边去。 这去猎苑路远着呢,让他们互相讲故事消磨时间也好。 第355章 上赶着欺负他 第355章 上赶着欺负他 墨文璟跟云薇讲到后来,都忘了去争论是顾修撰会讲故事,还是顾叔叔更好了,就连一旁的云深都忘了揭露残酷的真相,听故事听得入神了。 顾文彬从前给云薇讲的,多是民间小故事,还有一些神仙志怪的传说,是讲来满足云薇的好奇心的。 这些故事,他自然不能跟墨文璟讲,他跟墨文璟讲的,都是把墨文璟需要了解的那些史书上的记载润色了一下,编成故事讲给他听的。 皇帝陛下毕竟年幼,逼着他死读那些文史,他读不进去,死记硬背之后,也都是转头就忘了。 编成故事的话,能让他更多些兴趣。 刚开始丹阳公主还在和秦月瑶说话,无意间听了墨文璟讲了一段之后,也没再和秦月瑶聊天了,只是托腮听他们讲故事。 那些史书,他们少时也是读过的。 她倒不是对墨文璟讲的内容感兴趣,而是惊讶于墨文璟居然记得那么多。 想想当初他们被师衡逼着背书抄书的情形,丹阳公主就觉得墨文璟能遇着这么一个老师,简直是太幸福了! 要是从前是顾文彬教他们,她如今说不定都是名满大齐的第一才女了! 几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进了半日,终于到了西亭山的皇家猎苑。 皇家猎苑背靠西亭山,一片宽广的草原自山脚绵延而下,铺呈到很远的树林里。 猎苑这边住人的帐篷已经早打点好了,大齐的帐篷与夜北人的帐篷隔着一条丈宽的溪流,齐膝深的溪流轻浅见底,猎苑的人在下游一段搭了大片的浮桥,夜北的马车都是从浮桥上过去的。 皇帝陛下的帐篷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了最中间,因为墨文璟在丹阳公主的马车上,所以丹阳公主只能让车夫先把马车驾到了陛下的大帐前。 陆续到达的官员们这会儿都已经跪在帐前迎候了,丹阳公主再三嘱咐了墨文璟不准说她车里还有其他人,否则就不让云深和云薇跟他玩。 墨文璟听云薇讲故事才讲了一半,心欠欠地点了点头。 丹阳公主刚打开马车的门,外面白辰谨就迎了上来。 他俯身给墨文璟作了个礼,伸手将他抱了下来。 “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帐篷去了。”丹阳公主堵在车门口,等墨文璟点头挥手让她退下,便想关门。 “哎,皇姐身体不适,不如让本王送皇姐回帐篷去吧。”白辰谨刚刚从墨冥辰那里听到消息,这会儿十分想看看丹阳公主马车里藏了哪家公子,见她关门,伸手去拦。 “就几步路,不劳烦白郡王了。”丹阳公主皱眉瞪他,“还不松手?!” “本王这也是关心皇姐嘛,不过几步路,本王替皇姐把马车驾过去吧。”白辰谨看了一眼那边领着墨文璟,带着官员们进了大帐的墨冥辰,他也不推门了,干脆坐到了车辕上,要去拿车夫手里的缰绳。 “你不去打点布防,在这里添什么乱,小心陛下治你个玩忽职守之罪!”丹阳公主秀眉蹙成了一团,看着死皮赖脸坐到她马车上的人,突然一把拉开车门,一把将白辰谨推了下去。 “别跟过来凑热闹,否则本宫让林将军把你挂到树上去。”丹阳公主沉声警告了一句,让车夫调转车头,往分给她的帐篷去了。 白辰谨正了正自己的头盔,看着丹阳公主的马车离开,林婉带着人打马过来了,他皱了皱眉。 这皇姐到底是拐了哪家的贵公子,藏得这么紧连让他看看都舍不得? “白郡王不是负责外围的布防吗?本将军这里都安排妥当了,白郡王的布防图做好了吗?”白辰谨刚想跟过去瞧瞧呢,林婉已经带着一队护卫到了他跟前。 “你不是也才到吗?怎么就安排好了?”被她这么一问,白辰谨又皱眉了。 这次猎苑的布防是他跟林婉负责的,林婉负责护驾,他负责外围巡逻。 “本将军没白郡王这般喜欢看热闹啊,”林婉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他,“白郡王还是快些去布置吧,摄政王将巡防之责交给你我,若是白郡王一炷香的时间里还没将布防图送到本将军手里,本将军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你凭什么军法处置本王?”白辰谨刚要转身去打点呢,听林婉这话,顿住了步子,不满地看着马上的人。 论官阶,他在林婉之上啊,要处置,也是他这个协管六部的郡王处置她才对! “摄政王吩咐的,在护驾布防这件事上,你跟其他北大营的将士一样,归我管。”林婉唇边挂了一抹笑,“还有件事儿,公主殿下让我告诉你,她今年不跟你搭伙了,让我们把你的帐篷挪到了西边去。” “不跟我搭伙了?那她跟谁搭?”白辰谨蹙眉,他可是连厨子都没带的啊,皇姐怎么能这样,不跟他搭伙就算了,还要把他帐篷都挪了? “我呀!谨哥哥放心,看在咱们那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到时候我会给你留两只兔子饱腹的。”林婉甜甜地笑了,“谨哥哥还是快去打点布防吧,再说下去,香都快燃完了。” “你——”白辰谨狠狠瞪了她一眼,按剑转头去唤人布置了。 说好的到猎苑欺负死夜北人呢?!怎么这才刚到,一个二个就上赶着欺负他! 白辰谨边走边琢磨着这几日要去哪里蹭个饭吃,这边丹阳公主的马车已经到了帐前。 丹阳公主这次多要了一个帐篷,除了她的大帐,临时搭起来的厨房和两个给随行下人住的小帐篷外,还特意给秦月瑶留了一个,就安置在她大帐旁。 这会儿也该准备午膳了,丹阳公主领了两个孩子去大帐里休息,秦月瑶帮着其他人将带来的东西都卸下来,进厨房看到一身小厮打扮,黑着脸抱着筐白菜的月照。 “怎么?晕车了?”秦月瑶笑着迎了过来,见他脸色不好,伸手将他怀里的白菜接过来放下,又去探他的额头。 “夫人,咱们这样,被主子知道了,他会生气的。”月照努了努嘴,他是最晚知道他们也要来猎苑的人。 主子昨天还特意嘱咐了他,要他守好秦夫人,远离夜北人。 他们倒好,扭头就跟着丹阳公主也来猎苑了。 “放心吧,他哪儿来那么大的脾气?”秦月瑶接过了他手里的白菜,“再说了,咱们这是接单做生意,又不是来干什么坏事的,他还能拦着我赚钱不成?” 别的不说,就冲这一天二十两的工钱,她也不能放过这么好的买卖! “真只是来做生意的?”月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他总觉得,秦夫人跟公主殿下,在谋划什么不可告人的大阴谋。 “那是当然了,我们可都是本分的生意人。”秦月瑶挑了挑眉,转头去招呼人帮着烧火刷锅了。 她能干什么坏事啊?无非就是偷窥一下,打探一下,看看她不在的时候,她男人都是怎么办公的罢了。 第356章 入林打水 第356章 入林打水 厨房虽是临时搭建的,却也是器具俱全。 除却从邻近的城镇里急送过来的蔬菜瓜果外,还有猎苑里送过来的野味。 丹阳公主的帐篷里送了两只兔子,一条鹿腿。 秦月瑶炒了兔肉,烩了鹿腿,又按着宫里的规矩,做了一桌子荤素搭配得当的菜,让澜翠她们往丹阳公主的大帐里送。 她本是想带了孩子们去厨房跟月照和澜翠他们一起吃的,没成想进了大帐就出不来了,不仅被丹阳公主拉了一起上桌吃饭。 打点完布防的林婉进来,见桌上十几个菜,深觉这些哪里够她吃,于是当即跨箭上马,不一会儿,便拖了只鹿回来,让秦月瑶打理。 下午所有人都在猎苑休整,晚上有一场夜北人的演武,是他们的大汗王特意安排的,想让大齐官员们见见他们夜北的勇士英武的模样。 秦月瑶见林婉猎回来的鹿个头不算大,肉质鲜美,大家下午又没什么事要忙,便剥了鹿皮,让人在帐篷前架了火堆,给大家来了一个烤全鹿。 出行狩猎本就是一种消遣,丹阳公主除了伴驾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现在外面其他王公和大臣都在为明日的狩猎做准备,丹阳公主的帐下却跟来野营一般。 午饭后秦月瑶在帐篷里教两个孩子下五子棋,她为了不那么扎眼,换了一身宫婢的衣裙,在桌旁看着她儿子把对面拉了丹阳公主当帮手的女儿下得连输了三盘。 云薇眼看自己这一盘又要输了,正琢磨着怎么耍赖悔棋,转头看到进帐篷来的顾文彬,面上一喜。 “顾叔叔,原来你也在这里啊!”云薇欢喜地站起身来,顺手摸走了两颗棋盘上的棋子,从矮榻上跳了下来,扑到了顾文彬怀里。 顾文彬刚俯身给丹阳公主见了礼,被她扑了个满怀,俯身将人抱了起来:“微臣是陪陛下过来找公主殿下的,却不想你们也在这里。” 他昨日听说自己要来猎苑伴驾,本是想问秦掌柜愿不愿随行替他打点饮食? 毕竟他府里的厨子挑了又选,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不过想想秦月瑶要来的话,肯定是跟墨冥辰一起来的,他便也没开口。 他刚去摄政王帐下打听,发现摄政王带的厨子不是秦月瑶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却不想她人在丹阳公主的帐下。 “陛下来了?” 丹阳公主话音刚落,就见拿着一个兔子腿进来的墨文璟。 墨文璟过来的时候,瞧见外面火堆上串了两只兔子,抹了调料翻烤的兔子肉香四溢,他便让顾文彬先进帐通传,自己守在火堆前,让烤肉的澜翠给他掰了一个兔腿。 “朕带顾修撰过来给云薇妹妹瞧瞧,等听了顾修撰讲故事……”啃了一嘴油的墨文璟挥手让他们都免了礼,话刚说到一半,转头看到顾文彬正把云薇从怀里放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抬手擦了擦嘴边的油。 顾修撰抱了云薇妹妹啊,他也想让顾修撰抱抱他。 自从父皇去了之后,很少有人抱他了。 母后不抱他,说他是天子,不显庄重。 姑姑也不抱他,最多只是牵着他,说是于理不合。 越祖母倒是想抱他,可是越祖母抱不动了。 至于三皇叔和四皇叔…… 三皇叔不训他就不错了,他可不敢让他抱! 云薇现在才明白过来,皇帝哥哥的顾修撰和她的顾叔叔是一个人。 云薇看了一眼矮桌上的棋盘,拉了顾文彬要往桌边去:“顾叔叔,娘亲刚刚在教我们下五子棋,她教得太差了,我每一盘都输,你帮我看看,我要怎么才能下赢哥哥?” 云薇转头见一旁还看着他们的墨文璟,伸手把他也往桌边拉。 她就不信了,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还下不赢哥哥一个人! 有顾文彬陪着,三个孩子都对五子棋感兴趣,这会儿全围在矮桌前下棋。 丹阳公主见终于有人来帮他们带孩子了,找了个借口拉了秦月瑶出去逛逛。 这会儿营地里往来的都是为晚上的演武搭台子准备的人,丹阳公主跟秦月瑶在周围逛了一圈,见马场那边还没给他们挑选马匹过来,便也没跑远,让人取了弩箭来,教秦月瑶射箭。 丹阳公主的骑射不算好,不过这些都是他们自小要学的,往年她到猎苑,闲来无事也会骑马进林子里游猎一回。 长弓太过费力,她用的都是小巧又方便的弩箭。 等得秦月瑶连射五箭,虽说没有箭箭正中把心,却也偏离不远的时候,丹阳公主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你这叫从来没练过?”丹阳公主一箭射到了箭靶边缘,越发气愤,转头瞪秦月瑶。 “真没练过啊。”秦月瑶把轻巧的弩箭丢给一旁的随从,让人给她换把弓来试试,“我这叫天赋。” 她是个现代人,骑马射箭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能常接触到的。 她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技能,要早知道的话,当初刚到白石村她就跟着张德进山打猎去了。 两人在林子边上比到了夕阳西下,演武台那边来人让丹阳公主带着陛下去赴宴。 秦月瑶给留在帐篷里的其他人做了晚饭,这会儿天色已晚,丹阳公主又不在,她也没敢带孩子们到处逛逛,毕竟这里住着的都是一群主子。 夜色初显的时候,她留了月照在帐篷里陪孩子,自己提了水桶去溪边打水。 他们将营地选在溪边,也是为了方便取水。 可惜了那群夜北人打马也不走浮桥,往来匆匆的全部踏水而过。 帐篷附近的溪水被搅得浑浊一片,秦月瑶在溪边看着那不断骑马往来的夜北人,恨得咬牙,却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提着桶往上游走。 本以为往上走一小段,就能打到清水了。 可这一路沿溪而上,都走到林子边了,还能见上游有被搅混了的水流下来。 帐篷里已经没水了,她还指望着打水回去给孩子们和自己洗漱呢! 先前听说那林子里也是有将士巡逻的,为明日狩猎准备的野物也都还没有放出来,想来也没有什么危险。 今晚月色虽好,可林子里还是有些昏暗。 秦月瑶扯了扯挂在身上的弩箭,提着桶往树林里去。 这一路的溪水依旧是混混沌沌的,似乎是有人在上游摸鱼。 秦月瑶一路走一路暗骂那人不道德,行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听得后面有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步伐急促,是朝着她这边来的。 秦月瑶早在进林子的时候就开始脑补自己在这黑乎乎的无人的林子里会遇到的一百种危险,现在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想都没想,反手拉了身后的弩箭到跟前,一手端箭,一手扣弦,转身对准行色匆匆朝她过来的人影。 第357章 考虑转行 第357章 考虑转行 “站住!”秦月瑶没有看清朝她急行而来的人是谁,先出声阻住了那人的步子。 “秦夫人?”隔了十几步远的溪畔,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月瑶愣了一下,放下了弩箭:“顾大人没去演武台吗?” 她今天可算见识了小皇帝有多黏顾文彬,都恨不得拿绳子把顾文彬跟他绑在一起了! 刚刚他们去演武台的时候,顾文彬是跟着一起走的,没想到这人会出现在这里,还差点被她当可疑人物给射成筛子了。 “夜北王与摄政王如今在演武台推演军阵,陛下看得起兴,便准我先行回来了。”顾文彬苦笑了一声。 旁人都说他现在是陛下的宠臣,可这宠臣他当得一点都不开心。 先前在皇城他还只负责陛下的学业,现在被交到猎苑来,他都快直接取代余公公和小德子的地位,被陛下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 渴了要找顾修撰,饿了要找顾修撰,无聊了还是要找顾修撰! 先前听他说身子不适,想要先行离去,陛下还让他去天子的大帐里休息,等看完演武就去看他!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一个帝王跟宠妃说的话! 他这个宠臣要被他们的皇帝陛下给逼疯了! 秦月瑶看他这般,抿唇偷笑,顾文彬是真的很招孩子喜欢。 在白石村的时候,那么多孩子都喜欢围着他。 就连张德家的两个孩子,平日里因为在课堂上捣乱还被顾文彬训过,可那日送顾文彬离开庆云镇的时候,他们也是追着马车跟出去了好远,都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顾大人进林子来,也是来打水的?”秦月瑶提了水桶,问了一句。 “嗯?”顾文彬愣了一下,随即应声,“是……是啊。” “那你的桶呢?” “桶……忘拿了……”顾文彬垂眸看自己两手空空,尴尬地答了一句。 “出来打水还能忘了带桶?”秦月瑶见他这般,忍不住又笑了。 “我……”顾文彬愣了一下,随即转身,“秦夫人等等我,我回去拿桶。” 他从演武台回来后,本是顺着营地散步的,刚走到溪边,就见秦月瑶提着桶进了林子,怕她一个人进来出点什么事,所以就跟上来找她。 这会儿被她这么一问,倒是不好说自己是因为担心她所以跟进来了。 “别这么麻烦了,等我打了水,回去分你一半就成了。”秦月瑶侧头瞥了一眼依旧有浑浊的水从上面流下来的小溪,唤住了顾文彬。 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去上游制止那个搅混水的混蛋的丑恶行为,这样一会儿在林子外面便也能打水了。 如秦月瑶所想,他们顺着溪流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发现了让溪水浑浊的元凶。 盈盈的月色从头顶枝丫的疏漏间落了下来,在溪水上映出粼粼的波光。 一个看着只有六七岁的孩子正撅着屁股在溪水里摸鱼。 一头墨发编成了辫子垂在脑后,一身藏青色的短袍都快跟夜色融为一体了。 他撩了袖子,衣摆也扎在腰间,只是这会儿伏在水里摸鱼,不管是裤子还是衣袖,甚至是前襟都打湿了不少,他却浑然不觉。 看发型就知道是夜北人的孩子,秦月瑶看着那被他搅浑的溪水,皱了皱眉。 虽说各个帐篷里每日都有人专门从山里采了泉水送过来,可那是给主子们烹茶煮饭的饮用水。 多出来的也是留给主子沐浴的,他们这些下人可都指着干净的溪水洗漱沐浴呢! 眼看那孩子在水里搅合得欢实,也没见抓到什么鱼,秦月瑶扬声喊了一声;“嘿!这里不能抓鱼!” 水里的孩子抓鱼抓得认真,也没注意到他们过来。 这会儿听到骤然一声吼,吓得身子一震,脚下一滑,直接跌坐在了水里。 秦月瑶没想到自己这一声喊还有这个效果,她才放下水桶,想要去扶人,身旁的顾文彬快她一步,已经几步上前,准备涉水了。 “……”坐在水里的孩子倒也没觉得自己摔疼了,刚想爬起来,转头见顾文彬过来,抓了水底的石块就朝顾文彬砸去。 他满眼警惕,一脸怒色,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夜北话,不停地摸石头砸靠过去的顾文彬和秦月瑶。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过来打水的。”秦月瑶在左躲右闪,躲开孩子丢来的石头,“你先上岸来啊,水里凉,待久了会生病的。” “走开!你们——走开!”这回孩子换了生疏的汉话,眼看溪边的男人也不躲了,迎着他砸过去的石头一路往溪水里来,他也不管岸上的女人了,专门照着朝他走过来的男人砸。 “你是五王子巴鲁?六王子丹胡?”顾文彬一脚踏进了冰凉的溪水里,由着那些石头落到自己身上,猜测着孩子的身份,“你是莫图世子?” “你知道我?”孩子听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下官是大齐翰林院修撰顾文彬,夜里水凉,世子还是快些上岸吧,下官送世子回大帐去。”顾文彬几步走到了莫图身旁,俯身要将他抱起来。 “我不回去!”莫图挥舞着小手要挡开他,“我要在这里抓鱼吃!” “就你那样搅合,抓到天亮都抓不到鱼。”秦月瑶见他这般,站在岸上抱臂笑了,“你先上来啊,你上来我抓鱼给你吃。” “就凭你?”莫图抬眼看她,满眼不屑。 他傍晚出来,在水里摸到了天黑都没抓着一条,他才不信和女人能抓到鱼呢! 秦月瑶也不跟他废话,开口让水里的两人都别动,随即快两步绕到了他们的上游,眼见水里一尾一尺来长的游鱼,驾弩拉弦,利落地射出一箭。 短箭划破水面,刺穿了那条摆尾的鱼,将它钉在了水底。 “……”秦月瑶也没想到自己一箭就射中了,愣怔了几秒,才看向一旁同样看呆了的两个人,“怎么样,本姑娘厉害吧?” 就这水平,她真该考虑转行啊! 第358章 把她让给我怎么样 第358章 把她让给我怎么样 “你这女人挺厉害的嘛。”莫图看着岸上拿着短弩的女人,扬眉笑了,自己站了起来,去把秦月瑶射中的鱼捡起来看了又看,“女人,你再抓两条啊。” “你还是先上来吧。”秦月瑶看着这个不停叫她女人的小屁孩,挑眉朝他招了招手。 莫图拿着鱼上了岸,从怀里摸了个火折子,扔给跟在后面上来的顾文彬:“你生个火,我们烤鱼吃。” “天色不早了,还是让下官送世子回大帐吧。”顾文彬接了他丢过来的火折子,却没有动,只是苦笑着劝到。 旁人便也罢了,眼前这个可是耶律寒邪的幼子,夜北的世子。 今晚耶律寒邪与大阏氏率部下在演武台比试,小世子大概是趁着大帐里人少,偷偷跑出来的,这会儿只怕夜北帐下的人在满猎苑地找小世子了,他们怎么还能在这里跟世子烤鱼吃? “叫你生火你就生火,你是大齐的官员吧?你要是不听,我就去你们皇帝面前告状,说你轻慢夜北的世子。” 莫图虽然学汉话的时间不长,可有些话,在夜北的时候他也常听教他汉话的老师说,这会儿搬来套用到这个大齐官员的身上,倒也十分合适。 “世子要烤鱼,回了大帐让下人烤几条就好,你衣服都湿了,再在林子里吹风,会着凉的。”秦月瑶放下了短弩,蹲下身替凑到她身边来的莫图把他衣摆上的水扭干。 “我不想回去。”莫图本还想威胁恐吓一下这两个大齐的人,可瞧见跟前的女人温柔地替他把袖子也拉了下来,那双映了月色的眼睛里含着担忧,他突然就不想摆什么世子的架子了,只是伸手拉住了秦月瑶的手,“我晚上没吃饭,我们烤鱼吃好不好?” 这次来大齐,照顾他的姆妈没有跟来。 他虽然被养在大阏氏帐下,可大阏氏身子不好,自己又有两个儿子,根本没空,也不愿意管他。 今晚父汗和大阏氏都去演武台了,帐篷里只有一堆喜欢欺负他的人,他不想回去。 “世子没有吃晚饭?”秦月瑶被落在手腕上那只冰凉的小手激了一下,叹了口气,“世子还是先回大帐去吧,我可以给世子做点晚饭送过去。” “你们要是不愿意陪我烤鱼,那就赶紧走,不许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否则我就跟他们说,是你们两个把我绑到林子里来,还把我推到了水里。你们伤了夜北的世子,你们的皇帝一定会重重地处罚你们!” 莫图见这两人都不愿意留下来帮他烤鱼,撇了撇嘴,推了一把跟前的秦月瑶,拿着鱼扭头要往林子里走。 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朝顾文彬伸手:“把火折子还我!” “世子,夜里这林子里不安全,还请世子回大帐去吧。”顾文彬捏紧了手里的火折子,颇有几分为难。 如莫图所说,若他回头真在耶律寒邪跟前这么说,他领罚不要紧,还可能让夜北抓着这个机会在和谈的时候对大齐发难。 毕竟眼前的人不是普通的孩子,是夜北未来的大汗王。 可就这般留了莫图世子在树林里也十分不妥。 “世子想吃烤鱼,我们就把鱼烤了吧。”秦月瑶看着这个转眼就翻脸的混小子,叹了口气,应了他的话。 刚刚看他在水里摸鱼,还觉得这孩子傻乖傻乖的,没想到居然是个会拿身份压人的小腹黑。 夜北人的帐篷里丢了世子,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来寻。 他们便先在这里拖住这个小混蛋好了,不就是烤个鱼嘛,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啊,我去捡柴。”莫图听她松了口,随即欢喜地说罢,转头又要往林子里去。 顾文彬无法,也只能跟着他去捡了一堆树枝回来。 秦月瑶趁这个空档,又拿短弩射了两条鱼,从空间里拿了匕首,将鱼开肠破肚打理干净,又用刚刚的短箭串了起来。 他们在溪边架了火堆,顾文彬把外袍脱给了莫图,看着对面秦月瑶从腰上的小包里拿出几个小瓷瓶,往打理好的鱼上洒佐料,不由得笑道:“你还随身带着调料?” “那是自然,身为厨子,就该这么时刻准备着。”秦月瑶撒完了盐,又开始撒香料。 这些原本都是丢在空间里的,刚刚趁着他们不在,才从空间里取了,装模作样地装在了小包里。 既然要烤鱼吃,没点盐和调料怎么行。 作为一个真正的大厨,经她手的每一餐都不能随意对待! 秦月瑶把打理好的鱼递给了顾文彬和莫图,教他们怎么烤。 “这是你的婢女?”莫图拿着鱼坐在火堆前,转头问顾文彬,“把她让给我怎么样?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我都给你。” “多谢世子美意了,我还是更喜欢待在京城。”顾文彬还没开口,秦月瑶已经开口拒绝了。 “你不用去夜北的,我听特木勒将军他们说,要把我留在你们大齐当质子。”莫图盯着眼前跳跃的篝火,淡声说。 他年纪不大,可自小长在那种环境里,有些事情,他懂得比寻常的孩子都早。 他虽然是父汗的幼子,可因为生母只是侧阏氏帐篷里的婢女,还在生他的时候就死了,他这个没有依靠的世子自小就受尽了嫌弃和冷遇。 哥哥们觉得他是个没长大的废物,对他不削于顾。 可几个侧阏氏都觉得他是威胁,明里暗里地想害他的性命。 这次特木勒将军说要留他在大齐当质子,其实是想保护他。 他虽然不想离开草原,不想离开照顾他的姆妈和父汗,可是他知道这个决定是为了他好,父汗也一定会同意的。 顾文彬看了一眼莫图,又看了一眼秦月瑶,没有说话。 议和还没有开始,莫图世子无意里说出来的话,其实已是泄露机要了。 “别离火这么近,会烤焦的。”秦月瑶知道这话她跟顾文彬都是不能接的,便岔开了话题,坐到了莫图身旁,去扶他举着烤鱼的手。 顾文彬侧开了头,看向小溪对面的树林。 “秦夫人,小心!”他本是不经意地一撇,却在看到林子里冷光闪动的一瞬,神色一沉,转身往一旁的莫图和秦月瑶身上扑去! 第359章 合作愉快 第359章 合作愉快 从对面的树林里接连射过来两支冷箭,第一支擦着顾文彬的头顶飞射而过,第二支掠过燃烧的篝火,刺进了顾文彬的肩头。 那一箭力道不小,刺穿了顾文彬的右肩。 “秦夫人,快逃!”顾文彬身子一震,巨大的痛楚从右肩蔓延开来,他却也只是咬牙,一手撑起身子,急促地唤被他护在身下的人快逃。 逃?对面来的显然不止一个人,她能怎么逃? “小心!”眼看又有冷箭射过来,秦月瑶也顾不得顾文彬身上的伤,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抱着他往旁侧一翻,同时一脚踢开了身旁的莫图世子。 那几箭射在了他们刚刚倒着的那块空地上。 顾文彬被她带着跌在一旁,右肩狠狠撞在了地上,痛得差点昏厥。 莫图倒是反应快,被秦月瑶踢得滚了两圈后,手脚并用地在下一次攻击前,钻到了近旁的一棵树干后面。 “顾公子,躲到树后面去!”秦月瑶推开了身上的顾文彬,急声提醒了一句,抽了一截烧得真旺的柴火,猛地朝着对面的树林扔过去。 眀烈的火光在夜色里划出一道亮眼的幅度,借着那道光亮,秦月瑶看到了对面十余步外,自树干后探出身来,拉弓搭箭,直指向她的人。 弓弦还未张满,那人显然也被秦月瑶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在看到空中划过的火焰时,手上的动作有那么几秒的迟疑,似是想要判断清楚眼前的形式。 秦月瑶却是毫不迟疑,她托弩扣弦,在那节柴火落地之前,已经朝着对面的人射了一箭。 燃烧的柴火砸落在对岸,捡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在火光黯淡下去之前,秦月瑶瞥见那持弓的人似乎身子往后仰倒了下去。 可她也来不及去仔细看清,只是趁着这个空档,一把拽了挣扎着起身的顾文彬,拉着他一起躲到了近旁的大树后面。 “顾公子,你还撑得住吗?”秦月瑶拿了匕首,一刀将插在顾文彬肩头的箭羽削短了一截,又将匕首塞到了他手里,“你若还撑得住,就跟莫图世子一样,赶紧往林子里退。” 就这片刻的空档,那个躲到树后面去的莫图世子这会儿已经借着树林的掩护,手脚麻利地往黑洞洞的林子里跑了。 “一起走。”顾文彬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扣住了秦月瑶的手腕。 “你先走,我拦他们一拦。”秦月瑶给手里三连射的短弩上满了短箭。 她听到了,听到在她射中那个搭弓的人后,对面林子里响起的几声低唤。 若是她没有听错的话,对面至少还有三个人。 现在对面没有动静,也没有箭羽飞过来,想来对面的人也在判断形势。 他们停住了攻击,显然是被她刚刚那一箭吓住了。 或许现在正在猜测着她的身手,盘算着这场行刺继续下去到底能不能成功。 这个时候,她其实是占上风的,只要震慑住对面的人,他们或许会知难而退。 可如果现在她也跟着一起往树林里退,对面的人只会紧追不舍。 等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才真有可能一个都活不了。 “你怎么拦?”顾文彬皱眉,扣着她的手紧了紧,随即就松开了,却也不动,“你赶紧逃,我来拦他们。” 他知道她有些身手,往日到酒楼,也常见她在后院比划。 他也看到了她的箭术,说是箭无虚发也毫不夸张。 可是他怎么能留她一人在这里对敌? 这一刻,顾文彬第一次恨透了自己只是个百无一用的读书人。 他若是有武艺在身,现在就可以护住她,而不是只能这般以身挡箭,还要成为她的拖累。 “你信我,我能拦住他们。”秦月瑶摇了摇头,低声说,“你现在赶紧走,躲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后,往林子外面去,找人来帮忙。” “月瑶!” 顾文彬刚唤了一声,对面又有箭羽飞射了过来,两箭钉在了他们躲着的大树上,余下的擦着树干飞了出去。 “顾文彬,你得给我撑住了,可别比我先死在这林子里。”秦月瑶听到了对面树林里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她咬了咬牙,丢下一句,也没劝顾文彬走了,一个闪身,移到了旁边的一棵树后面。 甫一站定,她靠在树干后,探身朝着对面连射了三箭。 她其实也没真指望顾文彬能出去搬救兵,刚刚顾文彬拉住她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手上全是血。 肩伤在右肩,还是穿透了身体的。 他不是习武之人,这样的重伤,能撑到现在还没有昏厥过去已是不易了,让他往林子里逃,只是想让他在昏迷之前找到更安全的藏身之地罢了。 她现在满心期盼的,是那个溜得飞快的世子还有点良心,会出去给他们找救兵过来。 秦月瑶那三箭射得急,她也不知道自己射中了没有。 箭筒里的几支箭早就射完了,她现在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从空间里取了她存进去的短箭。 “我帮你。”她刚装好了箭,就听得脑海中异常冷静的声音响起。 “嗯。”秦月瑶应了一声,屏息听着对面的动静。 “离得最近的那个,在你右边十点方向,五秒之后,他会从树后面出来,长弓的发箭速度没有短弩快,你有两秒的机会。” 秦月瑶咬唇默数,判断好了方向。 “就现在!” 秦月瑶猛地旋身,松开了扣弦的手。 溪水边篝火明灭,虽然隔得远,秦月瑶却觉得自己看见了,看见从短弩里飞出去的三支箭箭裹着劲风射向对面的人。 那人也在同一时间送了扣弦的手,泛着冷光的箭簇朝她这边飞了过来。 “躲啊!” 脑海里猛然炸开的怒吼惊得她回过神来,秦月瑶忙往树后面缩。 长箭擦着她的耳畔飞过,钉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对面传来一声闷呼,随即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反应这么迟钝,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眼见她差点就被射穿了脑袋,青藤炸毛了。 秦月瑶抽了抽嘴角:“合作愉快啊。” “你得快点啊,旁边的小白脸失血过多,要不行了。” 秦月瑶看了一眼不远处靠坐在树下,仰头低喘的人,咬了咬牙,手上装箭的动作没停:“妈的,剩下的人在哪里?” 第360章 就地取材 第360章 就地取材 小溪对面埋伏在树后面的两个刺客眼见着同伴中箭而亡,越发犹豫了。 他们一行有十二个人,在知道莫图世子偷跑出大帐之后,本是想趁着大汗王今晚在演武场,无暇分身,偷偷潜进来杀了莫图,永绝后患的。 大汗王想让莫图世子留在大齐为质这件事情,在这次夜北随行的人里已经不是秘密了,若是在他们离开大齐之前不能得手,再想杀他,就更困难了。 他们分了三组,在这片林子里搜索。 却是没想到,那个性子孤僻的莫图世子居然不是独自在此。 第一眼看到篝火旁的三个人时,他们是胜券在握的。 虽然弄不清楚大齐官员的官阶,可是,文臣和武将的朝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眼看那里坐着的唯一的男人都只是个文臣,他们本以为这次能一举得手。 要不是那个文臣瞎看乱瞄,正好看到他们动手,他们本来是要成事了的! 现在倒好了,世子没有杀成,伤了大齐官员不说,谁能想到那个婢女还是个有身手的。 按主子的吩咐,现在成事的希望已是渺茫,他们本该带着同伴的尸首,迅速撤离的。 可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杀了他们两个兄弟,这口气,怎么能忍! 他们盘算过了,对面的女人箭法不错,他们这般躲着放箭占不到半点优势。 可那女人应该也只是箭法不错而已,若真是身手了得,在发现他们其实人也不多的时候,早该攻过来了,哪儿还用得着躲着放箭? 两个刺客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丢了手里的长弓,反手抽出了别在身后的重剑,示意同伴掩护他之后,从树后走了出来,提剑朝着溪水对岸疾步而来。 秦月瑶跟青藤正愁对面的人没动静呢,眼见这人跑了出来,都不用青藤提醒了,秦月瑶迅速朝着来人射了三箭。 冲到溪边的人重剑一挥,利落地截断了射向他的短箭。 “大姐,你三箭别直往一处射啊,你讲点技巧行不行!” “我今天才学会的,能射中就不错了,哪儿有什么技巧可讲!”秦月瑶也吓了一跳,刚刚还觉得自己是神射手呢,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这个半吊子果然不能嘚瑟! “赶紧的,我给你的箭上加点料。”青藤叹了口气,眼见那人已经越过溪流,忙催促。 秦月瑶也没来得及问他加的什么料,取箭搭弦,朝着离自己不过二十余步的人又射了三箭。 这一次,三支箭羽刚到那刺客跟前,还没等他挥剑格挡,就猛地炸开了。 三声巨响震得秦月瑶耳朵疼,看着眼前炸开的火光和飘飞的红纸屑,秦月瑶愣了一下。 那是……那是炮仗? “我只能就地取材,谁叫你总往空间里扔些奇怪的东西,有炮仗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给你造个火箭筒不成?” 青藤的声音里满是嫌弃,这么好的一个空间,都快被这女人当成杂物间了,平日若是一人出门采买,她便买什么往里面丢什么。 这几个炮仗,还是上个月酒楼开业,她买了几串炮仗放到空间里的时候,他手贱去偷偷摘下来的,没成想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可惜了是古人做的炮仗,声音虽大,可威力太小,根本不能跟现代的大地雷媲美。 那个被炸了的刺客,也只是被震得耳朵撕裂般的疼,除却炸得一脸乌黑,头发和衣服也被火燎了之外,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外伤。 这一炸,没有炸飞敌人,反倒把敌人激怒了! 那人痛骂了一声,抡剑就往她这边过来。 “跑!玩不过了,快跑!”秦月瑶还站着没动,青藤已经稳不住了。 他现在存的财富值和秦月瑶余下的加起来也不够买传送系统,他出不来,这没本事的女人也打不过人家,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跑什么跑,再绑两个炮仗来!”秦月瑶在听到他说就地取材的时候,已经有了主意,这会儿见人冲过来,心念一动,从空间里搬了包氮肥出来。 自从他们打算走上种葡萄酿酒这条农耕致富的康庄大道之后,她花了一千财富值给交易系统升了个级,这个从前只卖瓜果蔬菜的交易系统如今还开始卖各种化肥了。 这些东西,她本来是打算等君修远到沧州领了封地,他们自己有了田地之后才拿出来用的,没想到,这地还没种上呢,倒是先拿来当武器了。 秦月瑶从树后面冲了出来,猛地将怀里一包枕头大小的氮肥朝那提剑的刺客砸了过去。 又抓了短弩,朝着那飞出去的肥料连射了三箭,随即合身扑到了几近昏迷的顾文彬身边,拽着他往一旁移了移。 三声巨响里,树后火光大盛,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惨叫。 氮肥遇猛烈的撞击和明火都容易发生爆炸,更遑论现在秦月瑶是拿了三个炮仗去招呼它。 那刺客眼见冲出来的女人丢了一包奇怪的东西过来,下意识地挥剑去劈,这才刚抬手,那东西就跟着射过来的三支箭一起炸开了。 这一次,他只见眼前火光大亮,随即就是全身山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秦月瑶跟顾文彬躲得不远,好在还有棵树挡住了强大的气浪,便是这般,她也感受到了气浪里灼人的温度。 来不及去看溪边被炸的火人,秦月瑶一把背起顾文彬,撒丫子朝着林子里跑。 跑出去没多远,她便改了道,转身往外跑去。 “这你都想得出来?挺厉害的嘛。” 青藤虽然待在系统空间里,可因着空间系统的不断升级,如今他能感知到秦月瑶周围十米之内的所有动静。 刚刚秦月瑶虽然躲了起来,他却是参观了那绚烂壮烈的爆炸,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夸到。 “小朋友,以后有空多看新闻,关键时刻能救命。”秦月瑶紧紧拽着顾文彬,脚下没停,想着刚刚的举动,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青藤听她叫自己小朋友,刚想还嘴,察觉到周围的动静,他声音一沉“哇哦,有人追来了,还是很多人,我看你这次是真要完蛋了。” 第361章 知道点什么? 第361章 知道点什么? 自从穿越到这里之后,秦月瑶越发相信人各有命这句话。 就像她,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被英雄救美的命了。 但凡是在危险时想救她一命的人,最后似乎都以一身是血的结局收场。 这往往还不是最坏的结局,就像现在,听到青藤说来了很多人的时候,她还盼着过来的人里,即便是没有墨冥辰,也该有她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大齐的人。 然而,看着眼前这群打马绕圈将他们围了的夜北人,心里刚燃起的那点星火也彻底熄灭了。 骑马围住他们的夜北人至少有十余个,来人皆是一身黑衣。 为首的年轻人眉目英挺,额前戴着镶了蓝宝石的护额。 那双墨蓝色的眼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同样的装扮,腰上挂着同样的重剑,这会儿所有人都还把手搭在了剑柄上,看着他们,就像是一群狼看着自己的猎物。 秦月瑶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说点什么,威胁或者求饶? 她一手紧紧拽着身上的顾文彬,一手握紧了匕首,张了张嘴,却想不出来自己该说点什么逃脱这一场厄运。 她这运气也太背了吧! “那日苏王子想必是听到了刚刚的动静才入林查看的吧?”被秦月瑶半背半拖,原本已经有些神思恍惚的顾文彬突然开了口。 他扶着秦月瑶的肩膀,站直了身子,仰头看着马上的年轻人:“西亭山的树林里都有齐军巡逻,猎苑里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诸位远来是客,还是回大帐歇息,准备明日狩猎之事吧。” “巡防的军队现在正在北部的山林里搜捕可疑人物,想来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了。”那日苏垂眸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是血的大齐官员,他不知道这人是谁,夜色下,染了血的官服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模样,“这位大人看着眼生,不知如何称呼?” 他们是从溪边过来的,已经看到了三具属下的尸体,其中一个还被烧得体无完肤,想来都是眼前这两个人的杰作了。 死的是他的人,他现在到林子里来,是打着寻找莫图的幌子,来断后收尸的。 结果莫图不知去向,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就这么被这两个齐人搅黄了。 他本是打算当即杀了这两个人的,可刚刚听属下讲了溪边那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他有些好奇,好奇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却好奇,他还因为跟前这个没搞清身份的大齐官员而有些迟疑。 今晚两国在演武台前演练军阵,除了大齐皇帝和摄政王,这次随行的礼部官员和武将们几乎全在演武台。 他们到京城也有数日了,他从没见过眼前这个人,可这人却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甚至叫出了他的夜北名。 他这几日随父汗一起见了不少大齐官员,他们都只知他是夜北的大王子耶律明觉,只有事先查探过他们的人,或是熟识的朋友,才能知道他们的夜北名。 “下官顾文彬,在朝任翰林院修撰一职。”顾文彬虽脸色惨白,可此刻抬眸看着马上的人,神色从容,声音也不急不缓,“下官今夜入林赏景,遇到了几个冒充王子族人的刺客,幸得大王子及时相救,才让下官有惊无险,否则下官怕是要成为大齐历朝历代最短命的状元和帝师了。” 那日苏神色一怔,翰林院修撰不是什么大官,可眼前这人,他是听说过的。 今科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还是大齐皇帝钦点的帝师。 这人今晚要是死在了林子里,明日大齐朝野上下只怕会炸开锅了吧? “顾大人刚刚说,你是在林子里赏景的时候遇到了冒充夜北人的刺客?”那日苏的手搭上了剑柄,挑眉看着顾文彬。 今天虽然没能宰了那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莫图,可能杀个大齐的状元也不错呢。 他其实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上什么大麻烦,可这状元郎见过他,认出了他。 而且这人现在明明都一副快死了的模样,可那双眼里全是淡定从容,这一点,最让人不爽,不爽到让他想杀人! 顾文彬瞥了一眼那日苏按在剑柄上的手:“这是下官替大王子准备的说辞,下官若是平安出了这个林子,大王子便是下官的恩人,而今晚伤了下官的,是企图挑拨两国关系,所以故意装成夜北人的刺客。” “下官从溪边逃到这里不过百余步,在这百余步里,下官至少留了十个证据,能证明今晚害死下官的,是夜北人。”顾文彬转头往溪流的方向看了一眼,“今夜大汗王带着诸位将军在演武台演练,夜北帐下诸事都交给大王子负责,即便是大王子咬死不认,事涉两国,大王子也难辞其咎。” “你觉得本王子会信你的鬼话?”那日苏皱眉扫了一眼顾文彬看过去的方向,冷声道。 “就算下官没有留下证据,可若下官现在死在了林子里,大王子又正好在这个时候进过这片林子,大王子觉得,在大齐朝臣眼里,你跟这件事脱得了关系?” 顾文彬抿了抿唇,他的手死死扣着秦月瑶的肩膀,才让自己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大王子现在想杀的,可不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下官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备受瞩目,还是陛下钦点的帝师,是要为陛下授帝王之业的人。下官若是死在这里,不管是陛下还是摄政王都不会为着一个和谈就将此事盖过去。到时候,若是连累夜北和谈不成,大王子准备怎么跟汗王交代?” “不用下官提醒,大王子也该明白此次的和谈,真正得利的不是大齐,是你们夜北。大王子若是因为今晚一时兴起杀了下官,而害了夜北全族,只怕日后会追悔莫及。” “你……”顾文彬一席话,听得那日苏沉下了脸。 夜北提出两国结盟的理由,是为了继续保持两国边境的安宁。 他们虽然在此次准备议定的盟约里提了许多要求,却也给出了许多不错的条件。 从盟约上来看,得利的其实是大齐,毕竟大齐现在新帝登基,不宜动兵。 可眼前这个人的话,虽未挑明,却是听得那日苏心惊。 第362章 老夫要拔箭了 第362章 老夫要拔箭了 那日苏盯着顾文彬,陷入了沉思。 顾文彬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轻。 他有些急了,他怕自己的话没有说动眼前的人,怕自己就这么昏死过去后,他们会对秦月瑶动手。 “大王子今晚带人进树林,是为了寻找贪玩偷跑出来的莫图世子吧?”秦月瑶肩膀都快被顾文彬给捏碎了,可她知道顾文彬现在死撑着等那日苏动摇,她便也不敢去扶他,只是仰头看向那日苏。 “世子殿下刚刚与我们在一起,还差点被那些刺客射中,世子离开的时候,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居然觉得那些刺客是大王子派来杀他的。世子殿下离开了很久了,现在应该已经去演武台找大汗王了,奴婢不知世子怎会有这样的误会,可若是叫大汗王也跟着误会大王子就不好了,大王子还是让顾大人去大汗王面前帮您好好解释一番才是。” 那日苏他们是从溪流那边过来的,刚刚围住他们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都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和失望,更有两个人在靠过来之后,得了那日苏的示意,又策马离开了的。 这般看来,他们是没有抓到莫图的。 莫图那个小屁孩虽然没良心,但是好在也算机灵。 瞧他跑得那么利落,只怕从前没少遇到过这种事情。 他既然不是被吓坏了乱跑,肯定越往外面有人的地方跑越安全。 秦月瑶不指望他给他们搬救兵了,也只能指望着莫图会去找耶律寒邪。 莫图误不误会那日苏不要紧,只要让那日苏觉得莫图猜到了是他,还会去告黑状就好。 这样一来,那日苏就更不能杀他们了,因为需要他们去替他解释。 “赛罕,把他们带回去,让合萨把这位顾大人治好,可别让他死了。”那日苏盯着顾文彬看了须臾,松开了按着剑柄的手,调转马头往林子外去,还扬声嘱咐了属下将这两人带回去。 且不说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有点道理,单这个顾状元就十分可疑。 得利的是夜北?害了夜北全族? 夜北去岁因朔方原上的大雪损失惨重的消息,他们压得很好,就连驻守晋北的云天惊都没有探到消息,这个什么狗屁状元,难不成知道了点什么? 他若真知道了什么,消息必是出自夜北内部,这么一来,那个出卖夜北的内贼又是谁? 便是为着这个,他也得把这个顾状元弄回去,好好查清楚才是! 那日苏说把他们带回去,秦月瑶本以为这群人会带他们回大齐的帐篷去。 却不想,她跟顾文彬被这些人一人拎一个,策马绝尘一路穿过小溪,去了夜北人的营帐。 他们被丢进了一个满是奇怪草药味道的帐篷里,顾文彬被扶到床上躺下时,神思已经有些模糊了。 帐篷里一个发须斑白的老合萨穿了一件青灰色的长袍,他检查了顾文彬的伤势,给他灌了一口墨绿色的药汁,让他醒过神来后,老人唤了秦月瑶帮忙,要给顾文彬把伤口上的箭拔出来。 “现在就拔,不能等等?”顾文彬皱眉,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刚刚已是一路硬撑,这会儿因着老合萨的一口药吊着精神。 他怕这箭一把,他会撑不过去。 他们现在还在夜北人的帐篷里,他若撑不过去,那些夜北人见他死了,只怕不会放过随他一起的秦月瑶。 “你这孩子,这伤口现在还在流血,若是不马上拔箭止血,你很快会流干血死在这里的。”老合萨并没有因为顾文彬的拒绝而打算停手。 他用匕首划开了顾文彬的衣衫,将他上身剥了个精光后,将一个木盆塞到了一旁盯着顾文彬伤口看的秦月瑶手里:“去打热水来替他把身上擦干净,这样拔了箭才方便包扎。” “啊?”秦月瑶还在思索该不该现在就拔箭。 她虽然没学过医,可也明白这拔箭必然会给伤口造成第二次伤害。 顾文彬已经流了不少血了,现在她不知道他们该不该信任这个捣鼓着奇怪草药的奇怪的夜北老人。 这种时候,他们是不是该去大齐的帐篷里请随行的几个太医来替顾文彬诊治更加妥当? “还愣着干什么?”老合萨见她迟疑着不动,皱眉催促,“赶紧的,你是听不懂老夫的话,还是不知道怎么伺候人?大王子吩咐了,在他和汗王回来之前,你们都只能留在老夫的帐篷里,你若是不想你家大人死在这里,就按老夫说的做!” 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守在帐篷外面的三个黑衣夜北人,明白他们现在一时半会儿怕是真不能离开这里了。 她咬了咬牙,依了老合萨的吩咐,从帐篷另一边火炉上的铜锅里舀了半盆热水,等得老合萨在水里撒了药粉后,扭了帕子替顾文彬将身上的血迹擦干净。 这般近距离地观察伤口后,秦月瑶才明白老合萨说的话不假。 被洞穿的伤口现在依旧在往外冒血,虽然没有最开始那般流的凶猛了,可依旧是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这古代又没有外科技术,不能输血,若放任伤口一直流血,顾文彬最后真会失血过多而死。 “丫头,扶稳他,老夫要拔箭了。”老合萨挽了衣袖,用火烤过的匕首削去了箭簇,伸手握住了箭头。 “秦夫人,别让他这么做。”顾文彬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跨上床来的秦月瑶将他扶了起来,他有些艰难地转头去看身旁的人。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秦月瑶皱眉,紧紧扣住了顾文彬的肩,“顾文彬,这一回你可千万要撑住了,咱们好不容易才从林子里出来了,你要是这个时候掉链子,拔个箭都能把自己拔死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夫人,若是我……”顾文彬的话都还没有交代完,一旁等不下去的老合萨已经猛地将那支短箭从顾文彬肩头拔了出来。 帐篷里一声惨叫惊得外面过来的人加快了步子。 墨冥辰掀帘进来看到帐篷里两个帮顾文彬处理伤口的两个人也满脸是血的时候,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拦住要跟进来的小皇帝,然而在看清老合萨身旁那个宫婢的模样时,墨冥辰神色一怔,忘了动作。 于是,血腥味混着草药味的帐篷里再次响起了一声尖叫,还有众人的惊呼声。 第363章 心如火灼 第363章 心如火灼 墨文璟是被那个床上浑身是血,还大喊着赶紧止血的人吓晕的。 他这一晕,一群刚从演武台回帐篷的武将和几个太医全部都涌到了夜北人的帐篷里。 墨冥辰被这些人一堵,更没办法抽身了。 好不容易等到墨文璟悠悠转醒,又见丹阳公主带着个鼻青脸肿的孩子进了帐篷。 这一回,换在一旁看热闹夜北人惊呼了。 本就体弱多病的大阏氏乍见到养在她帐下的小世子这般模样,一口气喘不上来,昏厥在了耶律寒邪怀里。 “本宫回帐篷的时候,正好在帐外遇到了从林子里跑出来的小世子。”丹阳公主迎上耶律寒邪森然的目光,只是淡声解释,“太医们都被叫到了这边,本宫找不到人给世子诊治,就只好送他回来了。” “对,本世子从林子里出来之后就遇到了丹阳公主,这些伤都是在林子里摔的。”被几个仆妇拉到一旁仔细检查伤势的莫图撇了撇嘴,接了丹阳公主的话。 这身上的伤的确是从林子里摸黑逃出来的时候在路上摔的,至于这脸上的嘛…… 他从林子里出来之后,发现自己跑到了齐人的营帐。 想着林子里头还有两个被他丢下的人,他好心地决定去找人帮忙。 可惜了帐篷里大部分人都去了演武台,他一路穿到了丹阳公主的帐篷附近,正好看到了一个准备进帐篷的小姑娘。 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姑娘,一张小脸像是山顶的满月那般皎洁,一袭粉色的裙子就像草原上盛开的最美的花。 他上前去跟她搭讪,想让那个小姑娘帮他去找点人来。 大概是他开口的方式不太对,或者是他当时的模样太吓人。 当他抓着手臂才问了一句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小姑娘吓得尖叫了一声,他就被从帐篷里冲出来的孩子打了一拳。 两个人就这么在帐篷前面扭打在了一起,直到来人将他们分开,直到他被带回了这里,他依旧不知道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皇姐,陛下这里有本王看顾着,你去摩柯合萨的帐篷里看看顾修撰他们伤势如何了?”墨冥辰一直站在床边看着几个太医给昏过去的墨文璟诊脉,见丹阳公主终于过来了,暗自松了口气,转头说道。 从演武台过来的路上,他和耶律寒邪都已经听了大王子的说辞。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顾文彬怎么会带着婢女大晚上的去那无人的树林里闲逛。 可他没想到,那日苏口中的那个婢女,居然是秦月瑶。 顾文彬是昨天陛下临时加到随行之列的,他在看到顾文彬的名字之后,就没有再仔细看那份名单。 所以,她是偷偷跟着他来的? 她若想来猎苑,为什么不告诉他? 虽然不能让她跟在自己帐下,可也能将她安排在皇姐或是林婉的帐中。 他先前没有开口问,除了担心因为他的关系,她在猎苑会被耶律寒邪等人盯上,而且她马上就要动身去宁州了,酒楼里只怕有很多事情要打点,他怕自己贸然提出同行,会打乱她的计划。 可她还是偷偷来了,还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跟着顾文彬在树林里遇到了刺客。 刚刚匆匆一见,她满身是血的模样慑住了他。 更让他痛心的,是她那般焦急地顾着床上受伤的那个人,连他们进帐都不曾发觉。 他察觉得到顾文彬的心思,可他从没有去想过她对顾文彬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他们曾在白石村相处了两个月,孩子们都喜欢顾文彬,她晚上带着孩子们和顾文彬去看戏,他们常在一起闲聊,还有那一箱子她不愿意让他看的礼物,还有今晚…… 帐篷里的人因着不同的原因乱做一团,墨冥辰对周遭的嘈杂却是恍若未闻。 他发现自己胸腔里现在有一种比愤怒更甚的情绪在折磨着他,让他心如火灼,根本无法再思考任何问题。 从大帐里出来的丹阳公主刚踏进满是药味的帐篷,就看到坐在床边喝药的血人。 刚刚来了两个夜北人,说是大阏氏病倒了,把老合萨匆匆带走了。 秦月瑶这才知道在演武台的那群人全都回来了,她想出去看看情况,可有不放心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顾文彬,便也只能坐在这里等。 “姑奶奶,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丹阳公主没料到在这里能见到秦月瑶,还是见到这副模样,满眼担忧地凑上前来,“你受伤了?” 她从演武台回帐篷的时候,听澜翠说秦月瑶出去打水去了很久没回来,月照已经出去找了。 她本以为这人是出门之后迷路了,林婉带人进树林的时候,她还特意嘱咐了林婉分点人在各个帐篷间找找秦月瑶,没想到这人居然跟顾文彬在一起! “殿下!”秦月瑶一见丹阳公主,猛地站了起来,把她拽到了床边,“你可算来了,赶紧把顾大人带回去吧,他伤得太重了,得让太医给他好好瞧瞧!” 顾文彬在拔箭的时候痛昏过去了,这会儿她跟老合萨用草药敷伤口止住了血,可他依旧气息微弱,昏迷不醒。 她还是信不过这个去帐篷外拔些草进来都说是药的老合萨,顾文彬伤得这么重,就算不能送回京城,也该让随行的太医来给他瞧瞧。 丹阳公主现在心里揣了成百上千个问题想问,可看到床上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顾文彬,想到帐外的情形,也只能压了心里的问题:“太医们都过来了,等本宫回禀了陛下,就让他们过来看看。” “今晚的事情……”秦月瑶见帐中没有其他人,开口想跟她说说树林里发生的事情。 “今晚之事,等顾修撰醒来之后,再做定夺,在此之前,你留在这里照顾你家顾大人,本王留了两个太医在此,等人一醒,不管多晚,立即派人禀报本王。”墨冥辰与耶律寒邪一起进了帐篷,适时截断了她的话。 “本宫跟太医们一起在这里照顾顾大人。”丹阳公主转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跟进来的人,抿唇道。 “时候不早了,皇姐还是先带陛下回大帐去吧。”墨冥辰扫了秦月瑶一眼,没有应丹阳公主的话,只是跟一旁的耶律寒邪交代了几句之后,唤了丹阳公主和一众大齐官员,带着被吓着了的墨文璟离开了。 第364章 唯一的本事就是运气 第364章 唯一的本事就是运气 丹阳公主也知道自己留在夜北人的帐篷里不妥,可她没想到墨冥辰会把秦月瑶也留在那里。 等得过了浮桥,眼见那群夜北人也没再送了,她将手里牵着,还惊魂未定的墨文璟塞到了小德子手里,也不理会其他人,拽了墨冥辰往自己的帐篷去。 “顾文彬受了重伤不能挪动,可你好歹让我把她带回来啊,你把她留在夜北人的帐篷里,就不怕出点什么事?” 墨冥辰皱了皱眉:“她现在已经出事了,不管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情都牵涉到两国的和谈,耶律寒邪连昏迷不醒的顾文彬都不让我们带回来,他会让你带一个目睹了一切的婢女回来?” “她又不是真的婢女,她……”丹阳公主瞥见墨冥辰眼中的神色,顿了一顿,“她是我请的厨子,是我带到猎苑来的,她今晚是出去打水,只是碰巧遇到了顾文彬,还碰巧遇到了刺客而已。” “你要生我的气,生她的气,也先把人带回来再说啊,你没看到她一身是血吗?他们今晚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万一再在夜北人的帐篷里出点什么事,你到那个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丹阳公主说罢,想想还是觉得不妥,松开了拽着墨冥辰的手,扭头要往溪流对面去。 不管墨冥辰到底在生谁的气,她都不能让秦月瑶留在夜北人的帐篷里,就是去抢,她也要把人抢回来才行! “皇姐觉得我这样是在赌气?”墨冥辰一把拉住了她,“她如今是除了顾文彬之外,唯一知道林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现在夜北人说这是一场误会,是有人冒充他们的人刺杀顾文彬,让两国生出间隙,你若现在带她回来,夜北人若是担心她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想要杀她灭口怎么办?我将她留在那里,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可是……” “放心吧,晚点我让林婉过去守着他们,等顾文彬一醒,我便将她带回来。”墨冥辰叹了口气。 他的确生气,生他们所有人的气! 气皇姐瞒着他把人带来,气秦月瑶也瞒着他,要来猎苑都不跟他说一声。 还气他没有将这群夜北人看牢,让今晚的事情发生,让她身处险境。 可是他还没有气到毫无缘由地就将她留在夜北人的帐篷里,皇姐都这般担心她的处境,更遑论他了。 可是他不能把她带回来,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担心和记挂,就让她再次身陷险境,他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妥当才行! “我先带人去树林里看看,皇姐还是回帐篷里休息吧。”墨冥辰说罢,转身欲走。 “不行,这事儿是你做的决定,你跟我交代了没用,你还得自己去跟他们说。”丹阳公主拦住了他,拽着他往两个孩子的帐篷里去。 道理她都懂,可她不擅长说谎,不知道要怎么去跟两个孩子们说,他们的娘亲傍晚出去打水之后,就一整晚都不能回来了,还是他们的爹不让他们娘亲回来的。 这事儿她可解释不了,还是让墨冥辰自己去哄孩子好了。 对于被留在夜北人的帐篷里这件事,秦月瑶倒是挺想得开的。 他们今晚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顾文彬现在昏迷不醒,墨冥辰没让她去众人面前编故事就已经很不错了,她现在只想安静地做一个受了惊吓,什么都不知道的婢女。 可惜了帐篷里的人并不打算让她享受片刻的安宁。 去给大阏氏看病回来的摩柯合萨见两个太医在他的帐篷里对他的病人指手画脚,当场大发脾气,要把这两个齐人大夫赶出帐篷去。 秦月瑶趁着三个人就自己的医术展开激烈争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坐在床边偷偷给顾文彬灌泉水。 虽然伤已经上药包扎了,可顾文彬刚刚流了太多的血,现在脸色更是白得跟鬼似的,呼吸十分轻浅,秦月瑶真怕这人熬不过今晚。 “女人!你们还活着啊!”半夜从帐篷里偷跑出来的莫图顶着张微肿的脸钻了进来,看了一眼被两个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争辩的老合萨之后,就凑到了床边。 秦月瑶一见他就来气,要不是他跑去摸鱼,他们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这人倒是逃跑经验丰富,乘乱跑了个没影就罢了,脱险了也不知道去外面帮他们搬救兵,还好他们遇到的是直接带人过来的大王子,还好顾文彬那套说辞把大王子给唬住了,不然这会儿他们怕都要横尸小树林了。 “别这样嘛,我可是在父汗面前说了你们很多好话呢。”莫图见秦月瑶不理他,倒也不甚在意,只是跟她一起看着床上动弹不得的人,“父汗知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会为难你们的。” “你都跟大汗王说什么了?”秦月瑶心一沉,转头问。 “也没说什么,只说我们一起在林子里遇到刺客,这个人舍命救了我。”莫图伸手要去按顾文彬的伤,被秦月瑶挥手打开,他缩回了手,垂眸笑了笑。 其实除了这个,他真的什么都不用说。 他便是不说,父汗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次了,每一次他侥幸脱险后,父汗除了宽慰他和大阏氏外,什么都不会做。 谁会为了一个不中用的儿子,去处罚自己看好的儿子和偏爱的宠妾呢? 夜北虽然有幼子继位的传统,可能继位的幼子,也是需得有强大的倚仗和能保住这个世子之位的本事的。 他没有倚仗,唯一的本事就是运气,能让他每次都死里逃生的好运气。 可这样的运气,让他时常要面对真正关心他的人为了救他而死,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也不想真的被留在大齐。 今晚偷跑去林子里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遇到刺客。 不管是大哥还是侧阏氏的人,他都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他本想死在树林里,不再拖累任何人,可没想到,最后还是拖累了旁人,还是两个跟他毫不相干,甚至不是他族人的陌生人。 “这个送给你们。”莫图从怀里掏了两串链子,递到了秦月瑶面前。 第365章 只是在自我反思而已 第365章 只是在自我反思而已 “这是什么?”秦月瑶低头看着莫图手里用几股细绳串起来的一颗狼牙和一个小木牌,没有接。 “这是摩柯合萨在祭台上求长生天赐福了的护身符,我就是因为戴着它,才每次都能死里逃生的。”莫图扯出了脖子上的狼牙护身符给她看。 他出生那天,父汗率众亲随狩猎,猎了头狼送到他的帐下。 这是夜北各部每一个王子出生的时候,都会收到的礼物。 帐篷里的人剥了狼皮,留了狼牙,大合萨将狼牙拿去了祭台,让长生天赐下了祝福。 在夜北,主子会赐给帐下勇士被长生天祝福过的狼牙饰物,这是荣誉。 这些年,每次有人为了救他而受伤或是死亡,他都会将狼牙送给他们。 这是最后两颗了,他害了那么多人,却依旧没有长到能去猎匹狼回来的年纪。 或许听了特木勒将军的话,日后乖乖留在大齐,他便也不再需要送别人狼牙了吧? 又或许,送完这两颗,他便也不需要再送给其他人了,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他都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他而受伤或是死去,该死的那个,一直都是他。 “我们用不着这个的,世子还是自己留着吧。”秦月瑶依旧没有接。 她又不信夜北的神,也不想要夜北人的任何东西,先前拓跋弘给她的那个戒指就已经让她头疼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了,她不想要这个拿动物牙齿做的护身符。 “世子若是真想谢他的救命之恩,以后就别乱跑了。”秦月瑶看他满眼失落地把东西放到了床边,叹了口气,“世子现在还小,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就该乖乖待在别人能保护你的地方,不要去做那些会让自己有危险的事情。” “即便是今晚不遇到刺客,那树林里也可能有很多其他的危险,世子实在不该贪玩跑进去。”这是他们今晚都该吸取的教训! 她先前就是太胆大疏忽了,才会在入夜之后还往树林里跑。 明明知道就算有人巡逻,那林子里也很有可能藏着各种危险,她却偏要抱着几分侥幸,觉得自己带着武器,遇到危险也能安然处理,所以没有回帐篷找月照陪她一起去,自己跑进了树林,还连累了顾文彬。 “我不是……”莫图皱了皱眉,“我总不能一直让人保护下去吧。” “所以世子才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不需要别人保护,还可以保护别人的时候,你就可以到处乱跑了。” 秦月瑶替莫图理了衣领,将狼牙护身符放了回去,看着他那双墨蓝的眼睛,认真说:“在此之前,世子还是待在安全的地方,别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要再辜负那些关心你的人了。” 一个在遇险的时候,知道马上逃跑,还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不让自己被抓住的孩子,不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莫图会在今晚过来,还送他们护身符,也正说明了这一点。 秦月瑶不知莫图的身世,但是她可以想见这幼子继承制之下的残酷。 幼小的孩子,要面对的除了耶律寒邪那些阏氏的暗害,还要应付几个比他大,比他有权有势的哥哥。 他有着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该有的成熟,想来也早已明白,今晚他一个人偷跑进树林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她不喜欢在这里的每一个夜北人。 看到那些人的时候,她唯一想到的,只是墨冥辰在过去五年里都在夜北受苦,如今却要为着一方的安稳,忍受与这些人共处。 可她同情眼前这个眼睛里永远藏着让大人都看不明白的深沉的孩子,这些孩子,本该在父母的庇护下幸福安稳地长大,不该是眼前这般模样。 莫图抬头看着她,眼里的阴霾渐渐化开,他默了须臾,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世子?”从帐篷外进来的特木勒看到床边的孩子,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这么晚了,世子不应该再到处乱跑了,万一大阏氏醒了看不到世子,又该着急了。” “我知道的。”莫图看了一眼床上的顾文彬,转身大步朝特木勒走了过去,“特木勒叔叔,以后我都不会再乱跑让你们担心了。” “莫图世子……”特木勒没料到一向顽皮的小世子会这般说,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走过来牵住了他手的孩子。 “特木勒叔叔放心吧,以后我都会乖乖听话的,我们这就回帐篷去,我想去看看大阏氏。”莫图咧嘴给了他一个笑,拉着特木勒离开了合萨的帐篷。 “老夫还是第一次听人跟世子说这样的话。”摩柯合萨端着碗药走到床边,将药碗递给了秦月瑶。 这些话,他们一直憋在心里,可是没人对世子说过。 不是不想劝,而是不想让那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再背负太多。 何况,他们也觉得说了没什么用,这样的世子,能活到今天已是万幸了,就连特木勒,或许也没想过莫图世子能活过十二岁。 就算如今他养在大阏氏帐下,可大阏氏那一身的病已是自顾不暇,谁又真正护得了他? “我只是在自我反思而已。”秦月瑶撇了撇嘴,看到递到眼前的药,秀眉紧蹙,“我没受伤,不用喝药了。” 这是治她流鼻血的药,刚刚拔箭的时候,摩柯合萨被溅了满脸的血,她脸上的,是自己流的鼻血和压伤口的时候着急了自己抹上去了的。 不就是白天吃了野味上火流鼻血了吗?这么苦的药喝一碗就够了,谁还想来第二碗? 秦月瑶推开了药碗,这才发现帐篷里只剩了他们三人:“你把我们的太医弄哪儿去了?” 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呢,这会儿怎么就不见人影了? “你们顾大人醒了,他们报信去了。”摩柯合萨对于这个不配合的病人无可奈何,挑眉指了指床上的人。 秦月瑶惊喜地转头,就见刚刚一直昏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这会儿那张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一双清亮的眼正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第366章 我错了 第366章 我错了 谁都没有料到顾文彬这么快就醒过来了,摩柯合萨将这一切都归功于他高超的医术。 顾文彬虽然虚弱,却也神志清醒了,他在耶律寒邪和墨冥辰面前将林子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顾文彬只说了遇袭之事,没有提及秦月瑶射杀那几名刺客的细节。 他当时虽然重伤,可也一直清醒,秦月瑶在几步外的树后做的一切,他虽然没有看的一清二楚,却也看了个大概。 他心里有很多疑惑之处,可他不会将这些当着耶律寒邪的面讲出来。 耶律寒邪显然也不想听这些细节,他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确定从这个受伤的大齐官员口中听到与那日苏所言相符的“真相”。 顾文彬对秦月瑶只字不提,耶律寒邪几次问起,都被顾文彬和墨冥辰岔开了话题。 等得林婉过来,墨冥辰干脆让林婉将守在床边一直没说话的秦月瑶带到其他帐篷换衣服,也没说让她们再回来。 林婉本是打算在秦月瑶换好衣服之后,就带她回丹阳公主的帐篷去的,可秦月瑶不愿意走,她想等墨冥辰。 三人在合萨的帐篷里议完了今晚行刺之事后,墨冥辰就让人将顾文彬送回了他自己的帐篷,明日再由太医陪同,送回京城休养。 “明日午后狩猎之事本王已经着人打点妥当了,余下的事情,也都等明日再议吧。”墨冥辰本就不愿与耶律寒邪独处,从帐篷出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他拒了耶律寒邪议事之请,朝林婉他们走去。 “我还要去巡逻,就先回去了。”林婉见他过来,翻身上马,顺带叫走了跟着墨冥辰的几个亲随。 “走吧,我送你回去。”墨冥辰看了一眼套了一身十分不合适的软甲的秦月瑶,他牵了自己的马,唤了她一起随自己离开了夜北人的营帐。 秦月瑶慢他两步跟在后面,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 等得过了浮桥,秦月瑶看了一眼身后的帐篷后,才快两步走到了墨冥辰身旁:“生气啦?” 她侧头看了一直沉默的人一眼,小声问了一句,伸手去拉他的手。 他没有挣脱,却也没有反握住她。 秦月瑶抿了抿唇,开始认错:“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跟着公主殿下来猎苑。” “我还不应该晚上自己跑出帐篷,更不应该跑到树林里去,遇到世子的时候,不应该多管闲事答应陪他烤鱼,让自己和顾大人都置身险境。” 这几件事情,她已经反思一晚上了。 归根结底,她最不应该的就是来了猎苑还瞒着他。 昨天才答应了人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先跟他商量,转头她就干了这么一件蠢事! “今晚的事情,到此便结束了,以后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墨冥辰现在真的是气到不想和她说话,可听到她提林子里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开口。 这件事情,在摩柯合萨帐篷里与耶律寒邪议完之后,便彻底结束了,不会再有人提起,也不会再牵涉任何一个人。 秦月瑶话头一顿,便也没有再开口了。 她本来想跟他说说,说说自己今晚杀了人,现在想起来很害怕。 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她见过不少死人,也见过别人杀人,可真正亲手杀人,还是第一次。 她知道这是保命之举,她若不动手,死的就是她和顾文彬。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所以当时她没有半分犹豫。 可事后再想起来,她还是害怕的。 那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她是个普通人,不能将那些人当自己手下杀的鸡鸭鱼羊对待。 她虽然不后悔,却没办法消除自己心里的恐惧。 刚刚去换衣服的时候,她自己待在一个无人的帐篷里,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那个最开始那个被她一箭射中眉心的人中箭时那双满是惊惧和迅速染上死灰的眼。 她现在不敢一个人待着,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她也意识到今晚发生的事情,的确不能再提起了。 墨冥辰见她垂眸不再开口,叹了口气,将她抱到了马上,自己也跃上了马背,打消了送她会丹阳公主帐下的念头,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帐篷。 一直守在帐篷里的绿绮见他们回来,脸上惊讶之色一晃而过,却也没多问什么,听了吩咐,退了出去。 墨冥辰替她卸了身上的软甲,将人抱到了床上。 “跟我说说吧,今晚都发生了些什么?”墨冥辰将她轻轻揽在怀里,沉声说。 “嗯?不是说不能再提吗?”秦月瑶愣了一下。 “那是对旁人,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他看出了她的害怕,他刚刚看过了大王子收回去的两具刺客的尸体,也去树林里看过了。 顾文彬说人都是他杀的,可墨冥辰知道,顾文彬没那个本事。 他现在不想追究什么真相,他只是想让身边的人把心里的恐惧说出来。 即便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面上虽然镇定自若,可心里还是恐惧害怕的。 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有太多的气要生,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可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他唯一记挂的,是想让秦月瑶别那么害怕了。 秦月瑶默了须臾,还是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讲了她去打水遇到顾文彬的事,讲了他们跟莫图烤鱼的事,还讲了她射杀刺客的事,讲了顾文彬对那日苏说的那些话,跳过了用炮仗和氮肥炸人的事情。 这件事情,她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所以干脆选择不说。 就算是对墨冥辰,她也没把握跟他说起自己是穿越来的,还带着个奇怪的空间的事情。 在他眼里,她是他六年前在黑风寨遇到的那个人。 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灵魂穿越这种怪谈,她不确定墨冥辰能接受得了。 她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已经算得上是异类了,身边的人选择了忽略不问,却不代表他们不觉得可疑。 一旦有人生了疑心想要追问,她便只能编一大筐的谎话来把事情圆过去。 她已经有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不想再对墨冥辰说更多的谎话了。 第367章 怎么罚都可以? 第367章 怎么罚都可以? 大概是因为将心里的恐惧都倾诉了出来,又或者是躺在墨冥辰的怀里让她觉得心安,这一觉,秦月瑶睡得虽然不太安稳,却也没做什么噩梦。 等得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被身畔的人轻轻搂着,听到他沉稳的心跳,秦月瑶只觉心安。 墨冥辰一早便醒了,只是睁眼看到怀里的人睡梦里还皱着眉,便也没舍得起身离去。 这会儿见她也醒了,墨冥辰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柔声说:“今天太医要送顾文彬回京休养,你带着孩子们跟他一起回去吧。” “我可以不回去吗?”秦月瑶抿了抿唇,仰头看他,“我还要帮公主殿下烹制猎物呢。” 秦月瑶见他不答话,又说:“我可是收了公主的工钱的,她没带其他的厨子,我走了,没人替她操持饮食啊。” 墨冥辰侧卧在床上,撑头看着她,依旧不说话。 “我再过几天就要去宁州了,现在回去了,你可就一个月都见不到我了,你舍得啊?” 她先前便计划好了,从猎苑回去后,就和桑璟舒动身去宁州。 墨冥辰虽说到时候要跟她一起去找龙血珠,可这夜北之事未了,他是不可能抽身与他们同行的,他们约了六月底在宁州汇合,这一别,可就是一个月了。 墨冥辰挑了挑眉,还是没开口。 “我真知道错了,我保证天天待在帐篷里,不到处乱跑,再也不做危险的事了,有什么情况,都让月照来跟你禀报。” “月照这几天不能替你传信了,我让他去办了点别的差事。”墨冥辰终于开了口,“你想留在猎苑也行,不过不能再去皇姐帐篷里了,你和孩子们得留在我这里。” 秦月瑶听他松口,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生我气啦?” “气啊,都快被你气死了。”墨冥辰偏头躲开了她的手,起身下床。 他怎么忘了自己还在生气了? 虽然昨晚听她说起她并不是跟顾文彬单独去树林里赏景,只是打水的时候偶遇了,而且多半是他们的顾修撰蓄意尾随。 后来她一心顾着顾文彬的伤势,也是因为顾文彬是为了就她和莫图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并不是满心满眼只记挂着那个人。 可他还是气啊,他还生那个莫名其妙的箱子的气! “王爷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跟我说啊,您说出来,我才能改啊,千万别憋在心里,要是憋出病来,我可会心疼的。”秦月瑶见他唤了绿绮进来替他更衣,马上麻溜地爬了起来,抢了绿绮的活。 “你还在气什么啊?”秦月瑶踮脚替他将衣领理好,见他依旧板着一张脸,干脆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王爷就说说吧,想怎么样处罚妾身才能消气?” 她昨天眼看着自己和顾文彬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在那个夜北合萨的帐篷里待着的时候深刻地反思了许久,对于自己的错误认识的很透彻,所以现在道起欠来,也十分利落坦然。 墨冥辰之前就喜欢这样,有时候他到酒楼来,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情,他最多也只是扭头就走,还没等她去道歉呢,这人隔几个时辰就端着张笑脸又回来了。 这人先前唯一冷了她几天的一次,就是她没签婚书的那一次。 虽说两人相处久了,难免会有些小矛盾小摩擦,在闹脾气之后先低头,那是爱对方的表现。 可她也不想让墨冥辰总是自己揣着不满生闷气,然后还要自己调节好了还转头来哄她。 她也想好好表现一下! “怎么罚都可以?”墨冥辰垂眸看着跟前的人,强忍下了眼角眉梢要展露出来的笑意,沉声问。 “你想怎么样?”秦月瑶见他依旧板着脸,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想表现一下自己的爱意了。 “绿绮,去给夫人取套合身的护甲过来。”墨冥辰抬头吩咐。 “你……你要干什么?”秦月瑶狐疑地缩回了手。 “夫人不是想留在猎苑吗?这几日你便都跟在本王身边,做本王的亲随吧,寸步不离,贴身伺候的那种。”墨冥辰看着退开的人,抬手展臂,“先替本王更衣吧,该去给陛下请安了。” 秦月瑶看了他须臾,认命地上前来替他系上了腰带:“等等,我要是寸步不离了,公主那边怎么办?” “不就几顿饭吗,让我帐下的厨子过去就行了。这几天我和四弟的伙食就有劳秦大厨操持了。”墨冥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唤住了刚到帐篷门口的绿绮,让她顺道把厨子也带过去。 一炷香之后,换了一身软甲,戴着头盔配着剑的秦月瑶跟着摄政王去陛下的大帐里请安去了。 墨文璟昨天被吓了一跳,晚上还做了噩梦,今早脸色不太好,却也不忘了带着众臣去探望重伤卧病的顾修撰。 休息了一晚,顾文彬的气色又好了许多。 墨文璟让资历最老的蒋太医陪同顾文彬一起回京,还特意嘱咐了让太医院用最好的药和补品,务必要让顾修撰早日康复。 秦月瑶跟着一群人匆匆看望了顾文彬,她想谢顾文彬昨晚挡箭的救命之恩,可蒋太医说顾大人需要休息,等墨文璟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其他人全部离开了帐篷,不能再探视。 这答谢的话,便也只能等回京再说了。 秦月瑶挎着弓箭,跟着墨冥辰和白辰谨往马场去。 按照摄政王今日的行程,他们现在要去马场挑马,准备狩猎之事了。 这才走到半道,就被半路杀出来的丹阳公主和林婉给拦住了。 “谁要你府里的破厨子,把秦掌柜还给本宫!”丹阳公主气急败坏地说罢,一眼看到旁边挎着箭筒抱着长弓,穿得跟个护卫似的秦月瑶,伸手去拉她。 墨冥辰拦了丹阳公主的手,笑道:“皇姐要是吃不惯我府上厨子做的菜,可以到我帐篷来用膳啊,反正四弟都来了,你们过来,也只是多添几副碗筷罢了。” 丹阳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谁要去你帐篷用膳了?!你把他带走了,晚点谁替本宫烹制猎物给各家帐篷添菜?” “皇姐放心吧,有三哥在,哪里轮的着皇姐给各家帐篷添菜啊。”作为最先被抛弃的人,白辰谨这会儿乐得看丹阳公主跳脚。 “你说什么呢?”林婉本来只是过来看戏,顺便给丹阳公主壮声势的,听到白辰谨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你的意思是,我还比不过他了?” “比不比得过,一会儿猎场上不就见分晓了?” 林婉秀眉一蹙,拉了丹阳公主便走:“你们等着,一会儿我去猎头熊回来,然后用熊掌拍死你们这两个混蛋!” 第368章 姿势很不妥 第368章  姿势很不妥 第一场狩猎定在午后,昨晚在演武台的演练两国打了个平局,决定今日在猎场上再分个胜负。 因着是比赛,双方订下了时间和参赛的人数,所以除了参加比赛的人外,两国余下的人都受邀入宴,一边喝酒吃肉欣赏歌舞,一边等着比赛的结果。 墨冥辰和白辰谨还有林婉皆在参赛之列,余下的都是些年轻的武将,还有威远候慕绥。 慕绥虽然久未上战场,可平日也没闲着,时常带人出去游猎,虽已年近五十,却练得一手好箭法。 墨冥辰让秦月瑶当他的亲随,还真把她当亲随使唤。 更衣要使唤她,牵马喂马也是她,给箭羽上做标记也让她来,末了还让她套马鞍。 这些事情,她因为是第一次做,做完之后还得让人检查一遍,可墨冥辰就喜欢这么折腾。 秦月瑶也只是好脾气地随着他,鞍前马后,摆出一副“您高兴就好”的模样来。 等得终于把人送上马了,她才终于得了恩典,跑去跟丹阳公主一起吃饭看歌舞去了。 丹阳公主把两个孩子也带过来了,她也不解释这两个孩子的来历,对于那些好奇的夫人小姐们,她全摆出一副关你屁事的模样来,看得在座的没一个敢开口问她。 因为有夜北人在,这次露天的宴席是分了两拨的。 没骑马打猎的男人们跟着墨文璟在还没被拆的演武台谈国事,丹阳公主则带着女眷们在临时搭起的帷帐里喝酒聊天。 这满座全是女人和孩子,在看到一身软甲的护卫匆匆进来,径自在丹阳公主身边坐下,还跟公主身旁两个孩子亲热地打招呼时,一众妇人心中满是疑惑,却也没人开口。 她们没听自家男人说起昨晚树林里行刺之事,倒是听到风声,说丹阳公主这次偷偷带了人进来。 这会儿见着了,都觉得稀奇。 那护卫看着不过是个少年啊!原来迟迟未嫁的公主殿下,原来偏好这一口? 那两个孩子,不会是公主殿下的私生子吧? 没想到这次来猎苑,居然撞上了这般皇族秘梓,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秦掌柜,你这可是背信弃义啊,收了本宫的钱,这才一天呢,你就跟人跑了!”丹阳公主看着取了头盔,满头是汗的人,皱眉摇了摇头。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摄政王要我给他当亲随,我怎么敢不从命?”秦月瑶接了云薇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汗,“等回了京城,我再给殿下补份大礼,权当是赔罪了。” 她现在也后悔了,她先前只是想哄墨冥辰开心才说了那些话。 谁知道这人还当真是在罚她!她不想当亲随了,她只想当个安静的厨子! “他也是怕你再出事,所以想着要把你时刻带在身边。”丹阳公主给身旁的云深夹了块肉,淡声说了一句。 虽然生气墨冥辰抢了她的厨子,可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也是害怕的。 她本还琢磨着要不要把他们母子三人送回京城去呢,现在墨冥辰把人接到了自己帐篷里,她便也放心了。 “我知道的。”秦月瑶喝了口杯里的果酒,点头答了一句。 “我看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丹阳公主瞥了她一眼,想起昨晚在夜北人的帐篷里听到的话,她就想拿筷子戳秦月瑶的脑门。 这丫头,明明就什么都不知道! 她要真知道墨冥辰待她的好,就不会大晚上的乱跑,还跟着顾文彬进那林子里去。 “你瞧瞧下面坐着的那些人。”丹阳公主将两个孩子抱到了另一侧,自己坐到了秦月瑶身旁,颔首示意她看周围的人。 秦月瑶依言将跟他们隔得老远的数十桌人都看了一遍,也没看明白丹阳公主是什么意思? “前面几桌都是几个皇叔的家眷,他们这次过来,大多都没有带府上的王妃,而是带的自己的宠妾。”丹阳公主凑到秦月瑶身旁,小声说。 秦月瑶点了点头,她刚刚一眼就看到了馥郁夫人,一个多月没见,馥郁夫人还是风采依旧啊! “皇族清贵没有谁不是姬妾成群的,他们的王妃或正室,娶的都是能让他们地位稳固,有着显赫家事的女子,就连先帝当年立后,都是为了稳固帝位才选的沈家的女儿。” 秦月瑶又点了点头,这个她也知道啊,古代讲究门当户对,正室即便不是能给他们带来权势稳固地位,也是与他们门户相当的。 “三弟当初虽然求娶许柔嘉,可那个时候他跟这些人的丈夫没什么区别,觉得娶哪个权臣贵族家的女儿对他来说都一样,许柔嘉不过是与我们熟识,又正好是国公之女,当得起永安王妃这个身份罢了。” 丹阳公主虽然不知道墨冥辰当初和皇长兄直接有着那么个奇怪的约定,可以看得出来,即便是六年前,许柔嘉在墨冥辰心里的分量真的没有旁人想的那么重。 秦月瑶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眸再次看向远处正在与身旁的贵妇说话的许柔嘉。 “可遇到你之后,他不仅要立你为妃,还动了这辈子非你不娶的心思,为着这个,越娘娘可没少跟他生气。”他们的越娘娘不仅跟墨冥辰生气,还曾经把她和白辰谨都叫到摄政王府好骂了一通。 “殿下这话的意思,是想劝我允了他三妻四妾,还是想劝我别执着摄政王妃之位?让他纳我当个妾室,给我和孩子们一个名分?”秦月瑶放下了筷子,转头看着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绕了这么一大个圈子,原是来为越老夫人做说客的? “你——”丹阳公主被她这么一问,气得噎了一下,猛拍了一下她的脑门,“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他现在身居要职,肩上担着的是大齐的江山社稷,每日要为着各种事情操心,所以没办法总是陪在你身边,有很多事情,他便是想做,也要顾忌许多而做不得,可他对你的心思是旁人都不能比的。他就是个闷葫芦,很多时候都是只做不说,有什么也自己揣着,不愿跟人解释,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好。” 丹阳公主伸手拉了秦月瑶胸前的护甲,将她扯到了自己跟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敢因为别人辜负他,欺负他,我这个做姐姐的,第一个不放过你!” 秦月瑶看着眼前这个满眼认真,一脸正经地警告她的公主。 虽然她很想跟丹阳公主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也不敢欺负他们的摄政王。 可她们现在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她再往前凑几分,鼻尖都可以撞到丹阳公主的鼻尖了。 偏丹阳公主又紧拽着她的护甲不放,让她都不敢贸然动弹。 她真的很想说:公主姐姐,你就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姿势很不妥吗? 还没等她开口,不远处已经有人看不下去,拍桌而起了! 第369章 帮他先收着 第369章 帮他先收着 “长公主殿下,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还有那么多贵客在场,还请长公主殿下注意言行,不要做出有损皇室颜面之事,让那个护卫赶紧离席吧!” 慕雪歌本是在应付身边与她闲话的礼部尚书的夫人,刚刚那护卫过来的时候,她们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这会儿见他们竟然众目睽睽之下作出这般亲密的举动来,别说她了,就连对面夜北的各位女眷都满眼惊讶。 丹阳公主愣了一下,松开了抓着秦月瑶护甲的手。 见秦月瑶掖着笑看她,丹阳公主狠狠白了她一眼。 都怪墨冥辰脑子有病,让秦月瑶穿成这样不男不女的,她这弟弟莫不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癖好? “这午宴时本宫办的,本宫想让谁作陪就让谁作陪,我们又没做什么不合礼法的事情,怎么就有损皇室颜面了?”丹阳公主扫了一眼满脸愤然的慕雪歌,干脆伸手揽住了秦月瑶的腰,“高阳公主要是羡慕的话,要不本宫叫几个亲随进来,让高阳公主也挑挑?” 秦月瑶本是跪坐,被她这么一揽,忍不住一个激灵,绷紧了身子,皱眉看倚在自己肩上的公主殿下。 “殿下,你能不能别在这儿制造绯闻了?”秦月瑶要疯了,最近京城里流言纷纷,她已经成了墨冥辰传闻的主角之一,还是多种身份,时男时女的那一种。 现在更好了,等狩猎结束,她又要成丹阳公主绯闻里得公主青睐宠幸的小郎君了。 “绯闻?”丹阳公主没听明白这个词,不过她看了一眼被堵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的慕雪歌,挑了挑眉,“本宫这才是真正的皇室做派呢,也就慕雪歌那样没见识不知礼数的人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 作为皇长公主,大齐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她就是养满院的男宠,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先帝还在位的时候,还有不少地方官员为了笼络她,给她府里送美男呢! 先前她就跟越娘娘和太后说,封慕雪歌公主之位,简直是侮辱了公主这两个字。 就她这种表面装得多高贵,骨子里还是一副小家子气的寒酸的女人,才真是丢了皇室的颜面。 这也是从前他们不带慕雪歌一起玩的原因,就连许柔嘉这个落魄名门出来的女子,都比慕雪歌有架子。 再说了,近日京城里那么多关于威远侯府的流言,随便捡一桩出来都能让慕雪歌颜面扫地,这人倒是脸皮厚,还敢来指责她! 慕雪歌这次本来不想来的,从前她常随父侯和母亲参加春秋两猎,那个时候父侯总是能猎回最多最好的猎物来,在这样全是女眷的宴席上,她和威远侯府也会因此成为大家谈论的焦点。 今年威远侯府也成了焦点,不过不是因为狩猎之事。 一场别院大火,把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全部烧了出来。 还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到了很多流言蜚语。 关于二十多年前姜姨娘孩子早夭的,关于后来姜姨娘发疯的,关于这次安荷院大火的…… 这些流言不知是从何而起,可句句都在说姜姨娘所遭受的一切都不是意外,是威远侯府里有人有意为之。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那害了姜姨娘的人是谁,可只要一说起烨火教和星罗宗的事情,说起当年越贵妃赐婚的事情,便任谁都猜得出来当年害姜姨娘的人是谁了。 原本是些不着边际的传言,却偏被人说得跟真的似的,前些日子甚至还有人去安荷院前烧纸焚香,替姜姨娘叫屈。 若是换做从前,在流言刚起的时候,父侯就已经会让人去封锁传闻了。 可这一次,父侯不仅置之不理,慕雪歌觉得,他似乎还有几分信了那些旁人编出来的胡话。 前些日子她偶然听得父侯和母亲吵架,提的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这姜姨娘的流言还未平息,许家又出事了。 许国公的事发生得让人措手不及,全京城的人都很惊讶。 而这些惊讶的人里面,她母亲不知是为了之前的流言伤神,还是最近身子不太好,国公府抄家那日,她母亲竟然昏厥在了国公府门口。 母亲回府之后,就跟父侯发生了争执,那天她没在府上,回去的时候母亲已经被关到了府上的小祠堂里,父侯还派了亲兵把守,不准任何人探视。 这事父侯倒是有意压了下来,对外也只是宣传母亲染疾,需要在府上静养。 威远侯府上的传闻已是叫她觉得在众女眷里颜面扫地了,她也没想到丹阳公主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的话来。 而且她说完之后,坐下的人没人吭声,还都纷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隔壁桌前的许柔嘉抿唇看着她,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里居然还满是同情! 慕雪歌只觉得那一道道目光像箭一样射向她,将她看得千穿百孔,无处遁形。 她伸手握紧了桌上的酒杯,咬牙忍下了愤然离席的冲动,不再言语半句。 她要在这里等着,等着父侯满载而归,等着父侯再拔头筹,力挫猎场上的所有人。 比起慕雪歌,刚刚遭遇了家中巨变,现在还能在这里跟旁人谈笑风生的许柔嘉显然要镇定许多。 许家已经没了,跟着一起没的,还有她自以为能拿捏利用的那段所谓的“旧情”。 她如今唯一能倚仗的,只有星罗宗和百里家。 偏偏那日在州府地牢里的那一席话,还成了百里霄威胁她的把柄,她如今在百里家也是如履薄冰。 做了几年的夫妻,她清楚地知道百里奕包容她的底线在哪里,那日的话,是断不能让百里奕知道的,至少现在不行。 如今墨冥辰指望不上了,她只能抓牢了百里奕,坐稳御史夫人这个位置,才能保全自己。 所以即便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刚被抄家流放,此刻正在前往碧螺岛的路上,她却依旧要恍若无事般地陪着百里奕来猎苑,精心装扮,满面含笑地在众人面前当好这个御史夫人。 歌舞刚完一场的时候,帷帐外便有人捧着猎物进来了。 来的是随行的北大营的将士,在看到来人手里抱着一只鹿的时候,大齐的女眷们皆是面上一喜。 这是这些狩猎送过来的第一只猎物,不管是谁猎得的,那都是大齐领先了夜北一筹。 主座上的丹阳公主眼见那将士抱着鹿朝她们走来,面上一喜。 她家林婉不愧是当将军的人,这么快就猎了只鹿回来,简直太给她长脸了。 “是林将军让你送过来的?”眼见那人跪到了她们桌前,丹阳公主颔首,笑着问。 “回禀公主,”那将士没想到丹阳公主会先开口,有些尴尬地顿了顿,“这是摄政王让末将送过来的,说是……说是让秦公子帮他先收着。” 第370章 供秦公子和公主赏玩 第370章 供秦公子和公主赏玩 丹阳公主愣了两秒,等得秦月瑶都起身去接猎物了,她才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么久了才送只鹿过来,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会儿猎苑才把先前从各州抓来的猎物放出来,真正的比赛才开始,王爷说这只鹿不作数,只是送给秦公子补身子的。”那将士偷瞄着丹阳公主的脸色,硬着头皮把摄政王交代的话都说完后,马上起身告辞了。 “殿下别不高兴嘛,你要是喜欢,一会儿我把那鹿肉烤了,给殿下送过去。”秦月瑶抬手给丹阳公主倒了杯酒。 六月天里谁要吃鹿肉补身体,她昨天才被补得鼻血狂流呢,这东西还是拿来祸害别人好了! “哼!”丹阳公主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扭头逗孩子去了。 之后陆陆续续有猎物送过来,各家皆有。 除了墨冥辰的,白辰谨一开始也都让人把猎物往秦月瑶跟前送,说是让她一并帮忙收着。 送了两次后,大概是听到来送猎物的将士说丹阳公主脸色不好,他便将之后猎到的都往丹阳公主面前送,还是跟墨冥辰赛着比着地送过来。 这次猎苑准备充分,除了平日猎苑里有的兔子、鹿和獐子等温和的野物外,还从各州山林里抓了不少寻常难见的野物,甚至有凶兽。 比赛时间过半之后,这墨冥辰让人送进来的猎物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毛茸茸的兔子,皮毛光亮的银狐,全都是装在笼子里的活物,他甚至还让人牵了只梅花鹿回来,说是见那鹿角长得好看,牵来供秦公子和公主赏玩。 丹阳公主在看到北大营的将士提着个关着一直小猞猁的笼子进来的时候,终于受不了了。 “他这是在打猎呢,还是在抓宠物!”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抓这么多,还尽抓些漂亮的回来。 可这次比赛,猎物都是按个头大小来计数啊,墨冥辰尽抓些小不点回来,是诚心想输吗?! 刚刚夜北人都送了匹狼回来了,他们这里就是些这种东西,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那将士将关猞猁的笼子提到了他们桌子后的空地上,嘱咐了两个孩子小心被咬之后,才小声跟一旁抱怨的丹阳公主解释道:“这些都是王爷打猎的时候碰巧遇到的,觉得殿下和几位会喜欢,所以特意抓了让末将送过来的,王爷的猎物都在帐外,末将点过了,并不比夜北人的少。” “真的?”丹阳公主听到这话,眉头终于松开了,垂眸看着笼子里的猞猁,也有些心痒。 这毛茸茸的小可爱,她一直都想养一只来狩猎呢! “不敢欺瞒公主。”将士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摄政王跟白郡王在林子里找猎物的时候顺手抓的,说是顺手,为了抓那银狐,摄政王动用了手下数名暗卫,还自己追着银狐到处跑,那场面…… “对了,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不见林将军的猎物送过来?”从狩猎开始到现在,各家都有猎物送来,唯独林婉一点动静都没有,丹阳公主都要以为林婉没去狩猎了。 “林将军比赛刚开始就自己往北边的树林里去了,那边离帷帐太远,想来林将军觉得往来麻烦,也没让人先送猎物回来。” 说起一开始就弃了众人单独行动的林将军,将士心中满是感慨。 虽说这主子们得了猎物,送回帷帐来也是长了府中家眷的脸面,可猎苑这么大,他们这些一来一去跑腿的人多辛苦。 不仅要把那些猎物送回来,回头还要凭本事去找不知道又跑到了哪儿去的主子们,这几个时辰下来,能把马都跑瘦一圈。 尤其是他这个跟着摄政王的最可怜,送点关在笼子里的小东西就罢了,刚刚那梅花鹿是他从南边的树林里牵回来的。 这鹿逃命的时候跑得飞快,套上绳子后就迈不动步了,等他花了几炷香的功夫,终于把梅花鹿牵回来了,再回去找摄政王他们,早就没了踪迹,害他寻了大半个树林,才把抓猞猁的主子们找到了。 还是林将军体恤属下,这一头扎进林子里就没见人出来,想来是怜他们来回奔忙,打算结束的时候再带着猎物一起回来了。 丹阳公主对他的这套说辞不甚满意,转头让人去北边的林子瞧瞧,看看他们的林将军是不是早膳没用好,这会儿又饿晕在林子里了! 林婉在狩猎开始的时候,听说北边的林子里放了几头熊,于是她心念一动,就没跟墨冥辰他们一起在南边野物多的林子里晃荡,带着人打马去了北边。 这棕熊不比其他猎物,即便是她,一个人想要猎杀也有些困难,所以这次她专门挑了几个身手好的将士跟着,准备发现了猎物之后,就即刻展开一场围捕。 他们在树林里搜索了没多久,就发现了棕熊的踪迹,跟了不远,就在林中的一条溪流旁发现了在水里抓鱼的棕熊。 这次猎苑的人做足了功夫,抓来的棕熊站起来比寻常男子还高,壮得跟座小山似的。 林婉正跟部下商量猎熊的对策呢,才刚说了两句,就见对面林子里有人放冷箭,那些箭全都扎在了那头熊身上,随即便有几个夜北人从树林里冲了出来,要将她先看到的猎物一举拿下。 这怎么行!她还要拿熊掌打那两个看不起她的王爷呢! 眼看着那些人颇有技巧地在那棕熊跟前打转,就快要得手了,林婉怒从心头起,带人打马冲了出去。 这猎场之上,都是谁最后杀死猎物,这猎物就归谁的。 她也不用箭了,抽了自己马鞍上的重剑,就去跟那几个夜北人抢。 大家都是上过战场的军人,这会儿虽然两边都只是三四个人,可这抢起东西的架势,还真跟打仗似的。 林婉的三个部下绊住了三个夜北人,她眼看余下的那个夜北人挥剑要刺向那受伤的棕熊颈间,她也不甘落后,飞身自马上跃了下来,一剑朝着棕熊刺了过去。 一个一剑穿喉,一个将剑捅进了熊的心窝。 看着轰然倒地的猎物,林婉愣了两秒,仰头看还骑在马上的夜北人。 “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 异口同声后的两人皆是一顿,林婉先回过神来,看着马上瘦高的年轻人,嘿嘿笑了两声,将自己的手指掰得咔咔作响。 第371章 林将军真是太谦虚了 第371章 林将军真是太谦虚了 拓跋弘觉得自己最近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大血霉,才会又遇到这个女将军! 每次遇到这个女人,都注定没好事! 就好比上次在藏金窟,他第一次遇到她,结果当晚被摄政王的人送回驿站后,他因私自出行还损了夜北颜面被大汗王骂了一顿。 昨日砸演武台演练军阵,他好死不死地抽到了与她对阵。 别人演练军阵都是在台子上指挥,她偏要下场亲自带领部下比试。 人家一个女人都这么说了,他只有硬着头皮上阵了。 作为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前任青瀚亲王,他从来都是擅长运筹帷幄,而不是冲锋陷阵的那个。 这下倒好了,两方的军法演练到后来变成了二十余人的马战,他们一群人被这女将军横扫,从马战打到了陆战。 他拼上了平生所学,才在跟这个扫翻了十余夜北将士的女将军过招的时候,没有输得太难看。 可就因为他输了这最后一场,两国演练打成了平局。 耶律寒邪昨夜忙于处理他两个儿子差点害死大齐状元的麻烦事,也没得空数落他。 他本想着,今天第一场狩猎,他怎么着也得猎两头熊回去,替夜北扳回一局,这样耶律寒邪也不好意思再说他什么。 可谁能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这个女人! “林将军,我们是出来打猎的,不是来打人的,有话好好说啊。”拓跋弘沉着脸,看着地上活动筋骨的人。 这女人太可怕了,就喜欢以武力决绝问题! “本将军没打算打人啊,这熊是本将军先看到的,也是本将军杀死的,是本将军的猎物,拓跋大人还是带着你的人去找其他的吧。”林婉甩了甩手,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林子里又鹿呢,比较适合你们。” “明明是我们先动手的,而且这最后的一剑,也是在下刺穿了它的脖颈,杀死了它,林将军怎么能说这猎物是你的。”拓跋弘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身上戳了两把剑的棕熊,企图以理服人。 他们的确是晚来了一步,就是因为赶过来的时候发现旁边林子里有人,才急赶着先动的手。 先机是他们的,最后一击也是他们的,这女人凭什么来抢?! “本将军是一剑穿心,拓跋大人不过是随便在熊身上捅了个窟窿,怎么就好意思说熊是你杀的?”林婉几步上去,抽出了拓跋弘的剑。 “剑是在下先刺的,在下这一剑,本已取了这头熊的性命,林将军便是不刺那一剑,这熊也没命活了,这狩猎的规矩,都是先杀者得,就算是到了你们陛下和大汗王面前,也都是这个理。” “拓跋大人的意思,谁的那一剑是致命伤,这熊就归谁?” “正是这个道理。” “那咱们来试试吧。”林婉将手里的剑一横,仰头看向拓跋弘。 拓跋弘皱眉:“你……你要怎么试?” “我先给你脖子上捅个窟窿,再给你心窝来一剑,然后你告诉我,哪一剑更致命。” “……”拓跋弘看着跟前拉开架势,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脖颈的女人,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勒马退了两步,“林将军,做人总要讲点道理。” 林婉见他害怕了,压了唇畔的笑意,那长剑杵地,挑眉道:“不过是头熊而已,这林子里还有,拓跋大人就不能让给本将军,去找其他的猎物?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跟女人抢?” 昨晚她手痒,又见他们输着夜北人一局,所以最后一场亲自上阵,把这群夜北人打得落花流水。 因着这事儿,出来的时候还被墨冥辰数落了。 墨冥辰特意嘱咐了她今日不可再那般鲁莽行事,要对这些跟远道而来的“贵客”礼貌一点。 她不想跟拓跋弘动手,可也不想把这头熊让出去。 今日放进林子的熊就三头,这会儿比赛快要结束了,她要是让出去,这比赛她可就要输了。 “林将军真是太谦虚了。”拓跋弘眼角一跳,干笑了两声。 就这以一敌十的架势,她还敢说自己是女人?! “谦虚是我们大齐的传统美德,就这么说定了,秋白,来把猎物拖出去给丹阳公主瞧瞧。”林婉只当他答应了,转头招呼部下来将熊拖走。 “林将军!”拓跋弘神色一沉,大着胆子打马上前两步,“离狩猎结束还有两炷香的功夫,不如在下与林将军再比一场,这两炷香的时间里,谁的猎物多,这头熊就归谁?” “好啊。”林婉帮着三个部下用绳子将熊捆了,也没把自己的剑拔出来。 那可是她猎熊的证据,她要就这么插着把熊送到帷帐那边去。 等得那头熊被捆结实了,林婉才翻身上马:“你们六个先把熊搬出去,等晚点本将军和拓跋大人分出了胜负,再决定这头熊归谁。” 林婉说罢,还把三个部下的箭筒都要了过来。 拓跋弘见她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狐疑地盯着她。 这人不会是又要耍什么诡计吧? “拓跋大人,本将军先行一步。”林婉挂好了箭筒,见拓跋弘还在打量自己,她淡声说了一句,先他一步打马进了林子。 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不过觉得一头熊还不够,正好趁着余下这点时间再打点其他猎物罢了。 昨晚这些夜北人说她是以武力而不是以兵法取胜,简直就是胜之不武。 她今天就要让这个比不过还要找借口的夜北人瞧瞧,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赢他! 帷帐那边,宴席已经接近尾声,女眷们早就没坐在桌前吃东西了,这会儿多是围在慕雪歌的桌前,看威远候猎回来的那匹狼。 这样的猎物,在京郊是不常见的,这些狼是猎苑的人特意抓回来的,听说今日就只放出来了两匹,这一匹被夜北大王子耶律明觉猎了回来,还好第二匹是威远候猎到的,也算没让大齐在夜北人面前丢了颜面。 秦月瑶和丹阳公主都没想凑这个热闹,这会儿带着两个孩子在挑宠物。 墨冥辰送了一堆小动物回来,两个孩子见一个喜欢一个。 这些动物这会儿看着倒是可爱了,可她总不能把它们全部都带回酒楼去吧? 这么多都带回去,他们都可以开个动物园了。 “娘亲,我要这个。”云薇为着笼子绕了两圈,率先做出了选择。 秦月瑶转头一看,立即沉下了脸:“不行,除了这个,其他的什么都可以。” 第372章 哥哥挑了个吃肉的 第372章 哥哥挑了个吃肉的 “为什么不行?娘亲自己刚刚说好的,我跟哥哥每人可以挑一个。”云薇拽着绳子,不满地说,就是不愿撒手。 “娘亲是让你挑个小的,你要梅花鹿做什么?!”秦月瑶看她拽着自己拉都拉不动的梅花鹿,满头黑线。 “我要骑它上学,放课后骑它回家,平时可以骑它逛街,对了,这次还可以骑它去宁州呢!”云薇仰头,看着梅花鹿那双明亮美丽的大眼睛。 雅姑姑说他们太小了,不能骑马。 那她骑这个比马矮的鹿总行了吧? 顾叔叔讲的那些故事里,仙人都是骑鹿踏云而来的。 说不定她骑上了眼前这只鹿,它就可以带着她踩着云到天上去玩呢! “骑鹿很危险的,万一它把你摔下来怎么办?”秦月瑶坚决反对,“再说了,我们的院子那么小,你把它牵回去,它也没地方住啊。” “它可以跟我睡一个屋啊,我屋子很大的。”云薇依旧盯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感觉自己要陷进去了,这水汪汪的眼睛,真是比她屋里的夜明珠都好看。 她晃了晃脑袋,转头去直哥哥:“我挑的还是吃草的呢,娘亲你看哥哥挑了个吃肉的。” 吃肉的?! 秦月瑶转头,就看到云深正把那只小猞猁从笼子里抱出来。 “云深,小心它会咬人的!”秦月瑶现在已经顾不得要跟鹿睡一个屋的女儿了,眼见儿子朝那只凶巴巴的小猞猁伸手,她忙几步上前要去拦。 “没有啊,它很乖的。”云深一把将小猞猁从笼子里抱了出来,拢在怀里给它顺毛。 那只刚刚见谁凶谁的小猞猁这会儿伏在云深怀里,乖巧得像只小猫。 “你们俩还真会选。”秦月瑶看着抱着猞猁的儿子和继续仰头跟梅花鹿对视的女儿,只觉头疼。 她本以为,他们会选几只小兔子带回去呢! 现在倒好了,别人骑马,她女儿要骑鹿;别人养猫,她儿子直接养猞猁了。 这猞猁现在还小,看着可爱,可这是中型猫科动物啊! 以后会长大的,还是有爪子有尖牙,要吃肉的那种! “孩子们喜欢,就让他们带回去吧,酒楼养不了,养在三弟的别院,或是养在本宫府上也是一样的。”丹阳公主对于他们的选择倒是十分欢喜,这会儿她跟云薇一起站在那鹿角长得跟树枝似的梅花鹿前,觉得云薇这个骑鹿的想法真是不错。 “等回头姑姑让人做副鞍子放在它背上,再找两个人来驯养一下,你就可以放心骑着它上学了。”宫里的马场有驯马师,这驯马跟驯鹿应该也没太大区别吧? “公主殿下,不能这么纵着他们的。”秦月瑶正盯着云深怀里的小猞猁看,刚想伸手去摸猞猁的耳朵,听得丹阳公主这么说,皱眉抬起头来。 大家平时就够宠着两个孩子了,寻常的玩具倒也罢了,可这样的两只宠物,怎么能说养就养? “管束孩子是你跟三弟的事,本宫是他们的姑姑,宠他们纵他们是本宫的职责所在。”丹阳公主挑了挑,看向云深怀里的小猞猁,“回头本宫再找两个人来,教你怎么养这个小家伙。” 秦月瑶看着两个孩子欢喜地围到了丹阳公主身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云薇这会儿在兴头上,梅花鹿也不是什么凶兽,她喜欢便带回去好了,反正谁抓来的谁负责养,到时候就养在墨冥辰的别院里好了。 真正让她头疼的是云深怀里这只小猞猁。 虽说在唐朝的时候,贵族间就有驯养猞猁狩猎的风俗。 可这动物毕竟是凶兽,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却是会伤人的。 “娘亲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阿豹,好好管束它,不会让它伤人的。”秦月瑶正琢磨着怎么劝儿子放弃饲养猞猁,云深已经抱着小猞猁到了她跟前。 “阿豹?你名字都给它取好了?”秦月瑶蹲下了身子,看着云深,“真的那么想养它吗?” “嗯,雅姑姑说把它养大之后,我就能戴着它跟爹爹他们一起打猎了。”云深摸了摸小猞猁的头,小猞猁舒服地眯着眼在他手上蹭了蹭,“姑姑还说等它长大了,我可以把它养在豢兽园里,这样它就不会在外面乱跑伤人了。” “既然这么喜欢,就先养在身边吧,可你必须小心些,不能被它伤到了。”秦月瑶见他这般,终于点头应允了这事儿。 云深每次跟他们替要求的时候,都是不确定和商量的语气,仿佛是觉得自己提的要求是在给人添麻烦。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云深这般无所顾忌地表现出自己心中所想,只要确保孩子们不会受伤,养只猞猁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至少,在它从一只小猫变成一只能伤人的庞然大物前,把它养在什么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个孩子挑到了自己喜欢的宠物,都舍不得再回座位上去了,就在草地上逗那只小猞猁玩。 秦月瑶在一旁看着,跟丹阳公主讨论怎么养猞猁。 才说了两句,就有人捧着只银狐,绕进了帷帐来,他径自走到了丹阳公主和秦月瑶跟前,俯身作了礼。 “季副将来这里做什么,慕二小姐在那边呢!”丹阳公主认出了来人,看到他手里捧着的银狐,皱了皱眉。 不就是只银狐吗?她们这儿还有只活的呢,有什么值得拿过来炫耀的?! “回禀公主殿下,这是侯爷让属下送过来给秦掌柜,为着上次威远侯府的人砸了秦记酒楼之事赔罪的。”季淮安没有起身,只是将手里的银狐奉到了秦月瑶面前。 他们去过秦记酒楼,早间秦掌柜在一旁给摄政王牵马的时候他们就认出了她。 这临到比赛快结束了,侯爷得了一只银狐。 皮毛这般好的银狐难得,季淮安接过来的时候,本以为是要送去给二小姐的。 却不想侯爷让他往丹阳公主他们这边送,还是送给秦掌柜的。 眼看着侯爷也没有别的吩咐,他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 第373章 滚回去找你的夜北男人 第373章 滚回去找你的夜北男人 “侯爷上次已经给了赔偿,这件事情我们两清了,银狐珍贵,季副将还是送去给慕二小姐吧。”秦月瑶退开两步,摇头拒绝了季淮安手里的银狐。 砸店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赔偿当时就结清了,虽然君修远说崔二要得太少了,可秦月瑶也没想着再揪着那件事不放。 上次在酒楼里崔二他们就说威远候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她知道这是因为她长得像姜琳的缘故。 后来安荷院起火那晚,威远候也一直盯着她看。 她心里明白姜琳很有可能是她的生母,可她不知道威远候到底作何想? 若是威远候也开始怀疑她是他的女儿便也罢了,可若他只当她是个跟姜琳长得像的女子,然后还动了点什么心思,这可就不太好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秦月瑶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来她还真的远远避开威远候才是! “可是……” “长公主殿下,林将军回来啦!”季淮安迟疑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外面有人扬手禀报了一句,刚说完,随即又紧接着喊了一声,“林将军跟人打起来啦!” “走,出去看看!”丹阳公主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季淮安,拉了秦月瑶往帷帐外去。 离帷帐不远的草地上躺着一头熊,熊的尸体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一旁的林婉正一手拽住了马背上的塔娜公主挥下来的鞭子,猛地一扯,扯得塔娜公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林婉丢开了鞭子,皱眉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人:“你这人讲不讲理了,上来就动手?” “你把旭达尔怎么了?!”塔娜公主没想到这人力气这么大,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瞪她。 “他打猎的时候受了伤,本将军好心把他带了回来,你不谢我就算了,还要跟我动手?”“他受的明明是剑伤,分明就是你伤了他!”塔娜公主看了一眼被跟头熊绑在一起,昏厥过去的拓跋弘,他背上那道明明就是剑伤,这人居然还在这里狡辩! “你有病啊,要真是我伤的他,我把他带回来干什么?”林婉冷哼了一声,踢了一脚趴在熊尸体上的人,“拓跋大人别装死了,赶紧给你家公主解释解释。” “我们出来了?”被一脚踢醒的人看到这满目的青草地,继续趴在熊身上揉自己的头,“劳烦林将军把在下送回帐篷去吧,在下现在实在头疼得厉害。” “旭达尔,你这是怎么了?”塔娜公主见人醒了,忙凑了过去。 “公主殿下……”拓跋弘这才看到塔娜公主,他神色一顿,费力地转头瞪林婉。 不是说好了偷偷带他回来的吗?!不是说好不能让大汗王知道这事的吗?怎么他一醒跟前就多了个大汗王的妹妹? “拓跋大人猎熊的时候受了点伤,公主要真关心他,就赶紧找人来送他去医治吧。”林婉耸了耸肩,她可是特意看了一下,发现打猎的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演武台那边也没有散席,才拖着熊和拓跋弘出来的。 谁成想这还才从林子里出来没多远呢,就遇到了骑马在外闲逛的塔娜公主。 等得丹阳公主和秦月瑶带着几个护卫过来,林婉让人帮着塔娜公主将受伤的拓跋弘从熊身上解了下来,准备把他抬到帐篷里去。 “林将军!”昏昏沉沉的拓跋弘被人抬了起来,眼看林婉转身要走,他开口喊了一声。 “拓跋大人放心,这头熊是你的,本将军不会跟你抢的,至于先前那头嘛,就当拓跋大人送给本将军的谢礼了。”怎么说,也是她费力把这个天才到自己从树上跳下来砸熊,最后被熊压得昏过去的人带回来的,收点谢礼也是应该的。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提醒林将军,手上的伤还得赶紧治疗,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拓跋弘皱眉看向了林婉还在流血的手。 他从前听说过这位林将军能一拳打翻一匹马,当时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匹马吗?他还能打翻呢! 可今天他亲眼看到这人在他面前几拳打倒了一头熊,虽说这也算得上是勇武非常了,可林将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拓跋大人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一说起这个林婉就生气,要不是这人死命地趴在熊背上不愿下来,还做出一副要阻止熊伤害她的模样,她也不至于在不小心一剑划伤他的后背之后,不敢再贸然出剑,最后只能赤手空拳把熊打翻了。 这打熊不比打人,她只能照着熊头打,这熊是给她打翻了,可她这手…… 皮外伤还是其次,她觉得她这手指头怕是要断了! 这手要是好不了,她一定会把这个只知道添乱的夜北人抽筋扒皮! “怎么伤成这样,赶紧回去,本宫传太医来给你看看。”丹阳公主看到她左手的伤,也顾不得什么猎物了,急声唤了人去找太医,要拉了林婉往帐篷去。 “我先去包扎,你们有空就去帮我看着点,刚刚带出来的第一头熊是我的,可别让那个姓拓跋的臭小子给我抢走了。”林婉也没让丹阳公主跟她一起去,一来是不想让丹阳公主她们担心,二来也是惦记着猎物。 虽说她自己带出来的这头熊的确是被她打死的,可若是当时逃到树上去准备开溜的拓跋弘没有跳下来的话,她估计不死也要缺胳膊少腿了。 拓跋弘还被她砍了一剑,怎么说这头熊也该让给他。 她现在就惦记着那颇有争议的第一头熊了。 “图蓝哥哥,你们回来啦!”林婉才刚走了几步,就听得身后响起一声欢喜的惊呼。 那个刚刚还在为她的旭达尔担心,不讲道理地跟林婉动手的塔娜公主,这会儿见到林子里出来的几个人,眼睛一亮,也不理会被人抬着的拓跋弘了,高兴地喊了一声,快步要迎过去。 林婉神色一沉,伸手拔了秦月瑶腰间配着的短剑,朝着塔娜公主飞掷了出去。 短剑擦着塔娜的耳畔飞过,削落了她垂在耳畔的一串珍珠。 “你干什么?!”眼看着那擦着自己脑袋飞过的短剑钉在了几步开外的草地上,塔娜公主惊诧地转头看向林婉。 “滚回去找你的夜北男人,再敢靠近我们的男人,下次削的就是你那颗漂亮的脑袋!” 第374章 林将军威武 第374章 林将军威武 受了惊吓和威胁的塔娜公主看了看地上的短剑,又抬头看向林子边上都顿住步子的几个人,最后捂脸哭着跑了。 “林将军威武啊!”秦月瑶看着被吓跑的小姑娘,忍不住叹了一句。 秦月瑶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夜北公主,刚刚她喊那一声“图蓝哥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在喊她的族人,却不想转头才发现林子里出来的是墨冥辰他们。 这会儿那几个人勒马停在了林子边上,远远看着他们这边,就是不过来。 “想在本将军地盘上抢男人,她是活得不耐烦了。”林婉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停在林子边上的几个人,拉了秦月瑶找人包扎去了。 “三哥,林婉真猎了头熊回来啊……”看到了刚刚那一幕,这会儿又看到那草地上的那头熊,白辰谨颇有几分担忧。 那姑奶奶猎了头熊回来! 那姑奶奶现在还在发火! 所以说一会儿她不会真拿熊掌扇他们吧? “怕什么,她轻功不好,到时候她若要打你,你只管逃就是了。”墨冥辰瞥了一眼哭着跑开的塔娜公主,心情甚好。 白辰谨一琢磨,觉得这建议挺靠谱的,便也放下心来,打马朝着他们的营帐去了。 拓跋弘最终没有要那头熊,在各家帐篷清点猎物的时候,让人把两头熊都给了林婉。 这一大堆猎物钦点下来,赢得自然是有两头熊的大齐了。 至于这个第一嘛,大家看着包着手站在两头熊前面的林婉,也没人跟她争。 下午没什么活动,男人们又在墨文璟的帐篷里开始了无休无止的议事,分享一下这两天暗中观察夜北人后领悟的各种心得。 丹阳公主趁着这个机会,把秦月瑶拐回了自己的帐篷,跟她商量怎么烹制这两头熊。 熊掌是历代宫廷御膳珍贵食材之一,又是“山八珍”之首,非技艺高超庖厨不能烹之。 不过熊在现代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秦月瑶自然是没用真正的熊掌做过菜。 好在满汉全席里有一道仙桃玉掌,这道菜她学过也做过,只是当时是用驴皮、腱子肉、驼黄和鹿筋来制作赛熊掌,不过这烹饪之法她还是精通的,所以跟摄政王府的厨子商量了之后,准备取了熊掌来做这道仙桃玉掌。 等着他们打理熊掌的空档,秦月瑶和丹阳公主还有林婉在帐篷里看云深逗那只小猞猁。 这猞猁珍贵,听说是猎苑的人从很远的山林里寻来的。 当时他们只在林中见着了这只刚诞下来没几个月的小猞猁,并没有见到母猞猁和其他同伴。 他们本是打算把这只小猞猁进献给陛下的,结果今天也不知是有人疏忽了,还是小猞猁自己逃到了林子里,才被墨冥辰他们抓了回来。 这小猞猁十分认人,除了云深,见谁都咬。 三个大人便也只能远远地坐着,看着云深拿一碗羊奶来喂小猞猁。 “对了,殿下知道月照去哪里了吗?昨晚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秦月瑶看着旁边两个被小萌物刺激得满眼爱怜的人,出声问道。 早先她问墨冥辰,墨冥辰只说有别的差事给月照做。 可她觉得,这别的差事似乎不是什么好差事,月照不会又是因为偷偷跟着他们来猎苑的事情,被墨冥辰责罚了吧? “他去林子里办差去了,这会儿应该在跟北大营的人一起抓熊吧。” 月照被墨冥辰派去树林里轮岗巡逻了,今天猎苑放了三头熊出来,这会儿狩猎结束了,林子里还有一头熊,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得把那东西抓回笼子里去。 丹阳公主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可惜了拂衣跟阿远去滨州了,他若是在,倒可以替婉儿好好看看手上的伤。” 太医院的太医虽好,可也没几个人比得过拂衣的。 这手上的伤可大意不得,若是好不利索,日后别说提剑打仗了,连日常生活都会受影响。 “君公子去滨州了?”林婉自那晚之后本是不打算离君修远了的,可这会儿听到丹阳公主说起君修远去滨州,不由得皱了眉,“我听说君修泽前几日也去了滨州,南山斋跟君家断了生意之后,这次君修泽雇了星罗宗的人当护卫,君公子去滨州,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说有点私事要办,也没说到底是去做什么……”一听到星罗宗三个字,秦月瑶就觉得很不舒服,这会儿也有些担心了。 林婉抿唇想了想,突然起身往外走:“瑶姐姐帮我跟辰哥哥说一声,就说我有紧急的军务回宁州处理,要先行一步了。” “林将军!”秦月瑶见她说走就要走,起身想去追,却被丹阳公主一把拉住了。 “让她去吧,她终于开了窍追到京城来了,这会儿再追到滨州去,说不定就能把人追到手了呢。” “公主刚刚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这件事的?”秦月瑶转头看着笑得意味深长的丹阳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若真如林将军说的那般,君公子此去真会遇到危险吧?” “放心吧,别看阿远平日傻里傻气的,心思机灵着呢,即便是他真想对君家做点什么,也不会让自己遇险吃亏的。”丹阳公主把秦月瑶拉回了身边坐下,“你有空担心他,倒不如帮本宫去问问你儿子,怎么让阿豹也跟本宫亲近亲近。” “公主是自己想养猞猁,才这般纵着他们两个的?”秦月瑶看着云深一把接住了从桌子上跳到他怀里的阿豹,挑了挑眉,“现在倒好了,你们都纵着他们,就我当坏人了。” “你别难过啊,回头我们也让你骑鹿出门逛逛,体会一把当仙女的感觉。”丹阳公主看了一眼窗外骑在梅花鹿背上,欢喜地让澜翠牵着鹿绕着帐篷转的云薇,笑着拍了拍秦月瑶的肩膀。 彼时,丹阳公主口中那个傻里傻气的君公子正趴在栏杆上,对着汪洋大海吐得天昏地暗。 “君公子再忍忍,傍晚就能到琼枝岛了。”拂衣满眼同情地扶住了吐得直不起腰来的君修远,看了一眼乌沉沉的天,“又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先回船舱去吧。” 君修远容色惨淡地由着拂衣将他往船舱里拖,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他在心里暗下决定,等上了琼枝岛之后,他就买个院子永远住在琼枝岛上,再也不乘船回去了! 第375章 言师采药去 第375章  言师采药去 入夏之后,滨州进入了雨季。 三天一场大雨,每天小雨不断,少有放晴的天气。 这般雨势,放到海上,除了连天洒落的雨幕外,还伴着狂风大浪。 早在码头找船出海的时候,船家就劝过他们,这几日还有暴雨,虽说他们的船能扛过狂风暴雨,可这乘船体验极差,想让他们等天气好些了再出海。 可君修远等不了,他过几日就要动身去沧州了,之后又要去宁州跟秦月瑶他们会合,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到滨州来。 顾文彬给他带回去的那些卷宗里记录了当年商船被抢之事,出事那日商船离琼枝岛不远,海盗们杀了人之后直接抛尸海里。 除却他父亲外,还抛了几个伙计的尸体。 事后有官差盘查,他们在琼枝岛的海滩上找到了那些漂过去的尸体。 根据卷宗里的记载,里面没有他的父亲。 按顾文彬的说法,失踪的一共有三具尸体,很有可能是沉到了海里。 君修远也没抱什么侥幸的心理,这次去琼枝岛,只是想去设案拜祭一下。 虽然没什么交集,可那毕竟是给了他生命的人,是他的血脉至亲。 他从前也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坐船出过海,海船比那些湖上的游船打数倍不止,行在海面上,人在上面如在陆地上一般,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可他没想到这暴雨天里的船跟他从前坐的不太一样,这才出海半日呢,他就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 更让他绝望的是,平时总是揣各种奇怪的药在身上的拂衣,出行前换衣服的时候把药包给落在了客栈里。 船上的人给他的药除了苦到让他喝两口就吐得更厉害之外,并没有其他用处。 于是君修远只能在众人满眼歉然的目光下,吐得昏天黑地,生不如死! 琼枝岛上只有一个渔村,因着这里是往来商船停歇休整的地方,所以海边开了一家小客栈。 只是这几日风大雨急,客栈里因为没什么生意,所以已经关门几天了。 船工们今晚不回去,诚挚地邀请了君修远与他们同住船上。 可这船对现在的君修远来说,就是个天大的噩梦,所以他半点都没有考虑,等得行船靠岸,就让拂衣背着他下船,上岛寻大夫救命去了。 傍晚时分,风雨微歇。 拂衣一路背着君修远进了村子,问了几户人家后,顺着小道,找到了大夫所在。 村民们口中的荀大夫住在村尾的小院里。 小院外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遮了一半的院子,倒正好挡雨。 只围了一圈篱笆的小院里,有一个穿着青衫,头上扎了两个丸子的小童正蹲在小火炉旁煮药。 听得敲门声,小童抬眼看到门口狼狈的两个人,赶忙过来开门。 “师傅今早进山了还没有出来,你们先在屋里等等,等他回来了,就来给这位公子看病。”小童引着他们到了一间矮屋里,让拂衣将君修远放到了床上,又去翻了两套衣服过来,“我的衣服太小,你们穿不上,这是我师傅的,你们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拂衣没换,只是接了一套递给君修远,看着洗得干净的灰白长衫上打了几个补丁,拂衣从打湿的包袱里取了几块碎银子递给了小童:“这是衣服的钱,谢谢你了。” “等我替这位公子把衣服烤干了之后,他再把师傅的衣服换下来还给我就好,不用给钱的。”小童摇了摇头,没接拂衣递过来的钱,“我叫南星,我现在去给你们烧火烤衣服,你们要吃点什么吗?我不太会做饭,手艺不好,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们做两个小菜过来。” 拂衣本想说其实不用等大夫回来,他自己就是个大夫,只要写个方子,买几味药就好了。 可这会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着他们还要在岛上住一晚。 君修远是死都不愿意回船上去了,比起出去之后重新找农家投宿,在这大夫家过夜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这般一想,拂衣也不让南星自己去忙活了,挽了袖子跟他一起去厨房帮忙。 他虽然也不太会做菜,不过就君修远现在这样,给他做山珍海味他也是吃不下去的,所以拂衣跟南星一起烧了火,又淘米熬了一小锅粥。 “两位公子路过琼枝岛的商人?”南星跟拂衣坐在火盆边帮君修远烤衣服,他偷偷打量了几眼对面一头银发的少年,问了一句。 岛上的村子不大,每个村民他都认识,何况看屋里那生病了的公子的模样,也知道他们是雨天出海,刚到这里的人了。 拂衣摇了摇头:“我家公子听说琼枝岛上风景不错,所以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出海遇到了暴雨,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你们来看风景啊?”南星挑了挑眉,“琼枝岛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山里的草药比较多而已。这几天都有大雨,来这里也看不了什么的。” “山里草药很多吗?”说起草药,拂衣倒是来了兴趣,真有点想进山去看看了。 “也没什么珍贵的草药,都是平常用的,师傅每次去都能采一大筐回来呢。”南星刚说完,就听到了院里的开门声。 他抱着衣服跑了出去:“师傅,有两位公子过来看病,屋里那位公子病得可厉害了,您快去给他瞧瞧吧。” 背着背篓进来的男子头发半百,身形清瘦。 他放下了背篓,捂着嘴低咳了几声,才直起腰来:“在哪间屋?为师去瞧瞧。” “我家公子晕船晕得厉害,从览碧城过来吐了一路,劳烦荀大夫帮他诊治一二了。”拂衣领了荀大夫往君修远所在的屋子里去。 荀大夫看了一眼拂衣满头的银发,顿了顿,也没多问什么,跟着他一起进了屋子。 君修远吐累了,换了衣服后躺在床上休息,这会儿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拂衣见他面色潮红,暗道了一声不好,转头出去打水。 荀大夫在看到床上躺着的年轻人时,神色一顿,整个人仿佛被什么钉住了一般,站在门口不动了。 第376章 公子也是个大夫? 第376章 公子也是个大夫? “师父,您的药好了。”南星端着药碗快步过来,将碗捧到了荀大夫跟前。 荀大夫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咳嗽是多年前落下的老毛病,每天一碗的药从来不曾断过。 拂衣正好端了盆水进来,闻到荀大夫碗里的药味,略辩了一下药方里都有什么后,再看荀大夫的眼里就有些探究了。 他只辩出了这碗药里有几味虎狼之药,不说寻常大夫,即便是他都不敢这么用,这荀大夫看来胆子还挺大的啊…… 拂衣给君修远的额头上敷了帕子之后,就退到了一边,请了荀大夫给君修远诊脉开药。 荀大夫开了方子递给南星后,又坐在床边,扭了帕子给君修远敷额头,并不打算出去。 拂衣本是守在一旁,瞥了一眼南星手里的方子之后,终是有些不放心。 他看了一眼床上还在昏迷的君修远,抬脚跟了出去。 荀大夫家里的药摆得到处都是,堂屋里的架子上,大大小小的簸箕里,没有贴什么药名,南星倒是把每一个药的位置都记得清楚。 他拿了个小铜秤出来,请了拂衣帮他念方子,自己要去抓药。 拂衣将药方再仔细看了一遍后,皱了皱眉,盯着南星看了须臾,打算去跟荀大夫讨论一下药方。 “公子也是个大夫?”南星看他迟疑,问了一句。 拂衣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家公子身子弱,这上面有几味药我怕他受不住,还是先去跟荀大夫讨论一下,重新拟几味温和的比较好。” 其实这张方子也没什么毛病,只是君修远从前把自己养得太精贵,如今又吐得天昏地暗,用药太猛的话,他的身子根本吃不消。 南星也没让拂衣去找荀大夫,只是寻了笔墨,让他把方子改了,自己拿去给师父看,等得师父点头后,又回来按着拂衣的方子把药抓了。 “我家师父医术多是自己看书学的,不算特别高明,只能看些寻常的病。”南星守在火炉旁煎药,见拂衣看着他,他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 这事儿在琼枝岛不是什么秘密,师父看病,从来都是能治的他就治,自己治不了的,就马上劝人家去览碧城找更好的大夫,从不托大。 拂衣挑了挑眉,看着对面满眼含笑的青衣小童,觉得这小徒弟还真有趣,居然这么说自家师父。 “对了,既然公子是大夫,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张方子。”南星抿了抿唇,把怀里揣着的方子拿出来,递到了拂衣面前。 他跟着师父三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岛外有大夫过来。 这张治咳疾的方子是师父给他的,他每天都按着方子给师父煎药,虽说喝了药之后,师父的气色会好许多,可这都喝了三年了,师父的咳疾反反复复,从来没完全好过。 “这方子不是你师父开的吧?”拂衣本就对荀大夫喝的那碗药好奇,现在看到方子,更觉这药方开得刁钻。 若是依南星所言,荀大夫只是跟着医书学了些医书的话,是开不出这样的方子的。 “这是很早以前在岛上的一个大夫给师父开的。”南星点了点头,“我听他们说,师父来岛上的时候身子就不大好,是那位大夫治好了师父的病,后来那位大夫走了,给师父留下了这张方子,岛上没了大夫,村民们有点什么小病要么是去山里乱找草药治,要么就是熬到商船过来,才能搭船去览碧城,很不方便,师父便跟着医书学了些医术,帮村民们治些小病。” 拂衣听着,有些感慨,虽说这荀大夫的医术不见得有多高明,却是有一颗仁心。 他垂眸又看了一眼方子:“你师父喝这药很久了吧?” “嗯,听说有二十多年了。”南星点了点头。 “方子没什么问题,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夫开的,你继续照着方子给你师父煎药就好。”拂衣把药方折好,递还给了南星。 他转头看向对面的屋子,从门口望进去,还能看到荀大夫起身扭帕子的身影。 方子的确没问题,不仅没问题,还该是个医术很高明的大夫开的,用得不是精贵的药材,想来都是琼枝岛上能找到的,却是一副有奇效的方子。 从药方上看,荀大夫该是伤到了肺腑,若是没有这么一剂药压着,只怕荀大夫早就撑不过去了。 只是荀大夫这病都二十多年了,没有替他诊过脉,拂衣也不能断定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不过按着拂衣的判断,荀大夫这病,只怕快到药石无望的地步了。 发烧的君修远在喝了药之后,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拂衣看他这般,晚上也没敢睡,提了个炉子到屋里,热着先前熬的米粥,只盼着君修远醒了能吃些东西。 他们本是打算明天午后就乘船回览碧城,然后到滨州商会办完事就赶去沧州的。 不过瞧君修远如今这般模样,肯定要多耽搁几天了。 “时候不早了,你去隔壁屋里休息吧,我替你守着他。”快到夜半的时候,披了件袍子的荀大夫过来了。 “不劳荀大夫了,我不用休息的。”拂衣忙起身,想扶了他回去休息。 他跟月照从前经常通宵达旦地守夜护卫,守这么一晚,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也是个大夫,怎么就一点都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荀大夫叹了口气,伸手探了拂衣的额头,“我在厨房煎了点治风寒的药,你赶紧喝了去睡一觉,否则等他醒了,你就该病倒了。” 额头上覆了只带着凉意的手,拂衣愣怔了一下。 本想说这点小病不要紧,可看到荀大夫皱着眉头,眼中几分责备几分关切,拂衣喉头一堵,说不出话来,默了片刻,乖乖点了点头,去厨房喝药去了。 荀大夫刚刚那般的神情,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个救了他一命,还倾囊相授的老老游医。 荀大夫督着拂衣去了隔壁躺下休息后,他并没有再留在君修远的房里,只是将煨着米粥的火炉搬到了屋外,又取了一坛酒出来,靠坐在屋外的土墙下,小口啜饮。 第377章 半点印象也无 第377章 半点印象也无 君修远是被饿醒的,身上的不适全消,饥肠辘辘的感觉便越发明显了。 所以他寻着屋外米粥的清香,有气无力地下床出门来。 屋外的墙边摆着张桌子,桌上有个棋盘,棋局过半,桌边却空无一人。 棋盘旁的陶碗盛着白粥,还冒着缭缭热气。 “拂衣?”君修远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坐到了桌旁,撑着头看着面前这碗来历不明的粥。 “最近接连下大雨,少有船只到岛上来,家里也没什么准备好东西,这咸菜是隔壁的陈嫂做的,味道还不错。”荀大夫从厨房里快步出来,将一碟咸菜放到了桌边。 “这是给我准备的?”君修远仰头看了一眼荀大夫,只是匆匆一瞥,目光便又落到了面前的白粥上。 “是你朋友煮的,我一直放在火上热着,想着你醒来一定饿坏了……”荀大夫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桌边的人端了陶碗,也不用勺子,直接喝了起来。 “喝慢些,锅里还有。”荀大夫见他这般,抿唇笑了,拉了凳子在桌边坐下,又给他盛了一碗,然后去厨房将他的药罐拿了出来。 君修远一口气喝了两碗,才终于解了那烧心燎肺的饥饿感。 他放下了碗,抬眼对上那一双含笑的眼睛,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在下第一次冒雨出海,让荀大夫见笑了。” 他先前只顾着难受了,现在想想,那般形容也真是够丢人了。 “这样的天气,即便是有经验的船家也不会轻易出海,公子这么急着到琼枝岛上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吧?”荀大夫坐在桌旁替君修远煎药,沉声问了一句。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祭奠一下故人罢了。” “祭奠故人?” “也算不上是故人,”君修远仰头,看着遮蔽在头顶上的丛丛树影,“是我一个朋友的父亲。” “你朋友的父亲,是琼枝岛上的人吗?”荀大夫抬头,瞥见靠在墙边的君修远满眼的落寞,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般,忙又低下了头。 这张脸,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闭上眼都能画出来。 可是画上的人是个女子,而且那是他二十多年前就作的画。 就是因为从前画过太多次这张脸,刚刚进门来看到的时候,他才仿佛被什么迎头重击了一般! “他父亲从前是个画师,在滨州小有名气,最擅长画美人图。”君修远摇了摇头,侧头看着一旁头发半白的男子,“听说荀大夫在琼枝岛上住了二十余年了,不知可听说过二十四年前琼枝岛附近船只被海盗拦劫之事?” 他这次到滨州来,就是想彻底弄清楚当年的事情,也算是做个了结。 前两天他在览碧城找到了当年船上幸存的船工,问清了当时发生的事情,现在这琼枝岛,是他此行的最后行程。 琼枝岛附近一向太平,那次海盗劫持之事发生得突然,岛上的村民们更是被漂到海滩上的尸体吓坏了,当时岛上的许多人都因为这件事搬离了琼枝岛。 他昨日上船的时候特意跟船工们打听过了,如今想要打探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的话,只能来找村尾树下住着的荀大夫。 他本是打算明日专门来拜访的,可没想到机缘巧合地,自己成了荀大夫的病人。 “二十四年前?”荀大夫蹙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刚想开口,却觉得喉头一痒,忙掏了帕子捂着嘴低声咳了起来。 他咳得太厉害,也不知是因为身体难受,还是刻意想要压制点什么,坐在矮凳上的弓着腰,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荀大夫将头抵在膝盖上,瘦弱的身子被咳嗽牵动得不住颤抖。 “拂衣!”君修远被他这般阵仗吓着了,却又不知要怎么办,终是扬声喊了一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拂衣,自己起身去厨房想给荀大夫倒点水喝。 拂衣头先喝的那碗药被荀大夫特意加了几味安神的药,他倒头便睡,直到听到君修远叫他之后才猛然惊醒,刚出门来,不见君修远,只看到了在桌边捂着心口呕血的荀大夫。 南星也被吵醒了,从屋里出来,看到拂衣在替他师父诊脉,他转头进了厨房,慌忙去将放在案台下面的药罐端了出来,往院里去。 拂衣身上没带药,这会儿也只能点了荀大夫几处穴道,勉强止住了他的咳嗽,眼见南星给他煎药,拂衣又让他加重了一倍的剂量。 “可是师父说这方子药性太烈,剂量上一定要十分谨慎,否则容易伤身。”南星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迹,咬唇没有动。 “南星,按这位公子说的去抓药吧。”缓过劲来的荀大夫直起了身,擦了唇畔的血迹,朝南星点了点头。 姜大夫曾经说过,他当年伤及肺腑,无法根治,这副药只能压住咳疾,延缓病症,至于能拖多少年,全看造化,如今这般,想来这条残命也是要到尽头了。 “荀大夫,您这病来势凶险,最好还是去滨州……” “在下虽然医术不精,不过当年替在下看病的,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他说等得一副药的剂量都压不住咳疾的时候,便已是再无回天之力了。”荀大夫看到厨房里提着一壶水匆匆出来的君修远,他目光微沉,端了一旁熬粥的锅遮住了脚边的血迹,打断了拂衣的询问。 君修远提着水壶过来,才发现桌边只有一个炉子,眼看荀大夫已经不咳嗽了,那青衫小童又去抓药了,君修远唤了拂衣去再烧个炉子出来,这才又在桌边坐下:“荀大夫没事吧?” “老毛病了,”荀大夫将手上染血的帕子收回了袖里,转头看着君修远,“公子刚刚问起二十四年前的事情,莫非你那位朋友的父亲,是当初船上遇害之人?” 君修远点了点头,默了须臾,才又开口:“荀大夫可记得当年官府在岛上发现漂过来的尸体的事情吗?在下听说当时有三具尸体没有找到……” “我二十多年前生了场大病,不仅落下了这个老毛病,初时还伤了神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刚醒过来那段时日也是浑浑噩噩,公子想要打探的事情,即便当时我真见过什么,现在却也是半点印象也无了。”荀大夫打断了他的话,颇有几分惋惜地说道。 第378章 天意弄人 第378章 天意弄人 算起来,从他醒过来到现在,也有二十三四年了吧? 他当初就是在这个小院里醒过来的,那个时候,院外的树还没有现在这般葱郁。 而这个小院的主人,是一个喜着红衣,自称姓姜的中年大夫。 那姜大夫说话做事颇有几分不似寻常人,不过医术的确十分高明。 荀大夫醒过来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是姜大夫进山采药的时候从山林里捡回来的,村子里的人都不认识他。 本只是游历到此的姜大夫觉得他这伤势严重,病情棘手,兴趣顿生,就买了个小院,把当时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他留在了院里医治。 姜大夫医了他一个多月,才终于让他醒了过来。 可惜了人是醒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大夫说当初捡到他的时候,他头上受了重伤,失忆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姜大夫还说,他身上有刀伤,很可能是遭仇家算计,在想起从前的事情之前,还是留在琼枝岛好好养病为好。 姜大夫又留在琼枝岛照顾了他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姜大夫带着他进山识别草药,给他留了治咳疾的药方,最后丢了几本医书给他,让他好好在琼枝岛当大夫。 他想了二十多年了,除了那提笔就能画出来的美人图和眼前这盘看不出关鞘的残局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画那个女子,想不起自己跟那个女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在当初一时兴起落笔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会画画!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跟画上的那个女子一定有什么关系,或许跟他也有点什么关系。 可是,他不敢问,也不知道要怎么问? “这样啊……”君修远听他这般说,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其实能打听的,他都打听得很清楚了。 除却顾文彬给他的卷宗外,那两个幸存的船工也给他说明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在这件事上,君修远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应该怨恨! 他曾以为那些海盗,是君鸿卓安排的,所以他请顾文彬帮他查了卷宗。 滨州州府衙门当年审问了船上所有的幸存者,有人说那些海盗是抢掠了另一艘商船后,撤离的途中正好遇上了他们,所以才将他们拦劫的。 那些海盗并不知道船上有君家的家主,所以在杀了几个人,搜罗了船上不多的财物之后,听说海上有官差过来,才匆忙撤离的。 船上的人还说,君鸿卓与他的生父交情甚好,当初他们一起出海,是陪他的生父来琼枝岛的山林里采集花草,制作作画的颜料。 君鸿卓本是准备离开览碧城的,是因为不放心他们自己出海,才临时推迟了归期,陪他们一起上了船,一路对他们照顾有加。 君修远曾经想从中找点什么阴谋出来,他晚了二十多年才知道这所谓的真相,他需要一个阴谋来说服自己,说服自己去恨君鸿卓,恨那个害死他生父,抢了他母亲的男人。 可是他发现这件事上,就是有那么多巧合,他若是想怨想恨,也只能怨天意弄人。 南星抓了副加了剂量的药出来,重新给荀大夫煎药。 他蹲在炉子旁煎药,因为有外人在,他便也只是咬着唇看着药罐,时不时偷偷别过头去,抹那忍不住落下来的眼泪。 君修远见他这般,又见拂衣在一旁的神色也不太好,便也没再多问什么。 等得南星服侍荀大夫喝了药后,就送他回屋休息了。 君修远刚刚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这会儿也没什么困意,瞥见桌上的棋盘,招呼了还在研究荀大夫药方的拂衣来陪他下棋。 “这是刚刚君公子跟荀大夫下的?”拂衣也谁不着,虽说他棋艺不精,不过陪君修远消遣还是可以的,等得坐到桌边,看着棋盘上的残局,问了一句。 “大概是荀大夫自己摆的局吧。”君修远摇了摇头,这棋局从他出来的时候就在了。 君修远偏头看了片刻,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君公子这是什么表情?这局我都能解啊……”拂衣本以为是什么旷世难解之局呢,拢袖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让他来走,那也是二十步之后便见分晓的,抬眼看到君修远的神色,他便笑了。 “这大概是荀大夫先前在屋外自己跟自己下了一半就被我打断了,所以留了个残局吧。”君修远这才回过神来,记下了眼前的棋局之后,和拂衣一起收捡了棋子,重新摆开了棋局。 既然是荀大夫自己没下完的残局,那等得一会儿他们消遣完了,还是再给他摆回去才是。 君修远刚刚那般困惑,倒不是因为这残局难解,如他所言,这棋局似乎只是对弈之人下了一半便停手了,其中并没有什么玄机迷局可言。 他之所以困惑,是在细看这棋局的时候,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这份熟悉之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不过这些都只是一闪而过的困惑罢了,等得君修远连着三盘将拂衣杀得片甲不留,心情大好后,这些个困惑和先前的不适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拂衣输得意兴阑珊,不愿再下,两人便重新摆好荀大夫的棋局后,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日岛上虽有小雨连绵,却也好在不像前两日那般风雨大作。 君修远也没去别的地方,跟南星去附近的农家里买了清香纸钱,还有几个竹骨搭的手掌大小的小船后,和拂衣一起去海滩便上祭奠故人。 这祭奠死在海上的人的方法,还是村里人教他们的。 荀大夫撑着伞,跟南星站在石砖砌的堤坝上远远看着下面朝着大海俯首磕头的人,一言不发。 君修远朝着风浪微起的海面遥遥拜了三拜后,起身转头看到远处堤坝上的一路送他们过来的师徒二人,扬眉挥手跟他们告别。 今天雨小,一行人都催着他赶紧乘船回览碧城,免得晚了又遇大雨遭罪呢! 第379章 替秦掌柜写信 第379章  替秦掌柜写信 荀大夫看着下面那个跟他挥手的年轻人,他面上的笑就仿佛云开雨霁后洒落到海面最亮的那道天光,明媚耀眼。 荀大夫朝他们点了点头,看着君修远和拂衣往船上去,他垂眸看着一旁攥着他衣角的南星:“我们回去吧。” “师父真的不跟他们去览碧城找人看病吗?”南星拽着荀大夫的衣角,看着那边已经登船的人,急急问道。 “为师这病,已经治不了了。”荀大夫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为师哪日若是真起不来了,你应该记得的吧?房契和银钱都在……” “房契和银钱都在药柜最下面的抽屉里,师父的医书上有师祖的批注,弟子一定要好好收着。如果弟子不想留在琼枝岛,也要等长到十五岁,可以到览碧城自谋生路的时候才离开。还有,师父死后,不能厚葬,只要……只要埋到……” 南星将荀大夫这些年一遍遍交代给他的话利落地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却是说不想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荀大夫的怀里。 “师父,不要离开南星,南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能这么快丢下南星!” 南星的爹几年前离开了琼枝岛去外面做生意,留了还怀着孩子的妻子独自在岛上。 南星从出生起就常受荀大夫照顾,他原本叫二狗,南星这名字,还是荀大夫给他取的。 三年前一场大雨淋垮了他们家的屋子,压死了他娘。 九岁的南星便成了荀大夫的小徒弟。 南星知道师父病得重,也知道师父终有一日会像娘一样离开他。 这三年,师父每次咳疾加重的时候,都要跟他把那些话嘱咐一遍。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昨晚看到师父吐血的时候,他是真的吓坏了。 师父如果也走了,他就真的只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傻孩子,为师也想多陪你些时日,看着你长大,可是……”荀大夫抬眼看着缓缓驶离码头的商船,话说到一半,便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取代了。 遮天的雨幕挡住了视线,撑伞上船的君修远急赶着去船舱里换下一身在海边被雨水沾湿的衣裳,拂衣也忙着去给他煎药,行船离港,没有人想起再回头看一眼。 所以他们也没有看到,远处的堤坝上,南星抱着吐血委顿在地的荀大夫,在雨里大声呼救的情形…… 商船在海上行了大半日,夜幕初起时,风雨更甚。 好在离开琼枝岛前,拂衣给君修远抓了一副安神的药,等得君修远一觉睡醒,舱外天光大亮,在海上航行了半日加一夜的商船稳妥地停靠在了览碧城的码头旁。 君修远与滨州商会这一任会长高蓬晚间约在了望海楼,他们从前交情就不错,君修远想给秦记酒楼拿一张三州的通行证,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傍晚他与拂衣在望海楼等了大半个时辰,没等到高蓬,倒是他身边的随从匆匆过来与他们告罪,说今晚高会长与君家家主有宴,实在抽不开身过来。 随从还告诉君修远,今年滨州商会只剩最后一张酒楼的通行证,正好君家这次要在沧州新开酒楼,所以这张通行证到底归谁,还得让他们两家先行协商。 被放了鸽子的君掌柜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心烦。 “君公子,现在我们怎么办?”拂衣对着这一桌子贵得要死的菜,心情倒是不错。 高会长和他的人不来,这一大桌菜就只能靠他们两人解决了。 “今晚先回客栈,明早再去高府逛逛。”君修远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有了主意,他侧头看着窗外不知停歇的细雨,从前他最喜欢住在滨州,尤其是暑热的夏季,那个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滨州的雨原来是这般惹人厌烦? 好在第二天一早在高府的商谈还算顺利,终究是有着几年交情的朋友了,高蓬昨晚也没有直接应下君修泽,只是约了改日再谈。 君修远让他把约见之期定在了三日后,还让高蓬告诉君修泽,约了三日后两家坐下来谈谈这件事情。 君修泽那边回应得倒快,高蓬没说是哪家酒楼要跟他们争这张通行证,不过以君家之力,放眼大齐也没人能争得过他们,他这次到滨州另有要事要打点,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之后两天览碧城时有大雨,君修远也没去别的地方,终日趴在客栈最高层的栏杆上,打量着下面往来的客人,琢磨着过两日的商谈,他要找谁去跟君修泽争上一争。 他自己去肯定是不行的,别说君修泽看到他之后会心生警惕,他现在也极其不愿意看到君家的任何一个人! 因着这个关系,拂衣也不能去了。 白师傅人在宁州南山斋,览碧城里找不到懂易容术的熟人,君修远想了两日也没琢磨出合适的人选来,愁得都要跟拂衣一样一夜白头了。 明日便是约定之期,君修远看着下面往来的人,寻思着要从中挑选出一个幸运儿来,雇他帮忙去赴明日那一场宴席时,正好看到客栈大厅里,取下斗笠和大氅,跟店小二打听着什么的白衣女子。 眼见那白衣女子将雨具和行李都递给店小二后,抬头望向他所在的方向,君修远神色一凛,先她一步从栏杆边退开,避开了她的视线。 “君公子找到合适的人选了?”打水上来的拂衣见他靠在门口,曲指瞧着自己的额角,神色复杂的模样,开口问了一句。 “人选是有了,只是情况有点复杂,那人只怕轻易不好请动。”君修远皱了皱眉,都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他没想到这句话这么快就应验在了自己身上。 若是知道今日他有事需得求林婉帮忙,那日在郡王府,他就不该把话说得那般难听! “拂衣,准备纸笔,再把秦掌柜记过的那本帐找出来,我们要替秦掌柜写封信了。”君修远心念一动,唤了拂衣笔墨伺候,推门往屋里去了。 第380章 林将军真是好本事 第380章 林将军真是好本事 林婉自那日离开猎苑后,一路疾驰往滨州来。 按说她这般马不停蹄,早该在昨日一早便到览碧城的,奈何一路南来雨水渐多,将她的行程生生多拖了一日。 幸好她到客栈打听的时候发现君修远还在览碧城,否则她又该冒雨往沧州去了。 林婉本来没打算去见君修远的,她只是担心君家会对君修远不利,所以到滨州来看看。 人家那晚在郡王府都叫她识趣躲远点了,她脸皮还没厚到这样了还巴巴往他跟前凑。 她本只想一路暗中观察,确定他无事后,她也正好可以回宁州去。 可傍晚店小二给她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京中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驿站的官差都在览碧城打听了一下午了,才终于在这个客栈里找到了她。 信是秦月瑶写的,林婉对她这一手丹阳公主评价为有形无神的娟秀字迹十分熟悉。 虽然她临走时说是回宁州,可那日在帐篷里的人只怕任谁都能猜到她要来滨州,所以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林婉也并未察觉有什么可疑之处。 秦月瑶在信中请她出面,去与滨州商会的会长高蓬商谈商会通行证之事。 信上说这件事情君家也牵涉其中,所以秦月瑶不放心让君修远去办,只能托付于她。 秦月瑶还在另附了一封给君修远的信,让她转交给君修远,待君修远看过信后,便会与她商议具体的事情。 林婉刚开始是有些犹豫的,虽然秦月瑶在信里千恳万求,说此事非她不可,请她一定要帮这个忙。 可林婉也怕她现在跑去找君修远,又会碰一鼻子灰回来。 林婉在房里思索了很久,最后还是因为那句“此事牵涉君家”而咬牙捏了信去楼上找君修远去了。 紧合的房门里灯火正盛,隐约还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林婉曲指敲了敲门,她动作轻缓,一声声倒像是敲在了自己心上一样,每次落下的时候,都不免多几分紧张。 里面说话的声音骤然停了,不再有其他动静。 就在林婉犹豫着是不是该开口自报家门的时候,身前的门终于开了。 拂衣在开门的一瞬迅速调整好了表情,露出一副惊诧的模样:“林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我受秦掌柜所托,来跟君公子商议滨州商会之事。”林婉发现这个理由完美地解释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滨州,声音里便也多了几分底气,“你家公子呢?本将军这儿有封秦掌柜给他的信。” 林婉说罢,从袖里取信要递给拂衣。 拂衣本想接了信,再去找在里间装模作样的君修远,等得看到林婉被包扎起来的左手,他愣了一下:“林将军的手受伤了?” 林婉看了一眼左手背上渗出的血迹,微微蹙了蹙眉。 她的手本就伤得不轻,这几天她又顾着趁夜冒雨赶路,下午在房间里自己拆开后发现伤势不见好转,她本来是打算今晚去医馆看看的,却不想正好又收到了秦月瑶的信,她忙着纠结这事儿了,便也没来得及去医馆。 “小伤而已,晚点我回去重新包扎一下便是了。”林婉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把手藏到了背后。 “伤在手上,林将军万不可掉以轻心,还是让属下替你看看吧。”拂衣却是神色沉了几分,也顾不得手里的信和君修远的大计了,要请了林婉进来替她查看伤势。 “哎,真不用麻烦了,要不我先去医馆找大夫包扎一下,等君公子看了信,我晚点再来找他。”林婉见拂衣满眼担忧,忙摆了摆手,打算下楼去找医馆。 她也听说了拂衣医术不错,可自四年前跟君修远吵了一架后,她心里就扭着一股劲,她不想让君修远看到她手上的伤。 “找什么医馆?整个滨州你都找不出比拂衣更好的大夫了,给我进去坐着,让拂衣好好替你看看。”林婉都还没转身呢,就见里间的人黑着脸走了出来。 不戴面具之后,那张俊逸的脸上生动的表情便都一目了然了。 林婉看他蹙眉抿唇,满面怒意,沉冷的声音是命令的语气,她愣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君修远瞥了一眼她藏起来的左手,也没再说什么,快步越过了她,跨出了房门。 “君公子要去哪儿?”还是拂衣先回过神来,忙问了一句。 他现在突然有点闹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在演哪一出了? “去找店家拿点伤药和绷带。”君修远走得头也不回。 拂衣本想说这些屋里都有,可他看着门口咬着唇侧头望向长廊里的林婉,终还是没有阻止君修远下去取东西,只是唤了林婉一声,请她进屋。 君修远本是想在外面多磨蹭一会儿再上去呢,奈何他们住的客栈太好,店小二十分殷勤,办事效率也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拿着店小二给他找来的东西回来了。 “林将军这手是怎么伤的?”屋里拂衣拆了绷带,却也没有急着上药,只是让林婉活动手指,检查是否伤到了筋骨。 “前几天在猎苑打猎的时候受的伤,太医说并没有伤到筋骨啊,很严重吗?”林婉按着拂衣的指示活动手指,见拂衣神色凝重,有些害怕了。 “的确没有伤到筋骨,上几天的药想来就没什么大碍了。”拂衣本是在想林将军的手都伤成这样了,那个被她揍了的人只怕伤得更惨,一想到对方可能有的惨状,他神色不免凝重了几分,却不想被林婉误会了。 君修远进来的时候迎头看到拂衣的神色时,心一沉,咬唇快两步上前来,本想问问情况。 好在林婉先他一步开了口,才发现她的伤势并无大碍。 君修远将手里的药箱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挑眉看着那只关节处全是伤口的手,凉凉地笑道:“打个猎都能把自己伤成这样,林将军真是好本事。” 林婉听得这话,神色一顿,并没有像从前那般马上反唇相讥。 她抿唇默了须臾,才转头看向君修远:“瑶姐姐托我代她去谈商会通行证之事,君公子若是有空,不如先跟我讲讲,明日我都要做些什么吧?” 第381章 留条活路 第381章 留条活路 君修远愣怔了一下,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了? 林婉那脾气,就是个小炮仗,不用点她都自己会炸的那种。 认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林婉没有将他这带着几分嘲讽的话给怼回来。 这般有来无往的局面,让君修远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属下去为林将军调些伤药来。”拂衣也觉今日的林婉变得有些不对劲,他将那封“秦掌柜写的信”递到了君修远面前后,就抱着药箱跑里间调药去了。 拂衣临转头之际还不忘了给君修远使了个眼色,让他千万不要这个时候露馅儿。 君修远回过神来,拿了那封他仿写的信,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顺便掩饰内心的慌乱。 等得终于调整好了心绪,他才折了信纸,开始跟林婉讲明日要做之事。 他原本还想了好几个化解先前尴尬的法子,甚至还寻了套说辞,做好了跟她道歉的准备。 毕竟明天就要去跟君修泽和高蓬谈了,他是绝对少不得林婉的帮忙的。 却不想他什么都不用说,林婉也什么都没有提。 等得听他讲完明日之事后,也只是等拂衣替她的手上了药,包扎好,然后就告辞了。 “林将军这样,不太对劲啊?”拂衣一路送了林婉到楼梯口,这回套房的时候忍不住喃喃,转头瞥见坐在桌前撑头望着门口发呆的人,拂衣又叹了口气。 ………… 高蓬与君修泽将见面的时间约在午后,地点就在望海楼。 高蓬的意思,是让他们两家先自己谈谈,若是其中一方肯将名额让出来,自然是最好的。 若是一个时辰之后还谈不好,再由他这个滨州商会的会长出面解决。 君修泽故意晚了一刻的功夫才来,想要一展对于那个敢跟君家一争高下的小铺子的轻慢之意。 却不想,等得望海楼的伙计引了他到雅间,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等得让随从跟店家再三确认,他们的确是来得最早的那一个后,君修泽气得拍桌,这才着人去查今日来要来跟他谈的到底是哪个酒楼的东家? 前两天高蓬跟他说起这个事的时候,委婉地表示,他们滨州商会不会不给君家面子,若是以往,这通行证绝对就是直接给君家的了。 可是今年商会里的变动比较大,有些事情,他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来。 这次想要通行证的另一个酒楼东家是今年准备新入商会的人,虽然铺子不大,可跟上头有点关系,人家又是先提出来的,所以他们不能一口否决,就算是装装样子,也要让对方心服口服地放弃这张通行证。 君修泽先前听高蓬的意思,这事儿不过是走过场。 君家每年给滨州商会带来那么多的商路,一个新入会的商家,不来讨好他们君家便罢了,还想跟他们争通行证,这不是找死吗? 君修泽如是想着,这心情便也终于舒畅了几分,坐在望海楼的雅间里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雨宛若在海面上升腾起的云雾,心下倒是生了几分赏景的兴致。 “今日出门忽遇大雨,实在不是有意来迟,还请君家主见谅。”雅间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靠窗喝茶的人微微一怔。 君修泽转过头,看着门口将风帽取下来,脱了披风递给店小二的白衣女子,不由得皱眉:“你是……林将军?” “嗯?你认得我啊?”林婉展眉,朱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得无害。 “在下少与林将军有过数面之缘,多年未见,林将军别来无恙。”君修泽起身,朝林婉作了个礼,唤人给她奉茶。 他跟林婉的确不熟,这次应该是第一次两人单独见面。 可他从前没少见着姑娘跟着君修远他们在一处,虽然一晃许多年,可这张貌若天仙的脸,很容易叫人一眼就认出来。 “既然你认得我,那我们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林婉拉了凳子坐下,伸手接了旁边的人递过来的茶盏,“今天我就跟君家主明说了吧,今年最后那张通行证,我要了,君家主还是明年请早吧。”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是商量的语气。 君修泽蹙了蹙眉,看着对面垂眸喝茶的女子:“林将军要滨州商会的通行证做什么?” 她一个军人,不去驻守边境,领兵打仗,难道还要入商会做生意不成? “我是来替朋友拿的,她过些时候要去宁州开酒楼,因为先前得罪了一个名遍大齐的大商户,怕对方蓄意报复,所以这次打算寻求滨州商会的庇护。”林婉放下了茶盏,看着君修泽,“君家大家业大,即便是今年没有这张通行证,在沧州也能开新铺子,君家主还是别和我争了,给我们那些小铺子留个活路吧。” 君修泽皱了皱眉,事实上,没有这张通行证的话,他在沧州的新铺子还真开不了。 这次他们君家打算开的,是沧州最大的酒楼,这酒楼选好了,伙计也都招好了,现在就等沧州厨艺大赛后,他们重金雇两个在比赛上出风头的厨子回来就可以开张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朝廷下旨,从沧州二十四城里划了十城给君修远当封地。 君家的新酒楼,就在君修远的封地上。 君修远划地封侯,虽说这十城寻常的管辖权还是在州府手里。 可城中商家的赋税,君修远还是有权过问的。 以君修远的性子,若是新酒楼没有滨州商会的庇护,只怕就算真开了起来,也开不过一年。 “在下今次也是等这张通行证有急用,林将军若是将通行证让给在下,在下可以跟林将军保证,有君家在,今年宁州不会有人敢找你朋友铺子的麻烦。” “君家主这般说,是因为还不知道先你一步来拿通行证的商家是谁吧?”林婉挑了挑眉,曲指敲了敲桌面,“君家主若是愿意现在就放话出去,说日后不管秦记的酒楼和铺子开到哪个州,你们君家都不会借势压人,还能以君家之势,护秦记周全的话,我就把通行证让给君家主。” 君修泽瞬时沉下了脸。 原来逼得他来拿通行证的人是君修远,现在来跟他抢通行证的,居然还是君修远? 果然这人不管在不在君家,对他来说,都是个噩梦般的存在! 第382章 乐上一乐 第382章 乐上一乐 君修泽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君修远经手的铺子。 他先前不动秦记酒楼,是因为那酒楼开在奇秀坊,君家的手伸不过去,而且京城毕竟有摄政王他们在,君家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地得罪他们。 他知道君修远不会止于一个奇秀坊的小酒楼的,自上次他借君家之乱,让人把滨州商会搅得鸡犬不宁,害得商会几个元老这阵子对君家都满腹牢骚后,君修泽就知道,君修远不会那么容易就算了。 他能容忍奇秀坊的秦记酒楼,他现在或许还要容忍秦记在沧州十城的生意。 可他不会在让他们开得更多,他要把君修远圈死在这两个地方,不会让他们有翻身的机会。 何况,只要今秋与户部的合作达成之后,君家的地位便又不比以往,那个时候再对付君修远,更是易如反掌。 “林将军的意思,秦记酒楼不仅想入滨州商会,如今还想拿了今年最后一张通行证,在宁州再开一家酒楼?” “君家主误会了,早在三日前,秦记酒楼就已经加入滨州商会了,按照商会规定,不管会中商家大小,这通行证素来是先到先得,而且作为商会元老之一的君家,也应该照顾新入会的商户的,所以这通行证是我们秦记的。” 林婉说罢,将怀里那本盖了商会印章,承认秦记酒楼入会的帖子拿出来在君修泽面前晃了晃。 “秦记酒楼什么时候加入商会的?君家为什么没有接到半点消息?”君修泽看着那本帖子,神色阴沉。 君家也是商会元老之一,这审核新商户入会之事,为什么他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依照商会的规定,只要元老会有半数以上的人同意,新商户便可入会,高会长和几个元老几天前就批准秦记酒楼入会了。按几个元老的话来说,滨州商会不是君家开的,他们也不是任君家差遣的傀儡,不需得事事都等君家来决定。” 林婉看着对面君修泽的脸色因为她的话变得越发精彩,她面上的笑便更浓了:“对了,我另一个朋友知道我今天要过来,顺带托我给君家主带句话。他说君家主若是拿不到滨州商会的通行证,别说在宣平城开酒楼了,有他在,君家在宣平城连个乞丐摊都摆不起来!” “……”君修泽看着笑容满面的林婉,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冷笑开口,“林将军说的不错,新商户入会或许用不着元老院等君家批准,可君家却有权力将入会三年以下的成员请离商会的。” “你……”林婉神色一滞,咬唇瞪他,似是没料到这一层。 君修泽见她这般,心中的愤怒和慌乱终于消散无踪了。 滨州商会是由滨州、沧州和宁州十数个大商家联手成立的,君家也是其中之一。 作为君家家主,在商会虽然不能事事都他说了算,可有些事情,依照商会规定,他还是可以自行决定的。 先前不知道跟他抢通行证的是秦记酒楼,他本还想对这些小商铺友善些。 不过现在嘛,君修远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便也不再客气了。 只要君家在滨州商会还有一席之地,他就不会让君修远的铺子轻易能进来! 高蓬像是踩着点过来的一般,来的时候,正好两人都把狠话放完了。 等得高蓬问起商议的结果如何了?君修泽不等林婉开口,便搬出了商会的规定,要将秦记酒楼请离滨州商会。 按规定,元老院里的商家可以请离入会不满三年的任何一个商家,并且在之后的一年里,滨州商会都不会再考虑这个商家。 不过,这么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要请离商家的元老,不仅要赔给商家两倍的会费,还要上交十倍的会费给会长。 想入滨州商会,寻商会庇护的商家,每年都是要交会费的。 会费从百两到千两不等,是以各家商铺的多少来订的。 秦记酒楼如今的铺面不大,第一年的会费不过百两。 君修泽想要将他们赶出滨州商会,不仅要赔给秦记酒楼两百两,还要上交一千两给商会。 不过,比起能让君修远的铺子进不了滨州商会,这点钱不算什么! 林婉看着君修泽当即命人取了银票,把钱放到了她和高蓬面前,还一脸志得意满的模样,她跟高蓬对视了一眼,忍了笑,由着高蓬送君修泽离去。 “烦请林将军替在下转告君公子,钱我收下了,明年秦记酒楼入会之事包在我身上,还有酒楼和酒庄的通行证,我到时候都会先替君公子留上一份。”高蓬将手里一叠银票晃得哗哗响,笑眯眯地跟林婉说完,便作礼告辞了。 别的不说,今日之事便是他这个滨州商会的会长,都觉得畅快! 其实这点钱对他们来说真算不得什么,滨州商会每日进出的账目都比这个多上许多。 这件事情的最大乐趣就在于,他们把君家新任家主给坑了! 君修远出事后,也不知是哪个草包传了句话出来,说君修远不是君家的人,他从前做的那些决定都不作数。 这话可害惨了滨州商会,君修远当家主这几年,在元老院十分活跃。 商会许多规定,都是君修远提出来,众人商议后拟定的。 君家这话一传出来,商会里有些喜欢挑事的人便蹿了出来,拿了这句话来压元老院,说先前君修远参与订制的那些会规都不能作数。 这么一闹,这两个月元老院没忙别的,就忙着改会规,收拾各州烂摊子,折腾到现在,好多事情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好。 商会里忙疯了的元老们现在都憋着一口气,就想找君家的不自在呢! 君修远早在知道君修泽要通行证的时候,就没打算抢了,不仅没打算抢,还跟高蓬商量着来上这么一出,坑君修泽千八百两银子。 如今事儿办成了,高蓬就指望着拿着银票回滨州商会,让忙得焦头烂额的老狐狸们好好乐上一乐呢! 第383章 防范于未然 第383章 防范于未然 秦月瑶收到林婉的信时,他们已经从猎苑回来,在准备动身去宁州之事了。 “我先前在猎苑的时候,给林将军写过信?”秦月瑶疑惑地从信纸上抬头,看向坐在窗边写折子的墨冥辰。 林婉走后,她在猎苑那几日天天都跟在墨冥辰身边当亲随,除了大帐议事她不能去听外,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被绑在墨冥辰身边,连孩子都来不及看顾,全托付给了丹阳公主。 她每天不是忙着伺候摄政王衣食,就是陪着他骑马打猎,从早到晚片刻不得歇,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快要记不清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了? “夫人忙着办差,哪有空闲提笔?”墨冥辰写完了折子,起身走到了秦月瑶身边,“你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般好了?她去滨州找阿远居然还给你写信回来?” “我与林将军,那是……”秦月瑶皱眉想了想,想不出她们到底有多深厚的情谊。 也只是前阵子林婉常来酒楼,还喜欢花式夸赞她厨艺好罢了。虽然林婉说得那般情真意切,可她总觉得这丫头除了在她这里混点吃喝外,还另有所图。 秦月瑶垂眸继续看信:“林将军说她办妥了我拜托她做的事情,她会先一步回宁州,还要帮我们打点好一切,给我准备……” 准备了很多英武俊朗的年轻将士,等她去尽情挑选?! 秦月瑶看到后面的字,马上闭嘴,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了一团:“林将军也实在太客气了,师傅这次受邀当评委,宁州知府一早就替他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了,真不需得你们再费心操持。” 桑璟舒此去也算是给官家办事,去往宁州的马车和路上的食宿早已安排妥当。 他们这几个去参赛和看热闹的,便也顺道沾光,蹭了这么一场包吃包住的旅行。 “一别十数日,记得照顾好自己。”墨冥辰瞥了一眼她攥进手心里的一团信纸,也没去问林婉给她准备了什么,只是柔声嘱咐。 这一路该打点安排的他还在猎苑的时候就着人去做了,沧澜城里形势有些复杂,他根本不放心将这些事情交给旁人去打点。 再说了,他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他自己能照顾好,不需要别人来瞎操心! “放心吧,这一路还有流苏和三全他们在呢。”秦月瑶笑着说道,起身去收拾行李。 有流苏那个小管家婆在,她就是想不照顾好自己都难! 秦月瑶收了几件衣裙后,转头见墨冥辰站在床边看着她,不言不语。 薄唇轻抿,一双璀璨如黑曜石的眸子静静落在她身上,眉宇间的温柔已胜过所有言语。 秦月瑶心念一动,放了手里的衣裙,两步到了墨冥辰跟前,伸手替他理了理本来就齐整的衣襟后,手便落在他的心口,没有收回来:“属下明日便走了,王爷这会儿是不是很舍不得让属下走?” “嗯。”墨冥辰垂眸瞥了一眼身上的手,淡淡应了一声。 “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舍不得?还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人绑在身边,不想让人离开视线片刻的那种舍不得?”纤手扯着绣了云纹的衣领缓缓摩挲,秦月瑶扬了一双亮晶晶的眼问道。 “有区别?” “当然了。”秦月瑶点了点头。 这前一种嘛,是别后相思人断肠,那是柔情似水的翩翩公子玩的把戏。 这后一种嘛,就是霸道总裁范儿了。 “那就勉强算是后一种吧。”墨冥辰挑眉看着衣襟上不老实的手,伸手捉了攥进了手里。 “原来王爷是……等等,什么叫勉强算是?”秦月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墨冥辰的语气有些奇怪,她仰头皱眉问道。 “对于你这种屡教不改,喜欢以身犯险胡闹的人,让你独自先行实在不妥,本王觉得,还是如先前一样,把你绑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好。”墨冥辰眉心一拢,神色肃然地说。 “你——”秦月瑶神色一顿,留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握拳要砸,却被他一并攥进掌心里。 双手都被制住了,秦月瑶瞪了墨冥辰一眼,委屈地撇了撇嘴:“不是说再信任我一次的嘛?” 她不就是前天在猎苑学了骑马,一时高兴,没等他上马就自己策马奔进了树林里,然后一不小心跑上了岔道,差点跑出了猎苑翻山越岭去了吗? 她当时又没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害得他们在山里找了半日而已…… “信任是要秦掌柜自己争取的,”墨冥辰看着她委屈的小表情,唇角微翘,将人揽进了怀里,“要不你日后每天都写封家书回来,跟我汇报一下你每天的情况,我可以考虑一下,重新信任你。” 他算是看明白了,要是不强制她写信回来,这人指不定又会像上次那样,近一个月一点音讯都没有。 “想让我给你写信啊?”秦月瑶一头撞进了他怀里,听到这话,眨了眨眼,“好啊,你想让我给你汇报点什么?是今天吃了什么菜,逛了几条街?还是想知道我出门遇到了几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 敢说她屡教不改了之后还让她每天写家书回来?他就等着吧,到时候她每天写一个与风流才子偶遇的故事,保证个个精彩。 “夫人的事情,事无巨细,为夫都想知道,你只管写便是了。”墨冥辰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唇角的笑僵硬了几分,“到时候记得把你遇到的俊俏公子身份来历写得清楚明白些,你若是不好去问,可以让月照去帮你打听。” “我打听人家的身份来历干什么?”秦月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墨冥辰依旧在笑,只是语气里全是咬牙切齿的意味:“打听清楚了,本王才好去让他们知道,敢觊觎本王的王妃会是什么下场。” 秦月瑶仰头看了他须臾,绷不住笑了。 她不过说两句气话罢了,说的都是没影的事呢,他就开始吃醋了,还吃得这么煞有介事的。 说什么把她留在身边寸步不离是因为怕她出事,要她说,醋王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不被淹死在醋缸里,所以才时时刻刻都要看紧了她,防范于未然。 第384章 美好的构想 第384章  美好的构想 秦月瑶要去宁州参加厨艺大赛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奇秀坊,今天奇秀坊的掌柜们都来了秦记酒楼,要给他们的秦掌柜送行。 这些西域胡商,心思精明,性子豪迈。 自从认准了秦月瑶能带着他们将奇秀坊的生意越做越好之后,他们欣然把这个大齐女子当成了自己人,下午来了乌泱泱一屋子送行的人,直接把秦记酒楼给包圆了。 大家不仅是来送行的,还自带美食酒水和助兴表演。 邻街酒庐卖酒的胡姬姐妹这会儿踏着鼓点,都从地上跳到桌子上去了,要给众人展示一下精妙绝伦的胡旋舞。 云深在人群里追阿豹,云薇被墨冥辰抱了放在肩上,跟秦月瑶一起在账台后面仰头看着不远处在桌上轻盈起舞的美人。 鸿胪寺卿葛大人刚进门来的时候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他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到了账台前,本是打算找秦掌柜说说夜市的事情。 等得看到肩上坐着个孩子,这会儿还在账台旁剥枇杷的人居然是摄政王的时候,葛大人更是吓得不轻,腿软得差点跪下去了。 最近京城关于摄政王的传闻每日都层出不穷,可随便哪个都没有眼前这景象吓人! 秦月瑶正在教墨冥辰怎么把枇杷剥得又快又好,听得账台前一声低呼,她抬头看到突然冒出来的葛大人,愣怔了一下,马上咳了一声,想将云薇从墨冥辰的肩头抱下来。 奇秀坊的胡商们都不认识摄政王,在他们眼里,这人就是神出鬼没的,秦掌柜的夫君而已。 秦记酒楼里的伙计们则是已经对摄政王的大驾光临见怪不怪了,三天两头地在前厅后院甚至厨房都能遇到这位身份尊贵的王爷,他们已经从最开始恭敬俯身行礼,变成能笑着跟他亲切友好地打招呼了。 墨冥辰平日在秦记酒楼没什么架子,在两个孩子面前更是纵得这小丫头都骑到她爹头上去了。 可这样的景象,是不该被朝中官员看到的,尤其是面前这个跟他们不熟的鸿胪寺卿。 墨冥辰刚好剥完一颗枇杷,顺手就递给了肩上的云薇,他抬头看到瞪大眼望着自己的人,云淡风轻地问,“葛大人也是来给秦掌柜送行的?” “下……下官拜见摄政王。”葛大人听他这么亲切友好地跟自己说话,熬不住终于跪下去了。 趁着葛大人的脑袋消失在柜台后的空档,秦月瑶忙伸手去将在墨冥辰肩头吃枇杷的云薇抱了下来。 “葛大人请起吧,现在不在朝堂上,不需得行这般大礼。”墨冥辰挑眉,唤了葛大人起身。 寻常在朝堂上,官员们见他也只是俯身作礼,少有像葛大人这般还行跪礼的。 “下……下官是……”葛大人扶着账台站了起来,看了看墨冥辰,又看了看秦月瑶,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什么了。 “葛大人可是为着夜市之事来的?”秦月瑶看了墨冥辰一眼,“这里人多,不如我们去后院说。” 言罢,唤了挤在人堆里看热闹的李三全给葛大人奉茶。 “你看着点云深啊,别让阿豹到处抢东西吃。”从账台后面出去的时候,秦月瑶还不忘拉了墨冥辰让他看着点云深和小猞猁。 墨冥辰还想去听听这两人要谈什么呢! 自从上次他有幸参加了一次秦掌柜和奇秀坊其他掌柜商议夜市的会议后,他觉得这事儿还挺有趣的。 可被秦掌柜这么一堵,他转头看到已经跳上饭桌,对着邻桌一只烤羊腿蓄势待发的小猞猁,墨冥辰也只能叹了口气,应声去抓那调皮捣蛋的宠物去了。 葛大人一路跟着秦月瑶到了后院,等得李三全送了两盏热茶和一叠糕点过来,他才终于缓过神来。 葛大人喝了口茶,看了看大厅,又看了看秦月瑶:“秦掌柜,您和摄政王……” 不知不觉地,都已经用上了敬称。 秦月瑶喝了口茶,听了葛大人的话,只是抿唇意味深长地一笑,直接转开了话题:“葛大人今天特意过来,可是因为夜市之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今天是六月初三,夜市初一才开,不过两晚而已。 昨天她回来后听王全他们说,逛夜市的多半是在酒楼看完皮影戏顺便出去逛逛的,并没有吸引太多其他的客人光顾。 葛大人今天过来,难不成是因为看到夜市没什么起色,想要否了当初的决定? 葛大人说起正事,收起了一颗八卦的心:“这夜市刚开,人少也是寻常的,只是秦掌柜这个月要去宁州,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先前你说的七月乞巧节和八月中秋的夜市,本官还想先跟秦掌柜商量一下,这具体要怎么办才能吸引人?” 这件事情,先前去鸿胪寺申请开夜市的时候,秦月瑶就提过了。 夜市最热闹的就是节日了,这夏秋最热闹的两个节日,要数七月初七的乞巧节和八月十五的中秋了。 秦月瑶先前还觉得这事儿远着呢,可现在一算,她六月初十开始参加比赛,一直要比到十五的决赛,之后不仅可能要谈开店之事,还要去南境寻姜教主和姜琳的下落,都不知能不能赶上七夕回来了。 “中秋还早,不过乞巧节的话,我倒是有几个想法。”秦月瑶想了想,唤了李三全准备了笔墨,又找了流苏一起,几个人在桌边跟葛大人说起了先前他们对七夕节奇秀坊夜市准备的活动的构想。 秦月瑶知道葛大人这么热心这件事,也是想靠着夜市赚点钱,让鸿胪寺在奇秀坊有点油水可捞。 这对他们来说不算是坏事,有个官老爷这么提点记挂着,大家才会把这件事情真正放在心上,到时候做起来干劲十足,不管是鸿胪寺和奇秀坊的商家,都能就此获利。 只是,一想到自己七夕可能回不来了,秦月瑶不免觉得有几分可惜。 那将是她到这里来过的第一个七夕,也是跟墨冥辰过的第一个七夕。 他们一早就开始想着七夕夜市要怎么准备,那是因为秦掌柜计划着在她的主场上,给她家摄政王殿下一个大大的惊喜。 为着这个惊喜,她跟流苏还有君修远都商量了好久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这个美好的构想,只怕是要因为在宁州的耽搁落空了,便也只能拿出来招揽一下七夕出门约会的其他才子佳人了。 第385章 是个十分神奇的人 第385章 是个十分神奇的人 六月初四一早,秦月瑶他们便收拾妥当,准备动身往沧澜城去。 墨冥辰辞了今日早朝,推了早上所有的议事之请,和酒楼的伙计们一起送他们上车。 因着张德如今还要常去夕岳山帮着打理农庄,秦月瑶让王全和刘子期和张德一起看顾着酒楼的生意,还弄了一个掌柜轮流制,让店里所有的伙计都能轮上几天,当得好的,回头还有奖金领。 今天先轮王全,这秦月瑶都还没走呢,他就颇有掌柜气势地催了堵门口送行的伙计们去张罗着准备搭早点摊,留他们一家四口在马车前话别。 云薇因为不能骑鹿去宁州,分外惆怅,窝在墨冥辰怀里嘱咐了她爹一堆梅花鹿饲养注意事项,还十分大方地给他爹说,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允许她爹每天骑一次。 秦月瑶昨晚已经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一大堆,这会儿半点告别的话和嘱咐叮咛都说不出来了,盯着墨冥辰看了须臾,才又想起个事情来:“顾大人昨日跟我说,让你最近有空常去顾府陪陪他,他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墨冥辰愣了一下,昨天他是跟秦月瑶一起去顾府看望顾文彬的。 顾文彬的府中虽然添了管家和下人,不过因为他没有接双亲和其他家人入京,府上虽然添了管家和下人,可顾大人一个大男人也不太会上心打点,所以昨天秦月瑶去的时候,就和流苏一起将顾府里从人到事都给他梳理了一番,留了他在小院里陪顾文彬说话解闷。 墨冥辰深刻地觉得,他跟顾文彬是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那种!没成想这人还让他去府上陪他?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相处的时间越久,墨冥辰越是发现,他们的顾修撰真是个十分神奇的人。 秦月瑶也没让墨冥辰继续送他们,在酒楼门口让两个孩子随便亲了他两口打发了之后,就带着孩子们上车去接桑璟舒了。 墨冥辰见她这般,也不计较,她的那些个不舍啊,思念啊,昨晚他可体会得明明白白。 “王爷,夫人嘱咐我们替王爷准备了早饭,王爷用过之后再走吧。”提着豆花桶出来的苏眉见马车走了,上前来跟墨冥辰作了个礼。 墨冥辰应了一声,跟她一起往酒楼里去:“你祖母的身子最近没什么大碍吧?” “多谢王爷记挂,祖母这些时日身子都还不错。”苏眉神色一怔,垂眸答道。 “本王那里正好有盒九延玉寿膏,回头让人给你送过来,你拿回去给你祖母补补身子。” 苏眉步子一顿,随即拒绝道:“王爷的厚爱民女心领了,只是九延玉寿膏是宫中贡品,民女和祖母断不敢受。” 九延玉寿膏是南境御贡之物,每年只有一盒,是宫里的贵人们才能用的补品,不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用得起的,再说了,她也不想领受摄政王的恩情。 墨冥辰侧目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什么,让她去厨房帮忙去了。 邺水城辛口村苏家的底细,他一早就让人查过了。 家底清白,苏奶奶的儿子和儿媳早些年因一场意外丧生,留了还在牙牙学语的幼女与老人相依为命。 辛口村的人也都说,他们是看着苏眉长大的。 只是从旁人口中打听来的话,真真假假的其实很难辩清。 墨冥辰没有去看过苏奶奶,不过眼前这姑娘,必定不是真正的苏眉。 若真只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有这般机敏的心思,又如何能知道九延玉寿膏这种南境每年只送来一盒的御贡之物? ………… 桑璟舒将半夏留在府里照顾老夫人,倒是带了桑璟瑜一起去宁州。 按着从前丹阳公主的安排,桑璟瑜本是马上要被送进国子监学习,然后等得三年之后直接参加会试的。 如今丹阳公主终于不再控制桑家,他大哥也离开了浮香岛,桑璟瑜这阵子一直求着桑璟舒让他去宁州学雕玉。 他们的父亲曾是一个玉匠,桑璟瑜最喜欢看那一块块璞玉在父亲手下变成一个个精美的配饰。 桑璟舒与桑老夫人商量了许久后,终于决定这次带着桑璟瑜去宁州,在沧澜城给他找一个好师傅,让他继承父亲的营生。 这次出行他们统共准备了三辆马车,一辆拉着几人的行李和桑璟舒的轮椅以及各种杂物。 另外两辆,本是秦月瑶和流苏带着孩子们乘一辆,桑璟舒他们几个男人坐另一辆的。 只是这会儿大家都心潮澎湃,也没分开乘坐,全在秦月瑶他们的这辆大马车里聊天。 阿豹跟在云深身边几天,乖了不少,这会儿窝在云深怀里,勉强应允了旁边几个看新奇的人类给它顺毛。 流苏在给为着和梅花鹿分开而伤心的云薇编小辫,秦月瑶跟桑璟舒坐在窗边,讨论厨艺大赛的流程。 她是桑璟舒推荐选送的,跳过了最初各城镇的海选,从六月初十开始,在沧澜城与宁州南部五城选送上来的十五名厨子比试,若能进前三,十五日便可参加宁州的决赛。 从初十开始,她每天赛一场,每场都是三项比试。 与当初浮香岛比赛一样,第一项比刀工,第二项比火候,第三项是抽签决定的菜式。 秦月瑶被桑璟舒抓着魔鬼训练了一个多月,先前在酒楼里,还被曾经一举夺冠的刘大厨亲切指导了许久,此去已是信心满满,听桑璟舒讲完了赛事流程后,气定神闲地跟他讨论起宁州风物。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窗外再不见繁华的街道和林立的楼宇,只剩满目青翠。 “师傅,你看那是什么?!”秦月瑶本还在和桑璟舒说话,抬头看到车窗外的风景,她神色一变,随即扯了扯桑璟舒的衣袖让他看。 “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桑璟舒好笑地扫了她一眼,看到窗外的景象时,愣怔了一下,抿唇不说话了。 官道旁的芳草连绵到远方,穿了一袭杏黄色宫裙的女子牵着马立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 她本是在朝窗边的秦月瑶挥手,在对上桑璟舒的目光时,她整个人动作一顿,檀口微张,似乎说了点什么,只是隔得有点远,马车里的人也听不见。 原本车里做着其他事的人都凑了过来,孩子们看到丹阳公主,都趴到窗边扬声跟她告别。 桑璟舒被他们这么一挡,终于回过神来,清俊的脸上却再无先前那般闲适淡然。 他往马车里移了移,靠在车壁上垂眸不语。 他的确没听到丹阳公主说了什么,可他看清了,看清了她的口型。 他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个高贵骄傲的公主,还会对他说出那三个字! 第386章 全然抹去 第386章 全然抹去 丹阳公主本是不打算来送行的,因为她知道桑璟舒不想看到她。 她原本在从猎苑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和秦月瑶说好了,这次不来给他们送行,只等他们大胜而归后再好好庆祝。 可是她最后还是忍不住来了,因为她害怕桑璟舒这一去,就不会再回京城了。 虽然秦月瑶说他们只是去参加比赛,可她与桑璟舒相识多年,那个人的脾性,她还是了解的。 若不是因为收了徒弟,桑璟舒只怕早在得了自由之后,就离开京城了。 纠葛了这么多年,他应该是再不会原谅她了吧? 她知道他们之前是有过感情的,至少在淮阳的那不到一年的时光里,桑璟舒是喜欢她这个上门与他切磋厨艺的小厨娘的。 那个时候多好啊,他只当她是京城小户人家的女儿,跟她切磋厨艺,为她烹制美食,还会带她逛夜市,带她与朋友们郊游踏青。 他叫她小雅,字字句句都带着温柔和宠溺,会在意她每日的喜怒,会因为她误伤了手而心疼着急,甚至还会为了她豁出性命。 那一年里,她是真的忘了自己是个公主,她只是那个被他放在心上去呵护宠爱的女人。 他对她态度的转变,是在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 她知道自己不该隐瞒的,最开始上门拜访的时候,她隐瞒身份,是因为孙御厨说桑璟舒的师傅若是知道她是公主,一定不愿见她。 毕竟老先生当年从宫里出来,就是受不了那御膳房里的明争暗斗,和皇宫里的波诡云谲。 再后来,她本是有很多机会说的。 可那一年里,太多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接踵而来。 先是他师傅被活活打死,然后是他母亲突然染病倒下,他又为了护她,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她看着他沉浸在巨大的哀恸里,她只能陪着他,安慰他。 她不敢提半点关于自己的事情,她怕自己的隐瞒对他来说又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不敢在那个时候冒险,她怕他会因此真的一蹶不振,她还怕自己会失去他。 所以她一拖再拖,等得他终于振作了,打起精神与她一起参加厨艺大赛,还在决赛的时候许下了那样的赌约。 她以为,他们熬过了那么艰难的半年,如今终于可以修成正果了。 她那日跟所有的评委和来看比赛的熟人都打了招呼,让他们先别揭穿她的身份。 她想等桑璟舒赢了比赛后,再自己告诉他,告诉他这一年来她虽有隐瞒,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待他的那颗心,却从来都是真的。 她还想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娶她,她可以抛弃公主的身份,抛却那万千的繁华,从此以后只做他的妻子,在淮阳与他相夫教子,过寻常安宁的一生。 他们是有情意在的,她以为凭着那份情意,他能原谅她这个小小的错误。 可她算漏了临时造访的墨冥轩,那一声皇姐和一道诏她回京的圣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切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的吧? 她早该明白的,那道三套鸭是桑璟舒的绝活,放眼宁州没人能做得比他更好。 可那日他不仅输给了她,在参加比赛的五人里,他的菜品甚至没排进前三。 比赛结束后,桑璟舒对她的态度骤变,若非她以赌约留人,桑璟舒只怕在那个时候就会离她而去。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隐瞒,对他的影响会这般大,大到从前那些相依相偎的过去仿佛都被桑璟舒全然抹去了一般,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也试过去弥补过错,她跟他解释,甚至还写了折子要让墨冥辰带回京城去,请皇长兄废了她的公主之尊,让她当一个庶人。 墨冥辰和白辰谨都拦着不让,她甚至还曾以死相逼。 可这些在桑璟舒眼里,似乎都只是一个笑话。 他因为遵循赌约,所以一直没走,每日看着他们闹腾,面上无喜怒,眼中却只有凉意。 她被他那样的眼神刺痛了,也被他的冷漠无情伤到了。 这件事里,她是有错,可也不至于错到让他这般绝情! 再后来,她把他带回了京城,困在了浮香岛,还将他的家人都接到了京城,给他们安排了自认为最好的一切,却偏不让桑璟舒能常常与他们团聚。 她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可她不甘心,这是她认定了的人,这是她托付了真心的人,她不接受他们之间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既然不愿意承认她还是当初他爱过的那个人,她便就这般困着他,守着他,守到他回心转意,困到他再次妥协的那一日! 现在想起来,自己才是那个一步错,步步皆错的人。 她当初那个自私又无理取闹的决定,困了他七年,差点毁了他的一生。 若说当初知道桑璟舒还决定留在京城带徒弟的时候,她还有一丝幻想,觉得他们之间或许还有可能。 现在看到他终于带着桑璟瑜动身离开京城了,她便也明白了,这一切是该真正结束了。 那句“对不起”,晚了七年才说出口,她不求他原谅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只盼着桑璟舒心里,对她的恨意能消减些许,日后再想起她来,能多想想当初两人相处时的甜蜜,别再只看到那七年来她对他的伤害了。 眼看着三辆马车拐过了远处的弯道,消失在视线里,丹阳公主这才骑马回城。 快到城门时,正好遇到了策马疾驰出来的白辰谨。 “四弟也来送行?”看到这形色匆匆的人,丹阳公主愣怔了一下。 “送行?”白辰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丹阳公主说得是什么,他摇了摇头,“我有点事情要回趟滨州。” “你去滨州做什么?阿远出事了?”丹阳公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去滨州也不是走这个方向啊…… “阿远已经到沧州了,是三哥另有点事情让我去办。”白辰谨看了一眼天色,匆匆与丹阳公主别过后,策马往神医谷的方向去了。 第387章 如何敢说?! 第387章 如何敢说?! 琼枝岛上依旧是阴雨绵绵,南星坐在屋檐下煎药,紧紧攥着手里扇火的蒲扇。 在看到戴着斗笠,背着药篓推门进来的人时,他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拂衣公子,师父又呕血了。” 自从那日师父在小雨里倒在了堤坝上之后,回来就病得特别厉害,多数时候都是昏迷不醒,偶尔醒过来,没说上几句话就开始呕血。 他只跟师父学了辨认药材,寻常的病尚且不能治,师父这样的就更没办法了! 他本以为这次师父真的熬不住了,他都开始按着师父的意思,要替他准备后事了,还好苦熬了五日后,就在师父快不行的时候,他等来了这个年轻的大夫。 拂衣听到南星这般说,丢了药篓,疾步进了荀大夫的屋子,等得一套银针用下来,拂衣看着床上脸色惨白,已是气若游丝的人,沉沉叹了口气。 还有两天,白郡王和谢谷主最快还有两天才到。 他不知道自己这套针法,能不能让荀大夫撑过这两天。 他是昨日上岛的,作为大夫,遇到奇症,总是会手痒心痒,那日给荀大夫诊了脉之后,他就一直对荀大夫的病症念念不忘。 先前他什么都没带上岛来,他们又走得急,他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在君修远和林婉准备动身去沧州的时候,他提出来想再来一趟琼枝岛。 君修远知道他的性子,也没有阻止,只让他处理完之后再与他们汇合。 也亏得他来得及时,若是再晚来一天,这屋里躺着的就是具尸体了。 他用银针给荀大夫吊命,又飞鸽传书将那张药方和荀大夫的病症送到了神医谷,想请谢元修帮忙诊治一二。 毕竟他的医术,自离开老游医后,多是在神医谷学的,他治不好的病,说不定谢谷主会有办法。 却不想歪打正着的,谢谷主认出了那张方子,竟然是出自烨火教前任教主,姜长离的手笔。 这些年,为了找龙血珠,他们一直在打探姜长离的下落,如今这般重要的线索,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所以在知道此事后,主子传信来让他务必要保住荀大夫的性命,还让白郡王和谢谷主马上到琼枝岛来。 这些事,他们都是瞒着去沧州上任的君公子的。 “拂衣公子,我师父他真的还有救吗?”南星站在门口,看向坐在床边的拂衣,沉着嗓子问了一句。 拂衣擦了擦额头的汗,抬眼看着南星,默了须臾,却是不知如何答。 他知道谢谷主过来也不一定治得好这病,他们只是想让荀大夫撑着,撑到他们过来,让他们有机会问问姜教主的事情而已。 南星见他这般,抿了抿唇,也没有再哭了,他想了想,进屋从床脚的抽屉里取了一卷画出来,递给了拂衣:“师父原本是让我在他死后把这些画烧了的,可是我看着,这画上的人和那日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很像,我在想,那位公子跟师父的过去,是不是有些关联?” 这些画师父一直收在抽屉里,要不是那天师父交代了,他也不会打开来看。 他本来是该按着师父的吩咐,在师父死后,将这些画在师父坟前烧掉的。 可昨天再见到这个银发的年轻大夫,看到他用银针替师父治病后,他突然有了希望。 他盼着这个叫拂衣的大夫真的能妙手回春,让他的师父再次好起来。 拂衣公子也说,他一定会尽力而为。 他问过拂衣公子为什么回来,拂衣公子说是为了答谢师父那晚收留他们的恩惠。 他觉得单凭这点还不够,还不够让拂衣公子真正尽力去就师父。 他还需要更多的理由,来让拂衣公子愿意尽全力一试,而这些画就是理由。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师父的嘱咐了,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师父离他而去,丢下他一个人! 所以就算师父会生气,他也要试上一试! 拂衣接过画卷,等得打开看到画上的人时,也愣住了。 这是一张美人图,画中的女子在花树下起舞,水袖招展,落英缤纷。 那张精细描绘的面容,有倾城倾国之姿。 柳眉如黛,明眸似月,看在拂衣眼里,是那么熟悉。 他跟在君修远身边五年,在桐院里见过宁姨娘。 他甚至还在帮忙收拾桐院的库房时,见过笔法相似的画作,只是与这张图上不一样,那画上题了诗句,还有落款和印章。 临山居士,赵长卿。 那个时候,因为这画是压在箱底的,桐院的丫鬟拿去问过宁姨娘之后,也只说拿去扔了,他便也没怎么在意。 直到最近随君修远到滨州来查访当年的旧事时,他才知道,那是君修远生父的笔墨。 “这是你师父画的?”拂衣紧紧捏着卷轴,沉声开口。 “嗯,师父每年都会画一幅,然后收到抽屉里。”南星点了点头,又从抽屉了拿了几副出来。 每一幅都是美人图,有临水照影的,有对镜描眉的,每一幅上,都是同一个美人。 画中美人容貌秀美,眼神温柔,是满眼幸福的模样。 画作装裱得粗糙,却是收得齐整,便是很早以前画的,都没有半点破损。 拂衣看着那些话,又看了看床上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的荀大夫,突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他要写信告诉君公子吗?告诉他这个失了记忆的大夫,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生父,紧接着又告诉他,荀大夫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将不久于人世? 他是跟着君公子一起去打听当年的旧事的,他看着君公子因为那些人的话或喜或悲,还会看着那些从各家画斋里寻回来的临山居士的画作出神。 便是因为这般,他才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们这是要让君公子知道那个他以为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人原来还活着,却又因为得了绝症,不仅想不起从前,还活不了多久了? 这样的话,他如何去说,如何敢说?! 第388章 带你来瞧瞧 第388章 带你来瞧瞧 宁州的州府在淮阳,离京不过两三日的路程。 往年的厨艺大赛的决赛都在淮阳,今年却被硬改到了位于边境的沧澜城。 这是镇南将军林沛的意思,因为今年六月有南泽十年一度的祭月大典。 南泽七大巫寨的巫祝们会在苍南山南麓举办为期三日的祭拜月神的仪式,届时不止是整个南泽的巫民,连大齐南境的许多信奉月神教的人都会前往参加,热闹非凡。 林将军不高兴驻守南境的将士们只能看着外族人的热闹,他想让沧澜城也赛着南泽热闹一番。 宁州知州新官上任,一门心思地想与他们的戍边大将搞好关系,爽快地应了林将军的提议。 这样的安排,有人欢喜有人忧。 对秦月瑶来说倒是正好,她本也要去南泽寻人。 墨冥辰之前也接到了消息,说他们的人前些日子在龙泉关附近探到了姜琳的行迹。 虽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人跟丢了,可这是个好消息,因为姜琳还活着,而且可以肯定她是要出关去找姜教主了。 秦月瑶他们的马车一路南下,每日的食宿本都已经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了,可她师傅刚出盛州就将所有安排都弃之不顾了。 别说食宿了,连路线都改了,唤了车夫,尽带着他们往小路山路上钻。 这可把秦月瑶愁坏了,虽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可这么个走法,万一遇上劫道的山匪要怎么办? 她才保证了这次去沧澜城会以自己和孩子们的安危为重,不做任何犯险之事呢。 现在倒好了,她不折腾了,她师傅又开始爱上这种冒险活动了。 桑璟舒也没往特别偏僻的地方去,只是避开了官道和城池,走的小路。 这一路他们什么食材都没有买,全部让秦月瑶就地取材给大家开伙。 好在夏季林中草木丰茂,野菜野花遍野都是,除了自带的刀具,桑璟舒还带了一筐锅碗瓢盆和一袋大米,准备得倒是十分充分。 虽然在山间溪畔做饭,比不上下馆子省事舒服,可胜在风景优美,趣味更多。 于是乎每到饭点,大家便分头行动,各司其职。 秦月瑶负责找野菜,李三全负责下水抓鱼,月照作为唯一一个追得上兔子和野鸡的人,每次都被先行放到林子里去抓野味。 一开始阿豹还懒懒地跟在云深他们身边,看着流苏还有桑璟瑜一起挖灶烧火。 等得看到月照提着野兔出来,小家伙似乎被唤醒了狩猎的本能一般,都不等云深喊住它,就自己往林子里蹿了。 阿豹第一次跑出去的时候可吓坏了大家,先前这小猞猁一直听云深的话,所以都是放养着的,可这般蹿进林子去,谁知道它还会不会回来?! 一群人吓得急忙往林子里追,云深更是担心得边跑边喊,追了一段发现跟丢了之后,哭得嗓子都哑了。 好在阿豹没一会儿就叼着只被它咬断了脖子的野鸡回来,优雅从容地放在了火坑旁,发现自己的小主人在哭,还露了一脸凶相,亮出爪子怒视周围一群疑似欺负它小主人的人。 桑璟舒的行李里只带了一包盐,没带其他调料,偏他还是个嘴刁的,第一次吃饭的时候,每道菜都能挑出一堆毛病来。 鱼汤色不够正,野味烤得火候过了些,素炒搭配太单一,摆盘也不够漂亮…… 挑来挑去,等得数落了秦月瑶那锅饭煮得最差后才听桑璟瑜支支吾吾说那饭是他煮的。 桑璟舒神色一顿,看了一眼挨了训这会儿秀眉一挑想偷笑的秦月瑶,他沉了脸:“为师骂错人了你都不会说一声?就这么喜欢挨训?” 秦月瑶唇角的笑凝在嘴边,盯着桑璟舒看了片刻,上前去推他的轮椅:“师傅的轮椅上沾了些泥,我们去河里洗洗吧。” 如是这般过了两日,第三日他们终于走上了正道,眼看着前面就是淮阳城了,马车上的人都激动了。 虽说山中觅食颇有情趣,可他们想吃肉都要想吃疯了! 鱼肉虽然鲜美,可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有鱼的小溪,月照和阿豹也不是每次都能打到猎物。第二天在山里,他们三餐几乎都是吃的素炒。 大家都在商量着进城去是下馆子呢,还是去集市买点食材自炊,这都还没论出个结果来呢,就见最前头桑璟舒的马车一个转弯,又带着后面的人往山道上去了。 “娘亲,不用担心,我刚刚好像看到林子里有兔子呢!”趴在车窗旁的云深盯着外面苍翠的树林看了半晌,转过头来安慰了一句。 秦月瑶叹了口气,有兔子那也得他们抓得到才行啊…… “娘亲,我看到野鸡了!啊,还有野鸭!野猪!野狗!”趴在另一边窗子上的云薇突然大喊了一声。 “……”秦月瑶愣了一下,这孩子是想吃肉都想出幻觉了?野鸡就算了,这林子里能有野鸭?野猪?怎么还有野狗? “夫人,是农户呢!”流苏扭头一看,也激动了。 山里有农户啊!有农户就能买肉了!他们今天有肉吃了! 秦月瑶也凑到窗边,看着不远处树林里放养的鸡鸭和两头猪仔以及一旁拴着的狗,琢磨着今天要做好几个肉菜,给大家解解馋。 然而这一路马车依旧没停,等得又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在红墙碧瓦的院外停了下来。 秦月瑶牵着孩子们下车来,扭头看到远处的大门,再转头看着身旁众人苦了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群人,还想着吃肉呢,她师傅真够坏,让他们吃了一天的草之后,直接把他们拉到寺院来了! 寒山寺坐落在离淮阳城二十里地的山林里,周围绿树葱郁,寺里环境清幽。 主持怀海大师与桑璟舒是旧识,热情地替他们安排了休息的客苑禅房。 寺里香客不多,僧人倒是不少。 一群在树下扫地的小沙弥见他们来了,都围拢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云深怀里的阿豹。 小猞猁看着一颗颗围拢过来的小光头,凶狠地朝他们亮了亮爪子,引得小沙弥们呵呵直笑。 阿豹觉得很受伤,加上昨天只啃了两条肉干,神色恹恹地缩了脑袋,不理人了。 “师傅是来寻访故友的?”其他人都在屋里休整,秦月瑶推着桑璟舒从客苑里出来,按着他的指使往大殿去。 “访友还是其次,主要是想带你来瞧瞧。”寺院里石阶众多,桑璟舒弃了轮椅,让秦月瑶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带我来瞧瞧?”秦月瑶转头看着大雄宝殿里宝相庄严的佛像,有些不解了。 敢情这是比赛前,带她来烧烧香,求佛祖保佑她一举得胜的? 然而,桑璟舒也没进大殿里,只是与秦月瑶一起,穿过了大雄宝殿。 “师傅,这般不太和规矩吧?”眼看着长道尽头就是僧人休息的僧舍了,秦月瑶顿住了步子。 她师傅这是什么爱好?要带她这个女子去僧舍看望诸位小师父? 第389章 早登极乐 第389章 早登极乐 “寒山寺的素斋很出名,怀素大师的厨艺,在宁州堪称一绝。”桑璟舒见她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曲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计,“越是简单的菜越考技艺,你做多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菜,今日有机会,也该来好好学学素炒了。” “师傅拿手的不也是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式嘛……”秦月瑶见他这还是在嫌弃自己先前的素炒不够精致呢,她秀眉微蹙,嘟囔了一句,瞥见桑璟舒转过头来又要伸手敲她,忙一把捂了额头,“学!我一定好好学。” 快到午饭时间了,寒山寺的斋厨里,几个僧厨正在忙着备菜。 寺里的伙食不错,秦月瑶看到有僧厨在淘米蒸饭,淘米盆里都是白花花的精米。 古代精米贵着呢,小村子里的人都吃不起,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平日都是买面烙饼配菜吃,买的米都只舍得熬点粥喝喝。 他们一顿就煮这么多的米,看来寒山寺的香火还真不错。 僧厨们见他们进来,也只是和善地跟他们作礼道了声“阿弥陀佛”后,就又个忙个的了。 桑璟舒让秦月瑶扶着他出了厨房的后门,往外是个大院子,院里有块田地,种这些青菜,一个胖头胖脑的和尚拿了把锄头,蹲在地里捣腾。 “怀素大师,八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桑璟舒扬声喊了一句,见那和尚转过头来,拱手朝他作了个礼。 怀素转头看了他们须臾,随即又转过头去,继续挖他的地:“八年不见,贫僧还以为桑施主早西登极乐了。” “你——”秦月瑶见这怀素大师张口就不是好话,刚要还嘴,就被桑璟舒扯了一下。 秦月瑶见桑璟舒朝她摇了摇头,便也只能咽了到嘴边的话,皱眉瞪着那个庞大的背影。 开口就说别人西登极乐,这算什么大师? “在下自当年厨艺大赛之后便去了京城,一直不得抽身回来,未能按时赴约来访,还请怀素大师见谅。”桑璟舒让秦月瑶给他找了个竹板凳坐下,才继续看着地里的人说。 “桑施主原来还记得我们当年的约定?”怀素终于放下了锄头,拍了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 “当年之事有诸多不得已,在下今日来赴迟了八年的约见,不知怀素大师可还愿与在下比上一场?” “时过境迁,贫僧早无当年的心性,这比试,不提也罢。”怀素面上含笑,合十跟他们俩作了个礼,目光落在秦月瑶身上,“这位女施主是?” “我收的关门弟子,今次随我一起去沧澜城参加厨艺大赛的。” 桑璟舒的话刚说完,怀素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你收徒弟了?桑施主隔了八年又来就重提旧约,还带了个徒弟来,是想跟贫僧炫耀?还是想羞辱贫僧?” “怀素大师误会了,这其间之事说来话长,当年在下不愿收徒,实是因为自觉资历不够,不敢耽误了大师。”桑璟舒看着这个朝他瞪眼的大师,伸手让秦月瑶扶他站了起来。 八年前的怀素,是个不想当和尚的僧厨。 他是在寒山寺里长大的孤儿,自小就在斋厨里做事,学了一手好厨艺后,觉得自己应该去外面发展一下。 听说离他们最近的淮阳城里住着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御厨,他本想还俗后去跟着老先生学本事。 可那位老先生收徒挑剔得很,一早收了桑璟舒之后,就不愿再收旁人了。 不能跟老先生学,跟老先生的徒弟学也是可以的。 毕竟桑璟舒当时在淮阳城的名气就不小,老先生都说,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老先生性子古怪,教出来的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徒弟。 桑璟舒说自己不轻易收徒,却想学那道他最拿手的罗汉菜。 寺中斋饭讲究清淡鲜香,无五辛,做法虽简单,可想要做得好吃,那也是讲究火候和诀窍的。 他的罗汉菜是跟斋厨里的老师傅学的,之后琢磨了几年,自己有一套诀窍。 那么多人会做,却没人能做得有他好吃。 这是他的拿手绝活,自然不是说教就教的。 于是他跟桑璟舒定那个比厨的赌约。 这人不仅失约不来,如今隔了八年再来,收了徒弟不说,还让他帮他教徒弟? 虽说这些年在寺里跟着主持认真修行,早已没了当年的打算,可看到故人想起旧事,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怀素皱了皱眉:“贫僧当年诚意拜师,桑施主几番推脱,找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只是因为贫僧不是女子,入不了桑施主的眼吧?想当年那个跟在你身边的小姑娘,与如今这位女徒弟比起来,容色也毫不……” “怀素大师还是出家人,这说出来的话却比坊间那些三教九流还不如,”秦月瑶听他这话越来越不能入耳了,挑眉冷声截断,“怀素大师每日用说这话的嘴来诵经念佛,佛祖听了都该伤心流泪了。” “瑶丫头,不能对大师这么无礼。”桑璟舒淡声说了一句,语气却也没什么怒意。 “师傅常说一个好厨子,不仅要手艺好,更重要的还是心性,”秦月瑶看了桑璟舒一眼,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的厨艺还有诸多不足,也愿意跟手艺好的大厨们虚心请教,可师傅想让我跟怀素大师学素斋,即便是怀素大师愿意,我也不想学,我不觉得怀素大师的手艺,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这人明明从前还想拜桑璟舒为师呢,这一见面说话就句句那么难听,就他这样的心性,就算真能做出什么奇味珍馐,一想到他的嘴脸,秦月瑶也觉难以下咽。 “女施主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贫僧的罗汉菜,放眼宁州也无人可比,你若真觉得自己做得不错,不如我们比比?”怀素瞥了她一眼,随即挽袖说道。 “大师既然愿意赐教,我们便比上一比吧。”秦月瑶在桑璟舒开口之前,点头应了怀素的话,“我若是侥幸赢了大师,大师得为刚刚那些话跟我师傅道歉!” “好,你我今日就各做一道拿手的素斋,贫僧若是赢了,你们师徒二人今日便留在这斋厨里供贫僧差遣半日!” 第390章 罗汉菜 第390章  罗汉菜 怀素扬眉说罢,挽了袖子快步进厨房准备食材去了。 秦月瑶看着那庞大的背影消失在厨房后门里,咬唇思考着自己要做什么素斋。 “你这莽撞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桑璟舒见她咬唇垂眸不说话,轻叹了一口气。 “我这哪里还莽撞了?敢这么说我师傅,没打得他趴不起来就已经算轻的了。”秦月瑶怒目狠狠瞪了厨房一眼。 桑璟舒垂眸笑了,在浮香岛上困了七年,他早已被磨得什么气性都没了,旁人说什么,他早已半点都不在意。不过今日见小徒弟这般护着他,虽觉她莽撞,心中却也多了几分暖意。 “想好做什么了吗?”桑璟舒转头看她,“我不擅长素斋,而且怀素的罗汉菜,做得确实不错,旁人都做不出他那般的味道,今日便是输了,也是无妨的。” “寻常斋菜比不过,我们便做点不寻常的,说不定能以新奇取胜呢。”秦月瑶想了想,觉得先去看看食材再决定做什么。 秦月瑶本想先扶了桑璟舒去饭堂休息,可桑璟舒有些不放心,要留在厨房里替她烧火。 秦月瑶笑着应了,垂眸看了一眼桑璟舒有些吃力的步子。 她知道桑璟舒的腿已经比从前好上许多了,前两天她让月照帮忙看过,月照说单凭他的手感,桑璟舒的腿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的。 只是桑璟舒说这腿还是使不上劲,若是没有可以扶着的东西,他就是挪不开步子。 秦月瑶觉得,他这是长年累月攒下来的心病。 灵泉水是治不好的了,她得给他找点心药来医。 秦月瑶倒也不急,见怀素要做拿手的罗汉菜,便站在一旁看他选料。 这道菜的菜名取十八罗汉聚集一堂之意,是一道斋菜里的“全家福”。 罗汉菜挑选十八种时令鲜蔬入菜,是素菜中的上品。 清人薛宝辰《素食略说》云“罗汉菜,菜蔬瓜之类,与豆腐、豆腐皮、面筋、粉条等,俱以香油炸过,加汤一锅同焖。甚有山家风味。太乙诸寺,恒用此法。” 寒山寺处在南地山中,这个时节,山中正好多菌类,所以厨房里备下的罗汉菜的食材里,时鲜中除了木耳、香菇、鲜蘑菇和草菇外,还有竹荪和一些可食用的菌类。 秦月瑶目光落在一小篮沾着黄土的白色菌子上时,微微一愣,刚想伸手去拿了来看,就被过来的怀素一手把小竹篮端走了。 “食材都在这里,你自己挑,再过两炷香的时间就要开饭了,今天你我各做四十个人的份,让僧众们来评选谁的菜好,如何?”怀素把那个只装了几朵菌子的小竹篮抱在怀里,给秦月瑶指了一盘灶。 “大师那小竹篮里的东西能分我两朵吗?”秦月瑶死死盯着他的小竹篮,笑着问道。 “这不是用来做菜的。”怀素皱眉看了她一眼,把篮子抱得更紧了,叫了个僧厨来帮他那食材,自己揣着篮子又跑院子里去了。 秦月瑶便也没再理会他,将摆出来的食材看了一圈,又寻了个僧厨来问过,要齐了自己需要的食材后,开始准备她要做的异味果卷。 这是一道颇得慈禧太后喜爱的宫廷菜,选用果肉、枣泥、山药、蜂蜜、白糖、桂花等原料,用油豆皮卷好蒸炸,再用蜜渍。上盘后,加青红丝、金糕条,撒上白糖,五颜六色,分外好看。 比起佐饭的罗汉菜,这更像一道甜点。 好在寒山寺里小沙弥比较多,平日又有许多香客来吃素斋,那些寻常做糕点的材料,如枣泥、白糖、干桂花这些都有,至于蜂蜜,平日里他们是拿来供佛的,香客们吃的糕点里也会加。 至于僧人们,秦月瑶特意问过了,吃蜂蜜和牛乳这样在不剥夺对方生命的前提下获取的食物并不违反戒律,只是想要求得解脱的修行之人,一般都是放弃享用的。 那僧厨给秦月瑶念诵了一段她也没怎么听懂的《楞严经》后,又说其实平时他们也会吃一些。 秦月瑶在这里虚心聆听佛经,那边怀素已经开始切菜了。 听得秦月瑶连这些都没弄懂,还要跟他比素斋,怀素更是嗤之以鼻,也没去管秦月瑶到底要做什么。 秦月瑶也不急,备好了料之后,卷果卷的空档,侧头小声跟桑璟舒说话:“师傅,我可能知道怀素大师的罗汉菜绝在什么地方了。” “这才刚开始,就看出门道了?”桑璟舒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远处的怀素。 他从前也看过啊,怎么就没看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们都以为他绝在烹饪的技巧上,要我看,技巧还在其次,这配菜上他便已经胜人一筹了。”秦月瑶挑了挑眉,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小竹篮去了哪里。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那竹篮里放着的,可是菌中之王啊。 宁州的地理环境和气候与现代的云贵相似,这山中有奇珍菌王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里的人大概不识得鸡枞这种野生菌的妙处,独让怀素找到了这么一味美味。 鸡枞的吃法很多,可以单料为菜、还能与蔬菜、鱼肉及各种山珍海味搭配,可作一般的家常小菜,也可作珍馐供宴会使用,入汤入菜,都滋味鲜活。 刚刚看怀素不愿分给她的样子就知道了,这一定就是他的诀窍所在。 “鸡枞?”桑璟舒果然没有听说过这种菌类,他皱了皱眉,“为师从前在淮阳的医馆里也见过有误食菌类中毒的病人,有些病症,连大夫都束手无策,怀素这般用不寻常的菌类入菜,万一出了点事情,岂不是拿食客的性命冒险?” “鸡枞鲜美无毒,是菌中奇珍,怀素大师用了那么多年,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秦月瑶说着,也有几分不确定。 鸡枞是无毒,可保不准怀素认错了寻点其他有毒的菌子回来呢? 这般一想,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还得嘱咐云深他们少吃一点为好。 第391章 吃菌子中毒 第391章 吃菌子中毒 秦月瑶的菜本就比怀素的费时,又是要做四十个人的份,出菜就比怀素慢了许多。 她倒是不急,这果卷送去给大家当餐后甜点最是合适。 桑璟舒在一旁也没闲着,寒山寺僧众们午饭从来都是三菜一汤,今天怀素一心在那里做罗汉菜,秦月瑶又不用他守火,他就在旁边给僧众们做了两道素炒,煮了个汤。 僧厨们一开始是被怀素赶出厨房去了的,只给自己留了一个弟子帮忙。 桑璟舒做菜的时候,又把人全叫了进来,听说他们平日都只是在厨房打杂,没有上灶,更别说学菜了,桑璟舒当即开启教学模式,将这三道简单的斋菜都交给了几个僧厨。 秦月瑶在一旁看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便是他们说的好厨子该有的心性了,这好厨艺都是在互相切磋讨论里慢慢精进的,做菜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本事,又何必像怀素那般藏着掖着。 桑璟舒先前还想让怀素指点她呢,看怀素连自己厨房里的弟子都不愿教,又怎么可能指点她? 原本因为没肉吃,在客苑里躺尸的几个人一听他们秦掌柜居然在斋厨里又跟人杠上了,都分外激动,顿时精神十足地过来捧场。 怀海主持等得要开饭的时候才知道这事儿,过来一看他们的桑施主居然在帮着做午饭,好言答谢了一番后,看着那边盛菜摆盘的怀素,直叹气。 外面饭堂里的菜上齐的时候,秦月瑶的果卷也开始装盘了。 李三全和几个僧厨手脚利索地帮着上菜,还不忘了跟排排坐,头上亮光光的大师父小师父们好言宣传,给他们家秦掌柜拉了拉票。 评菜的是寒山寺的僧众们,怀海主持让人在厨房后的院子里单给秦月瑶他们摆了一桌,秦月瑶又炒了几个小菜,跟大家一起吃饭。 都不用秦月瑶嘱咐,一桌子的人除了她尝了两口外,其他人都没有动筷去吃那道罗汉菜,倒是将那盘异味果卷抢得火热。 秦月瑶他们吃完饭的时候,外面评选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怀海主持亲自一个个过问的,还叫了戒律堂的怀心大师做了统计。 怀素的罗汉菜虽然味道绝妙,可对寒山寺的僧众们来说,也是每月能吃一次的常菜了。 倒是秦月瑶的异味果卷,别说他们平日里不常食甜点了,这样的甜食,更是第一次吃。 大家本来也不是什么专业的美食评委,两道截然不同的菜也没谁真正去从烹饪手法上来评判,投票全凭喜好,除了一些怀素坐下的弟子外,几乎全都投的秦月瑶。 小沙弥们更是喜欢极了这道菜,一窝蜂地跟着主持到厨房后院去瞧做菜的施主。 怀海主持知道了他们比赛的赌约后,不仅让怀素道了歉,自己还连声告罪,满目歉然地弄得桑璟舒他们都不好意思了。 怀素被罚去戒律堂反省,走时还愤懑地瞪了秦月瑶几眼。 秦月瑶被他瞪得身心舒畅,与众人一起回了客苑休息。 月照和李三全带着两个孩子揣着肉干去寺院外投喂饿坏了的阿豹,秦月瑶在厨房里忙了许久,让流苏帮忙打了盆水进来,准备洗把脸然后睡个午觉。 入夏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好在寒山寺地处山林,午后房中也还算凉快。 秦月瑶挽袖绞了帕子,才擦了一把脸,抬头就看到几步外站着个人。 一身玄衣覆着面具的人静立在桌旁,眉眼温柔地看着她。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骤然看到来人,秦月瑶愣怔了一下。 不是说最近要忙着处理夜北的事情吗?这人怎么会突然跑这里来了? 她不过是擦了个脸啊?他怎么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眼前了? 桌边看着她的墨冥辰没有说话,薄唇轻扬,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夜北的事情处理完了?”秦月瑶见他这般,蹙了蹙眉,心中却也欢喜,见他依旧不开口,放了手里的帕子,快两步朝他走了过去,“问你话呢,怎么也不出声?” 她才刚走了两步,眼前的人突然身形一晃,只见他抬手捂住了心口,一瞬间就见殷红的血从指缝里渗了出来,越涌越多。 “阿辰!”秦月瑶惊惧地唤了一声,上前伸手要去扶他。 眼看着自己的手毫无阻碍地从他身体里穿过,秦月瑶神色一顿,愣在了原地。 她这是看到什么了? 眼前的人依旧捂着心口,那血一直不停地往外流,落在地上,化开了一地,流到了秦月瑶脚下。 秦月瑶呆愣地挥动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手在墨冥辰的身体里挥来荡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还是在寺院里,前面还有尊大佛镇着呢,怎么就大白天撞鬼了? “傻子,你这是吃菌子中毒了。”脑海里突然炸开了一个讥诮的声音,震得秦月瑶又是一愣。 “啥?” “你们那个怀素大师采错了菌子,你这是中毒出现幻觉了。” “……”秦月瑶仰头看着眼前已经开始七窍流血的墨冥辰,她瞪了瞪眼,这幻觉,不是一般的可怕啊…… 她就吃了两口啊,居然就真这么倒霉,被桑璟舒说中了? 秦月瑶连着往后退了两步,想离自己可怕的幻觉远些。 可她一动,那个喷血的墨冥辰也动了,一个墨冥辰变成了两个,一转眼变成了一圈,每一个都是一身是血,围在她身边打转。 “快,先催吐,然后喝点泉水。”青藤能跟秦月瑶共视,还能察觉到她脑海里所思所想,这会儿见她看到一圈墨冥辰,青藤都觉得有些惊悚,急声提醒。 催吐? 秦月瑶也顾不得眼前打转的幻觉了,依言给自己催吐,趴在窗边将中午吃的都吐了个一干二净。 吐完从空间里取了坛泉水出来,簌了口后仰头连灌了大半坛才罢手。 秦月瑶靠在窗边刚缓过劲来,就见李三全牵着云深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抱着云薇的月照和阿豹。 李三全看到窗边的她,气喘吁吁地急喊了一声:“秦掌柜,不好了,外面出大乱子了!” 第392章 把解药交出来 第392章 把解药交出来 大家都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了,可这会儿看到广场上群魔乱舞的和尚们,还是觉得惊诧不已。 “他们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了?高兴成这样?”桑璟瑜诧异地喃喃了一句,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突然变成了这样。 眼前一群小沙弥边跑边笑,一双双小手举过头顶,在虚空中胡乱挥舞。 远点的几个武僧将手里的长棍抡成了一个圈,还有持了各种武器胡乱挥砍的。 更远处的大雄宝殿前,穿着紫金袈裟,长须翩翩的怀海主持点足站在香炉上,身姿笔挺,双手合十看着虚空,香炉里青烟缭缭,衬得他飘飘若仙,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一般。 “他们这样,有点奇怪啊……”桑璟舒看着这群举止疯癫,还对他们视而不见许久的僧侣们,皱眉说了一句。 这是中邪了?还是中毒了? 秦月瑶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喉头动了动。 作为刚刚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她倒是十分清楚这群人到底怎么了! “快,他们在这里!”秦月瑶刚想开口,却听得身后一声厉喝。 众人一转头,就见几个武僧提棍冲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把解药交出来!”怀素几步跟了上来,手里的短棍一扬,直指秦月瑶。 秦月瑶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身旁要动手的月照,皱眉看着怀素:“什么解药?” 现在的场面已经够乱了,她不惧怀素和这几个武僧,却怕月照动手的话,万一把这几个清醒的武僧也给打了,一会儿救人的人手都不够。 “你说什么解药?!他们中午吃了你们做的菜之后就变成了这样,你们到底是什么用心,为何要对寒山寺的僧人下毒?!”怀素捏紧了手里的短棍,冷冷扫了秦月瑶和桑璟舒一眼。 “怀素大师可别含血喷人,我们与寒山寺无冤无仇,怎么可能给你们下毒?”秦月瑶扫了一眼围着他们的武僧,“再说了,他们中午吃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做的菜!” “你的意思是,我还会对自己的弟子们下毒了?”怀素圆目一瞪,皱眉道。 “他们是吃了有毒的菌子,产生了幻觉。”秦月瑶冷眼看着怀素,“怀素大师为了给菜提鲜,在那道罗汉菜里加了山里才回来的菌子吧?你误采了有毒的菌子,这会儿他们吃了你做的菜,才变成了这样。” “别说我诬陷你,我们那一桌只有我吃了那道罗汉菜,刚刚我也出现了幻觉。我若是你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围着我们,而是想办法让大家把中午吃的都吐出来,然后找大夫给他们看看,怎么解这菌子的毒!” 灵泉水倒是能解,可她现在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一坛坛泉水从空间里搬出来。 再说了,这件事是怀素犯了错,害了寒山寺这么多的僧众,跟他们没关系,她不想给怀素收拾烂摊子。 “怀素师叔,还是给大家治病要紧。”其中一个武僧看着他们的主持方丈从香炉上一跃而起,要往大雄宝殿的屋顶上蹿,终于是忍不住提醒到。 午饭的时候,他们几个武僧正好去山下办事了,回来就见院门前的广场上是这般诡异光景。 他们在戒律堂找到了清醒的怀素,跟他说了情况后,怀素师叔说是有人下毒,带着他们一路往客苑去,没成想客苑里没人,追过来才遇到了这群人。 不管眼前这件事到底是有人下毒,还是误食中毒。 当前最要紧的,还是赶紧给大家治病啊! 怀素听得秦月瑶的话后,有了几分迟疑。 那菌子是他前些年入山采野菜时偶然发现的,他其实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菌子,拿回来试过无毒后,发现入菜鲜香,便悄悄留了下来,每年都这个时节,都会进山去采些回来入菜用。 也是因为这个菌子,他们寒山寺的素斋才成了宁州一绝。 他已经这么做了好几年,从没有听说过有人中毒。 今天吃午饭的时候,他其实也是吃了秦月瑶和桑璟舒做的菜的,唯独将自己做的罗汉菜让给了捧场的弟子们吃,自己没动筷。 这会儿仔细一想,还真有可能是他的过错。 “戒贤和戒嗔赶紧去淮阳城请两个大夫回来,其他人去药房取些常山过来给泡水后给大家服食催吐。”怀素沉声分派了任务,最后却还是留了两个武僧,让他们送秦月瑶一行人回客苑,“这件事情查清楚之前,还请诸位施主都留在客苑才行。” 桑璟舒看了一眼中毒的僧人们,他本还想说人手不够的话,他们也可以帮忙。 可见怀素这般,便也懒得开口了,应了怀素的话,与众人一起回了客苑。 怀海主持与他师傅早年有几分交情,与他从前也偶有往来,这次回宁州,他不想回淮阳触景伤情,又因怀素的斋菜是宁州一绝,这才想着来寒山寺拜访旧友。 他也没想到那个当年意气风发,上门来拜师挑战的怀素竟是这般心性,今日接二连三遇到这种事情,也觉心累。 两个孩子都被刚刚那场面吓到了,秦月瑶借机跟他们郑重地嘱咐了,以后出门在外,不知道的东西一定不要随便尝鲜乱吃! 寒山寺离淮阳城有些远,寺里懂点医术的僧人中午正好吃了怀素的罗汉菜,这会儿还在院里追着天上飘的医书跑呢。 于是他们又这般等了两炷香的功夫,才将淮阳城里的大夫等来了。 如秦月瑶所说,大家这是吃了菌子中毒产生了幻觉,好在那大夫先前见过这样的病例,给大家开了药。 几个给僧众们催吐的武僧又跟着怀素一起去熬药,眼见人手不够,也没人再问怀素的意思,偷偷跑去跟客苑里的人说明了情况,还跟他们道了歉后,请了李三全和桑璟瑜还有月照 等得煎了四五次药,外面的情况终于稳定了许多,怀素刚想出去看看情况,就见一个武僧神色匆匆地跑进来:“怀素师叔,您快去瞧瞧主持吧!” 第393章 罪过就大了 第393章  罪过就大了 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先前放飞自我的僧侣们这会儿都已经喝了药被拉回去安置了,独留了三层楼高的屋顶上,那个站在屋脊上,仰头看天,衣袂翻飞的怀海主持。 寒山寺练武的僧众不少,可大家练的都是棍棒兵器,或是其他横练功夫。 练轻功的只有几个自小被怀海主持收养的弟子,而这几个人里,除了怀素之外,其他的都已经中招躺倒了。 这会儿武僧们搭了梯子要上房顶去救他们的主持,可这宝殿修得太高,院里的梯子够不着,他们已经准备在梯子上叠罗汉上去了。 “怀素师叔,您快上去让主持下来吧。”怀素身旁的武僧仰头看着老主持一脸虔诚的模样,颇有几分担心他一个踩滑了会从上面跌下来。 “我……”怀素皱了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是从小跟着主持练轻功不错,可这几年沉迷修行和厨艺,他已经好久没体验过那飞檐走壁的感觉了,何况现在这个体型,地上飞飞还可以,这么高的屋顶,他飞不上去啊! 怀素飞不上去,屋顶上的怀海主持却要自己飞下来了。 他似是在追什么东西,这一路踏着青灰的瓦片往下跑,跑到屋檐边缘,也没有运起轻功,就这么一脚踏空,身子一倾,从屋顶上坠了下来。 宽大的袈裟在空中招展,宛若一面旗帜。 本在下面迟疑的怀素一见这情形,惊呼一声,足下发力,想要跃上去接住下坠的怀海主持。 他身形庞大,加上久不练轻功,这一跃,还没香炉高。 不等他在飞扑过去,自寺院大门的方向凌空一直利箭急射而来,刺穿怀海主持的披风,将人牢牢钉在了怀抱粗的漆红柱子上。 “快!快把主持救下来!”怀素急声唤了武僧们抬梯子过来救人,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半点人影也无的寺院大门处,疑惑了几秒,也顾不得多想,跑去柱子前看他们钉在柱子上,昏迷过去的主持去了。 月照刚跟李三全从僧舍那边过来,看到那一箭,他眼睛一亮,也没跟李三全打招呼,抬脚就追了出去。 寺院外的高树上,惊蛰一把接住了谷雨丢下来的长弓,往旁边的树枝上一挂,继续啃手上的鸡腿:“想不到你还挺有善心的,居然动手救人?” 他们是奉命暗中保护夫人和孩子们安全的,主子只说要护住夫人一行人就好了,他都没想管闲事呢,倒是谷雨突然变得热心肠了。 “主子不是吩咐了不能让两个小主子受到惊吓吗?万一那老和尚摔开了花,可不得把他们吓坏了?”谷雨叹了口气。 死人不要紧,万一这惨状吓到夫人和两个小主子,让他们晚上做噩梦的话,罪过就大了。 “你们怎么来了?”月照从寺院里追了出来,站在近旁的一棵树上,看着啃鸡腿的惊蛰,十分羡慕。 “什么叫我们怎么来了?我们明明就一直在。”惊蛰啃完了鸡腿,挑眉看着对面的少年,“我们都跟了你们四天了,你居然现在才察觉,平日没少偷懒吧?再这么下去,你就真只是当随从和车夫的命了。” “胡说,你们明明是今天才跟过来的。”月照皱了皱眉,他虽然前阵子是偷了懒,可也没差到连惊蛰他们都察觉不到,先前那一路上明明就没人跟着他们! “说话要讲究证据,我们可是奉命了主子的命暗中随行保护的,你可别跟夫人说起,暴露了我们的行踪。”惊蛰挑了挑眉,起身拿了挂在树上的弓,不等月照开口,就跟谷雨一起跑没影了。 他们的确是奉命沿路暗中保护他们的,只是前日刚出盛州的时候,有事离开了小半日,再回来发现这群人居然没按原定的路线走。 他和谷雨一路找了两日,今天终于在寒山寺又把人给找回来了,却不想这才刚到没一会儿呢,就被月照给识破了! 还好这次跟着夫人出来的是月照这个傻小子,换了拂衣,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 怀海主持今早没有用早饭,中午的时候不免多吃了一碗。 他素来喜欢怀素的手艺,尤其是这道罗汉菜,今日也是吃不停。 便是因着这个,他吃得太多,中毒太深。 刚开始还只是看到漫天的佛光,再后来就见着佛祖显圣,与他讲经,还要度化他。 他一路追着在天上到处飘的佛祖到处跑,最后不慎踩空,再醒来已是傍晚。 等得找了怀素来细问,才知道原是中午那道罗汉菜出了问题。 虽然是无意之举,可毕竟牵连寺中那么多僧众。 而且身为出家人,早该心如止水,怀素却这般争强好胜,要与客人比菜,才闹出了这般事来。 怀海主持罚了怀素在戒律堂里思过十日,还亲自去找桑璟舒他们道歉。 怀素素来喜欢藏技,平日也没怎么教厨房里的僧厨们做菜,僧厨们多是打打下手,这会儿怀素去思过了,往后十日里厨房里都没了大师父炒菜,大家都以为这几日要吃吃馒头酱菜,煮点汤菜过活了。 却不想傍晚到了饭点,斋厨里准时开饭,三菜一汤,半点都不像是随意对付的。 秦月瑶和桑璟舒知道怀素被罚思过,下午开饭之前就到了厨房,不仅给僧众们做了晚饭,还又教了几个僧厨们一些简单的斋菜的做法。 僧厨们跟他们说起了怀素平日常去采菌子的地方,这鸡枞跟其他菌子不太一样,常是团团簇簇长在白蚁窝上,而且只要找到一处,今年采摘了之后,第二年来也多半会有。 怀素每到这个时节,就常常带着人进山去找,除了拿新鲜的鸡枞入菜外,还会过油炸干后储存一些,方便时令过后,入菜调味之用。 他们日常三餐里,怀素是舍不得用这个的,只有香客专程来吃素斋的时候才会用到。 大家都没想到,这鲜香美味的东西,还能吃出这个效果来,现在一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鸡枞是可食用的山珍美味,今日出事,想来是怀素大师误把有毒的菌子也当鸡枞采了拿来入菜了。”秦月瑶见他们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笑着解释。 怀素也的确是聪明,能想到用这般难得的美味来调味。 秦月瑶本还琢磨着,既然寒山寺附近有,指不定宁州许多山林里都会有。 现在还不是鸡枞最多的时候,等得他们比完厨艺大赛,或许可以进山去找上几筐,到时候像僧厨们说的那样,炸干了存起来,用来拌面佐味也是极好的。 只是刚刚经历了那么一遭,现在她也不敢再打野生菌的主意了。 第394章 随便挑 第394章 随便挑 沧澜城的比赛在初十,秦月瑶他们离开寒山寺的时候已是初七了。 从淮阳到沧澜城最快也要两日,这一路他们便也没再耽搁,顺着官道疾驰南下。 初九一早,三辆自京城而下的马车终于进了分外热闹的沧澜城。 沧澜城是大齐最靠南的一座城池,往南三里,就是龙泉关。 龙泉关建在苍南山下,借了山势为界限,出关便是密林泥沼遍布的南泽。 作为一座边城,沧澜城并不萧索,因着镇南将军府在此的缘故,城池修得可比州府淮阳,八马并驰的大街上也是酒肆高楼林立,热闹非凡。 除却往来的齐人外,街上还有许多穿着短衫马褂,头上缠着头巾的巫民。 秦月瑶与君修远约了初九在夕影楼见,夕影楼在沧澜城最南边的落玉街上,背倚着沧澜城的城墙,站在三楼远远望去,还能见到远处苍南山绵延舒展的轮廓,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落,从这里能看到苍南山最美的景象。 秦月瑶昨日收到了君修远的飞鸽传书,说他今日中午就到。 一行人进了沧澜城,跟守城将士问了路之后,本想先去夕影楼等到了君修远,再一起去找客栈安顿。 没成想,马车才驶过两条街,就被一群披甲执锐,骑马而来的将士们给围住了。 “明天就要比赛了,你们倒也沉得住气,这个时候才来。”凑到车窗前的林婉跟车里的几个人打了招呼,笑着数落了一句后,朝秦月瑶招了招手,“瑶姐姐,你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瞧。” 秦月瑶看她满眼笑意,应声刚出马车,就见林婉唤了随行的将士们在马车前列队站成了一排。 “你看看,喜欢哪个,随便挑。”林婉拿马鞭指了指眼前一排年轻俊朗的将士,扬眉说,“要是都看不上,咱们再去军营里瞧瞧。” “挑什么?”秦月瑶看着马车前与她一样满眼疑惑的将士们,不解地问了一句。 “就是挑个顺眼的嘛,我觉得沐师兄就不错啊,你看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最近刚刚立了功,升了官,准备在沧澜城买宅子了呢。”林婉指了指左边第一个年轻人。 那人刚抬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头盔,听到林婉这话,率先沉下了脸:“小婉,别闹了,我们还得巡街呢。” 沐师兄拱手朝着秦月瑶作了个礼,也不理会林婉了,领了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将士们一起调转了马头,巡街去了。 他们今日轮值巡街,半道被林婉逮了过来,说是有什么紧急军务。 本以为是来抓什么犯人,现在这样,是在闹哪一出? “谁准你叫我小婉了?当值的时候要叫我林将军!”林婉扬了扬马鞭,忿忿地喊了一句。 “小婉啊?”秦月瑶还没想到刚见面林婉就给她来这么一出,只是这会儿听到那年轻人对她的称呼,再看林婉的眼里就有几分意味深长了。 就连跟她算得上关系亲密的墨冥辰和白辰谨都没用这个称呼,刚刚一听林婉说这些话,那人脸色变得可比她还快啊! “我沐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内敛,容易害羞。”林婉看着一行打马离开,不理会她这个将军的人,撇了撇嘴,也没听出秦月瑶语气里的意味深长来,只是认真地替沐师兄解释了一句。 “将军府里已经收拾出来了,我带你们过去吧。” “我跟君公子约了中午汇合,时辰也快到了,我还是先去找他再做打算吧。”秦月瑶见林婉要把他们往将军府带,忙出声阻止。 “我倒把这事儿给忘了,既然你们要去找他,那我也不耽搁了,等你们在客栈住下了,记得送个口信来将军府,我这会儿还要去巡街,晚点再带你们好好逛逛。”林婉神色一晃,随即跟秦月瑶这般说了一句后,便策马离开了,跑得飞快。 秦月瑶本还想问问林婉,她信上说的办妥了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眼看着那来去匆匆的人影,跑得这么快,也不知是真有急事呢?还是在故意想躲谁? …… 秦月瑶他们到夕影楼的时候,君修远已经到了。 近半个月没见,这人依旧是一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模样。 见他们进来,热情地打了招呼,还叫了店小二来,点了一大桌子的菜。 “怎么,遇到什么大喜事了?”秦月瑶在桌边坐下,见只他孤身一人,有些疑惑,“拂衣呢?” “他还在滨州给人治病呢,说是十五之前过来。”君修远挑了挑眉。 说起这事儿,他还有几分不高兴呢! 这次出门一切从简,马车都是临时顾的,他就带了拂衣一人。 本还想着一路有拂衣作伴解闷呢,谁想到那孩子突然生了菩萨心肠,本来说好的在沧州汇合,可等他巡查完了封地,还不见拂衣的人影,只等来了他的飞鸽传书。 拂衣说荀大夫的病情有些棘手,他还得在琼枝岛上再留些时日。 他们从前也遇到过不少重病的人,这还是第一次见拂衣这般费心费神,也不知荀大夫到底有什么魅力,这么吸引拂衣,让他要扎根琼枝岛了。 众人一起吃了饭,各自交流了一下这阵子遇到的事情。 君修远也没跟秦月瑶说滨州商会的事情,当初他想拿那张通行证,是为了之后能借滨州商会原本就有的供货渠道,方便他们打通三州的生意,也不是真怕君家挑事。 今年拿不到通行证,最多也只是他们要多费些时间和经历到各处打点罢了,对于在宁州开酒楼也没多大的影响,毕竟他们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拉个官家入伙的。 等得酒足饭饱,月照又替大家在附近“寻”了一个不错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这客栈十分宽敞,前面三层楼三十余间的客房都住满了,掌柜的领了他们到后面的小院里,将小院里一个两层八间的小楼租给了他们。 明天的比赛中午开始,桑璟舒带着秦月瑶去打点了一番后,下午众人无事,便邀约着逛逛沧澜城。 秦月瑶他们收拾妥当出小院时,正好看到君修远在账台前跟客栈掌柜的交头接耳。 一听他们约了林婉一起要去外面逛逛,他拉住了秦月瑶:“让他们跟林将军去吧,晚点我们去个好地方。” 第395章 唤得亡灵归来 第395章 唤得亡灵归来 君修远说的好地方,是龙泉关外的一个巫民们开的集市,叫做天光墟。 墟是巫族人的话,放到汉话里解释,就是集市的意思。 天光墟里买卖东西的多是南泽的巫民,集市很大,卖什么的都有。 天光墟已经开了七天了,他们正好赶上最后一日。 秦月瑶被君修远死拖硬拽,最后以一个被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说服了。 他说在天光墟里有卖各种奇珍异宝,都是巫民们从南泽深处的林子里面找回来的,那些什么龙血珠蛇血珠的,指不定能买一大把回来。 秦月瑶想着过去后正好可以让青藤感应一下,万一真撞大运发现了要找的龙血珠,那就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她嘱咐了流苏和月照照顾好两个孩子,送了他们出门后,又依了君修远的话,换了一套巫族女子的衣服。 秦月瑶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衣裙,单件的短衫上绣着色彩鲜艳的花纹,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简单地在头上别了两个银饰。 她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对这一头披散的长发十分满意,梳了那么久的发髻,如今终于能披散下来,她觉得不止是头皮,连身心都得到了解放! 等得打点妥当出门来,发现君修远只是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衫,外罩了天青色的纱袍,还在腰间别了一柄玉骨扇。 “你怎么不换?”秦月瑶理了理没过膝的裙摆,不满地看君修远。 她还想看这人包头巾,穿坎肩的样子呢! “太丑了,不想穿。”君修远抽了玉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顺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那你为什么叫我换?”她还以他们换衣服是为了混进集市去呢! “因为知道你穿会很好看啊。”君修远玉扇一扇,又给了她一个无法拒绝无从反驳的理由。 再次被君修远说服的秦月瑶挎着个绣花的小布包,轻快地跟着他穿过了大厅,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客栈大厅里,原本靠在账台后琢磨暗器的掌柜在看到那穿着藏青衣裙,披着长发的女子从眼前走过的时候,神色变了一变。 原本坐在窗边喝茶的女客人目送了马车渐渐驶远,在远处的街角拐了个弯后,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伸手拿了靠在墙边的佩剑,朝账台后的掌柜点了点头后,快步出了客栈,也朝着龙泉关的方向去了。 天光墟开在离龙泉关半里远的一座巫寨里,这寨子里平日住着的多是到南泽做生意走马帮的齐人,如今因为天光墟的缘故,才聚集了那么多巫民。 龙泉关守关的将士检查了秦月瑶和君修远的通行证后,嘱咐他们一定要早点回来,若是戌时三刻还不回来,关门就要关了,他们就要在南泽待一晚上才能回来了。 君修远先前说天光墟里卖的全是宝贝,秦月瑶满心期待地跟着来,想要大开眼界,等到了寨子里,看着那些沿街摆摊卖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的巫民,她才觉得自己被君修远骗了。 “时候还早呢,真正的天光墟,是在天光散尽后才开始的。”君修远见她满眼失望,唤了她进了一旁的小酒馆里,说要请她吃饭。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外面的行人还不算多,小酒馆里倒是坐了不少人,多是些巫民。 君修远点了几个南泽的特色菜,什么竹筒饭、黑米肠、炸竹虫和炸五毒……还点了一壶香蛇酒。 秦月瑶从前认为,作为一个厨师,会吃跟会做一样重要。想要磨练厨艺,就该吃遍所见美食。 可看着眼前的几盘炸虫子,尤其是那盘看不出来到底炸了什么的“炸五毒”,她半点动筷的欲望都没有,只是吃着自己跟前的竹筒饭。 邻桌的三个巫民则吃得欢畅,这会儿边喝酒边聊天,说的是有些走音的汉话。 “今年的祭月大典,是烨火教的明河圣女和清辉祭司一起主持,有他们联手,今年圣湖之上,一定能见月神显圣的神迹!” 秦月瑶正极力拒绝劝说她吃虫子的君修远,听到旁边的话,两人都放轻了动作,压低了声音。 “月神会不会显圣我不知道,可你们听说了吗?清辉祭司说要在祭月大典上,招魂引命,唤得亡灵归来呢,这景象可不多见,他们都说清辉祭司是能与月神相通之人,他不会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吧?” 烨火教是南泽的圣教,如今掌教的明河圣女和清辉祭司,对巫民们来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尤其是清辉祭司,据说他习得真正的巫术,可以操纵风雨,自如往来冥界,可与亡灵相通。 这些都是传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不过今年的祭月大典上就可以看到了,因为清辉祭司说要在圣湖旁引渡魂灵,唤得亡者归来。 秦月瑶跟君修远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君修远是不相信有人真能通阴阳,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至于秦月瑶,她自己都经历了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还真不好说自己是信还是不信? “清辉祭司真要引魂?”旁边桌子上的一个巫民显然也跟君修远一样有些不相信,他看了一眼两个同伴,又不好说亵渎清辉祭司的话,便只问了一句,“他要引谁的魂魄回来?” 他们都知道清辉祭司和明河圣女武艺高强,擅毒擅蛊。 可这引魂魄回来,唤亡者归来的事情,便是在他听来也是玄之又玄,难以相信。 “我听说是亡故了二十多年的人呢。”刚刚起头说起这事儿的巫民喝了一口酒,故意压低了声音,“你们都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烨火教上一任教主姜长离坠崖的事情吧?” 旁边那个不太相信的人听到这话就笑了:“还以为说谁呢!你们难道没听说,姜教主前些日子出现在了兴彤寨?人家活得好端端的,哪里是什么亡故之人?” “你这人,也不听我把话说完,我说的不是姜教主,而是姜教主的夫人。清辉祭司说他要在祭月大典上,唤回姜夫人的魂魄,让她魂魄归体,再次活过来!” 第396章 宁州尹家 第396章 宁州尹家 酒馆里的三个巫民一直在讨论清辉祭司要召唤亡灵的事情,另一桌的人听到了他们的话,还与他们并了桌子,一起加入了讨论。 这件事情在南泽不是秘密,烨火教甚至专门派人到南泽各处传递了消息。 一群人说到后来,都没再用汉话,秦月瑶和君修远都听不懂了,便结账离开了酒馆。 两人顺着小道走在巫寨里,眼下行人和商家都渐渐多了起来,巫寨里也渐渐有了集市的热闹模样。 秦月瑶想着刚刚听到的话,转头问君修远:“那个清辉祭司,真的可以召唤亡魂?” “南泽这些巫蛊之术十分邪乎,不曾亲眼见过,我也不好断言。”君修远摇了摇头。 他曾经听南泽马帮的人说起过,他们曾亲眼见到有巫民让死了好几天的人重新活过来的奇事。 这南泽密林里的神秘传言不计其数,还有人说,南泽的泥沼里埋尸太多,在这片土地上降生的人,天生就带了许多阴气,体质跟其他国家,其他地方的人很不一样。 所以他们能养蛊御虫,能操控林中凶兽,还能修习一些神神道道的秘术。 “清辉能不能让姜夫人死而复生尚且不论,烨火教今次将这事大肆宣扬,目的却是昭然若揭的。” 比起这些鬼神之语,君修远更关心的,是烨火教做这件事的目的。 秦月瑶皱眉:“他们想借此机会引姜教主出来?” 自从姜长离在兴彤寨出现过之后,江湖上很多门派都在打探姜长离的下落,每个门派都想要那颗当年随姜长离一起消失的龙血珠。 比起大齐那些江湖门派漫无目的地寻找,烨火教的做法显然更聪明。 “如果他散布的这个消息真的能引姜教主出现,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真的可能召唤亡魂?”秦月瑶对江湖事了解不多,可对于这亡魂归来之事,她比旁人跟多几分顾虑。 虽然没真见过鬼魂,可她毕竟经历过更邪乎的事情。 从前或许会对这些声称自己能通阴阳的人嗤之以鼻,可如今她却是忍不住会去想,这些所谓亡魂和冥界是不是真的存在? “这可不好说,指不定清辉只是在借这个传言给姜长离传递什么消息,告诉姜长离他手里有点什么能逼他现身的东西。清辉是姜长离一手带大的徒弟,这师徒两人各自揣着什么心思,他们自己或许都心知肚明。” 君修远此刻和秦月瑶并肩走在巫寨里的一条小河旁。 清幽的河水打着卷往外流,卷了一片片岸边凤凰花树上落下来的火红花瓣。 君修远侧头见她秀眉紧蹙,眸中也有担忧之色,想来是真为着姜教主和姜琳担心。 他宽言安慰到:“放心吧,以姜教主的武功修为,放眼当今武林,只怕无人能与之匹敌,何况二十日的祭月大典,我们也会带人过去,若真出了什么事,吃亏的也不一定是姜教主。” 大概是觉得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姜琳的事情,秦月瑶也没有瞒着他。 他跟秦月瑶的情况不同,虽然都是隔了那么多年,骤然得知了自己另有一个身世。 可因为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都已经死了的缘故,赵长卿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信息而已。 他更多的是为他娘的遭遇感到心痛和惋惜,对于自己早已亡故的生父,没有太强烈的感情。 如今见秦月瑶这般,他也不禁会想,换做他的话,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若是知道他的生父没有死,可却身陷危局,下落不明的话,他会不会担心着急呢? 那人毕竟在他的生命里空缺了二十三年,即便是血脉相连,可也应该生不出什么太过强烈的感情吧? 他在君家长大,自小被他所谓的亲人们排挤,更是见多了亲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手足相残,亲情对他来说,甚至比不过与墨冥辰他们这般自小扶持陪伴的情谊。 秦月瑶仰头看了一眼头顶上开的火红的凤凰花,点了点头。 现在一切都只是传言,他们也不知姜教主和姜琳的下落,不等到祭月大典那日,想来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两人正站在河畔看夜景,突然听得不远处的人群里炸开了一声高呼:“快看!尹家的人来啦!” 君修远一听这话,激动地一把拽了秦月瑶的衣袖,拉了她往人群所在的方向去。 他下午在客栈跟掌柜的打听到了尹家今晚会来天光墟,这才非要拐了秦月瑶跟他一起过来。 两人推推急急进了人群,跟着挤在大道两旁的人们一起看向寨门的方向。 月色下突然想起一声脆响,清脆的声音让原本哄闹的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便听到悠扬的笛声传来,十名手捧玉莲灯的小童出现在了寨门口。 他们手中的玉莲灯每个都有海碗大小,火光透过瓣瓣白中带绿的莲花映透出来,空气中也弥漫起清新的芙蕖香。 他们双手捧灯快步而来,各个皆是步履如风,手里的灯火却半点不灭。 跟在十个捧灯小童后面的,是一辆装潢富丽的马车。 车壁上嵌着玉质的徽记,车檐四角挂着的翠绿色的玉铃轻微晃动着发出悦耳的声响。 车辕上除了车夫,还坐着一个手持玉笛,横笛奏曲的年轻乐师。 等得马车从眼前驶过,秦月瑶发现,马车外壁上不仅有很多玉雕的装饰,车门旁的两根柱子,还不是木头做的,而是两根碗粗的墨玉柱子。 再看那横笛吹曲的乐师,也是一身的玉饰,旁的不说,就他手里那支玉笛,晶莹通透,水色极好,一看就是个值钱的宝贝。 “这来的是谁啊?”秦月瑶问了一句。 且不说这唬人的阵仗和那一车生怕别人以为他们没钱的装饰了,能让君修远都跑过来凑热闹的,想必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宁州尹家,大齐最大的玉商。今天来的,应该是尹家二公子,尹玉衡。”君修远笑着答到,没有再看继续往里去的马车,而是转头看向寨门口。 刚刚安静下去的门外远远传来打马催促的声音,紧接着便见自树林里接二连三地驶出来几辆马车。 每一辆马车上,都装着满车奇形怪状的东西! 第397章 绿油油的簪子 第397章 绿油油的簪子 五辆装满了石头的马车依次驶过长道,引得人群哄闹不已。 秦月瑶看着那满车的石头,不明白这些人激动什么:“他们拉这么多石头来做什么?” 这尹家人的做派也真够奇怪的,自带出场音乐不说,还跑到集市上来卖石头? 那些石头也没见有多漂亮奇特嘛,真有人愿意买? “这你都不知道?”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好从君修远身旁挤过来,听到秦月瑶的问题,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那些可都是今年尹家玉矿新开出来的原石,这么多车,比前两年都多少好几倍呢!” “原石?”秦月瑶踮脚看向长道,那些马车在前面不远处拐了个弯,往巫寨更里面去了。 络腮胡的大叔见这巫族女子还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叹了口气:“每年天光墟尹家都会带着临沧山玉矿开出来的原石过来,办一场赌石大会。” “这些原石出矿后没有经过任何打磨,尹家也不会先做挑选,全部拉到这里来,按个头算价钱,赶墟的人都可以去挑选,若是选到一块上好的翡翠,这辈子的吃穿都不用愁了!” 络腮胡说话的空档,人群已经跟着尹家的马车开始往里面移动了。 “居然还碰上了赌石,我们也去瞧瞧!”秦月瑶现在终于觉得着天光墟有点意思了,拽了一旁的君修远也跟着往里面挤。 她从前听说过赌石,这种玩法,在滇南尤其是滇缅边境,盛产玉石的地方十分盛行,可她从来没见过,今天终于长见识了! 她出门的时候带了几十两银子,今天说不定能买块好玉回去呢! 君修远见她这般,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跟她一起往里面去。 虽然尹家不会先做挑选,可临沧山的玉矿并不是尹家最好的矿地,这赌石大会年年有,一夜暴富的人没几个,赌得倾家荡产的却不少。 石料不开窗,就连最厉害的玉雕师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所以赌石界才有“神仙难断寸玉”的说法。 不过因为这场赌石大会,今晚到天光墟的宁州商家应该不会少。 他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撞上一两个熟人,趁机谈谈生意。 毕竟自他出事后,虽然有如高蓬那般依旧愿意出手相帮的人,可从前认识的那些商户里,更多的是不接拜帖,对他不作理会的。 他便也只能厚脸皮地到此一试。 尹家的赌石大会开在巫寨最里面的小广场上,用竹篱笆围起来的广场里,尹家的随从们正在按大小将车上的原石搬下来摆好。 广场北角的小屋里,有仆从进进出出,远远可以瞧见刚刚坐在马车上吹笛的年轻人站在门里,正和里面只见一片衣角的人说话。 广场外,打算到赌石大会上碰碰运气的赶集人开始排队拿号了。 虽说都是给钱交货的买卖,可为了避免大户包场,尹家规定要买石头的散户一人一号,每个人最多能买三块原石,大户不论身份,每家最多能进两人。 尹家带了开玉石的师傅过来,赌石人买了石头之后,可以当场开验。 秦月瑶和君修远排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各自领了一块木牌。 此刻夜色渐浓,巫寨外不时有马车停靠过来,下车的,都是些衣着华贵的人。 君修远见广场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跟秦月瑶一起避开人群,在河畔凤凰花树下的一个小茶寮里点了壶茶和两碟点心,等着半个时辰后赌石大会开市。 “你还真打算赌?”君修远捧着茶杯,看着一旁拿了钱袋数钱的秦月瑶,皱了皱眉。 作为败家子中的佼佼者,又偏爱玉石的君修远深知赌石的危害! 这东西,跟赌钱一样,一沾染上,就停不下来。 想当年他第一次听到天光墟的赌石大会,一时兴起来凑了个热闹,结果花光了当时刚收上来的宁州铺子两个月的账目,买了一堆破石头,成了当年天光墟最大的输家。 尹家这没人只能买三块的规定,就是因为他才设立的。 这次过来,他打定主意不再赌了,却不想他们的秦掌柜又动了心思! “放心吧,我眼光可好了,今晚要是挑到了好石头,回头给你们一人打支翡翠簪子,绿油油的戴在头上可美了。”秦月瑶将几个银元宝并着一堆碎银子数好装回钱袋里,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墨冥辰先前送她的玉戒指和玉簪都是成色上好的白玉,怎么着她也该礼尚往来一下,给他弄支发簪回去。 “你那绿油油的簪子还是留给别人吧,这种大礼,我们可不想要。”君修远挑眉笑了。 还绿簪子呢,她怎么不拿翡翠雕个帽子回去,看墨冥辰怎么收拾她? 河岸边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个穿着短裙的小女孩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刚到茶寮边,抬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桌旁扬眉笑语的白衣公子。 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干净得如满月时洒落在圣湖上的盈盈华光,那也是她看过的最好看的脸,眉眼精致得仿佛是月神赐给世间最好的礼物一般。 小女孩心念一动,自袖里摸出了一支银针,并指朝那白衣公子掷了出去。 针上有她新炼的毒药,只需要那么一点点,便能叫内力深厚的高手都动弹不得。 然而,银针飞出的一瞬,那白衣公子突然弯下了腰,似是在桌下找寻什么,就这般幸运地躲过了一针。 小女孩秀眉一蹙,又摸了一根银针出来。 “在那儿呢!”君修远本是在桌下找从秦月瑶头饰上掉下来的珠子,一眼瞥见珠子顺着斜坡滚了下去,他起身追了过去。 “别追了,又不值什么钱。”秦月瑶也跟了过去,眼见珠子往河边滚,想要阻止君修远继续追。 君修远一路追到了河边,在那红玛瑙的珠子滚进河里之前捡了回来。 “这可是那支头花的精髓所在,给我看看能修好吗?”君修远舒了口气,转身要跟秦月瑶讨要她坏掉的头花。 这才刚开口,就见一个巫族小女孩从斜坡上冲下来,合身朝他扑了过来! 第398章 跑得倒快 第398章 跑得倒快 君修远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从前也遇到过几个大胆到当街往他身上扑的人。 可年纪这么小的,还是第一次见。 看个头,这小姑娘最多不过十一二岁。 君修远怕她扑空摔进河里,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然而小女孩连君修远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人一把抓住了后领。 “小心些,掉进河里可就不好了。”秦月瑶刚刚便看到这个穿过茶寮朝河边跑的小姑娘,也看到她跑过来的时候被绊了一下,所以及时伸手将她拉住。 被绊了一跤的小女孩见自己动手的机会又被打断了,反手捏了一根银针,想先给这个碍事的女人来一针,转头看清她的模样时,小女孩猛地瑟缩了一下,差点被自己手里的银针刺到。 “你没事吧?”秦月瑶等她站稳,松开了她的衣领,见她愣怔地看着自己,满脸惊恐,疑惑地问。 小女孩直直地盯着她,蹙了蹙眉,没有说话,却是将手里的银针藏了回去。 “这河边坑坑洼洼的,夜里也看不清脚下,你可得当心些。”秦月瑶见她这般,侧头看了一眼茶寮,想找她的家人。 “时辰也快到了,我们先过去吧。”君修远看了一眼那有些呆愣的小姑娘,也没打算多做理会,唤了秦月瑶去茶寮里结账走人。 “集市上人多,你还是快去找自己的家人吧。”秦月瑶见小女孩一直不开口,叹了口气,柔声嘱咐了一句后,便和君修远离开了。 看她的穿衣打扮,应该是巫族的孩子。 刚刚问了那么多她都不回答,很有可能是听不懂他们的话。 她倒是有几分担心这个孩子是跟家人走丢了,可这语言不通,他们对这里也不熟悉,想帮忙也是爱莫能助。 结账的时候,秦月瑶特意跟开茶寮的巫族老板交代了两句,请他帮忙问问那还站在河岸边盯着他们的小姑娘,问问她的家人在哪里。 弱水站在河畔的凤凰花树下,看着那离开茶寮的一男一女,脸上的惊惧之色慢慢褪去,锁紧的眉梢上却依旧染着困惑。 她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掌心里是一片薄汗。 她今日来天光墟,除了奉命来打探一下姜长离的下落外,本是打算给自己再添两个新玩具的。 前几个做的那几个人皮玩偶她看得厌烦了,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个容色上等的,本是想抓回去剥皮缝制新玩偶呢,却不想那人居然是跟姜琳一道的? 他们一早就得到了消息,那个嫁去大齐京城二十多年的姜琳又回来了。 前些日子姜琳在兴彤寨连杀了二十几个教众和两个大长老,清辉祭司特意吩咐了,在祭月大典之前,他们若是在南泽遇到了姜家的两个人,不能轻易与之起冲突,必须传信通知他亲自来处理。 毕竟姜长离与姜琳,算得上是烨火教里数一数二的高手,除了清辉祭司和明河圣女,教中无人能敌得过他们。 刚刚与姜琳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弱水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好在姜琳似乎没有认出她,不过想想也该是认不出来的。 她与姜琳,只是二十多年前见过一次。 那还是随清辉祭司去给姜琳送嫁妆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不过是个三岁的孩童。 这些年因为修习教中禁术走火入魔的缘故,她的身形一直维持在这般孩童模样,内力尽失,只要她不动手,在旁人眼里,她就跟一个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弱水看着那两个人挤进了人群,她抿唇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骨哨。 三声低沉的哨音后,头顶的凤凰花树上多了两道黑影。 “回去告诉清辉祭司,姜琳人在天光墟。”弱水沉声吩咐了一句,眼见那两个黑衣飞纵离开,弱水这才离开了河岸,往赌石大会的方向去了。 既然姜琳没有认出她,在清辉祭司赶到之前,她得把姜琳盯牢了才行! 奉命传讯的两个烨火教弟子这才刚出巫寨,提气欲往苍南山上去,却见一人提剑从树上落了下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要做什么?!”察觉到对方身上凛冽的杀气,烨火教的弟子大惊之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然而,还不等他们拔剑出鞘,那人身形已动,不过一招,两具尸体便重重地倒在了密林里。 一身红衣的男子俯身在两具尸体身上翻找了一阵,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起身欲走,察觉到林中的动静,神色一凛,霍然回头。 “姜教主?”提剑追来的玄衣女子自树上落了下来,慑于红衣男子身上的杀气,她推开了几步,迟疑地唤了一声。 红衣男子朗眉一蹙,再次出剑。 “姜教主,在下南山斋曲凌,刚刚是追着这两个烨火教的弟子出来的,并无冒犯姜教主之意!”曲凌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足下运力躲闪开去,急声解释。 她本是下午在客栈见他们的少主夫人一身巫族装扮像极了姜琳,怕她在天光墟遇到烨火教的人会出事,才暗中跟了过来。 正如她所想,今日天光墟还真有烨火教的人。 斋主先前嘱咐过,让他们不能贸然跟烨火教动手,可她也不能眼看着这些人去将清辉引来,便想追出来阻拦,却不想刚追到林子里,却遇上了他们找了许久的人。 姜长离见她并无动手之意,他与南山斋的上一任斋主也是旧识,便也没再下死手,猛然收了剑势,不等曲凌开口,纵身跃上了高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躲得狼狈的曲凌仰头看着姜长离离去的方向,皱眉叹了口气。 她本来还想告诉姜长离他女儿已经来了南泽,旁边天光墟里还有个疑似是他外孙女的人呢,这人倒是跑得快,半句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曲凌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拿了腐骨散刚打算毁尸灭迹,一旁树上又落下来一人。 追上来的惊蛰看到她,微微一愣,俯身拜了下去。 “来得太慢了,”曲凌直起身子冷冷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药瓶丢了过去,“把尸体处理了,回去自己到暗羽堂领罚。” 言罢,收剑跃上了高树,往巫寨的方向去了。 第399章 人美心善 第399章 人美心善 赌石大会开市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 秦月瑶发现,领了牌子进场的人里,衣着华贵的齐人居多。 君修远跟秦月瑶进去后就站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打量着进来的每一个齐商。 来的齐商大多数他都认识,这会儿在心里评估着,哪些可能被他说服,会愿意跟他们做生意的。 秦月瑶也没急着去选石头,安静地站在君修远身旁,跟脑袋里的那个声音讨价还价。 在现代,赌石在滇缅边境盛行,她从前也听说过。 就算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也没有什么仪器能看出毛料下的玉石到底成色如何。 对寻常人来说,赌石完全凭的是运气。 可惜了她不是寻常人,身上带着个寻常人没有的宝贝。 青藤说他可以通过秦月瑶的五感鉴别原石的好坏,帮他们挑选出能开出成色好的翡翠的石头,可是这鉴别费开得太离谱。 秦月瑶好说歹说,跟青藤把鉴定费从每块石头50财富值谈到了10财富值,刚想叫了托腮琢磨的君修远去选石头,余光瞥到篱笆外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的小姑娘,秦月瑶神色一顿,皱了皱眉。 刚刚那小姑娘就一直盯着她看,还一脸惊恐。 她本以为人家是绊了一跤被吓坏了才这样,可这会儿瞧着,那孩子看着她的眼神不太对啊?! 弱水先前没来拿号,现在进不去,便只能在外面监视她误以为是姜琳的秦月瑶。 骤然与秦月瑶四目相对,看到对方眼里的探究,弱水神色一凛,心中寒意徒生,生怕那“姜琳”认出了她,要冲出来将她就地正法。 这般思量,她扭头就跑,一头拐进了身后的小巷里去了。 ………… 青藤没办法从空间里出来,只能通过秦月瑶碰触石头来查探这原石皮料下到底是些什么。 君修远正瞅准了万福楼的东家,在心里琢磨着开场白呢,眼见秦月瑶蹲在一堆石头前,挑挑拣拣,捧了一个煞有介事地观察许久,他跟着蹲了下来:“秦掌柜会挑原石?” 这架势,跟对面那些赌石老手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石头要怎么挑?你也教教我。”君修远看着眼前的一堆石头,也心痒了。 “嘘!别说话,我在鉴宝呢。”秦月瑶沉声说了一句,她这会儿正在跟嘲笑她挑了个真正的石头的青藤吵架,没办法分神跟君修远说话。 君修远见秦月瑶不搭理她,撇了撇嘴,扒拉着脚边的石头自己委屈去了。 委屈了不过几秒钟,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沐师兄,你看这个怎么样?”女子清凌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我也不会看,你若是觉得不错,我们可以买了打开看看。”男子沉朗的声音温柔如水,满是宠溺。 君修远皱眉转头,就看到了身后正拿了块石头仔细看的林婉。 “我觉得这块不错呢,我们再到里面选几块。”林婉将手里巴掌大的石头递给了身旁的青衣玉冠的男子,扭头要往里面走。 “林将军?”秦月瑶也听到了林婉的声音,丢了手里的石头,转头看到真是她,站起身来喊了一声。 “瑶姐姐?!”林婉闻声转头,愣了一下才认出了穿着巫族衣裙的秦月瑶,惊喜地唤了一声,“瑶姐姐穿成这样真好看,沐师兄你说是不是?” 沐嘉言听她这般问,也没有答她的问题,只是礼貌地朝秦月瑶作了个礼。 “沐师兄,这位便是我跟你说起的秦大厨,她不仅人美心善,厨艺还特别好,这次就是来沧澜城参加厨艺大赛的。”林婉一早就有心介绍两人认识,这会儿分外热络,“瑶姐姐,这是我师兄沐嘉言,他是我麾下的前锋副将,你们今天见过的。” 秦月瑶跟沐嘉言见了礼,做了自我介绍后,又看向林婉:“你们一起来逛赌石大会的?” “是啊,我们晚上不当值,所以过来看热闹。”林婉点了点头,“瑶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是跟君公子一起来的。”秦月瑶低头看了一眼还蹲在石头堆前埋头挑选的君修远,唤了他一声。 被忽视了许久的君修远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沉着一张脸跟他们打了招呼后,就默然不语,打量着林婉身边的沐嘉言。 南山斋寨主座下就收了六个弟子,君修远从前都见过,眼前这个林婉口中的沐师兄,他不认识,也不知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刚起的疑惑,很快就被林婉给解开了。 林婉跟他打了招呼后,就不理会他了,只拉了秦月瑶,要和她一起选石头,还趁机跟她将沐嘉言介绍了一番。 沐嘉言十岁从军,自小与林婉一起跟着林将军学本事,因着沐嘉言称林将军一声老师,他又长林婉四岁,所以林婉自小就喜欢叫他沐师兄。 沐嘉言身手不错,对于兵法也运用娴熟,以他的资质和这些年立下的战功,早该当个将军了,可他几次拒绝了林老将军的提拔,一直留在林婉麾下给她当副将。 “我爹已经拟了折子送报兵部,月底沐师兄就是游骑将军了。”林婉一口气将沐嘉言好夸了一通,还跟秦月瑶分享这个好消息。 秦月瑶看了一眼满脸苦笑的沐嘉言,跟他道了一声恭喜,见君修远神色恹恹地蹲在一旁挑石头,一直没说话。 “我跟君公子有点事情要谈,你们先选吧,选好了晚点我们在开石料的地方汇合。”秦月瑶跟林婉解释了一句后,起身拍了拍君修远的肩膀,让他跟自己一起离去。 “哎,你们谈完了赶紧回来啊,大晚上的别乱跑。”林婉见他们要走,将手里挑的石头递给了沐嘉言,起身想唤住他们。 “放心吧,这玉市就这么点大,真要有点什么事,我们隔得远也能照应。”沐嘉言也站了起来,拦了想跟上去的林婉,“他们想独处,我们就别去添乱了。” 沐嘉言不认识君修远,刚刚也没听他介绍自己。 不过自从他们开始一起挑选石头之后,那位君公子就一直没说话,还时不时拿跟刀子似的眼风扫他,想来是怨他们叨扰了他们两个人。 林婉素来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人家秦姑娘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也就她还听不出来。 第400章 聊得火热 第400章 聊得火热 “嗯?”林婉听他这般说,愣了一下,看着绕到后面去之后,又开始选石头的两个人,她摇了摇头,“沐师兄误会了,瑶姐姐跟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别人她不敢说,可就凭君修远跟墨冥辰的关系,他也绝对不会对秦月瑶动心思的。 沐嘉言笑叹了一口气:“就当是我误会了,不过他们既然有事要谈,我们也先别去打扰了,你就先安心挑石头吧,不是说要选块好的回去给师母当生辰礼物吗?再不快点选,一会儿都被别人挑完了。” 林婉看着一旁挑选得火热的人们,又看了看远处的两人,终还是点了点头,继续跟沐嘉言挑石头去了。 秦月瑶见君修远这脸色现在也没变好,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的30财富值又打水漂了,重新捡了块石头,转头问身旁的人:“先前你不是东躲西藏,连见都不愿见人家一面嘛,现在怎么看到她跟别人在一起,又生气了?” “我哪儿生气了?”君修远蹙了蹙眉,瞥见秦月瑶唇畔的笑,嘟囔了一句,“我是在替阿辰生气。” “你替他生什么气?”秦月瑶唇畔的笑意更浓了,这又关墨冥辰什么事? “明知道林婉要把沐嘉言塞给你,你不拒绝就算了,还跟沐嘉言聊得火热,阿辰要是知道了,能不生气吗?” “我什么时候跟他聊得火热了?!”秦月瑶挑眉,她就跟沐嘉言说了两句话,还都是客套话,这人怎么就说他们聊得火热了! “你就放心吧,就算我看得上沐公子,人家沐公子还看不上我呢,你又不是没看到他看林将军的眼神,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深情又多深情……” 秦月瑶话还没说完,就见君修远将手里的石头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将跟前的泥地砸了个坑出来。 “我看君公子不是气我跟沐公子聊得火热,是气某些人跟沐公子聊得火热吧?”秦月瑶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要真喜欢就去跟人家说啊,别看她现在这样,心里可是很在意你的。为了你那是不惜千里奔波,这么好的姑娘,换我我可舍不得拱手让给别人。” 上次林婉匆匆离开猎苑后,秦月瑶跟丹阳公主讨论过这个事情。 林婉虽然说她这次是到京城来给越老夫人请安的,可这姑娘前几年都不曾进京,就连先帝薨逝,墨冥辰还朝的时候都没来,偏君家一出事,她就着急忙慌地赶来了,还满城找藏起来的君修远。 更别说她听到君修远去滨州后,怕他出事,还带伤远行了。 秦月瑶也觉得奇怪了,这没见着的时候满心挂念,如今见到了,林婉却对君修远爱答不理了。 君修远也是,先前在京城见到林婉的时候说话那般无情,一副十二万分不愿看到她的样子,这会儿见林婉跟别人在一起了,他又在这儿吃醋生气! 一定是她恋爱经验太少了,看不懂这些年轻人弯弯绕绕,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君修远皱眉瞪了她一眼,塞了一块石头给她,“不是说要赌块好玉给我做簪子吗?你倒是赶紧挑啊,我要上等的翡翠,水色最好的那种!” “这会儿觉得自己头上要来点绿了?”秦月瑶听他这话,终于不厚道地笑出声了。 连为了财富值认真鉴别石头的青藤都不客气地笑了,魔性的笑声在她脑海里回荡,震得她头疼。 “你——”君修远恼羞成怒,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抬头看到逛到附近的万福楼的东家贺筹,也不理秦月瑶了,起身找人谈生意去了。 君修远被气跑了,秦月瑶便继续挤在人群里鉴别原石。 这原石贵着呢,就她现在挑的这种小个的就要五两银子一个。 再往里那些大个的,起价都是五十两起步,她带的钱根本不够买,所以也没打算去挑大的。 跟她一样想法的人不少,毕竟今晚进来的多是来天光墟赶集的普通人,手上没有那么多的钱去赌大件的,那些都是给特意赶来的南泽和宁州的富商们选的。 这小石堆前的人多了,不免挤挤嚷嚷的。 “拿来!那是老子先看上的!” 秦月瑶刚挑到一块青藤说里头的翡翠成色不错的,就听到身畔响起一声粗喝。 秦月瑶诧异抬头,就见蹲在她对面的一个虎背熊腰的巫族男人怒目瞪着她,朝她这边伸出了手来。 “这是我先拿到的,凭什么给你?!”秦月瑶蹙眉,抱紧了那碗口大的原石。 巫族男人愣了一下,指了指她身旁的人:“谁说你了,我说他手上那块!” “啊?”秦月瑶神色一顿,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刚刚已经花了不少财富值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块好的,生怕被人抢了,才这般草木皆兵。 “说你呢!这是我们巫族的地盘,这一堆石头都是我们巫族的,你个齐狗要选滚到那边去选,别在这里碍我们的眼!”那巫族男人被秦月瑶一打岔,愣了两秒才又气势汹汹地劈手来夺她身旁紫衣男子手里的石头。 “你说谁是狗呢!”秦月瑶本都想起身给钱开石头去了,一听这话,扬手一把打开了巫族男人伸过来的手,沉眉瞪对面的人,“人家都拿着那块石头看了好一会儿了,你才刚来,凭什么抢他的?!” 这紫衣男子刚刚就一直蹲在这里选石头,她过来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拿着手里那块在看了,对面那男人是刚刚才挤进来的。 换做旁人,秦月瑶或许还不会管这闲事。 可这人公然侮辱他们齐人呢!作为一个有正义感有爱国心的好青年,她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同胞被人欺负? “小丫头是哪个寨子的?想帮这个齐狗出头,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得罪了我们那曲寨的人,回头让你们寨子吃不了兜着走。”巫族男人见她帮那弱鸡似的齐人出头,冷声警告了一句,从石堆上跨了过来。 第401章 来个人管管 第401章 来个人管管 抢石头还骂人的男人叫莽灼,是那曲寨巫祝的侄儿。 南泽十几个大寨子,多半与大齐关系都不错,就临沧山下的那曲寨因为前些年跟尹家抢玉矿没抢赢,所以不愿意和大齐往来。 莽灼今晚过来,本来就不是来赌石的,而是来闹场子的。 尹家已经占了临沧山的玉矿,今年又想抢他们寨子后面的雾露河,莽灼觉得这些齐商在南泽太放肆,想要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他带了几十号人来,这会儿大半的人都在外面等着接应,只等他们里面冲突一起,兄弟们就冲进来把这场子给砸了。 天光墟的赌石大会开得晚,因为龙泉关有禁令,所以过来的齐人不多。 他进来之前就特意打听过了,这次进来的齐商也没什么大来头,而且尹家过来的尹二公子是第一次主持赌石大会,基本是个不经事的主儿,最好欺负。 再说了,就算是有点来头,他们带过来的人也不多,这天光墟是他们南泽巫族的地盘,这些个齐人到了这里,跟他们对上,也只有低头认怂的份儿。 他倒是没想到,面前这个同族的丫头会帮齐人出头。 莽灼一动,石堆前的人也全部都站了起来。 如他所说,这边挑选的全是巫族的人,这会儿他们围了一圈,个个都是一张看戏的脸,还有人好心要把秦月瑶也拉开。 那曲寨的人都凶着呢,他们可不想惹! 那紫衣公子也站了起来,见众人这般,他将自己选的那块巴掌大的石头放进了身上挎着的布包里,扭头要走。 “老子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要走把石头交出来。”莽灼本也没打算找那巫族丫头的麻烦,见她被人拉开,这会儿只盯着紫衣公子。 他一把揪住了紫衣公子的衣领,将人死死拽住。 “放开!”紫衣公子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苍白的脸上神色一沉,怒斥一声,转身要甩开莽灼的手。 莽灼刚刚见这人身形瘦弱,面带病色,一看就知道是个好欺负的,这会儿发现他身上也没什么力道,弱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冷笑了一声,左手没松,右手握拳,挥手就朝他脸上招呼。 秦月瑶刚被一个巫族大叔拉到了一边,那大叔正苦口婆心地劝她别管闲事呢,就见身旁的姑娘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拽开紫衣男子,扬手就对上了莽灼的拳头。 莽灼这一拳砸在了秦月瑶手里的石头上,他这一拳下了重力,打在人脸上,能把人鼻梁打断。 可这会儿对上的是快硬石头,拳头撞在坚硬的石头上,顿时听得咔咔两声响,痛得他直抽气。 跟他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的还有秦月瑶,接了这么一拳,虽然没打在她手上,握石头的手却也震得生疼,更痛的是石头脱手,好死不死地砸在了她脚上! 秦月瑶痛得脸上拧成了一团,为什么她见义勇为都要这么倒霉?! “死丫头,你——”莽灼痛得松开了紫衣公子,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龇牙的女人侧身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了他肚子上。 莽灼也没想到,那女人个头不大,力道却不小,那一脚的痛不比手上的痛轻,他被踢得往后一栽,看热闹的人纷纷往后退了几步,莽灼便摔倒在地,砸得一阵灰飞。 “快跑!”秦月瑶一手按了裙摆,扯了愣怔的紫衣公子要挤开人群往外跑。 好在围着的巫民都是看戏的,谁都没打算帮,这会儿还自觉地给两人让道。 从旁边挤过来的两个那曲寨的年轻人本是要去扶地上的莽灼,却被莽灼咬牙骂了一句,让他们去追人。 跑?!打了他还敢跑! 今天他要叫这两个人跑得出赌石大会,也跑不出天光墟! 林婉选了几块石头之后就没再选了,站在西边的篱笆旁跟沐嘉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双眼落在不远处跟人聊天聊得正起兴的君修远身上。 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前阵子在滨州她帮他们应付了君修泽之后,她就没怎么跟君修远说过话,开口也只是些客套话而已。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从前他们俩还挺能说的,凑到一起多数时间都在吵架,不过都是为着些小事,吵完就忘,第二天再见又都跟没事人似的,又一起插科打诨,为着新的小事继续吵。 可四年前在宁州吵得太凶,君修远不想让她继续留在军营里,她一气之下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那个时候觉得他不仅是多管闲事,还是看不起她,是因为他觉得她一个女人比不上军中那些男儿,不能与他们一样保家卫国,上阵杀敌。 可这几年每次带兵剿个匪,平个乱回来,都能听她娘念叨几天。 听到那些似曾相识的话,林婉才明白君修远当初那般,是担心她的安危。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是觉得君修远跟她娘的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她厉害着呢,身边还有那么多厉害的同僚,只有她伤人,没有人伤她的份。 所以她依旧怄着一口气,没打算跟君修远和好。 直到这次听说君家出事,听说君修远出事,她自己体会了这种心急如焚,万般挂念的滋味后,才终于彻底明白了君修远当年的心情。 她特意赶去京城,想去看看他是否安好,还想去跟他道歉。 可是,君修远不仅躲着她,还说不想再见到她了,那晚在郡王府,他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是她自己当年把话说得太绝,太难听,是她自己把那么多年的情谊都给骂没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道歉还有没有用? 她甚至都不敢开口道歉了,她怕自己开口提当年的旧事,会让君修远彻底不愿与她往来。 “那位就是君修远吧?”沐嘉言见林婉心不在焉,侧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人是谁。 “嗯?”林婉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转头看沐嘉言。 沐嘉言叹了口气:“你若是想……”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小广场东边巫民聚集的地方一阵哄乱。 “抢劫啦!打架啦!快来个人管管啊!”人群里爆发出一声高喝,是他们都熟悉的声音! 第402章 有没有人能管管?! 第402章 有没有人能管管?! 秦月瑶拉着紫衣公子跑出了人群才发现,刚刚大家进来的时候还是混在一起选石头的,这会儿都分了片儿。 他们这边的几溜儿全是巫民,来的不多的齐人这会儿都在广场西边扎堆挑选,都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眼见追上来的人一刀劈过来,秦月瑶一把推开紫衣公子,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声。 秦月瑶没想到这要抢石头的人还带了帮手,这两个帮手还带了两把开山刀。 这等凶恶之徒一路追着他们都跑了两个石摊了,周围的人都在让道,还有没有人能管管了?! 小屋里尹家的人终于听到了动静,可出来的除了两个文弱公子外,就是一群刚刚捧灯的小童,几个车夫和开石头的玉匠围上来,叠声喊着快住手,却没人敢上前来拦。 秦月瑶还算有些身手,这会儿左躲右闪,还试图去夺对方手里的开山刀。 紫衣公子就可怜了,刚刚被秦月瑶一推,刀是躲过了,却一头栽到了一堆石头上,摔得全身都疼不说,这会儿为了躲刀,还在石头上到处乱滚。 秦月瑶快被气死了,先前出门的时候君修远不让月照同行,说他们如今身在南山斋的地盘,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还说他们出来必定有人暗中保护,可这会儿太岁都要被人砍了,不仅没看到暗中保护的人,君修远还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不过她也没指望君修远能帮什么忙,就她那个细胳膊细腿的,来了也是跟紫衣公子一个路数。 旁边的人更过分,不帮忙就算了,他们不要围拢过来啊! 好歹给他们让个道啊! 这是真正的杀人夺命的斗殴现场,不是表演啊! 躲闪空间越来越小的秦月瑶正思忖着,要不要豁出去了,管他是不是众目睽睽,也要从空间里拿点什么保命利器出来,就见逼上前来的男人一刀直往她头上劈下来。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秦月瑶退无可退,心念一动,想从空间取个东西出来挡了这一刀。 可抬手却发现两手空空,眼看着朝她手臂砍下来的刀,秦月瑶愣怔了。 妈的!玩她呢!这个时候空间也失灵了?! 秦月瑶目瞪口呆地看着亮闪闪的刀锋,大叹天要亡她。 下一瞬又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柄开山刀被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打中,脱手飞了出去。 身侧一道劲风拂过,便见一道青影掠到了她跟前。 来人一手扣住了那持刀男子的右手,猛地一扭,只听得几声咔咔响,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沐嘉言旋身反剪了男子的双手,一脚踢在他膝后,迫得人跪了下去。 “那曲寨的?”他一脚踩着那人的脚腕,垂眸看到男子手臂上的纹身,沉声问了一句。 不等那人回答,手上一用力,将他的左臂也扭了。 那人痛得浑身脱力,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沐嘉言一松手,他便倒地瘫做一团。 “找两条绳子来绑了,送到龙泉关去,就说林将军有令,将这两人押回武柳营发落。”沐嘉言看了一眼那边被林婉一拳打得口鼻流血,晕死在地的人,吩咐了一句。 尹家的人听得这话,忙不迭地去找绳子。 “秦姑娘没事吧?”沐嘉言看着有些呆愣的秦月瑶,沉声问道。 “没……没事,多谢沐公子相救。”秦月瑶还在因自己的空间失灵而困惑,听得沐嘉言问话,才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诚心道谢。 捂着手凑过来的莽灼一听有大齐的军人在这里,扭头便想跑。 “沐公子,那人也是同伙!”秦月瑶一眼瞥见,指着莽灼急声道。 她话音刚落,沐嘉言已经飞身掠了出去,将莽灼擒住了。 “我是那曲寨巫祝的侄子,你们要是敢……”莽灼挣扎着喊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沐嘉言一个手刀劈在后颈上,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抓了莽奔的侄子,沐师兄这次又立功了啊。”林婉把摔在石堆上的紫衣公子提了起来,看到沐嘉言把莽灼丢了过来,扬眉笑了。 那曲寨不仅不愿与大齐修好,这两年还在南泽和边境上不停地挑事,他们早就想跟那曲寨的巫祝好好谈谈了,可巫祝莽奔一直躲在寨子里不出来,他们又不能硬闯。 那些被抓了的那曲寨的寨民,莽奔也不管,从来不来跟他们要人,他们不好处置,关一阵子就放回去了。 今晚叫他们抓住了莽奔的侄子动手伤人,这么多人证物证,把莽灼带回去,他们就不信还逼不出莽奔来。 “秦夫人,出什么事了?”君修远终于从人群里挤了进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忙问秦月瑶,“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有事的是那位公子。”秦月瑶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灰头土脸的紫衣公子。 那紫衣公子被林婉提起来后发现自己包里那块选好的石头不见了,这会儿蹲在他刚刚滚过的石堆前慌乱地找着。 好不容易把石头找了回来,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起身朝几个人作礼道谢。 “原大师?”君修远看清那人的模样,诧异地喊了一声。 原映之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看着眼前丰神俊秀的白衣男子,一时没想起来对方是谁:“不知阁下是?” “在下君修远,两年前原大师曾替在下雕过一尊观音像,那玉像颇得收礼之人赞赏,在下一直没来得及跟原大师道谢呢。”君修远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位曾名扬大齐的玉雕大师,拱手朝他做了一礼。 那尊观音像是送给越老夫人的,那礼物颇得越老夫人喜欢,还让越老夫人后来待他比待白辰谨都好,这事儿白辰谨还念了许久。 他当时本还想有机会到宁州的话,去飞花小筑答谢原映之,可惜了原映之给他雕了观音像没多久,就隐退了,这两年都不见踪影,却不想今晚他会出现在这里。 原映之还未开口,就听得人群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原大师不是与尹家有约,自此不涉玉行?今日到这里来,可是想违背旧约,尸沉雾露河?” 第403章 按规矩做生意 第403章 按规矩做生意 挤在一堆看热闹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便见一身贵气的尹家二公子快步走了进来。 尹玉衡凤目含怒,长眉紧蹙,满眼敌意地看着一身狼狈的原映之。 “尹公子误会了,原某并未打算再涉玉行,今日来不过是帮人买块石头罢了。”原映之对于他的敌意恍若未见,只是从怀里掏了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这是原某挑的石头,按价当值五两,尹公子收了钱原某便走。” 尹玉衡看了一眼原映之手里通体黝黑的石头,摇了摇头:“钱你拿走,石头留下,尹家不做你的生意。” “原某当年与尹老爷有约,此生再涉足玉行,这两年原某也再没有接过任何玉雕生意,今日这块原石,也不是原某要的,只是所托之人不能来此,才让原某代劳,原某并未违背旧约,还请尹二公子按规矩做生意。” 原映之皱眉轻叹了一口气,他自不会违背自己当年许下的诺言。 这两年他在南泽,也从未接手过任何一单玉雕的生意。 今晚来赌石大会,实是无奈之举,若不是有人等着拿钱救命,他又没有其他办法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也不会来此。 本是想选了原石给了钱偷偷离去,却不想不仅遇到了那曲寨的人抢石头不说,还被尹家人发现了。 “按规矩做生意?尹家的规矩,就是不做你原映之的生意,今晚你别想从这里带走半块原石。”尹玉衡说罢,伸手要去夺原映之手上的石头。 一只纤手先他一步将那石头拿了起来。 “尹公子既然不想卖给他,那就卖给我吧。”秦月瑶拿了原映之手里的石头看了几眼,掏了五两碎银子出来。 “这是尹家跟他之间的事情,姑娘还是不要搀和的好。”尹玉衡看着落到秦月瑶手里的石头,皱眉道。 “谁想搀和你们的事情了,我跟他又不熟,我只是来赌石的,”秦月瑶瞥见他眼中的神色,挑眉笑了,“尹公子不会是见我选了块好石头,反悔不想卖了吧?你们赌石大会的规矩摆在那里呢,像你这样看到好货就想收了不卖,以后谁还来尹家赌石?” “你——”尹玉衡噎了一下,扫了一眼围观的人。 他执意不卖,的确是因为看上了这块石头。 临沧山矿口出的好玉不多,所以尹家才每年都拉这么多过来办赌石大会。 可即便是好玉不多,也总有开出上品的时候。 原映之自小跟这些玉料打交道,不仅雕工好,选料的眼光也很不错。 当年原映之替他们去南泽深处的玉矿赌石选料,挑了几块,开出来都是价值万金。 “尹家在南泽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自然不会出尔反尔的,姑娘既然选定了,这石头便是姑娘的了。”尹玉衡默了须臾,接了秦月瑶手里的银子,又看向原映之,“原公子还是赶紧离开吧,日后若再见你出现在任何与玉行有关的地方,就别怪尹家心狠,要按当年之约行事了。” 原映之看了看秦月瑶手里的那块石头,又看了看尹玉衡,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若是他没看错,那石衣之下,是上好的帝王绿,便只是这么小的一块,也是万两的价。 他也没有想到今晚能在这里找到这么好的玉料,可最后自己还是要空手而回了。 他知那姑娘热心肠,刚刚还帮了他一把。 可他也瞧见了,那巫族姑娘也是个行家,刚刚她挑的那块也是好料。 他在玉石这一行里混迹了多年,看多了这暴利下催生的一张张丑恶嘴脸,历尽了人心的险恶。 在他看来,那姑娘得了那块石头,定然是不会让给他的了。 本来也不是他能得的东西了,给了那位好心帮他的姑娘,总好过让尹家占了便宜。 只是,丹鹏大叔一家的命,就要这么没了…… 秦月瑶把钱递给了尹玉衡后,眼见原映之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去,她给君修远使了个眼色。 君修远转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有些迟疑,顿了两秒后,叹了口气,抬脚准备悄悄跟出去,留住原映之。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君公子,君公子若无急事,不如进屋跟在下喝杯茶如何?”尹玉衡却不给君修远跟上去的机会,端了一张笑脸,唤住了他。 “尹公子还是先跟我们喝杯茶吧,尹家可是保证了不会出事,我们才让你们今年继续开这赌石大会的,现在你们不仅把那曲寨的人放进来,还让他们在这里持刀砍人也不阻止,这事儿尹公子若是不好好解释一下,日后尹家的出关文牒,怕就没那么好批了。”林婉没等君修远开口,几步挡在了他跟前,板了一张脸说道,还悄悄跟君修远打了个手势,让他赶紧走。 尹玉衡被他们这般缠得无法,只能点头应了,跟沐嘉言一起往屋里去。 也怪他第一次过来没什么经验,带的都是些给自己摆排场的人,才眼睁睁看着今晚闹出了这么一桩事来。 不过他虽然走了,那个原本坐在车上吹笛的年轻人却在君修远出了小广场的时候,也悄悄跟了上去。 林婉也没跟沐嘉言一起进去,她挥手喝散了围观的人,跟秦月瑶一起往刚刚她打莽灼的地方去。 秦月瑶是回去捡石头的,这块原映之选的,她打算出去之后还给原映之,走之前她还是得把自己挑到的那块拿回来。 她可是花了好几百财富值才挑到的呢,不就就这么不要了。 “傻子,你手上这块才是真正的好玉,还给他做什么?”青藤的声音又突然响了起来。 秦月瑶愣了一下,刚刚她取不出东西来,还以为空间坏了,青藤死机了呢! “我刚刚是见有人来救你,才没让你取个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让人当妖物抓了嘛。”青藤干笑了两声。 他要是不阻止,这女人就要取个菜板出来了。 那么多人看着,她要是这般凭空取物,那不得被人当怪物了! 秦月瑶皱了皱眉,他还真是会为她着想! 刚刚她都快被吓死了,还以为自己不死也得少条胳膊了! “放心吧,有本大爷在,保管能让你四肢健全活蹦乱跳地活着。”青藤见她捡了自己选的石头,要去找尹家的人给钱走人,还是忍不住劝到,“真要还给他?那石头能卖好几千两呢!” 秦月瑶步子一顿,垂眸看着手里原映之选的那块石头,神色复杂。 第404章 去求烨火教 第404章 去求烨火教 原映之垂头丧气地出了赌石场,围在篱笆外的一群人看了他两眼,没有理会这落魄的齐人,只是继续观望里面的情况。 原映之看了一眼天色,快步朝河畔走去。 现在天色已晚,除了赌石场里的人外,巫寨里已经没什么赶集的人了。 原映之刚转过街角,蹲在凤凰花树下的小女孩就朝他跑了过来。 “原叔叔,你挑到石头了吗?”小女孩编着两股麻花辫,她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裙子,虽作齐人装扮,口音却很生涩。 原映之看着攥着他衣摆,满眼期待的孩子,垂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不起,丹蜜。” “那阿爸和阿哥怎么办……”丹蜜瘦小的身形一晃,杏眼里顿时水汽氤氲。 她咬了咬唇,硬是没让眼泪流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没关系,我知道临沧山的石头很难挑到好料,原叔叔已经尽力了。” 原叔叔跟他们住了两年了,她经常听原叔叔讲那些跟翡翠玉石有关的事情。 “我……”原映之神色一沉,不知该如何应对丹蜜的这句安慰。 他挑到了石头,挑到了可以用来换丹蜜父亲和兄长性命的石头。 可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没能把那块石头拿出来…… “原叔叔,你送我去烨火教吧,”丹蜜松开了紧攥的手,仰头看原映之,“你送我去烨火教,我去求求清辉祭司,让他救爹阿爸和阿哥。” “丹蜜,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原映之摇了摇头,伸手想拉了她离开天光墟。 “可是只有五天了,我们去哪里找那么多金子?阿爸他们是为了烨火教才被那些齐人抓起来的,我们去找清辉祭司,清辉祭司不会不管他们的!”丹蜜咬牙,躲开了原映之的手。 她扭头看了一眼远处隐现在黑夜里的山峦,也不理会原映之了,抬脚要往巫寨外跑。 她都到苍南山下了,原叔叔不愿带她去,她就自己找上去! 阿爸和阿哥都是为了替烨火教偷绵山金矿的东西,才被那些齐人抓住的。 去年清辉祭司亲自来他们寨子里找阿爸的时候明明说了,如果阿爸帮烨火这个忙,让他们拿回金矿,烨火教一定会重谢他们一家。 她一直记得那个一身白袍,笑容和煦的清辉祭司,他那么和善,那么温柔,还那么厉害,不会不管阿爸和阿哥的! “丹蜜!”原映之急唤了一声,转身要去追她。 绵山的金矿,原是前任烨火教教主姜长离送给女儿姜琳的嫁妆。 最开始的几年,绵山金矿还是烨火教的人在打理,可后来就渐渐换了一拨齐人过来。 如今金矿的主人是柳家,背后的倚仗是星罗宗。 丹蜜的父亲和哥哥都在绵山金矿里做事,去年烨火教动了把这南泽第三大的金矿抢回来的心思,就私下来找了丹蜜的父亲,让他替烨火教收集柳家和星罗宗的消息,答应事成之后,让丹蜜的父亲当绵山金矿的矿主。 这一年里,丹蜜的父亲和哥哥收集了不少情报递送给烨火教,前些时候他们去偷听柳家和星罗宗的人议事的时候不慎被抓了。 柳家严刑拷打之下,他们也没有供出烨火教。 柳家本来是打算将杀人了事,是原映之去了绵山金矿求情,柳家便给了他十五天的时间,让他准备一万两的赎金,要是到了日子不给钱,他们就要将丹蜜一家活埋在矿洞里。 丹蜜的父亲和哥哥咬死了没供出烨火教,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若是说了出来,他们不仅会死,还会牵连整个寨子。 烨火教的人肯定也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只是他们根本不会管。 丹蜜要是现在去烨火教,不仅得不到任何帮助,还只有死路一条! 丹蜜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她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原叔叔赌不到好石头,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只剩烨火教了! 丹蜜咬唇闷头往外跑,才跑了几步,就撞到了急匆匆转过来的一个人。 两人都走得急,丹蜜被撞得哎哟一声,踉跄退了两步,被追上来的原映之拉住了。 “原大师,你没走真是太好了!”君修远看到原映之,松了一口气。 他慢了两步出来,没走几步就发现后面有个尾巴。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尹家的吹笛人,于是耽搁了些时间,煽动了外面那一群探头观望,疑似里面闹事的人的同伙的凶汉们将那吹笛人给围了。 便是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在长街上看不到原映之了,还好一路找过来,这人没走,要不一会儿他还不知道怎么跟秦月瑶交代呢! “君公子?”原映之看到君修远,有些诧异。 刚刚在赌石场上场面太混乱,他只来得及跟他们道了谢,就被尹玉衡赶出了赌石场。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不管是刚刚的林将军还是这位君公子,都是认识那个巫族女子的。 “还请原大师稍等片刻,秦掌柜他们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君修远站在街口,看了一眼远处的赌石场,笑着留人。 原映之不解:“秦掌柜?” “就是刚刚拿了你石头的那个,她还有点事情想与原大师商议,所以想请原大师等等。”君修远其实也拿不准秦月瑶留人是想做什么? 依她的性子,大概是想把石头给原映之吧。 可那不是一般的东西,原映之挑石头的本事,他也是听说过的。 原映之挑出来的,那都是宝贝。 钱是他们给的,石头是他们买的,他们若是黑心贪财点,那块石头完全是可以收入囊中的。 原映之抿唇看着君修远,他到南泽两年了,并不知大齐新近发生的事情。 在他印象里,眼前这个还是君家的家主,那个当年一袭白衣,戴着面具,拿了一块上等的白玉来请他雕观音像的大齐首富。 他出来的时候便已经觉得那块石头不会再回到他手里了,可现在见君修远来找他,还说那位秦掌柜有事与他商议,他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第405章 师桑璟舒 第405章 师桑璟舒 秦月瑶和林婉一起从赌石场子里出来的时候,门口正围了一堆人,闹麻麻的一团。 那些人说的都是巫族话,她们也听不懂到底在说什么。 林婉瞥见外面几个人手臂上的纹身,顿住了步子,沉喝了一声:“吵什么呢!再敢在这里挑事,全部都抓回武柳营去!”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噤声了,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林将军,救命!”被围在中间的吹笛人如蒙大赦地喊到。 他本是打算跟踪君修远的,结果那出了广场的君公子去而复返,也不知跟这些人说了点什么,他再一出来,就被人围了。 那曲寨的人一听眼前这人不仅是武柳营的军人,还是那个让十村八寨都闻风丧胆的女将军,愣怔了两秒,作鸟兽散。 “回去告诉莽奔,他侄子闹事被抓了,若想把人要回去,就叫他亲自到龙泉关来!” 林婉见他们跑得飞快,不忘了提醒他们帮忙带口信。 她们没走多远,就被坐在街边小酒馆里的君修远叫住了。 “原大师,这是你的石头。”秦月瑶进了小酒馆,直接将原映之的那块石头放在了他面前。 原映之怔了一下,默了须臾,还是将石头又推到了她面前:“秦姑娘,按赌石场的规矩,这石头最后是你花钱买到,理应是你的了。” 他刚刚听了君修远介绍,才知这姑娘也是齐人,是今晚跟君修远一起过来看热闹的。 他本就感激她刚刚仗义相救之恩,这石头也是她买的,他不能就这么拿回来。 至于赎金,他已经另有了想法。 君修远是爱玉之人,又欣赏他的手艺。 他承诺了尹家,从今以后,玉市上不会再见到他的作品。 可如果君修远若是愿意,他可以替他再雕几件,让他当做收藏。 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提,这姑娘就来还石头了。 “这本来也是原大师选的,若非尹家不讲道理,这石头早该是原大师的了。”秦月瑶在桌边坐下,又把石头推了回去。 “秦姑娘,这原石开出来的料子价值不菲,原某已受了姑娘相助之恩,断不能再要姑娘的石头了。”原映之看着这个好心又热络的女子,笑叹了一口气。 “再贵重也是原大师选的,”秦月瑶笑道,“原大师虽不认识我,可我这些时日常听师傅提起原大师,咱们都是自己人,原大师便不要跟我客气了。” 不用原映之说,她这一路已经听青藤讲了这石衣下面包着的翡翠又多好了。 翠色欲滴,通透如水,是翡翠中的极品。 秦月瑶心里也是懊恼的,恼自己眼拙,没能早发现这么一块宝贝。 只是石头再好,不是她的,她也不会要。 “不知秦姑娘的师傅是?”原映之愣怔了一下,竟不知今日遇到的是哪位故人的弟子? “家师桑璟舒。”秦月瑶正色答道,她刚刚说的自己人,可不是客套话。 “璟舒他……”原映之神色一晃,开口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当初他毅然离开大齐,隐居南泽,与故人旧事断了一切联系,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那个困守浮香岛,被磨得宛若行尸的桑璟舒。 他曾想尽一切办法,想将桑璟舒和他的家人从那个牢笼里救出来。 可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玉雕师罢了,哪里比得过天家权贵。 桑璟舒曾经说过,七年期满之时,若不能离开浮香岛,他便不会再苟活于世。 他知道今年便是七年之期,可他身在万里之外,又在隐居避祸,再难打听到京城里的消息。 如今骤然听得,心中万千情绪翻涌,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师傅他已经离开了浮香岛,这次受了宁州知州之邀,到沧澜城来当宁州厨艺大赛的评委。” 原映之垂眸,抿唇压起伏的心绪,终是笑了:“他离开了浮香岛便好,知他无事,原某便放心了。” “璟瑜也和师傅一起来了沧澜城,若是他们见着了原大师,必定欢喜。”秦月瑶说道。 从京城来宁州的这一路,她可没少听桑家兄弟俩提起这位原大师。 桑家的雕玉手艺,那是传了好几辈的。 偏到了桑璟舒的父亲这里,却被他一心学厨的大儿子给掐断了。 桑老爷虽然气恼,却也不能逼着桑璟舒学雕玉,那些年桑夫人身子不太好,也没能给桑老爷再添个孩子继承衣钵。 桑老爷便到沧澜城来寻了个玉匠家的孩子,带回淮阳传授技艺。 那个五岁时被桑老爷选中的孩子,就是原映之。 原映之在桑家学艺十年,桑老爷待他视如己出。 桑璟舒与原映之,也亲如兄弟。 “原某如今这般,愧对先师,也无脸再见他们。”原映之叹了口气,他蒙受师傅大恩,却在师傅亡故后,不仅没有照顾好他的家人,如今还连师傅教的这门手艺都毁了,实在是愧对桑家的所有人。 “若是原某没有看错,这块是极为上乘的翡翠,姑娘还是收下吧,便当是原某替姑娘挑选的谢礼了。” 原映之刚说完,旁边一直默不吭声的丹蜜急了,扯了扯原映之的袖子。 “原叔叔,我阿爸和阿哥还等着咱们拿石头回去救命呢!” 她不知道眼前这些陌生人跟原映之是什么关系,她本是有些认生,所以一直没敢开口说话。 可现在听到原映之执意不要那块翡翠,她是真的急了。 他们现在就指望着这块翡翠救命了,绵山金矿上的那些人又凶又坏,如果他们五天后没有钱赎人,阿爸和阿哥还有阿妈和他们肯定都会被活埋在矿洞里的! 秦月瑶刚刚听原映之说他是替别人来赌石的,本以为这石头是要去了那个神秘的幕后买家手里,却不想他们竟然是拿来救命的! 还好她刚刚没有因为一时贪念,自己揣了石头跑了! “原大师既然是要拿这石头救急的,还是快些收起来吧。”秦月瑶直接将眼前的石头递给了一旁的丹蜜,见原映之面上犹豫之色,她将自己的那块拿了出来,“原大师要是真想给我点什么谢礼,不如替我雕块玉佩吧。” 第406章 摄政王的杰作 第406章 摄政王的杰作 秦月瑶选的这块虽然比原映之的那块大,里面的墨翠算不得上品,成色却也不错,只是石间有裂缝,开不出镯子和大件来,卖不了什么高价。 既然不能一夜暴富,秦月瑶觉得拿来当礼物更合适。 她早就有心想送点什么给墨冥辰了,而且是想送那种能让他时常带在身上的礼物。 最近她在跟流苏学针线,只是以她这学习进度,短时间内是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除了亲手做的衣物和香囊外,其他的又不太好送。 贵了的她买不起,她买得起的嘛,也不好让墨冥辰往身上戴。 毕竟人家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听流苏说他用的玉饰都是御贡之物,她怎么好意思让他挂个几十两的普通玉佩去满朝文武面前晃荡。 可若是原映之愿意替她雕玉就不一样了,这是曾经闻名大齐的玉雕大师啊,他就是去雕个萝卜,那也能让那萝卜瞬间身价暴涨。 听桑璟舒说,自原映之隐退之后,他从前的那些作品如今都成了孤品,小到一个玉佩或者扳指,都是千金难求。 “原大师放心,这玉佩我只是想拿来私下里送人的,绝对不会流传到市面上去,不会让原大师违背与尹家的约定。”秦月瑶见他拿了那块石头仔细打量,正色保证到。 原映之见她这般,点头应了她所请之事,又与秦月瑶讨论了玉佩的样式。 秦月瑶只要了一枚玉佩,余下的玉料她都打算留给原映之,就当是请他雕玉的酬劳。 眼见天色不早,原映之与丹蜜还要赶回十几里外的寨子去,秦月瑶便也没让他们多留,只约了十日之后去寨子上取玉佩。 秦月瑶今晚赌到一块墨翠,又找到了她师傅心心念念的原大师,还打听到了原大师的地址,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等得沐嘉言跟尹玉衡喝完茶出来,几人一起带着绑成粽子的莽灼等人回了龙泉关。 桑璟舒听她说了原映之的消息,一心想要去寻访故人,秦月瑶也只说等厨艺大赛结束后,在一起去找。 她跟原映之有约呢,便也不用担心原映之又跑得没踪没影了。 之后几天秦月瑶都在参加比赛,这几天跟她比的,都是宁州南部五城挑选出来的厨子。 单是前两项的刀工和火候她便甩了别人一大截,这第三项抽取的菜式多是宁州的地方菜,桑璟舒先前给她的那本册子上就有,她从拜师之后就常拿着琢磨,赢起来也是轻而易举。 作为南部五城里唯一的女厨子,还是场场拔头筹的人,这还没到十五的决赛,她便小赚了一波好名声。 秦月瑶知道这些小赛都是热身而已,宁州南边多是军防之地,没什么名气大的酒楼,算送上来的厨师,自然也没什么高手。 这几天的比赛桑璟舒都没去看,只在她回来的时候问问比了什么菜式,连结果都没问过。 秦月瑶一路过关斩将十分轻松,每天最让她头疼的,还是写家书。 刚出京城的时候,她以飞鸽传书篇幅有限为由,只写了自己想写的,也没交代自己每天都做了什么。 结果第二天不仅收到了墨冥辰表示不满的回信,他们的摄政王殿下还多送了几只鸽子来,让她只管放开了写,不够还有信鸽。 墨冥辰说只有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才能一解他的思念之苦,让他可以专心理政。 事关家国社稷,秦月瑶只能认真对待。 她写多少,墨冥辰就回多少。 偏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处理朝政,什么都是事关机要,不能落纸成文,以免被劫,泄露朝堂之事。 于是他的回信全是正儿八经的情书,每天洋洋洒洒千八百字,全是变着花样倾诉衷肠的,秦月瑶都只敢夜深人静一个人悄悄看。 一晃眼便到了十四,秦月瑶以南部五城第一的成绩进了宁州厨艺大赛的决赛,此次参赛的一共十二人,这十二人里,有七个都是宁州有名的大厨,另外还有一个叫高盛铭的,是前御厨韩永璋的徒孙。 桑璟舒的师傅当初便是因受不了韩永璋的排挤和针对才离开御膳房的,高盛铭虽是宁州人,这些年却一直在晋州当厨子,这次是听说了桑璟舒的徒弟在宁州参赛,才特意回来的。 师祖们当年没能分出胜负,高盛铭想借这次机会,与桑璟舒的徒弟一较高下,也算为他师祖出一口气。 桑璟舒是这次决赛的评审之一,他的徒弟又进了决赛,所以在这开赛前一天,桑璟舒就被知州大人带走了。 秦月瑶也没什么赛前的紧张感,傍晚还下厨做了满桌子的菜给比她还紧张的君修远他们好吃了一顿。 他们住的这个南山客栈的掌柜是个分外随和热情的人,先前就把厨房借给她练习,后来还干脆带着几个伙计跟他们一起搭伙,每天与他们一起吃饭,只要秦月瑶或是桑璟舒愿意下厨,就不收他们菜钱。 “秦大厨这般好厨艺,明日一定能技压全场,拿个第一回来。”吃人嘴短的严掌柜这会儿专捡了好听的话说,“秦大厨放心,明天我们一定都去夕影楼给秦大厨捧场。” “严掌柜太客气了,可不敢让你们为了我耽搁生意。”秦月瑶忙道。 这几天厨房被她占了,她都没见着客栈里的厨子,这一楼大厅里十来张桌子都空了好几天了,对于这样耽搁他们做生意,秦月瑶十分过意不去。 “不妨事,不妨事,生意哪有看秦掌柜比赛重要。”严掌柜不以为意地笑道。 “你就随他们去吧,反正他也没什么生意可做。”君修远在旁边插了一句,看了一眼闷头吃饭的月照。 这南山客栈本是南山斋开在沧澜城的,明面上是在做生意,其实这里是南山斋在沧澜城的据点。 如今眼前这个笑得和蔼可亲的,也不是南山客栈真正的掌柜,而是南山斋暗羽堂的堂主。 旁边四个伙计,是暗羽堂的四位护法,别看这会儿都是一脸憨厚,其实各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这几天南山客栈里除了他们这几个真正的客人外,楼上住着的,全是南山斋闲着没出任务的弟子。 早在初九那天跟月照到南山客栈之后,君修远就知道,这又是南山斋未来的接班人,他们的摄政王殿下的杰作了。 第407章 光明正大地回去 第407章 光明正大地回去 入夏之后,京城一日热过一日。 从猎苑回来后,夜北与大齐便每日都在谈结盟之事。 夜北的几个亲王一上来便请了墨冥辰避嫌,说摄政王在夜北小住的那几年里,跟他们有点私人恩怨,他们怕摄政王夹私报复,影响这次和谈。 百里丞相第一个不答应,说这不合规矩,带着一帮齐官跟夜北人争论一番后,一致同意摄政王可以出席和谈,却不能参与协商。 墨冥辰对此半点意见也无,前两天看着百里丞相率诸位齐官与夜北人东拉西扯,说了一整天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 第三天他让人把闲居府中养伤的顾修撰给抬来了,让他给百里无忧等人助阵。 病怏怏的顾修撰身子还没养好,常坐在桌尾任由桌旁的一群人唇枪舌战,他就静静与首座不语的摄政王遥遥相望。 这位病号话虽不多,偶尔冷不丁地开口,却是句句戳夜北人的要害。 两国都有结盟之意,他们如今争的,不过是盟约上两国利益罢了。 夜北说要结兄弟之国,可两国势均力敌,这谁兄谁弟,就需得好好争论一番了。 耶律寒邪对此也十分头疼,他当大汗王二十多年了,从当世子的时候就随他父汗南征北战,驰骋夜北草原。 他屠灭过诸多弱小的部落,也与草原外几个强国交战过。 他们信奉的是用武力解决一切,即便是坐下来谈判,那也是强者说了算的。 这几日被大齐的这些文官弯弯绕绕地搅得头疼,本以为让墨冥辰闭嘴,他们能占些优势,却不想墨冥辰弄了个更烦人的角色进来。 谈到最后耶律寒邪都已经不在意这盟约上到底定了些什么了,他只想赶紧谈完,带人回夜北去。 本来这和谈结盟也只是权宜之计,缓过了这两年,他必会带着夜北的铁浮屠踏破大齐的重重关门,将这片繁华的土地也尽数收入囊中。 两国从六月初四一直谈到了六月十二,终于签订了盟约,送走了在京城住了近月余的夜北一行人。 六月十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 耶律寒邪带着一众随行的夜北人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北门,往晋北去了。 摄政王和百里丞相带百官到城门送行,眼看夜北人顺着平直的官道远去,两位辅政大臣站在城墙上远远眺望,各怀所思。 “摄政王,在下还是没有弄明白,怎么谈到最后,质子就成了在下了?”站在墨冥辰身边,看着同族远去的拓跋弘苦着一张脸,满眼的绝望。 他不过是因为猎熊的时候受了伤,休养了几天没赶上前几日的和谈,等得后面几天再随耶律寒邪同去,就发现留在京城为质的人选,赫然变成了他。 “拓跋大人这话就说错了,拓跋大人留在京城并非为质,而是因为你精通汉话,又最了解大齐风土人情,所以留了你在鸿胪寺任职,以促两国之谊。”墨冥辰淡声道。 “在下问的不是这个……”拓跋弘眉毛拧成了一团。 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耶律寒邪特意交代了,让他好好留在大齐,博取摄政王和百里丞相的信任,然后为夜北多刺探点大齐的军政机要回来。 这等重任,非亲信不可为,耶律寒邪是信任他才让他留下的。 可这一开始他们商量的,不是留夜北王室子弟为质吗?! 特木勒将军先前一心想要把莫图世子留在这里,塔娜公主还上赶着要留下呢! 他们为什么不挑那两个耶律家的人,而是把他留在这里?! “这是你们汗王的主意,他是什么心思,拓跋大人自己还不清楚?”百里无忧对这件事情也很不满意! 他当初一路忽悠,本是想让那个迷恋墨冥辰的塔娜公主主动留下来当质子的! 这两国停战议和,送皇室子弟为质是常事,他们的摄政王当年被扣在夜北五年,对大齐,对皇家来说都是屈辱,这次怎么着也得留个耶律家的人在这里让他们欺凌折磨才算公平! 算起来拓跋弘也算出身高贵,他的祖辈本也是朔方原上称霸的王者。 可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拓跋弘如今连个亲王都不是,就是夜北王养的一个闲散宠臣而已,来了大齐,还要入鸿胪寺为官,这算个什么事?! “拓跋大人不必这般泄气,京城的水土养人,拓跋大人在这里小住些时日也是好的。”墨冥辰从那徐徐而行的长队上收回了目光,侧头看拓跋弘,“你若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尽可与本王说,本王必当倾力相助。” 拓跋弘愣怔了一下,这样的话,五年前他跟墨冥辰说过。 拓跋弘默了须臾,随即笑了:“王爷说的不错,京城的水土养人,在下在此小住些时日也不错,他日若是想北归,还请王爷莫忘今日之约。” 他本是想回去把夜北搅得一团乱的,不过现在想想,从那鬼地方暂时抽身出来也好,他在夜北还有内应,如今远在京城,耶律寒邪又给了他这么一个重任,更方便他给耶律寒邪添乱了。 他一定会回去的,只是这次,他不会偷偷摸摸地回去,他要与摄政王联手,总有一日,他们要带着大齐的精锐,一路北去,踏平夜北,让耶律寒邪跪在他剑下,让耶律家俯首称臣! 墨冥辰见夜北议和之事已了,看了看天色后,唤了人备马。 “本王今日便启程南巡,短则半月,长则月余,这朝中之事,便有劳百里丞相费心了。”墨冥辰临走,还不忘跟百里无忧作礼,嘱咐道。 “王爷放心去吧,京中一切有本相呢!”百里无忧压了心中的喜色,朝他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赶紧去! 这阵子白辰谨回滨州办事就一直没回来,现在墨冥辰也要走了,这京城就又是他百里家的天下了! “顾修撰这次议和有功,本王点了他暂代白郡王协管六部之职,他才入翰林没几个月,对六部也还不甚了解,还请百里丞相多提点他些才是。” 墨冥辰轻飘飘一句话,瞬间浇灭了百里无忧心中的喜悦。 他怎么就把那个病秧子给忘了! 第408章 花架下的野鸳鸯 第408章 花架下的野鸳鸯 墨冥辰离开北城门后,也没急着赶路南下,而是去了趟秦记酒楼。 秦月瑶走前请他有空的时候常过来看看,帮着照拂一二。 酒楼里有刘子期和王全在,实在没什么需要他照拂的,不过他这阵子还是经常过来。 来了便到后院小楼上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去逛逛,然后到院里已经长得枝繁叶茂的花架下小坐,喝喝茶。 平日他过来,都是苏眉在招呼他,给他泡茶送点心。 刘子期和王全偶尔也会打着胆子过来,跟他聊上两句。 早点卖过了,还没到中午的饭点,酒楼里没什么生意,墨冥辰刚一踏进酒楼,在账台后理账的刘子期看到他进来,愣了一下:“王爷怎么来了?” 今天城里那么大的阵仗,他们都一早就知道了夜北人离开京城的消息。 早上卖早点的时候,王全还在跟他王爷今天肯定要启程南下了,这个时候动身,正好还能赶上宁州的决赛。 “本王午后准备南下,走前过来看看。”墨冥辰瞥见从厨房里出来的苏眉,开口唤住了她,让她给自己再泡壶茶送到后院去。 “刘大厨,王爷最近来的真勤啊。”一旁擦桌子的崔二等得目送墨冥辰去了后院,他凑到了柜台前,“两位掌柜都不在,你说他总过来做什么?” “秦掌柜走前把店托付给了王爷,让王爷帮着照拂,王爷这是把咱们秦掌柜的事情挂在心上,才常过来呢。”刘子期拨了拨算盘,嘴上这般说,目光却落到了在厨房里提水烫茶具的苏眉身上。 “怕只怕王爷挂在心上的,不是秦掌柜的托付,而是……”崔二也在看苏眉,他压低了声音,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子期拿账本敲了一下脑袋。 “再满嘴跑胡话,仔细我收拾你。”刘子期瞪了他一眼,看着捧了一套紫砂茶具往后院去的苏眉,他皱了皱眉,让崔二盯着大厅,自己进了厨房,躲在厨房后门处偷看。 自秦掌柜走后,王爷就喜欢来酒楼后院喝茶。 喝的是流苏姑娘走前给他们的上好龙井,说是别院拿过来的,王爷就喜欢喝那个。 他们后院风景不错,王爷闲来到这里喝茶也没什么。 只是这一屋子的厨子和伙计,多的是会泡茶的人,王爷偏就只喜欢让苏眉泡。 苏眉的确很会泡茶,那素手执壶,一举一动,的确也比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做起来更赏心悦目。 只是这王爷让她泡了茶,还常留人在身边说话啊。 还不是寻常的问话,这会儿苏眉人就坐在小桌对面,两人如朋友般地在交谈。 苏眉背对着厨房,刘子期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倒是坐在对面的王爷,一手闲搭在桌上,低声与苏眉说着什么,神色温和。 神色温和?刘子期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看着苏眉端坐在桌前,微微垂着头,这背影瞧着,刘子期已经自行脑补的那张白净的脸上满面娇羞,垂首低语的模样。 这阵仗不对啊!秦掌柜的决赛就在后天,王爷这会儿不急赶着去沧澜城,怎么还有闲余在这里跟苏眉说话? “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刘子期越看心越拧,冷不丁被身后的人猛拍了一下肩膀,惊得他浑身一哆嗦。 “王爷怎么也不急着赶路啊?”王全顺着刘子期的目光看出去,也皱眉了,“我听说那丫头奶奶的命,还是瑶丫头和老魏他们救的呢,她这么做可不地道。” 他们王爷最近喜欢来酒楼喝茶,还喜欢跟苏眉说话。 这两人说话素来低声轻语,像是十分怕旁人听到一般。 有一次王全去花架旁取挂在院墙上的干辣椒,刚走近,话说了一半的苏眉就突然噤声了。 “你怎么不说是王爷见色起意,见异思迁,背着秦掌柜偷人呢?”刘子期冷哼了一声,看向墨冥辰的眼神如刀。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可是摄政王啊……”王全挑眉叹了一句,看着墨冥辰摇了摇头,“咱们怎么办啊?要写信告诉瑶丫头吗?” “后天就是决赛了,这种事情……”刘子期也十分为难。 这事发生在酒楼里,他们每个人都看到的,要是等秦掌柜回来知道了,他们现在瞒着不说,日后秦掌柜会怪他们的吧? 可现在说了,不得影响她比赛? 再说了,他们要怎么说?写信去跟秦掌柜说,摄政王最近趁着她不在,隔三差五跑来跟苏眉喝茶聊天? 要说这苏眉也是深藏不露啊,从前秦掌柜在的时候,每次摄政王来,苏眉都像是见着鬼了似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任谁都想不到,秦掌柜一走,他们就演变成了这么一出! “老张也不在,要不我去找他媳妇说说,毕竟他们跟秦掌柜是亲戚,苏眉又住在他们家,现在这事儿刚起了苗头,咱们赶紧想办法把苗头掐了,也免得瑶丫头回来,真出了点什么事,就她那性子还不闹得天翻地覆?”王全琢磨到。 张德最近都在农庄,只是偶尔到店里来。 跟他们这些外人不一样,张德一家毕竟是秦掌柜的干亲,这种事情他们总能出面管管吧? 一个王爷想要见谁爱谁,来个三妻四妾的他们管不着,也不敢管,可你要找去外面找啊,盯上秦掌柜身边的人算怎么回事? 他们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摄政王也是个朝三暮四,喜欢沾花惹草的浪荡子? 这种男人怎么靠得住?像他们秦掌柜这样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做得了生意打得了流氓,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就该把眼前这个风流王爷一脚蹬了,换个更好的才是! 刘子期思忖了一下,也有了办法:“秦掌柜走的时候不是说酒楼的事情交由我们全权负责?要不等王爷走了,我让苏眉回邺水城去吧?” 厨房门口的两个大厨正商量着怎么棒打这对野鸳鸯,花架下坐在桌边的苏眉双手紧攥着衣摆,手心已是冷汗一片,她咬唇低着头,竭力想藏住眼中的惊惧。 “你若不想说也无妨,喝了这杯茶,本王便什么都不问了。”墨冥辰挑眉扫了她一眼,将手边已经凉了的茶水推到了苏眉面前。 第409章 喝杯茶润润嗓子 第409章 喝杯茶润润嗓子 墨冥辰身在皇家,自小便见惯了行刺之事。 不管是从前当永安王,还是如今做摄政王,明里暗里想要他性命的刺客杀手遇到过不少,却还第一次见到技法这般拙劣,下毒下得明目张胆的人。 苏眉第一次给他泡茶的时候,他就发现她想下毒了。 当初那杯他是要入口的时候才察觉,当时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旁的苏眉就突然撞了他一下,撞翻了他手里的茶盏。 便是苏眉那一次的犹豫,墨冥辰当时才没有动手,也没有说破,只是这些时日一直暗中观察试探。 他知道苏眉一定不是她的真实身份,先前他便查过苏家,不仅家底清白,跟他是真的一点交集都没有。 苏眉认得出南境御贡之物,想来应该是宁州来的。 可她又不是专业的刺客,力气虽大,却一点功夫都不会。 毒下得也不专业,不下什么名贵的鸩毒或者鹤顶红就算了,居然连砒霜都不用,用的似乎是一种有毒的草药,混在茶叶里冲泡,不仅很容易让人察觉,即便是下毒成功,只要官差拿了那茶壶一查,便很容易知道凶手是谁。 像她这般,想来是为了私仇。 之后他再来,苏眉都没有动手了,给他泡的都是没加料的茶。 他越发觉得好奇,常留了她问话。 问的多是宁州的风物,或是苏家的事情。 苏眉倒也机灵,答得滴水不漏。 直到今天,想来是知道他要去宁州,下次回来,秦月瑶也该一起回来了,所以她才又动了手。 这姑娘很奇怪啊,想要报仇杀他,可又不愿在秦月瑶面前动手。 墨冥辰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这么一个勤劳善良的小姑娘要对他下毒手? 眼下他急着要动身去宁州,也没了耐心跟苏眉耗下去,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苏眉看着桌上的那杯茶,默了许久,才终于抬头看向墨冥辰:“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 “你若现在招认,本王可以赏你个痛快的死法。”墨冥辰淡声说。 虽然不够专业,可这毕竟是个刺客,不管她说不说原因,他都不想留她活口。 苏眉听到这话,倒也不觉得意外,她抿唇沉默了几秒,霍然站起身来。 墨冥辰俊眉一蹙,刚要动手,却见苏眉噗通跪在了他面前,沉声道:“我不是苏奶奶的孙女,这件事情苏奶奶和酒楼里的其他人都不知情,王爷杀我一人便是,不要连累其他人。” “……”墨冥辰蹙眉,这事还用她说?! 这酒楼里除了她,其他都是秦月瑶和君修远的人,到现在墨冥辰才终于觉得苏眉有几分可恨了。 秦月瑶待她不薄,酒楼里那么多人对她也颇为照顾,可她却只是在利用他们,利用他们接近他而已。 如果秦月瑶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伤心的吧? 她这样的做法,简直比那些专业的杀手和刺客更可恶! 墨冥辰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让苏眉死了,他得查清楚,查清楚这人为何要对他下手。 他虽然不在意,却也该给秦月瑶一个交代。 “王爷,顾大人来了!”厨房门口过来的王全扬声喊了一句。 刚刚看到苏眉突然跪下去,王全可急坏了。 聊得好好的突然下跪,这是要求王爷纳了她呢?! 他本是想冲过去打断阻止一下的,听得厅里崔二说顾大人来了,他心思一转,这才扬声开口。 顾文彬本只是过来看看的,听得王全那一声大喊,倒有些意外,问身旁的崔二:“王爷怎么还在这里?” 这人不是要南巡吗? “王爷在和苏眉喝茶呢……”崔二干笑了两声。 “顾大人,王爷请你到后院一叙呢!”王全眉开眼笑地从厨房里出来,拉了顾文彬往后院去。 他们可能拦不住摄政王一颗纳妾的心,可顾大人可以啊! 顾文彬肩上的伤已经结痂要痊愈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被王全拉着快走了一段,到了墨冥辰跟前时,微喘了两口气。 他看到眼前的情形,蹙眉:“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本王刚抓到一个下毒的刺客,本王现在把人交给顾大人,审出她意图毒害本王的原因后,将人收押刑部,等本王回京后再处理。” “下毒的刺客?”顾文彬愣了一下。 墨冥辰颔首,示意他看跪在一旁的苏眉:“这人是秦记酒楼的伙计,本王觉得这件事还是让顾大人来办更稳妥些,顾大人如今协管六部,此事还要劳烦你与刑部一同处理了。” 顾文彬看了一眼苏眉,本还想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毒害摄政王可不是什么小事! 可一听墨冥辰让他去刑部处理,顾文彬疑惑的神色一敛,拱手朝墨冥辰作了个礼:“王爷放心,下官必会将这件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他才刚协管六部,还是暂代白郡王之职,便是想去刑部翻查卷宗,也没个正当理由。 现在倒好了,摄政王自己把机会给他送到面前来了。 “王爷不是要动身南巡吗?再不走,十五只怕赶不到沧澜城了,王爷已经错过了几次,这次可别再赶不上了。”顾文彬看墨冥辰站起了身,凉凉地开口提醒。 四月墨冥辰不仅错过了酒楼开业,还错过了两个孩子的生辰。 他们好不容易在今日送走了夜北人,朝中的一切也都打点妥当了,这人要是再错过十五日的赛事,就有些过分了。 他明白宁州的比赛对秦月瑶来说有多重要,他也想千里奔波,去沧澜城看她比赛,看她一举夺魁,与她一起庆祝。 可是他也明白秦月瑶盼着念着,最想在比赛当天见到的人终究不是他。 他无福被她惦念,偏眼前这个有福的人居然还在这里磨磨蹭蹭! 墨冥辰本就打算要走了,听得顾文彬这般说,他步子一顿,蹙了蹙眉,转念又抿唇笑了,拿了桌上的茶盏,递到了顾文彬面前:“顾大人一路过来辛苦了,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第410章 黄毛丫头 第410章 黄毛丫头 沧澜城里的厨艺比赛场地全在夕影楼的后院,秦月瑶接连来了五天,对这里已经极为熟悉。 后院只盘了六台灶,参加决赛的十二人要分两组来比,先后顺序,靠抽签决定。 两组先比前两项,每组决出前三后,这六人再以最后一项定胜负。 “师傅,你一定行的,奴婢看好你!”流苏将前两日特意去寺庙求的护身符塞到了秦月瑶怀里,捏拳给她打气。 “还没赢呢,这就师傅都喊上了?”秦月瑶把那护身符贴身收好,有些好笑地看着流苏。 流苏先前一直在厨房里跟她学做菜,却也没有正式拜师,一直都是称她“夫人”的。 前两日流苏在南山客栈里下厨,几道菜都做得有模有样的,还得了桑璟舒的夸奖。 秦月瑶便笑说她把手艺都学去了,却连句“师傅”都不愿叫。 流苏才说她一直觉得自己一个奴婢,能跟着主子学点手艺已是万分荣幸,不敢想这拜师之事。 秦月瑶先前没想到这一层,当即便说这次若是赢了宁州的比赛,就正式收她为徒。 “师傅出马,没有什么是赢不了的,奴婢等着师傅赢了比赛,回客栈去给师傅磕头,行拜师礼。”流苏笑得眉眼弯弯。 即便是跟秦月瑶学了那么久,她也一直都把她当主子待。 她先前便觉得自己能遇上两个这么好的主子,已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奴婢,自觉身份与这些主子相比,是低了一等的,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真正的拜师学艺。 这要是真拜了夫人为师,那王爷成什么了?她师爹? 一想到等得夫人赢了宁州的决赛,她便要有一个名传大齐的师傅和一个摄政王师爹了,她真是激动得这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去了! “娘亲,你好好比,我们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云深伸手拉了秦月瑶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娘亲,等你赢了,我和哥哥有礼物送给你!”云薇也凑了过来。 他们这几天都在跟月照哥哥一起,悄悄给娘亲准备礼物。 秦月瑶蹲下了身:“现在先送娘亲一个礼物,给娘亲添点好运气。” “什么礼物?”云薇眨了眨眼,他们准备的礼物要晚上才能拿出来呢! 秦月瑶侧脸凑了过去,云薇马上会意,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秦月瑶捧着云薇粉嫩的小脸亲了一下,又凑到了云深面前。 云深神色一顿,扭头看了一眼旁边一溜含笑看着他们的大人,清俊的小脸上飞了两抹红,咬了咬唇,还是乖乖亲了秦月瑶一口。 等得秦月瑶也亲了他一下后,云深整张脸更是红得跟煮熟了的虾子似的了:“要抽签了,娘亲快进去吧。” 秦月瑶心满意足地笑了,起身刚要进夕影楼,想了想又转头看向君修远。 “放心吧,他今日一定能到的。”君修远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催了她进去抽签。 这会儿还没有开始比赛,他们这些看热闹的在评委过来之前,都进不了夕影楼,只能在这里等着。 “君公子,少主真能晌午之前到?”严掌柜目送秦月瑶穿过打听进了后院,才凑上来问君修远。 “他昨晚才从神医谷动身,若是快马疾驰一夜,比赛结束之前应该能到的吧?”君修远蹙眉看了一眼身旁一脸担忧的严斌。 这位被惊蛰他们称为冷面阎罗的严堂主,自从他们住进南山客栈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每天一见着秦月瑶就笑得大方又和善,还时常偷偷跟他打听他们少主与秦夫人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今天一早起来,就开始跟他念叨,担心他们少主不能及时赶到沧澜城,错过了秦夫人的比赛。 刚刚还在跟他商量,是不是要派点人沿路去找找,看看他们少主到底到哪儿了? 这操的心,只怕比秦月瑶和墨冥辰都多。 严堂主对自己这样的变化浑然不觉,可他这般,倒是把月照吓得不轻。 月照虽与谢元杰师出同门,不过跟了墨冥辰之后,曾被送到南山斋暗羽堂跟着严斌又学了几个月。 他跟惊蛰他们一样,从前受尽了这个冷面阎罗的折磨。 如今见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严堂主,月照已经吓得好几天不敢随便说话,一点活泼劲都没有了! “主子从神医谷过来,会带了拂衣一起吧?”月照本是站得远远的躲开严斌,听到君修远的话,脸上终于有了喜色。 “这可说不好,他最近迷上了一个病人,抛弃了本公子去给人治病不说,还把人都带回神医谷了,依本公子看,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病人身上,估计是不顾上来跟你汇合了。”君修远说着,微微蹙了蹙眉。 他还是没想明白,这荀大夫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拂衣这般折腾,现在居然把人都搬回神医谷去治了。 这便也罢了,十三日才脱身的墨冥辰不急赶着来给他家秦掌柜捧场打气,居然还冒着会来迟的危险,要先跑去神医谷一趟。 夕影楼里来参加比赛的十二人现在已经在抽签了,抽签的顺序是按他们到场的顺序来的。 秦月瑶来的晚,在她前头已经有十个人了。 不过她不在乎先比还是后比,因着之前几场小赛热身后,她现在越发信心十足了。 尤其是在听到这前三名丰厚的奖励是现银,第一名一百两,第二名八十两,第三名有五十两后,她更是干劲十足,立志这次一定要斩获第一,把这一百两赚到手才行! 负责帮忙准备的夕影楼伙计拿着签筒让大家挨个抽签,到秦月瑶跟前的时候,脸上还扬起了热情的笑:“秦大厨,到你抽了。” 前几天的比赛他们夕影楼的人都见识过了这位女厨子的本事,对她已经从原本的轻视和不屑转变成了敬佩。 秦月瑶刚要抽一支竹签出来,却有人从她背后伸手来将秦月瑶本想抽的那支取了出来。 秦月瑶蹙眉转头,便见那人正在打量她。 “哼,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却不想桑璟舒收的只是个黄毛丫头,就你这般还敢来参加厨艺大赛?还是先回去跟再学几年切菜吧。” 第411章 终于舍得来了 第411章 终于舍得来了 秦月瑶打量这个来得比她晚,还抢了她竹签的人。 看那阔目挺眉的样貌,也不过三十出头,可鬓边已见白发,一身葛黄色的衫子,衣角描的暗纹是用金线绣的,云锦腰带上也巧妙地镶了几块美玉。 这是个有钱人,还是个低调的有钱人。 “多谢高大厨夸奖了。”秦月瑶从前没见过这人,听口气却也认出了他的身份,她也不恼,拿了最后一只竹签,抿唇笑道。 “我夸你什么了?”高盛铭本是想奚落她一番,却不想这人居然还跟他道谢? “高大厨不因我是女子而有偏见,只因我年纪尚轻而怀疑我的资历,高大厨不愧是晋州第一名厨,这心胸与见识终是跟旁人不同。”秦月瑶笑道,这已经是这几天里,她听到的最客气的话了。 之前几场比赛,其他参赛者一见到她,第一句绝对是性别歧视。 这人多好,上来就夸她年轻,话虽说得傲慢,她却也当夸奖来听了。 “你——”高盛铭被她说得语塞,颇有几分懊恼地皱眉看着她。 各州的厨艺大赛并不是只有开酒楼的厨子才能参加,每年各城选送的人里面,偶尔会有一两个女子。 这些女子多是达官显贵府上的厨娘,虽然不是年年都有,不过高盛铭从前在晋州的时候也见到过有杀进州府决赛的厨娘,所以看到秦月瑶的时候首先惊讶的是她的年纪。 “至于我够不够格参赛,晚点我们一赛便知。”秦月瑶看了一眼自己的竹签,也不在与高盛铭多言,扭头找门口的君修远他们去了。 除却几个评委外,今天来看热闹的人不少。 夕影楼特意个每个参加比赛的人都准备了两间临靠小院的雅间,方便他们的同伴和亲眷来观赛。 秦月瑶本以为他们一起来的人少,一间就已经够了,可这会儿看到把夕影楼门口堵了的一群人,哭笑不得。 严掌柜带着几个伙计来便罢了,后面跟着的,还有前几日在客栈里跟她说过几句话的客人,或是前两天过来比赛的时候,在夕影楼里遇到的人。 这沧澜城里的人个个都十分热情,不过几面之缘,今天就都来给她捧场。 可昨日林婉特意让她留了一间雅间给她,说是要带人来壮壮声势,现在眼前林林总总就有二三十人,这么多人哪里挤得进一间去? “秦大厨不用理会他们,他们自己会去找地方观赛的。”严掌柜看出了秦月瑶的为难,不等她开口,已转头挥手让后面跑来凑热闹的人都散开。 最近南山斋忙着在南泽找姜家父女的下落,前两日曲凌在天光墟外遇到了姜长离,这会儿这群人不是该去龙泉关外寸土寸地地搜索找人吗?怎么都跑这儿来躲闲了?! “这样不太好吧?”秦月瑶看着那群人还真因为严掌柜的话开始散开的人,颇有些抱歉地笑道,“多谢诸位今日来捧场了,等得比赛结束,诸位若愿意赏脸,我在南山客栈摆宴答谢大家。” 被堵在后面的李三全终于抱着一大包零嘴挤了进来,长舒了一口气:“还以为会赶不上呢,幸好挤进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就知道吃,真当自己这趟是出来旅游的了?”秦月瑶看他怀里一大包炒货,白了他一眼。 这几天她在夕影楼比赛,李三全便常跟着君修远满城的跑。 他们已经开始在准备宁州开酒楼的事情了,这酒楼不一定要开在沧澜城,毕竟这是边城,怎么也比不上淮阳的热闹,只是现在金主大多都到了这里,他们要先四处打听了解一下。 “这不是君掌柜让我去买的嘛……”李三全委屈地嘟囔了一句,瞥了君修远一眼,马上又换上了一张笑脸,“时辰快到了,咱们先进去吧!” “你们先上去吧,我等等林将军他们。”秦月瑶转头去找夕影楼的伙计领人上楼。 众人刚要进门,便见一人自长街上飞掠过来,他一路踩着夕影楼前陆续往里走的看客的肩膀,轻松地落到了门口,惹得人群里响起一阵抱怨。 “你小子终于舍得来了?”君修远笑问了一句,发现他身后无人,又皱了皱眉,“殿下呢?” “主子进城的时候被将军府的人拦了,他一会儿和周大人他们一起过来。”拂衣还背着行李,他往夕影楼里看了一眼,笑着跟望向他的秦月瑶解释,“主子今日作为比赛的上宾,晚点会跟周大人和林老将军他们一起过来,他让属下先来告知夫人,请夫人安心比赛。” 秦月瑶听得墨冥辰这次终于赶上了,暗自松了一口气,眼看拂衣一身风尘仆仆,便让他们先上楼去休息。 等得一行人跟着夕影楼的伙计一路往楼上去,君修远侧头看了一眼跟月照说话的拂衣:“你的那个病人治好了?” 拂衣脸上的笑意一凝,抿了抿唇:“荀大夫的顽疾难治,谢谷主已经将他接回神医谷了。” 荀大夫的病,是治不好的了。 若是早十几二十年或许还有办法,可如今已入膏肓。 自琼枝岛一路到神医谷,都是白郡王和他用内力替荀大夫护住心脉,才让他提着一口气到了谷内。 如今荀大夫在寒潭,谢谷主每日三次以金针替他续命,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这次来沧澜城,就是来替荀大夫找续命的药引的。 “荀大夫到底得的是什么奇症,能让你们这么感兴趣?”君修远见他神色有些奇怪,越发好奇了。 “这……”拂衣噎了一下,不知要怎么回答。 “算了,本公子对你们那些奇怪的爱好也不感兴趣。”君修远倒也没真想听拂衣回答些他也听不懂的话来,牵了两个孩子,跟着伙计往楼上去了。 “你怎么了?”月照见拂衣神色古怪,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拂衣摇了摇头,见月照满眼探究,挤了一丝笑出来,“不过是被严堂主那样给吓到了罢了,听说你们前几天去天光墟赌石了?遇到什么奇事了,跟我也讲讲。” 月照一听这话,小脸瞬间垮了,他也想知道君公子他们在天光墟遇到了什么,可他没去,什么也不知道啊! 第412章 愣头愣脑的伙计 第412章 愣头愣脑的伙计 林婉来得稍微晚了些,她今日带了十来个军中的将士,都是武柳营的青年才俊,除了一身青衣风姿飒爽的沐嘉言外,另有几个连铠甲都没来得及换,本是还在武柳营当值,被林婉传令急调过来的。 林婉还想逐一给秦月瑶介绍一下呢,就被秦月瑶拿时辰快到了的话堵了,请他们先上楼去。 林婉都还未往里走,就听得一声高喝。 一辆青灰色的马车自长街上驶了过来,车夫扬鞭高喝,让挡在前面的路人给他们让道。 马车一路到了夕影楼前,从上面下来了一个着了月白流仙裙,身姿婀娜的女子。 那女子广袖高髻,发间琳琅满布,闪耀夺目。 轻纱覆面的女子带着两个紫衣的婢女往夕影楼里走,行到林婉身边时,顿住了步子:“想不到小师妹也喜欢凑这种热闹?” “大师姐不是要闭关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林婉退了两步,皱眉看着这个满身脂粉香的女人。 “府上有厨子参赛,我过来看看。”白衣女子对于她这般恶劣的态度不以为意,淡声答了一句,看向林婉身旁的人,“你就是秦月瑶?” “阁下是?”秦月瑶听她语气不太友善,疑惑地问。 白衣女子没有应声,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带着婢女上楼去了。 “这人谁啊?我得罪她了?”秦月瑶转头看那周身拢了一袭寒意的女子,不解地问。 “那是我大师姐,南山斋斋主的女儿阮青璃。”林婉干巴巴答了一句,对于这位大师姐,她素来没什么好感。 “哦……”秦月瑶看着那人消失在楼梯口,焕然大悟,“她也看上阿辰了?” 阮青璃刚刚看她的眼神,可是又凶又恨啊! “想什么呢,她可是南陵王妃,我们的南陵王,那可是器宇轩昂,曾经以一敌百的真英雄,就五师兄那样,连他……”林婉嘟囔了一句,瞥见秦月瑶脸上的神色,立马收口,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她确实盯上五师兄好多年了,这次你一定要好好比,至少要把他府上的厨子比下去,可别给我们丢脸。” “她府上的厨子是谁啊?”秦月瑶被林婉的话说得莫名其妙,还想好好问问呢,林婉却只是朝她扬眉一笑,带着一众将士上楼去了。 夕影楼的伙计来说评委们已经快到了,让参加比赛的十二位厨子都去后院准备着。 秦月瑶便也只能揣着满心的疑惑,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后院去了。 后院里站了一排穿着灰布衫子的伙计,是夕影楼选出来的,今天给参赛者打下手的。 先前几天的比赛,大家都是自带帮工的。 秦月瑶一直带的都是流苏,帮着她做些杂活,烧烧火。 本以为决赛也是这般,却不想昨天接到通知,今日的比赛不准他们自己带人了,要夕影楼给他们指派。 别看只是做些杂活,可也要讲究配合默契,这样才能让参赛者做菜的时候心无旁骛,不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毕竟这出菜的快慢,也是评比里的一项。 何况,这烧火也是一件要紧事。 不过,人家既然这么规定了,每个人都是这般,她也无话可说,只能盼着分到一个手脚伶俐的。 帮忙的伙计是按刚刚抽签的号数来分的,听说这些伙计虽然并非全是夕影楼的帮厨,却也是在沧澜城几个大酒楼的厨房里做事做了许多年的了,可以说是经验老到。 秦月瑶分到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眉端眼正,其貌不扬。 旁边的几个伙计都在跟自己要合作的大厨热络地说话,询问大厨们做菜时的习惯,就她跟前这个笔挺地站着,垂眸看着她笑得一脸和善,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月瑶打量着他,见他迟迟不开口,自己先做了自我介绍。 “小的陈三,还请秦大厨多指教了。”伙计终于开了金口,声音低沉,说话的时候,眉眼里全是笑意。 也只是这么说了一句,陈三便又不说话了。 “你……”秦月瑶盯着这个闷葫芦,默了须臾,无奈地说,“一会儿你帮我递递东西就行了,没事儿的时候站远点,别妨碍我。” 秦月瑶看了一眼旁边热络交流的人,自己在心里叹气。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分到个愣头愣脑的?也不知道是那个酒楼厨房里做事的,连怎么跟掌厨打交道都不会吗?不会是什么新手吧? 秦月瑶这般一想,心一沉:“你在哪个酒楼做事?会做菜烧火吗?” 打杂就算了,这比赛的三道菜都要他们亲自完成,除了递递东西,也没什么杂事要做,只是这烧火很重要啊! “小的不会做菜,只会烧火。”陈三又开口了,说得理直气壮,说完还不忘朝苦着脸的秦月瑶扬眉一笑。 秦月瑶皱眉看他,听他这话本想找人来给她换个伙计,却是被他最后那一笑给晃得愣怔了一下。 这人长得不怎么样,一张方正的脸属于丢人堆里都不能一眼认出来的那种。 可那双眼睛是真的生得好看,乌沉沉如古潭般的眸子,在笑起来的时候映着天光,璀璨瑰丽,盈盈耀目,展露千华。 这么好看的一双眼,跟这长相也太不搭了,而且看起来莫名地觉得熟悉。 “你——”秦月瑶猛然回过神来,刚想开口问点什么,却听得院外有人来报,说摄政王和几位评委过来了。 秦月瑶转头看到走在最前面那个一身玄衣锦袍,戴着白玉面具的人,微微愣了一下,便也没再理会自己身旁的伙计了。 满院的人都纷纷跪下行礼,墨冥辰颔首让众人起身后,在宁州知州周大人的恭请下,穿过了院子,进了小院后的堂屋里。 在他和周大人之后,是其余的六个评委,除了镇南将军林沛外,另外两个秦月瑶前几日见过,是夕影楼和吉祥居的东家,吉祥居是宁州南部最大的酒楼,之后两个秦月瑶都不认识,其中一个穿官服的应该是宁州的苏通判,另一个便是淮阳留香楼的东家了。 桑璟舒在最后,由桑璟瑜推着进来,几个夕影楼的伙计忙着给他在台阶处搭木板。 他一进来,侯在一旁等比赛的厨子们便都开始窃窃私语。 秦月瑶也没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只是踮脚往堂屋里看。 第413章 别给我拖后腿 第413章 别给我拖后腿 墨冥辰这南巡决定得突然,几乎是消息传到沧澜城的时候,他人就到了。 他突然大驾光临,让沧澜城的众官员都措手不及。 正好今天又是宁州厨艺大赛的决赛,林老将军和周大人便请了他过来看热闹。 这会儿墨冥辰和几个评委在堂屋里坐定,林老将军看着这个突然造访的摄政王,偏头与他讨论国事。 “虽说两国议和是件好事,可王爷想来最是了解夜北人的奸诈和野心,即便是与他们签订了盟约,也不可掉以轻心才是。”说起与夜北议和之事,林老将军多有不满,“老夫听说他们留了人在鸿胪寺任职,那可不是个闲职,王爷可查过那人的底细了?” 墨冥辰愣了一愣,皱眉看着眼前的林老将军:“今日是宁州厨艺大赛的决赛,将军是来当评委的,这国事可以容后再议,还是先让他们开赛吧。” 他说罢,转头透过一旁的轩窗,看向站在院子一侧的一众参赛者。 与那站在不远处,翘首望向这边的女子四目相对,看到那张如花的笑颜,他又是一愣,不自然地立马转开了目光。 “王爷说得极是,时辰也到了,下官这就叫他们开赛。”周大人随声附和到,挥手宣布开赛。 眼看着头一轮六个厨子都挑了菜到灶台前开始比赛,周大人面上神色不显,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这是他上任后的第一场厨艺大赛,不仅有镇南将军当评委,如今还有摄政王来赏脸观赛,这可是少有的盛况。 除了七年前那一场有丹阳公主参加的比赛外,往后的几年都跟这次没什么可比性了! 今次的赛事要是办得好了,指不定今年他们宁州还真能出一两个御厨来,那般荣耀的事情,也是他们宁州的脸面! 秦月瑶隔了十天半个月,再见到墨冥辰,本是满心欢喜。 虽然知道不能暴露了她跟摄政王有交情,毕竟她师傅是这次决赛评委之一的事情已经叫其他人有意见了,若是在让他们知道里头坐着的摄政王跟她也关系匪浅,说不定会让人觉得这次比赛有失公允,要罢赛呢! 不过她刚刚跟屋里看过了的人对上眼后,还是没忍住个了他一个明媚灿烂的笑。 她知道他身系重任,有很多事情要去操心,有了之前几次他迟到或是不能出席的前车之鉴后,今日本也没指望着他真能赶上的。 如今看到他准时准点地坐在那里,她心里除了高兴,更多的是感动。 可屋里那人与她四目相对后,居然神色慌张地转开了头? 这会儿还一瞬不瞬地死盯着外面比赛的六个人看,也不再往她这边多看一眼。 秦月瑶皱眉看了他片刻,想不明白这又是闹得哪一出,便干脆不想了,也专心看比赛。 第一项比的是刀工,菜式是扣三丝。 将猪肉洗净煮熟,片下肥膘,将肥肉和瘦肉分别切丝。 然后再将火腿、煮熟的鸡脯肉和冬笋都切成同样长短的细丝。 以香菇去蒂垫底,然后将火腿丝分成三排,整齐地排列在碗壁三个对角,再余下三个空档填入鸡丝和笋丝,然后将肉丝先瘦后肥填入碗中心按实,加入调料和鸡汤后上笼用旺火蒸一刻出笼,翻扣在汤盘中即可。 这道菜难就难在刀工上,几种食材都要切得一样的千丝如细缕才算地道。 高盛铭刚刚抽到了三号,如今在这第一轮切丝的时候便已高下立见,甩了旁边几人一大截。 秦月瑶在一旁看着,在心里如评委一般给眼前这些人做着评判。 无论是刀工,还是菜品的烹饪摆盘,还有出菜的速度,这一轮高盛铭都遥遥领先。 这一轮下来的结果也与她所想的一般无二。 第二项比的是火候,这一次的菜式是素炒土豆丝。 这是一道十分简单的家常菜,却也是极考火候的。 除却刀工上要将土豆丝切得粗细均匀,不能过粗或过细外,炒出来的土豆丝观感要白嫩,人口要爽脆。 火候不到,土豆会泛生,火候太过,土豆丝就会变得绵软,很容易折断。 这菜人人都会做,想要做得精道,却又不易。 秦月瑶前几天比赛的时候,第二项就全是素炒,现在看到这个题目,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这样的比赛,看的是厨师的基本功,越是简单的菜式,越考验人的手艺,跟开酒楼对菜色的要求不一样。 第一组的两轮比了一个时辰,高盛铭稳拿了第一,宁州南部,先前跟秦月瑶一起晋级的两个厨子都被淘汰了,第二和第三都是淮阳来的厨子。 对于这个结果,评委席上的几个人神色各异。 林老将军脸上的不悦极其明显,作为镇守南境的大将军,他们南部代表居然就这般被刷了两个,如今剩下的那个,还是桑璟舒这个淮阳名厨的徒弟,根本就不是他们南境的人。 这场比赛,简直是太丢他的脸了! 周大人和苏通判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高盛铭是什么人?他虽祖籍宁州,可却是晋州的名厨,如今进了第三场,看他那手艺,这次就算不夺魁,那也是要进前三的,这分明就是在打他们宁州的脸嘛! 高盛铭对于这个结果半点都不在意,从灶前下来,看到准备上灶的秦月瑶,伸手将人拦了一拦:“小丫头,你可别在这一场就输了,本大厨还等着跟你一较高下呢。” 他本还盼着能跟秦月瑶分到同一组,拿前两轮把她碾压了呢。 如今看她要去比赛了,颇有几分担忧。 若是她也跟南部的另外两个厨子一样,这一场就被刷下去了,那他们岂不是没有比试的机会了? 这样一来,他还怎么羞辱桑璟舒? “高大厨放心吧,我等着高大厨指教呢。”秦月瑶扬眉应了一句,抱着菜筐到灶前去了。 她将筐里的菜逐一拿了出来摆在案上,转头看一旁拾柴过来的陈三,严肃道:“小伙子,好好烧火,可别给我拖后腿啊!” 第414章 脸在哪儿做的? 第414章 脸在哪儿做的? 外面第二组的人开始做第一道扣三丝了,堂屋里的林老将军看了片刻,又转头去找默然不语的摄政王说话。 “老夫听婉儿说,那位秦姑娘是京城来的啊?”林老将军这话问得隐晦,他听说的可不止这么多。 除了那位秦姑娘是桑璟舒的徒弟,在京城开酒楼外,他还听说,那姑娘是他这个摄政王外甥看上了的人。 墨冥辰做得端正,这会儿一双眼落在外面正切丝切的认真的人身上,抿唇不语。 听得林老将军的问话,他点了点头,侧目见林老将军还盯着自己,墨冥辰轻咳了一声:“秦掌柜在京城的奇秀坊开了一家秦记酒楼,这次是随桑大厨回来比赛的。” 墨冥辰说罢,看向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桑璟舒。 人是桑璟舒带来的啊!林老将军好奇的话,问桑璟舒去啊,问他做什么?! “那姑娘就是秦记酒楼的掌柜?”旁边留香楼的东家听得这话,好奇地叹了一句。 “先前便听说京城奇秀坊里的那家秦记酒楼不仅菜色独绝,他们晚上演的皮影戏更是别具一格,都成京城一绝了,”吉祥居的东家也忍不住搭话,“对了,当初便是她赢了浮香岛的比赛嘛……”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桑璟舒。 先前他们只听说桑璟舒输了比赛,离开浮香岛后收了一个徒弟。 直到今天才知道,这徒弟居然是先前赢了桑璟舒的那个大厨。 能把赢了自己的人都收做徒弟,这是什么操作?! 桑璟舒本是在认真看外面六人的比赛,听有人提起这一茬,他转头迎上了,几人的目光,扬眉淡声道:“这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下那个徒弟,本事可比我这个师傅大多了。” 他这话也不是替秦月瑶吹嘘,虽说收她为徒,可桑璟舒也自认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教给她。 跟他精通南菜不同,秦月瑶的手艺杂糅了南北菜的精髓,她做的有些新菜,他这个师傅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她上次在瑞王府做的那些胡食,连地道的西域人都说好了。 秦月瑶总说她幸运,能遇到他这么一个好师傅。 桑璟舒每次听着,也只是笑而不语。 就她那本事,给他当师傅都可以了,到底谁运气好还说不定呢! “秦大厨有这本事,为何不留在盛州比赛,要到宁州来?”苏通判看着外面迅速切完丝的女子,疑惑道。 “这不是桑大厨回宁州来了嘛,”吉祥居的东家笑看了桑璟舒一眼,“何况盛州的决赛在京城,评审的有御膳房的孙老,孙老擅做北菜,秦大厨这个南菜大厨的弟子,自然是回宁州来比更好了。” “虽说这南北菜各有独到之处,不过御膳房这些年多出北菜大厨,今日若是秦大厨能斩获前三,日后回京城参加御膳房选拔,给御膳房添个南菜厨子,为陛下调剂一下口味,也不错呢。”说起御膳房之事,周大人感慨了一句,偷瞄了一旁不说话的摄政王一眼。 这么多年了,御膳房一直是北派御厨独大,从前难得有个手艺精道的南菜厨子,也被挤兑走了,作为南菜的忠实拥护者,周大人是真心期盼着这次宁州能出两个手艺好的南菜厨子,去御膳房挣个一席之地。 墨冥辰淡定地喝了口茶,继续看着外面的比赛不说话。 不管今天秦月瑶比得如何,她只怕都不会进御膳房。 若是她想进御膳房,根本不需要来参加什么比赛,京城里可以替她举荐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安稳地坐在这里,一直等到比赛结束而已。 外面秦月瑶已经把切好的丝都放进了碗里,陈三给她搬来了蒸笼后,就蹲在灶前按着她的吩咐拉风箱。 旁边几人都还在切丝,秦月瑶的菜已经入蒸笼了,这会儿她站在案前,低头看着拉风箱的人,目光从他的头上落到了他的手上。 陈三现在挽了袖子,他拉得用力,修长的手指紧扣着风箱的把手,小臂上紧实的肌肉因着他的动作显露无遗。 秦月瑶无事可做,提裙蹲下了身来,偏头盯着他的脸打量。 “秦大厨有什么吩咐?”陈三察觉到她的目光,疑惑地看向她。 “吩咐不敢当,就是想问问殿下,这张脸是哪儿做的?比从前那张好看多了嘛。”秦月瑶眯着眼笑问。 那么眼熟的一双眼,那么眼熟的一双手,再加上手臂上这个当初被斧头砍了留下的疤痕! 她就说里头那个摄政王怎么看到她跟看到了鬼似的,敢情真的在这里给她烧火呢! “怎么?夫人喜欢这样的?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白师傅多做几张。”墨冥辰抿唇笑了,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去,认真盯着灶里烧得旺的柴火看。 “你能来便已是很好了,又何必这般?”秦月瑶低声笑了,趁着拿帕子替他擦汗的空档,忍不住在他紧实的手臂上多摸了两把。 这人不仅来看比赛,居然还跑来给她烧火! 要不是他现在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她真想亲他两口,奖赏一下! “夫人,还有人看着呢……”墨冥辰被灶火烤得发烫的手臂被她纤柔的手一拂,微微一颤,他锁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她怎么可以这么乱摸! 再摸两下,他会忍不住摸回去的! 他原本是打算过来看比赛的,可出京城前听顾文彬那么一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犯的错还没来得及弥补一下呢,于是就想到了这个一个办法。 他这次不仅要准时来看她的比赛,还要亲身参与一下。 别的不行,烧火他还是会的! 秦月瑶仰头看了一眼酒楼雅间里探出来的一串串脑袋,讪笑了两声,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在这里,那屋里头的那个摄政王是谁?” 虽说墨冥辰这么做她是真的惊喜又高兴,可是冒充摄政王那也该是杀头的大罪吧?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居然为了帮他去做这种犯死罪的事情? “里面那个是谢飞花,一会儿你可别再跟他眉来眼去的了,万一他绷不住露馅了,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第415章 比赛不公平 第415章  比赛不公平 秦月瑶的扣三丝第一个出菜,刀工和菜品都无可挑剔,一轮评比下来,轻松得了第一,这会儿在做第二道菜了。 灶前的两个人虽说没那么明目张胆,可偶尔说话做事,动作也变得亲呢了起来。 三楼雅间里的几个人看到这般,个个满面疑色。 严掌柜稳不住了,从怀里掏了两枚飞镖出来,要叫下面那个勾引他们少主夫人的男人血溅当场。 拂衣一看,忙开口解释,把墨冥辰在神医谷让白师傅给他和谢元杰易容的事情说了出来。 君修远微微一愣,皱眉摇了摇头:“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 这话说的,是下面那个易容烧火的人。 “少主可以啊,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严掌柜扬眉大笑,激动得在窗棂上留下了几个半指深的指印。 他现在真想找个画师来,把墨冥辰这模样给他画下来,日后挂在暗羽堂的大堂里供人观瞻! 虽然墨冥辰是拜在阮斋主门下的,可那些年在南山斋,除了跟阮斋主学武,墨冥辰更多的时候是他带的。 那孩子的轻功是他教的,暗器也是他教的,虽然墨冥辰喊他一声师叔,可他也算得上是半个师傅了。 他们都说墨冥辰那冷面冷心的性子是被云惊天带出来的,不过严斌觉得,这事儿他要付一半的责任。 这么多年了,严斌不愁别的,就愁这个被他们带坏了的孩子找不到媳妇。 当初他求娶许柔嘉的时候,南山斋的其他人都不看好这门亲事,说墨冥辰太糊涂,毕竟那许柔嘉的父亲是星罗宗的人。 独严斌欢喜着呢!他们那些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怎么能知道,这样的性子,能娶到姑娘是多不容易的事,否则他也不会打了四十多年的光棍了! 后来婚事告吹了,他们都忙着去愁墨冥辰在夜北过得好不好,便也没心思去管他的终身大事了。 如今人回来了,严斌这旧愁又涌上心头。 所以这次听说他不仅找到了喜欢的姑娘,连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真是高兴坏了! 墨冥辰本只是写信回来,说他夫人要来比赛,近日星罗宗和烨火教都有动静,他夫人长了一张跟姜琳相似的脸,到这边来只怕又会麻烦,所以特意请了他们帮忙先照拂一二。 阮斋主本是只让曲凌过来的,毕竟保护人的差事,多是驻雪堂接的活。 严斌却自告奋勇要来,他得来瞧瞧,替他们少主解决了终身大事的好姑娘是谁! 他这一举动,还引来了南山斋不少弟子来凑热闹。 如今他不仅见到了他们的少主夫人,还看到了从前冷傲少言,一心只装着家国天下的少主变成了现在这模样,他这心里头那个激动啊! 这简直就是他们暗羽堂众弟子的范本嘛! 这种事情,他必须回去广而告之,让暗羽堂那些老老小小的光棍们好好学习,别整天只顾着做杀人舔血的勾当,就他们少主这样的都找到媳妇了,他们也应该满怀信心,好好努力才是! 几人说话的空档,下面第二组第二轮的比赛也已经结束了。 高盛铭一直在一旁看着,目光落在那收拾完灶台,正在洗手的女子身上,眼中多了一抹深沉。 他先前觉得,秦月瑶能进决赛,那都是凭了桑璟舒的名声。 毕竟桑璟舒曾是他们宁州的名厨,师承名门,又曾得丹阳公主青眼有加,这次他来当决赛的评委,那些人总不能让他的弟子被拦在决赛之外。 可如今看着,那丫头还真有几分本事。 高盛铭的师傅是韩永璋最得意的弟子,高盛铭跟着师傅自小学厨,从前是不屑于参加这些比赛,毕竟他在晋州因着师承便早有名气,他不需要借厨艺大赛扬名,也没有进御膳房的打算,这次过来,是专程来羞辱桑璟舒的师门的。 现在那丫头也进了最后一轮,而且她的手艺,也的确远超其他几人。 今日这最后一场的较量,他还真不能掉以轻心,随意应付了。 这最后一轮比的是评委们抽选的菜式,备选的菜是几个评委各拟了两道,然后现场抽取的。 因为摄政王来此,这抽题的人选自然就从原来的林老将军变成了摄政王。 谢元杰装模作样地端着架子抽了题纸,递给一旁的周大人后,他暗自松了口气。 终于挨到最后一轮了!先前他觉得这事儿挺好玩的,他混迹江湖,无心从仕,如今来体验一下这受人敬仰,万众朝拜的感觉也不错。 可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这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 这些人太难应付了!他不想再这么玩了! 几个评委对他这个假冒的摄政王倒是没有半分察觉,反倒觉得这摄政王虽然沉默少语,颇有威仪,却也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最后一轮比的菜式是松鼠鳜鱼,这是苏帮菜中的传统名菜。 当炸好的鳜鱼上桌时,随即浇上热气腾腾的卤汁,它便吱吱地“叫”起来,因活像一只松鼠而得名。 这道菜成菜后,形如松鼠、外脆里嫩、色泽橘黄,酸甜适口,并有松红香味。 取鱼去腮去鳞,清膛剁头,去梁骨和鱼刺,麦穗花刀,她做得一气呵成。 炒勺上火,裹粉炸鱼,再到最后的炒汁,秦月瑶做得认真,仿佛忘了自己还在比赛一般。 这是外公最喜欢的一道菜,她从前就做过很多次了,那一道道工序早已刻在了她心底。 她没有再去在意身旁与她一起比赛的人,甚至没有去在意堂屋里坐着的几个评委,只拿了给外公做菜的心情来做这道松鼠鳜鱼,浑然忘我。 她手法娴熟,步步都做得漂亮又利落,不仅是堂屋里的几个评委看愣了。 她虽是桑璟舒的弟子,可这在场比赛的其他人,哪个不是有名头有来路的? 这又是朝廷授意举办的比赛,评委里除了三个朝廷官员外,余下四人就算不是名厨,也是阅厨无数,在这烹饪之事上也颇有见解的人,大家都只看技艺,并不会存在徇私之举。 何况,秦月瑶这手艺,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所以等得塞完,几个评委还在商议结果的时候,院里和楼上的众人心里也早已有了论断。 高盛铭眼看着堂屋里低声讨论的几个评委,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秦月瑶,他突然扬声到:“等等,在下觉得此次比赛不公平,不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不服!” 第416章 韩永璋的绝活 第416章 韩永璋的绝活 堂屋里的几个评委正在商议评审的结果,听到高盛铭的话,纷纷抬起头来。 “不知高大厨何出此言?”周大人皱眉问道。 这厨艺大赛办了那么多年,最讲究的就是公平公正,毕竟这是州府要为御膳房选送人才,自然是想要挑出最好的往上头送。 如桑璟舒和秦月瑶这般,师徒皆在赛上的从前也不是没有,这事儿是先前其余六位评委都首肯了的,即便是没有桑璟舒这一票,秦月瑶今日这道松鼠鳜鱼也以四票之多遥遥领先了的。 这厨艺拼的都是实打实的硬功夫,高盛铭自己技输一筹,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现在在这里喊不公平,只怕是想要挑事了。 “今日决赛的三项菜式,两项都是南菜,这算什么?”高盛铭挑眉看向桑璟舒,“诸位别忘了,如今御膳房总管可是我们北派的人,这各州知名的酒楼里,叫座的哪道不是我们北派的名菜?诸位今日只挑南菜来比,是看不起我们北派吗?” 高盛铭的话,到最后越发变得嚣张:“桑大厨莫不是忘了,当年你师傅若不是怕了我们北派的厨子手里,又岂会跑到宁州来,最后还……” “住口!”桑璟舒听他提起旧事,想及他师傅的惨死,不等高盛铭说完,拍桌要站起来。 “我们都知道高大厨的师傅是北派的厨子,想来你也是不会做南菜的,刚刚几轮比试也是为难你了,你若觉得我们只比南菜胜之不武,不如今日你我便再加赛一场,比道北菜如何?”秦月瑶侧头瞥了高盛铭一眼,搭在菜刀上的手缓缓收紧,冷声说。 这南北菜系之分,起源于南北两地地理位置的差异和饮食习惯的不同。 宁州是大齐南边最大的一个州,这里多出南派厨子,是这高盛铭自己非要从晋州跑过来比赛,技不如人便罢了,现在又拿这南北之分来说事。 师祖当年离开御膳房之事,桑璟舒并未与她多说,只说她师祖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前阵子她也听刘子期他们说起过,如今御膳房里,以蔡章为首,十余个御厨皆出北派,这几年各州选送上京的南派厨子,即便是过了州府前三,最后也是踏不进御膳房的。 南派厨子的风光,也只限于当年她师祖还在御膳房的时候了。 今日便是为了她师祖和师傅这些南派厨子,她也要将高盛铭这嚣张的气焰压下去。 “你要和我比北菜?”高盛铭转头看了她一眼,他本是想挑了桑璟舒的怒意,让桑璟舒来和他比上一场的。 “今日你我皆在这赛场上,刚刚那道松鼠鳜鱼,我虽不敢托大说在场无人能出其右,却也敢说是远胜于你了,你既然说我们只比南菜欺负你这个北派厨子,那就请高大厨自己挑道北菜来比,这一次输的人无论先前的名次如何,都得退出这场比赛,并且发誓日后再也不会参加大齐各州任何一场赛事可好?” “这可是你说的。”高盛铭听她这话,长眉一挑,看了一眼堂屋里的几个评委。 他刚刚开口,是因眼见自己要输了。 他师出名门,闻名晋州,这些年别说参加州府办的厨艺大赛了,以他的资历,甚至都可以去当评委了。 这次来宁州,是想一挫这些南派厨子和他们师门的死对头桑璟舒师徒。 若是这次比赛不仅没赢得风光,还输给了桑璟舒收的这个小丫头,回去岂不是被人耻笑? 这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高盛铭开口道:“你是晚辈,既然要比北菜,这菜式便让你来挑,只管挑道拿手的,免得日后传出去,说我这个北派厨子欺负你们。” 秦月瑶看着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就做油爆双脆如何?” 这道菜可是鲁菜中的一绝,不管是放到哪里,都该是毫无争议的北菜了。 高盛铭微微一愣,皱眉看了秦月瑶一眼。 他让她挑菜,是想让她输得心服口服,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敢挑这道极费工夫的菜。 这道菜他虽学过,可因为难做又冷门,不是馆子里常见的菜式,他这些年也没做过几次。 “怎么?看高大厨这样子,难道这道油爆双脆不是北菜?”秦月瑶见他迟疑,冷哼了一声。 “这油爆双脆可是韩永璋的拿手绝活,若是这道都不算北菜,那韩永璋这北派厨子的身份便也值得考量了。”桑璟舒沉声开口,颇有几分担忧地看了秦月瑶一眼。 这丫头也太会选了,选什么不好,选到人家的师门绝活。 不过看高盛铭这反应,只怕这个韩永璋的徒孙也没真将他师祖的绝活学得十成十的好。 毕竟韩永璋厨艺虽高,却爱藏技,他座下收徒众多,也没几个真成气候的。 “既然是北菜,想来高大厨也该没什么意见,既然要比就赶紧开始吧,今日有摄政王与林老将军在此见证,一会儿不管结果如何,输了的那个可别再耍赖才好。”周大人瞥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两尊大佛,开口催促到。 高盛铭阴晴不定地看了在场的人一圈,默了须臾才开口:“油爆双脆讲究火候,烧火的伙计也十分重要,姑娘既然要比,不如我们都换了自己的人来烧火如何?免得一会儿若是姑娘输了,又怪这伙计不得力,炉火不够旺。” 高盛铭说罢,仰头唤了楼上自己的徒弟下来。 雅间里的流苏听得下面高盛铭这般说,转头也要下楼去。 前几天都是她在给秦夫人烧火,秦夫人说她烧得可好了! 墨冥辰站旁边看了半天戏,这会儿听说要换人,也没说什么,分外乖巧地转头要走,却被秦月瑶一把拉住了。 秦月瑶看着那从厅了小跑过来的高盛铭的徒弟,淡声道:“高大厨要换便换吧,我可没那么多讲究,只是你换了自己徒弟来烧火,一会儿输了可别随便赖人了。” 第417章 油爆双脆 第417章 油爆双脆 “真不换?”墨冥辰没有理会其他人,只是听秦月瑶这般说,有几分不确定地转头看向她。 他刚刚的话可半句都不假,烧火他会,可这做菜就是一窍不通了。 韩永璋与桑璟舒的师傅邹阳青之事,他也有所耳闻,知道今天这场比赛,牵扯的还有两家的旧怨。 秦月瑶敢提这道菜,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想秦月瑶被他这个外行给耽搁了。 “这油爆双脆需要旺火,你力气比流苏大,真拿你把她换下来我才亏呢。”秦月瑶指了指脚边的风箱,“一会儿你就卖命烧火就行,可别耽误我的手艺。” “就因为这个?”墨冥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托腮皱眉看着他们的流苏,低喃了一句,总觉得这心里有几分失落是怎么回事? 他还以为这姑娘不让他走,是舍不得呢! “抱柴去吧,我去拿食材。”秦月瑶没听清他说什么,推了他一把,自己找了个夕影楼的伙计,让他们准备猪肚和鸡胗。 她之所以挑这道菜,是因为这菜考究火候,够难。 秦家做宫廷菜的手艺起于明,兴于清,集各方菜系之所长,既讲究南菜的精工细作,出菜漂亮,又讲究北菜的火候精准,食味入髓。 她和外公往日又喜欢研究古食谱,对于这道在袁枚的《随园食单》提到过的名菜,没少琢磨,总结了不少技巧。 这道用猪肚和鸡胗爆脆的菜看似简单,却十分讲究火候,所以之前她也没把它放到酒楼的菜单里,甚至都不曾在其他人面前做过。 即便是这菜是韩永璋的绝活,她也是不惧的。 别说高盛铭只是韩永璋的徒孙了,就是韩永璋这会儿就站在她面前,要跟她比这道菜,她也不怵,她可是有绝技在手呢! 高盛铭这会儿取了猪肚和鸡胗,在案上剥油下刀,神色从容。 他师傅是得了韩永璋真传的,这道油爆双脆他师傅也做得拿手。 可他学得就不够地道了,他本是觉得,自己再不地道,那也是在厨房近二十年的出厨子了,他握刀掌勺的时候,这丫头还在地里玩泥巴呢! 这么考验火候的菜,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夫是练不出来的,他还能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比下去? 何况那丫头做这道菜也不地道,这会儿不热油下锅,居然还烧了一锅的水,也不知是要煮什么? 堂屋里的几个人除了桑璟舒外,连这道油爆双脆是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宁州重南菜,他们几个人不是开南菜馆子的,就是喜好南菜的,若不是桑璟舒说起,他们都不知道这菜居然是前御厨韩永璋的绝活。 如今看到食材只是猪肚和鸡胗这般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也没瞧出这菜到底绝在哪里? “老夫听说如今御膳房里也有韩永璋的弟子在,不知摄政王可曾吃过这道菜?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讲究?”林老将军从外头那刀影丛丛的案前收回了目光,又看向身旁的摄政王。 “本王平素也不研究这些吃食,说不上来这其中有什么讲究。”谢元杰皱眉看着林老将军,沉声说。 这大叔能不能不找他说话了?他旁边还有个名厨在呢,这种事情,问他做什么?! 桑璟舒开口:“这油爆双脆的食材虽然寻常,却极考验刀工和火候,猪肚只用肚仁儿部分,去最厚的地方,上下去皮只用中间,鸡胗也需去外面的老皮,取最嫩的部分,下刀的时候稍不留意便会切断,所以要极其精准的刀工,而因着皆取了最嫩之处,所以禁不得火,火候稍大会嚼不动,火候不到又是生的,需要恰到好处才行。” 一旁周大人听罢,叹了一句:“这般说来,这道菜岂不是极难?” 桑璟舒点了点头,又盯着秦月瑶烧的那一锅水看。 这会儿秦月瑶已经切好了猪肚和鸡胗,在将这两样食材下锅过水了。 这道菜他只见自家师傅做过,当年师傅做的时候,并没有这道工序。 这菜本就是吃的猪肚和鸡胗的脆嫩爽滑,这样过水一煮,再用热油爆炒的话,岂不是更容易老了? 他先前特意让秦月瑶练了许久对这火候的掌控,现在看到她这异乎寻常的做法,虽然惊讶,却也并没有太担心。 这丫头做菜常这般出其不意,油爆双脆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现在这么做,必然是有什么他们不知的门道在里面! 倒是一旁的高盛铭见她这般,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利落地热油下锅了。 墨冥辰蹲在灶前拉风箱,听得高盛铭那一声轻蔑的笑,握住柴棍的手一紧,直想把手里这节柴棍朝高盛铭脑门上丢过去。 “好好烧火,我要开始表演了。”秦月瑶已经将过水氽了个六成熟的食材都捞了起来,除尽锅中的水,嘱咐身旁分神的人。 “你要表演什么?”墨冥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取了块帕子垫在铁锅的一角。 “等着看就知道了。”秦月瑶扬眉一笑,等得他拉了几下风箱把火吹旺后,倒油下锅,等得锅中的油八分热时,将过了一遍水的一先一后倒入锅中。 这便是她跟外公琢磨出来的诀窍了,食材先过水六成熟,入油锅便很容易变老,这个时候就需要颠勺,只需得三五个来回,爆炒至九成熟时,装盘上桌,待得食客品尝时,正好十成熟。 秦月瑶有心在众人面前秒杀高盛铭这个北派传人,这几下颠勺颇为花哨。 不止是在场的厨师和看客,连堂屋里头的几位评委都看得惊叹不已。 那纤细白净的手若有万钧之力,那口几斤重的铁锅在她手里轻若无物。 那烧火的伙计也十分卖力,秦月瑶扬手一抖,大勺翻颠之际,灶下的火苗蹿了上来,映着灶前那一张面若桃花的俏脸,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秦月瑶颠了几下,大勺一挥,将锅中翻滚的食材全数纳入勺中,扣到了一旁的白瓷盘里 她扬眉一笑,看向堂屋里的几位评委:“出菜!” 在场的众人愣了几秒,才从惊叹中回过神来,楼上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全场的人都开始称赞不已。 高盛铭这才刚将食材入锅,被秦月瑶的那几下晃得一个愣神,又被周遭的动静下了一跳。 “师傅,菜要糊了!”一旁烧火的小徒弟急唤了一声,才将他拉回神来。 看着自己锅中之物,高盛铭神色一沉,愤然丢了手中的大勺,转身便往外走。 第418章 怎么看怎么碍眼! 第418章 怎么看怎么碍眼! “站住!”不能众人反应,灶前的墨冥辰低喝了一声,下一瞬已经移步到了高盛铭身后,一手扣住了他的肩膀,“高大厨这是认输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放手!”高盛铭肩头一痛,皱眉瞪这个敢过来拦他的伙计。 “高大厨既然认输了,想走也得履行了刚刚的承诺才是!” 墨冥辰手一转,将高盛铭拽着原地打了个圈,在他背上猛推了一把。 高盛铭被他推得踉跄几步撞在了灶台前,差点一头栽进了冒着浓烟的油锅里。 “师傅!”灶前的少年急唤了一声,忙伸手去扶自家师傅。 “高盛铭,愿赌服输,这道菜既然你输了,不仅今日的比赛要将你除名,日后你也再没有参加大齐各州厨艺大赛的资格。”林老将军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其他几个评委。 刚看到高盛铭往外走的时候,他就已经翻桌要跳出来了。 做菜他不在行,可抓人他拿手啊! 敢在他面前挑事了还想跑,这臭小子以为自己跑的掉?! 只是还没等他出手呢,那烧火的伙计倒是比他还快! “输?我没输!我只是弃权了!我怎么可能输给那个臭丫头?!”高盛铭被那锅中的浓烟熏得双眼通红,他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到不远处人,突然发狠,抄起案上的菜刀,朝秦月瑶扑砍而去。 他师傅是当年天下第一厨韩永璋的高徒,他深得师傅真传,怎么可能会输给这个才拜到桑璟舒门下不足一年的黄毛丫头?! “放肆!”林老将军见这人居然还敢在他面前行凶发疯,一个纵步跃上了案台,劈手要去抓高盛铭。 奈何刚刚那抓人的伙计又先了他一步,他才刚上桌呢,那伙计已经夺了高盛铭手里的菜刀,反扭了高盛铭的右手,将他一头按在了菜板上,那闪闪发亮的菜刀也赫然架到了高盛铭颈间。 “小伙子不要冲动啊。”林老将军见人这架势,怕是想把高盛铭的头当瓜果切了,也顾不得感叹这伙计身手好了,忙劝到。 这架可以随便打,可今天是厨艺大赛呢,这么多人在,闹出人命就不太好看了。 “这人扰乱比赛不说,还在赛场公然行凶,还望将军与周大人从严处置。”墨冥辰将手里的菜刀钉在了离他的脸一寸远的地方,松开了擒住高盛铭的手。 “哦,好。”林老将军看着吓得瘫软成泥,委顿在地的高盛铭,点头应了一句才觉得不太对,皱眉抬头去看退开了的伙计。 这人谁啊?怎么处置还要他教?而且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地应了? 墨冥辰也没再理会他们,扫了一圈找到了从人群里又钻回来的秦月瑶,无奈地苦笑。 他还在这儿呢,这人倒是跑得快,一转眼就没影了。 秦月瑶迎上他的目光,秀眉一挑,泰然摆出一副瞧我跑得快的得意模样来。 刚见高盛铭目露凶光地看向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于是扭头就往人堆里钻。 她这可是谨遵了摄政王遇到危险就跑的教诲,反应这么迅速,应该被表扬才对! 秦月瑶在墨冥辰身侧站定,见林老将军唤人来将高盛铭绑了,她拱手朝林老将军和灶台后面几个评委作了个礼:“诸位大人,既然这场也胜负已分,现在可以宣布今日比赛的结果了吧?” “既然高盛铭推出比赛,今日这厨艺大赛的名次还需得重新论过。”周大人看着被两个将士绑了拖出去的高盛铭,愣了须臾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请了其他几位评委回堂屋商量。 今日这厨艺大赛,高盛铭挑起的事倒是比先前的比赛还精彩。 看林老将军就知道了,先前比赛的时候坐在里面多半都是闷不吭声,除了跟摄政王说话,也不多与他们讨论菜品,刚刚他那一翻一跃,那可是精神头十足,这会儿从案台上下来,脸上还洋溢着笑。 倒是里头的摄政王才真是镇静从容,这外面都有人持刀砍人了,他还只是端坐在里面,现在在盯着被桑璟瑜扶回轮椅里的桑大厨看。 谢元杰一直坐在桌边,刚刚高盛铭动手的时候,他看都没往外看。 别说墨冥辰就在院子里了,这夕影楼里今天挤了一堆高手,就高盛铭那两下子,只怕还没沾到秦夫人衣角,就会被捅成一个筛子。 现在让他惊讶的,是眼前的桑璟舒。 “桑大厨,你的腿好了?”谢元杰看着安然坐回轮椅里的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刚刚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外面高盛铭举刀的时候,这轮椅上的人可是自己纵身而起,疾步跑出去的。 步子虽没一窝蜂跟出去的周大人他们快,可瞧着也是个正常人了。 “我……”桑璟舒侧头看了一眼旁边依旧一脸震撼的桑璟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他这是真的好了? 虽说这几个月来,他的确觉得这大夫们都说没办法治好的腿上比从前有劲了,可他也没想过自己这腿真的能治好。 周大人和几个评委又进来了,桑璟舒便也没再纠结他腿疾的事情,与众人重新议定这前三的人选。 以他们先前的评判,这第一无疑是秦月瑶,这第二定的是高盛铭,如今他从大赛除名,这前三的人选便又差了一位。 今日高盛铭闹了这么一出,不仅让自己身陷囹圄,丢了他师门的脸,还让原本评为第四的南陵王府选送的厨子贾茂才一跃进了前三,有了选送京中参加御厨选拔的资格。 楼上雅间里的阮青璃听到这个结果,面纱下的俏脸上终有了笑意,贾茂才是他们精挑细选后苦心栽培的,就为了这次能入前三,有去京城选拔的资格。 这御膳房是给皇上做菜的,皇上每天都要吃饭,御厨们便需得每天都伺候着,若是能在御厨里安插了自己的人,他们即便是远在宁州,也能通晓京中皇城里的事情,必要的时候,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只是,她垂眸看到院里被道贺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秦月瑶,眼中有多了几分戾气。 这女人真是跟她五师弟一样招人嫌,怎么看怎么碍眼! 第419章 招架不住 第419章 招架不住 秦月瑶得了第一,其他参赛者都围拢过来道贺。 他们都是见识了这位秦大厨的手艺的,她虽年纪轻轻,可这烹饪的本事,却是叫他们当中那些上灶十几二十年的人都叹服。 至于那些初出茅庐,想借赛事扬名的年轻人,见她得胜,也心服口服。 别的不说,刚刚这女厨子可是将那个自称北派大厨的高盛铭挫得连菜都没做完就扭头灰溜溜想逃的。 如高盛铭所说,现下御膳房里几乎是北派厨子的天下,这叫他们这些南派厨子在那些北派厨子面前自觉矮了一头。 可就在今天,他们南派名厨的高徒用一道菜力挫了北派的厨子,羞得他连菜都没有出锅就要落荒而逃。 高盛铭在晋州名气颇大,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也是涨了他们南派厨子的威风,日后那些趾高气扬惯了的北派厨子,想必也不会再敢出言羞辱他们南派厨子了。 周大人见从大厅里不断往院里涌进来的人,他拨开了人群,看向被围在中间的前三名:“三位大厨若无他事,不如与本官往停云小筑一聚,本官以命人准备了酒菜为三位大厨庆祝。” 秦月瑶与其他两人一起作礼应了下来,眼看几个评委陆续离去,她握了握墨冥辰的手:“我先过去,晚饭前就回南山客栈。” 先前君修远就跟她说了,若是进了前三,赛后知州必会宴请。 这厨艺大赛为的就是选送厨子进御膳房,周大人现在是要问问他们三人的意向。 君修远还跟她说,此宴她务必要去,除了推举参加御膳房选拔一事她要推掉之外,周大人提的其他建议她都可以考量着应承。 “晚点我过去接你。”墨冥辰点了点头,目送她和其他两个厨子跟在桑璟舒他们后面穿过了人群,往夕影楼外去。 墨冥辰仰头看了一眼还趴在窗边的君修远和两个孩子,刚想上去寻人,却听得身后响起了林老将军的声音:“既然已经赛完,左右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便先随老夫回将军府去吧,你三姨念叨你好久了。” 墨冥辰下意识地转头,才想起林老将军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这……”跟着林老将军出来的谢元杰一眼瞧见了要往人堆里去的墨冥辰,他轻咳了一声,“还请将军在楼外稍待,本王要先去方便一下。” 他一句话说完,朝林老将军抿唇一笑,追打算逃跑的墨冥辰去了。 开什么玩笑,他只是答应了过来凑凑热闹,耍耍威风,现在威风没耍成,还被这林老将军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得冷汗直冒,他才不要再顶替墨冥辰去见他的亲戚呢! 万一再问起点什么家常,扯出点什么旧事来,他可招架不住! ………… 除了秦月瑶这个宁州决赛的第一外,第二名的淮阳厨子司志明和南陵王府的贾茂才都有入京选拔之意。 周大人听了他们各自的决定,七分欢喜三分忧。 今日高盛铭闹了这么一出,他还真有点希望秦月瑶能去京城参加御膳房的选拔。 御膳房的御厨都是给皇帝陛下做菜的,他们伺候的是大齐最尊贵的人,自然也就成了大齐身份最尊贵的厨子。 御膳房被北派厨子占据多年,他也希望那里能有南派厨子,尤其是他们宁州选出来的厨子的一席之地。 不过这事儿他也不能强求,听到秦月瑶委婉表达有开新店的意向后,他还特意约了秦月瑶等得回了淮阳再聚,又打发了人去叫守在停云小筑外面的商家们都散了。 他刚到宁州上任不久,这次碰上了这么一个大赛事,除了为皇城输送人才外,他最在意的就是怎么在宁州拓展一下自己的副业了。 还有什么,是比跟这次宁州大赛新出炉的第一名大厨合伙开店更赚钱的事情? 他原是徐州通判,前些年在徐州也与人合伙开过些小酒楼,存了一些家底,如今有这么一个好机会,他绝不会让守在外面的那群嗅到商机的鬣狗把他眼前这个能赚钱的金疙瘩给抢了去。 只是这些事情现在也不好马上就谈,他今日的宴请,主要还是要鼓励表扬一下要去为朝廷效力,在御膳房争取一席之地的两位厨子。 这一顿饭秦月瑶完全成了作陪的人,她倒是也乐得坐那安心吃饭。 这位得了第二名的司大厨是个憨厚的老实人,在淮阳开了许多年的酒馆,一手好厨艺是家传的,他没没什么架子,周大人说什么他都是老实巴交地应答着。 倒是那个南陵王府的贾茂才不是个一般人,长得尖嘴猴腮,说话油嘴滑舌,比起厨艺,他那颗八面玲珑的心思更叫人惊叹。 先前林婉的话说一半藏一半,秦月瑶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南陵王妃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只是看贾茂才这样,倒是觉得这人若是真进了御膳房,也不见的是件好事。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等得散席,周大人送走了其余两人,还单独留了秦月瑶与约了择日再谈之期。 “多谢周大人抬爱了,只是民妇近日有事,最快也要月底才能回淮阳了。”秦月瑶看着分外热络的周大人,有些遗憾地说。 周大人听说她不急着回去,也猜到了她要留下来做什么:“秦大厨是打算去凑祭月大典的热闹?本官听说那些巫民神神道道的,还喜欢用活人来献祭,那种热闹,还是少凑为好。” “多谢大人提醒,民妇会小心的。”秦月瑶见他一语猜中自己的打算,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与周大人作别。 南泽的祭月大典在六月二十三,若是在这之前找不到姜琳和姜长离,她便打算去祭月大典看看。 如果那晚那些巫民说的是真的,姜家父女那日都很有可能出现在祭月大典上。 青藤说那晚在天光墟,他并没有感应到附近有龙血珠的下落,他们只怕还要再往南泽深处去才行。 秦月瑶从停云小筑出来,就见等在街对面的君修远和换了一身青衫的墨冥辰朝她走来。 第420章 回屋睡觉 第420章 回屋睡觉 “秦掌柜今日在赛场上打出风头,如今只怕还没回京,这名声便要传遍大齐了,到时候咱们秦记酒楼里,可有得更多的热闹瞧了。”君修远看着她手里提着的一袋沉甸甸的现银,眉开眼笑。 今日这一百两赚的,真是比他从前自己赚一千两一万两都叫人高兴! “周大人约了我们回淮阳城的时候再聚,”秦月瑶看了一眼恢复容貌,没戴面具的墨冥辰,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问君修远,“孩子们呢?” “我让流苏先带他们回客栈了,这会儿客栈里还有庆功宴等着你呢!”君修远说罢,转身招呼他们一起回去。 “喂,你们居然都无视本王?!”青衫的墨冥辰眼看君修远扭头就走,杵在他跟前的秦月瑶也半点反应都没有,憋不住嚷了一句。 “今日有劳谢公子了,回头我请你喝酒。”秦月瑶抬头盯着这张毫无破绽的脸看了须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跟上了君修远的步子。 “秦夫人是怎么看出来的?”谢元杰丧气地抬脚跟了上来,他是在君修远之后过来的,刚刚也是一到君修远跟前,都还没开口呢,就被他认出来了。 他先前可不只是易了容,还特意将这声音都学得有九分像了,结果这些人居然一看一个准? “旁人便也罢了,我还能把阿辰认错了不成?”秦月瑶侧头又看了一眼这个不仅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连声音和步伐都学得十足的人,“阿辰呢?” “他啊,跟林老将军去将军府叙家常了。”谢元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秦夫人认出来就算了,人家是夫妻,那都是心有灵犀的。 可君修远凭什么也一眼就看穿了?难不成他跟摄政王也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你想假扮殿下去南山客栈吓人,就乖乖把面具戴起来。”君修远嫌弃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人。 这白师傅做了一张天衣无缝的脸,可他大概是嫌麻烦,又或是本身就对墨冥辰额头上那破坏美感的刺青有意见,谢元杰脸上这张易容的面具上,是没有刺青的。 别说秦月瑶和他了,这会儿南山客栈里的人也能一眼就看出破绽来! 南山客栈里这会儿正在准备庆功宴,那些这几日佯装路人的南山斋弟子们都以秦大厨先前说了要请他们吃饭为由,光明正大地进了南山客栈,继续佯装路人。 秦月瑶刚赴完一场宴,紧接着又赶上了这第二场。 一屋子的人从下午一直热闹到了月色渐起,秦月瑶开始还想去关心一下神色并没有那么欢喜的桑璟舒,到后来就只能顾着应付大家接二连三的道贺和敬酒了。 严堂主和一众南山斋的弟子们今日可高兴了,倒也不全是为了秦月瑶赢得比赛而高兴,更让他们高兴的,是看到了阮青璃带人离开夕影楼的时候,那阴沉的脸色连面上的薄纱都挡不住。 阮青璃作为斋主座下的首席大弟子,又是斋主的女儿,她一直以少主的身份自居。 偏他们斋主认贤不认亲,一门心思要将这南山斋交到墨冥辰手里。 自七年前阮斋主宣布了这件事后,阮青璃就将她的五师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南山斋作为与星罗宗并驾齐驱的大齐南边最大的两个门派,规模庞大,弟子众多。 门下设了驻雪、聆风、寻月和暗羽四堂,除却一些江湖事外,驻雪堂和暗羽堂还在少主的带领下接些护命或是杀人的生意。 这样一个要江湖地位有江湖地位,要钱有钱的门派,阮青璃这个掌门之女,自然是不想就这么拱手让给他人的。 如今这斋中弟子各分两派,曲凌的驻雪堂和严斌的暗羽堂以及堂下各弟子自然是坚决拥护他们英明神武的墨少主了。 这次来看热闹的全是这两个分堂里的弟子,他们奉行的宗旨是,只要阮青璃不好过,他们就觉得大快人心! 是以,现在对他们这位少主夫人更是喜欢拥护得紧了。 为了表示喜爱,这美酒一杯接着一杯,从下午到晚上就一直没停过。 等得墨冥辰回来的时候,秦月瑶已经喝得眼前的人是谁都快分不清了。 “此地甚是凶险,赶紧带着她逃命要紧!”步子虚浮的君修远将秦月瑶往墨冥辰怀里一塞,自己跑去门外吹风醒酒去了。 挡酒的人都轮了一轮,这会儿李三全和谢元杰都已经趴了,墨冥辰再不回来,他也要躺倒了。 墨冥辰一把揽住了撞进他怀里的秦月瑶,皱眉看着大厅里的人:“你们都无事可做?探查到姜教主下落了?!” 大厅了喝酒的南山斋弟子听得这一声沉喝,愣了几秒,确定门口站着的不是趴在桌子上的那个冒牌货后,猛然清醒,顿做鸟兽散。 墨冥辰扫了一眼还趴在桌子上的几个人,目光落在凑做一堆的严斌和曲凌身上,他蹙了蹙眉,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怎么喝了这么多?” “高兴嘛。”怀里攥着他衣襟把头抵在他胸前的人仰起了脸,一张眉眼如画的脸上因着醉酒,染了两抹绯红,那双清亮如月色的眸子里也染了几分熏然的朦胧。 她仰头看着眼前棱角分明的俊颜,伸手摸了一把,笑得眉眼弯弯。 她是真的高兴呢,不止是为了今天的比赛得胜,还因着他及时赶到,还费了那般的心思来陪她一起比赛。 她体谅他为了家国天下操劳,知道他每一次的缺席都是身不由己,她从前就没有怪过他,只是有些遗憾无法在第一时间与他分享自己的成就和喜悦。 所以今日见他这般,才更觉得感动和欣喜,让她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 “孩子们呢?”墨冥辰看着这张冲他笑得分外灿烂的俏脸,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在后院呢,这会儿都该回屋睡觉了。”秦月瑶乖巧地靠在他怀里,嘟囔着答了一句后,又伸了玉臂勾住了他的脖颈,“我也困了,我们回屋睡觉去吧。” 墨冥辰微微一愣,垂眸看着靠在他肩上,媚眼如丝的女人,心中一紧,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这才刚踏进院子,看到院中的光景,墨冥辰诧异地顿住了步子。 第421章 太激动了 第421章 太激动了 夏夜的沧澜城,月华如水。 原本空荡荡只有一棵桂树的小院里,此刻幽幽浮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那些微亮的光芒此闪彼伏,宛若一院的碎星。 墨冥辰本还诧异这小院里怎么会突然飞进来那么多流萤,骤然听得一旁厨房的动静,转头就见着三个快速缩回去的脑袋。 “孩子们给你送贺礼了呢,瞧瞧喜不喜欢?”墨冥辰抱着秦月瑶到了小院中央,让她看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流萤。 “是我眼花了?哪儿来的这么多星星?”秦月瑶看着这满院的光亮,疑惑地低喃了一句,挣扎着要从墨冥辰的怀里下来。 “小心些。”墨冥辰怕她摔着,忙俯身将人放了下来,只从背后圈着她,让她在靠在自己的怀里站稳。 秦月瑶仰头看着萦绕在他们周围的团团光亮,那些闪烁宛若星光的流萤似乎并不怕人,悠闲地在他们周围飞绕。 秦月瑶第一次见这样的景象,欣喜之余,好奇地伸手想去碰触那近在咫尺的光亮。 一只流萤落在了她指稍,那一闪一灭的光芒照亮了她的指尖,也映衬着她余光里瞥见的那双温柔的眼。 秦月瑶手一动,放飞了栖在指尖的流萤,在墨冥辰怀里转过身来,踮脚伸手攀住了他的脖颈。 秦月瑶仰头,看着自己映在那双墨眸里的模样,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真是跟我梦里见着的一样呢。” 那张俊逸无双,朝思暮想的脸如今就近在眼前,衬着周遭闪动的碎星般的光芒,竟是让她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晚上在梦里还能见到我?”墨冥辰拥着她的手轻轻收紧了几分,垂眸看着那双风华万千的桃花眼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他唇角轻扬,柔声笑问。 “不止是晚上呢,我有一次还在白天见着你了。”秦月瑶已是喝得微醺,神思有些恍惚,听他开口,还真顺着他的话去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那天我看到了好几个你,围着我转圈……” 秦月瑶嘟囔着,回想起那日在寒山寺出现的幻觉,秀眉一蹙,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你……”墨冥辰见她神色突变,刚想问她怎么了,就见怀里的人突然送了勾着他脖子的手,一把拽住了他的前襟,飞快地想要把他的衣服剥下来。 “夫人,这还在院里呢!”墨冥辰被她这急色的举动吓了一跳,想去按住她的手,却又不敢松开扶着她的手,只能一手紧搂着她的腰,腾了一只手去抓她作乱的双手。 厨房里还躲着看热闹的孩子们呢!怎么能叫他们瞧见自己的父母这般模样! 秦月瑶骤然想起了那日看到他胸口不住渗血的模样,这会儿满心的着急,想要扒开衣服好好确认一下! 墨冥辰见自己一只手拦不住,那双纤手这会儿都扒开了他的外裳要往里衣里探了,他沉眸看了一眼厨房门口,眼见月照飞快地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墨冥辰也不拦着了,由着这人伸手进他的衣服里乱摸,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纵身跃上了二楼,踢开了紧合的房门。 “他们怎么走了?”云薇从月照身后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楼上被“啪”的一声关上的门,又看向院里他们的杰作,有些可惜道。 他们前两天跟月照哥哥去附近的河畔玩,看到河对岸流萤飞舞的美景后,一直想让娘亲也瞧瞧,他们三个可是抓了好久才抓了这么多回来,怎么娘亲和爹爹才看了几眼就走了? “娘亲刚刚在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脱爹爹的衣服?”云深也凑了过来,他手一松,怀里的阿豹便跳了出去,在院里蹦跶跳跃,挥着爪子要去抓那些闪光飞舞的虫子。 “夫人今天太劳累,主子带她去休息了。”月照瞟了一眼二楼的房间,一手一个牵了两个孩子转头往外走,“我们去看看君公子他们吧。” 不等孩子们应声,月照已经拉着他们飞快地往外走了。 ………… 君修远从酒楼里出来,扭头就看到了一早就靠坐在石阶上的拂衣。 他在拂衣身旁坐下,任由清凉的夜风吹散自己一身的酒气。 “想什么呢?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等得清醒了几分,他侧头发现拂衣依旧仰头看着夜空发呆,叹气问了一句。 这孩子有心事啊,一整天了都是神色恍惚的模样。 拂衣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一愣,转过头来:“君公子……” “哟,怎么还哭了?”君修远看到那张满是泪水的脸,怔了一下。 今天不是个大喜的日子吗?这小子又是演的哪一出? “我……”拂衣抿了抿唇,抬手擦了不知不觉流的泪,看到君修远满眼探究,他霍然站了起来,“属下去夜市找找桑公子他们,君公子还是早些进去休息吧,别在外面吹风了。” 言罢,也不等君修远开口,拂衣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在刚看到那些画的时候,他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君修远说那件事,如今却是有人不准他们说出来。 这是他们父子俩自己的事情,这是荀大夫自己的决定。 虽然主子说他们一定会找到药引,谢谷主一定能让荀大夫好起来。 可是,万一他们没找到呢?万一他们没有找到药引,荀大夫在寒潭熬不下去,他便要与君公子就这么错过了? 君修远看着拂衣离去的方向,疑惑地皱眉。 “看什么呢?”谢元杰扶着门框出来,顺着君修远的目光看过去,问道。 “看拂衣啊,他今天有些奇怪,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他啊……”谢元杰捂着头靠在门边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他大概是因为我哥让我们去蛇谷找七叶灵芝,太激动了才有些古怪吧?” 他们这次从神医谷过来,是打算去南泽寻宝的。 谷里新来了一个重病垂危的人,他哥铆足了劲要把那时昏时醒,半死不活的人给救过来,差了他们到南泽蛇谷找七叶灵芝。 那东西,生在毒蛇和瘴气遍布的深谷里,听说里头还有个巫寨守着,寻常人进去皆是有去无回,别说拂衣了,连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激动呢! 第422章 检查伤势 第422章 检查伤势 秦月瑶悠悠转醒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里像被刀搅过,身上也被车撵过似的。 屋外天光已经大亮,周身不适的她不情不愿地展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睡颜时,微微愣怔了一下。 墨冥辰还没有醒过来,双眼轻瞌着,浓密的睫毛在晨光里轻微地颤动,宛若蝶翼。 想到自己身上的不适大半都是拜他所赐,秦月瑶怀心思地伸手,想要拔几根她觊觎已久的睫毛来比比,到底是谁的更长更翘。 轻柔的薄被因着她的动作往下滑了几分,露出了眼前之人精壮的胸膛。 乍然看到上面留下的痕迹,秦月瑶瞳孔一缩,猛地一震。 这……这……这都是她干的好事?! 秦月瑶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肩上,看着那两个赫然在目的牙印,只觉得自己本就在疼的脑袋这会儿快要炸开了。 对于昨晚的记忆,从被他抱着飞上小楼之后就彻底断掉了。 这会儿看着自己犯下的罪证,脑袋里有些零碎的片段蹦了出来,羞得秦月瑶双颊一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那个女流氓不是她!她是一个淑女! “醒了?”就在秦月瑶捂着脸往被子里缩,企图甩掉脑海里荒唐的记忆时,头顶响起了一个沉哑好听的声音,搭在她腰上的手一紧,将她又拉近了几分,“本以为夫人是只乖巧的小猫,却不想,原来是只喜欢咬人的小狗,昨晚真叫为夫大开眼界……” “不许说!”秦月瑶一听这话,羞恼地伸手去捂他的嘴。 这一动,盖在身上的被子又滑了下去,秦月瑶一惊,一把抓了被子,就势一滚,裹春卷去了 “……”他们本是盖得一床被子,这会儿被她全数裹了去,墨冥辰只觉得这六月清晨的沧澜城颇有几分凉,愣了一下,才好笑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捡丢在床边的里衣。 等发现自己里衣的衣带早都给扯断了的时候,墨冥辰也愣了一下。 他昨晚刚把人抱紧屋里,这姑娘就死命地扯他的衣服,还不许他乱动,说要给他检查伤势。 他好端端的,哪里来的什么伤势?! 不过瞧着她那醉酒发狠扒衣服的模样,墨冥辰觉得分外有趣,便也任着她折腾。 赢了比赛又喝了酒的秦掌柜十分大方,检查完伤势后,又说要奖励他比赛的时候烧火烧得好,半点不容他拒绝地对他做了许多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热情又大胆的秦掌柜,便也都随着她,只等她折腾得精疲力尽后,才从容地反客为主。 现在想起来,昨晚那一出,别说秦月瑶了,就连他都觉得有几分面上发烫。 “王爷,水已经备好了,王爷和夫人可以沐浴了,君公子说南泽传了姜姨娘的消息过来,请王爷尽快下去一议。”屋外的流苏恭声禀报了一句,不等屋里的人应答,便已经快步离开了。 墨冥辰听得这话,刚转头要唤了床上的人起来沐浴,就见床角的春卷早自己滚了回来。 秦月瑶本是在面壁思过,企图把脑海里那些不该有的记忆通通删除,听到外面流苏说起“姜姨娘”三个字,她心神一凛,也顾不得去想昨晚的事情了,利落地翻身下床,扯了薄被裹着自己往浴房去。 秦月瑶走了几步发现墨冥辰还站在原地看自己,她不满地皱了皱眉,还催他快点洗澡换衣服去。 墨冥辰看她这般,有些好笑的跟了上去。 他夫人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还有这冰火并济,不拘小节的性子,真叫人喜欢得紧。 秦月瑶利落地收拾妥当后,与墨冥辰一起下了楼。 等得看到厅堂里几排站得笔挺的黑衣人时,她步子一顿,诧异地看了看墨冥辰,又看向不远处桌边坐着的几个人。 “恭迎少主。”那些黑衣人一见墨冥辰过来,纷纷屈膝拜了下去。 桌旁的严掌柜也站了起来,抱拳俯身朝墨冥辰做了个礼:“属下严斌,见过少主。” 昨日那个一身褐色短衫,笑得和蔼可亲的严掌柜,如今穿了一身绛紫色的劲装,玉冠束发,腰佩短剑,拢了一身肃杀之气,与先前完全判若两人。 “你们这是……”秦月瑶发现,不止是严掌柜,旁边几个起身的黑衣人里,还有她前几日在各处巧遇的热情的好心人,昨天还跟他们一起喝酒来着…… “月瑶,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南山斋暗羽堂的堂主严斌,他这次来……”墨冥辰开口替她介绍,这话到一半,顿了顿。 他也不知道这群人搞这么一出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先前写信回来,是想请南山斋的弟子们注意烨火教和星罗宗的动静,顺便暗中保护一下秦月瑶一行人的。 严斌这样也算是明目张胆的暗中保护了吧?可他瞧着昨晚那些,这些人不止是暗中保护那么简单啊,这才几天呢,酒都喝上了,还把秦月瑶灌得醉成了那样! “我们是来给少主夫人见礼的,先前怕我们这些江湖人吓着夫人,所以一直没敢言明身份,”严斌恢复了一张写满了冷漠的脸,声音却十分温和,他扬了扬手,领了一众人又俯身作礼,“先前欺瞒冒犯之处,还请少主夫人见谅。” 秦月瑶恍然之后,忙跟严斌作礼:“严堂主快别这么说,您是阿辰的师叔,也是我的长辈,这几日不知严堂主身份,晚辈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严堂主见谅。” 她就说哪里这么凑巧,能让月照刚好找到一个客满了却有一个可以让腿脚不便的桑璟舒方便往来的小楼给他们住的客栈! 而且这些客栈里结识的,路上遇到了的陌生人也实在是太热情了些,不过是几句话的交情,昨日居然还去给她助威,下午又来参加她的庆功宴给她捧场。 闹了半天,原来都是自己人。 难怪先前她跟君修远提起这件奇怪的事情时,君修远也只是风轻云淡地说这些人就是这么热情,让她习惯一下就好了! “不是说探到了姜姨娘的消息?可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行踪了?”墨冥辰瞥了一眼坐在桌边吃早点的君修远和谢元杰,挑眉问严斌。 严斌点了点头:“今早接到弟子传信,说有人前日在措芒寨见到了姜姨娘。” 第423章 跟你爹抢人 第423章 跟你爹抢人 措芒寨在绵山山脚下,南出龙泉关后,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南山斋的人说姜琳前天到过措芒寨,跟几个寨子里的人打探了点消息后,便只身负剑入山了。 暗羽堂的人已经进山寻人了,墨冥辰他们决定即刻起行,先去措芒寨等消息。 姜长离自几日前在天光墟外露过一次面之后,就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驻雪堂的人如今还在苍南山漫山遍野的找人,不过他们推测,姜长离既然到了苍南山,必然是奔着烨火教去的了。 烨火教的普通教众不足为惧,不过他们的清辉祭司和明河圣女不知练了什么邪功,身法手段异于常人,还都擅毒擅蛊,没有完全的准备,南山斋也不敢轻易与这两人起冲突。 在苍南山找不到姜长离的踪迹,又不能硬闯烨火教,他们便打算先到措芒寨找到姜琳再说。 因为原映之就在措芒寨,所以这次除了流苏和李三全留在南山客栈等消息外,桑璟舒和桑璟瑜也与他们同行。 长道旁的山林里绿树葱郁,趴在车窗上看风景的两个孩子看到打马上前来的父母,都努了嘴。 “爹爹偏心,都不带我们骑马。”云薇抬头看着马上的人,满眼幽怨。 “就是,你不能这么偏心,这样孩子们会伤心的。”被墨冥辰圈在怀里的秦月瑶马上附和,抬头跟云薇一起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她先前说想骑马的意思是,自己单独骑一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这南泽密林里多泥沼,你们娘亲不认识路,爹爹这是在保护她,免得她到处乱跑,不小心陷到泥沼里去。”墨冥辰收了收手臂,将身前抱怨的人紧紧拥在了怀里。 “我不认路可我会看路啊,我不会乱跑的!”秦月瑶挣扎了两下,更不满了。 大路那么宽,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怎么会到处乱跑?! 谢元杰和严堂主他们都避嫌全跑到马车另一边去了,搞得他们俩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多不好意思啊! “听话,这里四处都是杀机,我这是为了你好。”墨冥辰侧目瞥了一眼草木葱荣,虫鸟和鸣的山林,淡声道。 他这也不算是危言耸听,虽然现在他们还在南泽外围,邻近大齐的各大巫寨也十分友好,可因着烨火教放出消息,要在祭月大典上复活姜教主的夫人,最近除了南泽深处的各个寨子,还有很多大齐的江湖人都在往这边来。 虽然他们一行护卫众多,前后也都还有暗卫。 不过嘛,他自己的夫人,还是要抱在怀里自己保护着更放心。 “既然这么危险,娘亲还是回马车上来吧,”云深也看了一眼密林,听他爹这么一说,他还真觉得那密丛丛的树林里还真能蹦出点什么危险来,“娘亲到车上来给我们讲故事吧。” “找你们君叔叔去,他可会讲故事了。”墨冥辰挑眉看了一眼马车里和阿豹搏斗的君修远,并不打算放人。 “娘亲说要给我梳辫子呢。”云薇从怀里摸出揣了一路的梳子。 “找你君叔叔去,他最会梳辫子了。” “娘亲还说要听我背诗的,”云深皱眉看着眼前这个跟他长了一张八分相似的脸的男人,“爹爹不能总这么霸占着娘亲啊!” 这话他早就想说了,虽然他们都喜欢爹爹没错啦,可是自从爹爹出现之后,娘亲陪他们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瞧你这话说的,”秦月瑶看云深盯着他们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娘亲这就来听你背诗,给你们讲故事,给妹妹梳辫子。” 自从到京城开店之后,她越来越远忙,孩子们又要上学,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间的确少了很多。 这对他们的生活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变化,毕竟先前在白石村的时候,她都是尽可能多地让两个孩子跟在她身边的。 从京城到沧澜城这一路,他们又天天在一起,有时候云深和云薇还会跟她一起睡,三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在白石村时一般。 所以她还是很能理解云深现在的小抱怨的。 “不行,你得陪我骑马呢。”秦月瑶想下马,墨冥辰却拽着缰绳不放手。 他挑眉看向车里的小粘人精:“你都有妹妹陪着了,还跟爹爹抢娘亲做什么?赶紧跟你君叔叔玩去吧,我们去前面探探路。” 墨冥辰说罢,一夹马肚,策马越过了前行的马车,带着秦月瑶跑远了。 “小子,想跟你爹抢人,多练两年再说吧!”君修远成功地将不住反抗的阿豹死死箍在了怀里,看着趴在窗前嘟嘴的云深,忍不住笑了。 还来跟自家儿子抢人,这爹当得可真上道! “你这人真是,跟孩子们抢什么?”秦月瑶被墨冥辰带着一路跑了好远,她握住了墨冥辰持缰绳的手,有些好笑道。 “都是大孩子了,这么粘着你怎么行?”墨冥辰放缓了马速,腾了手出来将本覆在他手背上的纤手拢进掌中,“以后你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现在便先好好陪陪我吧。” “什么意思?”秦月瑶微微一愣,转头看他。 “我的意思是,十数日不见,我想你了,就想这么一直把你绑在身边,寸步不离。”墨冥辰敛了面上刚刚一晃而过的怅然之色,在她转过头来时在她眉心落了个吻,柔声笑道。 秦月瑶仰头看着他,颇有几分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为夫对夫人,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墨冥辰抬手,拂开了她轻蹙的眉头,“你若是想回马车,我送你过去便是,不用勉强留下来陪我的。” “我哪有……”秦月瑶噎了一下,见他扯了缰绳要调转马头,忙又按住了他的手,“我们先行一步,先去前面探探路吧。” 她只是觉得他们这么搂搂抱抱的在严斌他们面前不太好,其实这么骑马,还是比自己骑更有几分趣味的。 至于孩子们嘛,就像墨冥辰说的,他们有彼此作伴呢,车上还有那么多玩伴,少她一个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十几天没见,她还是挺想跟他多独处一阵的。 第424章 那是我娘 第424章 那是我娘 秦月瑶说要先行探路,墨冥辰便真带着她一路疾驰。 秦月瑶这一次终于好生体会了一把策马奔腾,风驰电掣之感,扑面的劲风吹散了夏日林中的闷热,还吹得她有几分眩晕。 过来回禀的南山斋弟子说还未找到姜琳的踪迹,秦月瑶和墨冥辰便打算先去寨子里找原映之。 给他们指路的巫民提起丹大叔一家的时候摇头叹气,看向秦月瑶的时候神色也颇有几分古怪,却也是欲言又止。 两人顺着小道一路往丹大叔家走,秦月瑶无意中瞥见路旁竹楼里不时有人往他们这边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跟刚刚那个指路-*的巫民一般,满是惊诧,她一时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等得他们到了巫民所指的竹屋前,只见那屋前丢着几把镐头的小楼上屋门大敞,隐约可见里头家具翻倒,半个人影也无。 秦月瑶唤了一声“原大师”,见无人应答,踮脚往屋里看:“这是出什么事了?” 墨冥辰已经飞身掠上了竹楼,连看了几间,屋里一片杂乱,翻箱倒柜的模样像是先前有什么人来大肆搜查了一番。 “知道这家人的来路吗?”墨冥辰从竹楼上下来,问走到厨房门口的秦月瑶。 秦月瑶摇了摇头:“先前我们与原大师约好了二十日在措芒寨门口见的,对于他在这寨子里的事情我也没有多问,只知道他当时带着个小女孩,而且那块石头好像是用来救小女孩的亲人的。” 那晚在天光墟他们跟原映之其实也没怎么聊,虽然他与桑璟舒相熟,可跟他们毕竟是初次见面,秦月瑶也不好多过问他的私事。 “要不去找邻居问问?”秦月瑶转头看向厨房,里面也是空无一人,案台上还放着一块切了一半的肉干,灶台上的铁锅里也放着蒸笼,旁边还放了个装着几个竹筒的木盆,瞧这做饭做了一半的样子,她心中多了几分不安。 “问不出什么的,这里的巫民看着和善,对外人却颇为警惕。”墨冥辰叹了口气。 昨日南山斋的弟子就过来问过了,他们还只是打听这几日是不是有外人来过,可这寨子里的人多是闭口不言,好不容易有人开口,也只是说了姜琳的去向,至于姜琳到寨子里做了什么,打探了什么消息,又是为什么去绵山,他们问起来,那些巫民皆说不知。 这便也是为什么他们这段时日在南泽寻人寻得那么困难的原因了,便是在那些与大齐交好的大寨子里,大多数巫民对外族人还是充满了警惕和排斥。 “那现在怎么办?”秦月瑶皱了皱眉,正一筹莫展之际,却突然发现了厨房角落里的动静,“有人!” 墨冥辰也看到了那厨房角落的地上啪嗒一声合上的盖子,他一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将秦月瑶护到了身后,低喝了一声:“出来!” 躲在地窖里窥探的人倒是半分犹豫也无,一把推开了地窖的木门,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是个穿着齐装的小女孩,两股麻花辫松散杂乱,一张小脸上满是灰土。 她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落到墨冥辰身后的秦月瑶身上,想要上前来,却又害怕墨冥辰手上的剑,只是捏着衣角,急切地问:“姐姐,你把原叔叔和我阿爸他们救回来了吗?” 她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哽咽。 “是你?”秦月瑶这才认出了她是那晚跟着原映之去天光墟的小女孩,“这里是你家吗?原大师出什么事了?” 丹蜜愣了几秒,眼中满是疑惑和惊惶:“不……不是姐姐前日说回去矿山把原叔叔他们救回来吗?” “阿爸……阿爸他们是不是死在矿洞里了……还有原叔叔也是……”丹蜜绞了绞脏兮兮的衣角,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垂下了头。 她想哭,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四天前原叔叔带着那块石头进山,去金矿赎她阿爸和阿哥,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金矿上就来人了,来的是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他们闯到了家里来,将阿妈和姐姐都抓走了,还搜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 那个时候她正好在厨房里跟阿妈一起做饭,阿妈在姐姐拦人的时候让她躲进了地窖里,还拿坛子压住了地窖的门。 她一个人躲在黑漆漆的地窖里,听着外面杂乱的声响。 她听到了姐姐和阿妈的哭喊声,撕心裂肺的,越来越远。 她在地窖里哭了一夜,前日本打算偷偷离开寨子,去烨火教求清辉祭司救人。 可她刚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了这个先前把玉石还给原叔叔的姐姐。 她知道这位姐姐是原叔叔的朋友,还听她跟寨子里的人打听金矿上的事情,她便将原叔叔他们出事的事情都告诉了这位姐姐。 这位姐姐答应了她会把阿爸和原叔叔他们都救回来,还让她躲在家里等她的消息。 这都去了两天了,如今这姐姐回来了,可原叔叔和阿爸他们都不见踪影,这是不是说她没能把他们救回来? “前日?”秦月瑶与墨冥辰对视了一眼,恍然明白过来她说的“姐姐”是谁。 秦月瑶上前去拉了丹蜜:“你前日遇到的人不是我,但是她是个很厉害的人,有她在,你的家人和原大师都会得救的。” “不是你?”丹蜜诧异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那晚在天光墟她也只是依稀记下了这个姐姐的模样,前日来措芒寨的女子,与她长得十分相像,而且也如那晚在天光墟一般,穿着他们巫族的衣裙,只是背上多了一柄长剑,气势也比在天光墟那晚凶了几分。 若不是今日再看到,她还真的分辨不出两人有什么不同来…… “那是……”秦月瑶顿了一顿,抬手替丹蜜擦了擦花了的小脸,“那是我娘,我们今天过来就来找她的。你现在跟我们讲讲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好去山里找她,帮她一起把原大师和你的家人都救出来。” 第425章 暗器大师 第425章  暗器大师 丹蜜把父亲和哥哥帮烨火教做事被抓,还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跟秦月瑶说了一遍。 寨子里的人敬烨火教,畏绵山金矿上的齐人,对于他们一家的事情,没人敢问也没人敢提,他们不跑去绵山金矿告状,将丹蜜卖出去已是对她最大的帮助和保护。 可丹蜜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她的家人现在不知是死是活,但凡是能寻到一线生机,她什么都敢说,也什么都敢做。 等得丹蜜将事情详细讲了,后面一路急赶的严斌和君修远他们也到了。 丹蜜说绵山金矿的人处置人,一般都是打到半死后就丢到废弃的矿洞里,封了矿道,把人活埋在里面,饿上个三五天才死。 这样做虽然没有一刀杀了省事,可因为十分折磨人,绵山金矿上的齐人便是用这种法子来警示给他们做工的其他巫民矿工。 丹蜜说金矿上的人常将人丢在两个矿洞里,一个在靠近山巅的地方,那个地方是早些年就废弃了的,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过去了,还有一个离现在绵山金矿管事和矿主们住的地方不远,是他们用来倒碎石的地方。 墨冥辰留了月照和一对人在措芒寨里护卫君修远等人的安全,准备进山寻人。 “带我一起去吧,我想跟你一起去。”秦月瑶嘱咐好了两个孩子,拉住了打点完行装,从院外进来的墨冥辰。 “绵山上有星罗宗的人,太过危险,夫人还是跟孩子们一起留在寨子里比较好。”墨冥辰还没开口,一旁跟进来的谢元杰就劝到。 他们现在进山不止是去寻人,还要去救人,难免会遇到绵山金矿上星罗宗的人,到时候动起手来太过危险,秦夫人不会武功,万一护之不及,受伤了可就不好了。 “我可以保护自己,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秦月瑶挑了挑眉,一把抓了背在背上的短弩,搭弦朝着远处正在屋檐下举着一截竹筒打量的月照放了一箭。 月照刚在竹屋前捡着个系了麻绳的竹筒,这竹筒上被钻了几个小孔,他正打量这小玩意儿有什么机巧呢,突觉劲风拂面而来,还没等转头,就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在了竹筒上,刺穿竹筒的利箭飞了出去,月照惊得手一抖,手里的碎成几块的竹筒也落到了地上。 “秦夫人……”月照惊魂未定地扭头,看着举着短弩的秦月瑶。 院里院外的人也都齐刷刷地看向她,眼中多有诧异。 从屋顶上跃下来的严斌捡了月照脚边的竹筒一拼,顿时眼前一亮:“小丫……少主夫人可以啊,这都能射中?!” 秦月瑶这一箭不止是射中了竹筒,利箭还是从竹筒上的一个孔洞上穿过去的。 “怎么样?把我跟他们编在一起,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秦月瑶扬眉笑了,指了指院外几个挎着弓箭的南山斋弟子。 墨冥辰早在猎苑的时候就见识过她的箭法了,这会儿盯着她手里的短弩,有些诧异:“你一直带着这个?” “从猎苑回来的时候公主送我的,居家旅行必备的保命神物。”秦月瑶献宝似地将手里那柄做工精良的短弩送到了墨冥辰面前。 这短弩是丹阳公主给她的,先前被她丢在了空间里,今日才想起悄悄拿了出来。 “少主夫人哪儿用跟着他们啊,跟你严叔叔一路,严叔叔保护你。”严斌凑了过来,看了看秦月瑶手上的短弩,又看了看她背上小箭筒里的一把短箭。 他先前调查过了,撇开他们少主夫人这扑朔迷离的身世不谈,这姑娘是不会武功的。 听说少主夫人在寻常百姓家长大,必然也不会像他们这般专门练过了。 瞧瞧人家没练过都箭法这么准,这叫什么?这就叫天赋! 这么好的准头,若是收她为徒,教上个几年,轻功是练不出来了,武功大概也只是勉强,可保不准能成个暗器大师呢! 秦月瑶一听这话,一双桃花眼里满是亮晶晶的光,期待地看向墨冥辰:“我可以去吗?” 她想去,是因着记挂姜琳,她身上的蛊毒未解,虽然听丹蜜说看着并没有什么异样,还挺精神的,可保不准什么时候泉水压制的功效就过了。 而且青藤说这龙血珠怕是要往南泽深处去找,她也想往措芒寨以南的绵山上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感应到珠子的所在。 “走吧,你跟我一路。”墨冥辰点了点头。 他本也没打算把秦月瑶留在措芒寨,姜琳回南泽后曾与烨火教的人交过手,现在烨火教只怕也是在满南泽地找她。 秦月瑶这张脸如今在南泽太过招摇,留她在措芒寨恐会引了烨火教的人过来。 谢元杰带人去了山巅的老矿洞,姜琳他们在那个地方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谢元杰此去除了寻人,还另有一桩事情要做。 绵山南边的断崖下就是蛇谷,他们去探查了矿洞之后,还打算去断崖上看看蛇谷的情况。 荀大夫的病撑不了多久,寻七叶灵芝之事,现在比找人更要紧些。 荀大夫那日清醒过来,知道了他画中人之事后,恳求他们不要与君修远提起此事,他说自己早忘尽旧事,如今又重病垂危,没必要再给君修远徒添烦恼。 墨冥辰知他这话虽说得无情,却也是真心为君修远考量。 这一路过来他也在思量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选择先压下此事,去蛇谷寻药救人。 谢元修说若是能寻得七叶灵芝,荀大夫的身子或许还有好转的可能,虽不能根治,却也能替他再争取几年的寿数。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父子俩自有更多的时间去相认去相处,若是此番寻药不得…… 墨冥辰转头看了一眼牵着两个孩子站在院门口给他们送行的君修远,眸色微沉。 若是荀大夫没救过来,君修远日后知道了此事,想来会恨他的吧? 只是如今荀大夫身在寒潭不得出,君修远便是现在知道了也只能揣着满心的绝望空等而已,事已至此,便也只能等他们从蛇谷寻药回来再说了。 第426章 空无一人 第426章 空无一人 绵山金矿是柳絮衣在姜琳疯后从她手里一点点抢过来的。 当初姜长离将这座金矿送给姜琳做嫁妆之后,为了方便打理,矿上的管事便都换成了威远候府的人,这其中有不少是柳絮衣举荐的。 姜琳除了跟她爹学了一身的武艺和医术外,对于打点生意一窍不通。 那个时候她又极为信任自己的丈夫和这位和善的侯夫人,除却每年年初金矿管事入京盘账外,她基本不过问金矿上的事情。 柳絮衣一开始还只是让自己的人私吞一部分金矿的收入,等得姜琳疯了之后,她便彻底接手了绵山金矿。 这些年金矿的进帐一半依旧往威远侯府里送,另一半就进了柳絮衣的私库,对于这件事情,威远候慕绥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丹蜜说金矿周围每日都有很多挎刀佩剑的人巡逻,可不只是墨冥辰他们,连先行进山的几个暗羽堂的弟子都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等得派去金矿管事所在的地方打探的人回来,听到回禀弟子的描述,众人具是一愣。 从前热闹的绵山金矿,如今一片死寂。 从主矿洞到管事们所居之处,皆是空无一人,就连半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那些人仿佛都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们这是撤离了,还是被……”拂衣侧头看了一眼金矿的方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烈日当头之下,远处的那个地方确实笼罩着一股寒意。 “如丹蜜所说,他们三日前还到寨子里抓人,何况矿山上那么多人,真要撤离,那么大的动静,我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只怕是有人将他们毁尸灭迹了。”严斌摇了摇头。 暗羽堂的人这阵子多在南泽各处打探,这烨火教和星罗宗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绵山金矿上若是有撤离的大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这般做派,不像是烨火教所为。”严斌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秦月瑶和墨冥辰。 杀光矿山上的人不难,可这样一来,得罪的是威远候和星罗宗,烨火教是想抢回金矿继续赚钱,却也不会给自己惹这样的麻烦,否则他们也不会让人暗中打探金矿上的消息了。 敢这般做,还有能力这般做的,便只有一人了。 比起行踪飘忽的姜长离,回到南泽的姜琳显然戾气重了许多。 前些日子她才杀了烨火教的人,如今又将绵山金矿上的人屠了个干净。 “绵山金矿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星罗宗还是烨火教,都很快会派人过来,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寻人吧。”墨冥辰蹙了蹙眉,也没多说什么。 他虽没见过清醒后的姜琳,可从先前收集的情报来看,姜琳虽擅医术,武功也高深,却不像是这般会轻易大开杀戒的人。 不过这都过了那么多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了,她若是为了私仇,杀了柳家和星罗宗的人也不足为奇。 那用来丢弃碎石的矿洞敞口很大,倾斜往下后愈渐狭窄,主矿上开采出来的石头都被丢弃在此,只掩了小半的矿道。 墨冥辰带了严斌和谷雨还有拂衣下去,将余下的人都留在了洞外驻守。 这矿洞的入口一路倾斜而下,等得到了平坦之处,已难见外面的天光。 “这些石头是被人用内力震碎的。”严斌走在最前面,这会儿掠下斜坡,看着就着夜明珠的光看着矿道上的一摊碎石,下结论道。 按着丹蜜所说,金矿上的人应该是将人丢到了矿洞深处,然后在这里用大石头封了洞口,将人堵死在里面。 如今这堵洞的石头被人用内力震碎了,能有这般内力的,想来应该就是姜琳了。 “走吧,既然确定她来过这里,我们便进去看看再说。”墨冥辰看了看那微潮的地面上留下的杂乱的脚印,拉了秦月瑶的手跟着严斌和谷雨之后往里走。 平直的矿道一路往里去,空气里带着几分阴潮的气息。 夜明珠的幽光在这矿道里看着越发的诡异,走了近两炷香的功夫,依旧一无所获,只有地上的脚印和杂乱的痕迹指引着他们继续往前。 秦月瑶看着前方黑茫茫的矿道,总觉得那黝黑的矿道就像是一张巨口,等得他们踏入,就要将他们吞噬了一般! 这般一想,她竟是有几分喘不上气来。 “没事吧?”墨冥辰察觉到掌中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顿住了步子,担忧地看向身旁的人,“要不我让谷雨带你出去,你还是在外面等我们吧。” 虽说这一路来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危险,可这样幽暗又狭窄的地方,总是会叫人觉得不舒服,而且看着地上的脚印和痕迹,他总觉得里面的情况比他们想得要复杂许多,他也怕继续走下去会遇到危险。 “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秦月瑶果断地摇头拒绝,稳住了心神。 比起对于这片黑暗和前方未知的恐惧,让她留在矿洞外等墨冥辰更让她害怕。 她亲眼见过他手上,也与他一起遇过险,她受不了那种提心吊胆的等待。 “有我在,别怕。”墨冥辰见她这般,握紧了她的手,柔声安抚。 “夫人身子不适,少主还是陪夫人在这里稍作休息,我们先去前面探路吧。”严斌转头看了一眼跟前执手相看,两两对望的人,唤了一旁的谷雨先一步往里去。 “我没事的,我们继续走吧。”秦月瑶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先前是她执意要来,这会儿也不想被当成累赘。 “若是不舒服便告诉我,不要逞强。”墨冥辰叹了口气,由着她拉着自己继续跟上了严斌他们。 五人又在矿道里走了一阵,越往前,空气里的潮湿阴冷之气便越重。 这矿道转了几个弯,却半点岔道也不见,就这般一条长道幽幽通向山腹之中。 “不对劲啊,我们这是到哪儿了?”严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空旷辽远的回音。 墨冥辰和秦月瑶听得这般声响,快两步绕过了最后一个弯,便见眼前霍然开朗。 “姜女侠?!”还不等他们走到洞口,便听得往下看的严斌一声惊呼,下一瞬,严斌已经飞身一掠,朝着那矿道口外巨大的深坑落了下去。 第427章 他是你夫君? 第427章 他是你夫君? 矿道尽头连着一个巨大的溶洞,洞底离矿道口足有两层楼高,上面更是遥不可见洞顶。 严斌刚刚将手里的夜明珠朝洞里丢了出去,借着那微弱的光芒,看清了下面的情形后,便飞身跃了下去。 余下四人在矿道口边看到下面的情形,也都纷纷落了下来。 “你们……”依靠在石壁旁的姜琳手里还握着长剑,她本是满眼皆备地看着先落下的严斌,等得看到随后下来的人里那张熟悉的脸,她愣怔了一下,“你怎么到南泽来了?” “我……”秦月瑶骤然见到姜琳,面上大喜,看到她身上的伤,也顾不得解释了,“您受伤了,先让我们替您治伤吧。” 姜琳收起了一身的皆备,放下了手里的剑,由着秦月瑶和拂衣上前来查探伤势。 姜琳伤得极重,右肩上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生生要掉了一块肉。 幸得她及时封住了附近的穴道,才不至于流血过多而死。 “我这是小伤,你们快瞧瞧他们,看还有活着的没有?”姜琳接了拂衣递过来的几颗药丸,略辨认了一下后,仰头吞服,嘱咐他们查看其他人的情况。 听得她这般说,其他人才发现隔了几米远的地方还躺着三个人。 一男两女,其中那个男子穿着齐人的衣服,赫然是秦月瑶几日前在天光墟遇到的原映之。 余下三人过去查探,谷雨和严斌皆是叹气摇头,墨冥辰探得原映之尚有一口气在,唤了拂衣过来帮他诊脉。 “他中了蛇毒,先取两颗清心白露丸给他服下,然后替他运功化开药力,他先前好像摔断了腿,得快些给他接上才行。”姜琳侧头看着,言罢又伸手取了药箱里放着的一柄匕首,递给守在她身旁的秦月瑶,“替我将肩上的腐肉剔除后上药包扎起来。” 秦月瑶微微一愣,看着她肩上的伤:“这……” “你得快些,我穴道封得太久,若再不解开,这只手都要废了。”姜琳见她面上惊惶迟疑的神色,低声催促了一句,“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她自受伤后就封住了肩头的血脉,每隔几个时辰解开一次,每次都是血流如注,熬了一天后,便也不敢再轻易解开了,如今已经封了许久,再不解开,她这右手只怕是要不成了。 秦月瑶咬牙接了姜琳手里的刀,姜琳伸手捡了她放在一旁的夜明珠举到了肩旁替她照亮。 秦月瑶练刀工多年,鸡鸭鱼肉都片过,给人削肉还是第一次。 姜琳虽说她感觉不到痛了,可秦月瑶每下一刀,她握着夜明珠的手都会颤抖。 秦月瑶剔了几下,眼见姜琳咬唇皱眉,不住颤抖的模样,这刀便不敢下了。 “我来吧。”墨冥辰见着这边的情形,过来蹲到了秦月瑶身边,伸手要去接她手里的匕首。 “就让她做吧,她刀法好着呢,让她下刀,我才能忍得下痛。”姜琳低声道。 说不痛是假的,削肉剔骨,痛入骨髓。 偏这个时候她还不能昏过去,从受伤后她就一直苦撑到现在,她怕自己这一昏过去,就再醒不过来了。 她素来怕痛,这等事情换做旁人来做,她怕自己忍不住一掌把下刀的人当场拍死。 “我可以的,我刀法好着呢。”秦月瑶听到她这话,咬了咬牙,继续为她剔除伤口外层的那些肉。 姜琳将夜明珠递给了一旁的墨冥辰,等得看清他的脸时,姜琳微微一愣:“你是?” “晚辈墨冥辰,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与您见面,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墨冥辰一手举着夜明珠,也不好作礼,只能笑得和煦,声音恭敬。 “你是越贵妃的孩子?”姜琳听他这话,挑了挑眉,面上便无喜色,只是侧头看向认真替她处理伤口的秦月瑶,“他怎么会跟你来这里?” 乍见故旧之子,本该喜悦才是。 可看到眼前这个人,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当年便是因为越贵妃许下的那道婚约,让柳絮衣下狠手害死了她的一个女儿。 她从前神志时清时醒,不知京中朝中时事,却也知道柳絮衣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的。 如今二十余年一晃而过,这位三皇子想来已经与那个慕家大小姐完婚了吧? “您之前不是让我把夫君带来给您看看吗?”秦月瑶终于剔完了姜琳伤口上的腐肉,她接了墨冥辰递过来的伤药绷带,等得墨冥辰起身走远后,才撕开了姜琳的外衫,替她上药包扎。 姜琳由着秦月瑶将她扶正坐起,替她将肩上的伤紧紧地包扎起来。 “他就是你夫君?”姜琳看着退到远处背对着他们的墨冥辰,皱眉问了一句,只觉的自己的头比肩上的伤还疼了! 她这个侥幸逃过了柳絮衣的暗害,在外安然长大的小女儿,绕了一圈后,还是嫁给这个五皇子了? 秦月瑶曾说她已是当娘的人了,所以她现在不仅与慕家嫡女共侍一夫,还为他生儿育女了? “他给你什么位分?”姜琳发狠地盯着墨冥辰的背影,咬牙问。 “他说要娶我为妻,”秦月瑶利落地将伤口包扎好,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姜琳穿上,瞥见她的神色,又加了一句,“他说我会是他唯一的妻子。” “他说?你还没有过门?”姜琳听到这话,神色一沉,“你可知他是什么身份?这样的话你也信?” 这都还没有过门,便连孩子都有了? 这人不会是骗了她女儿当外室,还拿这种鬼话忽悠她女儿吧?! 这丫头怎么比当年的她还傻! “晚辈对月瑶的真心不会因为任何身份而改变,晚辈许了她一生一世,此生必当倾心待她,绝不会另娶他人。”墨冥辰依旧背对着她们,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不仅知他身份,更深知他的为人,我信他跟我说的每一句话,也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秦月瑶看了一眼墨冥辰笔挺的背影,十分坚定地说。 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她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第428章 说什么来什么 第428章  说什么来什么 姜琳沉眸看了她一眼,抿唇没再说什么,并指解了右肩上的穴道,靠在石壁上喘气休息。 她现在有伤在身,还得养精蓄锐。 等得出去养好了身子,她再来跟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一声惨叫打破了溶洞里须臾的静默,灌了药的原映之因着接骨的剧痛从昏厥中转醒,他猛地坐起身来,瞪眼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一时间竟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地。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这溶洞里有很棘手的东西。”缓过劲来的姜琳扶着岩壁站了起来。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原本站在溶洞右角那一潭静水前的墨冥辰急退了回来:“有东西上来了,快走!” 他一手拉了秦月瑶,一手抓住了姜琳,唤了其他几人,提气要带着她们往矿道口掠去。 然而已经晚了,就在他刚要跃起的时候,那平静如镜的水面猛然翻起波涛,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直朝他们这边扑了过来。 “小心!”墨冥辰急喝了一声,揽了秦月瑶往一旁躲闪。 他本是要拉着姜琳一起退开的,可这服了药处理了伤口的姜琳刚刚还一副虚弱的模样,现在却已是生龙活虎,一把拂开了墨冥辰的手,将他们两人往边上一推,自己提剑跃了起来,躲过了那张扑向他们的血盆大口,长剑直下,一剑贯穿了那巨物的头颅,将它死死钉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三人早在那怪物破水而出的时候就已经跃了过来,这会儿落到墨冥辰身边,看着姜琳将那怪物死死踩在脚下,皆愣住了神。 姜琳脚下踩着的,是一条怀抱粗的巨蟒。 那巨蟒已经昏过去了,蛇身在水上半沉半浮。 一颗巨大的脑袋搁在石壁前,猩红的舌头半吐,尾巴坠入了水潭里,光露出水面的蛇身几乎就有十丈之长,鳞片是泛着幽绿的光,照亮了溶洞。 “没事吧?”姜琳从蛇身上跳了下来,问一旁盯着巨蛇目瞪口呆的秦月瑶。 “您没事吧?”秦月瑶愣怔地转头,看着肩头渗血的姜琳,严斌等人也齐刷刷转过头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姜琳。 不愧是先前连杀了那么多烨火教弟子的人,受了伤居然还能动作这般迅速,力道这般大! “无事,这畜生之前在洞中吞人被我遇上,我从它口中抢了人却被它咬伤了右肩,这才被困在洞中出不去。”姜琳活动了一下恢复知觉的右手,扯到肩上的伤口,钻心刺骨的痛让她忍不住皱眉。 她不知自己在这洞中多久了,只知那日她听了丹蜜的事情后便到这矿洞中寻人。 她来得也巧,寻到这溶洞里的时候,刚好见这畜生吞人。 吞的就是一旁那个接骨惨叫醒过来的齐人。 她夺人为他护命之际,不慎被这巨蛇咬伤,也好在这巨蛇毒性不强,她也只是重伤在此动弹不得,并没有马上中毒而亡。 这一口的仇她可记着呢,现在蛇毒用药解了,她也正好能报仇了。 “这溶洞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严斌移到了水潭边,看着水下被泛光的蛇尾照得幽幽绿绿,深不见底,不由得皱眉。 “若是我猜得不错,这水潭的另一头,可能通向蛇谷。”姜琳看着跑到水潭旁去的人,好心提醒了一句,“可小心些,这样的东西可不止一条。” 她那日来的时候,除了眼前这条正要吞了原映之的幽绿色巨蟒,分明还见到水里另有动静。 这样的鬼东西,除了绵山南边那个毒蛇怪物遍布的蛇谷之外,其他地方可见不着。 姜琳话音刚落,严斌就见那水潭深处突然多了两抹幽光。 与这蛇身上的莹绿不同,那两个幽红的光团跟小灯笼似的,急速朝水面飘近。 那光团来得迅速,转瞬便已看清模样。 严斌大惊之下暗骂了一声,急速退开。 妈的,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第二条巨蟒破水而出的时候,溶洞里的几个人都有了准备。 还没等姜琳动作,墨冥辰与其余三人都提剑一跃而起。 这巨蟒与先前那条不同,这一条体型稍小,周身银白。 严斌第一剑砍在了巨蟒的蛇身上,利剑与鳞片碰出一串火花,竟是半分也刺不进去。 拂衣与谷雨皆如严斌这般,一剑落下见劈砍无法,纷纷折转落了下来。 墨冥辰见状,一路踩着蛇身掠向蛇头,一剑刺破了巨蟒猩红的左眼。 银色巨蟒吃痛,蹿到半空的身躯猛地一扭,将踏在头顶的墨冥辰甩了下来,蛇身重重地撞向一旁的石壁。 这银色巨蟒身上的的鳞片宛若硬甲,这一撞也是分外用力。 溶洞里轰然一声巨响,顶上的几块巨石竟是被它撞得簌簌落了下来。 姜琳刚拔剑要去助阵,见得这般响动,忙拉了一旁的秦月瑶急速退开。 他们刚退到了原映之身边,就见那些巨石重重砸在了她们刚刚站着的位置。 刚刚那条幽绿的巨蟒本只是痛得昏厥过去,姜琳拔剑的时候已然转醒,却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就被那一连串的巨石沉沉压住。 蛇头瞬时被砸了个稀烂,只余了蛇身在水中扭动了几下,翻腾起一阵波浪后,便又归复平静了。 吃痛的银色巨蟒不知自己这一动砸死了同伴,这会儿只顾着张口去咬那个伤它的人。 墨冥辰被从蛇头上甩落了下来,在空中一个翻转,刚安然落地,就见那巨蟒张了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墨冥辰就地一滚,闪到了巨蟒的右侧,反手一剑,刺破了巨蟒的右眼。 巨蟒吃痛,蛇身一甩,将一旁的墨冥辰撞飞了出去。 “阿辰!”秦月瑶见墨冥辰被扫飞过来,合身一扑,将人半路截了一把抱住,两个人一起撞到了后面的石壁上。 她这一拦缓了墨冥辰的来势,自己还给墨冥辰做了肉垫,撞在硬是的岩壁上,痛得她咬牙。 “以后别再这样做了!”墨冥辰听得她的抽气声,按地起身去扶身后的人。 这姑娘抢身来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习惯实在不好,早该改改了! “我也不想,这都是本能反应。”秦月瑶咧嘴勉强挤了个笑。 这真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想见他受伤。 “少主小心!”两人还未站起来,就听严斌和谷雨齐齐惊呼。 第429章 矿道坍塌 第429章 矿道坍塌 墨冥辰闻声转头,便见那伤了双眼的巨蟒擦着地面朝他们这边飞快地蹿了过来。 它一双眼睛都被刺破,暗红的血自眼眶中不断涌出来,随着它急行往前,洒了一地。 靠得最近的严斌和谷雨都抢步上来,想要拦住巨蟒。 墨冥辰一把揽住了秦月瑶的腰,抱住她纵身而起,他踏着洞壁上凸出来的岩石一路往上。 墨冥辰急声道:“月瑶,射它两眼间的那个红痕!” 秦月瑶被他一把扛在了肩头,忙一把抓了自己一直挎在身上的短弩。 她此刻上半身倒挂在墨冥辰背后,倒是十分方便她瞄准那个一路追着他们来的硕大头颅。 “快!”眼看他们跃起几丈高,前面再无上踏的石头,墨冥辰催促了一声。 秦月瑶手里的箭应声急射而出,短箭带着强劲的力道,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巨蟒双眼间那鸡蛋大小的红痕里。 因为离得近,短弩射出的箭力道又大,尺来长的箭羽全数没入了巨蟒体内。 秦月瑶带着的短箭在进山的路上被严斌悉心加工了一下,如今箭簇上全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墨冥辰刚刚踏到巨蟒头上,刺它左眼的时候就发现这双眼之间的一处似乎没有鳞片覆盖,想必是这巨蟒的软肋。 这般带毒的一箭刺进去,那周身坚硬如磐石的银白巨蟒抽搐了一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墨冥辰扛着秦月瑶一个旋身腾跃,轻盈地落到了地上。 秦月瑶被墨冥辰从肩头放了下来,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巨蟒,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刚刚那一箭有用,她当时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就怕这一箭不中,他们两都该被这刀枪不入的巨蟒来上一口了! “这鬼地方真待不得,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严斌踢了一脚银白的蛇身,这一脚下去巨蟒纹丝不动,他却踢得脚疼,不由得皱眉。 这些鬼东西一条接一条的,这会儿来个刀枪不入的,下一条还不知道有什么特殊技能呢,再待下去,他们怕是要葬身蛇口了! 如今他们要找的人也找着了,还是赶紧出去为妙! “这溶洞就两个出口,我们现在想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姜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她刚刚拽了再次昏厥过去的原映之退开,这会儿又回到了那一堆从洞顶落下来的巨石前。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那幽幽绿光下,一堆巨石将矿道口堵得严实。 那银白巨蟒刚刚那一撞极为有力,整个溶洞就跟地震了似的,那上头落下来的巨石这会儿堆得跟个小山似的,将矿道口堵得死死的。 “这有什么,不就几块石头,震碎便是。”谷雨见状,提气飞身掠起,落到了巨石顶上。 这矿道口离洞底比较远,下面石头堆得多,堵住的却只是上头这两块而已。 他虽内力不及姜琳,可这运力劈石的本事还是有的。 等得下头姜琳拖着原映之退开,谷雨运力,猛一掌拍在了巨石上。 轰然一声响,便见那石头裂成了几块,谷雨一推,将碎石从顶端推落。 他这一掌用了全力,拍下之后额间已有细汗,打得生疼的手也有些颤抖。 谷雨转头望向露出小半的矿道,看到里面的情形时,愣怔了一下。 严斌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见谷雨停下,想要上去帮忙。 “别来了,我们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谷雨摇头制止了他,神色阴沉地看向下面的众人,“塌的不止是这个溶洞,里面的矿道也塌了。” 掠到石山上的严斌瞧见里面的情形,也苦了脸。 这可不是塌了吗?就算震碎外面这两块,里头也被堵得死死的,他们想出去,怕是要一路劈出去了。 众人逐一查探了矿道里的情形后,也没再劈石头了,在洞底商议怎么出去。 这深潭里全是些怪物,还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就算他们潜游出去,说不定还要落得个被万蛇咬死的下场。 现在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着外面的人发现异常,把他们挖出去。 要么就如谷雨所说的那般,几个人轮番一路震碎挡路的石头,劈出一条路来。 矿道里情况不明,不管是哪一个,都是费时费力。 等得歇息了一阵后,几个习武之人开始轮番劈石头。 这事儿秦月瑶帮不上忙,只能留在溶洞里照顾伤患。 原映之幽幽转醒,在得知丹蜜的母亲和姐姐都已经死了,他沉沉叹了口气。 他那日带着石头上山,本以为可以把丹蜜的父亲和哥哥赎回来。 却不想绵山金矿上的人出尔反尔,抢了石头,把他也丢进了这个矿洞里。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丹蜜的父亲和哥哥早在被抓的第二天,就已经死了,金矿上的人是见到他这个宁州玉雕大师后,起了生财之心,才让他拿钱赎人的。 他被金矿上的人毒打了一顿后,就丢在了这个废弃的矿道里,还被外面的人将矿道封死了。 他在矿道口试了许久,也没能移开那几块挡着的大石头,于是便顺着矿道一路摸索往里,想另寻一条生路。 他是一路摸黑进来的,所以到了矿道尽头的时候,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昏了过去。 等得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他正要被那条幽绿的巨蟒吞噬,姜琳闯入救人的时候了。 秦月瑶用拂衣药箱里的伤药替原映之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其他几处轻伤后,又开始替轮换着以掌力碎石的几个人包扎双手。 眼见劈了一轮回来的拂衣捂着通红的手,垂头丧气地说那矿道都被堵死了,就算这般不眠不休地劈下去,他们只怕也要劈上个一两日。 “别这么灰心嘛,我们出不去,谢公子他们应该会带人来挖的。”秦月瑶拿了绷带替他缠手,“再说了,就算出不去,我们不是还有蛇肉可吃吗?至少不会饿死在里面。” 这里有水有肉的,他们就算被困个一两日,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拂衣听得这话,侧头看了一眼那一头压在石头下面,余下的身子还在泛着绿光的巨蟒,猛地摇了摇头,也不敢休息了,包好了手后,又继续跑去劈石头去了。 他才不要被困在这里,他才不要吃那怪物的肉呢! 第430章 娘亲骗了他们 第430章 娘亲骗了他们 自墨冥辰带着人走后,措芒寨里又归复了平静。 君修远虽也没想进山添乱,可对于这般沦为带孩子的保姆十分不满。 墨冥辰不准他们乱跑,如今他们便全数都留在了丹蜜家的小院里,惊蛰带着暗羽堂的人将这小院和竹楼围得密密实实,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等不到父母归来的丹蜜如今也不藏了,趴在窗口两眼空洞地看着远方的山峦,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桑璟舒和桑璟瑜都在原映之住的小屋里,金矿上下来的人翻箱倒柜,只带走了屋里的财物,原映之看的书和他这两年写的手札都被翻乱了扔得到处都是。 桑璟瑜将这些东西归整了堆在窗边的桌案上,静静地看着桑璟舒盯着那些手札发呆。 君修远跟云薇坐在竹楼外,看着小院里跟着月照练剑的云深,无聊到发疯。 云薇先前还在跟君修远互相讲故事玩,讲到后来,两人都是兴趣全无。 娘亲跟他们说,她跟爹爹进山是去采野菜的,很快就能回来。 可他们都从日正中天等到了日落西山了,院外除了不时跑来看热闹被赶走的巫民外,半点不见娘亲他们的踪影。 她越发觉得,自己是被娘亲他们骗了! 他们一定是进山去做好玩的事情了,玩到了现在都还不回来! 还把她和哥哥都撇下了,太不够意思了! 眼见要到饭点了,在竹楼里发呆的桑璟舒终于出来了,让桑璟瑜扶着他往厨房去。 他们在这里枯等,这么一大帮人也还是要吃饭的。 这里如今就他一个厨子,这操持饮食之事自然是由他负责了。 好在丹蜜家的厨房里米面都有,惊蛰也让人在周围的巫民家买了些肉和菜回来。 等得桑璟舒在桑璟瑜的帮衬下做好了一桌饭菜,君修远起身进屋去喊丹蜜吃饭,刚进堂屋,却见原本窝在屋子里的丹蜜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 丹蜜见了他,一把拉了他的手往屋里拽:“你快来看!看那是什么?!” 君修远随她疾步进屋,奔到了窗边。 顺着丹蜜指的方向看出去,看到远处绵延山脚下的情形时,君修远愣怔了一下。 夕阳的余晖下,一支进百人的骑兵正在绵山脚下急行。 那是一队穿着银色铠甲的军队,足有几百来人。 他们没有打任何旗帜,隔得又远,看不清为首的人是谁,凭借身上的装束,猜不出到底来的是谁,只辨认得出是齐军。 驻守南境的皆是镇南将军林沛麾下的苍南军,他们也会偶尔到南泽各处巡视,可为了引起巫民们的误会,他们都会树旗鸣号,不会这般鬼鬼祟祟。 这一队人策马急行,是朝着绵山上去的。 “君公子,威远候带亲卫上山了!”已经发现动静并且前去查探的惊蛰已经折转回来,他自窗外一跃而入,急声说。 “威远候怎么会在这里?”君修远俊眉一蹙,神色沉了下来,“绵山金矿上出事了?” 惊蛰沉眉:“属下不知,属下已经让人送信进山里,主子他们那边应该很快能接到消息。” “威远候亲自带人过来,只怕绵山金矿上有变,这事还得通知林将军,让他们带兵过来才行。”君修远沉声道。 慕绥突然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妥,他还带了自己的亲卫上山,人数众多,山上发生的必然不是小事。 “可主子说此番过来,不能惊动镇南将军。”惊蛰有些迟疑。 他们今日是偷偷出关的,办的是私事,带的是一群江湖人。 若是惊动了南境驻军,让他们都知道南巡的摄政王跑到南泽来了,便是眼下无事,等得主子回朝,也得引一场不小的风波。 “我说的是林小将军。”君修远叹了口气,“让人备马,我去一趟武柳营。” 他急声说完,快步往屋外去。 就是因为墨冥辰是私下出关的,所以这件事情才大意不得。 南山斋暗羽堂下多高手,可慕绥手下的一百多人也不容小觑,何况山上还有星罗宗的人。 慕绥前些年在朝上力保远在夜北的墨冥辰,他们都见他当自己人看待。 可如今想想,他那些年也不过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他帮着白辰谨他们,不止是为了墨冥辰,也是为了收拢势力与百里家抗衡。 何况,君修远那日还发现,慕绥精通夜北话,一个驻扎西境的大将军,没事去学北陆语做什么? 别的不怕,君修远就怕慕绥进山是对墨冥辰不利。 毕竟现在沧澜城里没人知道墨冥辰偷偷跑到这里来了,若是慕绥在这里动手杀人,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君公子!”惊蛰抬脚追了上去。 他知君公子这般着急,是担心主子他们在山里出事。 可君公子不会骑马啊!这一路急行去武柳营,怎么着也要跑一个时辰,君公子要怎么去?! 君修远挂心山里的墨冥辰等人,又觉自己留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去武柳营找了林婉,帮她寻个借口带兵过来查探。 可他发现这骑马还真不是什么一学就会的本事,最后便也只能让惊蛰挑了个暗羽堂的弟子,带着他一路策马疾驰,往武柳营去了。 君修远一走,去绵山上的人到现在也无音讯,惊蛰这心里越发没底了。 从前他们都是依照命令行事,可如今主子们全都不在,他总觉得这看似平静的小寨子在入夜之后,更是处处杀机四伏。 无奈之下,他便也只能飞鸽传书,通知远在苍南山寻找姜教主的曲凌,请她再排些人手过来。 君修远匆匆离去,这院里院外的大人们也都神色越发肃然了。 独两个毫不知情的孩子还半点忧思也无。 云薇见君修远走了,越发不开心了。 娘亲和爹爹还不回来,一屋子的人也都闷闷的,连月照哥哥都不怎么说话了,她总觉得这气氛挺怪的,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 月上柳梢的时候,月照烧了热水给两个孩子洗漱,想安置他们进屋睡觉。 “月照哥哥,娘亲他们到底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还不回来?”云薇端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着月照把木盆放到他们面前,嘟嘴问了一句。 第431章 谁家的孩子 第431章 谁家的孩子 “主子和夫人进山摘菜去了,只是去得有些远,所以回来得晚了些,你们乖乖睡一觉,明天醒来就能见着他们了。”月照将棉帕浸在热水了,绞了一块递给云深。 这都入夜了,绵山里情况不明,也没人传信回来,他们这边的状况也越发严峻了,月照现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可是越是这般,他越不能让两个孩子看出他的担忧来。 “真的?”云薇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确定,“你保证?” “我……”月照噎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哥哥跟你保证,明天早上我们一觉醒来就能看到爹爹和娘亲了。”云深看了低着头的月照一眼,起身替妹妹擦脸。 他做得轻柔细致,替云薇擦了脸,又扭了帕子替云薇把脖颈和一双小手也擦了擦,又去厨房里端了水,拿了盐督着云薇漱口。 这些从前都是娘亲做的,现在娘亲没在,他便也要跟娘亲一样照顾妹妹。 “床已经铺好了,你们要是睡不着,桑叔叔可以给你们讲故事。”屋里铺了床铺的桑璟舒扶着墙走到了门口,柔声唤两个洗漱好了的孩子。 云深点了点头,等得给云薇把洗过的脚擦干净,由着月照将他们一手一个抱进了竹屋。 他们也没让桑璟舒讲故事,只是盖了被子躺下后,都乖乖闭上了眼。 就连阿豹今晚都出奇地安静,一个纵步跳到了床上,在床边挨着云深不远的地方躺了下来。 桑璟舒将秦月瑶留下的一颗夜明珠放在了床边后,便端着油灯出去了。 走到门口,还能听到里面云深在小声的跟云薇说话,哄着她睡觉。 “时候不早了,桑公子也早些休息吧。”月照坐在院里,见桑璟舒出来,上前去扶了他。 丹蜜家统共有四间卧房,他们都将床铺收拾了出来,刚好够桑璟舒他们休息。 这会儿桑璟瑜也已经听了桑璟舒的话,洗漱完去原映之住的那间房里睡觉了。 丹蜜下午吃了饭之后就又继续趴在自己屋里的窗边盯着绵山看,他们知道劝不动,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便也只能由着这个倔强的小姑娘。 “在下并无困意。”桑璟舒摇了摇头,跟月照一起在竹楼外坐了下来。 跟孩子们不一样,他也是知道这山里必是有事发生了的,他记挂原映之,也担心秦月瑶的安危。 月照抿了抿唇,没有再劝,如今他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见不到主子们回来,接不到绵山上传来的消息,这一夜,他们怕是谁都睡不着了。 院外的人默然驻守,院里的两个人靠在竹楼下看着夜空,睁着眼也没说话。 就这般隔了许久,静默不语的桑璟舒突然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味道?” 原本带着点芳草清香的空气里突然有暗香飘来,气味很淡,却也被桑璟舒捕捉到了。 暗羽堂的众人已然察觉,众人刚要拔剑出鞘,却突然觉得喉头一窒,周身绵软,紧接便纷纷委顿在地,失去了知觉。 月照刚要起身,便也如院外的人一般,两眼一翻,倒在了院里。 惊蛰和其他两个守在屋顶的人刚站起身来,便觉力道尽失,他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屋顶上,动弹不得,眼看着两个同伴滚落下去,重重摔在了院里。 两声闷响之后,再无其他动静。 空气里暗香依旧,惊蛰瞪眼倒在屋顶上,依稀间听得远处有悠远的笛声飘来,伴着一阵规律清脆的铃声。 那原本清亮的夜色里,骤然浮动起一层淡红色的薄雾来。 惊蛰想动,身体却半点不听使唤,便是想开口,也根本喊不出半个字来。 在他昏厥过去之间,隐约见得薄雾中有一袭白影踏着夜色,轻盈地往他们这边过来。 那人浮于半空,不似他们行走于屋檐树梢那般飞掠,而是缓步踏来。 笛声与铃声越发清晰,惊蛰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终是撑不住,昏死过去了。 屋里睡了一觉的云薇猛然转醒,听得外面好听的笛音和奇怪的铃铛声,她有些诧异地坐了起来。 “哥哥,有奇怪的声音。”她看了看窗外映出来的火光,推了推一旁还在沉睡的哥哥。 睡在外侧的云深双眸紧闭着,一手搭在床边同样睡死过去的阿豹身上,云薇推了好几下也没将他推醒。 云薇见他们睡得死,外面越来越大的铃铛声不仅吵人,还听得她心慌。 她撇了撇嘴,掀开了被子,绕过了床上的云深,跳下床来。 “月照哥哥,外面的声音好奇怪!”云薇光着脚丫快步朝外面跑。 等得从堂屋里跑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时,云薇惊得瞪大了眼睛。 小院里的篝火燃得旺盛,那些原本守在外面的叔叔现在全都倒在地上,院子里还趴了两个,连月照哥哥和桑叔叔都倒在了竹楼旁。 “桑叔叔!桑叔叔!”她着急地跑到两个人跟前,伸手去推看似熟睡过去的桑璟舒,连唤了几声,也不见他醒过来。 这一瞬云薇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情形很不对劲了,不管是哥哥还是外面这些人。 他们不像是睡着了,睡着的人怎么会她喊都喊不醒? 云薇紧紧攥着桑璟舒的衣袖,一双眼里蓄了泪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想要去外面找个醒着的人帮忙,刚一转头,看到月色下的情形,惊愣住了。 她看到了一片红色薄雾里,有一个从对面屋顶上朝她这边缓步走过来的吹笛人。 那人一身白衣如雪,一头墨色的长发披散,轮廓精致,五官妖冶的脸上画着几道暗红色的纹路,诡异却并不难看。 他手里执了一只翠色欲滴的长笛,十指轻动,清远的笛声自他指下飘扬出来。 云薇在对上那双赤红入火的眸子时,小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这般直愣愣地看着那款款落到了她跟前的白衣人。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白衣男子站在竹楼前,收了玉笛,垂眸看着云薇。 第432章 圣宫血祭 第432章 圣宫血祭 白衣男子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里仿佛有火在烧,他直直望进云薇的眼里。 云薇看着那红眸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那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听到了白衣男子的问题,下意识定要不回答,可小嘴却不自觉地开始张合:“我叫秦云薇,我是娘亲跟爹爹家的孩子。” “……”白衣男子被她这毫无信息量可言的答案弄得愣怔了一下,他俊眉轻蹙,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控住了心神的小女孩,默了须臾才有问,“你爹娘是谁?” “我爹爹是……”这一次云薇的话才刚说了一半,就猛地合紧了嘴不说话了。 她死咬着嘴唇,狠狠盯着眼前的奇怪的白衣人,就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不仅没有中幽萝散,还能对抗我的控魂术吗?”清辉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脱离了掌控,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挑眉笑了。 他也不再追问了,看着云薇那双紧握成拳,不住颤抖的小手,眼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幽萝散是姜长离的杰作,毒性强烈,那些带毒的蛊虫悄悄飞入夜空,悄无声息地飞到饲主想让它们去的任何一个地方,等得饲主催动后,它们便会将身上携带的毒粉释放出来,带有淡淡异香的毒粉会迅速飘散开来。 不管是内力多深厚的武林高手都会内力尽失,昏厥过去,两个时辰后若是无解,便会化作一滩血水。 这满院的高手每一个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毒到底,失去了知觉。 可眼前这个丁点大的小姑娘,不仅在中了幽萝散之后还能这般行动自如,半点症状也无,现在居然还能从他的控魂摄心之术下挣脱出来。 她不仅仅是体质不一般,而且…… 清辉取下了腰间不停震动的铃铛,递到了云薇面前。 那是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铜铃,有鸽子蛋大小,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此刻在清辉那只苍白修长的手里不住地晃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云薇被这急促的声音震得心神一凛,顿时神思清明,她猛地发现自己手脚又能动弹了,便飞快地转身往屋里跑。 然而,刚跑进堂屋,身后便觉一阵风来,下一瞬,她便已经被人一把拦腰抱了起来,转身便往外走。 “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云薇被他一手捞着,挣脱不得,只能奋力地挥舞着手脚,大声骂道。 她眼里含泪,心中惊惧,却也是硬生生将到口边的那句“哥哥”给咽了回去。 爹爹走的时候跟他们说,要他们照顾保护好彼此。 现在她遇到了这么个坏人,坏人还要抓了她往外去,她不能让坏人知道哥哥在里面睡觉,她不能让哥哥也一起被抓走! “再反抗,小心我一刀杀了你。”清辉箍着云薇纵身一跃,落到了对面的屋顶上,他见着小姑娘挣扎不已,一把提了她的衣领,将她举到了眼前,冷声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森冷无比,那双赤红色的眸子里满是寒意。 云薇对上他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还真不挣扎也不闹了。 那双玲珑剔透的大眼睛里不住有泪流下来,小小的身子也依旧在发抖,她紧咬着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只是乖顺地看着眼前的人。 清辉满意地挑了挑眉,并指想点了她的睡穴。 云薇见他抬手,缩了一下:“叔叔,我乖乖听话,你别动手好不好?” 清辉看着这副似曾相识的神情,神色一缓,收了手:“我只是想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如果乖乖听话,明日我便送你回来找你的爹娘可好?” 云薇咬唇点了点头,清辉将那颗还在作响的铜铃递给了她:“用手捂好。” 云薇看着那颗自己动个不停的铃铛,心里害怕,可也还是咬了咬牙,乖顺地伸手将铜铃接了过来,用双手紧紧捂住。 她刚合掌,那本是急促震动的铜铃瞬间就停了下来,在她手心里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清辉将云薇抱进了怀里,几个起落,飞快离开了措芒寨,朝着苍南山的方向去了。 云薇伏在清辉肩头,眼看着小院离她越来越远,看着那整个寨子都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变成夜色下小小的一团。 她颊边的泪水止都止不住,却一直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才不相信这个怪叔叔只是想带她去个好玩的地方,她也不相信他明天会送她回来找爹爹和娘亲。 拐孩子的坏人们都是这么哄小孩的,她一点都不信! 可是她也不敢不听话,这个怪叔叔看着和善,可是那双红灿灿的眼睛十分吓人,每次看到,她都会止不住地颤抖。 那种涌上心头的恐惧铺天盖地,就仿佛又回到了那晚她躲在白石村的小屋里,看着娘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那些坏人把哥哥抓走,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完全动弹不得。 云薇紧紧攥着捂在手里的那个铜铃,冰冷的铜铃被她手心的温度和汗水捂出了几分热意。 她捏得太用力,仿佛这东西是她如今唯一的支撑。 她现在只能等着盼着,盼着娘亲和爹爹能及时赶回来,能让哥哥他们醒过来,能发现她被人掳走了,然后来把她救回去! 在此之前,她要做的就是顺着这个拐了她的人的意思,保住自己的小命! 清辉抱着一直在微微颤抖的小女孩一路飞掠,掠出了措芒寨,一路往北,踏着丛丛的高枝,往等在两里外的烨火教的弟子们掠过去。 他今晚本是来抓姜琳的,昨日得了消息,说姜琳出现在了绵山附近。 他带着这颗传音铃过来,为的就是确认姜琳真在此处。 这传音铃一共有七颗,是三十多年前姜长离亲手所铸。 他们都不知道姜长离在这传音铃里放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这铜铃上施了什么秘术,唯一知道的,是这铃铛能感应到姜家的血脉。 姜长离坠崖后,他在烨火教里留下的一切就都被封存了起来,这几颗传音铃还是清辉前些时候找出来的,为的便是用来寻找在南泽神出鬼没的姜家父女。 如今虽然没有抓到姜琳,可这铃铛会因这个小姑娘而响动,她必定是与姜家血脉相连之人。 他们苦寻姜家的人,为的是完成烨火教圣宫里的血迹,催动秘法,打开封闭了二十多年的密室。 抓不到姜琳和姜长离,能抓到这个小姑娘也不错。 第433章 你能救醒哥哥他们吗? 第433章 你能救醒哥哥他们吗? 清辉今晚从烨火教出来,就是为了亲自将姜琳抓回去。 姜琳自小天资聪慧,年纪轻轻便练得一身极高的武艺,寻常烨火教的弟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他特意带了幽萝散过来,还让跟着他过来的烨火教弟子都等在了两里开外,以免打草惊蛇。 现在他抓到了这个留着姜家人的血的小姑娘,正一路盘算着即刻派人回烨火教通知明河,让她准备血祭之事。 然而,还没等他落到烨火教的弟子们所在之地,就突见林中几道红光乍现,一并而起的,还有强大的杀气。 清辉红眸一缩,身形一顿,站在树梢上远远看了须臾,随即转身欲走。 他赤瞳一缩,站在树梢上远远看了几秒,随即转身欲走。 “清辉,一别二十年,如今遇到师傅,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想走了吗?” 森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强大的杀意压得清辉背脊一僵,那一瞬,他竟是不敢回头。 云薇趴在清辉肩上,看到那个突然从树林里跃出来,离他们不过丈来远的红衣人,一时竟是连哭都忘了。 那人穿了一身暗红的衣袍,宽大的袖摆和衣袂在月色下翻飞,手里一柄长剑散着幽幽的光。 他整个人仿佛都笼着一圈红光,一头黑白参半的长发在风中招展,分外狂放。 清辉未有动作,那红衣人却是突然动了。 他手腕一翻,长剑朝着清辉的后背直刺而来。 那一剑裹着强大的剑气,搅得他们脚下的树林都在沙沙作响。 凛冽的风扑到云薇脸上,痛如刀割。 她都还没有来得及惊叫,抱着她的清辉旋身躲开这一剑的同时,右手一扬,自他袖中飞出一群蛊虫,直朝红衣人而去。 那红衣人身形都未停顿,长剑一挥,划出一幕亮红的剑光,那些撞进剑光里的蛊虫顿时化为灰沫。 清辉抽剑迎敌,他的蛊术,他的剑法,他会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教的。 即便是之后苦练二十年,他却终未能达到这人当年的巅峰之境。 他以为如今的他已经与从前不同,不再是那个被说资质太差,无法修习烨火教心法的少年了。 他以为,这二十年来他打破限制,将心法修至最高重,如今足以与眼前这个消失了二十年的人匹敌。 可如今真的动起手来,他才发现他错了。 他在这个人面前,还是如从前那个资质愚钝的少年一般,不堪一击! 更何况,他现在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红衣人招招夺命,逼得清辉连连退避,却又没办法彻底摆脱他逃走。 清辉连接十数招,愈渐不敌。 他们一直浮于树顶对阵,脚下的树林被青红交错的剑气搅得枝摇叶落,宛若狂风大作。 眼看红衣人一剑自他身侧刺过,强大的剑气震碎了清辉右臂的衣衫,刺得他右臂痛如针扎,手里的剑颓然脱手。 清辉此刻也无暇在顾怀里的孩子了,左手一松,弃了云薇,左手并掌运力,劈向红衣人的面门。 云薇刚刚缩在清辉怀里,与他一起搅在两股剑气里,被那些强劲如刀的剑风刮得又疼又惊。 这会儿突然没了束缚,她整个人从清辉怀里落了出来,骤然的下坠让她惊叫了一声,吓得昏死了过去,小手一松,手里的传音铃也落了出来。 脱离了她掌心的传音铃顿时猛烈颤动,狂响不已。 红衣人侧身躲过了清辉的一掌,本想顺势扣住清辉的手腕,将人擒住,在听到传音铃的响动,余光瞥见那从小女孩掌中落下的铜铃,他神色一顿,挥剑挡开了几步之外的清辉,飞身朝着那坠入林中的小女孩追去! 清辉咬牙看了一眼飞坠下去的那道红影,不敢再做停留,飞快地消失在了密林里。 直追下来的红衣人因着慢了一步,眼看着那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就要重重摔到地上,他自知赶不上,猛地运力将手里的长剑朝着小女孩飞掷了出去。 长剑自云薇身侧飞过,重击在她身后的草地上,强大的剑气将那平整的草地砸出了一个大坑。 红衣人迅速抽了缠在腰上的软鞭,在云薇将要落到坑底之前,卷住了她的腰身,将她一把扯到了怀里。 云薇是被刺痛唤醒的,她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先前与绑架她的人打斗的红衣人此刻正从她眼前收回手,他手上捏着一根带血的银针。 “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今晚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吗?”红衣人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跟她先前在树林里听到的那般阴冷的口气完全不一样。 云薇偏了偏头,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竹屋里,现在她正躺在那个巫族小姐姐的床上。 云薇猛地爬了起来,也顾不得理会问话的红衣人了,飞快地跳下床,往对面的屋子里跑。 “哥哥!”她疾步跑想床边,看到依旧在床上平躺着一动不动的云深,急喊了一句,扑到床边,伸手要去摇醒哥哥,却在看到他身上插着十数根银针的时候愣了一下。 便是这么一个愣神,她被跟上来的红衣人一把抱了起来。 “我在替他逼毒,你现在不能动他。”红衣人将她抱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坐下,见她眼睛通红,撇了撇嘴要哭,俯身与她平视,伸了双手捧住了她的脸,“我叫姜长离,是个大夫,这院里的人都中了剧毒,你如果想让我救醒他们,就得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明白吗?” 云薇抿唇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脸,挺眉鹰目,脸上的轮廓凌冽如刀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他的声音沉朗好听,似是带着什么魔力,竟是叫云薇放下了那漫上心头的恐惧。 她磕磕巴巴地将她半夜醒来听到笛声,推不醒哥哥就自己跑出去找人,结果遇到清辉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你醒过来的时候,闻到异香,看到血雾了吗?”姜长离用指腹替她将眼角噙着的泪珠抹去,柔声问。 云薇重重点了点头,见他一副沉思的模样,小声问:“姜爷爷,你能救醒哥哥他们吗?” 第434章 我会死吗? 第434章 我会死吗? 姜长离听得她这一声“爷爷”,神色一顿,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将一直捏在手里的铜铃又递到了她面前。 云薇看了看铃铛,又仰头看了看姜爷爷,见他跟自己颔首示意,便伸手将铜铃从他手上拿了过来。 那颗传音铃是他做的,当年他做这个小玩意儿,本是为了方便属下寻找那个喜欢趁着他事忙,偷偷溜出烨火教,到处乱跑还东躲西藏的小丫头。 这传音铃上有用他的血刻下的秘法,数里之外就能感应到与他血脉相连之人的存在。 铃铛声扰心,每次烨火教的弟子出来寻人,躲藏的姜琳不是被他们用铃引找到,就是被这烦人的铃铛声逼得现身,收铃入掌,止住声响。 他今日本是得了消息,说姜琳人在措芒寨,便急匆匆过来寻人,半途遇上了烨火教的人。 他原本打算彻底了解了烨火教的旧事之后,再去大齐找女儿。 这段时日为着烨火教的事情四处奔波探寻,却不想女儿居然先他一步,回南泽来找他了。 如今没有看到女儿,却见着了这么一个能止住铃声的小丫头。 姜琳当年怀了身孕的时候,他正好在一场江湖纷争里被人联手重伤,闭关养伤近两年。 等得出关之后,又遇烨火教中生变,他便是得知一年前姜琳的孩子出娘胎后就离世了,却也无暇分身去京城,只能忙着处理教中之事。 他没有想到这一场叛乱只是一个开始,之后更是牵涉进了十数个江湖门派,他苦苦周旋了一年多,最后被各大派的高手围困断崖。 这一别便是二十余年,也不知眼前这个看着只有五六岁的小丫头,跟他女儿是什么关系? “姜爷爷?”云薇见他不答话,捏着铜铃喊了一声。 “我有个法子能救他们,可是需要你的血做药引,会有点痛,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姜长离收回了神思,笑着问云薇。 这幽萝散是他当年研制的,是烨火教三大奇毒之首。 它奇就奇在下毒的手法让人防不胜防,而且毒性无法运功逼出,毒发的时间也快,若是两个时辰能寻不到解药,中毒之人便会化作一滩血水。 这解药他会配,可是这配方上的药材难寻,这些人中毒也已经有些时候了,他刚刚用银针刺穴,缓了他们的毒发之势,却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及时寻到药材,配出解药救人。 他本以为这小丫头能清醒过来,是清辉给她喂了解药。 可如今听得她并没有受着幽萝散影响,倒是有了个更简单的解毒之法。 “要用我的血吗?”云薇侧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哥哥,默了片刻,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能救醒哥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们先去山林里采些药草回来吧。”姜长离伸手将神色有些凝重的云薇抱了起来,带她往山林里去。 如今这屋里院外躺了一堆人,虽然清辉跑了,可他也不放心把小丫头自己留在这里。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将需要的药材都寻了回来。 等得烧火煎药,看着灶上开始翻腾的药锅,姜长离取了一个小陶碗,将匕首在火上灼烤之后,看向绞着衣摆坐在桌边的云薇:“准备好了吗?” 云薇看着他手里的匕首,秀丽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迟疑了片刻,才把手伸了出来。 “爷爷,我会死吗?”云薇咬了咬唇,抬头看着姜长离。 姜长离看着她这一副要慷慨就义的模样,愣了几秒,抿唇笑了。 这小丫头自从听到要拿她的血做药引之后,就一直神色凝重,心事重重的。 本以为她是在担心这一屋子的同伴,却不想是因着自己刚刚没说清楚,这丫头以为自己取血救人后会死呢! “不会的,你身上有很多血,我们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姜长离虽这般说着,可看着她这般,也是心疼,中毒的人不少,他需得取小半碗血,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真的不少了。 可这也是现在解毒的唯一办法,若是还有其他法子,他也不愿这般伤害这个小丫头。 姜长离:“你闭上眼睛,转开头别看,很快就好了。” 云薇依言闭眼转开了头,在听到自己不会死之后,她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 匕首划破皮肤的时候,云薇痛得颤抖了两下,却也是紧闭着眼,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来。 姜长离取了血,替云薇将伤口包扎好后,有替她另煎了一碗补血的药。 姜长离用云薇的血入药后,开始逐一替中毒的众人喂药。 他本是让云薇喝了药之后,就去床上休息,可小丫头不愿意乖乖躺着,一路跟着他,看他给几个人喂完了药之后,还要给她帮忙。 “你身子不难受吗?”姜长离先给屋里的两个孩子和看着就体虚气弱的桑家两兄弟喂了药,这会儿正在替月照拔针,听云薇说要帮忙,他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没事的,我身体好着呢,就那么一点点血,一点影响都没有。”云薇帮他捧了针盒,刚刚还愁眉苦脸,现在已经能笑得眉眼弯弯了。 手上的伤敷了草药,凉悠悠的一点都不疼了。 她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血竟然可以治病救人,她现在觉得自己超级厉害,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姜长离见她这般,也没有制止,由着她跟在自己身边帮忙,看她兴趣十足,还教她拔针。 一老一小的两个人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给这二十来号人都喂了药。 云薇还没忘了跟哥哥一样躺在床上的阿豹,跟姜长离一起也给阿豹灌了好几口药。 姜长离将院外和屋顶的人全都搬到了竹楼和小院里,这药已经起效,不过这些人还得等上一等才能醒过来,他便跟云薇一起坐在云深的床边,守着挨挨挤挤躺在床上的三人一兽。 这满屋子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也看不出来路,只听云薇说她爹娘都进山去了。 姜长离见她一心守着床上的小男孩,便也没有多问她的身世,陪她一起守着。 外面南山斋的人陆续醒了过来,只云深和桑璟舒他们因着不是习武之人,身子比较弱些,一直昏睡到外面的天光乍亮时还未醒。 姜长离又替他们下了一次针,扎的都是几个重穴。 云薇坐在床上看着,眼见他取针之后,一直昏迷的哥哥缓缓睁开了眼睛,她鼻子一酸,扑进了哥哥怀里。 第435章 又不是我逼他的 第435章 又不是我逼他的 洞中不见天光,辨不清时辰。 墨冥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劈了多久,只是眼瞧着几人轮换着劈出去几丈远后,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谢公子!”随着挡道的最后一块石头被外面的人震碎,拂衣见到几步外隔着碎石与他们相望的人,只觉得夜明珠的幽光都把那人照得熠熠生辉。 “你们没事吧?”谢元杰刚问了一句,就被拂衣扑了个满怀。 “哟,不过几个时辰没见,就这么想我?”谢元杰被他扑得一愣,又不好推开他,只能笑道,话还没说完呢,紧跟上来的严斌跟谷雨也把他一把抱住了。 “兄弟!你们终于来了!”严斌在看到那石头碎掉的时候,都快激动得泪流满面了。 谢元杰要是再不来,他们里头的人就算没有因内力耗尽而死,这手也该废了! “你叫谁兄弟呢?!”谢元杰没想到连这两个人都这么热情,刚嘟囔了一句,就被几条铁臂箍得死死的,都快喘不上气来了,只能求救似地看向矿道里唯一一个没扑向他的人。 “行了,既然矿道通了,便赶紧带人离开这里吧。”捂着手的墨冥辰轻咳一声,敛了面上的喜色,沉声吩咐了一句后,转头往溶洞去接人。 他其实在看到谢元杰和他身后暗羽堂的人的时候,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 不止是高兴,简直可以说是狂喜! 他都快被这挡在前面一堆又一堆的石头,还有这幽暗狭窄的矿道给逼疯了! 只是作为一众人的少主,大齐的摄政王,他再高兴也不能跟严斌他们似的,他可得端着点架子才行! 姜琳一开始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热心地与他们一起投入运掌碎石的工作中。 可毕竟是个受了伤的人,在里头逞强地拍了几下之后,终于把自己成功拍昏过去了。 好在拂衣说她只是内力受损,没什么大碍,只需要好生休息。 墨冥辰让暗羽堂的弟子们将原映之和另外两具尸体都带了出去,听原映之说那是措芒寨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和姐姐。 原映之遇蛇之前就在这溶洞里昏迷过一次,醒过来之后又正好忙着蛇口逃生,也没注意过她们是怎么到这里面的。 只是不管看没看到,如今她们都已经死了。 丹蜜的父亲和哥哥更是连尸骨都找不到,原映之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回去,要如何与丹蜜交代? 他们从矿洞里退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少主,金矿那边有齐军。”墨冥辰刚拉了秦月瑶踩着碎石到洞口,就见一个暗羽堂的弟子急匆匆从树上落了下来。 “带兵的是武柳营里的哪个将军?”墨冥辰挑眉看向金矿的方向,他本以为,矿上出事后,最先来的不是星罗宗也该是烨火教。 没想到南境驻军的消息这般灵通,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弟子答道:“入夜的时候先到的是威远候慕绥的人,统共一百零七人,皆是慕绥麾下精锐,林婉将军和君公子是一个时辰后带人过来的。他们如今要搜查绵山,林将军特意让属下过来,请少主尽快撤离。” 墨冥辰听到慕绥出现在这里,倒是不似其他人那般惊讶。 夜北议和之事告一段落后,慕绥便上折子告了两个月的假,说是府中有丧,他要送那葬身安荷院大火的姜姨娘回苍南山安葬。 只是他没想到,慕绥居然会过问绵山金矿的事情。 墨冥辰看了一眼严斌背上昏迷不醒的姜琳,吩咐了众人即刻撤离,还没忘了嘱咐谢谷雨,让他下山之后,去周围的大寨子里采买几斤蛇药过来,回头带人投到那溶洞的深潭里。 若是那深潭真如姜琳所说与蛇谷相通,他们这般倒是可以事先扫清一下前行的障碍。 蛇谷毒蛇千千万,能药死几条算几条吧! ………… 从矿洞里钻出来的墨冥辰一行人匆匆下山的时候,林婉正跟君修远坐在金矿的茶寮里盯着对面的主矿洞看。 听得身后林中传来暗号,林婉松了口气,眼看慕绥在矿洞前着急地踱步,她侧身悄悄跟君修远说了一句:“他们已经撤离往山下去了。” “你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不会真全部被人绑了丢矿道里去了吧?好几十号人呢,就算被绑,也不该半点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君修远听得这消息,也终于放下心来,对眼前之事倒是多了几分好奇。 他先前以为慕绥是接到了什么风声,带人进山要对墨冥辰不利。 他和林婉带了两百武柳营的精锐到金矿的时候,这个在金矿上心急如焚的威远候见到他们过来,反倒像是见着救星了一般! 慕绥没有说他是怎么越过了关口,带着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就跑到了绵山来的,他只忙着请了林婉与他分析分析,这金矿上的人突然间离奇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婉进山之后跟南山斋的弟子接了头,那时候一心只顾着不让这京城跑来的威远候知道不远处他们的摄政王正好在一个很容易被填埋或是伏击的矿洞里,眼见慕绥要让人在林中巡查,她心念一动,就忽悠了他们先进这主矿道里去找人。 她是没下过绵山金矿,可听说里头大着深着呢,够他们找上几个时辰的了。 这本是个妙计,可她没想到,这妙计还把自己人给坑了。 林婉想到这个,皱眉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好奇请教的君修远。 “你这般瞪我做什么?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君修远愣了一愣,见她看向金矿时满眼担忧,瞬间明白了,“是沐副将自己说他下去过,又不是我硬逼着他去的。” 慕绥的人是先下去的,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出来之后,慕绥就让林婉派点人进去看看。 林婉挑选人手的时候,他听得沐嘉言说自己从前进去过两次。 人家都主动提出来了,这言下之意不就是想要帮忙带路吗?他也只是顺了沐嘉言的意思,帮他把话说明白而已,这哪儿怪得到他头上? “……”林婉盯着君修远看了须臾,最后也什么都没说,皱眉转开了脸。 “你……”君修远见她这般,倒还真觉得自己好像过分了,刚想开口解释,就突然听得矿洞里一阵杂乱的声响,紧接着就见下去也快一个多时辰的沐嘉言飞快地从矿道里蹿了出来。 他一手提剑,满面惊慌地大喊了一声:“快跑!” 第436章 占她便宜 第436章 占她便宜 快跑?君修远疑惑地看着提剑冲出来的沐嘉言。 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里面出什么事了,就被旁边的人猛地从竹椅上扯了起来。 君修远被林婉拽着原地一个旋身,随即就被她拖着疾步往茶寮外跑。 林婉轻功不好,这会儿也没办法带着人往高处掠,只能拉了君修远飞快地往矿场外跑。 两人才跑出茶寮没多远,就听得身后轰然一声响。 君修远闻声转头,只见一条银白的巨蛇自矿洞里钻了出来,一头撞蹋了他们刚刚所在的茶寮,急速往林子里去。 那巨蛇蛇身足有矿洞粗细,周身散发着莹白的光芒,宛若一道白练自矿洞口往林间倾倒,久不见尾。 “这是……”林婉也因这诡异的景象停了下来,她一把将君修远拉到了身后,隔着一丈开外,愣怔地看着那横亘在矿洞和深林之间的蛇身。 那些因着沐嘉言话及时退开的武柳营将士此刻也都如她这般呆愣地看着,他们驻守南境多年,常在南泽走动,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怪物。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杀了这怪物?!”矿口旁的慕绥先一步反应过来,厉喝一声,已然拔了腰间重剑,扬手朝着蛇身砍了下去。 武柳营的将士们这才回过神来,亮了武器。 “别动!”君修远一把拉住了抽剑想要上前去一展身手的林婉,急声喝住了想要动手的其他人。 他的话音刚落,那边挥剑劈下的慕绥已被蛇尾重重地扫飞了出去。 十几丈长的巨蛇就这般蹿入深林,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君修远本是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将士们着急忙慌地去扶撞在树上的慕绥,察觉身旁林婉的目光,转过头来跟她解释:“它并无攻击之意,我们又何必激怒它?” 纵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这般怪物。 这种东西又不比寻常的凶兽,瞧那大脑袋大身子,脸盆大的鳞片亮闪闪的都能当镜子了,一看就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这种东西,遇见了能躲开了都是幸运,哪能像慕绥那么傻,还要去跟它直接杠上? 你瞧人家沐嘉言多聪明,都躲远处树上去了。 “……”林婉听着他的话,现在已是无心去顾那跑没影的怪物了,只是垂眸,盯着君修远身侧不说话。 “怎么?吓傻了?”君修远见她神色异常,笑问。 “你……”林婉抿了抿唇,“你放开我……” 君修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紧攥着的那只手,依言松开了手掌。 见林婉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在他松手的一瞬马上抽回了手,退开了好几步,君修远挑了挑眉,转头看那边被人扶着过来的慕绥去了。 这不是刚刚怕她犯傻葬身蛇口才拉住她吗?就跟谁想占她便宜似的! 真想占便宜,他刚刚就一把抱住她了,这是墨冥辰那臭不要脸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情,他可办不到! 再说了,他对这个凶起来跟个爷们儿似的女人不感兴趣! “将军,那怪物刚刚在矿洞里吞了几个慕侯爷的人,这会儿往山下去了。”那边上树远观情况的沐嘉言快步过来,俯身与林婉禀报道。 “往山下去了?”林婉垂眸看着那只被君修远攥得发红的手,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快带人去通知山下的寨子,让他们赶紧避开。” 林婉侧头看了一眼天光大亮下密密丛丛的树林,沉声吩咐沐嘉言:“你往北边的措芒寨去,让他们赶紧退回龙泉关。” 沐嘉言是现在他们之中轻功最好的,只盼着这一去能赶得上在那怪物下山之前,让墨冥辰他们撤离才是! ………… 墨冥辰一行此刻已经下到了绵山山脚,他们这一行里如今有伤患,还带着两具遗体,还有几个劈了一晚上的石头,快要累死的人,所以在离开废矿一里多地后,也没有继续急赶着下山,只是顺着山道往下走。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秦月瑶见再往前就要出山林了,她拍了拍墨冥辰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催他让他放自己下来了,她又没有受伤,真可以自己走的! 旁边拂衣和谷雨都快直接挂到扶着他们的两个人身上了,这人昨晚还一直都在矿道里,都没像他们那样折回溶洞休息,现在又背了她一路,他就不累吗? “没事,背你回去的力气还是有的。”墨冥辰不为所动,步子还快了两分。 严斌听了这话,从后面跟了上来:“少主这么有力气,不如换个人背背吧?” 他们少主夫人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人家想下来就遂了她的愿吗? 这么喜欢背人,来把你家昏迷的岳母大人背回去啊! 这姜琳也是厉害,都昏迷了还这般死死箍住他的脖子,这是在梦里还在练锁喉吗?! 刚刚几个弟子掰了几次都没把姜琳的手掰开,又不敢下狠手怕扯到她肩上的伤,严斌就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将她一路背了下来。 “严叔叔辛苦了,回去一定给你多做些好吃的补补身子。”秦月瑶转头看苦着脸的严斌和他背上昏迷的人,颇为同情。 “有动静!”随行护卫的暗羽堂弟子里突然有人警示了一声。 众人刚顿住步子,就见一旁的林子里有白影划过,伴着簌簌的声响。 那一长道白影离他们有些距离,隔得远了,只能见急速闪过的莹白光亮。 “都别动。”墨冥辰唤住了同行的所有人,静默地看着远处那往山下去的光影。 他们就这般默然看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等得那白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严斌才啐了一口,沉声道:“真是邪门了,走哪儿都能见着这样的怪物!” “马上回措芒寨去!”墨冥辰也不敢再多留了,吩咐了一句后,运力朝着山下掠去。 秦月瑶伏在他背上,一双眼还定定看着那白影消失的方向。 毕竟先前就在溶洞里遇到过,现在再看到,她也辨得出来那应该是条巨蟒,而且比先前他们遇到的两条都大得多。 这还不是让她惊异的地方,刚刚那白影出现的时候,她分明听到脑海里青藤惊喜炸开的声音。 青藤说,他感应到了龙血珠! 第437章 来者不善! 第437章 来者不善! 措芒寨里,醒过来的南山斋弟子三两地聚在屋外,讨论着昨晚遇到的事情。 竹楼云深他们睡觉的小屋里,现在围了一群人。 最里面的几个人围在桌边,愁眉苦脸。 “姜爷爷,它真的没事吗?为什么现在还没醒?”云深坐在桌边,摸着小猞猁的头,万分担忧地问一旁的姜长离。 “先前已经给它喂了药,你们都没事了,按说它体内的毒也该解了才是。”姜长离一手搭在小猞猁的脖颈上,努力探查着它的脉搏。 他研毒懂医,毒死过许多高手,也治过许多怪病。 可从前医治的对象都是人,他还真没给猞猁看过病! “是不是药力还没化开,要不给它输点内力?”月照在一旁小心提议到。 “这都过了多久了,如果药力没有化开,它早成一滩血水了。”姜长离白了他一眼,“再说这小东西跟人不同,贸然给它输内力,你就不怕它脏腑爆开吗?” “……”月照被姜长离那不懂别乱说的眼神一扫,乖乖闭了嘴,小心地往后退了开去。 “那我再给它喂点血?”云薇把手伸了出来,要去把手腕上包扎好的伤口解开。 “不用!不用!”姜长离忙拉住了她解绷带的手,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人,“你的血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姜爷爷先前怎么跟你说的?” “啊……”云薇神色一凛,看了一眼桌边的人,把手缩了回来,“我刚刚乱说的,我的血什么用都没有。” 姜爷爷刚刚特意悄悄嘱咐了她,让她不能把用血入药的事情说出去来着。 可这是阿豹啊!别说哥哥喜欢阿豹得紧,她这阵子才和阿豹亲起来了呢,要是阿豹醒不过来,她和哥哥都会很难过的。 桌边的几人继续讨论着小猞猁的病情,一旁从惊蛰他们身边退出来的月照转头看向窗外,本是想眺望一下远方的绵山,看看主子他们出来没有。 可这一眼,没看到窗外绿意盎然的风景,却是看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大开的轩窗外,此刻出现了一颗血红的大眼睛。 那是一颗圆鼓鼓足有脸盆大小的眼睛,周边覆着银亮的鳞片,赤红色的眼中中央是一道灿金色的细缝。 月照喉头一哽,背脊发凉地往后退了两步,扯了扯惊蛰的衣袖。 惊蛰本是在看姜长离试探着给昏死的小猞猁扎针,正与他讨论着满脸毛乎乎的猞猁的印堂穴在哪里,被月照一扯,有些不耐烦地转头,看到窗外的情形时,猛地一震。 “我……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惊蛰看着窗外吐着红信的蛇头,强作镇定地说道,缓缓伸手要去拔剑。 他话音刚落,外面暗羽堂的弟子已经从屋顶上跃了下来,几人挥剑攻向那屋外的巨蟒,要将它逼退。 月照退到了桌边,一手一个抱起云薇和云深,飞快地要往竹楼外跑。 “阿豹!”云深被他一把抱起,也没看到窗外的情形,只盯着被留在桌子上的小猞猁,急唤了一声。 惊蛰也拉了桌边桑家两兄弟的后领,拽着他们往外退,临走还不忘提醒还在桌边琢磨着下针的姜长离:“姜教主,快走!” 姜长离闻声抬头,看到窗外的情形,神色一变,却是没有跟着他们急退出去,而是跃出了轩窗。 那巨蟒在屋外的草地上盘了几圈,这会儿正从容地甩尾不断将掠向它的人拍开。 它体型巨大,身上的鳞片坚若磐石,一尾横扫能将那些南山斋的弟子拍得飞出去老远。 不过它先前在矿道里就吃饱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伤人之心,反倒是在逗着那些扑上来给它挠痒的人玩一半。 被拍飞的南山斋弟子们就没那么从容了,有几个被它拍得吐血,还有更倒霉的直接拍飞后落在了不远处院舍削尖的篱笆上,扎得当场毙命。 “住手!”从窗里跃出来的姜长离沉声喝止了想要继续攻上去的南山斋弟子,还广袖一挥,将从身旁掠过去的几个人震飞了出去。 那巨蟒听得他的声音,俯首朝他这边冲了过来。 惊蛰带着桑璟舒和桑璟瑜退到院里后,便让月照带着他们迅速撤离,自己提剑跃上了屋顶,要去支援其他人。 他这才刚到屋顶,就见那银白的巨蟒俯冲到姜长离跟前后,就顿住了。 “大白,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姜长离眉眼含笑,伸手拍了拍眼前乖顺的巨蟒,一跃落到了它头上,“都别怕,这是本座养的宠物。” “……”惊蛰和南山斋的弟子们皱眉瞪眼看着眼前的一人一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座先带它去绵山找琳儿他们,回头再来给那猞猁看病。”姜长离扬声跟惊蛰交代了一句,唤了巨蟒往绵山去。 这猞猁的病他实在是治不了,他家琳儿小时候倒是没少给苍南山上的各种动物治伤治病的,把她找回来,兴许能看出什么门道。 这些人口风甚紧,只说他们是南山斋的人,他们的主子进山寻人去了,别的都不敢多言。 他这都等了一晚上了,也没见山里的人回来。 果然这些武林后辈没几个能成事的,还得他自己进去看看才行! 墨冥辰他们自看到那白影之后,再不敢歇息,都飞快地从树林里掠了出来,一路往措芒寨急赶。 这才掠到林外空旷的草地上,便远远见到了那朝他们这边过来的巨蟒。 谢元杰他们先前在树林里没看清楚,这会儿倒是将那巨兽看得明明白白。 除却那惊人的体型外,他们还看到了那蛇首上站着一个红衣翩飞的人。 “妈的,这还是个有主的怪物!”严斌瞪眼,看着朝他们过来的东西,狠狠啐了一口。 “准备迎敌。”墨冥辰神色一沉,将背上的秦月瑶放了下来,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这巨兽一看就是冲着他们过来的,而且还是受人操控的,他们这一时间也分辨不出那蛇头身上的红衣人是个什么身份,可见这来势,必是来者不善! 第438章 他们打起来了! 第438章 他们打起来了! 姜长离远远看着山脚下的一群人,眉宇松动,眼中有了笑意。 虽然昨晚没能细问,不过根据知道的线索,他对眼前的状况已经有了自己的推测。 两个能让传音铃安静下来的孩子、一群不是威远侯府而是南山斋的护卫,还有他们口中进山寻人的主子。 这般看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女儿在当年丧女之后又给慕绥生了一个孩子,现在他的外孙女都已经带着夫君和孩子跟着琳儿回南泽来了,要么就是他那个倔脾气的傻女儿终于想通了,蹬了慕绥那个混球,另寻良缘给他添了两个可爱的小外孙。 姜长离私心里跟期待是第二种可能,毕竟从一开始他就对慕绥这个女婿很不满,这世间男子千千万,嫁谁都比嫁那个小王八蛋强。 何况就算他并不精通妇科一门,也曾对京城里那些安胎养胎的弯弯绕绕嗤之以鼻,可琳儿当年的身体状况他还是清楚的,若不是出了点什么事情,琳儿怎么可能产下一个早夭的孩子? 这笔账,等得他解决了烨火教的事情后,还得去京城跟慕绥好好算算。 他如今虽已年迈,却也还没老到不中用,只能看着自己的女儿任人欺凌地步。 “那不会是姜教主吧?”秦月瑶从满眼戒备,把她严实地护在身后的墨冥辰身后探出头来,看着远处原野上那道奇异的风景。 先前在林中看到白影的时候,青藤说感应到了龙血珠。 那个时候她还觉得奇怪,按传言二十年前姜教主是带着龙血珠一起坠崖的,那东西应该在他身上才是。 如今看到那巨蟒头上的人,这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墨冥辰微微一愣,侧头看向一旁皱眉看着那银白巨蟒的严斌:“严堂主?” “属下先前也并未见过姜教主……”严斌迟疑了一下。 虽然他们找了姜长离那么多年,可直到今日,暗羽堂和驻雪堂的众人里真正跟姜长离打过照面的,只有那晚在天光墟外的曲凌。 不过眼前这诡异的情景,倒也的确符合传言里的姜教主的行事作风! 众人迟疑间,那边的红衣人已经自巨蟒头上跃下,飞身掠了过来。 他一眼看到了那个自玄衣的年轻人身后露出个脑袋的女子,明眸皓齿,面若桃花,那般模样,与这二十年来一直深深印在他脑海里的一般无二! “琳儿!”姜长离面上大喜,朝她伸出了手来。 秦月瑶看着几步外那展开手臂,满目威仪却是笑得慈眉善目的人,愣了一下,才指了指一旁严斌背上的人:“姜教主,姜……女侠在那里。” 自溶洞中一见后,所有人都自觉摒弃了姜姨娘这个称呼,毕竟姜琳这二十多年来威远侯府的所遇,对她来说算得上是一场噩梦。 如今姜琳挣脱了那个牢笼,想必也不愿听到这个与慕绥有牵扯的称呼了。 “姜女侠?”姜长离长眉轻蹙,狐疑地看了一眼跟她女儿极为相似的年轻女子。 这二十年来京中发生的事情,似乎比他猜想的还要复杂啊?! 不过这般疑惑也就持续了几秒,在看到严斌身上重伤昏迷的女儿后,姜长离也顾不得其他,急步上前替姜琳检查了伤势,唤了他们往措芒寨去。 姜长离本是想让大白回绵山的密林里去先躲藏起来,毕竟这么一个大家伙,放在外面太惹眼。 可听得现在绵山上有齐军在,他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下的竹楼小院里,没有人因为这一场相聚而高兴,反倒是个个都神色凝重。 姜长离下针让姜琳松手后,就将她带到屋里治伤去了。 其他的屋子和小院里现在也全是刚刚与巨蟒相搏后受伤的南山斋弟子,帮忙治伤的人在院里穿梭,所有人时不时地抬头,看着耷拉在屋顶上,一瞬不瞬盯着他们的巨蟒,心底生寒的同时,也都憋了一腔的怒意。 秦月瑶在厨房里安抚两个守着阿豹的孩子,才说了几句,就听到主屋里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声。 丹蜜的哭声撕心裂肺,在这人满为患的竹楼上空久久回荡着。 “不是还没有找到她的父亲和哥哥吗?他们会不会……”秦月瑶抱着云薇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侧头问一旁抱着云深的墨冥辰。 “已经找到了,只是带不回来了。”墨冥辰摇头,叹了口气。 谢元杰他们上山并不是一无所获,他们在上面那个废弃的矿洞里找到了两具男尸,那两具尸体被压在矿道塌下来的碎石里,早已血肉模糊,辨不清模样。 不过从破碎的衣衫和挖出来的遗物上可以断定就是丹大叔和他儿子,那七零八碎的尸体已经很难带回来了,谢元杰他们将那两具碎尸埋在了矿洞外,只是现在还没跟原映之和丹蜜说。 秦月瑶沉沉叹了口气,那么小的孩子就这么成了孤儿…… “你没事吧?”墨冥辰见她眼中忧色,柔声问道。 秦月瑶摇了摇头,对上他的眼神,恍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抿唇默了须臾才开口:“她无事便好,至于其他的,都不要紧。” 先前她只是一门心思地担心姜琳的身体状况,如今再次重逢,她才想起,当初在安荷院,姜琳问了那么多,却半点都没有想认她的意思。 墨冥辰后来仔细查过,姜琳口中的那个容怜,曾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在姜琳产女之后,这个大丫鬟便也跟着消失了。 这种种证据摆在眼前,她如今已是九成地确定自己是姜琳的女儿。 她曾想借这个身份来解开越老夫人对她的成见和心结,可她也知道姜琳这些年来过得辛苦,不认她必然有不愿相认的理由,她不想为着一己之私逼迫姜琳。 两人正说着话,却突然听得旁边竹楼里传来几声脆响,还伴着姜长离的低呼。 “少主,里头两位打起来了!”严斌快步到了厨房门口,急声禀报。 他刚到堂屋里坐下休息,就听得旁边姜家父女所在的屋里传来动静。 “我去瞧瞧。”秦月瑶神色一凝,放下了云薇,快步往竹楼里去。 第439章 太高兴了而已 第439章 太高兴了而已 秦月瑶才刚到门口,就见屋里的桌椅碎了一地,姜琳正一拳擦着姜长离身侧打过去,将竹屋的墙上打出了一个洞来。 “又不是我让它咬你的,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姜长离心疼地把陷在墙洞里的手拉了出来,看着那上头的划伤,叹了口气,“你要打往爹身上打啊,伤了筋骨怎么办?” 这都二十年没见了,他们不该为着他的劫后余生和这久别重逢抱头痛哭才对吗? 瞧他女儿这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你们这是……”秦月瑶步子一顿,没看明白他们这是在闹什么? “溶洞里那两条蛇是他养的!”姜琳秀眉一横,将受伤的手抽了回来,“还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她现在要被自己这个不靠谱的爹给气死了! 她刚刚转醒过来,看到坐在床边的亲爹的时候,心里的确是又惊又喜,五味杂陈。 还没等她跟自家爹爹倾诉一下这别后二十多年的委屈呢,就听他问自己这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等得听了她在溶洞中的遭遇,这爹倒是满心满眼的心疼,只是心疼的是被他们杀了的两条巨蟒! “小青和小白的确是我养的,可我也没想到它们第一次出蛇谷就遇到了你们,还那么倒霉,一出来就被你们给……”姜长离摇头叹了口气,刚想惋惜他养的宝贝就这么被人给杀了,瞥见姜琳眼中又燃起的怒意,马上乖觉地闭嘴了。 姜长离见姜琳肩上的伤又渗血了,忙让秦月瑶取了伤药进来给她换药。 有秦月瑶在,姜琳也不好再发作了,只是咬牙忍着疼,让秦月瑶重新替她上药包扎。 “前辈有伤在身,还是不要轻易乱动,好好卧床休息吧。”秦月瑶利落地替她处理好了伤口,扶了人躺回床上后,转身要出去请姜长离进来。 姜琳听到她那一声“前辈”,心中一颤,伸手拉住了她,看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她抿唇默了须臾,“你怎么到南泽来了?” “我……”秦月瑶顿了一顿,随即才开口,“我是来沧澜城参加厨艺大赛的,原大师跟我师傅是朋友,我们听说他在措芒寨出了事,所以过来帮忙。”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秦月瑶突然不敢说出实情了。 她不敢跟姜琳说,她是听到姜琳人在措芒寨,所以才急赶过来的。 “是吗?”姜琳看着匆忙别开眼的人,她垂眸松开了手,“你怪我吗?怪我这个当娘的在你出生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就将你送走,这二十多年来对你不闻不问,半点娘亲该做的事情都没做到,任由你流落在外,吃尽苦头?” “我……”秦月瑶愣怔了一下,身子一颤,不知该说什么。 她这是,认她这个女儿了吗? “你该恨我的,都是我的错,枉我空有一身武艺,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不仅让玥儿刚出生便惨死,还让你自小就没了娘亲的照顾。”姜琳垂眸盯着自己被秦月瑶包扎好的手,话到最后,有些哽咽。 清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她便知道这是自己当年被送走的小女儿。 那个时候,她自知时日不多,慕家和南泽还有一堆麻烦等着她,她不敢与她相认,害怕她再次受自己牵连。 她在知道一切后早已心灰意冷,唯一的记挂便是自己的父亲了。 她本是打算回南泽与父亲重聚,解决了过往的旧怨后,就这般埋尸南泽,不会再回大齐,不会再与这个孩子有任何牵扯,她欠这个孩子太多了,不想再毁了她现在的生活。 可她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一路追到南泽来了。 秦月瑶默了须臾,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握住了姜琳的手:“您别这么说,我知道您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明白当初您将我送走,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不是您将我送走,或许我也已经跟……跟那个孩子一样,被埋在墓园里了。” 自从那晚别过姜琳之后,她便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 或许是因为她并非是真正的秦月瑶的缘故,在对这件事的判断上,她能做到理智多过感情。 她虽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真相,可凭她听说的那些传闻来判断,如果当年姜琳没有送走孩子,她一定也是跟另一个孩子一样,当场便死了。 威远候府的人既然害了第一个孩子,没理由留下第二个。 何况姜琳在之后就中了离魂蛊疯了,孩子便是活着留在了威远侯府,这二十多年来只怕也不会比流落在外好过多少。 “就算要恨,我们也该恨那些害你的人。”秦月瑶握紧了姜琳的手。 姜琳抬眸看着她,隔了半饷,才咬了咬牙:“说得对,总该得让那些让我们母女分离的人付出代价才行!” 她已经不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傻瓜了,当年她被一腔对慕绥深切的爱慕冲昏了头脑,不仅对慕绥言听计从,分外依赖,还对他身边的人半分警惕都没有,这才让柳絮衣得了手! 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恋?什么海枯石烂的情深? 这一切,都是那个薄情狠心的男人给她编制下的谎言罢了。 如今这些东西,早已被她弃之如敝履,她的心里,唯有恨意! 即便是秦月瑶不来南泽找她,她这一次也不打算轻易放过柳家和星罗宗! “姜教主担心您的伤势,我去请他进来吧。”秦月瑶听得门外的踱步声,她送了姜琳的手,起身要去开门。 “你是我女儿,也该叫他一声外公才是。”姜琳侧头看着快步往门口去的人,忽地开口说了一句。 秦月瑶已经拉开了门,听得姜琳的话,她浑身一震。 “怎么了?伤势加重了?!”姜长离听得开门声,转身疾步过来,看到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的人,他眼中划过一丝惊惶,焦急地看向屋里靠在床边望着他们的姜琳。 “我只是……”秦月瑶猛然回过神来,抬手擦了脸上的泪水,仰头看着跟前满面担忧的人,“外公放心,娘她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而已。” 第440章 三大神术 第440章 三大神术 秦月瑶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强忍住了汹涌的泪意。 若说对于母女相认这件事情,她因着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不是原主,将自己的情绪从这件事情里尽量抽离出来,不让那些烦乱的心绪影响自己判断的话,这一声“外公”却是将她心底那一道道防线击得溃不成军。 外公对她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只这么一声称呼,便让她想到了自己真正的外公。 那个在她十岁的时候将她从责打折磨她的妈妈身边带走,在之后的十余年里,倾力教导她照顾她的外公,曾是她在那个世界里最亲最爱的人。 离奇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她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再陪在外公身边,不能再照顾孝敬他,听他唠叨,听他训导了。 如今看着眼前这个除却头发花白,额上眼角添了几道皱纹外再不见其他老态的姜长离,他虽然与她的外公模样上一点都不像,可那看向她和望向屋里的人时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慈爱,与她记忆里外公的眼神有了重叠。 时至今日,她终于发现自己早已无法再置身事外。 她是现代穿越来的大厨秦月瑶,也是当年被送走,在庆云镇秦家长大,姜琳遗失的小女儿秦月瑶。 她如今的亲人,不仅仅只是屋外的墨冥辰和两个孩子,还有眼前这两个人! “乖孩子,别哭了,”姜长离神色柔和了下来,伸手替秦月瑶擦了擦颊边的泪,“以后有外公在,没人能再伤你们分毫了。” 先前这丫头还一直姜教主、姜女侠地称呼他们,他本还想好好问问姜琳这是怎么回事? 如今听得她开口叫外公,见她这般泪流不止的模样,姜长离只觉心头一软,那些个困惑和不解都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虽然严格地说他们这爷孙俩从前也没能见过面,可这才是与亲人久别重逢后该有的样子嘛!哪像他家琳儿那样,上来就要揍他! 姜琳靠在床上,静静看着门口的两人,默了许久,才抬手擦了一把脸,唤了他们进屋,问起姜长离这些年的情况。 姜长离当年在苍南山巅重伤坠崖后,落入了崖底的深潭里。 这崖下是无人敢闯的禁地,他当时又受了重伤,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落入潭中后,正好遇上了御蛇过来采药的万蛇寨巫祝。 绵山南麓的蛇谷也是个南泽鲜少有人敢闯的禁地,蛇谷深处有一个只有三十几个人组成的巫寨。 万蛇寨里的人虽少,可各个都是用毒御蛇的高手。 他们世代生活在蛇谷中,鲜少与外界往来,一心守护着谷中圣地。 也是姜长离运气好,前些年进蛇谷外围寻药的时候,救了一个重病垂危的小姑娘,那孩子正好是万蛇寨巫祝绿萝的女儿,也因此与蛇谷里的人打过交道。 绿萝再见恩人,见他伤重昏迷,就将人带回了蛇谷养伤。 姜长离本就伤得极重,坠崖后又吸入了崖底的毒瘴,还在潭底被巨蟒吞了一次,这伤一养就是近二十年,直到去年才全然恢复过来。 刚醒过来的时候,他内力尽失,动弹不得,虽然心如死灰,却也连求死之力都没有。 他在床上躺了三年,这三年里,绿萝和万蛇寨的人一直想尽办法替他治疗,等得终于能活动自如的时候,那颗求死的心也在这三年时光的消磨里变淡了。 他虽怀着满腔恨意,却因体内经脉受阻,内力尽失,形同废人而无法出谷报仇。 往后十余年,他留在谷里替绿萝那个患有心疾的女儿治病,闲暇时,还跟寨民们一起学养蛇御蛇之术。 绿萝当初救他,本也只是因为他是南泽唯一一个能治她女儿心疾的人。 所以她治好了他的外伤,却一直未替他打通经脉,就这般将他困在万蛇寨十多年。 直到去年绿萝病重,再将巫祝之位传给女儿后,还带他进了万蛇寨的圣地,耗尽功力替他打通了受阻的经脉,自己也因内力耗尽而死。 他虽恢复了内力,可毕竟过了那么多年,心境再不比从前,也没那么急切地想出来寻仇了,只是继续留在万蛇寨替他们新任的巫祝治病。 直到今年三月的时候,他出谷寻药在兴彤寨被星罗宗的人认了出来,没过多久又听到了烨火教欲在祭月大典行转生之术,唤醒亡故之人的消息,他这才毅然出谷,打算在祭月大典前了结此事。 “转生之术不过是个障眼法,这把戏不还是爹你当年自己玩过的吗?”姜琳是在回南泽之后才听到这个消息的,不过她也没把这当回事儿。 烨火教之所以能成为南泽巫民心中的圣教,是因为他们从前老是在巫民们面前玩些神乎其神的把戏的缘故。 在南泽的传闻里,烨火教有三大神术——灵虚踏空、神通仙凡和转生之术。 这神通仙凡说的是烨火教里侍奉月神的圣女能通天意,与月神交流,每逢月圆之时在圣湖畔施法求愿,能让月神显示圣迹。 姜琳小时候不止一次去圣湖围观月神显圣,只是跟重金求愿的巫民们不同,她十分清楚那圣湖之上那荧光聚拢显现字迹的,是他们养在湖底的冥鱼,而不是什么圣女的仙法,月神的显圣罢了。 至于灵虚踏空,便是每次巫寨有庆典的时候,请他们前往观礼祝祷时常玩的把戏了。 在旁人眼里,他们都是踏空而来,走在黑茫茫的夜空之中如履平地。 可实际上他们脚下踏的不是虚空,而是在他们操控之下迅速聚拢在脚下的蛊虫。 那些融于夜色的黑色蛊虫聚得快,散得也快,加上他们总还喜欢放些烟雾做遮挡,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能做这等事情的,都是烨火教里轻功极好,蛊术极高的人。 这转生之术就更过分了,是她有心生财的老爹的得意之作。 施行转生之术,能让死去多时的人死而复生,除却不能言语,身体冰凉之外,还能与常人一般活动,活上个三五日。 第441章 好孩子,快过来 第441章 好孩子,快过来 当年一个西域富商带着重病的妻子千里来寻,求上烨火教让姜教主救他妻子的命。 他来得太晚,刚到烨火教,他妻子就断气了。 那富商因着自己与妻子有心结未解,让她这般含恨而终而心生愧疚和悔意,在妻子死后还在烨火教哭天抢地,寻死觅活,说若是能让妻子再活过来,他便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姜教主被他缠得无法,又见这人家产甚多,便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他将新养的蛊虫全数放到了尸体体内,操控蛊虫,让早已死去的人行动如常。 那富商在烨火教陪了他“死而复生”的妻子三日,与她解释了自己偷腥之事,将过错全推到了那个勾引他的年轻女子身上,最后求得了妻子的原谅,付了万金给让他了却心头遗憾的姜教主后,回西域去娶他的美妾了。 临走还不忘跟送他上山的巫民说起,姜教主这转生之术如何了得! 这唤回亡灵的转生之术在南泽被巫民们吹得神乎其神,也因着二十年前姜教主坠崖而就此断绝。 烨火教在他们的姜教主坠崖之后,在南泽的地位日渐下滑。 这次好不容易赶上祭月大典,清辉放话说要在圣湖前再施转生之术,无疑是想拔高烨火教在巫民们心中的地位罢了。 而清辉之所以选择要让“姜夫人”转生,只怕也是想借此将最近在南泽到处乱跑的他们父女俩引到圣湖去而已。 姜琳原本打算,若是祭月大典前找不到姜长离,就去圣湖凑个热闹。 如今她爹都好端端站在她面前了,她倒也不需得去闯那机关和秘术遍布的圣湖了。 “转生之术虽是妄谈,可清辉手上的确有一样让我们不得不去圣湖的筹码。”姜长离见姜琳不以为意的模样,摇头叹了口气,“他们手上,有你娘的遗体。” “什么?!”姜琳神色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姜长离,“娘她当年不是随你一起……” “我当初抱着她坠崖后便失去了知觉,再醒来已是三月后,绿萝巫祝说她在崖底并未找到她的尸体,这些年我也去崖底找过,皆是一无所获。直到前些时候才得知,早二十年前,你娘的遗体便被清辉他们带回烨火教去了。” 当年他是带着龙血珠坠崖的,烨火教那群叛徒自是恨不得他惨死在崖下,可他们却也不能弃了那圣物不顾。 所以在他坠崖之后,清辉曾冒险带人自崖上下去。 他们虽然没能找到被绿萝救走的他,却找到了他妻子的遗体。 便也是因为这般,清辉这次才会放话想要引他去圣湖。 毕竟这转生之术是他的手笔,若是没有这点筹码,他又怎会轻易前往? “既然知道他们的筹码是什么,我们难道不能在祭月大典之前,先行去烨火教将外婆的遗体抢回来吗?”秦月瑶见两人神色凝重抿唇不语,有些奇怪道。 现在他们都知道那祭月大典是个陷阱,适时只怕是危险重重。 比起那日去冒险,他们先一步主动出击,潜入烨火教夺回遗体才是个更好的选择。 以他们父女俩的身手,这该不是件难事才对。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烨火教里如今设了禁制,谁都能闯,唯独姜家之人无法踏足半步。”姜长离沉叹了一声,说起这事,分外恼火。 这设下禁制的秘法,还是他教给清辉的,却不想现在被那欺师背祖之人用在了他身上! 那禁制十分凶险,但凡是拥有姜家血脉之人进入,都会经脉逆行,无力反抗不说,久了还会吐血而亡。 禁制不解,不仅是他,眼下这屋里的三人都没办法踏足烨火教。 “娘亲!姜爷爷!阿豹醒啦!”屋里的人正愁眉不展之际,突然听得门外响起云深的急呼。 云深抱着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阿豹和妹妹一起快步跑了进来,想让姜爷爷再替醒过来的阿豹检查一番。 秦月瑶看到两个孩子,眉头松动了开来,将他们唤到了身边,给他们介绍眼前的两人:“云深,云薇,这是你们的外婆和太姥爷。” 两个孩子与姜长离已将相处许久,这会儿没琢磨过来“太姥爷”是什么意思,却也听话地脆生生喊了一句,又转头去看床上跟他们娘亲长得很像的人。 他们不知道太姥爷是什么意思,可这外婆却是明白的,外婆不就是娘亲的娘亲嘛! 虽说他们在白石村住了那么久,可从前娘亲外,他们也没见过其他亲人,娘亲也从来没有跟他们提起过她的亲人,就连那个小舅舅,都是去年的时候才在庆云镇见到的。 所以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外婆,他们倒也很容易便接受了,心里没有太多的疑惑。 姜琳看着两个孩子,又红了眼眶。 那二十年里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日子她并无太多记忆,如今只觉得一晃眼,自己便从一个痛失幼女的娘变成了一个儿孙绕膝的外婆了,一切都仿佛做梦一般。 只是这目光落到云深那张俊俏的小脸上时,她神色微顿,想起现在在溶洞里悬而未决之事,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亲人团聚是叫人欢喜,看到女儿和外孙还有外孙女安然无恙也是让她高兴的事情,可她女儿找的这个女婿,她现在是相当不满意! 她当年便是被一腔痴情蒙了心,不顾父母的劝阻一头栽进了高门贵宅里,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嫁进威远侯府的那两年,她可是看尽了这皇权富贵里的恩恩怨怨,加上自己又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现在在她心里,京城里的那些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尤其是这个身在皇室,与威远侯府还有婚约的三皇子! 姜长离还不知墨冥辰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南山斋的人。 这会儿他转头看着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他外孙女的人,心思一转,挑眉笑了,朝门口的墨冥辰招了招手:“好孩子,杵在门口做什么,快过来。” 他们去不了烨火教,可眼下不是还有人能进去吗?! 第442章 越老越不靠谱 第442章 越老越不靠谱 墨冥辰本只是听孩子们说要去找姜爷爷,所以送他们过来寻人。 他知道姜琳不喜欢他,不止是溶洞里的问话,之后在矿道碎石的时候,也一直给他脸色看。 他知道这成见和误解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开的,眼前还有一堆乱麻的事情要处理,他也不急在这一时。 现在见姜教主这般慈眉善目,亲切地叫他进去,他倒有几分受宠若惊了。 然而,还没等墨冥辰踏进屋来,姜琳便沉声喝止了他:“不许进来!” 两个孩子被她这声断喝吓得一抖,秦月瑶皱眉看向姜琳:“阿辰他并非如您所想的那般,他是真心待我和孩子们好的。” 她先前还想着,越老夫人这般反对这门婚事,是因着介意她的身份。 如今与姜琳相认,她便也与从前不同,即便现在姜琳铁定是不会回威远侯府,她也不想去威远侯府争个什么长女的身份,可她的这个亲娘与越老夫人毕竟是故交,单凭这一点,越老夫人也该没那么排斥她了才是。 可现在倒好了,越老夫人那边还没搞定,她跟前这位亲娘似乎也很不待见墨冥辰! “晚辈还是不打扰两位前辈了,外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辈先走,几位慢聊。”墨冥辰笑着跟秦月瑶摇头示意无妨后,朝他们作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 “您身上有伤,需得好生静养,我先带孩子们出去,晚点再过来。”秦月瑶眼看墨冥辰大步离开了竹楼,她低声与神色阴沉的姜琳别过,拉了两个孩子也退出了屋子。 姜琳本还想问问她跟墨冥辰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么一闹,见两个孩子满眼惊异,倒也不好留人了。 姜长离从合拢的门上转回了目光,看着满脸阴郁的女儿,不由得笑了:“那孩子怎么招你了?” 这表情他可太熟悉了,当年姜琳带着慕绥来见他们的时候,他可不光是甩脸子,还差点要动手打人了呢! 姜琳沉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过往二十年所遇都和姜长离讲了一遍。 姜琳道:“我当初便是一步踏错,吃了大亏毁了一生,如今见她这般,怎可再让她步我的后尘?” 姜长离垂眸看着她,没有说话。 比起外头那个姜琳口中必定跟他父皇一样风流成性的大齐皇子,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中了离魂蛊的女儿。 他原本以为,他便是看慕绥多不顺眼,可当年这人对姜琳也是一片真心。 所以烨火教出事后,他心中有万般记挂,却也还是相信女儿能有威远候庇护,可以躲过这一劫,在京城安然活下去。 却不想,她嫁进的,也是一个虎穴狼窝,这二十年过得,竟是比他在蛇谷还不如。 “离魂蛊并非无药可解,你先随我回蛇谷去,我想办法替你将蛊虫取出来。”姜长离默了许久,才又开口。 他夫人的遗体要取回来,烨火教那群叛徒要收拾,星罗宗和威远侯府的人也都不能放过。 可这一切,眼下都比不上保住他女儿的性命重要。 “我中蛊二十余年,蛊虫已入心,即便是下蛊之人怕是也解不开这蛊毒了,”姜琳摇了摇头,“我自知时日不多,如今唯一的牵挂便是你和瑶儿,我若去了,她便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得替我将她好生护住才是,别让她被那些花言巧语骗了,日后悔恨终生。” “你爹都是六十好几的老头子了,便是想护,又能护她几年?你真担心的话,便随我去治好了蛊毒,日后多的是时间护着你女儿。”姜长离笑道。 他见姜琳神色阴郁,这会儿也不顾念自己的身子,就知道去担心她女儿被骗,姜长离终于正色道:“当年我与你娘也是这般劝你别嫁,你可曾听进去分毫?何况你与那丫头才刚相认,她能听你的劝?” 他倒也没那么武断地因着一个身份就觉得墨冥辰有什么不好的,毕竟单凭一个身份,的确也说明不了什么。 不过姜琳的心情他能理解,想当年姜琳到了出阁的年纪后,他也是觉得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谁都配不上他女儿! 而且姜琳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嫁进皇家,的确不是什么好选择。 只是人家小两口这会儿都有儿有女了,他们这些突然杀出来的亲人,还能去硬是将人拆散了不成? “劝不动瑶儿,倒可以换个人劝劝。”姜琳心思一转,把主意打到了墨冥辰身上。 别的事情她不清楚,可她曾替秦月瑶探过脉,这次到南泽又听说南山斋的人这几年也在找龙血珠,想来她先前的猜测便也不会错了。 她对解身上蛊毒之事已不抱希望,如今只想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这些让她忧心的事情都解决掉。 “对了,龙血珠呢?”姜琳这般一想,问身边的姜长离。 姜长离正在琢磨怎么解这离魂蛊,听她一问,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窗外:“我拿来喂大白了,它吃了珠子就变成了这样,这次我们杀上苍南山,它能帮大忙呢!” 那龙血珠是烨火教的秘宝,是疗伤治病,提升内力的宝物。 可那东西性烈,以往烨火教的历任教主里,有因吞珠修炼而爆体的,所以后来他们都只敢拿龙血珠做引炼丹制药。 他也没想到,这珠子落入蛇腹后,不仅没有让这巨蟒爆体,还养出了这么一个怪物来。 “龙血珠只克寒毒,对离魂蛊无用,”姜长离见姜琳扭头看着外面的巨蟒,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忙劝,“你若想要,等大白死后我剖腹取给你便是,现在最要紧的,还是随我回蛇谷治蛊毒要紧。” 还好龙血珠对离魂蛊无用,大白跟了他近十年,颇有灵性,现在让他杀蛇取珠,他还真有点心痛。 这巨蟒的寿命也就十几二十年,那龙血珠如今藏在蛇腹里十分安全,他们只需得等大白寿终正寝后,再取出来就好了。 “……”姜琳看着自家这个越老越不靠谱的爹,终是无话可说,只能应了他的话,跟他先去一趟蛇谷了。 第443章 婚事还能不能成了? 第443章 婚事还能不能成了? 秦月瑶从竹楼里出来,正见墨冥辰吩咐了人帮丹蜜将她的母亲和姐姐火葬。 巫民信奉月神,人死后不讲究入土为安,而是将死者的遗体烧毁之后,将遗骨捣碎,并着灰烬一起在月圆之时于山巅撒入夜空,让月神带走死去的灵魂。 这些事情,本该是每个寨子里主事的巫祝来主持的。 只是今日措芒寨里的巫民都被那出现在寨子外的巨蟒吓得魂飞魄散,早跑得没影了。 墨冥辰应了原映之之请,让手下的人帮着在寨子后面的火台上搭台架火,焚烧遗体。 原映之带着丹蜜去了火台,秦月瑶见桑璟舒坐在院外看着对面的竹舍发呆,过来问他的打算。 “映之兄说他会带着丹蜜离开措芒寨,重新寻个安宁的巫寨栖身,他答应收璟瑜为徒,我打算让璟瑜留在南泽学艺。” 原映之两年前因一次赌石看走了眼,让雇主损失惨重,还得罪了尹家。 原映之心生愧意,为了不让尹家将他的雇主赶尽杀绝,以永不涉玉行之事,保了雇主一家安平。 他这誓约虽救了雇主一家的性命,却也让桑家雕玉的手艺就此断绝,如今听说桑璟瑜想学,他自然是一口应下了。 秦月瑶默了一默,才问,“我们可能还要在南泽留上几日,师傅是想先陪原大师他们去安顿好,等我们来接你,还是先回沧澜城去找三全他们?” 早在见到原映之的时候,她便知道桑璟瑜十有九成是会留在南泽学艺的了。 毕竟他们一路从京城过来的时候,桑璟瑜就一直念叨着,若是能跟原大师学就好了。 屋里头的两位如今该是在盘算着去烨火教抢回姜夫人的遗体,这件事情她还没有跟墨冥辰商量,不过无论如何,他们只怕都要在南泽再停留些时日了。 如今那么多人在找姜家父女,昨晚还出了那样的事情,桑璟舒再跟在他们身边很不安全,她其实更想劝他们几人都先回沧澜城避祸。 “你这次在宁州厨艺大赛上得了第一,为师如今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等得你回了京城,替为师将这封信送到府上,为师已经替你备了一份出师礼,到时候你让半夏取给你便好。”桑璟舒将写好的信递给秦月瑶,抬眸看着她,“你虽已出师,可也别忘了你师祖的托付,那本食谱余下的部分还得靠你来完善,若是日后有机会你能将食谱完善成册,流传后人,也算了了你师祖的一桩心愿。” “师傅这是不打算跟我们回去了吗?”秦月瑶看着他手中那封写给桑老夫人的信,愣怔了一下。 桑璟舒摇了摇头:“京城于为师而言是个囚笼,如今得了自由,为师也想如你师祖当年那般,云游各地,好好看看这大千世界的风景人情。” 在接到周大人的邀请,让他到沧澜城当评委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了不再回京的打算。 那日在夕影楼他也发现,自己这腿伤似乎真有好转之势。 只是这些年一直坐在轮椅上,再站起来走路,对他来说有些吃力,等得多锻炼些时日,应该也就无碍了。 秦月瑶神色一沉:“可是……” “瞧你这般苦大仇深的模样,聚散终有时,我们只是生离,又不是死别,日后多的是再见的机会,别的不说,为师还等着明年喝你们的喜酒呢。”桑璟舒见她神色凝重,笑着宽慰。 秦月瑶看着他的笑颜,神色依旧没有舒展。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桑璟舒如今决定不回京城了,他与丹阳公主的心结又怎么办? 可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们这些外人说到底,也插不上什么嘴。 “师傅便是有远游的打算,也先别急着走,等我们处理完南泽的事情,我们再给师傅送行。”秦月瑶想了想,笑着说,“流苏还未跟我行拜师礼,你这个师祖想远游逍遥,也得观了礼,训了话才能走!” 聚散终有时,她却也不想就这般与他别过。 这天地之大,他们这个时代有没有手机,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虽然他们这师徒只当了几个月,可桑璟舒教导她良多,如今就算师成,她也得先好好谢过他才行。 秦月瑶提起,桑璟舒才想起她还收了个徒弟。 这拜师行礼是件大事,他这个师傅的确不该缺席。 桑璟舒便跟秦月瑶商量着,等得他陪原映之他们安顿好之后,就回沧澜城等他们归来。 秦月瑶与桑璟舒说了会儿话,久不见墨冥辰回来,就留了孩子们在院里,自己去寨子后面找人。 措芒寨后的石台上火光冲天,除却原映之和丹蜜外,余下的人都退到了远处。 “你怎么过来了?这么快就聊完了?”墨冥辰刚送走了下来跟他们报信让他们撤离的沐嘉言,转头正好看到秦月瑶过来,笑着走到了她身旁。 本还以为他们这父女、母女重逢有许多话要讲,却不想她这么快就出来了。 “姜……我娘有伤在身,我不想打扰她休息。”秦月瑶张口想说姜姨娘,半道才硬生生把称呼给改了过来。 “跟他们相认了?”墨冥辰眉眼间多了几分喜色,这一路他可都看得明白,这姑娘虽嘴上说不在意,只要确定姜琳安危就好,可这心里还是想与她相认的吧? 毕竟是血脉至亲,若是不得相认,始终是一个遗憾。 “你可别高兴,她现在都不喜欢你,要是日后不准我们成婚怎么办?”秦月瑶挽了袖子踮脚替墨冥辰擦额角的汗,见他这般高兴,自己却皱了皱眉,“万一她伤好了要跟你动手怎么办?” 她也没想到,她这个娘竟然是凶起来连亲爹都打的狠角色! “若是能让岳母大人高兴,被她砍上几剑也无妨,只要能留我一命,让我可以跟你完婚就好。”墨冥辰见她踮脚辛苦,也没阻止她给自己擦汗,只是伸手扣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替她省力。 “胡说什么!”秦月瑶笑叱了一句,顺手捧了他的脸,满腹愁思地问,“如今你母妃不准你娶,我娘怕是也不准我嫁,你说我们这婚事还能不能成了?” 第444章 急着想嫁? 第444章 急着想嫁? “婚期都还没定下来,听夫人这口气,是急着想嫁了?”墨冥辰垂眸看着眼前那张写满了担忧的小脸,挑眉道。 她温凉柔软的手贴在脸上,驱散了刚刚在大火旁撩上的热意,墨冥辰微微偏头,更贴近了掌心,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难得听她主动提起婚事,他还以为急的只有他一个人呢! 秦月瑶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些了什么! 她也是刚刚在竹楼里见姜琳喝止墨冥辰的模样,被她那样的反应吓了一跳,所以这心里不免开始担心姜琳会因此反对这门婚事。 可这些担心她本该放在心里,不应该说出来的,尤其是不该跟眼前这人提。 不合适啊!太不合适了! 她怎么能在他面前这么不矜持,还被他说成是急着想嫁了! 瞧他这志得意满的小模样,简直就是…… “听王爷这意思,是不急着要娶了?”秦月瑶蹙眉看了他须臾,忽地在他笑得温柔的脸上掐了一把,“不娶算了,跟谁稀罕嫁给你似的!” “你放开我!”秦月瑶本想转头就走,却发现这人依旧死死扣着她的腰。 “我错了,不是你急着嫁,是我急着想娶,放眼大齐没人比我更着急娶你的了!就算你不稀罕我也娶定你了!”墨冥辰见她急了,将人一把圈进了怀里,“万事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得准备着明年元月初十穿上嫁衣做我的新娘就好了。” 秦月瑶靠在墨冥辰怀里抿嘴偷笑,听到这最后一句,她神色一顿,抬头看他:“元月初十?” “钦天监说那天是良辰吉时,最宜嫁娶,我已经着人开始准备了。”墨冥辰笑道。 他要娶她,还要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眼下离婚期还有半年,现在开始准备,也不算太仓促。 “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秦月瑶盯着他看了许久,皱了皱眉,“你都没跟我商量,就已经定了婚期,还开始准备婚礼了?” 他们不是该还在讨论怎么让两方家长都同意这桩婚事吗? 刚刚不是说婚期都还没定吗? 现在却说已经在准备了?这办事效率是不是太高了些? 只是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婚事,这个人先前什么都没跟她提呢,就已经自己定下来了?! “我……”墨冥辰见她神色微沉,满眼无奈地愣在当场,不知要怎么开口了。 他若说不急她要不高兴,现在他都急到开始筹备婚礼了,她又要不高兴了? 谁来告诉他,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高兴高兴? “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敢先斩后奏,隐瞒不报,看我怎么收拾你!”秦月瑶见他瞬间呆愣住的模样,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襟,故意板着脸,却是怎么都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丫头想收拾谁?要外公给你帮忙吗?”姜长离一路翻墙越院,从一旁的竹楼上落下来时,正好听到了秦月瑶的话,笑着问了一句。 秦月瑶猛地从墨冥辰怀里退了出来,转头见姜长离站在几步外慈眉善目地看着他们,唇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她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外公怎么过来了?” “我要带你娘先回一趟蛇谷,治她身上的蛊毒,你们若是没有其他要紧事,不如也随我们去一趟,左不过三四日的行程,耽误不了什么事。”姜长离将墨冥辰打量了须臾,才看向秦月瑶。 姜琳的意思是,他们要去蛇谷,得把她女儿一起带上,免得她再受这个风流皇子的蛊惑。 他虽然不知这两个孩子刚刚在说什么,可单从他最后瞧见的那情形来看,谁蛊惑谁还说不定呢! 他家琳儿那是护女心切都快疯魔了,他却还是想冷静观察,理智判断一下,给这呆头愣脑的年轻人一个机会。 “你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处理,我自己陪外公和娘去蛇谷就好,只是两个孩子就得留给你照顾几日了。”秦月瑶转头看向墨冥辰。 她这次来南泽,就是来找姜琳和龙血珠的,可她不知道墨冥辰过来,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毕竟眼下这情况,乱麻麻的一片,她过来之前听严斌说起,烨火教与南山斋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烨火教昨夜偷袭之举已是越界,南山斋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先前不是还说绵山上有齐军吗?也不知墨冥辰是不是得过去处理一下什么军机要务之类的事情? “眼下前辈的病情最为要紧,我这个做晚辈的,理当陪同。”墨冥辰听得他们要去蛇谷,眼睛一亮。 他眼下的确有一桩极为要紧的事情,本也是打算去跟姜长离请教一下蛇谷之事的,现在倒好了,他还没开口问呢,姜长离就主动邀请他们同去蛇谷了,这可不正和了他的心意? “你娘的蛊毒耽搁不得,既然决定同去,便先去收拾准备一下,我们即刻进谷。”姜长离见墨冥辰一口应了下来,点头招呼了秦月瑶回去准备动身,再看向墨冥辰的眼里多了几分玩味。 “我跟这孩子有几句话要聊,丫头你先回去找你娘吧。”等得二人从身边经过,姜长离一把拉住了墨冥辰,朝转头看向他们的秦月瑶挥了挥手。 秦月瑶看到姜长离死死扣着墨冥辰的手,有些迟疑:“外公,娘对阿辰有些误会,他不是娘想的那种人,你别……” “放心吧,我们只是聊点江湖旧事,青天白日的,他还有那么多属下在这里呢,你还怕我把他怎么着了?”姜长离见她满面担忧,笑着摇了摇头,“回去别跟你娘说,否则她又该发火了。” “……”秦月瑶眼看着姜长离拽着墨冥辰一路往草地上盘做一团的巨蟒那边去了,沉默了须臾,终是揣着几分担忧往小院去了。 虽说姜家父女与她是血脉至亲,不过她与他们相见相识的时间还不到一天,偏这两个还都不是普通人,跟她以往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她是真有些猜不透他们的心思。 这会儿她也只能盼着,墨冥辰能应付得了他们才好! 第445章 林小将军果然威武! 第445章 林小将军果然威武! 彼时的绵山金矿上,原本被突然蹿出来的巨蟒堵在矿洞里的将士们陆续出来,个个面上的惊惶之色未散,除却被躲闪不及,被巨蟒一口吞掉的几个将士外,余下还有人被蛇尾扫到撞出了内伤。 “林将军,可让人查探清楚那怪物的行踪了?”慕绥运气调息了一阵,才压下了胸口被撞得翻涌的血气,他缓步到了站在树林边的两人身旁,沉声问。 “还未探明,慕侯爷伤势如何了?要不末将找人寻个大夫来替侯爷瞧瞧?”林婉颔首示意自树上落下刚想跟她禀报的沐嘉言退到一旁,这才转头看慕绥,见他面色惨白,关切地问道。 “不过是小伤,本侯无碍。”慕绥看着退开的沐嘉言,瞥见他面上神色有意,他默了须臾,冷声问,“林将军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本侯?”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婉挑眉。 慕绥沉眸,肃然道:“今日金矿上出了这等异事,现在还有那样一个怪物从这里逃了出去,这等危及南泽和南境安危的大事,林将军若是知道点什么,还是不要刻意隐瞒的好。” “慕侯爷这话说得有趣,不管今日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也都是林将军和南境驻军需要操心的事,跟慕侯爷有半点关系吗?”林婉还没开口,一旁的君修远冷嗤了一声,侧头看向慕绥,“慕侯爷想摆架子,回京城或是西境慕家军的大营去。” “你——”慕绥噎了一下,皱眉看向君修远,一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不过是个花钱买了个侯爵之位的商贾罢了,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仅从刚刚开始就对他半点敬意也无,如今居然还敢顶撞他?! 林婉见慕绥瞬时笼了一身的杀气,她沉了脸色,侧身挡住了身后的君修远:“君侯爷不提末将还差点忘了问了,不知慕侯爷此番私自带兵出关是为何事?慕侯爷也曾在西境领兵驻守多年,想来该比末将更清楚,未接调令,还不经关口盘查就带兵处境,是可以作叛国作乱论处的。” “本侯并未调派军队出关,这些都是本侯府中的护卫,此次不过是来处理一下家事罢了。”慕绥神色一顿,沉声说,“如今这事情发生在威远候府的这座金矿上,本侯也总该有权过问一二吧?” “慕侯爷这是欺负我们林将军年少好骗吗?这绵山金矿一直都在姜家名下,哪里是你们威远侯府的了?”君修远站在林婉身后,挑眉看着慕绥,“本侯爷没看错的话,那边那个是皇城驻军,西郊大营的季副将吧?慕侯爷说他们是你府中的护卫,难不成慕侯爷是把皇城都当自家府宅了?慕侯爷这等狼子野心,等得本侯回了京城,一定要参你一本犯上僭越!” 别的人他不认识,可这季淮安他见过不止一次了。 这些人拿着朝廷的军饷,不在京城护卫,倒是不远千里跟着慕绥跑到这南泽来瞎晃,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谁了?! “君修远!”慕绥虎目一瞪,已然拔剑。 林婉比他更快一步,在重剑出鞘前,一掌劈在了慕绥的剑柄上。 她这一掌力道极大,震得慕绥脱了手,重剑又沉沉落回了剑鞘中。 一旁慕绥带来的亲随们见状,都拔剑欲上前来,却在迈步的一瞬被逼上前来的武柳营将士们拦了个严实。 “慕侯爷,我敬你是军中前辈,才对你再三忍让,你若再敢轻举妄动,可别怪我们不将情面,要将你们全数抓回武柳营发落了。”林婉柳眉一横,沉声说道。 她冷眼看着跟前这个气得满面通红的人,右手紧握成拳。 别的不敢说,她现在可是有十成十的把握,把眼前这个战功赫赫的军中老将一拳打飞出去的! 先前他们是不知山中情况,又担心慕绥对墨冥辰不利,所以才这般一直将他们拖在金矿上。 她本也没想跟慕绥起冲突,人家毕竟是护国功臣,先帝钦封的威远候。 可如今见慕绥这般放肆,她便也不想再退让了。 慕家不就是出了几个镇守西境的大将吗?他们林家世代镇守南境,如今还是皇亲,可没没见她爹到处显摆,跑到别人的地头上去耀武扬威的! 这人是太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还是太不把他们林家和南境驻军放在眼里了?! “慕……哎哟!”君修远见慕绥这般,正想再奚落一番,才刚开口,就被林婉猛踩了一脚,痛得他脱口惊呼。 “今日绵山上发生的事情自有本将军与武柳营的众将士处理,慕侯爷还是带着你的人回沧澜城去吧,若是再让本将军发现你们私自出关,本将军必当要奏请陛下将你们全数当叛国作乱之罪论处了。” 林婉冷声说罢,唤了一旁的沐嘉言:“沐副将,带人替慕侯爷引路,务必将他们平安送回沧澜城。” 慕绥皱眉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年轻,却是威仪尽显的女将军,默了良久,终还是冷哼了一声,带人离去。 林婉带来的人是他们两倍之多,如今又是在她的地盘上,他们半点优势不占,不能贸然动手。 等得看着一众人离开了矿场,林婉这才皱眉看向一旁因为脚痛而愁眉苦脸的君修远:“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出言挑衅他?” “是他先不把你放在眼里的,怎么说你也是驻守南境的大将军,在自己的地盘上,还由着人家这么欺负你不成?”君修远缓过劲来,见她沉着一张脸,不由得笑了。 “你就不怕咱们跟他真动起手来?”林婉被他那明媚的笑晃了一下,愣了须臾,才叹了口气。 她刚刚还是有些担心的,担心自己压不住这个沙场老将,若是真动起手来,在这儿打一架不要紧,要紧的是打完之后他们得惹一身麻烦。 毕竟她昨晚是瞒着他爹,急调了帐下的将士过来的,他们这般,也没见得比慕绥光明正大到哪里去。 “这不是处理得很好嘛,林小将军果然威武,颇有镇南将军当年之风。”君修远笑得更灿烂了。 要说他头先那句是为林婉出头,后面的那些就纯属嘴贱了,他就是单纯看不惯慕绥这般妄自尊大的做派而已。 还好他们的林小将军果真威武过人,连威远候的气焰都被她压了下来,否则今日指不定要闹出点什么来呢! 第446章 这小伙子是谁? 第446章 这小伙子是谁? 为了确保慕绥一行人回沧澜城的途中不再生乱,林婉让随行的所有武柳营将士都跟着沐嘉言一起送他们回龙泉关去了,自己与君修远留下来断后。 金矿上那么多人离奇失踪之事甚是可疑,不过看到那从矿洞里蹿出来的巨蟒后,他们多是有些推测,那么多人骤然消失,尸骨无存,多半是进了蛇腹。 绵山后面就是蛇谷,这等怪物,大概是从蛇谷跑出来的,那地方不是他们轻易能进去的,林婉打算先回龙泉关与她爹商议后,再做打算。 “你现在准备去哪里?”林婉牵了马过来,见君修远站在矿场门口四处张望,出言问道。 他先前是从措芒寨急赶去武柳营找她的,现在事情了结了,她也不知道君修远是打算去找墨冥辰他们,还是跟她回龙泉关? “自是下山去找阿辰他们了。”君修远随口答了一句,四下环顾了半天后,气恼地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先前他们带上山来的人依了林婉的军令,如今走得一个都不剩了! 不仅人没剩下,连匹马都没给他留! 开什么玩笑?!他们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我送你去措芒寨。”林婉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事实,她翻身上马后,朝君修远伸出了手,“上来。” 君修远听到她的话,眉梢一沉,转过身来,抱臂仰头,严肃地看着马上的人:“这样不太妥吧?” 这女人刚刚被他拉了一下手都摆出一副自己被轻薄了的模样,现在居然要跟他同乘一匹马了? 就算她愿意,他还觉得不妥当呢! “这儿就一匹马,我轻功不好,是决计不会把马让给你自己走回去的,再说了,给你你也得会骑才行啊。”林婉看他满眼不乐意,秀眉一挑,有几分不耐烦了,“上不上来?下山路远,你难不成要自己走回去?” 君修远正犹豫着要不要勉强与她同乘,听她居然拿不会骑马这事儿挤兑他,他横眉瞪了她一眼,还真抬脚往山下走。 不就是十几里山道吗?他还不信少了她自己就回不去了! 林婉没想到他还真说走就走,愣神看着山道上走得飞快的人几秒后,她一夹马肚,追了上去。 林婉策马到了君修远身旁,伸手一捞,一把将人提了起来,猛地甩到了马背上。 “抓稳了!”她攥着缰绳,提醒了一句。 “大姐,我抓哪儿啊!”君修远被她甩得晕头转向,刚趴到马背上,听得她这声提醒,讶然大惊。 话音刚落,就见林婉一抖缰绳,催马急行。 山道本就崎岖,林婉这般带马一跑,差点将趴在马背上的君修远颠了下来。 他慌乱地抓着马鞍上的带子,咬牙忍着颠簸和被林婉当麻袋似地挂在马背上的屈辱,在心里把身前的人骂了个千八百回。 这女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正常人都会让他骑在马上好不好?!这样趴在马背上算是怎么回事?! 她要把他当个货物一样的运下山去,好歹也拿条绳子把他绑严实啊!就这么一丢,还策马跑得飞快,她当他是练杂耍的吗?! ………… 措芒寨外的草地上,姜长离将把脑袋摆在屋顶上吓人的大白遣到了寨子后的树林里去之后,拉了墨冥辰,正亲切友好地跟他打探江湖事。 姜长离与前任南山斋的斋主,墨冥辰的师祖打过交道,两人算得上是棋友,如今听得彦老头子先他一步西去,颇有几分惋惜。 两人从如今江湖上对姜长离的劫杀令谈到了蛇谷之行,墨冥辰见姜长离与他也算相谈甚欢,便和他提起了荀大夫之事。 “荀川还没死?”姜长离听到自己当年的病患还活着的消息,有些惊讶。 姜长离从前医治了那么多人,对那个在琼枝岛上被他捡回去的年轻人印象极为深刻。 那人的命是他救的,名字是他取的,在岛上的那段时日里,他还带他识草认药,教会了这个醒过来后脑子里一片空白的病弱之人如何活下去。 虽然他走时留了一张方子,可他也没想到,隔了二十年还能听到小荀的消息。 墨冥辰:“荀大夫前些日子旧疾复发,重病垂危,如今前辈开的那张方子已经压不住他的病情,我们将人带回了神医谷,谢谷主说想要替荀大夫续命,还需得蛇谷里的七叶灵芝做药引。” “七叶灵芝生在万蛇寨的禁地,那地方我也只去过一次,若是真的有用,我们倒是可以进去找找。”姜长离垂眸思索了片刻,点头应道。 七叶灵芝长在万蛇寨圣地的深谷的寒池边,统共只有七朵,从前听绿萝说过,那灵芝生在寒池边上已有数十近百年之久,碗口大小的灵芝晶莹剔透,莹光盛如月华,因此被万蛇寨的人称为水边月,奉为圣物。 就因为是圣物,所以这么多年也没人去采,只摆在谷底供人远远观瞻。 他虽在万蛇寨多年,也算得上是万蛇寨的一员了,不过他也是个大夫,既然那灵芝能救人性命,采来入药总比当个摆设更有价值,他倒是不介意帮忙去偷一朵水边月回来,毕竟要救的可是曾视他为再生父母的小荀川呢! “你们为何要这般不远千里地来替他寻药?莫非小荀是你们的故友旧交?”姜长离又开始大量眼前的墨冥辰,有些好奇。 若是没有遇到他,这些人就这么硬闯蛇谷,只怕还没到万蛇寨就死在了泥沼和毒蛇口中,能为小荀川这般费心费力冒险的,必然不会只是好心而已了。 墨冥辰正欲开口解释,突然听得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两人一转头,便见一身银甲的林婉策马自绵山之下朝他们飞驰而来,不过须臾就到了他们面前。 “太好了,你还没走。”林婉勒马停在了几步外,欣喜之余,目光落在了墨冥辰身旁的红衣人身上,“这位是?” 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的君修远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跌坐在草地上,咬牙恶狠狠地盯着林婉。 墨冥辰替林婉拉住了缰绳,正欲介绍,就见姜长离已将快步绕到了君修远身旁,弯腰盯着他的脸看:“这小伙子是谁?本座瞧着觉得有几分眼熟啊?” 第447章 自求多福 第447章 自求多福 君修远跌坐在地,用杀人的目光无声地控诉对林婉的不满。 听得姜长离的话,他仰头看向凑到身边打量的人。 眉挺目利,身姿挺拔,威仪尽显。 “在下君修远,这位老伯,我们见过?”君修远看着那张完全没有半点印象的脸,疑惑道。 这人谁啊?他怎么不记得南山斋有这么一个妖里妖气的老伯了? “君修远?”姜长离也直起了身子,抱臂托腮继续看着他。 这名字他没听说过,这么个小年轻他必定是没有见过的,就算见过,二十年前这人也还是个满地爬的幼童,模样都还没张开呢,不可能让他记了这么多年。 可是这张年轻的脸,却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难不成是哪个故人的孩子? 这般一想,姜长离看向君修远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柔和。 在蛇谷待了二十年,如今出来,眼看世事变迁,对于那些一别经年的故人,姜长离心里更多了几分珍视之情。 墨冥辰见他们一老一少就这般站在那里互相打量,上前将君修远扶了起来,替他们三人互相作了介绍。 林婉骤然见到这位传闻中消失了二十年的姜教主,还听说金矿上跑出来的那条巨蟒居然是姜教主养的,颇为惊讶。 不过姜长离说大白从矿洞出来只是一个意外,前些日子绵山发生地震,震塌了几处山壁,才让这些蟒蛇从溶洞钻到了矿道里。 这件事等他们去万蛇寨之后,会让人进蛇谷处理,毕竟蛇谷里的那些毒蛇,也是万蛇寨养的宝贝,万蛇寨的巫民想来也不愿见它们溜出蛇谷。 “你们要去万蛇寨?”林婉听他们提起入谷之事,有些诧异,“五师兄也去吗?” 自从到猎苑后,墨冥辰就不许她再喊他“辰哥哥”了,说再如少时那般称呼不合身份,不合规矩。 林婉在企图叫他小辰子被他严辞训斥后,退而求其次地改口叫他五师兄。 “我们入蛇谷有要事要办,这两日还得劳你盯紧南境各处的动静,别让可疑之人在我们出谷之前再生事端。”墨冥辰沉声道。 他口中的可疑之人,指的便是威远候一行。 只是现在在姜长离面前不便提起此人,他怕姜家父女知道慕绥此刻就在南泽的话,又会掀起轩然大波。 “你真要去?”林婉皱眉看着墨冥辰,想了须臾,转头看向一旁的君修远,“既然五师兄要去蛇谷,君公子便先随我一起回沧澜城等他们出来吧。” 墨冥辰他们初到南泽,不甚了解这南泽各处的情况,可他们这些常年驻守在这里的人,对那蛇谷和万蛇寨虽然算不上是一清二楚,却多有耳闻,都是敬而远之的。 南泽的巫民们只觉得蛇谷的泥沼和毒蛇恐怖,可他们这些常年巡视南境,见过诸多奇事怪谈的南境驻军却是知道,蛇谷里最恐怖的,不是那些致命的毒物,而是万蛇寨里的人。 准确地说,是万蛇寨里的女人! 墨冥辰要去便罢了,反正他身手不错,又有秦月瑶跟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事。 君修远就不一样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偏长了张过分瞩目的脸,万一去万蛇寨被人惦记上了…… “这怎么行,我与秦掌柜亲如兄妹,又与姜教主一见如故,他们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得跟他们去蛇谷。”君修远见墨冥辰也一副要劝他回去的模样,不由得往姜长离身边靠了靠。 他才不跟林婉回去呢!再被林婉这般粗暴对待,他还能有命在? 亲如兄妹?一见如故? 姜长离看着这个分外和他眼缘的小伙子,深觉此行不带他一起必定是个遗憾,就算不带墨冥辰,也该把这貌俊心善的好孩子带进去! 姜长离不待林婉再开口,英眉一挑,伸手搭上了君修远的肩:“好孩子,跟姜爷爷一起去蛇谷,姜爷爷带你找漂亮姑娘去。” “对了,你见过大蟒蛇吗?一会儿姜爷爷带你御蛇玩,可比骑马舒服多了。”姜长离一边说着,拉了君修远往寨子里去。 对于姜长离这突如其来的亲切,不止是君修远,余下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眼看着他们勾肩搭背地走远,林婉回过神来,秀眉一蹙,咬牙想去追,又有些迟疑。 “放心吧,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墨冥辰盯着那一头拐进寨子里去的两个人的身影,神色有些复杂。 他也知道君修远素来最能讨长辈的喜欢,可这才刚见面呢,这两人话都还没说两句,姜长离就跟他这般热络了? “你还是先自求多福吧。”林婉眼看着君修远消失在视线里,她叹了口气,“若是真去了万蛇寨,你们可千万不能单独行动,别随便吃寨子里的人给的东西,也别轻易跟寨子里的姑娘搭讪,若是可以,你最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瑶姐姐。” 墨冥辰愣了一下:“为何?” “你听我的就对了,你可记着自己的身份,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轻易被人迷惑了。”林婉语重心长地说罢,拍了拍墨冥辰肩膀后,上马离开了。 这些年他们常遇到大齐到南泽的旅人离奇失踪的案子,失踪的全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据几个幸存的旅人供述,那些人是在夜里被一些装束奇特,臂上颈间都缠着蛇的女子拐走的。 他们虽然断定是万蛇寨所为,可因为根本踏不进蛇谷,所以这些案子到最后只能成为悬案。 近几年龙泉关盘查出关令的将士们但凡是遇到年轻且独身出行的齐人男子,都会特意嘱咐一番,让他们尽量别在小寨子或是无人烟之处过夜。 旁人都是避之不及,如今他们倒是要直接往万蛇寨里跑。 君修远那般招人喜欢的模样,这次去了大概是回不来了,说不定还能留在寨子里当压寨夫婿。 墨冥辰若是留下,倒是方便了她替瑶姐姐另觅良配,可这人是他们大齐的摄政王啊,他若留在万蛇寨,谁来拯救大齐的黎民百姓?! 林婉这一路越想越觉得不妥,琢磨着回了武柳营后,还是传了几个副将来继续商议一下攻克蛇谷之事。 第448章 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第448章 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秦月瑶回了丹蜜家的小院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他们从沧澜城出来的时候,轻装进行,只带了一个小包袱。 这会儿她一头钻进厨房,忙着和面烙饼。 有了之前被困溶洞的经历后,她深觉在这深山老林里行走,不带干粮和水是件十分愚蠢的行为! 虽说他们此去有姜长离引路,可谁知道他们路上会不会又中个头奖,被困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姜琳在姜长离出去找秦月瑶他们后,也没继续卧床了。 她本是在院里跟严斌他们打探近些年宁州各江湖门派的动向,顺便想探探那个她极不看好,不愿承认的女婿的底,见秦月瑶在厨房忙活,她便也跟了进去。 姜琳见秦月瑶在灶前忙得热火朝天,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若是二十三年前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这孩子本该在她身边长大,不管是在威远侯府,还是在烨火教里,她都该是个自小娇养,锦衣玉食,十指不沾扬春水的大小姐。 可看她如今这般,将这厨房里的事情做得这般熟练,这些年只怕是吃了不少的苦。 姜琳看她忙活,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陪着两个孩子,柔声问起秦月瑶的近况。 秦月瑶不止将这半年多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还将先前编来跟云深解释的那个墨冥辰与她结缘,又被迫远走之事告诉了姜琳。 毕竟两个孩子都在这里,她也不能真将黑风寨的事情讲给他们听。 而且,她觉得如今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过去发生了什么,而是现在的一家团聚,和墨冥辰与她许下的相携白首的未来。 姜琳先前对墨冥辰最大的芥蒂,就是她以为她女儿只是受了墨冥辰哄骗,没名没分地给墨冥辰当了外室,生了孩子,还傻乎乎地相信墨冥辰的那些鬼话,以为他真会娶她为妻。 现在听得这般实情,姜琳对这门婚事依旧不看好。 一别五年,虽有苦衷,却也是抛妻弃子。 再说了,她不了解墨冥辰,可她了解越老夫人。 墨冥辰虽信誓旦旦说要娶她女儿为妻,还只娶她一人,可越老夫人必定是不会应允他这般做的。 她是过来人,知道这些权贵王孙的浓情蜜意、海誓山盟只在一时,等得翻脸无情的时候,他们能做得比寻常人狠上千百倍! 她不想女儿步她的后尘,可也知道现在苦劝,女儿也必定听不进去,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她爹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想办法保住这条命,才能有更长久的时日让她护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 “对了,下月便是你的生辰了,过去二十多年娘都没能给你好好过一个生辰,今年娘必定不会再缺席了。”姜琳起身帮着秦月瑶将烧开的水倒进竹筒里,忽地说道。 “生辰?”秦月瑶烙饼的手顿了一下,她先前听说,当年秦福安带着她这个妹妹上京,就是为了替她庆祝十六岁的生辰的,他们动身的日子是在八月,不过原主既然不是秦家的亲生女儿,这生辰的日子必然也是秦威和燕娘给原主定的。 因着这个关系,她本打算以后都不过生辰的。 “就在下月初七,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呢。”姜琳笑道。 本该是个好日子的,可她的两个孩子却在那日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姜琳抬头看向秦月瑶:“你想要什么生辰礼,先跟娘说说,也好叫娘提前准备。” “我的生辰……”秦月瑶本想说她的生辰也是姜琳大女儿的忌日,不过也没关系的,而且那日正好是七夕,过不了生辰,她还可以去过个节,只是这会儿一听姜琳提起礼物,她心念一动,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本是不该这般无礼提起的,可我眼下真的很需要那颗龙血珠,若是可以的话,娘能不能帮我问问外公,问他可愿割爱把龙血珠赠予我?” 人命关天,她现在也只能这般厚脸皮了。 青藤说那龙血珠在那条巨蟒的肚子里,姜长离既然都这般随意将龙血珠拿来喂蛇了,想来也没什么急用。 可若是她拿不到那珠子,就只有两年多的日子好活了。 她先前还寻思着,实在不行,她就要自己动手剖蛇取珠了。 不过虽然青藤说这龙血珠和凝碧珠本就是空间系统的东西,只是不慎遗落到了这个世界的,可现在也总归是属于姜长离的,若是能与他们商量,光明正大地拿到珠子,总好过背后下手来抢! “你要龙血珠,是为了……”姜琳蹙了蹙眉,才刚开口,就外面众人跟君修远见礼的声音打断了。 “君叔叔,你回来啦!”两个孩子听得君修远回来,都欢喜地跑了出去。 姜长离也过来叫他们准备动身,秦月瑶忙着将食物打包,又听得外面严斌叫她,便也没来得及跟姜琳继续刚刚的话题,火急火燎地收拾去了。 姜长离说蛇谷生人难进,此行带的人不能太多。 除了他们一家和君修远外,墨冥辰只带了拂衣。 严斌等人准备先行自南泽撤离,回南山斋与阮斋主商议烨火教之事。 烨火教昨晚的举动已然越界,那么多弟子中毒遇袭,南山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姜长离听他们有这般打算,热心地给他们画了张烨火教里各处机关阵法的分布图,还将薄弱易攻之处一一指出。 末了又觉得不妥,休书一封让严斌带给阮斋主,又嘱咐他们先别妄动,等他们从蛇谷出来再说。 毕竟如今祭月大典在即,各大巫寨都在往苍南山去,南山斋即便是有能力与烨火教抗衡,可他们毕竟不是南泽的人,这个时候动手,也是在与各大巫寨为敌,有他这个烨火教前任教主,也是南泽最受巫民爱戴的前任教主在,一切便好办得多了。 他与烨火教那群叛徒的仇怨,他还是想自己亲手解决。 墨冥辰让谢元杰和月照带人先送桑璟舒他们离开措芒寨,随后再入绵山等他们的消息。 原映之帮着丹蜜一起收拢了尸骨后,便与桑璟舒他们一起送秦月瑶他们离去。 一行人站在措芒寨外,看着几人一蛇往绵山去,即便是过了这么久,他们也还是没能适应这般奇景。 “丹蜜?!”原映之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身旁的小女孩不见踪影。 他心下一紧,怕这个大悲大恸后的小姑娘生出点轻生之意来。 “原叔叔,我在这里。”放飞鹩哥的丹蜜快步从竹楼后绕了出来,眼中那抹戾气消散无踪,她快步朝原映之跑了过去。 第449章 驱蛇铃 第449章 驱蛇铃 君修远没想到,姜长离说要带他御蛇,就真让他坐到了蛇头上。 巨蟒硕大的脑袋上覆着冰冷的鳞片,坐在上面四平八稳,清凉解暑,一路蜿蜒急行,劲风拂面,颇有乘奔御风之感。 君修远抱着两个孩子坐在蛇头上御风而行,心情甚好。 云薇自第一眼看到,就被这巨蟒那双红彤彤,亮闪闪的大眼睛深深地迷住了。 那眼睛多好看啊,这么大的两颗,璀璨夺目,颜色搭配也恰到好处,要不是娘亲拦着,她真想伸手去摸摸。 秦月瑶对她家这个痴迷于动物大眼睛的怪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心里暗下决定,从今以后,一定要让云薇离有大眼睛的凶猛动物远远的! 唯独云深的反应还比较正常,这会儿坐在蛇头上脸色苍白,只死死搂着被巨蟒吓坏了的阿豹,紧抿这唇不说话。 蛇头上被他们三个人占了,余下的人都只是紧随着巨蟒往蛇谷入口去。 秦月瑶作为一个还没蛇爬得快的普通人,出措芒寨的时候,她顶着姜琳沉怒的目光,背着行李稳妥地跳到了墨冥辰的背上。 找个武艺高强的男朋友就是好,能打能睡,必要的时候还能当专驾! 蛇谷的入口在绵山南边,谷口并不难找,只是夺目的日头下,那阴气沉沉,与外面画风完全不同的密林深谷,只一眼就叫人望而却步。 “这谷中的毒蛇都是万蛇寨的人布下的,会主动攻击闯入蛇谷的人,不过万蛇寨的人在谷中也藏了驱蛇铃,只要找对地方,震铃驱蛇,便可安然出入蛇谷。”姜长离站在谷口,与众人解释入谷之法。 他在万蛇寨二十年,常与寨中的人到蛇谷走动,这驱蛇铃有些还是他布下的,谷中的蛇并不会攻击他。 可现在带了这么多外人过来,想要入谷去万蛇寨,便也只有震铃驱蛇这一个办法了。 万蛇寨的驱蛇铃都藏在岩壁或是树干中,每隔两里地放置一组,每组十二颗。 姜长离说罢,刚想掠入谷口,击响第一组驱蛇铃,却被一旁的姜琳拉住了。 “爹先前与清辉动手,被剑气所伤,实在不易再动用内力,这震铃引路之事,还是让旁人去做吧。”姜琳说罢,看向一旁还背着人的墨冥辰,“三皇子?” 姜长离本想说就清辉那样的,再让他练十年都上不了他,这会儿一听姜琳的打算,他倒也顺了她的意思:“这十二颗驱蛇铃隔得不远,墨少主可愿代本座一试?” 他虽然没有故意为难墨冥辰的意思,可现在也想瞧瞧这位南山斋的少主,大齐的皇子到底有多少本事? 别的不说,想娶他们姜家的人,没点真本事怎么行? 若是连这区区蛇谷都应付不了,别说姜琳了,他也要站出来好好反对反对这桩婚事! “前辈有伤在身,晚辈自当代劳。”墨冥辰应承了一句,将秦月瑶放了下来。 “主子,还是让属下代劳吧。”拂衣看着谷中草丛和树梢上到处都是毒蛇,颇有几分担忧地开口。 “无妨,你护好夫人便是。”墨冥辰抬手拒了拂衣之意,抽了腰间的剑,看向姜长离,“还请前辈告知驱蛇铃所在。” 姜长离见他这般干脆,给他指了十二颗驱蛇铃的位置。 那藏在树干里的铃铛都离谷口不远,树枝上也未见缠绕什么毒蛇,只是秦月瑶看到那树下草丛里隐约闪过的艳丽颜色,顿觉头皮发麻,一把拉住了提起要掠进蛇谷的墨冥辰。 他们这都掠行一路了,到这里才说什么不易动用内力,这两人摆明了要为难他。 旁的便也罢了,可这里面是会主动攻击人的毒蛇啊,万一被咬上一口,中毒受伤是小,要是当初毙命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应付得了。”墨冥辰也知他们是故意为之,只是到了这份上,他便是不能博得两个长辈的好感,也不会轻易认怂的。 更凶险的境地他都遇到过,不过是几条毒蛇而已,他还是能应付的。 “你千万小心,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当寡妇。”秦月瑶见他这是非去不可了,沉下脸怒目扫了一眼旁边看戏的两个人。 “胡说什么呢,乖乖等我回来。”墨冥辰哑然失笑,曲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瞧这话说得,就跟他要慷慨赴死了一样! 等得秦月瑶松了手,墨冥辰便提剑飞身而起,朝离得最近的一处驱蛇铃掠去。 “放心吧,有我们在呢,死不了的。”姜长离见她这般气鼓鼓的模样,笑着安慰。 这么多大夫在这里,顶多也就是被咬上几口而已,他们难不成还真能让他死了不成? 秦月瑶咬牙看着挥剑斩断几条毒蛇的墨冥辰,不想搭理他们,往拂衣身边移了两步。 一时间除了姜家父女,余下众人都紧张地看着那在林中穿行,既要应付时不时蹿出来攻击的毒蛇,又要挥掌震铃的墨冥辰。 墨冥辰掠进蛇谷后才发现,这情形比他想的还要棘手几分。 那些躲在草丛里的毒蛇不比伏击的敌人,轻易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除非肉眼所见,否则他很难提前避开。 自树上扑下来的那些还好对付,几剑削断便也罢了,可那守在驱蛇铃树下的毒蛇似乎更具灵性,不仅来势汹汹,还会躲避伏击,还会喷射毒液。 他几次差点避之不及,那蛇口中喷出的毒液打在衣摆上,瞬时腐出一个大洞来。 拂衣见状,想要进去帮忙,却被朝他聚拢的毒蛇逼退。 他见自己若是硬闯,不仅帮不上忙,引了更多的毒蛇,反倒是给墨冥辰添乱,便也不敢再贸然上前。 秦月瑶见墨冥辰一路往里掠去,那驱蛇铃响动之后,也没见把蛇驱走,反倒是更加狠命地攻击墨冥辰,她恨得咬牙,心念一动,取了短弩,唤了青藤,开始朝着蛇谷里放箭。 秦月瑶准头极好,起先短箭还只是随着墨冥辰身侧而过,替他挡下一些扑过来的毒蛇,再往后便直接朝着驱蛇铃所在的方向射了,提前替墨冥辰扫清前行的障碍。 第450章 满怀敌意 第450章 满怀敌意 拂衣刚刚还在担心主子遇险,这会儿已经是诧异地在看秦月瑶射箭了。 “秦夫人是怎么做到的?”眼见她一箭又将藏在草丛里的毒蛇钉死在了树干上,拂衣忍不住问道。 先不说这箭法神准了,她是怎么看到那藏在草丛里的毒蛇的? “感觉,都是感觉。”秦月瑶眼看墨冥辰一步落到她射死毒蛇的那棵树下,并掌震响了最后一颗驱蛇铃,终于心满意足地收了短弩,拍了拍空了的箭筒。 “感觉?”拂衣看着那些因十二颗驱蛇铃齐响,纷纷朝着深谷里溜走的毒蛇,满腹疑惑。 他还有内力呢!可也轻易探查不到这些毒蛇所在,秦夫人是怎么感觉到的? “这是独门绝技,轻易练不出来的。”秦月瑶挑眉一笑,等得将空箭筒与拂衣换过后,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快步朝林子里看向她的墨冥辰跑去。 所谓独门绝技,就是一点点天赋加上她体内这个作弊利器,寻常人还真练不出来。 敢欺负她男人,那也得先问问她准不准才行! 姜长离一路看着那树下被一箭射穿头颅,或是正好钉在七寸之处的毒蛇,感慨万蛇寨的人见着该心疼之余,也没太诧异,反倒有些欣喜。 不愧是流着他们姜家血的人,从老到少都是些不得了的怪物。 几人安然无恙地一路行进了两里,第二处的驱蛇铃藏在崖壁里,比起先前的树林,这里的毒蛇更难藏住行迹,不止是秦月瑶,就连一旁的拂衣都取了身上带着的暗器,跟秦月瑶一起替墨冥辰扫清障碍。 离开措芒寨之前,严斌特意给秦月瑶弄了四筒短箭来,每一筒都装得密密实实,足有几十支。 眼看又一筒射完,想着往后还有好几处地方要用,她还唤了拂衣和墨冥辰一起,帮她把射死毒蛇的短箭回收再利用。 有青藤给她准确地指明方向,她简直是一射一个准。 别说有驱蛇铃了,就是没姜长离他们引路,给她一车箭,她也能给大家开辟一条康庄大道出来! 秦月瑶终归是没能实现开辟康庄大道的伟大梦想,走到半路,姜长离眼看再这样下去墨冥辰吃不到亏不说,这谷里的蛇还伤亡惨重,他也不再抱臂观望,自己入谷震响驱蛇铃。 蛇谷自绵山一路蔓延到了更深的群山之中,夕阳西下的时候,终于远远看到了密林里隐现的巫寨。 还未到寨前,便已有人出来迎接。 来的都是些穿着短裙短衫的巫族人,女子皆肤白貌美,身子妖娆,展露在外纤臂上纹着蛇形纹身,额上也各有花纹,妖冶美丽。 他们身边的男子个个喜色洋洋,那一双双眼睛就从未从自己身旁的女子身上移开过。 “姜叔叔,你回来啦!”为首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身形娇小,却也是凹凸有致,她娇俏的脸上自额角到眉心纹着一条火红的小蛇,挑眉笑起来的时候,那条蛇宛若在她额间游曳,栩栩如生。 女子快步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眉眼间全是欢喜之色。 这一声“姜叔叔”叫得姜长离颇有几分尴尬,从前绿萝称他姜大哥,她的女儿自然就唤他一声叔叔。 可这趟出去,他才骤觉山中岁月长。 他如今都是有曾外孙和曾外孙女的老人家了,这绿珠只比他外孙女年长几岁,这般当着一众小年轻的面叫他叔叔,他突然觉得这老脸没处放了。 姜长离轻咳了一声,侧身与她介绍众人:“这位便是万蛇寨的巫祝绿珠,这几位是……” 姜长离刚给她介绍了姜琳,就见绿珠拉了姜琳的手,笑妍妍地说:“以前便常听姜叔叔和我娘说起姜姐姐,今天终于见着了,姜姐姐果然跟姜叔叔说的一般,貌若天仙。” “我爹除了跟你娘说我貌若天仙,还跟她说了什么?”姜琳本是因这一路看不惯墨冥辰而心生怨气,这会儿见着这小姑娘这么亲热,她任由绿珠拉着,却是凉凉道,“老身的岁数都能给你当娘了,这声姐姐实在受不起。” 烨火教的心法有驻颜之效,她如今虽已年逾四十,却不显老态,便是姜长离,除却那半白的头发外,也未见老态龙钟之相。 “姜叔叔常与我娘说些旧事,他们都是私下闲聊,我也没听到多少,姜姐姐想知道的话,可以问姜叔叔。”绿珠半点瞧不出姜琳神色有意,笑眯眯地答了。 私下闲聊? 姜琳的脸上又沉了几分,转头剜了姜长离一眼。 绿珠见姜琳不搭理她了,便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墨冥辰身上。 只一眼,便移不开目光了。 她满心欢喜地凑到了墨冥辰面前,将他仔细打量:“这是姜叔叔替我找回来的男人吗?” “绿姨误会了,这是我男人。”伏在墨冥辰背上的秦月瑶狠狠瞪了这一双眼锁在墨冥辰脸上的女子,硬声说罢,伸手去把墨冥辰的脸捂了个严实。 看什么看!谁准你这么色眯眯地盯着我男人看了?! “……”墨冥辰没料到背上的人居然这般遮着他的脸,他没动也没说话,任由秦月瑶这般捂着。 “你是谁?”绿珠仿佛现在才看到墨冥辰背上的人,她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跟她姜姐姐长得十分相像的人,“你是……” “这是我女儿和女婿,那是他们的孩子和朋友,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姜琳语气不善地随意介绍完,一双眼十分不友好地盯着绿珠。 秦月瑶听得姜琳的话,愣怔了一下,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她,就连墨冥辰都忍不住侧头,从秦月瑶的指缝里看向这个一直不喜欢他的岳母大人。 先前还算计着想让他葬身蛇口呢,这会儿居然主动承认他是她女婿了? 他家岳母大人这脾性,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姜琳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皱眉给秦月瑶使了个眼色。 巫族民风开放,尤其是这种藏在深山老林里轻易不跟外界往来的寨子里,都有抢男人的习惯。 她是不喜欢墨冥辰,可她更不喜欢眼前这个一脸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尤其是她恍然察觉她爹这二十年很可能也是被抢回万蛇寨之后,她对这个嘴里叫着“姜叔叔”,亲热得却跟见着亲爹似的绿珠更是满怀敌意了。 第451章 把脸遮起来 第451章 把脸遮起来 姜长离觉得,眼下的场面有些尴尬。 他虽得绿萝相救,可这二十年来,绿萝敬他如兄如父,他们真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先前没有解释,是因为觉得若是开口,才更像是无中生有,欲盖弥彰。 这会儿见着这阵仗,倒有些后悔自己没先详细跟他们说起这寨中情况了。 眼看日头西落,姜长离跟寨子里几个长老打了招呼后,领着他们进了万蛇寨。 秦月瑶这会儿死赖在墨冥辰背上,一路还一直都遮着他的脸。 “夫人,你这样我看不到路了。”墨冥辰走了几步,无奈地笑叹了一句。 “怎么?你还想被更多的人看上不成?”秦月瑶挑眉,张开了指缝,依旧不放手。 她环视了一圈走在他们身旁,一个个都不住往他们这边看的妖娆女子,满眼警惕。 都说了这是她男人了!这些人怎么还看! 一个个眼神还那么直白,直勾勾的,她们难道不用考虑一下跟在她们身边那些男人的感受吗?! 秦月瑶看了一圈,突然发现了什么,她转头看向牵着孩子跟在身后的君修远和拂衣。 “把你们的脸遮起来!”秦月瑶沉声嘱咐道,“云深也遮起来!” 君修远跟拂衣也被这些越聚越多的巫族女子看得不自在,那已经不是直白欣赏的眼神了,这些女人打量他们,就跟打量奇货可居的宝贝一样! 听得秦月瑶的话,两人都干脆利落地捂了脸。 云深得令,把昏睡过去的阿豹递给了妹妹,也跟他娘捂着他爹那般,把自己一张俊俏的小脸捂得严实。 “夫人连他们都舍不得给人看?”墨冥辰挑了挑眉,他夫人着紧他就算了,这会儿居然还怕君修远跟拂衣都被人惦记上? 那两个都是风华正茂的光棍!她担心他们做什么?! “我们是进来治病的,又不是进来结亲的,我可不想来一趟还要顺便参加几个婚宴。”秦月瑶撇了撇嘴。 虽说君修远和拂衣都是单身,尤其是君修远,早该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可他们都是大齐的青年才俊,大齐有那么多好姑娘给他们挑,干嘛要来跟这深谷巫寨里的女子喜结良缘? 身为大齐子民,在这个时候,她有义务帮大齐的姑娘们守好这两个风华正茂的美少年和美青年! 再说了,君修远要是被谁看上了,他们回去怎么跟林婉交代? 万蛇寨的女子们见着他们这般,越发觉得有趣了,一路尾随到了他们安置的小院,才纷纷离去。 走的时候,还几步一回头,不住地往院里看。 绿珠给他们安排的地方,是姜长离住的院子。 院里统共就三间房,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加一个堂屋。 姜长离与绿珠商议了解蛊之事后,决定先带姜琳进一趟山中的圣地。 走前还不忘了认真嘱咐留下来的几个人:“我跟你娘今晚先去去一趟万蛇寨的圣地,你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在我回来之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谁找过来,你们都不要离开这个院子。” “这里很危险?”秦月瑶见他神色有异,颇有几分担忧地问。 “放心吧,都是自己人,有危险他们也会护着你们,只是……”姜长离有些迟疑地看了君修远一眼,终还是没将这只是后面的话说完,拍了拍秦月瑶的肩膀,带着姜琳与绿珠一起离开了。 他已经嘱咐了万蛇寨里的人不要对他们下手,绿珠也有严令,这些人应该不会乱来吧? 院里没有厨房,万蛇寨的人给他们送了晚饭过来,可想起姜长离的嘱咐,再加上他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谁都没敢吃这些巫民送来的饭,都自觉地分食秦月瑶带进了的干粮。 夜色渐浓之时,秦月瑶哄了孩子们在床上躺下后,走到了屋外檐下的墨冥辰身旁,将手里提着的小竹筒递给了他。 “夫人准备这么充分,是当我们出来野游吗?”墨冥辰接了竹筒打开,嗅到里面飘出的醇香酒气,不由得笑了。 他们的行李都是秦月瑶收拾的,除了换洗的衣物外,刚刚他们还见她包袱里装着两摞大饼和几竹筒的饮水,这些便都罢了,她居然还带了酒来? “身为一个厨子,出门在外,这些都是必须的。”秦月瑶在他身边坐下,靠着他仰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 秦月瑶想起在万蛇寨里的所见,低声问:“你觉不觉得,这寨子里的人有些奇怪?” “南泽的蛊术千奇百怪,我听说很多人还以身饲蛊,万蛇寨里都是些擅蛊擅毒的人,他们看着与常人不同也是正常的,而且这寨子与外界往来甚少,寨中人行事作风与外面的人不一样也是情有可原的。”墨冥辰淡声说。 他这一路进来,也察觉到寨子里的人气息与常人有异。 姜长离说万蛇寨里的女子都擅蛊擅毒,这外貌和气息上与寻常人有些不同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寨子里的那些男人。”秦月瑶蹙了蹙眉,“我总觉得他们眼神和行为都怪怪的。” 她不是习武之人,感觉不到那些巫民的内息有什么不一样。 她觉得奇怪的,只是她双眼看到的景象。 “男人?!”墨冥辰神色一沉,侧目看向院外,伸手按住了放在一旁的长剑。 刚刚秦月瑶将他的脸遮了,他便也只顾着认真走路,没认真留意周围的巫民。 却不想原来这一路不止是那些女人眼神如狼似虎地看着他们,人群里的男人也动了什么心思?! 他刚刚就该好好看看,看看到底是哪些男人狗胆包天,竟敢打量他的女人?! “不是说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是他们看身边女子的眼神。”秦月瑶眼看墨冥辰神色一变,还似乎想提剑出去做点什么,忙一把拉住了他。 “那些男人一双眼睛都跟粘到了他们挽着的女人身上,哪还有功夫看我们。” 秦月瑶想起了那些人过分深情的眼神,总觉得心里发毛。 第452章 我也想把眼睛粘你身上 第452章  我也想把眼睛粘你身上 “这有什么,我也想把眼睛粘你身上。”墨冥辰听得那些巫族男子原来没有乱看,便也放下心来,侧头看着秦月瑶道。 这种心情嘛,他能理解,他现在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看到身旁的人,就这么牢牢地盯着,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月瑶看着他灿若明星,深情满溢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影子来,面上一烫,转头不愿跟他多说。 这人怎么这样,跟他说点正经事呢,他偏要这般不正经! 墨冥辰喝了一口竹筒里的酒,眼见孩子们睡下了,君修远跟拂衣也在书房里铺床,他侧头看向靠在他身旁的人:“今天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秦月瑶看着那繁星璀璨的夜空,正想感叹岁月静好,听得墨冥辰的话,她也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林子里那些毒蛇隐藏得巧妙,你隔得那么远,是怎么一箭射中的?” 他知道她箭法好,可先前替她收捡短箭的时候,他也看到了,看到秦月瑶的每一箭都能不偏不倚地直中要害。 他习武多年,箭法也不差,便是他,也做不到这般箭箭神准。 秦月瑶神色一凛,坐直了身子,转头看着眼前满眼探究的人。 先前一路过来,也只有拂衣问过她,还被她哄得愣了神。 旁人问的话,她可以随便说几句忽悠应付过去。 可眼前这人,明显不是她能随意忽悠应付的! 秦月瑶默了须臾,把心一横,直视着墨冥辰:“我若说是凭感觉射中的,你信不信?” 她之所以能射得这么准,多亏了能透视周围物体的青藤。 否则别说射中要害了,她连藏在草丛里的蛇都看不到。 可即便是在墨冥辰面前,她也还是不敢提自己身上这桩异乎寻常之事。 她也考虑过的,考虑过跟他说出实情。 可是,她还是害怕,害怕就算是眼前这个与她相依相伴,要与她携手一生的人,在听到了那样离奇的事情后,会把她当成一个怪物。 这样的事情,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她都是不敢相信的,更何况是墨冥辰这个古人? 有时候一想到这件事情,她甚至都会做噩梦,梦到自己说出了真相后,墨冥辰和两个孩子因为她不是原主,而离她而去。 这样的梦做了好几次,越是这般,她越害怕终有一天噩梦成真! 墨冥辰看她神色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隐约觉得自己这个因着好奇而不经意提起的问题触到了她心底最大的恐惧。 他伸手将秦月瑶揽进了怀里,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抿唇笑了:“当然信,夫人说什么,为夫都信。” 他不知道那恐惧的源头是什么?他也一点都不在意! 他心里有疑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毕竟他曾派人细查过秦家的事情,他查得细致,几乎将那秦家二女儿过往的点点滴滴都探查得清楚。 他知道秦家虽不富裕,对这个女儿却一直娇养,他们是决计养不出有这般好厨艺的女儿来的。 他也知道那个旁人口中的秦月瑶,是个文静温婉到有些怯懦的姑娘,被秦家养到十六岁,从未离开过庆云镇,好不容易在生辰的时候跟着秦福安去京城,半道却被劫去了黑风寨。 那样一个姑娘,怎会有如今这般开酒楼做生意,参加厨艺大赛的气魄? 那个他查到的秦家二女儿,与眼前这个他遇到的秦月瑶有着天差地别,简直判若两人。 若非有两个孩子在她身边,若非有白石村那些人亲眼见证了她和孩子们在白石村这些年的生活,若非那日探得她体内确有他的一丝内力所在,他都不敢相信这人就是六年前的那个人。 他从来没有问过她这般巨大的变化到底是什么原因?因为他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一个十分合理却又异常离奇的解释,离奇到她都不敢开口与他提。 他本是想告诉她,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要愿意告诉他,他都会信的,而且他也不在意。 他爱的,是他自归云湖便被救后遇到的这个人。 他只要她能一直这般留在他身边,与他白头到老,相携一生就好。 至于她的解释,她的秘密,她若现在不愿与他说,他便也不强迫她开口。 她心中有恐惧有顾虑,说到底还是他做得不够好,他没有给到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能放心大胆地将这些事情跟他说起。 所以,他不着急,余生还长,他总能等到她安心开口的那一日。 他的余生,真的还长吗? 墨冥辰神思一晃,心里多了一抹不安,下意识地揽紧了身旁的人。 “真的我说什么你都信?”秦月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错过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安,只看着他笑得温柔缱绻的模样,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这是自然了,你现在就算说你是仙女下凡,神仙转世的我都信。”墨冥辰温柔地拂了拂她额上凌乱的发丝,“说不定你真是仙女下凡,专门来拯救当初陷于危难的我的。这般大恩大德,我一介凡人也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得了吧,就我这样的还仙女下凡,”秦月瑶神色一缓,挑眉笑了,一手按上了他的心口,“我其实是山林里修炼成精的狐妖,专门迷惑你这种年轻力壮的男子,然后趁你不备,要将你挖心食肉的。” “夫人若是喜欢,别说挖心食肉了,活吞了我都行。”墨冥辰笑了,按住了她放在他心口上的手。 “喂,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了?大晚上的不睡,也别吵别人睡觉啊!”君修远从书房里探出头来,分外不满地看着大晚上在屋檐下打情骂俏的两个人。 他今天先是被林婉摧残折磨,下午到万蛇寨又被那群奇怪的女人直勾勾地看得心里发麻,自从到南泽之后,他就没遇到一桩好事,这会儿心情十分的不明朗! 拂衣满眼无奈地从书房里出来,跃上屋顶替他们护卫守夜去了。 墨冥辰将秦月瑶拉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回屋睡觉去吧。” 秦月瑶看着书房门口的脑袋,认真嘱咐君修远一定要关好门窗,不要随便乱跑,等得看着君修远应声关了门,熄了灯,她才跟墨冥辰一起往卧房去。 他们一家都睡在卧房里,墨冥辰说他下半夜要换了拂衣自己守夜,这会儿也的确该睡下了。 第453章 只能硬来 第453章 只能硬来 星夜微阑,清亮的月华透过纸窗,映得地上宛若荡开一片水光。 君修远换了寝衣仰躺在软塌上,抱臂瞪着顶上的房梁。 每次一遇上林婉,他这日子就过得十分不顺遂! 小时候林婉到京城见谁都打,唯独不打他。 君修远觉得林婉那是看不起他,嫌他不堪一击,懒得动手。 尤其是在知道林婉连百里奕都打过之后,他对此更不满了,他再不济,也总比百里奕那个终日读书的病秧子强吧?! 所以他日日挑衅,就盼着这女霸王能对他一视同仁。 如今这女霸王不跟他吵了,还如他所愿,变得对他格外暴力。 君修远终于等到了晚来那么多年的一视同仁,可今日被她这么一摧残,不仅没半点欣喜,这心里还总有几分气不过了。 这人凭什么对同僚对属下都是一副笑颜温柔的模样,偏偏待他就这么残暴?! 四年前被羞辱的账还没跟她算呢!她现在居然还敢这么对他?! 果然他这次就不该来宁州,就该跟以往一样,离这个脑袋里缺根筋的女人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君修远越想越气,发现自己根本一点睡意都没有,刚想起身去唤了屋顶上守夜的拂衣来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还没等他坐起来,突觉眉心一阵刺痛传来,他下意识地一掌拍在脑门上。 君修远看着掌心那被他拍死的,米粒大小的飞虫,越发觉得奇怪了。 他本以为是盛夏天里,从密林里飞进来的蚊子。 可手上这东西长得,跟他从前见过的蚊子不一样啊?! 他越看越觉得不妥,刚想唤了拂衣进来瞧瞧,自己是不是被什么毒虫给咬了,才坐起身,就见有人推开了他刚刚合上的窗户。 “你怎么来了?!”君修远本以为是有什么歹人闯入,刚想大声呼救,见到翻窗跃进来的人是,他猛地愣怔了一下。 他这是做噩梦了?!为什么林婉居然跑到万蛇寨来了?!还大晚上的翻他的窗户?! “我担心你在蛇谷里出事,所以过来看看你是否安好。”窗边的林婉在看到他反应的时候,也顿住了步子,温柔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托林将军的福,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君修远瞥了她一眼,揉了揉被马颠得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心口,起身往外走,“我去叫阿辰他们。” 他才不相信林婉大半夜的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只是为了确认他是否安好。 她先前让人盯着慕绥他们,现在过来,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而且他也不愿单独跟她待在一起,白日里才被她摧残了一次,他怕单独跟林婉待在一起,自己又会受到点什么伤害! “君哥哥!”君修远还未走到门口,窗边的林婉便快步掠了过来,她旋身挡在了门上,堵住了君修远的去路,纤手拉住了君修远的衣襟,将他拉近了几分,“君哥哥,我是专程来看你的,我……我想你了,你陪陪我好吗?” 林婉抬头看着她,水波潋滟的杏眸里含着无尽的缱绻深情,她语声温柔,攥着他衣襟的手一松,却也没有收回去,顺着他微敞的衣襟往里探:“君哥哥,今晚就好好陪陪我吧?” 君修远身子一震,一把拂开了林婉的手,退开两步,皱眉看着她:“你没病吧?” 这人疯了还是病了?大晚上的往蛇谷里钻就算了,居然还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他?! 君修远神色一凛,不待林婉开口,颇有几分担心道:“你该不会是进来的时候被蛇咬了,中毒了吧?” 以林婉的性子和功夫,乱闯蛇谷进来这种事情,她还真做得出来。 可瞧着眼前她行事说话这般怪异,不会是入谷的时候被毒蛇给咬了,中毒疯魔了吧? 林婉看了他须臾,才又带了几分委屈地开口:“这一路那么多的毒蛇和险地,可把我吓坏了,为了赶着来见你,我落了一身伤,这会儿心口好疼,要不你帮我瞧瞧?” 一边说,还一边去扯自己的衣襟。 她不过抬手轻轻一勾,半合的衣襟便大敞开来,露出大片春光。 “我看你是伤了脑子吧!”君修远被这阵仗吓得不轻,见门被堵了,转身要往窗边去“你待着别动,我去找人来给你瞧瞧!” 他本是想直接喊拂衣的,可这女人都在这儿脱衣服了,让拂衣进来看到她这衣衫不整的模样实在不妥,还是得先去找秦月瑶过来管管! 衣衫半敞的林婉眼见君修远要往窗边去,她伸手一抓,拽住了君修远的寝衣。 林婉本是想将人扯回身边来,猛力之下,竟是一把将那寝衣直接扯破了。 裂帛声响,窗外灌进来的夜风吹得君修远一个激灵,他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步子一顿。 这走向不太对啊!这女人夜半潜进来,是来……轻薄他的?! 君修远愣住的这个空档,身后的女子自背后一把抱住了他,柔软的身子紧紧贴了上来。 “君哥哥,如此良辰美景,我们还是不要辜负了才好。”女子将头靠在君修远光洁如玉的背上,呵气如兰。 君修远已觉情况不对,却是在她灵蛇般的手抚上他胸口的时候,顿觉身子一麻,不仅动弹不得,连开口呼救都做不到了。 “君哥哥,我可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今夜我们便成了这夫妻之好,日后你留在寨里陪我可好?”那顶着一张林婉的脸的女子此刻笑得妩媚,她一边说着,放在他心口的纤指一动,尖利的指甲切进了皮肉,将藏在指甲上的合欢散融入了君修远体内。 她本是想在幻象中诱他主动与她欢好,却没料到君修远看到她这模样,会是这般反应。 如今一计不成,便只能来硬的了。 那合欢散的药力极快,君修远呼吸越发急促,只觉周身宛若火灼,而那贴在自己背后的身子温凉如玉,若非他现下动弹不得,他真想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解热。 意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君修远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仅深更半夜遇上了一个女淫贼,这会儿还眼睁睁看着顶着林婉模样的女淫贼对他动手动脚,偏他还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合欢散起效了呢,”身后的女子轻笑了一声,松开了圈着他的手,“好哥哥,今晚就让我们……” 她话还未说完,突然神色一凛,旋身掠了开去。 就在她朝屋里退开的一瞬,一柄长剑刺穿了她刚刚靠着的门板,与此同时,银发青衫的少年自窗外一跃而入,挥剑直刺而来! 第454章 给我们带路 第454章 给我们带路 “阿远!”门外一剑未能刺中的墨冥辰急唤了一声,一脚踢倒了紧合的木门。 君修远被推得扑倒在地,身上的穴道也解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呢,身后的门板就直朝他倒了下来,重重砸在了他身上。 这一砸痛得他神思顿时清明,刚刚身体里腾起的那些莫名其妙,乌七八糟的感觉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疼了! “抱歉。”门口的墨冥辰这才意识到自己心急之下干了什么好事,颇有几分歉疚地说了一句。 墨冥辰一时也顾不得屋里酣战的其他两人,一把将门板掀开,将君修远捞起来推到了门外,才挥剑逼向屋里与拂衣打斗的女子。 “君公子,你没事吧?!”秦月瑶被墨冥辰那一声破门的动静惊醒,匆匆跑出来,就见君修远跌在门口,忙上前来扶他。 君修远被墨冥辰从屋里丢出来,正瘫在门外从周身的痛楚里回过神来。 这痛楚过了,身体里那焦躁的感觉便又都浮上来了。 感受到扶住他手臂的那双冰凉解热的纤手时,君修远身子一颤,咬牙挣扎,将人退开:“你离我远点!” 秦月瑶也发现了他此刻满面潮红,手臂上的热度灼人,听他这般一说,忙远远退开,不敢上前,只满面担忧地看向剑光交错的屋里。 见好事被撞破,那衣衫不整的女子自知不敌,也不恋战,灵巧地闪身躲过了拂衣的一剑,自大敞的窗户跃出,转瞬消失在了屋外的密林里。 拂衣刚要跟上去,却被墨冥辰一把拉住:“去给阿远瞧瞧,他受伤了。” “阿辰,出什么事了?!”秦月瑶见拂衣给君修远喂药下针,忙问疾步出来的墨冥辰。 “万蛇寨的人偷袭了阿远,”墨冥辰看了一眼夜色下一片寂静的寨子,拉了秦月瑶往卧房里去,“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再说。” 刚刚与他们交手的,是万蛇寨的巫祝绿珠。 便是有姜教主的嘱咐,这些人也敢对他们下手,现在偷袭被撞破,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这个万蛇寨,的确再留不得了。 “离开?是去找外公他们,还是去蛇谷?”秦月瑶见他神色凝重,快速地给睡眼惺忪的云薇套好了衣服,跟墨冥辰一起抱着孩子出来,有些不确定地问。 往外去,可是一路毒蛇遍布的蛇谷,离他们最近的驱蛇铃也有两里地远,没有万蛇寨的人引路避蛇,他们进蛇谷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要走,也只能往深山里去找姜长离和姜琳。 可里面的山林也大,无人带路,他们这般进去,只怕也难找到圣地所在。 墨冥辰正思量间,突然听得外面原本寂静的万蛇寨里有了响动。 看到闪动的火光快速地朝他们这边来,墨冥辰拉了秦月瑶,唤了拂衣,飞快地往圣地所在的深林里去了。 他们如今是在万蛇寨的地盘上,只他和拂衣两人,想与这些巫民硬碰硬并不明智,比起冒险进蛇谷,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去找到姜长离他们。 与蛇谷那边的情况不同,这片藏着万蛇寨圣地的山林里并没有遍布的毒蛇,一路夜虫低鸣,与外面那些寻常的树林并无差别。 墨冥辰和拂衣带着他们一路往树林深处去,急行了两炷香的功夫,听得身后没有人追过来,便也没有继续往前,寻了个隐蔽之地休息。 拂衣给已经有些昏沉的君修远探了脉之后,苦下了脸:“属下虽给君公子服下了解毒的药,可他似乎不止中了药,身上还有蛊毒,属下不知他到底中了什么蛊,只怕还得快些找到姜教主,让他帮忙才行。” 墨冥辰看着眼前暗沉沉的深林,却是有些犯难了。 他们只知道姜长离他们下午进的是这片山林,却不知这万蛇寨的圣地具体所在。 刚刚是情急之下不得不往里避,现在却是不知该往哪里走了。 他正思忖着让拂衣先入林探路,找对了方向再走。 毕竟眼下带着秦月瑶和君修远他们在这深林里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还没等他开口吩咐,却见阿豹突然从云深怀抱里挣脱,一头扎进了前方的深林里。 “阿豹!”云深眼见自己的小宠物又自己跑了,急唤了一声。 这一次阿豹也没跑远,往林子里跑了一小段之后,便转身朝他们叫唤了两声,随即又转头继续往前跑。 “阿豹是要给我们带路呢!”云深见它这般,愣了一下,欣喜地说罢,快步追了上去。 几个人一路跟着阿豹往深林里去,又行了半个时辰,便见密林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块空地。 空地中央立着一棵巨大的榕树,一条银白的巨蟒盘曲在树下,这会儿正垂着头紧紧盯着跑到它跟前的小猞猁。 阿豹是一路寻着大白的气息过来的,别的它不行,可凭着动物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它很容易就察觉到了这藏在山林里的,极具威胁的庞然大物。 只是刚刚冲得太快,等它刹住脚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经凑到了这个危险的东西跟前,这会儿又开始瘫软在地,瑟瑟发抖了。 大白垂头看着这缩成一团抖个不停的小东西,吐了吐猩红的蛇信,发出嘶嘶的声音,吓得阿豹四脚一登,直接昏死过去了。 “阿豹!”云深刚从他爹怀里下来,在树林边远远看到阿豹这般,急唤了一声,朝阿豹跑了过去。 墨冥辰见他这般朝着巨蟒面前冲,虽然知道那是姜长离养的,可毕竟是冷血动物,这会儿姜长离也不在,生怕那巨蟒伤了云深,急着追了过去。 还没等云深跑到阿豹跟前,就见一袭红衣自树上落了下来。 姜长离落到了大白头上,有些吃惊地看着几人:“我正准备出去找你们呢,绿珠他们就送你们过来了?” 他还真想回万蛇寨去把墨冥辰他们接进来替他护阵呢,却不想绿珠他们这么贴心,还提起帮他把人都送进来了? 第455章 年纪不小 第455章  年纪不小 绿珠捂着手腕,坐在堂屋的桌边,皱眉看着外面领命朝着四周的树林里追去寻人的人。 “巫祝大人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人全追回来的。”下达完吩咐的女子走了进来,眼看绿珠神色不郁,她挑眉笑着安慰。 “红姨,为什么我会失败呢?是我的幻蛊出了什么问题吗?”绿珠收回目光,有些气恼地问。 不应该啊,寨子里的其他女子用的都是红鸢教她们培育的幻蛊,每次出去都能成功将看上的男人带回来。 那些男人中蛊之后,会出现幻觉,将下蛊之人看成是他心仪的女子,心甘情愿地被带回万蛇寨来。 她今日用了最好的蛊虫,红姨还给她准备了合欢散,可怎么那幻蛊就不见效呢? 那人见着他,就跟见着鬼似的。 凭她温柔软语,主动投怀送抱,他不仅半点反应也无,还一副要抵死反抗的模样。 她现在都开始怀疑红姨给她的蛊虫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让那君公子眼前出现了其他幻象?! “幻蛊不会出问题,只是这世间的男女之情虽然大致相似,却又实则各有各的不同,有些人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突然见到心中真正所念之人,不免会有意料之外的反应。”红鸢叹了口气,伸手拉过绿珠的手腕,替她检查伤口,“巫祝大人这次没有准备好,下次再试定能成功。” 她们的巫祝大人自幼患了心疾,这些年一直都在寨中治病,从没有跟她们一起出过谷。 绿珠没有见过寨子里的其他女子给人下了幻蛊之后,如何一步步引诱那些男子沦陷其中,今晚这般行事,还是她临时教她的。 “巫祝大人还是应该对那个额间有纹身的男子下手,那样的人比这个君公子跟容易得手。”红鸢捋了捋今晚的情况,颇有几分遗憾地说。 “这怎么行,那是姜叔叔外孙女的男人,姜叔叔知道了会生气的,”绿珠皱了皱眉,提起姜长离,她满面担忧地看向红鸢,“红姨,我们今晚做了这样的事情,姜叔叔知道后,会生气的吧?” 绿珠说罢,猛地站了起来:“我们还是快点把他们找回来吧,我去给君公子道歉,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姜叔叔。” 红姨她们一直鼓励她快些去寻个男人回来,毕竟她年纪不小了,也该为万蛇寨生一个小巫祝了。 今天进来的几个年轻男子里面,她第一眼看上的本是那个额上有纹身的人。 可那人是姜叔叔外孙女的男人,她虽然喜欢他,却也没想过要跟姜叔叔的外孙女抢人。 于是红姨就让她对那个君公子下手。 这位君公子长了一张十分好看的脸,眼瞧着性子也不错。 她想象了一下日后若是这样一个男人天天陪在她身边,将她当做他最爱的那个人,每日浓情蜜意,恩爱到老,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所以,她听了红姨的话,偷偷用睡蛊放倒了屋顶上守夜的少年,又给君公子下了幻蛊。 她本以为这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毕竟幻蛊能让君公子将她认成他的心上人。 既然是心上人,按红姨她们所说,她这般投怀送抱,君公子应该欣然接受才对。 却不想最后居然闹成了这般局面。 现在这院里的所有人都逃进了山林,虽然圣地藏得深,可他们若是先一步找到了姜叔叔,跟姜叔叔说起今晚发生的事情,姜叔叔回来之后,会跟他们发火的吧?! “人自然是要找回来的,至于你的姜叔叔……”红鸢拉住了要出去的绿珠,她媚眼一挑,唇畔浮起冷笑,“我已经让紫霄她们着手准备了,姜长离如今要用袖蛇替她女儿治离魂蛊,那取蛊之术需得御蛇之人不能有半刻分神,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红姨这话是什么意思?”绿珠愣了一下,看到红鸢眼里的冷意,她心下恍然,沉眸甩开了红鸢的手,“姜叔叔对我有大恩,我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若非绿萝大人相救,姜长离早二十年前就死了,蒙受恩惠的,是他才对。”红鸢也站了起来,垂眸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巫祝大人不是想完成绿萝大人的遗愿,早日炼出五毒蛊王吗?如今这最后一味银链蛇胆就在姜长离手上,我们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夺回蛇胆,巫祝大人如何能炼出蛊王?” 如今跟着姜长离的那条银链蛇,本是十多年前绿萝大人养来准备取胆炼蛊的。 偏那巨蟒被姜长离看上要走了不说,他还将龙血珠喂给了那条银链蛇,养出了这么一个怪物来。 从前是因着有绿萝大人一直纵着姜长离那个外族人,绿萝大人死后,偏姜长离又恢复了内力,她们不敢轻易与他动手。 红鸢前几个月眼睁睁看着姜长离出谷,本以为自己所谋之事无望了,不想姜长离居然又回来了,还是回来做这样一件事情。 今晚这么好的机会,只要绿珠狠得下心,他们带人杀了御蛇替姜琳治病的姜长离,取了蛇胆炼蛊,她也可以趁机取走银链蛇体内的那颗龙血珠! “娘临终前交代过,说五毒蛊王阴毒太甚,让我不要轻易尝试……”绿珠有些犹豫。 “巫祝大人还不明白吗?绿萝大人当初那般跟你说,是怕你问姜长离讨要银链蛇,伤了姜长离的心,自姜长离进万蛇寨后,绿萝大人一心都在那臭男人身上,何时在意过你?在意过万蛇寨?” 红鸢抬手替绿珠将鬓边的头发拢到耳后,幽幽开口:“巫祝大人这些年心里也是恨的吧?恨那个抢走了绿萝大人全部心思的臭男人?今日我们先动手杀了他们姜家的人,到时候银链蛇是我们的,那两个绝色的男人也都是巫祝大人的了。” “我……”绿珠神色一沉,听到这样的话,有些心动了。 “巫祝大人,不好了,蛇谷起火了!”就在绿珠迟疑之际,一个巫民急奔了进来,满眼慌张。 她的话刚说完,又有人掠进了院子里,神色比先前进来的那个还难看:“巫祝大人,红鸢大人,烨火教的人杀进来了!” 第456章 放火烧山 第456章 放火烧山 谢元杰和月照因为记挂着去蛇谷的几人,将桑璟舒他们往南送了十里之后,便折回了绵山。 先前他们已经到山巅打探过了,从山顶的断崖下去,是蛇谷的中段,前不着万蛇寨,后不见谷口的,基本上下去就是找死。 不过这里视野极好,远远可见十数里外连绵的密林,他们当时判断了一下,万蛇寨应该就藏在那片密林里。 虽然不能带人前往,不过他们也打算在山巅驻扎,时刻注意密林里的动向。 谢元杰没有想到,有人比他们更早将山巅的空地占据了。 一群披甲的将士这会儿正忙着将一个个半人高的,封得严实的木桶用铁索吊着往断崖下放。 那断崖高达数十丈,这会儿几个将士正缓慢地松着铁索的绞架,生怕放快了把那些个木桶砸到谷地,引出一场大麻烦来。 “沐副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月照一眼认出了在崖边指挥的沐嘉言,他提气掠到了崖边,跟沐嘉言作了个礼。 “跟着林将军办公差啊。”沐嘉言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无奈地看向崖底。 月照跟着他一起转头,看到下面的情形,呆愣了一下。 谢元杰也跟着掠了过来,刚到崖边就觉得不对劲。 原本该风清气凉的崖畔此刻热意灼人,谢元杰一眼看到谷底的情形,乐了。 “你们这是要放火烧山啊?”崖下的蛇谷里,这会儿一半是被烧得什么都不剩的枯枝裂地,另一边的林子里,冲天的大火烧得正旺,顺着谷中的风势,翻滚的火舌正往蛇谷深处去。 “我们奉命攻入蛇谷,探查近几年齐人在南泽无故消失的案子。”沐嘉言神色复杂地看着崖下的一群人,叹了口气,“都是小婉想出来的好主意。” “林将军真是女中豪杰,军中表率,南境能有林将军这样的良将,是大齐百姓之福。”谢元杰也看着崖下一片焦土上,一脚将一个装满火油的木桶踢进火海的林婉,由衷感叹。 林婉在下面忙得热火朝天,也没注意到崖上的人。 她将运下来的五桶火油全数踢到了大火里,她力道极大,那桶壁厚实的火油桶一路穿过火海,滚到了还未被烧着的树林间,撞在树干上后才猛地炸开,将大火不停地往里面引。 林婉歇气的空档,看到有人自崖边掠起,一路踏着崖壁冒着火海往里去,还没穿过火海,被火舌一撩,惨叫了一声,跌进了大火里。 她不满地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明河圣女,你们不帮忙就罢了,能不能管好自己的人,别让他们再去当烤肉了!” 崖壁下一身红裙轻,纱蒙面的女子听得这话,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 “林将军,你们要烧到什么时候?”明河看着越烧越盛的大火,沉声问。 他们从措芒寨得了消息,听说姜长离和姜琳进了蛇谷治病,便带着教众赶了过来。 弱水擅毒,这蛇谷对寻常人来说是万分凶险之地,可他们烨火教想进去,有弱水御毒驱蛇,杀进万蛇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从前他们不找万蛇寨的麻烦,是因为万蛇寨在南泽素来低调,从来没犯到他们烨火教头上。 如今知道了姜长离在里面,他们本打算在祭月大典之前,过来将姜家父女一锅端了。 可明河没想到,他们才进谷没多久,就遇到了大火。 更让她头痛的是,放火的还是南境驻军。 这些人是有什么毛病?大晚上的跑来烧山?! 现在好了,清辉和弱水是带着人先进去的,她领着余下的人晚来了一步,就这么被林婉他们放的大火隔在了蛇谷两端。 “早着呢,我们准备一路烧到万蛇寨去,将那些诱拐齐人的凶徒一举拿下。”林婉一张映着火光的俏脸上笑靥如花,“明河圣女若是急着进去,就叫你的人一起来帮忙吧,我听说万蛇寨的女人最善勾人,你们要是去得晚了,说不定清辉祭司都跑去给人家当压寨夫婿了呢!” 林婉也没想到会在蛇谷遇到烨火教的人,这些人进蛇谷想干什么,她自是清楚。 她原本只是打算烧出一条路来,让他们能尽快赶到万蛇寨,只是在看到明河带着那么多人过来后,她便改了主意,飞鸽传书去南山斋后,又打算放大火将烨火教的人先拦上一拦。 明河抿唇看着林婉,没有说话,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戾气。 她现在的确挂心先行进去的清辉和弱水等人,那蛇谷里除了毒蛇和万蛇寨的巫民,还有姜长离他们。 前两日清辉才在姜长离手上吃了亏,没有她的秘法相助,她怕清辉他们依旧不敌姜长离。 她刚刚忍了那么久,是因为顾忌林婉他们的身份。 他们这些江湖门派,不管多人多势大,想要安生,都不会轻易得罪官府朝廷。 若现在在这里放火的是其他人,他们早就毫不客气地动手了。 可偏偏这些人全是南境驻军,还打着办公差的旗号。 自姜长离离开后,烨火教与大齐朝廷的联系便彻底断了,这些军人他们眼下轻易开罪不起。 可是,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清辉他们…… 明河咬了咬牙,右手在袖中收紧,抬头探查崖上的情况,打算动手先将这些碍事的南境驻军都解决了,进去与清辉他们汇合。 然而,在看到崖上绑了绳子往下落的一群剑客后,她松了手,再次沉下了脸。 现在更好了,这一群南境驻军没办法解决,南山斋的人也来了! 来的不仅有南山斋暗羽堂的二十四煞,还有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少侠谢飞花。 这会儿要是动起手来,他们还没进万蛇寨,就要先遭一场恶战! 明河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神色凝重的烨火教众人,她沉叹了一口气,唤了众弟子,朝正跟谢元杰和月照他们说话的林婉走去:“烨火教愿助林将军一臂之力,便让我们与林将军一起,将这蛇谷全数烧尽吧。” 第457章 心仪哪家姑娘? 第457章 心仪哪家姑娘? 万蛇寨的人在榕树上用木板铺出了两层平展的场地,下层修了四间竹屋,供平素进圣地祭祀的寨民们休憩之用。 竹屋里,姜长离取针替君修远逼出了残留的蛊毒。 “幻蛊是万蛇寨惯用的伎俩,中蛊之后会出现幻象,将下蛊之人认作心上人,”姜长离见身旁几人满眼担忧,缓声解释,“这孩子体内并没有蛊虫,休息片刻后,幻象就会消失了。” 这幻蛊本是会咬破人的眉心后,直接钻进人的体内的。 这样蛊虫留在身体里,若不用雌蛊引出,这人的幻觉就永远不会消失。 姜长离也不知道是绿珠御蛊的本事没练到家,还是这君修远运气好,蛊虫只咬了他一口,并没有钻进去。 姜长离看了一眼蹲在竹床上,认真给君修远眉心涂药膏的云薇,唤了墨冥辰和秦月出了竹屋。 姜长离也未劝他们就此息事宁人,反倒说等得替姜琳解开了蛊毒,会回万蛇寨替他们讨回公道。 对于万蛇寨如此行径,早在多年前他便已看不惯了,就连从前作为巫祝的绿萝,都有整改之意。 万蛇寨是女子当家,她们鲜少与寨子外的巫族来往,素来喜欢这般强抢年轻男子进来延续血脉。 那些被下了幻蛊的异族男子们不仅一生活在幻象里,任由下蛊之人摆布,时日长久,还要忍受蛊虫入脑之痛,最后不是发疯了,就是变得痴傻。 这些人对于万蛇寨的女子来说,不过是些漂亮的玩具罢了。 等得她们对身边的人厌烦了,便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丢进蛇谷。 在之前,她们若是产下女儿,会留在身边抚养,若是产下儿子,便会将这初生的幼子当做炼蛊的容具。 万蛇寨里诞下的幼子,从来都活不过三岁,最后皆落得一个被母亲蓄养的蛊虫蚕食殆尽的下场。 姜长离说他带姜琳到榕树下的地宫后,地宫里的阴气催动了她体内被压制的离魂蛊,现在姜琳昏迷不醒,他需得尽快御蛇取蛊。 几人决定先到附近探查一番后,就着手准备替姜琳解开蛊毒之事。 姜长离与墨冥辰外出探查之际,余下几个人都在竹屋里守着竹床上的人。 君修远面上的红晕已经全然褪去,这会儿倒是苍白的没了半分血色。 云薇伸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担忧地看向秦月瑶:“娘亲,我们找点东西来给君叔叔盖上吧,他这样躺着会着凉的。” 这会儿对穿的窗户也没个遮挡,阴冷的风簌簌地灌进来,别说光着上身的君修远了,就连屋里的其他几人都觉得有些冷。 拂衣刚刚便在树上各处找了一圈,除了竹床和桌椅,什么都没找到。 他想了想,刚想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君修远穿上,却见一旁的秦月瑶将背上的包袱解了下来。 秦月瑶从包袱里翻了一套自己的衣裙,献宝似地递到了拂衣面前:“我有干净衣服,我们给他换上吧!” 他们刚刚走得急,别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她就只惦记着自己包袱里还放着钱袋,一路带着背到了这里。 等了那么久,想让君修远当女装大佬的心愿今天终于要实现了! 拂衣见状,眼前一亮,二话不说地开始帮昏过去的人穿衣服。 君修远幽幽转醒的时候,就见身旁几个人面上含笑地望着他,每个人眼里都满是赞赏之意。 君修远不高兴地皱了皱眉,他今晚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不仅差点名节不保,还被墨冥辰砸伤了腿。 他现在还觉头昏脑涨,腿伤隐隐作疼。 这些人太过分了,不仅不关心同情他,还这般守着看他笑话?! “你们——”君修远刚想伸手去抓一旁捂嘴偷笑的拂衣,手一动才发现身上不对劲,他垂眸一看,猛地坐了起来,“你们给我穿的什么鬼东西?!” “这不是怕你着凉,好心借了衣服给你御寒嘛。”秦月瑶退了两步,颇为满意地看着他们的杰作。 君修远身量比她高,身形也比她壮,那套流仙裙套在他身上,衣襟合不上,袖子也短了不少。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半点都不影响美感。 “君公子这样,才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秦月瑶看着长发披散,拂手一动,带得袖摆轻扬的人,笑得更灿烂了。 这人太过分了,肤如白脂,眉眼精致,不管男装女装,都是一副魅惑众生的模样。 “倾你个大头鬼!你们这群……”君修远动了动被上衫箍着的手,眼看还有孩子在,硬生生把后面的脏话给憋了回去,扯了扯衣领,满眼含怒地瞪着秦月瑶和拂衣。 “都这个时候了,君公子便不要在意这些小节,还是身子要紧。”拂衣忍了笑,眼见君修远脸上恢复了血色,冒着被攻击的危险,凑过去替他诊脉。 君修远气了几秒之后,也懒得生气了,他没有光着身子到处跑的习惯,有衣服穿也不错。 看在这裙子还算好看的份上,他也就勉强原谅这两个口口声声为他好的人了。 “我们这是在哪儿?”君修远缓过神来,发现他们身处之地十分眼生,不由得问道。 一想起今晚受到的屈辱,他就恨得牙痒。 吃他的豆腐还想下毒采他,他要让那个女淫贼不得好死! 秦月瑶将入林后发生的事情跟君修远讲了一遍,还详细地跟他解释了他所中的幻蛊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修远越听,脸色越沉。 “君公子跟我们说说吧,你当时到底看到谁了?”秦月瑶瞥见君修远的脸色,凑前了几分,八卦地问。 “我没中蛊,我谁都没看到!”君修远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别这么不好意思嘛。来跟我们说说你心仪的到底是哪家姑娘,回头我们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秦月瑶眉开眼笑地看着这嘴硬的人,见他不说,自己开始猜了:“是流苏吗?还是胡姬酒肆的掌柜?不会是公主殿下吧?” 秦月瑶看君修远黑着一张脸狠狠瞪她,突然话头一顿,随即拍掌惊呼:“啊,我知道了,不就是林……” “你闭嘴!”君修远恼羞沉怒地急喝了一句,扑过去捂秦月瑶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第458章 护妹妹周全! 第458章 护妹妹周全! 君修远恼怒地追着秦月瑶一路出了竹屋,眼见听到动静的大白盘着树枝探下头来,两人被吐着信子的巨蟒一吓,便也不敢再闹腾了。 他们久等不到姜长离和墨冥辰回来,又不敢贸然离开榕树,便都上到了顶层,远远观察林中动静。 参天的树顶上修着一个大露台,隔着稀疏的枝丫,可将一路绵延而去的山林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天际泛白,东边的山峦上红霞漫天,已有日出之相。 “不对啊,那边怎么这么亮?”君修远手搭凉棚,远远眺望后,疑惑地指向万蛇寨的方向。 那里冲天的红光自地起,并不似是被霞光染出来的颜色。 “好像是万蛇寨起火了。”拂衣作为习武之人,目力远胜其他两人,他站在树梢看着万蛇寨那边冲天的火光,也有几分惊讶。 “起火了?!”君修远一听,不由得拍掌大笑,“也不知是谁干的好事,回头本公子一定要重谢他才行!” 烧得好!简直是烧得太好了! 那鬼地方就该一把火烧了个赶紧,免得那些妖女再来祸害别人! 秦月瑶听得万蛇寨起火,却不似君修远这般欢喜:“我们进蛇谷还不到一日,万蛇寨便出事了,也不知来的是谁?” 推算时辰,那火必然不是姜长离和墨冥辰放的。 他们昨日进蛇谷之事,虽说只有严斌他们知道。 可姜长离的大白那般扎眼,一路往蛇谷去的时候难免会被人看到。 现在有人放火烧万蛇寨,对万蛇寨来说是件坏事,对他们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 几人说话间,出去探查的墨冥辰已从树下掠了上来,他只身一人,神色阴沉。 墨冥辰古怪地瞥了一眼一身女装的君修远,也没多说什么,只抱了孩子,唤了他们往树下去:“烨火教的人过来了,你们先去地宫躲藏起来。” 他和姜长离本是去探万蛇寨一众人的动向,想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追进来。 一路往东才去了不到五里,就突然听得林子里传来隐约的铃铛声。 姜长离一听便说是烨火教的人来了,他当即换了个方向,打算先引开烨火教的人,让墨冥辰回来将其他人都带到地宫去。 墨冥辰依姜长离的交代,找到了机关,打开了树下地宫的石门。 幽深的长道一路往下,石门打开的一瞬,扑面的阴风吹得门口的几人都打了个冷颤。 墨冥辰让君修远先带了两个孩子下去,等得他们一路走完了石阶,消失在石阶尽头忽闪的火光里,他才吩咐一旁的拂衣“姜教主会从另一个入口进来,我会从外面将这道石门封死,在姜教主回来之前,若是有人敢闯,一律当场截杀,不可让他们踏入地宫半步。” “主子和夫人不进来?”拂衣站在门口,听得墨冥辰的吩咐,皱眉问。 “我们要去替姜教主将烨火教的人引开。”墨冥辰看了身侧的秦月瑶,摇了摇头。 姜长离说烨火教的人手里有传音铃,那东西在姜家人靠近的时候就会响动。 如今单这地宫里就有三个能让传音铃作响的人,他虽不愿带秦月瑶冒险,可也只有这般,才能替姜长离和姜琳争取时间,也好保全两个孩子。 得等拂衣也进了地宫,墨冥辰扭动机关合上了厚重的石门后,挥剑捣毁了藏在树干里的机关。 那封闭的石门足有近千金重,机关一毁,自外面便很难打开。 盘曲在树上的大白看着墨冥辰做完这一切后,便迅速从树上滑了下来,不再理会他们,一头扎进林子里,转瞬便没了踪影。 “害怕吗?”墨冥辰收了剑,转头看向一旁静静看着他做这一切的秦月瑶。 秦月瑶秀眉紧蹙,盯着草地上那看不出痕迹的石门所在之处:“他们在里面不会有危险吧?” 她与墨冥辰一起,心中半点不惧,只怕他们一走,这地宫里会发生什么意外。 毕竟前两日他们就如现在这般丢下两个孩子进了绵山,结果回来的时候云薇差点被烨火教的人带走,云深和月照他们还中了毒。 “放心吧,有姜教主他们在,不会有事的。”墨冥辰叹了一声,这话他说得也没什么底气。 这林子里现在不仅有烨火教的人,外面的万蛇寨里也有大动静。 来的也不知是敌是友,他现在只盼姜长离能尽快治好姜琳,他们也好一同御敌。 君修远本是牵着两个孩子按了墨冥辰所说,顺着石壁上灯火微弱的甬道往里去找昏迷的姜琳,听得身后石门合上的响动,三人一起顿住了步子。 “爹爹和娘亲呢?”云薇见石阶上下来的拂衣身后再无他人,眉心一拢,不解地问。 “主子和夫人去找姜教主了,晚点再进来。”拂衣神色也有些凝重,他看了君修远一眼,柔声跟云薇解释,“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先去里面休息,等他们吧。” “骗人!他们是不是又跟上次一样,丢下我们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有了上次措芒寨里的事情后,云薇再也不相信爹爹和娘亲很快就会回来的鬼话了! 虽然昨天娘亲和爹爹什么都没跟她说,可她听到了严爷爷跟谢叔叔他们说,爹爹他们被埋在了大山里,还遇到了可怕的怪物。 再说了,爹爹和娘亲不在身边,她那晚还差点被烨火教的坏人给拐走了。 现在又听得他们丢下她和哥哥离开,云薇心里发慌,挣脱了君修远的手将要往门口跑。 云深一把拉住了妹妹,紧紧攥着她的手,“云薇别怕,这次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刚刚在树上,大人们讨论的时候也没有避开他们。 他们说的那些话,云深虽然没全听明白,却也理解了一个大概。 他知道他们新认的外婆先前情况危急,外面寨子里那些奇怪的叔叔阿姨很危险。 他还知道爹爹口中的烨火教就是那晚想要拐走妹妹的那些坏人。 他不知道爹爹和娘亲现在到底要去做什么,可是先前爹爹跟他说过,如果他们不在,他这个做哥哥的不仅要照顾好妹妹,还要保护好妹妹! 前天在寨子里他没能保护好妹妹,今天他一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一睡不醒,在爹爹回来之前,他要护得妹妹周全! 第459章 互利互惠 第459章 互利互惠 从武柳营运过来的火油桶数量有限,林婉本还忧心这火油桶踢完了之后,他们无法再继续引火往里烧。 可有了烨火教的帮忙,他们这一场大火,简直有如神助。 随行的将士们驻守南境多年,早听说烨火教的人会妖法,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从前他们只觉得,这都是南泽那些盲信烨火教,将他们奉为月神侍者的巫民们瞎吹出来的。 可今晚却是亲眼得见,那明河圣女与教中十数位白衣弟子一起在谷中排阵做法,竟是真让山谷里顿时狂风大作,那顺着山谷而来的大风将火势往里送。 原本燃得正旺的大火在大风的助力下,宛若一条燃烧的巨龙,一路顺着蛇谷往里扑,所到之处,万物皆化作焦土。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远方天光乍亮的时候,大火便已经烧到了万蛇寨前。 那些来不及逃走的毒蛇在这一场大火里化为灰烬,若非万蛇寨的人提前伐尽了寨子前的树木,只怕这火龙会一口将蛇谷尽头的万蛇寨也一起吞了。 谢元杰一行与南境驻军们此刻隔着渐小的火势警惕地看着对面聚过来的寨民,个个都是一副严阵御敌的模样。 “明河圣女辛苦了,烨火教今次助力有功,回头本将军上报朝廷,定会好好嘉奖烨火教。”林婉一手按剑,看着一旁面色惨白,被弟子扶着才能站稳的明河,笑道。 明河接连五次催动秘法,此刻神虚气弱,听得林婉的话,更是恨得吐血。 若非担心清辉他们吃亏,她根本不会做这样费神之事。 旁人都以为烨火教的圣女修习秘术,能呼风唤雨,操纵万物。 却是不知,她施下的秘术,只是能让教中修习烨火教心法之人内力暴增之法罢了。 那坐地而起的狂风,是十数个烨火教的弟子以内力搅动周遭空气所成。 如今他们倒是一路烧进了万蛇寨,可她也损耗颇多,一时半会也恢复不过来了,若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姜家父女,岂不是…… 大火对面万蛇寨的众人脸色也比明河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本是得了红鸢的令,准备今晚潜入圣地杀了姜长离的。 可这都还没行动呢,就听得蛇谷里出事了。 他们已经跟先一步进来的烨火教的人动过一次手,好在那些人似乎也不是奔着灭了他们寨子来的,并未与他们缠斗,只应付了一阵后,就往圣地所在的深林去了。 那圣地地宫里有他们的秘宝所在,现在红鸢大人已经带着人追过去了。 那些毫不恋战的烨火教的人不仅全是高手,里面还有个擅毒的小姑娘,她们当做武器的毒蛇在那小姑娘面前就跟蚯蚓一样不堪一击。 他们本以为红鸢大人那边的事情就已经够棘手的了,现在隔着大火看到外面进来的一群人,众人心中更是一沉。 蛇谷里的蛇被火烧死了大半,有被那烨火教的小姑娘杀了许多,如今他们能用来御敌的,只有平日养的蛊虫了。 可蛊虫跟蛇一样怕火,再说了,对面那些烨火教的人,哪一个不是御蛊的高手? 眼下虽然无人开口,可站在绿珠身后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的女子们个个心里都恨透了姜长离。 烨火教的人为什么会过来?她们心里都一清二楚。 当年绿萝大人将那人救回来的时候,寨中几个长老就劝过她。 姜长离那样的身份,留在她们这隐于世外的万蛇寨本就是个祸害。 这些年她们都提心吊胆,小心地将姜长离活着的消息捂得严实,就怕遇到今日之祸。 前些日子她们见姜长离离开万蛇寨,还都松了一口气。 没成想这人居然去而复返,如今还给她们万蛇寨带来了灭顶之灾! “对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大齐镇南将军麾下的军人,我们并无敌意,今日入谷,是在查案的,还请诸位放下武器,积极配合,以免错伤无辜。”林婉眼看大火即将烧尽,抬手给随行的部下比了个手势后,扬声说道。 他们今日进来,只是来寻人的,又不是来滥杀无辜的。 这蛇谷里的毒蛇这些年祸害了不少人命,一把火烧了也是利国利民,眼下都到人家寨子门口了,他们作为护卫南境周边安宁的军人,总不能跟那些土匪和不讲道理的江湖人一般,见人就杀。 万蛇寨的众人听得她的话,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后,都看向了为首的绿珠。 “巫祝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兵不动,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绿珠咬了咬牙,率先收起了手里的短剑。 这样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上。 万蛇寨隐在蛇谷近百年,还是第一次有外人这般大张旗鼓地闯谷,更是第一次跟大齐的军人打交道。 众人闻言,犹豫片刻后,也如绿珠一般收了武器,遣了围绕在周围的毒蛇。 明河古怪地看了一眼这大晚上带人烧蛇谷的女将军,此刻也来不及多想林婉今日进来到底要做什么,她转头唤了烨火教的弟子,准备往深处去寻清辉他们。 “明河圣女别急着走啊,瞧你们这一路劳心劳力的,要不先跟我们进寨子喝口茶歇歇?”林婉见明河要走,伸手过去拦人。 “林将军,你们要放火,我们已经极力配合了,现下我们要去处理烨火教的私事,林将军若是再阻拦,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明河咬牙看着这个烦了她一晚上的女将军。 “本将军不过是见你们都是大齐子民,担心你们的安危罢了,”林婉笑道,“你们既然有要事要办,本将军便也不拦着了,不过明河圣女能不能留几个人在万蛇寨,我怕对面那些刁民暗中使坏。” 这些巫民多会蛊术,没了烨火教的人陪着,她还真怕他们在这里吃暗亏! “烨火教又不是你们南境驻军的护卫,林将军不要太得寸进尺了!”明河听她这般厚脸皮,直接翻脸了,她一把拂开了林婉的手,跟在身后的烨火教众弟子也纷纷按剑。 这人到底把他们当什么了?!帮他们放了火还不够,现在还要给他们当保镖?! 林婉笑着收回了手,低声道:“明河圣女这话就不对了,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也不想自己办急事的时候,这群巫民追着妨碍你们吧?你留人在这里帮我,我替你们绊住这些人,我们这也是互利互惠嘛。” “……”明河皱眉看了她须臾,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了几个擅蛊术的弟子给林婉,这才带着余下众人,飞身越过了火海,往万蛇寨后的密林里去了。 第460章 给我们省事 第460章  给我们省事 远处山头跃起的红日给绵延的山林镀上了一层金衣,林中的风也在晨光的点染下多了几分暖意。 墨冥辰背着秦月瑶在密林里急行,他们一路往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再不见身后巨大的榕树,远处的密林里也响起了急促的铃铛声。 “我们要往哪里去?”秦月瑶趴在墨冥辰背上,越过他的肩头,看着前方密集的林木,问道。 “姜教主说北面山崖下有一个寒池,我们将烨火教的人引离地宫,正好可以过去取七叶灵芝。” 墨冥辰一路仔细辩着远处时远时近的铃铛声,他也不急着奔逃,只是一直保持着能被他们察觉,却也不会让他们跟上的距离。 姜长离说他自林间潜回地宫后,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便能替姜琳解开蛊毒。 只要他按姜长离所说,找到那长着七叶灵芝的寒水池所在,这点时间,也足够他们将灵芝取回来了。 “七叶灵芝?是为了拂衣从琼枝岛救下的那个大夫吗?”秦月瑶好奇道。 前两日比赛结束后,她曾听君修远提过这事儿。 君修远说拂衣他们一到他面前就对此事闭口不提,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那位荀大夫二十四年前在海上遇险,漂到了琼枝岛后得姜教主所救,虽活了下来,却染上了顽疾,还失了记忆,如今命在旦夕,谢谷主说需得这谷中的七叶灵芝做药引,或可替他续命。”墨冥辰一路踏着草地急掠,他避得游刃有余,倒也还有闲情与秦月瑶解释。 “你们救他,是因为他是外公从前的病患?那你们瞒着君公子做什么?”秦月瑶转念一下,忽觉不对,她讶然低呼,“你刚刚说荀大夫二十四年前在海上遇险?” 墨冥辰被身后突然激动的人一把勒住脖颈,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荀大夫不会是君公子的生父吧?”秦月瑶听得他的抽气声,不好意思地笑着松开了手,伏在他肩头小声问。 能让墨冥辰他们这般上心,还在君修远面前避而不谈,那荀大夫又是这般凑巧是二十四年前在琼枝岛附近出的事,秦月瑶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个猜测。 墨冥辰刚欲将实情道出,突然听得原本隔得甚远的铃铛声猛然飘近,他神色一凛,不再多言,加快了步伐,一路往姜长离所指的断崖方向去了。 密林北边的断崖与林中那棵榕树相去甚远,崖下一汪寒池,冷雾缭绕,隔着朦胧的雾气,也可清晰地看到那崖底池畔华光流转的七朵灵芝。 在万蛇寨的人眼中,那七朵水边月是月神赐予他们的宝物。 断崖上设了祭坛,万蛇寨的人每年都会到此来祭拜月神。 姜长离对万蛇寨之事了若指掌,一早便告诉了墨冥辰祭坛上的机关所在。 断崖高达数十米,祭坛之下修了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崖底。 墨冥辰和秦月瑶到断崖的时候,身后已听不到烨火教的铃铛声。 他们刚刚在密林了穿行许久,已经将烨火教的人引得足够远了,算时辰,姜长离现在应该已经在地宫里替姜琳解蛊毒了。 他们此刻只需得找到机关,到崖底采了灵芝后,再去与姜长离他们汇合便好。 “那就是七叶灵芝啊!”秦月瑶站在崖边,看到崖底的发光之物,颇为好奇。 这般远远看着,那深崖下就像落了几个小月亮一般。 崖畔长风猎猎,秦月瑶抬手理了鬓边被吹乱的发丝,转身朝祭坛边找机关的墨冥辰走去。 她才走了两步,突觉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颤。 “阿辰!”秦月瑶惊呼了一声,还未等她快步奔到几步外的墨冥辰身旁,就见脚下断崖突然裂开。 一声巨响之下,祭坛旁的两个人伴着碎裂的山石,直朝深崖下坠去! ………… 姜长离引了烨火教的人远离地宫后,就甩脱了身后的人,飞快地从林中的另一个入口进了地宫。 万蛇寨在这片山林的地底修建了一个极其庞大的地宫,里面的甬道错综复杂,机关重重。 地宫里藏着万蛇寨历代巫祝养育的蛊王,还有她们为了研制五毒蛊王所留下的记录秘术的卷轴。 这里本是非巫祝不能来的,不过姜长离曾与绿萝进来过一次。 绿萝死前怕姜长离出不去,还特意给他留了地图。 所以姜长离这一路走得顺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君修远他们所在的大殿中。 拂衣还守在榕树下的入口处,姜长离见躺在石室里的姜琳面上已有青紫之相,不敢再耽搁,从石室的水池里取了两条还不及竹签粗细的小蛇,准备替姜琳取出心脏里的离魂蛊。 这御蛇取蛊之术需得在姜琳心脏所在的位置划开一道小口,引袖蛇从伤口处进入体内,将在她体内吞食血肉的蛊虫吃掉。 袖蛇嗜血,御蛇之人若不全神贯注操控袖蛇,不仅取不出蛊虫,还可能让袖蛇反噬,再加上这场面十分血腥和诡异,姜长离便也没有让君修远和两个孩子跟他一起留在石室里。 姜长离说他若是成功,两炷香的功夫就能出来。 他一路过来地宫里都不曾有什么动静,他们待大殿里,也算安全。 君修远看着火光幽暗的空旷大殿,殿中阴冷的气息让人脚下生寒,他终是有些不放心,眼看大殿一角有一尊石雕的神像,他让两个孩子都躲到了石像后面的角落里。 “一会儿如果有人进来,你们就乖乖躲在这里,不要出来,知道吗?”君修远站在石像旁,看着蹲在石像后的三小只,认真嘱咐。 “君叔叔,会有坏人过来吗?”云深紧攥着云薇的小手,仰头担忧地问。 “应该不会吧,外面有拂衣守着呢。”君修远有些不确定地说,话音刚落,突然听得殿外幽静的甬道里响起了脚步声。 “快藏好!”听脚步声不止一人,君修远看了一眼紧合的石门,给两个孩子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快步绕到了远离石像的地方。 还没等君修远寻个地方躲起来,就见几个万蛇寨的女子快步进了大殿。 为首的红鸢一眼看到殿中披头散发的人,愣怔了几秒,随即笑了:“没想到君公子也在地宫里,这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第461章 还挺勇敢的 第461章  还挺勇敢的 君修远对这个额上刺着一朵鸢尾花的人女子有几分印象,眼看她带了几个人进来,他便站在石室门前不动了:“你们想干什么?”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石像的位置,眼见那后头没人探出头来,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巫祝大人一心倾慕君公子,特意让我们来请君公子回寨去,好与巫祝大人择吉日完婚。”红鸢也没有急着动手,只是跟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与姜长离一起进谷的三个男人皆是容貌上乘,各有特色,尤其是眼前这个容色俊美,风度翩翩的君公子,放眼南泽也无人能出其右。 她昨晚便与绿珠说过,杀了姜家的几个人,她们便可将这些美男都收为己用,眼下只这君公子一人在此,她们到正好先行将他抓了,再对付石室里的姜长离。 “这地宫是我们万蛇寨所建,这其中的关鞘我们可比你清楚,君公子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免得误伤了自己,到时候巫祝大人可要心疼的。”红鸢刚欲带人上前一步,眼见君修远伸手要去扣石壁上的机关,她步子一顿,抿唇笑到。 这地宫中的机关部署,本只有历任巫祝才知。 不过绿珠自幼患有心疾,自绿萝大人病了之后,这娘俩都忙着养病,万蛇寨诸多事情都交给了她这个大长老处理。 在绿萝大人为替姜长离打通经脉死在地宫里之前,红鸢早就偷偷进过地宫,还将存在这大殿石室里的地宫机关图都摹了一份去,如今她对这里了若指掌。 君修远听得她的话,皱了皱眉,伸向机关的手便也没动了。 这处机关是姜长离告诉他的,扣下之后会又数十支毒箭自他五步外的地砖下激射而出。 他本是想等红鸢她们靠近的时候攻其不备,却不想她们竟是知道机关所在! 红鸢刚想上前,突然听得大殿外的甬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铛声。 “能让这烦人的东西别响了吗?!”清脆的女声里满是不耐烦的抱怨,在悠长的甬道里回响。 红鸢神色一凝,转头看向大殿门口。 弱水一手拽着衣领,拖着昏迷的银发少年往里走,一边不满地看向身旁高瘦青年手里那颗响个不停的传音铃。 “前面有人,小心些。”穿着紫衫的青年捏紧了手里的铜铃,也有些烦躁。 这传音铃是进蛇谷的时候清辉祭司给他们的,能用来寻找姜家父女的下落是没错,可这一路响个不停,暴露他们行踪不说,还扰得他们头疼! “不就是万蛇寨那些没用的东西吗?怕她们作甚?”弱水满不在乎地说着,人已经到了大殿门口。 弱水看到里面几个手持武器,满眼警惕地看向他们的女人,她秀眉一挑,将手里昏死过去的人丢在了地上:“几位是想先行逃跑呢?还是想试试我新炼的毒?” 红鸢沉眸与身旁的人对视了一眼,忽地提剑朝烨火教的几人攻了过来。 她们与烨火教的人先前就在寨子里撞上过一次,这些人当时并未对她们下死手,想来也意不在万蛇寨。 可烨火教的人想要姜长离和龙血珠,她也想啊! 何况现在姜长离所在的石室后面,就是存放万蛇寨诸多秘宝之处。 红鸢在看到进来的只有两人时,已起了杀心。 “还挺勇敢的嘛。”弱水见她们突然动手,半点不急,扬眉笑赞了一句。 她十指一并,刚要动手,身畔的紫衫青年却已经将手里的铜铃丢给她,拔剑迎了上去。 “你的毒留着对付姜长离,这里有我便够了。”紫衫青年长剑在昏暗的大殿里挽出几个清亮的剑花,直逼万蛇寨的几人而去。 “孤光你可小心些,我听说万蛇寨的女人会勾男人呢!”弱水见有人代劳,收了手里的毒针,懒懒地说了一句。 弱水偏头扫视大殿,传音铃响得厉害,姜家的人应该就在这里。 她本是想找找这空旷大殿的藏人之处,一眼看到对面靠着墙,一脸凝重的君修远时,弱水愣怔了一下,随即喜上门梢! 那不是前些日子她在天光墟看上的人皮玩偶吗? 当初第一眼看到那张脸她便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宝贝带回去,上次是她出门匆忙,什么都没准备,遇上了姜琳不说,后来还被南山斋的人拌得差点脱不了身。 今日就不一样了,他们进地宫的时候就已经给清辉祭司和明河圣女都传了信。 就算他们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这儿还有孤光呢! 她刚刚本是想晚点剥了那银发少年的皮带回去的,这会儿遇到更好的,自然不能再错过了! 君修远眼见红鸢她们要动手,本还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现在看到这两拨人自己打起来了,他暗自松了口气。 心里直盼着这些人能打得久一点,打到姜长离和姜琳安然从石室里出来,到时候就可以将这群人给一锅端了。 君修远转头确认了石像后面的两个孩子都躲得严实,大殿里也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他刚想往旁边挪几步,避开那时不时朝他扑过来的凛冽剑气。 才刚转头,就见一个姑娘绕开了大殿中央打得欢畅的几个人,径直朝他跑了过来。 乍一眼有些眼熟,君修远也没想起这人是谁,只是见她靠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石壁上的机关。 急奔的弱水脚下突然踏空,她猛然意识到不对,刚一个旋身退开,就见脚下沉下去的地砖里射出一阵箭雨。 那边被孤光一剑逼退的女子正好撞在这自脚下而出的箭雨上,顿时被射成了一个刺猬,倒在地上。 君修远扣动机关后,飞快地往墙角处跑,去寻下一个机关。 然而还没等他跑到墙脚,就被弱水截住了。 弱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察觉到手下那细嫩光滑的皮肤,顿时眉开眼笑:“小哥哥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么好的一身皮,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可比她从前做的那些玩偶都要强上千百倍! 眼见君修远挣扎反抗,弱水甚至都舍不得用毒针给这身皮刺出半点瑕疵来。 她刚伸手摸了腰间药盒里的一把毒粉,想将眼前的新玩具放倒,远处角落里突然蹿出来一物,猛地扑了过来,一口咬在了她抓着君修远的手上! “什么鬼东西?!”弱水吃痛,放开了君修远。 她扬手一挥,将那死死咬住她手臂的小东西甩飞了出去,反手一根毒针,就朝它射了过去! “阿豹!”躲在石像后的云薇见阿豹被甩飞,还未等她惊呼起身,就被云深一把死死捂住了嘴,紧箍进了怀里。 小猞猁在空中几个翻转,已是七荤八素。 眼看那毒针就要刺中,石像顶上忽见一道白光一晃而下,直朝小猞猁飞了过去! 于此同时,君修远也合身扑到了墙脚,猛地按下了墙脚隐藏的机关! 第462章 谢你送我的大礼! 第462章 谢你送我的大礼! 高旷的大殿里轰然一声响,无数的箭羽自四面石墙上激射而下。 大白一口吞了阿豹,锐利的箭羽在它的身上击打出清脆的声响。 大白一个折转,缠着石像盘曲而下,将石像连同后面的两个孩子一起圈了起来。 殿中缠斗的几人在机关发动之际,都纷纷朝殿外掠去。 红鸢退得最快,余下几人被孤光长剑一封,晚了一步,还未踏出大殿,就被利箭射穿。 君修远缩在墙角,看到殿中惨叫倒下的几个女人,愣怔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惨烈的阵仗。 弱水也愣住了,她紧靠在墙边,躲开了这场箭雨,看着十步开外那条缠绕在石像上的巨蟒,神色复杂。 早听说万蛇寨的人擅养蛇御蛇,没成想他们还能养出这样的怪物来! 大白在石像上绕了几圈,将阿豹吐了出来。 大白自小被养在这地宫里,幼时常陪绿萝出入,对这地宫的暗道十分了解。 可惜自从吞了龙血珠后,它体型变大,榕树下那个入口太小它进不来,所以刚刚去另寻了一条道过来。 它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大殿里,正好看到这毛乎乎的小东西遇险。 得亏它来得及时,否则这皮薄胆小的小家伙就要命丧黄泉了! 满身粘液的阿豹落到了云深怀里,它挣扎着想从云深怀里跳出来甩掉身上黏糊糊的东西,仰头看到睁着铜锣大的红眼睛看着它的巨蟒,身子一抖,又瘫了。 大白吐了吐蛇信,见它无事,身后的箭雨也停了,大白脑袋一扭,扑向不远处的弱水。 弱水还在惊叹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怪物,眼看它朝自己扑过来,大殿里到处插着入石三分的短箭,她便也只能贴着墙壁一路往外逃。 她也顾不上自己中意的新玩具了,一脚越过君修远,惊慌地朝殿外的孤光跑去。 她刚刚可是瞧见了,这怪物刀枪不入,别说她的毒针了,那些力道极大的短箭打在它身上都跟挠痒一样,她又不会功夫,可不敢与它硬拼。 君修远刚躲开差点踩到他腿的弱水,他刚要起身,就被直追过来的大白猛地一撞,又跌坐了下去,差点昏死。 君修远瘫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小心地躲开大白硕大的身躯。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进蛇谷后两次遇险,没有被敌人伤着,却次次都栽在自己人手上! 他深刻地觉得,先前那个跟着墨冥辰就万无一失的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大白一路追着弱水出了大殿,它眼见这些人一见它就跑,马上乘胜追击。 君修远眼看着这巨蟒一溜地往外去,大殿里都只剩一截蛇尾了,他扶墙站了起来,往石像走去,本想去看看两个孩子是否安好,却不料那巨蟒猛地缩了回来,蛇尾一扫,直接将他从大殿这头扫到了石像旁,重重撞在墙上。 “君叔叔!” 君修远被撞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般,他在两个孩子的惊呼声中,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大白今日尚未进食,本是想一路追出去将那三人吞了饱腹,却不想刚追进甬道没多远,就被卡住了! 那仓惶出逃的三人见它这般,居然折转回来挥剑要刺它的眼睛! 它周身覆着坚硬的鳞片,唯独这眼睛是软肋,眼看那凶狠的男人一剑刺过来,它猛地挣扎,好不容易才从甬道里退回了大殿中。 大殿地上,被弱水慌乱中丢下的传音铃正响个不停,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铃铛声响,与里头这颗交相呼应,越来越近! 大白飞快地退回了石像前,打算以守为攻。 等得看到伴着铃铛声涌进来的一群人时,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白也傻眼了。 这次冲进来的,有十数人之多。 为首的那个红衣女子和白衣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森然戾气,便是叫它这个在林中寻不到天敌,吞了许多活人的巨兽也害怕到又转头要跑的冲动。 大白蛇尾一盘,将石像后的三人一兽护了个严实,警觉地盯着大殿门口的众人,轻易不敢动作。 “你说姜长离和姜琳都在这里?”清辉瞥了一眼那骇人的巨蟒便没再多看,只一手抓了红鸢的头发,迫她仰头,冷声问。 红鸢刚退出地宫,就遇到了这群人,才过了几招就被擒住,还被清辉打断手脚。 “对,就在那石门后面,他此刻正在给姜琳解蛊,稍一分神,两人都会没命!”红鸢忍着剧痛,连声答道。 她如今只求保命,已顾不得其他! “姜长离和姜琳都在这里,那我们刚刚追的是谁?”明河本在看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巨蟒,听得这话,皱眉瞥了一眼身旁的清辉。 她也带着一颗传音铃,带人进林子后不久,就跟追人的清辉等人汇合了。 清辉说他先前跟姜长离打了一个照面,于是他们一路朝着北边追出去老远,都已经追到崩塌的断崖前了,才接到弱水他们的传信,急匆匆往地宫这边来。 “……”清辉神色一沉,他倒是隐约知道他们追的是什么人了,此刻一想到这么一大群人都中了姜长离调虎离山之际,他就恨得牙痒!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就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清辉一手将红鸢丢给了身后的弱水,按剑沉声道,“你们对付那东西,我去找姜长离!” 清辉言罢,身形一动,朝着殿中掠去。 他一动,大白也动了,它也知道那石门后面是它的主人,眼见那人要闯,它血口一张,猛扑向它。 明河和一众烨火教的弟子也应声而动,提剑逼向朝清辉扑过去的巨蟒。 清辉身法极好,不过两个闪身,已然躲过大白。 他刚合掌要劈,却听猛然一声巨响,眼前的石门在巨大的力道下碎成几块,碎石纷飞! 门后收掌的姜长离看到大殿里混乱的情形,朗眉一挑,神色从容:“你们来得挺及时的嘛!” 清辉身形一顿,随即提剑退开几步。 “清辉师兄,二十几年不见,今日我可得好好谢你二十三年前送的这份大礼!”姜琳一身是血,提剑自姜长离身后走了出来,一双眼落在清辉身上,恨意森然。 第463章 你到底怎么了? 第463章 你到底怎么了? 秦月瑶是被冷醒的,一睁眼,就见瓢泼的大雨从天幕坠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竟是如石子般砸得人生疼。 “阿辰!?”秦月瑶想起先前经历的一切,猛地坐了起来。 她一动,原本伏在她身上的东西也跟着滑了下去,只听得细微的一声“哎哟”,秦月瑶诧异地低头,就见一身绿油油的青藤跌坐在她腿上,捂着脑袋抬头,有气无力地看着她。 “你……”秦月瑶愣怔了一下,皱眉抬眼看向周围。 她这是在空间里? 密集的雨幕遮挡了视线,秦月瑶只能看到不远处莹白的一团微光。 “别看了,我们在崖底。”青藤甩了甩昏沉沉的小脑袋,一骨碌从秦月瑶身上下来,扯了一片她身下藤蔓上巴掌大的绿叶来挡雨,“你们摔下来之后我也昏过去了,赶紧找找你那相好的掉到哪里去了?” 秦月瑶本还想问他是怎么从空间里跑出来的,想问眼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一听他提起墨冥辰,秦月瑶心头一紧,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崖底地方不大,秦月瑶在十余步外的寒水池边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墨冥辰。 他大半身子浸在冰冷刺骨的水潭里,若不是身上缠着的几条藤蔓拉扯着他,他只怕早就滑到水里去了。 秦月瑶刚咬牙将昏迷的墨冥辰从水潭里拖了上来,就听得青藤在不远处朝她大喊:“快过来,这里有个山洞!” 这山洞是万蛇寨修到崖底的暗道,崖上坍塌严重,暗道堵了大半,此刻用来避雨倒正好合适。 墨冥辰一直昏迷不醒,一张脸冻得发白,半点血色都没有,身上也是冰凉一片。 秦月瑶在给他喂了些灵泉水,又把暗道里的火把都捡了回来,生火祛寒。 她还记得她跟墨冥辰本是在断崖上找机关,却不想那断崖突然崩塌,他们就这么摔了下去。 她才刚从崖上坠落,就被塌陷的碎石砸中了后脑勺。 她都还没来得及想点应对之法,就这么昏死过去了。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半分不知。 密林里盛夏的炎热被一场大雨冲刷得荡然无存,阴冷的风裹水汽不停地往暗道里灌。 秦月瑶坐在火堆旁,忧心地看着枕在她腿上的墨冥辰,听青藤讲先前发生的事情。 青藤今早刚破解了秦月瑶账户的锁定,偷了她账上的1000财富值,攒够了买传送系统的财富值,本打算找个机会跑出来吓秦月瑶一跳,却不想正好遇到了这事儿。 他出来后就当机立断地打晕了正准备运力把昏迷的秦月瑶扔回崖上的墨冥辰,然后催动那些攀附在崖壁上的藤蔓在空中结网,网住了下坠的两人。 他也因为第一次在空间外动用这样的能力,消耗太大,昏了过去,跟着他们一起落了下来。 青藤刚从寒水池对面摘了朵灵芝回来,分了秦月瑶一小半让她给墨冥辰吃了之后,自己将剩下的全部啃了个干净。 “既然你们都没事,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补充了体力的青藤起身拍了拍手,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他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你们顺着这暗道就能回去,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儿?”秦月瑶诧异地看着往洞外走的青藤。 “本大爷好不容易出来,自然要去看看这美好的大千世界,等找回动力系统,可就想看都没机会了,放心吧,晚点我会回来找你的。”青藤在洞口活动了一下手脚,转头朝秦月瑶挥了挥手后,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他先前虽然能通过秦月瑶视物,可这女人老是把他关起来,每次出来都是看到惊险刺激的场面。 如今他得了自由,自然是要去看看这大千世界的美好了! 这个系统费了几十年,耗了几代人的心血,如今终于要找齐所有丢失的零件了。 等得拿到了龙血珠,空间系统完全修复后,他也该回末世去找他真正的主人,继续当一个安静美好的系统了,现在再不出去逛逛,以后可就真没机会了。 秦月瑶听他这般说,颇有几分伤感。 青藤先前就跟她说过,等找到了龙血珠,修好了空间他就要走了。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龙血珠到底在何处,这话听起来也似遥遥无期。 今日看到青藤从空间出来,与她这般说起,她才恍然惊觉,等拿到了近在眼前的龙血珠,这个先前常在她脑袋里聒噪吐槽她,却会在关键时刻帮她救她的系统马上就要离开了。 早知道这般,她先前就该少买几代化肥,早点让青藤买了传送系统出来的! 秦月瑶盯着洞外雨幕失神的时候,枕在她腿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月瑶?”墨冥辰哑着嗓子低唤了一声,清醒过来后周身涌上来的刺骨寒意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秦月瑶听得他的声音,惊喜地垂眸,看到他咬唇痛苦的神色,慌张地问。 青藤说墨冥辰应该是被他一阻后内力逆行伤了身子,喝了灵泉水还吃了七叶灵芝应该很快就会没事了。 可他眼下这模样,一点都不像没事! 墨冥辰本想让她别担心,还未开口就觉喉头一甜,他紧抿着唇,咽下了涌上来的血气,干脆转开了头,紧攥着秦月瑶的手,强忍身上的不适。 五年多了,自离开黑风寨后,这还是他体内的寒毒第一次发作,却不想竟是在秦月瑶面前。 身畔之人惊慌的询问已经听不清了,墨冥辰只觉冷彻如坠寒潭,周身的刺痛宛若针扎蚁噬。 秦月瑶被眼前的阵仗吓坏了,她不知墨冥辰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能将眼前咬唇颤抖不止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好在这次毒发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墨冥辰周身的不适便全数褪去。 他忙将吓得不知所措的秦月瑶揽进了怀里,低头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你到底怎么了?”秦月瑶仰头看着墨冥辰依旧惨白的脸,颤声问。 第464章 怎么出来的? 第464章 怎么出来的? “只是刚醒过来的时候经脉受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墨冥辰缓声解释。 “真的?” “放心吧,我没事。”墨冥辰将怀里的人揽紧了几分,抬眼看向洞外的雨幕,“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先前崖上坍塌的时候他毫无防备,眼看着自己与秦月瑶朝崖下坠去,他也没有多想,只一把抓住了昏迷过去的秦月瑶,运力想要先将她推回崖上去。 却不想,他还未动手,就突觉后颈一痛,也如秦月瑶一般,彻底昏过去了。 “这是万蛇寨从崖上修下来的暗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开始下大雨,所以我就把你搬了进来。”秦月瑶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问,“对了,我见你昏迷不醒,还喂你吃了一些七叶灵芝,你现在真的没事了吗?” 她不是习武之人,对于这内力逆行,经脉受阻之说半点都不了解。 可看墨冥辰刚刚那般症状,一点都不像他口中那般轻描淡写的小事。 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拉了秦月瑶替她检查了脑后的伤势。 那被落石砸到的地方起了一个大包,刚刚她一直惦记着昏迷不醒的墨冥辰,现在缓过神来,才觉自己不仅头晕目眩,还恶心想吐!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采了七叶灵芝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墨冥辰扶着她在火堆边坐下后,便快步出了暗道。 这场雨下得天昏地暗,外面一片阴沉,很难判断时辰。 不过听秦月瑶所述,自她醒后到现在,他们在这山崖下也待了许久了。 秦月瑶说他们是大难不死,摔下来的时候正好被山崖下盘生结错的藤蔓给兜住了。 眼下他们是得上天眷顾保住了性命,可崖上密林里还情势危急,需得赶紧采了灵芝然后去地宫支援姜长离才是! 墨冥辰将寒水池畔余下六朵灵芝都摘了,用外袍包起来交给了秦月瑶,带着她顺着暗道往上去。 暗道被坍塌的山石在半截堵住了,不过这情形与当日在矿道里不同,隔着堵住通道的石头,他们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大雨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墨冥辰一掌打飞了挡在跟前的石头,碎石纷纷间,外面的冷风和大雨也猛地灌了进来。 墨冥辰背着秦月瑶跃出了暗道,从坍塌了大半的山崖一路往上,冒着雨掠进了山林之中。 有了密林的遮挡,外面那瓢泼的大雨终于没再跟下刀子似地往他们身上砸。 墨冥辰辩清了方向后,带着秦月瑶一路往榕树下去。 才在林中穿行了没多久,墨冥辰就察觉到有人跟了上来。 墨冥辰步子一顿,刚一转身,就见那些急行跟上来的人齐齐停了下来,站在树梢上俯身与他作礼。 “你们怎么进来的?”墨冥辰抬头看着自树梢上提剑落下来的谢元杰,有些诧异。 他不知烨火教的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可烨火教毕竟是南泽圣教,教中多的是擅毒擅蛊之人,想要进蛇谷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 只是他没想到,本该在绵山上待命的月照和谢元杰他们居然也跟着来了? “不只是我们,林婉将军这会儿在万蛇寨喝茶呢。”说起这事,谢元杰颇有几分感叹。 幸亏林婉将军当机立断,昨天下午就开始放火烧山,还拐了烨火教的人帮忙。 若是没有烨火教帮忙的话,只怕这会儿他们才烧到半道,就要被这场大雨给浇灭了。 谢元杰将林婉放火烧蛇谷之事简单地与墨冥辰和秦月瑶说完后,便随他们一起继续往地宫去。 谢元杰说林将军昨日跟他们解释,她这般急切地要进万蛇寨来,是记挂独闯的摄政王,她也是为了大齐万民着想,才这般大费周折。 秦月瑶趴在墨冥辰肩头听着,不由得偷笑。 林婉那样哪里是记挂他们摄政王的安危,分明是惦记着那个跟着他们一道被拐进来了的人。 君修远虽然咬死不说,可瞧他当时在榕树上的反应,明眼人都能猜到昨晚他中了幻蛊之后看到的肯定是林婉。 只盼着他们的君公子经历了昨晚那么一遭后,小脑袋瓜能开个窍,好好正视一下自己埋在心里的那份感情,也不枉了他们林将军为了他一路放火烧山,杀到了这密林深处的巫寨里来! ………… 月照和谢元杰是在明河离开许久后,才偷偷从万蛇寨脱身,带人入林的。 因着没了烨火教众人的踪迹,他们入林之后,就分头行事,打算尽快在这山林里找到主子们的下落。 谢元杰带着惊蛰他们一路往北边去,月照和谷雨一路往东进,在大雨刚起之时,便赶到了榕树下。 “里头有动静啊!”谷雨站在树梢上,盯着那榕树下的入口,才刚说了一句,就见里头的人蜂涌而出。 急匆匆跑出来的全是先前跟着他们在蛇谷放火的烨火教弟子,他们退得飞快,脚下步伐虽未乱,脸上却惊惶不掩。 “快退!”远处观察的众人解释一愣,谷雨看了两眼,猛然察觉到什么,一把抓了身旁月照的衣领,唤了其他人飞快地朝林子里退去。 他们才刚退开,就见那榕树下,大雨中,突然青光乍现,强大的剑气在空气中震荡开来,竟是将草地旁他们刚刚站着的那一排高树都齐齐划断。 清辉自地宫中匆忙撤离,跃出甬道的一瞬,正好等到了先一步出来的落阵的明河催动秘法。 清辉顿觉周身内力大盛,横扫一剑,便将十余步开外的一排高树齐齐斩断。 他脚踏虚空,提剑看着自甬道里追出来的姜家父女,唇畔扬起了邪妄的笑,手腕一翻,不在闪避,直朝他们攻了下去。 下面两人都察觉到了清辉的变化,姜长离步子一顿,本欲先避开清辉的锋芒,扰乱明河的秘法,却见他女儿已经提剑一个纵步朝着挥剑而下的清辉迎了上去。 “我来缠住他,你去收拾其他人!”姜琳纵身跃起之前,好飞快地交代了一句。 姜长离仰头看了一眼自虚空中一路缠斗着往林子里去的两道身影,他拧眉叹了口气。 早知道姜琳火气这般大,他刚刚就不该跟她说,那离魂蛊像是出自清辉手笔了! 第465章 全族覆灭之时 第465章 全族覆灭之时 墨冥辰和秦月瑶他们赶到榕树附近时,只见林间树上一片混乱。 烨火教带的人不少,除了在草地上替明河护阵的十余个大弟子外,其他人都在从地宫出来之后就迅速潜进了树林里,他们本打算隐在树林中借机偷袭,却不想刚进来就撞上了从树上下来的谷雨他们。 此际榕树上的清辉与姜琳打得难分难舍,在草地上与孤光过招想要阻止明河的姜长离眼见墨冥辰他们也赶来了,一剑挡开招招紧逼的孤光,飞身掠上了树梢。 “烨火教众弟子听着,本座知道这些年你们是是受了妖女明河的蛊惑,才背弃本座,替清辉那个欺师灭祖的叛徒卖命。如今本座归来,凡愿忠于本座,愿与本座一同夺回烨火教者,马上束手就擒,你们过往所为本座既往不咎,若有顽抗者,今日不仅走不出这片山林,待得本座重掌烨火教之日,便是你们全族覆灭之时!” 姜长离沉朗的声音在泼天的雨幕里响亮如洪钟,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烨火教中的弟子,多是南泽各个巫寨选送上来的人。 这些到烨火教不止是学艺,还是各个巫寨眼中的侍神之人。 因着他们身在烨火教,他们的亲族在巫寨里也有着极高的地位。 若只是一己之身,或许众人都会愿意为了效忠清辉和明河拼死一搏,可如今搭上的,是全族的性命。 昨日从烨火教过来的时候,清辉与明河信心满满,告诉他们此番必定能斩除余孽。 可这一路进来,他们走得十分不顺。 先前在蛇谷被南境驻军绊住,现在又在林中再遇南山斋二十四煞。 如今谁都看得出来,不管是南境驻军还是南山斋,都是帮着姜家父女的。 那姜家父女也没有如清辉祭司所说的那般不堪一击,现在听到姜长离的话,许多烨火教的弟子都迟疑了。 姜长离虽然失踪二十年,可他在烨火教,在南泽的影响无人能比。 就连清辉和明河虽然已经执掌了烨火教,可拿不到密室里的掌教令,也没人敢自封为烨火教教主的。 算起来,姜长离如今还是他们的教主呢! “谁若敢退,格杀勿论!”孤光眼见林子里打斗的动静瞬小,知道那些普通的教众心生动摇,他反手一剑,将身旁一个转身想要投降的大弟子当场斩杀后,冷眼看着余下的几个护阵弟子。 姜长离远远朝林子里的南山斋众人点了点头,长剑一挥,再次朝护着明河的几人斜刺而去。 墨冥辰见林子里的烨火教弟子纷纷丢了武器投降,他唤了月照守好秦月瑶,自己提剑与谢元杰一起朝着姜长离和姜琳所在之处掠去。 孤光带着几个大弟子正拼命拦截姜长离,未料到谢元杰突然自林子里飞掠而来。 他轻巧地躲开几剑,长剑一挥,就朝正在结印施术的明河刺去。 他们先前是一路从蛇谷过来的,一连看了五次明河施展秘术,早已摸清了阵法的薄弱之处。 他这横斜的一刺,逼得明河不得不暂停施术,飞掠躲开。 榕树上本已占了上风的清辉因秘法突断而受了反噬,他身形一顿,飞快地踏枝旋身,刚躲开姜琳的一剑,突觉身后劲风袭来,他身子一侧,险险躲开背后刺来的一剑,差点从树梢上落了下去。 “这么晚才来?!”姜琳一见墨冥辰,脸上的凝重之色终于舒展了几分,却是颇为嫌弃地说了一句,瞥见墨冥辰狼狈的模样,又蹙眉,“我女儿呢?” “月瑶无事,姜女侠放心。”墨冥辰一击未中,挥剑横刺的时候飞快地答了一句。 姜琳也提剑逼了过来,与墨冥辰一起对付清辉。 “你毒发了?”离得进了,姜琳猛然发觉了墨冥辰内息的不对之处,她一剑逼退清辉的空档,皱眉看了一眼自身侧飞掠过去的人。 “晚辈现下并无大碍,先对付了这人再说!”墨冥辰动作未停,眼看本已节节败退的清辉手下剑气突然大涨,他猛地一把推开了已到身侧的姜琳,自己被那剑气震得气息一乱,从树梢上落了下来去,抓住了几条枝丫,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姜琳眼见下面草地上的明河又开始结阵施术了,她神色一凛,也不再多言,与墨冥辰一起,专心对付清辉。 秦月瑶眼看林子里惊蛰他们正忙着将那些举手投降的烨火教弟子一一擒住,远处的雨幕里也是打作一团,她挂心先前躲进地宫里的其他人,和月照一起悄悄绕行,趁着草地上打斗的几人无法分神之际,两人一起潜进了地宫里。 狭长的甬道里倒着几具还在流血的尸体,都是刚刚没能及时退出来,被姜长离和姜琳斩杀的烨火教弟子。 月照拉着秦月瑶一路飞快地朝里面掠去,等得看到大殿里的情形,两人神色一顿,停住了步子。 “你们终于来了!”大殿里正忙活的君修远看到门口的两人,将手里拖着的尸体重重一扔,差点当场哭出来! 姜长离和姜琳把烨火教的人逼得退出地宫后,他就醒了。 醒了发现大白已经跑了,大殿里就只剩了他和两个孩子,还有一地尸体。 他怕这些尸体吓到两个孩子,就嘱咐了他们乖乖躲在石像后面,自己出来清理。 “孩子们呢?”秦月瑶看着满身是血的君修远,蹙眉急声问。 她本以为姜长离和姜琳既然都安然在外对敌,这地宫里应该安然无虞才是,却不想这里头竟是这般情形! “娘亲!”一直躲在石像后面的两个孩子听到她的声音,纷纷探出头来,眼见来的真是娘亲,两个孩子惊呼了一声,朝她跑了过来。 “月照!”君修远一见他们出来,急唤了一声。 月照心领神会,几步掠到殿中,将君修远身旁那最后一具尸体踢到了石室里。 秦月瑶眼见两个孩子无事,长舒了一口气。 “君公子,你受伤了?”月照颇有几分担忧地看着身旁抬手擦汗的君修远。 第466章 百毒不侵 第466章 百毒不侵 “我没事,有事的是那个。”君修远摇头,给了指了指被搬到墙脚的拂衣,“他好像中毒了,现在还有气在,晚点可就说不好了。” 他刚出来就看到倒在殿门口的拂衣了,拂衣身上一点伤都不见,只是一直这般气息微弱,昏迷不醒。 偏拂衣是他们几个里面唯一懂医懂毒的人,现在拂衣倒了,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这里有药,给他吃点试试。”秦月瑶安抚好了两个孩子,眼见替拂衣探脉的月照一脸焦急,忙将绑在背后的七叶灵芝取了下来,拿了一朵,掰了一块递给月照。 墨冥辰和青藤都说这灵芝是治病续命的圣品,眼下外面的情形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就算这灵芝不能解毒,先给拂衣吃点,想来也有益处。 月照并不知墨冥辰他们寻药之事,也不知这七叶灵芝的妙处。 只是见这东西长得奇特,白灿灿的还会发光,想也知道不是凡品。 他依了秦月瑶的话给拂衣喂了些灵芝,几人等了许久,却也不见拂衣转醒。 “拂衣的脉象强健了不少,身上的毒却未解,只怕要等姜教主他们回来后再想办法了。”月照松开了诊脉的手,眼里的担忧未散,“听说烨火教的弱水护法擅用奇毒,希望姜教主他们有法子替拂衣解毒才好。” “娘亲,试试我的血吧?上次哥哥他们中了毒,太姥爷就是用我的血给他们解毒的。”蹲在一旁的云薇见几个大人愁眉不展的样子,挽了袖子,把手递了过来,“太姥爷说我的血里带药,百毒不侵。” 这话那晚太姥爷悄悄跟她解释过,还嘱咐了她不能跟任何人说。 那之后她就听话的连爹娘都没说,可现在听到拂衣哥哥中毒,大家又这么担心的模样,她觉得她不应该再这么藏着。 即便是君叔叔他们护着不让她跟哥哥看,可今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多少还是明白,刚刚这里的情况很危险,拂衣哥哥也一定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受伤中毒的。 “月照哥哥快试试吧,我不怕疼的。”云薇说着,捏紧了拳头,闭上了眼睛。 “夫人?”月照也想起了那晚在措芒寨的事情,他们都以为替他们解毒的是姜长离,不过后来在竹楼里给阿豹看病的时候,他也听到了云薇说要喂阿豹喝她的血试试。 秦月瑶第一次听到这事,前几天看到云薇手腕上包扎起来的伤口,她还特意问过。 云薇当时只说是不小心划伤的,却不想那晚竟是她取血给大家解的毒。 “试试吧。”云薇都这般说了,秦月瑶看拂衣锁眉紧闭双眼的模样,点了点头。 几人将拂衣放平后,秦月瑶将云薇抱到了怀里。 眼见月照抽了匕首,云薇将头埋在了秦月瑶怀里,咬着唇不看。 月照在云薇的手背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殷红的血珠顺着白玉般的小手滑落,滴进了拂衣口中。 云薇发现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疼之后,便也从娘亲怀里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拂衣。 眼看昏迷不醒的拂衣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众人皆是一喜。 “云薇真厉害!”秦月瑶捧了云薇欣喜的小脸猛亲了一口,自里衣上撕了干净的布条替云薇将手背上的那道伤口包扎了起来。 她也没想到,云薇的血竟然真有这般与众不同的效用。 只是欣喜之余,却也不免担心。 这样的事情,他们自己人知道便罢了,若是有朝一日让有心人探了去,对他们对云薇来说,只怕都是一场厄运。 月照见拂衣醒过来,留了他在地宫里护卫秦月瑶他们,自己出去帮忙。 外头情势紧急,虽然烨火教那些弟子多有投降之意,可那清辉和明河也十分难对付。 余下几人在地宫里等消息,外面情况不明,他们便也都没说话。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终于听到了甬道里传来的脚步声。 拂衣按剑而起,在大殿门口看到进来的人时,他收了一身皆备,疾步朝着来人奔去。 “出什么事了?!”秦月瑶一眼看到谢元杰背着墨冥辰大步进来,诧异地迎了上去。 “殿下受伤了,得快些包扎止血才行!”谢元杰疾步进了大殿,将墨冥辰放了下来,让拂衣替他查看背上的伤口。 原本昏过去的墨冥辰在谢元杰放下他的一瞬突然醒了,看到围拢过来的人,扯了一抹笑:“没事,小伤而已。” 他话刚说完,背后拂衣正好并指在伤口上一按,血流如注,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跟我进去拿药!”随后跟进来的姜琳盯着墨冥辰背上的伤口,也有些诧异,她一把拉了秦月瑶,拽着她往石室里去找药。 秦月瑶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着急忙慌地出来时,墨冥辰上身已被剥了个精光,背上那道横贯的伤口赫然醒目,拂衣虽然替他封了穴道止血,却依旧还有殷红的血渗出来。 “怎么伤成这样了?”秦月瑶咬唇跟着拂衣一起替他上药。 “殿下刚刚替姜女侠挡了一剑。”惊蛰在一旁咬牙说了一句,侧头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着的姜琳。 他们刚刚杀了几个护阵的弟子,逼得明河败退后,便去帮墨冥辰他们一起对付清辉。 眼见有人来援,这姜琳对敌的空档,居然还有时间跟她身旁的墨冥辰争论了。 惊蛰不知他们到底再说什么,只知那孤光趁着姜琳分神之际,一剑刺了过去。 他们的少主也是英勇,眼看避之不及,干脆一把拉了姜琳旋身一转,直接拿自己的背来招呼孤光那一剑。 也是因着墨冥辰受伤,众人分心之际,才让清辉和明河寻了机会,带着孤光仓惶逃离。 “是他……”姜琳被几个南山斋的弟子怒目一瞪,张口想解释,末了还是心虚地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眼看那拂衣点的几处穴道也没能很好地止住血,她挥手拂开了挡在跟前的几人,去替墨冥辰止血。 第467章 谁是你岳母大人?! 第467章 谁是你岳母大人?! “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墨冥辰将秦月瑶和两个孩子都揽到了跟前,不让他们去看自己背上的伤。 大抵是因为先前在崖下吃了七叶灵芝的缘故,便是此刻背上挨了一剑,他也依旧精神奕奕,除了痛一点之外,也未觉其他异样。 姜琳刚在石室里取针过火,现在蹲在墨冥辰身后给他把裂开的伤口缝起来。 眼见这人受了伤还跟没事人一般,她手上故意中了两分,凉声道:“幸好剑上无毒,否则哪儿还能让你像现在这般逞强?” 墨冥辰吃痛,马上敛了脸上的笑,下意识地攥紧了秦月瑶的手。 “还是我来吧。”秦月瑶本就因墨冥辰受伤心痛不已,眼见姜琳下手还这般重,忙抽手要去接姜琳手里的针。 “还是让属下来吧。”拂衣也过来拦,就他们秦夫人那点针线手艺,只怕这一道伤缝下来,主子得更疼! “行了,他都没吭声,你们在哪儿心疼个什么劲儿?”姜琳扫了凑过来的两人一眼,飞快地将伤口缝合后,才起身让拂衣和秦月瑶替他上药包扎。 姜琳垂眸看着把两个哭得伤心的孩子揽进怀里的墨冥辰,放缓了口气:“这里没什么好药,等得明日出去,我再替你开方子调养。” 怎么说这人也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就算不是为了她那满眼担忧的女儿和哭得伤心的两个外孙,她也得赶紧把这人治好才行,她可不想欠他这么一大份人情! “小婿无事,多谢岳母大人挂怀了。”墨冥辰仰头看她,气定神闲道。 “瞎喊什么,谁是你岳母大人了?!”姜琳皱眉。 “刚刚不是岳母大人自己承认了这门婚事的吗?小婿可都听到了。” “你——”姜琳气结,狠狠瞪了墨冥辰一眼,扭头往地宫外去了。 这人刚刚替他飞身挡剑之际还不忘托付她照顾好他的妻儿,姜琳见那一剑来势凶猛,又看墨冥辰当了一剑后即刻委顿昏死过去,她担心剑上有毒,又怕这人就这么去了,情急之下说些了言不由衷的话,没成想这人都昏了还全听了去! 秦月瑶本是在替墨冥辰包扎,听得他的话,愣了两秒,随即皱眉看向墨冥辰:“你故意的?!” “能换得岳母大人同意这门婚事,这一剑也不算白挨。”墨冥辰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简直胡闹!”秦月瑶这会儿还满手沾着他的血,听他这般说,眉心一拢,甩手起身也要往外去。 他们先前才在崖底遇险,这人刚好了没多久,这会儿居然又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爹爹!” 秦月瑶才刚转身,突然听得身后云薇一声急切的惊呼。 她转头一看,就见墨冥辰一手捂着心口,垂头猛咳了起来。 “你怎么了?!”秦月瑶被这阵仗吓到了,忙上前来扶他,连声唤拂衣来替他瞧瞧。 “夫人别走,你一走,为夫就胸闷气短,浑身难受。”墨冥辰一把将秦月瑶拉到了身旁,将头靠在了她肩膀上,“容为夫歇歇,调养一二。” 秦月瑶哑然,笑叹了一口气:“你真是……”真是脸皮太厚了! 她也没再动弹,由着墨冥辰靠在自己肩头休息。 “属下等先去外面看看情况。”拂衣确认墨冥辰的确无事后,与谢元杰和惊蛰他们一起退了出去。 君修远抱臂在一旁看着这一家四口,神色复杂。 这才过了多久呢,瞧瞧他们从前那个高冷傲然的殿下都成什么样了? 如今为了娶妻,不仅不要脸,还连命都不要了! 墨冥辰先前倒也不是真故意挨了那么一剑,他本是在与姜琳说起遗旨赐婚之事,两人当时都有些分心,才让孤光有了可乘之机。 高手对决,若不是真的躲不开,他也不会以身相护。 只不过中剑之后,他是故意假装昏迷的而已。 等得靠着秦月瑶调息了一阵后,墨冥辰转头看到不远处守着一堆七叶灵芝静默地盯着他们看的君修远,他思忖片刻之后,让秦月瑶扶他站了起来。 如今找到了七叶灵芝,荀大夫的事情也该告诉君修远了。 地宫里的几人讲着琼枝岛上的旧事,外面的姜长离正在给被月照他们绑了聚到草地上的烨火教弟子训话。 先前听到他的话之后,除了替明河护阵的几个大弟子外,林中余下的烨火教弟子几乎全都弃了武器投降了。 姜长离当初离开蛇谷,本是想杀了清辉和明河之后,就去京城找姜琳的。 隔了二十多年,谷外世事万变,他已经没有了争抢之心。 现在经此一遭,他倒真有了夺回烨火教的打算。 如今他不仅救回了女儿,还有了外孙女和两个曾孙,就算是为了他们,他也该去把那原本就属于他们姜家的东西夺回来。 这样一来,等得他百年之后,他的这些个亲人也不至于无所依仗。 密林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先前还倾盆瓢泼,这会儿已是云开雾散,月明星稀。 姜琳先前就带着一身伤,取了蛊虫后本该静养,却又连赶着经历了一场恶战,此刻胸口气血翻涌,不宜在奔波。 刚刚一场打斗里众人也皆有所伤,就连刀枪不入的大白都被明河伤得不轻,姜长离见状,决定让大家先在此休整,等得姜琳和墨冥辰身体缓和些后,再做动身的打算。 姜长离与惊蛰将守夜的人部署好后,刚跃到大白身上替它检查伤势,就见衣裙染血的君修远怒气冲冲地从地宫里快步出来。 “君公子!”谢元杰一见他出来,凑上来刚想问他是不是也不里面那两个人腻歪得受不了了,所以出来透透气。 “滚开!”还没等谢元杰开口,却见君修远冷冷瞥了他一眼。 君修远一手挥开满眼不解的谢元杰,眼见一大圈人将他们跟前这片空地围得严严实实,他猛一挥袖,怀着十二万分的怒意,气鼓鼓地踏着木栈,往榕树上去了。 “这是怎么了?”谢元杰转头看到急匆匆从地宫里追出来的秦月瑶,越发搞不清楚眼前这一出又是在闹什么了? 第468章 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第468章 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君修远急踩着树上的木栈,一路跑到了树顶的露台上。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想抹去刚刚被他一路震落到身上的雨水,却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一般。 君修远胡乱地擦了几下后,终是捂着脸跪倒在地。 他如今满心的愤怒和烦乱。 怒墨冥辰他们这一路的隐瞒不告,可更多的,是知道真相后的不知所措。 从君修铭口中知道身世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停地被人告知,他的生父已经死了。 那个真正与他血脉相连的人,早在二十四年前,他还尚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死在了海上。 他先前亲自去览碧城打探,掘地三尺将跟当年之事有关的,还尚在人世的人都找了出来。 每一个人都告诉他,他的生父,那个叫赵长卿的画师,当年为了救君老爷,死在了去往琼枝岛的商船上。 死后还被抛尸大海,尸骨难寻! 他在连番询问后,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还去了一趟琼枝岛,在海边祭祀叩拜,悼念亡魂。 可如今这些人跑来告诉他,赵长卿没死! 赵长卿不仅没死,那日还在琼枝岛上替他诊病,与他闲聊。 如今知道了真相,君修远再去回想当日琼枝岛上的种种,只觉心如刀绞。 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即便是他父亲丢了过往的记忆,即便是没有看到那些美人图,可他也该有所发现的! 他怎么就给忘了,那晚桌摆出来的那盘残局,他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少时在桐院里,他常见娘亲闲事独自对弈,每次棋盘上都只剩这么一盘残局! 他恨墨冥辰他们的知而不告,更恨自己的无所察觉! 当初去琼枝岛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自己父母双亡的事实,他那一去只是想做完最后该做的事情,挥别过去。 当时他若再上点心,在琼枝岛上挨家挨户地询问,不可能问不出点什么线索的! 因为自己这般的不尽心,他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他面前吐血,他甚至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焚香烧纸,祭拜他! 君修远伏地痛哭之际,忽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 “走开!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他哑着嗓子沉声喝了一句。 来人步子一停,顿了几秒,却也没转身离去,只是走到了他身边,在隔着他几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君修远本以为追上来的是墨冥辰或是拂衣他们,等得察觉在身旁坐下的是秦月瑶,他也没再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了掌中。 君修远伏跪在地,埋头哭了许久。 等得终于哭累了,他干脆身子一倒,仰躺在地,瞪眼看着天上的繁星。 “你不是帮他来跟我解释的?”君修远眼睛都瞪痛了,还没等到旁边的人开口,他神色恹恹地瞥了一眼抱膝望天的秦月瑶,皱眉问。 秦月瑶夜空里收回了目光,侧头看向君修远,“不管他们有多少不得已,瞒着你就是不对,你现在的心情,我多少能理解一些。” “我倒是忘了,你也……”君修远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了一声,“我们倒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放心吧,既然已经找到了七叶灵芝,有谢谷主在,赵伯伯一定会没事的。” “嗯。”君修远沉声应了一句,又看向漫天的星斗。 墨冥辰他们都说,七叶灵芝是拿来给他父亲续命的。 既然是续命,他父亲那病,大抵真如当初所言,是再治不好的了。 也不知这七叶灵芝药效如何,到底能替他父亲再续几年? 秦月瑶想了想,又说:“回头我求了外公,让他再去神医谷给赵伯伯看看,外公他医术高明,一定会想到治病的法子的。” 她不清楚赵长卿到底得了什么绝症,可她娘那般危重的蛊毒都被外公设法解了,二十多年前寻不到根治之法,不代表而是多年后也依旧没办法。 君修远默了许久后偏头看了秦月瑶须臾,猛地坐起身来:“你还好吗?” “挺好的啊,这一路都没受什么伤。”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今日虽凶险,可她除了脑袋上砸了个包,还受了惊吓之外,基本上没什么大碍。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跟姜女侠他们的事。”君修远叹了口气。 这一路匆忙,先前他只听秦月瑶认了亲,觉得这是一桩喜事。 可如今自己也经历了这么一遭,他才实打实地了解了秦月瑶的心境。 他是隔了二十多年,才猛地知道自己并非君家亲生,又这般猛然知道了生父还在世的消息,饶是这般,这心里对这些事情也一时难以承受。 当年威远侯府幼女夭折之事他早有耳闻,之后在庆云镇又顺便将秦家六年前发生的事情打探了一遍。 比起他这个虽不得君老爷宠爱,却依旧有亲娘陪在身边,又有这么多位高权重的好友相伴,这么多年其实也没真吃过什么苦头的人来说,秦月瑶的遭遇简直比他惨了千万倍。 “我跟他们也挺好的,”秦月瑶偏头想了想,撇了撇嘴,“除了阿辰的事情……” 对于认亲之事,她本也没抱太多的想法,就算这次姜琳依旧没打算认她,可只要确定了姜琳安好,她便也没什么挂碍了。 如今让她忧心的,是地宫里那个挨了一剑还说值得的傻子! 她娘要是再这么死咬着不应承这桩婚事,她还真怕墨冥辰又干出点什么惊人的蠢事来! “放心吧,就阿辰那本事,不出三天,保管能把姜女侠一举拿下。”对于这件事,素来会哄长辈开心的君修远信心满满。 虽说墨冥辰今日所为惨烈了一点,可见刚刚姜琳替他治伤的模样,想来在姜琳心里,对墨冥辰已经没先前那般排斥了。 “不生气了?”秦月瑶听他这般说,站起了身来。 “生什么气?” “既然不生气了,就下去看看他吧,他说你一走他就头痛欲裂,心如针扎,不见到你,这症状怕是不会好了。”秦月瑶笑着伸手,将君修远也拉了起来。 “他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君修远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两人正欲从树上下去,一转头,就见远处幽深的山林里,一条火龙正朝他们这边笔直急行而来。 第469章 当他是死人吗? 第469章 当他是死人吗? 自称头痛欲裂,心如针扎的墨冥辰此刻正抱臂靠在榕树下,皱眉仰头看着树顶。 刚刚君修远听他讲完琼枝岛上的事后,就怒气冲冲地出了地宫。 他本想追上去,却被秦月瑶拉住了。 秦月瑶说君修远正生他的气,他追上去也没什么用,还是让她先去瞧瞧。 他本也心里有愧,想着让秦月瑶先去劝劝也好。 可这两人跑树顶上去都单独待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下来?! 刚刚掠到上面去远远偷看的谢元杰还说,那两人在树顶上也没说什么,正惬意地看星星呢! 他知道秦月瑶跟君修远自从一起开店之后,感情日好,有些事情,他们说不管用,君修远更愿意听秦月瑶开解。 可劝归劝,这两人杵那上头看星星算怎么回事?! 他们是直接当他这个伤患是死人吗?! 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去让君修远揍一顿解气好了! 墨冥辰终是等不住了,正打算到树顶去挨揍或是揍人,就见君修远跟秦月瑶一前一后从木栈上跑了下来。 “有人来了,万蛇寨的人过来了!”君修远一眼看到墨冥辰,指着远处急声道。 他们刚刚在树顶看到了远处林中绵延的火光,看那情势,应该是有一队人打着火把过来,那般长的队伍,怎么也有三四十人! “刚刚惊蛰他们来报,过来的是林将军他们。”墨冥辰一把将秦月瑶拉到了身旁,淡声说。 “林将军?”君修远愣了一下。 “来的是我那心急如焚的小师妹,她记挂你的安危,昨天一把火从蛇谷一路烧到了万蛇寨门口,如今急赶着要来接你回去呢。”墨冥辰见他愣怔的模样,挑眉笑了。 “谁要她记挂了?”君修远神色颇不自然地嘟囔了一句,瞥了墨冥辰一眼,“她是怕你这个摄政王身陷蛇谷,特意来救你出去的吧?” “她还真是来接你的,等得她来了,你和拂衣便先行与她回去,等得南泽事了,我们再去神医谷跟你们汇合。”墨冥辰笑着说罢,拉了秦月瑶去林子里迎林婉去了。 林婉他们到了万蛇寨,打着查案的幌子盘查了一阵后,本是想带兵进山林的。 偏巧哄得绿珠同意带他们入山的时候,赶上了这场大雨。 如今等得雨停了,万蛇寨的人带着他们打着火把,趁着夜色往山林里来。 “我们先前不知承恩侯的身份,多有得罪之处,一会儿还请林将军替我们跟承恩侯解释一番。”眼看快到榕树所在之处了,绿珠有些忐忑地跟身旁的林婉说道。 红鸢她们一去不回,蛇谷又被烧了,寨子里在南境驻军进来后乱了套,没了红鸢出主意,涉世不深的绿珠被林婉和沐嘉言几句话哄得心生惧意。 她先前不过是见那君公子容色甚好,想下蛊将人留在身边。 却不想,那君公子不是个普通人,居然是大齐的承恩侯。 听林婉说,那承恩侯不仅身份尊贵,还深得他们大齐的皇帝重视,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大齐朝廷。 万蛇寨以往都是倚仗蛇谷之险隐世,如今蛇谷没了,他们这么一个小寨子,哪敢跟外面那些大寨都不敢惹的大齐作对。 何况,这山林里还有姜长离等人。 绿珠眼下已顾不得红鸢先前所说的那些个大计划了,她就只盼着君修远和姜长离他们都没事,然后让南境驻军赶紧把这些瘟神都带出去,离万蛇寨越远越好! “好说,好说。”林婉一眼看到前面隐现的火光,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承恩侯最是大度,等得本将军与他解释后,他自不会与你们计较的。” 林婉说罢,快步朝着前面火光处去了。 等得看到带人来迎他们的墨冥辰和秦月瑶,她面上一喜:“五师兄,还没死啊?” “托你的福,还有口气在。”墨冥辰看到她,也挑眉笑了。 对于林婉这次放火烧山的举动,他十分赞赏! 这丫头从前总是莽撞行事,若是无人在旁提醒着,就总是给他们坏事,这次难得聪明了一回,做了件这么利人利己的大事,回头得好好嘉奖才行! “承恩候呢?我等得知侯爷在林中遇险,特意来接他回大齐。”林婉正想好生夸耀一下她此番的举动,瞥见身后万蛇寨的人跟了上来,她收敛了笑,一边问,一边偏头往墨冥辰他们身后看。 “君侯爷还有点事未了,我们先过去再说吧。”墨冥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君修远并没有跟上来,他与沐嘉言等人打了个招呼后,与他们一起往榕树下去。 因着林婉一再嘱咐他们不能暴露墨冥辰的身份,所以这会儿见着了,众将士也未曾行礼,等得看到墨冥辰背上那一剑划开的衣衫下赫然一道伤口,众人皆是神色一凛,皱眉不言,紧跟着他们往里去。 林婉看到墨冥辰受伤,倒也不太担心,瞧他这活蹦乱跳的模样,一看就没什么大碍。 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问了墨冥辰两句后,便挽了秦月瑶,跟她讲自己放火烧山之事。 等得众人到了榕树下的草地上,才见君修远和拂衣提着个包袱过来。 君修远用天青色的外袍将自己裹了个严实,等得听绿珠等人与他赔礼道歉后,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唤了拂衣,催了林婉他们一同出谷去。 拂衣用自己的外袍将那几朵七叶灵芝包裹的严实,生怕漏出一点光来让万蛇寨的人知道他们偷了万蛇寨供奉的水边月。 这会儿见君修远急着离去,他也十分配合地跟众人作别后,快步跟了上去。 “他这又是怎么了?”林婉本还想留下问问现下的情况,眼见君修远和拂衣着急忙慌地往外走,不解地看向墨冥辰。 “晚点拂衣自会跟你解释,你这几日若无要紧事,便抽身陪他去一趟神医谷。”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言,只是嘱咐道。 林婉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生怕君修远自己在林子里走丢,便也没再与他们多说,留了万蛇寨的人,自己带着沐嘉言他们追了上去。 被抢了衣服的谢元杰站在榕树下,看着不远处来去匆匆的一群人,凉凉叹了口气。 偷灵芝的事情没轮上他,热闹他也看不得太明白,除了先前那一架打得畅快之外,他这次真是一点收获也无! 第470章 想跑都跑不掉了! 第470章  想跑都跑不掉了! 月明星稀,雨后的树林里飘散着清新的青草香。 林婉和君修远一走,撇下了万蛇寨的人和几个烨火教的弟子在榕树下与姜长离说话。 秦月瑶本想去地宫里瞧瞧姜琳和两个孩子,刚到树下就被谢元杰截住了。 “这是原大师托在下给秦夫人的,原大师说除了当初订下的,他这几日又另做了一件,权当是给秦夫人的谢礼了。”谢元杰将原映之请他转交的布袋递给了秦月瑶。 “有劳谢少侠了。”秦月瑶笑着道了谢,接了布袋打开。 原映之前些日子在矿道里遇险,秦月瑶本以为他还来不及为她雕玉,本想等过些时日再去拜访,却不想原映之已经雕好了 除了当日订下的那枚蟠龙云纹的玉佩外,原映之还给她做了一对耳坠。 坠子镶的是寻常的银扣,只那坠子盈翠流转,宛若一滴翠绿的水滴。 秦月瑶将那对耳坠举过头顶,对着月光仔细看,翠色微浓,映着月华,里面通透若水。 “瞧什么呢,这么认真?” 秦月瑶刚想拿了玉佩比对一下,被身后突然响起的询问吓了一跳,手里的耳坠也惊得落到了草地上。 “没什么,前些日子赌了块玉料,托原大师帮我做了件首饰。”秦月瑶飞快地将玉佩揣进了怀里,捡了草地上的一对耳坠摊开给墨冥辰看。 “这是墨翠吧?翠色深浓,厚过三分则不透,比之玉镯,做耳坠倒是不错。”墨冥辰接了耳坠,也如秦月瑶那般对着月色看了一看,“你得了多大的玉料?还做了些什么?” “王爷对着这些翠玉首饰倒是挺了解的嘛,从前研究过?”秦月瑶拢了拢衣襟,眼见墨冥辰将那对耳坠拿在手里把玩,挑了挑眉。 “阿远喜玉,我对这些也略有耳闻。”这耳坠多是用雕玉的碎料做的,墨冥辰本是好奇她得了这么一块成色不错的玉料,都用了做了什么首饰?这会儿听她这般一问,仿佛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般,忙解释到。 “别是王爷给许多姑娘挑过,所以挑出了经验吧?”秦月瑶见他听得一愣,接了他手里的耳坠,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往地宫去,“我去瞧瞧我娘和孩子们。” 不是她瞎说,这人不仅会看玉饰,当初陪她去挑衣服那也是挑得得心应手,连挑里衣都十分在行的样子,那眼光,指不定是替多少姑娘挑过才练出来的呢! “你少冤枉我,我就给你挑过,哪儿来的许多姑娘?!”墨冥辰瞪眼看着走得飞快的人,扬声辩解了一句。 他本是想追上去,跟那冤枉他的女人说清楚,余光瞥到一旁抱臂看着他的谢元杰,墨冥辰神色一沉:“去让惊蛰他们打点一下,半个时辰后离开这里。” 红鸢一死,万蛇寨的其他人被南境驻军一吓,如今见姜长离还招降了那么多烨火教的弟子,她们便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寨中还有长老唆使着绿珠与姜长离求和,表示万蛇寨也愿助他们一臂之力。 毕竟若是姜长离真夺回了烨火教,凭着绿珠母女与他那么多年的交情,又有这次主动示好助力,日后她们也可以将烨火教当成一个倚仗。 姜长离倒也并没有带她们出谷帮忙的打算,只让她们帮着替先前在地宫里被烨火教的人扯下了几张鳞片的大白上了药后,就招呼这大家离开此处了。 姜琳身子虚弱,被迫带着孩子们坐到了大白头上。 因着姜琳不想看到他,墨冥辰便与秦月瑶一起走在末尾断后。 秦月瑶这一路走得心不在焉,不住东张西望。 青藤在断崖下说要出来看看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不见踪影。 她不太了解那个传送系统,也不知道这传送的功能会不会因为距离的远近而受限。 她怕那光着绿油油的身子在山林里撒欢的青藤太放飞自我,来不及赶回来找她。 因着一路挂心青藤,秦月瑶也没与墨冥辰说上几句话。 墨冥辰以为她还在为着那“许多姑娘”之事生气,这会儿见她不怎么搭理自己,越发郁闷了。 等得到万蛇寨时,已是夜深。 因着绿珠强留,众人便决定在万蛇寨休整一夜,明日再出谷。 “娘亲,我们抓到一只小猴子!”秦月瑶还站在林外,看着昏暗的密林若有所思,就听得身后两个孩子惊喜的声音。 转头便见两个孩子和阿豹一起朝她跑了过来,云薇怀里抱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猴子。 那小猴子圈着云薇的脖颈,转头看向秦月瑶,一张毛乎乎的小脸上竟是能看出哀怨的神情来。 “怎么抓到的?”听到脑海里那熟悉的咆哮,秦月瑶笑着蹲下来,看着变成猴子瞪着她的青藤。 青藤本想从云薇怀里跳到秦月瑶身上去,却被小姑娘一把抓住。 “它从树上跳下来,被外婆扯住了尾巴。”云薇将小猴子箍在怀里,满眼期待地看着秦月瑶,“娘亲,我们能养它吗?” 刚刚这小猴子突然从树上跳下来,正好落到外婆受伤的肩膀上,当场被外婆一把抓了尾巴从肩头扯下来。 小猴子吃痛,挣脱了外婆的手就往她怀里钻。 外婆说猴子有灵性,瞧着又跟她有缘,要是喜欢的话,倒可以养养。 青藤已经在秦月瑶脑海里把姜琳残暴的举动控诉了千八百回,他不就是心情太过激动,回来的时候一时看走了眼,把陪着两个孩子的姜琳错认,本想直接跳下来吓秦月瑶一跳,却不想差点被姜琳揪断了尾巴。 早知道会遭到这种粗暴对待,他就不变猴子了,变只鸟多好! “喜欢就养着吧,正好可以和阿豹作伴。”秦月瑶笑着点了点头,在心里松了口气。 能变成只猴子跑回来,总比从前那般赤身裸体的好! 云薇见娘亲这次意外地好说话,欢喜地抱紧了青藤,要去拿给她爹和太姥爷也瞧瞧。 青藤本还想溜回空间里休养生息,这会儿直接成了孩子们的宠物,想跑都跑不掉了! 第471章 天道好轮回 第471章 天道好轮回 林婉带兵走前,勒令万蛇寨的人给那些她们抓来的男人解了幻蛊,让这些被困在万蛇寨里几年到十几年不等的人自行选择去留。 那些大梦初醒的异乡人惊惶之后,多有跑到秦月瑶他们所在的小院,央求姜长离带他们一起离开的。 万蛇寨的女子们对于这些朝夕相处十数载,甚至都已育有女儿的男人们半点留恋也无。 青藤本想去研究一下如何从那条巨蟒身体里拿回龙血珠,可云薇一直抱着他不松手,还在他们给浑身脏兮兮的阿豹洗澡的时候,把他一起按进了盆子里。 青藤在被迫与一只猞猁共浴之后,又被抱到火边烤了半天,身心俱疲的他终于折腾不动了,认命地跟着孩子们倒头大睡。 孩子们一觉睡得安稳,大人们却是因着万蛇寨里的事情几乎一夜未睡。 第二天从蛇谷出来,正好遇到了带人来接他们的严斌。 严斌说阮斋主已经到了南泽,此刻正在龙泉关外的巫寨里等他们。 阮斋主这次不仅亲自过来,还召回了南山斋的众弟子,有心要助姜长离一起对付烨火教。 南山斋的斋主阮飞翮与姜家父女也算得上故交,姜长离当年常带了年幼的姜琳去南山斋与老斋主下棋,阮飞翮算得上是姜琳幼时众多玩伴里的一个,后来她跟娘亲到京中侍疾,阮飞翮还常到京中看望她。 不过这都不是让姜琳将这人记住并佩服了二十多年的原因,姜琳之所以记得她这个阮三哥,是因为这人年轻的时候,敢在京城里与当时的皇帝叫板,要跟天下之主抢女人。 当年敬武帝南巡宁州,看上了宁州大族越家的二小姐越涟漪,彼时越二小姐正与南山斋的阮三公子情投意合,一道圣旨下来,越二小姐只能与爱人泪别,与受了提携的父亲一起进京,准备择吉日入宫。 阮飞翮自是不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横刀夺爱,一路追到京城,还特意找到了姜琳,与她谋划夺妻大业。 姜琳便是在那个时候与越涟漪熟识结交的,于是这夺妻大业渐渐变成了劝退大业,再到后来,不听劝阮飞翮竟然还跑去跟准备以妃礼迎越涟漪入宫的敬武帝下帖对决。 决斗那日姜琳也在场,虽说这场对决以阮飞翮被一掌击飞而结束,昔日的一对有情人也之终成兄妹,不过他这份敢于天子相抗的胆魄,姜琳还是十分佩服的。 只是姜琳也没想到,当年她帮着阮飞翮搅和这对帝妃的婚事,如今这敬武帝的儿子又跑来拐走了她女儿,这简直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攻打烨火教的日子定在了祭月大典前夜,能这么快准备充分,还要得益于回了烨火教之后暗中作乱,还带了座下弟子来投奔姜长离的弱水。 清辉和明河当年唆使几个大门派联手叛变,掌教二十年,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培养出了一大群轻易倒戈的叛徒。 阮斋主与姜长离入夜后便带着手下所有人往苍南山上去了,有弱水先在烨火教里一搅和,又有南山斋众人相助,他们甚至都无需躲藏,准备一路自山腰的圣湖直推到山顶的圣宫,血洗烨火教,斩尽教中叛众。 秦月瑶和孩子们傍晚的时候回了沧澜城,南山客栈如今除了里外驻守护卫的沐嘉言等人外,只剩了一直在等他们回来的李三全和流苏。 李三全不知南泽之事,只顾着跟心神不宁的秦月瑶分享这几日沧澜城里发生的新鲜事。 “秦掌柜你不知道,你们刚走一天,那高盛铭就被人从大狱里带走了。” 自高盛铭大闹夕影楼被抓之后,李三全就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我听说来的还是个京官,直接绕开了镇南将军,让周大人放的人。” “嗯。”秦月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坐在三楼的窗边看着远处的苍南山。 李三全本还想说高盛铭被人救走,这件事情只怕还有后续,还没开口,就被端了饭菜进来的流苏打断了。 “夫人,奴婢做了几道小公子和小小姐爱吃的菜,你陪他们一起用点吧。”流苏给李三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又将饭菜摆到了桌上。 她虽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好歹也是跟在越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 王爷没有一起回来,夫人又是这般情形,只怕今晚龙泉关外有大事发生。 秦月瑶看到与她一般守在窗边愁眉不展的两个孩子,她暗叹了一口气,敛了脸上的担忧之色,唤了他们去吃饭。 这一顿饭大人孩子都吃得食不知味,等得天色见完,秦月瑶和流苏带着孩子们洗漱后,带他们上床安置。 “娘亲,爹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云薇拉住了娘亲给她盖被子的手,小声问。 “你们好好睡一觉,明日便能见着爹爹了。” “真的?”云薇眨了眨眼,还是不愿松手,“小猴子也会一起回来吗?” 他们下午回来的时候,跟了她一路的小猴子突然跑了,一头窜进林子里,转眼就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早点睡吧,等明日他们回来便知道了。”秦月瑶也没有直接答复,将云薇的手放进被子之后,她也没有跟着躺下,只是熄了灯,靠在床边陪着他们。 墨冥辰虽说必当无事,可这苍南山上的消息不来,她这颗心吊着,今晚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等了两炷香的功夫,待孩子们都睡熟了,秦月瑶见屋外的人影,起身想让守夜的流苏和李三全也去休息,还没走到门口,突觉脚下一颤,伴着远远传来一声巨响。 “娘亲!”床上的孩子猛地惊醒,瞧见床畔不见人,云薇急唤了一声。 “别怕,只是打雷了。”秦月瑶也被这阵仗吓得不轻,本想出去查探,听得孩子唤她,忙又折回床边,“你们乖乖在屋里待着,娘亲出去瞧瞧。” “夫人,苍南山那边……”流苏着急忙慌地推门进来,话才刚说了一半,眼见自床边起身的秦月瑶身子一晃,她忙几步奔过来,一把将骤然昏倒的秦月瑶扶住,“夫人!” 第472章 全凭自己本事 第472章 全凭自己本事 秦月瑶本是想问苍南山上的情况,刚起身便觉晕眩。 等得再清醒,人已经在空间里了。 眼前之景与她现在的空间完全不同,满目荒芜与她初醒时倒有几分相似。 “青藤?”秦月瑶四下张望,唤了一声,不得响应,却见又有人进来。 秦月瑶神色一沉,青藤说过,这空间非宿主不能进,她能见着旁人,现下所处,必然有异! 还不等秦月瑶出声询问,就见景象骤变。 不停地有人来来去去,衣着各异,几轮一换,瞧衣着甚至看得出时代变迁,空间里的景象也因着他们的进出而愈见不同。 眼前之景走马灯似地一晃而过,到后来,秦月瑶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等得景象再定,空间里又是良田灵泉,芳草遍地。 池边那棵葱郁的大树眨眼化作一道青光,盛光过后,秦月瑶便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这一次,不再是尺寸之高,而是一副少年模样。 青藤穿着一身比脸色还艳的绿衫,满面含笑地朝秦月瑶跑了过来:“怎么样,本大爷现在这般,也算是人模人样吧?” “这么快便回来了,烨火教那边的事情了结了吗?”秦月瑶骤然见他这般,还有几分不适应。 “他们还打得热火朝天,不过我拿回了动力系统,马上就要走了,日后没我罩着你,你便自求多福吧。”青藤说着,将手里那只绞金缠枝的镯子套到了秦月瑶手上,“这镯子有聚魂之效,便当临别赠礼吧。” 青藤这一席话信息量太大,秦月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镯子,愣怔了一下才抓了重点来问:“你要走了?” “这系统花了近百年才找齐了所有零件,如今动力系统也拿回来了,我不回去交差,难不成留在这里继续跟你留在这落后无聊的地方过苦日子?” “说得跟我虐待了你似的,你既然功成身退,就赶紧回去过舒坦日子吧,以后可别再嘴贱了,免得招新主人烦厌。”秦月瑶本还想问烨火教的情况,如今见青藤这般,倒也不好多说,笑着与他告别。 早找到凝碧珠后,青藤就常与她说起想赶紧回去的事情。 这些时日的相处,青藤说自己是个系统,不似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般有那无用的七情六欲,与秦月瑶也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不过秦月瑶还是当这个无事常与她拌嘴的系统当朋友来待的。 他既一心想要早点完成任务回去交差,如今拿到了龙血珠要走了,她也该好生送别才是。 青藤察觉手上的变化,他垂袖负手将那逐渐消失的右手藏了,挑眉看着眼前的人:“你难得重活一回,如今日子也过得舒坦了,我这一走,空间也会关闭,你便也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好生守着男人孩子过完这一生吧。” “等等,先前不是说空间还留给我的吗?”秦月瑶愣了一下。 青藤之前明明说过,他走之后,这镯子里的空间在她完成最终任务之前是还在的,也算是当初将这镯子送回来的人留给秦家最后的奖励了。 秦月瑶皱眉:“烨火教那边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她倒也不贪这空间之便,只是昏过去之前那一声巨响来得奇怪,如今青藤虽说拿到了龙血珠要走,可这走得突然,还生这等变故,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差错? “放心吧,那群人厉害着呢,出不了什么大事。”青藤摇了摇头,笑着退了两步,“这系统到你这里本就多生变故,如今留不住空间,我也没有办法。” 青藤说罢,不待秦月瑶再问,抬手打了个响指,眼见秦月瑶霎时两眼一翻委顿在地,他叹了一口气:“缘尽于此,日后这过得好坏,便全看你本事了。” 本以为这次他可以功成身退,完成前代数任系统都没完成的伟业,却不想临到最后变故徒生,他如今能做的,便也只是尽力不让秦月瑶落得与他一般下场! 话音刚落,青藤与他身后的空间一起分崩离析,转瞬化作飞沫,烟消云散。 秦月瑶猛然转醒的时候窗外已见天光,床边围着的三个人眼见她醒来,满面的忧心终于转为了喜色。 “娘亲,你没事吧?”云深伸手摸了摸娘亲的额头,手脚并用爬上床来,扶着娘亲起身。 “娘亲没事。”秦月瑶轻声应了一句,抽出了被子里的手。 纤细莹白的晧腕上并没有那只绞金缠枝的镯子,便是连先前青藤留下的那一串绿枝细纹也不见了。 无论她在心底如何呼唤,也再听不到青藤的半点声音。 秦月瑶抿唇思忖了须臾,转头拉了一旁的流苏:“昨夜那声响动是怎么回事?龙泉关外来消息了吗?” “月照他们一早便来了,说是要接夫人与两个孩子去烨火教。”流苏见她要下床,忙伸手来扶,“夫人当真无事?三全哥昨夜找了大夫来,还是让大夫再给夫人瞧瞧吧。” 秦月瑶听月照他们回来,哪里还等得住,她不敢再带孩子们去南泽犯险,便留了月照在客栈守着他们,自己与惊蛰等人一起,骑马往苍南山去。 昨夜一场大战,自山门而入,一路往上去虽已有人在清理,却也可见一片狼藉。 等得行至山腰他们也没顺大道往圣湖边去,只从林中绕开。 虽然不见圣湖前的光景,可隔得老远,秦月瑶却也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和挥散不去的火药味。 想到昨夜那一声巨响,秦月瑶心头一紧,撇了领路的惊蛰,打马往山顶疾奔而去。 南山斋的四个堂主和阮斋主座下的几个弟子都在圣宫前,严斌眼见秦月瑶他们过来,上前替他们拉了缰绳,扶人下马。 “夫人且在这里等等,斋主他们正在里面替少主疗伤。”严斌见秦月瑶满腹焦急地往大殿里去,他伸手拦了一拦。 “阿辰受伤了?”秦月瑶过来一眼未见墨冥辰和姜家父女,这心便沉了一沉,听得严斌这般,更是着急。 “五师弟本就有寒毒在身,这次与那清辉动手内力大损,如今压了五年多的寒毒发作,这命也不知捡不捡得回来了。”抱剑站在一旁的阮青璃不等严斌说话,便已凉凉地开口,这话里倒不见半分担忧。 若非墨冥辰身份特殊,她早就容不得这个自小就得她爹看重的五师弟了。 如今这五师弟倒是给她省事,自己顶着新伤还上前送死,姜家人便是这般也不愿把龙血珠拿出来,她倒要看看,这次还有谁能救墨冥辰? 第473章 怎么就成邪教了? 第473章 怎么就成邪教了? “阿辰中毒了?”秦月瑶惊讶地看向阮青璃,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便也不问她了,只是转头问一旁的严斌。 “夫人且宽心,少主体内的寒毒是五年前落下的,如今只是毒发,等得压制下去就好了。”严斌说罢,看了秦月瑶须臾,还是将墨冥辰中毒之事详细告知。 墨冥辰当年在黑风寨遭了风行云的暗算,中了这奇毒牵机。 偏那个时候他还要急赶着去晋北,谢谷主和白师傅一路随行也未找到解毒之法,只能让墨冥辰用内力压制毒性。 这牵机是极寒之毒,不仅毒发时如坠冰窖,周身冷痛难忍,而且这寒毒留在体内太久,即便是有所压制,却还会满面侵染中毒之人的心脉,甚至搅乱内力。 墨冥辰以内力压制了五年多,本已是极限所在,昨夜他因内力损耗而毒发,往后只怕这毒发的频率会越来越多。 若是再找不到解毒根治之法,他们都不知道墨冥辰这身子还能撑多久? 这件事先前墨冥辰特意嘱咐了他们不许告诉秦月瑶的,可谢谷主当年便说了,想要解毒,需得专克寒毒的龙血珠来做药引。 昨夜大战之后,阮斋主便向姜琳提了借龙血珠之事,却被姜琳一口否决。 事关生死,严斌想着,秦月瑶若是知道了真相,有她去替墨冥辰求取龙血珠,总比他们这些外人开口胜算大些。 “必须要龙血珠做药引才行吗?”秦月瑶听得严斌的话,神色一沉,只觉寒意徒生。 这件事情,若是他们早点告诉她,或许还有拿到珠子的机会。 可就在这之前不久,青藤说他拿回了动力系统,还说走就走,如今都不知道已经跑到哪个时空去了! 青藤昨夜走得那般匆忙,难道就是因为他知道了墨冥辰中毒之事,怕她想拿龙血珠救人,所以先下手为强,带着珠子走了?! “牵机之毒甚是难解,谢谷主研究了五年也无半点进展,龙血珠专克寒毒,怕是只此……夫人!”严斌话到一半,眼见秦月瑶身形一晃,忙一把将她扶住。 “先等我娘和外公出来,我再问问他们,严叔叔放心,我们一定会寻到办法替阿辰解毒的。”秦月瑶咬了咬牙,虽是在与严斌说话,却也是在安慰自己。 殿外两人说话间,姜琳与阮飞翮一起从殿内往外走。 “阮某不过是想与姜教主借龙血珠一用,又不是要私吞你们烨火教圣物,这次南山斋帮了烨火教这么大的忙,提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阮飞翮略带虚弱的声音里多有不满。 “龙血珠乃烨火教至宝,江湖各派觊觎多年,岂能轻易外借?”姜琳也脸色惨白,挑眉瞥了一眼满目担忧的阮飞翮,“瞧阮三哥急的,咱们不是替他压了毒性了吗?不过区区牵机寒毒而已,等得我爹醒了,保管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徒弟。” 这龙血珠如今还真不是他们不想借,墨冥辰是为了帮他们才伤成这样的,别说借了,把那珠子给他吃了她都没什么意见。 只是如今这龙血珠就这么没了,他们还真拿不出来! 秦月瑶眼见大殿里出来的两人,她疾步迎了上去:“娘,阿辰他……” “他现下已无大碍,你进去瞧瞧他吧。”姜琳看她满面急色,不等她说完,便给她指了指墨冥辰所在的偏殿。 姜琳站在大殿门口,看着匆匆往里去的女儿,轻叹了一口气。 真是女大不中留,这丫头都不问问他们好不好,一心就顾着那男人。 阮飞翮也与她一起转头看着秦月瑶的背影,忽地叹了一句:“没想到辰儿看上的姑娘,居然是你女儿。” 自他们各自娶嫁后,阮飞翮与姜琳便再无太多来往。 威远侯府之事,他也只是有所耳闻。 他不知姜琳这又是从哪儿蹦出来了一个女儿,只是没想到他那好徒弟喜欢上的,正好是姜琳的女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姜琳听得阮飞翮话中的惋叹之意,立马皱眉,“我女儿才貌双全,你徒弟能遇到她,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们身份有别,日后……”阮飞翮眸子一暗,又想起了多年前的旧事,话到一半,便只剩了叹息。 “你女儿都能嫁给南陵王,我女儿怎么说也是江湖大派之后,怎么就当不得摄政王妃了?”姜琳瞥了一眼站在殿外,阴恻恻地看着他们的阮青璃。 便是不论她的夫家,她爹也还是南泽圣教的教主,这家世还配不上那油嘴滑舌的小无赖了不成? “你我自幼相识,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我又岂会看低你家丫头,与你说这些,都是肺腑之言。” 阮飞翮看着一脸怒意的旧友,摇头笑了:“南山斋的弟子不仅有皇室宗亲,还多王公子弟,南山斋又是宁州第一大派,青璃便是在南陵王府,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可烨火教如今在江湖上被称作邪教,这在那些京城里高门贵胄的眼里,可不是件好事。” 姜家与阮家算得上是故交,他与姜琳虽也是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在的。 如今他也是当爹嫁女之人了,对于这江湖世家与皇家贵族结亲之事,他也算得上是过来人。 眼下一个是他座下的爱徒,一个是旧友之女,有些话虽说得难听,却句句都在实处,也是不想看这些小辈日后行路艰难。 “怎么就成邪教了?”姜琳愣了一下,秀眉蹙成了一团。 想当年烨火教不仅是南泽圣教,还因姜家一手刁钻奇绝的医术和高深的武艺而闻名大齐,多少高门权贵都争相想要与之结交。 也不知明河和清辉那两个混蛋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不过二十年,竟是让烨火教的江湖地位落到这般田地? “阮三哥先带你的人寻处休整吧,这圣宫你从前也常来,无需拘束,我先去瞧瞧我爹。”姜琳皱眉思忖须臾后,朝阮飞翮挥了挥手,转身又往里去了。 第474章 与邪教为伍 第474章 与邪教为伍 秦月瑶推门进屋时,墨冥辰正坐在床边运气调息。 墨冥辰听得动静抬头,一眼看到秦月瑶,苍白的脸上有了笑:“这么快便来了?” 他本欲迎上去,起身却猛觉晕眩,脚下步子虚浮,身形一晃。 “小心!”秦月瑶快步过去将墨冥辰扶回了床边,皱眉,“受了伤就好好躺床上养着,你真当自己是铜皮铁骨不成?” “一点皮肉伤而已,并无大碍。”墨冥辰笑着说,自从军之后受伤便是家常便饭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只要还能站起来,那便都是小伤。 不过见秦月瑶满眼担忧,他便也只是配合地又回了床上,侧过身拉住了她的手:“只要看到你,再重的伤便也好了。” “严叔叔说你当年在黑风寨中了寒毒未愈,这件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秦月瑶发现他掌心一片冰凉,想起严斌的话,不由心如刀绞。 若是早点知道这件事情,她定不会将求取龙血珠的事情一直拖着,不管是求还是抢,她都会赶在青藤动手之前拿到那颗能救墨冥辰性命的东西,可如今…… “一桩旧事而已,本不想叫你徒添烦忧。”墨冥辰叹了口气,寒毒之事,南山斋和神医谷的人知道,这些年帮他寻解毒之法的君修远和白辰谨他们也知道,他唯独没有告诉母妃和皇姐,怕她们忧思过度。 当初与秦月瑶一起去安荷院的时候,他本是想与她说起这件事的。 从前他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对找寻解毒之法也不抱太大希望,毕竟那个时候他身陷夜北,带着龙血珠的姜教主又早已不知所踪。 可后来便不同了,他遇到了她,有了一双儿女,还想与她白首到老,他是真的很想活下去,想陪她走完这辈子。 偏巧还没等他开口,就听秦月瑶说她也在找龙血珠,还是用来救命的。 他不知她身边到底是谁需要那东西来救命,他甚至都没有细问,怕自己问多了,倒露出破绽。 既然是她在找的东西,他又如何会与她去争?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南泽一行,找到最后,龙血珠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你先前说要寻龙血珠救命,如今珠子毁了,可还能寻其他药材代替吗?”墨冥辰抬眸看着她,“你要龙血珠,到底是想救谁的命?” “珠子毁了?!”秦月瑶听到前半句已是愣了。 “昨夜我们攻到圣湖旁时,中了埋伏,清辉早在圣湖边埋了火药,姜教主养的巨蟒替我们挡了一劫,当场被炸得粉碎,它体内的龙血珠也被炸毁了。” 姜琳先前是与他说过龙血珠被姜教主拿去喂了巨蟒之事的,昨晚圣湖前的那一出,他们都始料未及,若非那条巨蟒突然窜出来护住他们,只怕变成横飞血肉的就是他们了! “那……”秦月瑶神色一沉,想起青藤昨夜离开时的情形,身子一抖。 青藤昨夜走得那般匆忙,是他真设法抢下了那颗珠子,还是…… 秦月瑶垂眸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直觉事情不妙。 青藤走之前给她套了镯子,说是有聚魂之效,他还让她别多想,好好过完这一生。 珠子若是被炸毁了,拿不到动力系统,她与青藤也本该还有两年可活的,如今他匆匆离去,空间也跟着消失了,他还说了那样一番话,只怕是真生了变故…… 秦月瑶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须臾,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墨冥辰:“去年深秋的时候,我不小心落水,昏迷了一天一夜,再醒来的时候……” “你这法子或许有用,可那也得阮斋主和那孩子愿意才行啊。”秦月瑶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进门来的姜长离打断了。 “命重要还是师门重要?他难道还要为了那些虚礼抛妻弃子,让我女儿当寡妇不成?”姜琳眉眼含笑看向床榻旁的秦月瑶,“瑶儿,你说是不是?” 秦月瑶被他们这般一打岔,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站了起来:“娘,外公,你们可是想到了解毒之法?” “法子的确有一个,一会儿等阮斋主来了,我再与你们细说。”姜琳笑着点了点头。 等得姜长离让人去请了阮飞翮和严斌他们过来,姜琳才道出了这解毒之法。 除却以龙血珠为引制药化解毒性外,其实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做法,便是让墨冥辰修习烨火教的心法。 世人都说烨火教的心法阴邪无比,其实这心法是百十年前姜家先祖自龙血珠中了悟出来的,这心法修习会因男女体质的不同而各见其效。 墨冥辰以内力压制寒毒多年,如今体内气脉皆染寒毒,若是修习烨火教心法,洗练内力,或可解了这牵机之毒。 “姜教主愿这般慷慨相授,此等大恩,阮某先在这里代劣徒谢过了。”阮飞翮拱手抱拳,欲行谢礼,却被姜琳一把拦住了。 “阮斋主可别急着谢,我们可没说要白教。”姜琳挑眉看了墨冥辰一眼,缓缓道,“烨火教的心法素来都只传嫡系弟子,摄政王想学,自是要先拜入我爹门下才行了。” 他们烨火教的心法又不是几文钱一本的地摊货,岂是说教就教的? 姜琳这话一出,阮飞翮和墨冥辰都沉了脸色,倒是一旁的阮青璃眼睛一亮,伸手扶了她爹:“五师弟身系大齐安危,若是能解寒毒,另投师门也无不可,能得姜教主真传,也是五师弟的福气。” 墨冥辰眸色一沉,摇了摇头:“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断不能因一己之私便背弃师门,姜教主与姜女侠的好意,晚辈心领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为了师门,要弃自己的性命和我女儿于不顾了?” “娘!” “琳儿!” 秦月瑶与姜长离听姜琳这般说,皆开口欲言,却被姜琳横眉一扫,纷纷闭了嘴。 姜琳瞪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亲人一眼,挑眉看向阮飞翮:“背弃师门乃江湖大忌,我们断不会逼他做这样的事情,只是这心法也不能交给外人,阮斋主这次带人倾力助我烨火教,不如我们两派今日便结这兄弟之盟,日后烨火教与南山斋同气连枝,阮斋主的弟子想学烨火教的心法,便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阮飞翮本已是想劝墨冥辰以性命为重,听得姜琳的话,愣了一下。 “怎么,阮斋主莫不是不愿与我们这邪教为伍?”姜琳扫了一眼南山斋的一众人,扬眉笑得心满意足。 第475章 青藤,是你吗? 第475章 青藤,是你吗? 南山斋的众人说需要商议一番,姜琳也不急,拉了秦月瑶与姜长离一起出了圣宫。 “那孩子是为了助我才落得这般下场,又是自家人,授他心法也无不可,你又何必再生此事?”姜长离憋了许久,等得四下再无南山斋的人后,才开口。 他们此番已是承了南山斋的情,即便是两派有结交之意,那也该日后慢慢商量,不该这般拿墨冥辰治伤之事来拿捏阮飞翮。 “你如今无心掌教,总得有人替烨火教盘算一番。”姜琳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向秦月瑶,“再说了,我是决计不会再回京城了,瑶儿若是执意要跟他,我这般也是为瑶儿打算。” 有了南山斋与烨火教这两个靠山,日后她女儿不管嫁到哪里,都不会被人看轻,这些还对亏了她阮三哥提醒。 “是女儿不孝,让娘这般费心了。”秦月瑶本以为姜琳先前那般,是因不喜她与墨冥辰之事,如今听得她事事皆为自己打算,心中大暖。 “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姜琳笑叹了一口气。 不管墨冥辰近日所为,是真心也好,是有意讨他们欢心也罢,瞧他那上心拼命的架势,便已经比当初那个光说不做的慕绥强多了。 都到这份上了,她再拦着也说不过去。 还是她爹说得对,女儿都这么大了,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若是事事都要管着拦着,也不是件好事。 姜琳想了想,又说:“有娘在这里,日后你若是受了欺负,只管传信回来,自有娘替你撑腰,别人便罢了,对付越娘娘,我还是有些法子的。” “行了,眼下的事还操心不完呢,便别去扯那些有的没的了。”姜长离笑看着两人,“今晚祭月大典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你们娘俩要闲谈叙话,也等忙完今日再说。” 早在杀上烨火教之前,他便已经传信给前来参加祭月大典的各大巫寨了,今晚的祭月大典会如期在苍南山上举行,也正好趁这个时候昭告南泽他们归来的消息。 他与姜琳都是二十多年未主持过祭月大典了,眼下时间紧迫,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姜琳与姜长离离去之前,还嘱咐了秦月瑶晚点把两个孩子也接回烨火教来,好让他们瞧瞧今晚的热闹。 “对了,云薇的猴子昨夜在圣湖边跑丢了,我一早让人去抓了,你眼下无事,可到圣湖去看看,顺便督促他们赶紧把圣湖边的坑填了,别耽误了今晚的大典。”姜琳说罢,唤了个弟子过来替秦月瑶引路。 秦月瑶在知道大白出事后,便已想到现场去看看情况,等得与姜琳和姜长离辞别后,她便匆匆往圣湖旁去了。 原本碧翠如镜的圣湖旁被炸开了一大个缺口,烨火教半数以上的弟子现下都在此处抬土挑石填堵。 教中虽然还未下明令,可单凭秦月瑶那张脸,众人也知她身份非比寻常,此刻见着,也都恭敬行礼,唤她“大小姐”。 湖里和岸上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湖畔有人在垒墓立碑,是立给舍命救了数十人命的大白的。 立碑的弟子说这是一个空冢,昨夜爆炸发生时,大白自林中蹿出来,以身压住了爆炸的火药,替冲在最前面的众人挡了这一击,当场被炸得尸骨无存。 那弟子还说,除了圣湖这里,往上还有地方填埋了火药,若无巨蟒这一堵,不止是圣湖,这一路往上只怕大半个烨火教都要炸没了。 秦月瑶一路下来的时候也见到了有人在长道旁小心地挖掘,想来便是在取埋下未炸的火药。 她站在空冢旁,抚着那块还未刻字的空碑,神色怅然。 姜琳说小猴子是他们到圣湖边的时候才跑丢了,想来那个时候就是青藤与她话别之时。 若龙血珠真被毁了,青藤最后又与她说了那样的话,只怕他是寻了法子,保了她的性命,自己却不得不提前灰飞烟灭了。 这空间系统不仅让她穿越重生至此,如今青藤更是舍命护了她周全。 昨夜一别匆忙,到最近竟是连这般救命的大恩,她也没能亲口谢过…… “跑那边去了!快追!” 不远处的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急呼,秦月瑶抬头便见几个烨火教的弟子从远处的林子里往这边来,一路上窜下跳,似是在抓什么东西。 秦月瑶看他们一窝蜂地跑过来,刚想退让,却见林中有东西先他们一步蹿了出来,直撞进了她怀里。 秦月瑶被撞得连退了两步,等得看清怀里紧攥着她衣襟的小东西,她面上一喜:“青藤?!” “教主命我们抓这猴子,寻了半个山头才找着,我们追了许久也没抓住,没想到大小姐一来,它倒自己跑回来了,也是个认主的。”林子里追出来的几个弟子见状,笑着与秦月瑶作了个礼。 那小猴子本是歪了头盯着秦月瑶看,见得这些人过来,吓得急往秦月瑶衣襟里钻。 秦月瑶被它这举动吓得忙拢了衣襟要把它从身上拉下来,小猴子眼见钻不进去,迅速攀过秦月瑶的肩头,躲到了秦月瑶背上,从她肩头偷瞥眼前的一群人,一双碧色的眸子里满是警惕。 “有劳你们帮忙了,既然猴子找回来了,你们便也去忙其他的吧。” 秦月瑶忙笑着谢过几人,遣了他们离开后,才将背上的小猴子拎到了眼前来。 “青藤,是你吗?”秦月瑶看着小猴子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低声又问了一句。 这样的瞳色,哪里是寻常猴子能有的,也就青藤变的那只猴子才是这般模样。 可不管她怎么问,小猴子都只是歪着头看她,脑海里也再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秦月瑶连问了几声也无果,倒是一旁听得她说话的弟子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她。 秦月瑶叹了口气,盯着小猴子那双深绿的眼睛看了许久,将它拢进了怀里:“不管是不是,日后你都跟着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第476章 丑得太出众 第476章 丑得太出众 南山斋众人说要商议,不过结盟之事其实也没什么可议的。 他们此次大张旗鼓地来帮忙,只怕过不了几日这事便要传遍江湖了,结不结盟,南山斋与烨火教如今都被绑到一起了。 眼下房中众人争论的,不是结盟之事,而是墨冥辰这少主之位。 “人家都说了,要学心法,得是嫡传弟子,日后这话传出去,五师弟在旁人眼里也算是姜教主的半个弟子了,我们与邪教结盟本就有损名声,若是在让这邪教弟子当南山斋的少主,江湖上的人要如何看我们南山斋?” “师侄这话也只能在这里说说,若是让人听到你说摄政王是邪教弟子,只怕不仅南山斋面上过不去,还得给你们南陵王府招灾。”严斌挑眉扫了一眼阮青璃,阴阳怪气地笑道。 “我们今日只谈江湖事,严师叔又何必将朝堂之事也牵扯进来?”阮青璃秀眉一横,侧头去看一旁坐着默不吭声的阮飞翮。 严斌冷笑了一声:“结盟是两派之事,这少主之位让谁来做却只是我们南山斋的私事,当年是大师侄自己技不如人输了比赛,如今却要借事挑唆,岂不有违南山斋的门规和当时你们在历任斋主灵前立下的誓约?” 这少主之位也不是阮斋主说定就定的,当年阮斋主座下六个弟子出师,南山斋里摆了一场擂台赛,按门规赢了的就是南山斋的少主。 当年那场比赛全派上下的人都看着的,除了临到最后有事回家直接认输的林婉外,墨冥辰剑挑其他四位师姐师兄,这少主之位是他凭本事拿下的,偏阮青璃这些年一直不服气,就盘算着要把这少主之位夺回来。 “我……”阮青璃噎了一下,严斌虽是堂主,论辈分却也是她的师叔,她也不敢多顶撞,“爹,您说这事到底怎么办?” “你们这般争来辩去,怎不先问问辰儿的意思?”阮飞翮坐在桌旁,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他这会儿还为着姜琳的算计生气呢! 他先前是出于好意提醒,却不想这人转头就把他们都给算进去了! “少主呢?”经阮飞翮这般一提醒,聚在桌边的众人才发现一旁的床上早空无一人。 墨冥辰早在众人围到桌边争论不休之时,就偷偷溜出去了。 姜琳是个什么打算,他们都心知肚明。 这般做不仅是救了他,还是在帮他,他自是不好多说什么的。 他重的是师门情意,至于这少主之位,当年他虽赢了几个师兄师姐,可若不是林婉一行从军不愿揽这个担子,临到头找借口溜了,估计也轮不到他头上。 如今若是大家都觉这少主之位他坐着不妥,让出来也没什么。 这事还得私下跟师傅慢慢商议,倒不好在留在里面与他们争论。 “才说让你好好休息,怎么一转头又跑出来溜达了?”秦月瑶从圣湖边上来,迎头就看到了在外乱逛的墨冥辰。 “久不见夫人,想念得紧,”墨冥辰看到她怀里的猴子,挑眉笑了,“本还想着丢了这小东西,回头云薇又得怪我了,却不想被夫人给找回来了。” 这猴子昨日他们动身的时候突然追着大白跑了,他答应了云薇要给她带回去的。 昨晚圣湖旁出了那样的事情,他本以为这猴子追不回来了,还琢磨着要不去重新抓只回来哄哄他家那傻女儿,却不想这会儿猴子找回来了,他倒也松了口气。 “这小东西三番两次地自己跑过来,又颇得云薇喜欢,也是跟我们有缘,日后养在身边,也好给孩子们当个玩伴。”秦月瑶垂眸看着怀里乖巧倚着她的小猴子,轻声道。 “既然孩子们喜欢,养着也无妨。”墨冥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圣宫,拉了秦月瑶一路往下走,“你先前与我说起的落水之事,只说了一半,后来呢?” 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爬到自己肩头的猴子,默了须臾才开口:“我醒过来之后身子不适,后来遇到一个江湖游医,他说我伤了身子染了重疾,需得那传说中的龙血珠入药才能全愈,否则没几年可活,我当时害怕,信了他的话,所以才说想找龙血珠救命。” 先前在屋里,那一瞬她本是想将真相和盘托出。 可如今这么一缓,再见到这小猴子,她又想起了青藤先前的话。 前些日子青藤私下劝过她,说这有些事情,不是单凭信任就可全盘托付的。 便是墨冥辰信了她的话,也全然不在意。 可这样怪力乱神的事情,终究是个坎,眼下的全然相信,不代表往后多年里不会成一个心结。 她自己揣着藏着,总比多让一个人忧心得好。 如今空间不在了,青藤也不知去向,过去种种都宛若梦境。 现下大梦初醒,她便也还是如从前那般,只当自己就是那个身世坎坷的秦月瑶,安然过好这一生,也算不负青藤最后的那一番话了。 “身染重疾?”墨冥辰眉头一蹙,扣了她的手腕替她诊脉,“之后可再让大夫瞧过了?你怎么不早点与我说?” “我娘给我看过了,我身体好着呢。”秦月瑶笑道,“想是当初那郎中见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故意编些瞎话来吓我。偏我当时太傻,居然全信了,这么丢脸的事情,我怎么好意思跟你说?” “原来精明的秦大掌柜从前也有犯傻的时候?”墨冥辰探得她脉象的确无异,顺手又将她的手拢进了掌中。 “我若不傻,又怎么会把你捡回去?”秦月瑶步子一顿,转头看他,“你不知道,你当初那张脸,黑得人神共愤,换个不傻的,铁定不愿意救你。” “夫人当初说什么看重心灵美,其实都是宽慰我的话吧?说到底最后还不是瞧上了我这张好皮囊?”墨冥辰挑眉笑了,“如今为夫这模样夫人可还满意?若是不喜欢,回头我再去换张更好看的来,供夫人赏玩。” 当初他易容躲避追杀,本是想换个寻常些的模样。 却不想那白师傅是跟他有仇还是怎么的,给他敷了那样的一张脸,他还一度怀疑,就是那张脸丑得太出众,才让他被那群来暗杀的人盯上,有了湖上崖边那一场恶战! 第477章 寻访故人 第477章 寻访故人 辰时开始的祭月大典气派有热闹,十数里莲灯相迎,上山观礼的不仅有南泽各巫寨的巫祝和寨民,还有自龙泉关内前来看热闹的诸多齐人。 十年一祭的大典,从迎神祭祷、颂咒祈福到圣湖祈祝、通神显灵皆是姜长离与姜琳亲自主持。 姜长离虽失踪二十年,可从前在南泽威望颇高,此番见他回来,南泽巫民多是欣喜,对于烨火教中变故,便也只是当闲话来聊了。 等得主持完祭典,众巫民纷纷前往圣宫祭拜月神,姜琳终于脱身出来,在圣湖旁的高阁上与阮飞翮商议结盟之事。 圣湖上飘着数个莲台,莲台上有身姿曼妙的女弟子轻盈地跳着迎神舞,水里的游鱼推着莲台四下飘动,引得许多人围在圣湖畔放莲灯祈愿。 两个孩子午后就被接到了烨火教,跟爹爹一起观完礼之后,又缠了从圣宫那边过来的娘亲和他们一起去湖畔放莲灯。 秦月瑶原是以烨火教圣女的身份负责迎神一事的,这会儿刚从圣宫那边脱身,她一身红如火焰的长裙未换,薄纱覆面,额上金笔勾出的一弯新月衬得一双眸子更灵动撩人。 她下午就被烨火教的人叫走了,刚刚又一路被烨火教的弟子和巫民们围着,墨冥辰此刻第一次见着她这副模样,乍然之下竟是有些失神。 “爹爹,走啦,我们去放灯!”墨冥辰愣怔之际,被身旁的云薇扯了扯袖子,拽着他跟着娘亲和哥哥一路挤进人群,往圣湖边去。 湖上一阵风过,吹得星火忽闪。 秦月瑶将手里点燃的莲灯递给云薇后,站了起来:“入夜风大,我去给孩子们取两件衣裳过来。” “来回路远,让月照去吧。”墨冥辰本是站在他们娘三儿身后护着,见她要走,伸手拉住。 “我正好想回去换身衣裳,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秦月瑶侧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笑着抽了手,不等墨冥辰再劝,径自挤出了人群。 她也没急着往安置的院里去,只是又去人群外的亭子里取了盏没点的莲灯,捧着莲灯顺着往圣宫去的人流走了一小段后,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直朝前面的白衫男子身上撞去。 “对不起,对不起,一时手滑,冲撞阁下了。”莲灯里的香油洒了那白衫男子满背,秦月瑶退了两步,歉然连声道。 “你——”白衫男子愤然转头,看到撞他的人时,微微一愣。 “小女子刚刚实非故意,这位老爷没伤着哪里吧?”秦月瑶手里拿着被撞坏了的莲灯,歉疚地说道。 “秦掌柜怎么也在这里?”慕绥骤然被泼了一身香油,本欲发火,转头看到这轻纱蒙面的红衣女子,他朗眉一蹙,沉声问。 秦月瑶被他问得一怔,她还蒙着脸呢,怎么就给认出来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慕侯爷,”秦月瑶伸手将脸上的面纱取了,侧头往慕绥身后瞟了一眼,“刚刚民女不慎手滑,脏了侯爷的衣裳,不知侯爷可带了随从和行李,需要民女替侯爷寻个地方更衣吗?” “秦掌柜还没回答本侯的问题呢?”慕绥负手垂眸,静看着这个顾左右而言其他的人。 刚刚她用薄纱遮了半张脸,只那般一看,倒让他更觉那双眼睛熟悉了。 当年京中初遇,姜琳便也如这般一袭红衣轻纱覆面,陌上花树下红衣少女那回眸一望,那一双映照万千春晖的眼便让他再也挪不动步子。 今日在这里一遇,心中那些猜想,越发得到了证实。 “今日是南泽巫民拜月的盛会,又恰逢烨火教新教主继位,民女自是与在场的其他人一样,来瞧一瞧这份热闹的了。”秦月瑶抬头看了一眼圣湖旁的高阁,远远可以看到临窗而坐的姜琳,她收回目光看向慕绥,“侯爷也对这外族盛会感兴趣吗?” “本侯今日前来,是来寻访故人的。”慕绥抱臂看着这个毁了他衣裳,还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的女子,沉声道。 他今日偷偷从沧澜城过来,是想来确认姜琳是否真的还活着。 安荷院那一场大火,只留了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尸给他。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相信姜琳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这次特意带了骨灰到南泽来,想按南泽的风俗将她葬了,却不想今日在沧澜城听到消息,说烨火教再次易主,消失了二十年的姜长离不仅夺回了烨火教,还将教主之位传给了他的女儿。 他不知姜长离这二十年都躲到了哪里,今日来,本是抱着一丝希望,想瞧瞧传闻里那烨火教新任的教主到底是谁? 刚刚在湖畔看到高阁窗边的身影时,他完全怔住了。 他本是想去那阁楼上问个清楚,却不想刚挤出人群,就被这秦掌柜泼了一身香油。 “侯爷若只是来看个热闹,倒可以往圣宫那边去瞧瞧,若是想来寻人,这里除了参拜月神的巫民和来看热闹的闲人外,并没有侯爷的故人,只怕侯爷是来错了地方。”秦月瑶招手唤了两个烨火教的弟子过来,“夜来风大,侯爷还是早些回去更衣休息,免得受凉。” 当年威远侯府发生的事情,秦月瑶已经听姜琳说过了。 先前墨冥辰偷偷跟她说过,林婉已经让人将跑到南泽来的慕绥遣回沧澜城了。 她不知慕绥今晚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午后在圣宫里议事的时候,她外公还说要去京城把威远候府的那群人千刀万剐,她娘也说自离开安荷院的那一刻起,她与这人便恩断情绝,终生不愿再见。 他们刚夺回烨火教,这场祭月大典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眼下南山斋的人也都还在这里,若是叫威远候这般直闯上去,不管发生什么,那场面必定都不太好看。 她对跟前这个亲爹也没什么好印象,只是不想让他毁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更不想让她娘在这大喜之日遇上这等伤心事。 慕绥见她这般,迟疑了几秒,终还是颔首作礼告辞了。 慕绥跟着烨火教的弟子走出去两步,复又回头看秦月瑶:“你与琳儿……” “夜深露重,侯爷回城一路多加小心。”秦月瑶截了慕绥的话,俯身朝他作了个礼,等得看着慕绥一路远去后,她才提裙拔腿往高阁跑去。 第478章 恕不远送 第478章 恕不远送 午后明媚的阳光自叶缝里洒落在树下的棋盘上,印下璀璨的光斑。 苍白有力的手扣下一颗黑子,眼见棋盘上局势瞬间逆转,落子的人神色舒展开来,脸上有了笑意。 “前辈棋高一着,晚辈甘拜下风。” 墨冥辰将手里的白子放下,拱手朝姜长离作礼认输。 “你这棋艺,倒是比你师祖强上几分。”姜长离笑着舒了口气,许久不曾与人对弈,今日棋逢对手,这几盘下得十分畅快。 他本是爱棋之人,如今瞧着跟前这外孙婿,是更加顺眼了。 秦月瑶在一旁看他们下了一早上的棋,这会儿见姜长离放了棋子有休息之意,提壶替他们添茶。 “主子,属下刚从山门过来,瞧见威远候上门来递拜帖,说要求见姜教主。” 秦月瑶刚起身,就见月照自院墙上落了下来,俯身禀报。 听得月照的话,秦月瑶手一抖,壶里的茶水洒了几分。 她昨夜只将慕绥到烨火教的事情告诉了姜琳,姜琳当时未作反应,只说了一声知道了,也不曾言明打算如何处理? 眼下听得慕绥又来,她颇有几分担忧地看向一旁的姜长离。 “你说谁来了?”姜长离本是靠坐在树下喝茶,听得月照的话,蓦地坐直了身子。 “回禀前辈,是……是威远候慕绥。”月照迟疑地看了墨冥辰一眼,支支吾吾地答道。 他话音还未落下,便见姜长离已将一手抄了放在桌上的剑,飞上掠上了墙头,朝外去了。 墨冥辰见状,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这长辈们的旧事他们这些做小辈的也不好管,可前日一场大战,他们落了一身伤,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动手伤身。 “外公!”秦月瑶眼见两人瞬时跑得没影,急唤了一声,提裙追了出去。 姜长离掠到圣湖旁,一眼看到远处长阶上并肩而行的两人,他长眉一横,拔剑出鞘,挥剑直朝慕绥心口刺去。 慕绥到山门递拜帖的时候,姜琳正与新任的两个护法在山门附近查探阵法所在,她本是请了慕绥入教一叙,眼见姜长离突然杀过来,她还未做反应,就被一旁的慕绥轻推了一把。 慕绥推开姜琳,闪身躲过了姜长离的一剑,右手下意识地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遇敌拔剑,是军人本能的反应。 慕绥重剑还未出鞘,就被晚一步下来的墨冥辰一把扣住了手腕。 “威远候既是来烨火教做客的,这东西还是让本王先替侯爷保管吧。”墨冥辰并指一削,夺了慕绥腰间的重剑,退开了两步。 “他可不是我们烨火教的客人,”姜长离皱眉将姜琳拉到了身后,提剑冷眼看着慕绥,“你若不想死在本座剑下,现在便立即滚出去,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本座面前!” “岳丈大人,本侯今日是来寻琳儿的,当年之事是本侯多有不对,还请岳丈大人给本侯一个机会,让本侯与琳儿解释一二。”慕绥见墨冥辰夺了他的剑,神色微沉默了须臾才抱拳朝姜长离作了个礼。 “解释?你是想与本座解释你是如何纵着那个贱妇害死琳儿的孩子,还害得她中蛊疯了二十余年,差点性命不保?”姜长离满眼厌恶地看着慕绥,他紧了紧手里的剑,却是因着墨冥辰在侧,终是压下了动手杀人的冲动。 “岳丈这话是何意?琳儿她不是……”慕绥愣怔了一下,诧异地看向姜长离身后的人。 “爹,我有些话要与他说,你还需得静养,便与辰儿先回去吧。”姜琳伸手握住了姜长离持剑的手,柔声劝到。 她早说了要与慕绥两相情绝,今日愿意见他,也只是想了结一些旧事而已。 “你与这背信弃义的混账还有什么好说的?”姜长离神色阴沉地看着慕绥,察觉姜琳要夺他的剑,他扬手一挥,剑尖抵在了慕绥的心口。 “你当年在本座与她娘面前发下诛心之誓,说虽不能许琳儿正妻之位,却也会一世敬她护她,宠她爱她,不会做半点伤害她的事情,”姜长离将手里的长剑往前送了几分,眼见慕绥握拳退了一步,他脸上的笑意更冷了,“今日你若应誓,本座便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否则,便马上给本座滚出烨火教去!” “琳儿……”慕绥瞥了一眼离他不足寸远的剑锋,蹙了蹙眉,看向姜琳。 他不知当年柳絮衣所为,在他眼里,自己唯一做错的事情,便是当年姜琳丧女之后他没能好生陪伴宽慰,以至于姜琳因痛失幼女而发了疯,之后二十余年都无法治愈。 他今次本是见姜琳不仅没有死,还全然清醒,想来接她回侯府去。 这些年他虽与柳絮衣相敬如宾,府中也曾添过几次新人,可他心中终是惦记这这个曾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 “誓言是侯爷自己许下的,侯爷这些年将我弃置安荷院时,可曾有半刻想起过这个誓言?”姜琳本还想再劝她爹住手,可看到慕绥退却之意,她默了默,才挑眉看向他,“侯爷若敢应誓,你我之间便还有话可说,否则侯爷便当你当初娶进门的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安荷院的那场大火里,就此永诀了吧。” 慕绥垂眸看着身前的长剑,抿唇不语。 他沉默了须臾,才终是下定了决心般抬起头来看向姜琳:“我若应誓,你可愿随我回去?” “你若应誓,我便再信你一次。”姜琳扬眉说罢,按住了姜长离握剑的手,猛地往前一送。 姜长离早起了杀心,却没想到慕绥居然敢受这一剑,也没想到姜琳突然比他更急着动手,眼见这一剑直往慕绥心口去,他反倒不想让慕绥受了这一剑,就怕他一剑没死成,又把姜琳给骗回去了! 还不等姜长离收势,原本一动不动的慕绥眼见长剑刺破衣衫就要切开皮肉,他突然抬手一掌,将长剑震偏几分,自己飞快地朝后急退,躲开了这一剑。 他这般举动,让在场的其他几人皆是一愣。 “侯爷既然不愿应誓,山门在那里,恕不远送了。”姜长离反手收剑,颔首给慕绥指了去路。 第479章 那是谁的孩子? 第479章 那是谁的孩子? 慕绥抿唇看着姜家父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换做二十多年前,这一剑他是决计不会躲的,因为他知道,那个时候的姜琳必不会真的对他下死手。 可就在刚刚,在看到她执剑刺来时的狠厉表情时,他突然害怕了,害怕姜琳这一剑,会真的直穿心脏,让他丧命于此。 念及此,慕绥都觉自己有几分可笑。 昨夜一见,他还打定主意,便是跪求,也要求得姜琳与他回去。 毕竟她是他第一个真心想娶的女子,也是放在心上多年的人。 他以为姜琳疯了二十多年,如今大好了,他们可以情意如初,再将过往二十余年的空白都补上。 可今日遇到此事,他才恍然明白,哪里还有什么情意如初? 她对他早已不似当年那般倾心爱慕,而他对她也不再如当年那般至死不悔,全然信任了。 得见姜琳火海逃生,还大病痊愈本是一件喜事,可眼下这般情形,却叫他半点也喜不起来。 慕绥默了须臾,终于朝姜琳开口:“你不愿与本侯回京,本侯也不强求,只要知道你安好,本侯便放心了。只是你我毕竟有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你便是要与本侯恩断情绝,也该给本侯一个解释吧?” 慕绥朗眉一挑,转头指向正从石阶上匆匆朝他们跑下来的秦月瑶:“你倒是与本侯说说,那是谁的孩子?” 他月前便查过秦月瑶,知她居然是今科榜眼的亲姐时还有些惊讶。 他原本也以为,这两人不过是容貌相似,并无其他关系,那晚出现在安荷院外,或许真是跟着墨冥辰瞎逛的巧合而已。 可如今她与姜琳同在烨火教,瞧她昨夜劝他离去那架势,可见她与烨火教,与姜琳关系匪浅。 他曾去墓园开棺验尸,看过他与姜琳早夭的孩子的尸骨。 那孩子已经化作一堆白骨,那眼前这瞧着二十出头,与姜琳极为相似的小姑娘,又是她与谁的孩子? 他将姜琳送到安荷院后,这些年鲜少过问。 安荷院里除了几个柳絮衣安排的管事嬷嬷和婢女外,也没什么护卫,姜琳又是一人独居小院,若是有什么人趁夜出入,那些嬷嬷婢女本也很难察觉…… 姜琳答应见慕绥,本也是想与他说秦月瑶的事情。 她与柳家和星罗宗有旧账要算,与慕绥也该恩断情绝,可她也不愿因自己的决定,让秦月瑶丢了自己家世和身份。 “她是你的女儿。”姜琳眼见慕绥眼中怀疑之色,她心下一沉,缓声道,“我当年本是一胎双生,先诞下的玥儿被柳絮衣下毒害死后,我房中的婢女容怜偷偷带她离开了侯府,保住了她的性命,却也让她这二十三年都流落在外。你我今日走到这一步,已无转圜余地,可她毕竟是你的亲骨肉,你若还有那么一点为人父的良知,日后便好生待她。” “她是我女儿?”慕绥看着疾跑到他们跟前,气喘吁吁的秦月瑶,愣了一愣,复又看向姜琳,“你说玥儿是被害死的?” 姜琳冷笑了一声:“我自己也是个大夫,腹中孩子是什么情况,我又怎会不知?偏你当年心惧我女儿与三皇子结亲后,烨火教与越家联手会壮大越家之势,便听信了柳絮衣和那群太医所言,不仅不细查玥儿的死因,还匆匆将她下葬。” 当年无意听到慕绥与柳絮衣说的那番话,她先前都不曾与姜长离和秦月瑶提。 秦月瑶原本以为是柳絮衣忌惮姜琳,怕她的女儿与皇家结亲后威胁到侯夫人的地位才下此毒手,却不想不止是柳絮衣,连这位慕侯爷居然也有此忌惮。 “你那侯夫人可不只是对我们的孩子下手,还给我下了离魂蛊,让我这二十年来神志不清,疯疯癫癫,若非这次我突然清醒,回南泽来找到我爹替我解蛊,只怕我也会如玥儿那般,死在她手上。”姜琳见慕绥沉着脸不说话,继续道,“这些事情虽然已过去多年,侯爷若是不信,如今也是有迹可查。” 前夜大战,明河身死,墨冥辰与姜长离联手擒了清辉。 如今清辉就被重刑囚在圣湖下的地牢里,他已亲口承认了当年偷偷将离魂蛊赠予了星罗宗之事。 至于秦月瑶的身份,她虽是凭着这副容貌和她体内那自娘胎带出来的那点内力确认了这便是自己当年被送走的女儿,可若是想要其他证据,重新细查当年在院里的人,或是从秦家入手,想来也不会找不到半点线索。 “此事关系重大,待得本侯回京,一定彻查此事,若其中真有冤屈,本侯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慕绥默了须臾,终于开口,声音却比先前多了几分冷意。 他今日来本是想寻回旧爱,却不想竟是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这般残酷的真相。 他甚至都不用去追查,便已知道姜琳所言,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不止是姜琳的孩子,那些年府中除了柳絮衣,其他姬妾一直都无所出,便是偶有得孕的,也不过三个月便意外地没了。 柳絮衣虽面上和善,可在后宅暗地里耍的那些手段他也不是毫无知觉,只是从未过问而已。 可是这件事情,若是真要追查,势必牵扯颇多,眼下一权衡,他竟是觉得姜琳不愿与他回府,反倒是件好事。 “侯爷愿意费心,姜琳先在此谢过了,既然今日把话说开,我这里还有一桩事情,想请侯爷一并处理了。”姜琳听他语气瞬变,也不以为意,“还请侯爷回京之后告知侯夫人,让她将我当年带去侯府的嫁妆,全数归还。” “这……”慕绥一听这话,更觉头疼。 姜琳虽嫁入侯府做妾,可她爹娘为她准备的嫁妆十分丰厚。 且不说南泽那两座年入几万的金矿,如今京城里最大的药铺灵芝堂也是姜长离当年替她置下的,余下还有十来间铺子,如今都落到了柳絮衣手里,这些年威远侯府大半的开支都是出自此处。 这些铺子和金矿他们经营了二十余年,岂是能说还就还的? 第480章 事涉欺君 第480章 事涉欺君 姜琳淡声道:“我也知道侯爷挂心家国大事,对这家宅小事鲜少过问,这南泽的两座金矿,我已经遣人去收了,至于京中那些小铺子,等得侯夫人打点妥当后,全部交给瑶儿便是。” “给我?”秦月瑶愣了一下。 “那都是为娘的嫁妆,本也是给你留着的,待得你出嫁,我们再替你多置办些,免得夫家轻看,委屈欺负了你。”姜琳挑眉说罢,瞥了一眼墨冥辰。 墨冥辰抱剑在旁边看了半天白戏,却不想这二十多年的事情最后还扯到了自己头上,他神色一凛,偏慕绥在此,有些话现下他也不好多言,只能偏头去看秦月瑶。 秦月瑶:“娘就宽心吧,我日后嫁的人,必然是不看家世不嫌贫富真心待我的,必不会贪图我那一点嫁妆,更不会因嫁妆多少而区别对待。” “你如今年纪尚小,这人世间的诸事见得少,不知这世间男子,多是说一套做一套,你今日这话,当年也有人与我说过,我当初天真全信了去,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性命差点不保不说,那一丁点嫁妆说不定还要被强吞了去。”姜琳半点不看慕绥,说话也一点都不客气。 她疯了二十多年,容怜一走,她在府里那些东西全都落到了柳絮衣手里。 什么田契地契,现在全都被柳絮衣捏在手上,偏她爹后来也出了事,当年那两家各一份的嫁妆单子,烨火教里找不到,威远侯府里的拿不回来,得亏了南泽这两座金矿契据还存在烨火教里,只京城那几间铺子,柳絮衣若是不放,他们只怕是难拿回来了。 嫁妆收不回来,还不许她过过嘴瘾? “你在安荷院养病多年,那些铺子都是絮衣在打理,如今你既然要拿回来,也需得给她些时间打点,此事等得本侯查明当年之事,回京与……与秦掌柜再议不迟。”慕绥被这母女俩一席话说的脸色发白,他皱眉看着她们,冷声说罢,作礼告辞。 “威远候!”眼看慕绥转身一路往石阶下去,墨冥辰突然叫住了他。 他扬手将那柄重剑丢还给慕绥,沉眉冷声道:“这本是侯爷的家事,可今日既被本王听到了,本王也不免多嘴提醒侯爷一句,当年那桩婚事是得了父皇亲允的,慕家长女一事事涉欺君,还望侯爷谨慎处置。” 当年那桩婚事不是玩笑,姜琳幼女早夭后,慕绥亲自写折子上奏孩子是因疾去世的,可今日他站这儿听得真切,那孩子当初是被人毒害。 如今这把柄落在他们手上,姜琳刚刚还说此事有据可查。慕绥若是不愿私下处理好这件事情,他不介意替姜家做一回主,参慕绥一本欺君之罪,让刑部来查此事。 姜家虽是江湖世家,可姜琳的外祖家几代为臣,她外祖父当年出使南泽,游说各大巫寨,才让南泽与大齐有如今安宁,建业不小,深得他父皇器重。 这先贤之后遇到此等冤屈,朝廷必会严正处理。 慕绥本就满心烦乱,听得墨冥辰的话,更是恨得牙痒,终也只能抱拳作礼,匆匆离去。 当初他见墨冥辰一朝回朝,荣登高位,本还想让慕雪歌攀结这门亲事。 这墨冥辰倒好,不仅把慕雪歌弄成了和亲公主,如今还要帮着这群江湖匪贼搅和他府中家事! 早知这般,他当初就不该动心思想要攀附这棵大树,而是让墨冥辰早早死在夜北才是! “今日这一出,倒是比一剑杀了他更叫人畅快。”姜长离挑眉看着一路远去的慕绥,这压在心里的一口气倒也纾解了几分。 “慕侯爷是朝中重臣,慕小将军在西境又颇有地位,若是真动手伤了他,反倒会让烨火教陷入不必要的麻烦。”墨冥辰侧头看向姜琳,“只是今日岳母大人既然将实情道出,我们眼下需得赶在他之前找到能证明当年之事的人证来,若是让慕侯爷先我们一步杀人灭口,此事便再无说理之处了。” “容怜是我从烨火教带去侯府的婢女,当年她本是打算将瑶儿带回苍南山来的,想必是途中生了变故,才叫瑶儿流落民间,我已让人去寻容怜的亲人了,只是她当年只怕连盛州都没有走出去,想要细查,还得你们回京处理。”姜琳叹了口气,撇开眼不再看那长道上离去的人。 “想查这事其实也不难,我既是被秦家收养,从他们那里入手想来会找到线索。”秦月瑶想了想,笑道,“我那三弟中了榜眼之后,我还一直没去贺过,此番回京,倒是正好可以去拜访一下了。” 秦福生中了榜眼,在朝做官,如今秦家一家老小全都到京城来了。 她在京城那些日子虽然一直没见着人,可崔二和李三全都说曾在秦记酒楼外面见着秦福生几次,奇秀坊里也有掌柜跟她说起秦家人来打听过她的事情。 她这一家子亲人,面上与她再不往来,可这几个月对她的事情关心得紧,她也是该回去登门拜访一下了。 “还是我派人去暗查吧,你既然与他们断了关系,又何必再与他们多生枝节?”墨冥辰不赞成道。 且不说当年秦威那一顿毒打差点害了他们母子的性命,便是之后秦福安见她与君修远有往来便有意攀附的举动也让墨冥辰觉得厌恶。 那样一家子人,能摆脱了便是天大的幸事,他不想秦月瑶再往泥坑里跳。 秦月瑶却是笑了:“我既然能直接去问,你又何必再舍近求远?” 墨冥辰一早便在查这件事了,他虽然没说,可想必也是将秦家查得明明白白了,既然先前都没查出什么结果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又何必再绕远路。 从前她怕秦家,躲秦家,是因为摸不清秦家到底想干什么?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对秦家知根知底,自己也不是当初刚到白石村时那个对一切全然无知的人了,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秦家那般唯利是图的市井小民,她还是应付得了的。 第481章 负了她一片真心 第481章 负了她一片真心 墨冥辰在烨火教又留了两日,待得体内的寒毒再次被压制住后,便打算告辞离去了。 姜长离帮着姜琳把教中诸事打理妥当,也准备随秦月瑶他们一起回京。 他本也记挂着神医谷的小荀,想与他们一道过去看看。 另外墨冥辰需得跟他学烨火教的心法,偏这位摄政王身负大齐重担,不能在此多留,他这个闲人便也只能随他一起回京,倒正好去护着他外孙女,给她撑腰。 姜琳带人将他们一路送到了山下,眼看着刚重逢不到半月就要分离的女儿和父亲,心中多有不舍。 “等得我们处理好京中的事情,我就带孩子们和外公一起回来看娘。” “南来路远,你们照顾好自己便是,就不要往来折腾了,”姜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看了一眼墨冥辰,“若是明年你们要完婚,我再去京城看你们。” “岳母放心,到时候小婿定与月瑶来亲迎岳母大人入京观礼。”墨冥辰笑道。 “我今日应了你这一声岳母,可你既然许了正妻之位,还答应她不会另娶他人,若是这婚事得不到越娘娘的允准,我便是让她嫁给寻常人家做妻,也绝不允她到摄政王府屈居妾室。”姜琳皱眉郑重道。 她是个心软好说话的,可这桩婚事里最大的阻碍,其实是如今稳坐京中的那位从前的贵妃娘娘。 越涟漪是个什么脾性,她可清楚着呢! 嫁入皇家本就不是件好事,嫁去给越娘娘那样的婆婆当儿媳,若是不得墨冥辰倾心相待,又不得越涟漪认可,那往后的日子,怕是要跟身处地狱差不多了。 “岳母放心,我当初答应她的话半句都不会食言,回去之后必会求得母妃允准,等得大丧一过,便娶月瑶为妻。”墨冥辰见姜琳满目担忧,并指立誓,“小婿今日在此立誓,此生若是有负月瑶,便让我遭……” 姜琳见墨冥辰指天发誓,不等他说完,便已挥手打断了他:“我知你待她真心,你只要好好护着她便是,不需得说这些恶毒之言凭白诅咒自己。” “越娘娘看着随和,却最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些事情不是单凭你们一颗真心就能成的,”姜琳复又看向秦月瑶,“必要的时候,你们还是得想点办法才是。” 秦月瑶与墨冥辰静听了姜琳一通教诲后,终与她作礼拜别,上车一路往龙泉关去。 姜琳站在山门出,看着马车里探出头来一路朝她挥手的秦月瑶和两个孩子,静看了许久,等得马车消失在高树掩映的长道上之后,才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蜿蜒而上的石阶一路通到远处的高阁殿宇间去。 她在烨火教里长大,八岁的时候跟着娘去京中侍疾,一别便是数十年,先前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回来掌教的一日。 可也正是这几日的经历,才叫她明白,她本生自江湖,这里才是她最自在的归处。 “弱水。”姜琳默看了须臾,突然转头唤了一声。 如今成了普通教众,还被没收了药房毒物,烧了一屋子人皮玩偶的弱水神色恹恹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俯身恭敬作礼。 “你先前说那日给你们用鹩哥传信,暴露我们行踪的是措芒寨的那个小姑娘?”姜琳垂眸看她。 当初他们在措芒寨动静虽大,可哪里多的是南山斋的人,他们几人去蛇谷之事本是隐秘,却不想前脚刚走,清辉他们后脚便接到了消息。 她这几日都在教中盘查,还是从弱水这里知道了告密者是谁。 “那传信的鹩哥本是清辉给那家父子俩用来递金矿上的消息的,那日清辉抓到鹩哥的时候我也在场,的确是那个叫丹蜜的小姑娘送回来的。” 姜琳袖中的手紧了紧,眼看弱水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她淡声道:“你带几个人去将那姑娘偷偷带回来,做得漂亮些,不要让与她一起的其他人再费心找人。等得事成,本座便封让你做流月殿护法,重掌丹房药房。” 弱水听得此语,眼睛一亮,俯身应了,点了几个弟子后,欢喜地往南泽深处去了。 ………… 墨冥辰到龙泉关后就去了武柳营,他这次南巡是特意来与镇南将军商议南境驻军重编之事的。 前些日子出关来南泽的时候他让林婉现在武柳营里打点,如今林婉去了神医谷未归,他得亲自去找林老将军将这南巡之事收个尾。 秦月瑶和姜长离带着孩子们回南山客栈时,正见桑璟舒在厅里和流苏还有李三全说话。 桑璟舒两日前就到了沧澜城,因为答应了秦月瑶等得拜师礼之后再走,便与李三全他们在客栈里住下,等秦月瑶他们回来。 严斌他们回了南山斋,南山客栈真正的掌柜和小二便也都回来了。 大家忙活着在后院设香立案,流苏还一早就去请了一尊彭祖像回来,打点妥当后,几人便在后院行拜师礼。 流苏焚香拜祭了彭祖,又给座上的师傅和师祖敬茶磕头。 听得桑璟舒今日便要走,秦月瑶与流苏一起下厨,在南山客栈摆了一桌送别宴。 桑璟舒如今独身一人,在巫寨练习了几日后,已经不再坐轮椅了,只带了一根拐杖出行。 秦月瑶本想再留桑璟舒一程,可桑璟舒执意要走,她虽担心却也无法。 等得话别后,秦月瑶一行人刚送桑璟舒到客栈门口,便见墨冥辰打马过来。 “听说桑大厨要动身远游,本王给桑大厨备了件薄礼,还请桑大厨务必收下。”墨冥辰翻身下马,将一枚玉牌递到了桑璟舒面前,“这是先帝赐下的玉令,持此令可通行大齐各州,也免了桑大厨为通行文书所累。” “王爷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这等贵重之物,在下愧不敢受。”桑璟舒看着那枚刻着墨字的玉牌,没有接。 这玉牌他见过,是先帝赐给丹阳公主的。 “这是皇姐的一点心意,她如今再无他愿,只盼桑大厨日后能顺遂安平。”墨冥辰却不由得他不接,将玉牌塞进了桑璟舒怀里,“恕本王多句嘴,当年留在浮香岛,是桑大厨赌输了比赛,自愿留下的,除了此事,皇姐对桑大厨做下的唯一错事,便是当初隐瞒了身份,她当初为了你,不惜违抗皇命,甚至愿意弃了公主之尊只求伴你白首,桑大厨又何必为了这一时之气,负了她一片真心?” 第482章 彻底死心 第482章 彻底死心 桑璟舒与丹阳公主的事情,他这个当皇弟的也算是见过了开头,看过了结尾。 当年便是他领兵归来,到淮阳去接人,她皇姐也死赖着不愿回京,一心扑在这心高气傲的破厨子身上。 他不知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丹阳公主那一片真心这些年一直在被桑璟舒糟践。 他也劝过丹阳公主,可人家嘴上说不在意了,临到头还不是这般惦念,将皇长兄赐她的玉牌都拿出来送人了。 这玉牌可不只有充当通行证之用,还能在危急时刻调动州府军队,是当初皇长兄怕丹阳公主出门遇险,特意赐给她护身用的。 墨冥辰自觉他皇姐除了隐瞒身份这件事外,也没做什么让桑璟舒不可原谅之事,偏这个当初与她情意相通的人自那次厨艺大赛知晓她的身份后,便将她当仇人般对待,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桑璟舒拿了塞到怀里的玉牌,垂眸看了几眼,忽地冷笑:“一时之气?王爷是觉得,弑师伤母,设计伤人,毁我前程只是一时之气?” “我不过是个寻常的升斗小民,不似王爷这般心怀天下,能大度容人,”桑璟舒捏紧了手里的玉牌,抬头看向墨冥辰,“我也知她是天家贵胄,不是我等寻常百姓可以与之抗衡的,便也只能咽了这一腔恨意。当年强留浮香岛是我输了赌约,这七年困守我认了,如今她既然许我自由,只求她能真就此放过我,便是我之大幸!” “你胡说什么?!”墨冥辰双眸一缩,一把揪住了桑璟舒的衣襟。 “阿辰!”眼见桑璟舒被墨冥辰拽得一个踉跄,手里的拐杖都落了,秦月瑶忙上来想将墨冥辰拉开。 “公主殿下性子率真,心存仁厚,对师傅也是一片真心,必不会做那些师傅所言之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秦月瑶掰开了墨冥辰的手,扶着桑璟舒劝到。 她师祖邹阳青当年被人乱棍打死之事,秦月瑶先前也曾听说了一二。 听说动手的是一帮喝醉了酒的凶徒,青天白日地,就提棍将老先生当场打死了。 这事当年州府衙门也抓了凶徒全数惩治了,可明眼人瞧着都知道这其中必然还有蹊跷,幕后定有主使之人。 桑璟舒从不曾与她提及此事,可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信那幕后主使会如桑璟舒说的这般,与丹阳公主有关。 “你与她亲近交好,自是不信我所言,这也是这段日子我不曾与你提起此事的缘故。”桑璟舒退开两步,将那玉牌塞到了秦月瑶手里,“当年之事皆是我亲耳听到的,做没做过,她自己心里清楚,时过境迁,我也不想再追究这些旧事,只想安然闲游,今日就此别过,你们也各自珍重吧。” 桑璟舒说罢,唤了秦月瑶扶他上了马车。 等得马车出了沧澜城,赶车的小子刚要扯绳驾马往康城去,却被马车里的桑璟舒叫住了。 “转道去淮阳城吧。”桑璟舒合上了手里那柄绘了桃花的纸扇,淡声说了一句后,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八年未回淮阳了,先前南来他也故意避开,就是因为那座旧城里装了太多让人心生绝望的旧事。 他本是想这辈子都不再踏进淮阳半步,可今日听得墨冥辰那句“别无他愿”,再细想想秦月瑶那些话,他总觉得自己还是该回淮阳去看看。 当年之事,他是听旁人所言,虽言之凿凿,可终归不曾眼见为实,此去求证,也算叫自己彻底死心! ………… 桑璟舒一走,墨冥辰处理完了沧澜城之事后便带着秦月瑶等人起行往神医谷去。 “昨日拂衣传信,说谢谷主已用七叶灵芝稳住了荀大夫的病情,他们这几日都在想法子给荀大夫治失忆之症,今次能得姜前辈相助,想必荀大夫这病,必定能大有起色。”墨冥辰圈着窝在他怀里睡过去的云深,小声说道。 “你叫我女儿岳母,叫我却是前辈,是要与我生分呢?还是要叫我与我女儿和外孙女生分?”姜长离从书上抬头,皱眉看着墨冥辰。 他这外孙婿这几日在他跟前殷勤得很,陪他打架下棋,这今日临走还去给他淘了两本难得的棋谱回来,将他哄得十分周到,偏这称呼上半分不改,连他自己听着都觉见外生分! “不得前辈首肯,晚辈不敢放肆。”墨冥辰没想到他会这般说,有些诧异地笑了。 他敢在姜琳面前改口,也是拿捏准了姜琳那嘴硬心软的脾气。 可在姜长离面前却是真不敢放肆,这位好脾气的前辈当年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们这些小辈便是该敬之畏之,不能轻易造次。 “如此说来,还是因我一直端着架子,才叫我们这一家人生分了?”姜长离默然看了他须臾,摇头笑道。 “外公别理他,他素来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个。”秦月瑶本是抱着云薇靠在车壁上看窗外,听得两人的话,笑着转过头来。 “他能这般,也是为着你用了心思,到底也是你有福气。” “前几日你们还说遇上我是他有福,如今倒全成是我的福气了。”秦月瑶嗔笑着瞥了墨冥辰一眼,这人也是好本事,每次都能哄得她身边的人喜欢。 这般一想,倒觉自己太不尽心了些,眼下就要回京了,越老夫人那边她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得妻如此,是为夫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岳母和外公待我好,那也是他们疼夫人的缘故。”墨冥辰展了披风,将秦月瑶和云薇一起裹了,伸手揽了她靠在自己肩上。 “我们这是有福了,可我师傅今日说的那些事,我总觉得这其中必有误会。”秦月瑶叹了口气,想到今日之事,这心中总有几分放不下。 旁的不说,她师祖惨死之事,若不查清,只怕师祖也是九泉难安。 墨冥辰:“待得回京,我会派人去淮阳重查当年那些事情,必不会让皇姐蒙冤。” “正好前些时候周大人请我到淮阳谈生意,等得过去,我倒可借机打探一二。”秦月瑶想了想道。 “你还要去淮阳?”墨冥辰一听这话,神色一顿。 “这次到宁州参赛,本也是为了方便在宁州开店,周大人盛情相邀,我自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你乖乖回京等我,三五日我便回去了。”秦月瑶抬头瞥了他一眼,飞快地说完,扯了扯身上的披风,“时候不早了,我们都早点休息吧。” 第483章 年少无知给当真了 第483章 年少无知给当真了 神医谷远在山中,虽处谷底,却因山中一处寒潭,这谷中气候竟是比山外凉上几分。 这都六月底的盛暑天了,山外芳菲已尽,寒潭前还有数株开的正艳的桃花。 君修远坐在桃林边的水池旁,攥了几颗石子,闲打着水漂。 自南泽急赶过来后,他们便一直在这里等着荀大夫病情好转。 三日前荀大夫已经从寒潭出来了,如今病情已经稳定,谢元修说,有那几朵七叶灵芝,荀大夫至少能安稳地再活三年五载。 这两日他一直陪着,看谢元修和拂衣翻遍神医谷里的典籍,寻找治疗失忆的法子。 算起来相处已有几日了,可他除却询问病情外,跟荀大夫也没说上几句话。 能说什么呢?他不知当年旧事,荀大夫又忘了所有。 两人坐在一处,多说两句便都无话,相处起来颇为尴尬。 君修远颇有几分泄气地扬手将一颗石子狠狠朝外丢去,本是想打小道上那盏灯笼,这准头一偏,却刚好被过来的人一把捏在了手里。 “吃完饭就不见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林婉一手接了石子,疾步朝他跑了过来,将手里的披风丢到了他身上,“这里寒气重,待久了伤身。” “你怎么过来了?”君修远还真觉得有几分冷,展了披风围住,也没抬头看她,“他们施完针了?” “辰哥哥他们来信,说是已经在来神医谷的路上了,姜教主也与他们同行,最迟明天晚上就能到了。”林婉将手里刚接到的纸条递给君修远,想了想又说,“今日谢谷主下针重,荀大夫头痛昏迷,这会儿醒了正找你呢。” 君修远听得这话,将展了一半的纸条攥紧手里,霍然站了起来:“他没事吧?” “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林婉摇了摇头。 “我不是问……”君修远蹙了蹙眉,也没再问,拽了披风朝外跑去。 这两日又是用药又是下针的,荀大夫的失忆症半点起色也无,还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便是因不忍看,才躲到了这桃林里来。 “等辰哥哥他们来了,我就要回宁州了,南泽事多,我一时半会儿只怕也脱不开身,你独自在外,要好好保重,可别再跟着他们犯险,我不在,下次也不知谁能去救你。”林婉看着君修远跑远了的背影,低声自言自语道。 她一路找过来,本是想与他说这话的。 可这话头都还没起,人就这么跑了。 她这些年一直不上京,多是因为真的事忙。 父亲这两年已有将大任全交托给她的想法,再往后,她只怕是连这般寻个借口偷跑的机会都没了。 她一直没跟墨冥辰他们说,这次她去京城,除了担心君家之事外,还因着爹娘催着她议亲了。 爹娘从她及笄就开始与她说起亲事,她拖了这么多年,再含糊着不答,也实在不孝。 她行军领将果敢决断,可独对自己这事儿十分含糊,这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本是想到京城瞧瞧,瞧瞧自己跟君修远到底有无可能? 君修远现在待她倒不似那次郡王府里刚见时那般厌恶了,可这几日疏离之意却越发明显。 仔细想想,从小他对她便是嫌弃多过其他,他待其他姑娘都是轻言笑语,对她却少有好脸色。 也只是墨冥辰他们常拿他俩打趣,她倒是年少无知给当真了。 林婉垂眸看了一眼攥在手里的石子,抿唇默了须臾,终是将那石子揣到了怀里,俊俏的小脸上眉目舒展开来,快步离开了桃林。 君修远一路疾跑回来,进屋是正好遇到拂衣打了热水过来。 他眼见荀大夫撑头靠在软塌上,满头冷汗,忙扭了帕子递给他:“您没事吧?” “刚刚只是有些头疼,谢谷主已经开了药,现下没什么大碍了。”荀大夫接了帕子擦了把脸,眼见君修远又接了茶盏过来,他微微一愣,“有劳了。” “跟我客气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君修远抿唇笑了笑,转头瞧了一眼屋外,“我去厨房看火,给您煎药。” “你会煎药?”荀大夫伸手拉住了他,笑道。 “我……”君修远噎了一下,蹙了蹙眉,“不就是煎药嘛,我看拂衣他们做了许多次,没什么难的。” 不就是倒药加水,守着等水开吗?他虽没做过,可看了许多次,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能不会? “这煎药也是有讲究的,下水多少,火候怎么掌握都是有门道的,”荀大夫笑着松了手,“南星已经拿药过去了,你在这里陪我吧。” 君修远听他这般说,乖乖坐到了软塌上的矮桌旁,静看着荀大夫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会下棋吗?” 君修远点了点头:“我的棋艺是娘教的。” 拂衣侯在一旁,听了这话,转头去给他们取了棋盘和棋子来。 荀大夫没再说话,父子俩便这般静坐在桌旁下棋。 等得棋局开了一半,眼看着桌上的棋局,荀大夫顿住了落子的手:“我这些年每次与自己对弈,下到一半,眼见此局,便无法再落子。从前不知为何,如今想着,这大概是与你娘下的最后一局吧。” 君修远与他说过的,这副他摆下的残局,他娘活着的时候,也常摆。 君修远看着桌上熟悉的棋局,默了须臾:“当初我不懂娘为何总摆这么一副轻易便可破开的残局,如今想来,才知她是在思念故人。” “谢谷主说我这失忆之症,可能是因为脑中淤血所至,他在古书上看得一法,开颅放血,或可一治,我想让他明日试试。”荀大夫落下了一子,淡声说。 “开颅?”君修远霍然抬头,皱眉看着他,“那般凶险的法子,怎么能随便试?” “你娘待我情深至此,这些年你们因我受尽委屈,我若就这般将她忘了,岂不有负与她,也对不起你?”荀大夫眼中半点波澜不起,缓声说。 从前他孤身在琼枝岛,不知自己尚有亲人在世,又因自己时日不多,便也只是那般得过且过。 如今见着了君修远,听他说起他娘的事情,荀大夫越发想要快些治好自己这失忆之症,他不想在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君修远抿了抿唇,默然看了他须臾,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爹,我们不治了好吗?” 第484章 抱憾终身 第484章 抱憾终身 荀大夫身子一颤,再开口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叫我什么?” 这三日来,君修远一直侍奉在他身侧,朝夕相处见他恭敬有礼,却从未开口这般叫过他。 “我娘已经死了,爹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君修远攥紧了他的手,“过去都不重要,您若是想知道,我可以一一打听了来告诉您,我们就不要再试那些危险的法子了,我不想看着您受折磨。” 这三日他们死活来去地折腾,每天试上个好几次,那哪里是在治病,简直就是在动用酷刑,眼看着荀大夫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如今折腾得就只剩半条了。 偏他还是个固执的,再痛再难他都咬牙坚持,谢元修都劝了,他也半点不听。 君修远原也是盼着他能想起过往的,可如今见他这般,是真心不忍。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那些过去其实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师傅,喝药了。”南星端着煎好的药跑了进来,瞧见屋里的君修远,忙与他见礼。 君修远笑着接了南星手里的药,试了试温度,才双手奉到了荀大夫跟前:“我们便不要再治这失忆之症了,您如今身子既然大好了,等明日秦掌柜他们来了,我带您和南星四处走走,也让我好好尽尽孝道。” 前两日闲聊,荀大夫说他二十多年未曾离开琼枝岛半步,如今出来了,也想去瞧瞧这其他地方的山水风光。 “好,都听你的,我们不治了。”荀大夫展眉一笑,点了点头,接了君修远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虽得灵芝续命,可他也自知时日不多,今日听得君修远一言,他倒也觉得,以其在这里浪费时日,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与儿子相处的机会,别叫这佘来的三年平白糟蹋了。 ………… 墨冥辰一行第二日傍晚便到了神医谷,这一路的急赶,下车时两个孩子跟两小只宠物都已被颠得七荤八素。 “大表哥!瑶姐姐!你们来啦!”林婉一见他们,精神头十足地往秦月瑶怀里扑。 “林将军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不成?!”秦月瑶被她扑得连退几步,被墨冥辰伸手一扶,才免去了撞到马车上的厄运。 “你们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终于可以回南境去了,能不高兴吗?”林婉从秦月瑶怀里跳了出来,眯着眼笑了。 这两日沐嘉言传信来,说她爹知道她又乱跑,都快气疯了。 她若再不回去,她爹就要把她手下一干副将全部拉去严刑拷问了。 “火烧蛇谷之事我已经跟林将军解释了,回去便说是我领了我的令,免得受罚。”墨冥辰皱眉看着这个隔几日给他换个称呼的人,沉声嘱咐。 林老将军都快被她气死了,眼瞧着这丫头回去必是要受罚的,这会儿居然还能这般高兴? “表哥的大恩大德,本将军先记下了,回头等你们再到南境来,我请你们喝酒。”林婉笑着拍了拍墨冥辰的肩膀,拍了两下,发现不对,“几日不见,表哥功力见长啊。” “下次再见,让你一只手。”墨冥辰挑了挑眉。 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姜长离修习心法,不仅压制了寒毒,这内力也涨了不少。 等得下次再见,他终于可以收拾这天生神力的怪丫头,一血当年之耻了。 “君公子呢?”秦月瑶看了看一旁跟姜长离亲切叙旧的青衫男子和谢元修,有些奇怪道。 “他染了风寒,正卧床不起呢。”林婉笑着说,昨晚她才说桃林那边寒气重,没成想君修远今日就病倒了,这会儿还躺床上昏睡养病,一时半会儿怕是起不来了。 “林将军,马备好了,将军真要即刻启程吗?”拂衣自远处牵马过来,扯着缰绳有些迟疑。 “这么快就要走了?”墨冥辰见状,蹙了蹙眉,“夜路难行,等得明日再走吧。” “我再不走,沐师兄他们就要遭殃了,我爹那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婉摇了摇头,接了拂衣手里的缰绳。 林婉与谢元修等人一一别过之后,翻身上马:“我急着赶路,便不去跟君公子道别了,五师兄一会儿进去,替我说一声便是。” “你都不跟他说一声就走?”墨冥辰愣了一下,伸手想去拦人。 林婉不给他拦,一夹马肚,便已策马跑出去老远,临了跟他们扬了扬手,消失在渐起的夜色里。 “快!快去告诉君公子。”秦月瑶眼看她跑远,推了推身旁的墨冥辰。 墨冥辰猛然回过神来,提气便往远处的屋舍掠去。 林婉一路急行到了谷口,眼看夜幕落下,两边山林静悄悄一片,她也扯了扯缰绳,打马缓行在这空无一人的山道上。 她昨晚一夜未睡,想了一万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要放下这份一厢情愿的爱慕。 本以为自己终于把自己说服了,说通了,临到走时,却还是觉得拗心的疼。 当年随父亲上京,丹阳公主领着她出门游玩,第一眼看到君修远的时候她便觉得这小哥哥长得真是好看。 第一次瞧见这么好看的人,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要打遍京城无敌手的豪言壮志,舍不得动手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不知从哪一天起,她就惦记上了这个她舍不得打的美少年,每年总是盼着能多来几次京城,一心惦念的不是她那些表哥表姐们,只想着快点去京城,好继续跟那美少年拌嘴吵架。 那时候年少懵懂,等得真正明白的时候,她却已经因着一时气盛,将人彻底给气跑了。 有时候想想,若是她没有拖了四年才进京,若是她早些明白,早些去跟他道歉,他们之间是不是不会如今日这般? 可是哪里能有什么如果若是?隔了四年,再见到君修远这般态度,别说道歉,她便是连道别的话都不敢说了。 她的勇敢,都用在了军营里,战场上。 她杀敌勇猛,深入险境都半点不惧,可为何到这表露心迹的小事上,就这般胆怯了? 便是君修远对她无意,可她的这份心意若是不说出来,不亲口问问他,只怕这辈子她都要空守着这个遗憾了。 林婉越想越觉得不对,便是真要放弃,她也不想因着这一时的胆怯,抱憾终身! 她猛地一扯缰绳,刚想掉转马头回去,却听得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婉!”微凉的夜风送来熟悉的声音,林婉惊喜地回头,看到那马背上的人,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第485章 你愿意娶我吗? 第485章 你愿意娶我吗? 君修远一路策马疾驰从神医谷出来,不过几里地远,已在心里将墨冥辰骂了千百遍。 说什么雷霆温顺良驯,最是听话。 可这马自出了神医谷,越跑越快,不管他怎么命令都不见停,就跟后面有谁追着它似的! 眼看前路上的人影,君修远猛拽缰绳也拉不住根本不听他使唤的骏马。 “林婉!”君修远眼见离前面的人越来越近,他急唤了一声,“快让这马停下!” 话音刚落,人与马已经从林婉身畔疾驰而过了。 林婉骤然见他追来,心中惊喜万分,还未开口就见他策马而过,愣了几秒,才曲指于唇边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死命狂奔的马儿听得那呼哨声,瞬时减缓了速度,带着君修远掉头回来。 “……”君修远瞪眼看着座下闲庭信步带着他往回走的黑马,对于学骑马这件事情终于彻底死心了! “你怎么来了?”林婉轻呼了一口气,看向马上的人。 “你要动身回南境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便这么不想与我说话吗?”君修远收回了对雷霆的怒视,挑眉看向林婉。 “不想打扰你养病罢了,军中事忙,我爹急着让我回去。”林婉飞快地解释了一句,迟疑了几秒,刚想鼓足了勇气把自己想问的话都说出来,却见君修远朝她伸出了手。 “给你。”君修远手掌平摊,将揣了一路的东西递到了林婉面前,“这是给你的谢礼。” “这不是……”林婉看着眼前那枚在月色下莹白如雪的玉佩,微微一愣,“这不是你娘的遗物吗?” 这团云攒花的玉佩,她从前去桐院的时候,常见着宁姨娘戴在身上。 “你犯险闯蛇谷帮忙,这几日又为着我爹的事陪我来神医谷,我本该好好谢过才是,”君修远抿了抿唇,才道,“这女子用的饰物我留着也没用,倒不如送给你,当做这些时日的谢礼。” 他娘未过世前,这玉佩从不离身,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给她的,她一直万般珍视,说要留着日后等他成亲时,再转赠儿媳。 这些年他一直将这枚玉佩带在身上,当个念想,今晚狠下了一番决心,才拿出来送人了。 这玉佩不比寻常礼物,他都这样了,也不知这女人能不能明白他的心意? “都是小事而已,用不着放在心上。”林婉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他娘心爱之物,说不定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怎么好收这样的礼? “给你你就拿着,跟我还客气什么?”君修远本想把玉佩塞到她手里,可两人皆在马上,这雷霆还半分不听话,他够不着林婉的手,见她迟疑不要,突然把手一扬,“追着来送你都不要,那我干脆扔了得了。” “哎!”林婉见他作势要扔,忙打马往前了两步,一把将他手里的玉佩夺了过来,“没见过送礼的还威胁别人收的。” 君修远挑眉一笑:“就你这扭捏的性子,不威胁你行么?明明想要,还要故作矜持。” “你说谁扭捏呢?!”林婉横眉瞪了君修远一眼,捏紧了手里温润的玉佩,“谁想要了,我们南境盛产美玉,要不是看你诚心实意来送,不想拂了你的面子,我才不稀罕呢!” “既然收了我的玉佩,”君修远见她这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说到一半,话锋一转,“时候也不早了,既然谢礼送到了,我也不耽误你赶路了,待得来日有空,我再去沧澜城看你。” 甫一说完,君修远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果然他还是脸皮太薄,有些话不能像某些人一样张口就来! 不过他也不急,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余下的事,他也会开始着手打算了。 他从前对这些事情不曾上心,拖了这么多年,今次往万蛇寨走了一遭,这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好在明白得还不算晚,还没有错过心中所念之人。 纵横商场那么多年,他想做成的事情,鲜少失手过,他想抓住的人,这一次也定不会叫她再从身边溜走了。 “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林婉见月色下那张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怕他再受风加重病势,作礼与他告辞。 等得打马走出去几步,林婉似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勒马转头:“君公子,你愿意娶我吗?” “嗯?!”君修远的确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议亲提亲之事了,可没想到这姑娘居然来了这么一句,瞬间懵了。 这婚嫁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是该先上门提亲纳礼吗?他们现在就这么随意地谈论婚事真的好吗? 林婉自己也愣住了,这脑袋里想了许多话,不知怎地,就蹦出来了这最不该说的一句! 她紧攥着缰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夜虫低鸣的幽静山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林婉神色一凛,猛地按住了腰上的剑柄,皱眉看向响动传来的方向。 叶飞草动,一直野兔自林子里蹦跶了出来,跑到小道上发现道上有人,又飞快地窜进了树林里,跑了个没影。 君修远猛然回神:“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其实我……” “我跟你说笑呢,我爹娘催我议亲催得紧,我觉得麻烦,就跟我爹商量了,待得先帝大丧过了,明年二月在沧澜城摆擂招亲,回头你帮我给表哥和谨哥哥说一声,你们要是有兴趣凑个热闹,二月来沧澜城帮我压阵啊。”林婉飞快地说完,也不再看君修远了,一夹马肚,策马跑了。 刚刚一时脑热胡说八道,她得赶紧溜了才行! “林婉!”君修远听得她要比武招亲,又是一愣,急喊了一声,却见那人跑得飞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比武招亲?!让他们去凑热闹?! 玉佩都收了,她才跟他来这一出?! 君修远横眉咬牙,抖了缰绳想要去把那死丫头追回来说个清楚。 可雷霆半分不顺他的心意,眼见林婉走了,它也突然发力跑了起来,带着君修远往神医谷的方向去了! 第486章 愿赌服输 第486章 愿赌服输 眼看着小道上的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跑远了,躲在树上的秦月瑶才拉开了捂着她嘴的手,大喘了两口气。 “瞧瞧你养的什么马?关键时候总掉链子。”秦月瑶喘匀了气,侧头嫌弃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这会儿若是君修远追上去,那指不定什么都成了! 可这马儿倒好,直接把人给带回神医谷去了。 说什么宝马良驹,要她看,除了跑得快,也是个半点不成事的家伙! “阿远自己不把话说清楚,怎么还赖上我的马了?”墨冥辰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与秦月瑶一起坐在树上,“秦掌柜刚刚可是输给我一百两银子,你是打算付现银呢,还是给银票?” “我什么时候输了?”秦月瑶愣了一下,“明明是君公子先给了定情信物的,林将军也收了,输的人是你才对!” 他们刚刚见君修远策马追人,怕他摔着,一路追了出来,追人的空档,两人还打了个小赌。 “阿远都说了,那是谢礼,这般不清不楚的,哪算是表白?表白该像我小师妹那样,直截了当,言简意赅!”想到刚刚林婉的话,墨冥辰挑了挑眉。 纵是知道林婉素来就是个什么都敢说的性子,他也没想到她今晚会问得这么直接。 “那不是一般的谢礼啊,那可是他娘的东西,还是玉佩,这样都不算表明心迹?” 这香囊、玉佩、发簪一类的东西,在这古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来送人的东西。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这玉佩作礼,送的还是他娘留给他的玉佩,这都和写了封情书没什么两样了,还不算表白? “林婉那性子,若没人跟她说,她自己哪儿能知道阿远送玉佩给她是个什么意思?她要是真明白,还会说自己要比武招亲?” “……”秦月瑶愣了一下,觉得这话言之有理。 “不行,我们得赶紧回去。”秦月瑶皱了想了想,扯了扯墨冥辰的袖子,催他回去。 她得回去给林婉写封信,跟她科普一下送玉佩的含义。 “这就走了?你欠我的银子还没说什么时候给呢!”墨冥辰却不动,只伸手揽紧了她的腰,免得她再跟刚刚那样,一激动差点从树上摔下去,“我们刚刚可是说好了的,愿赌服输。” “服输就服输。”秦月瑶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墨冥辰,“可是我没钱!” 打赌输了她认了,可这是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呢!她要赚好久才能赚回来呢,怎么能就这么输在了他们君掌柜不清不楚的表白上?! 秦月瑶念头一转,现在是铁了心地要跟眼前的人耍赖了,反正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你这是要赖账了?” 秦月瑶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几分心虚,笑道:“要不回去我给你做些好吃的抵债吧?这可是大赛冠军的手艺,轻易吃不着呢。” “我又不是云薇那个小馋猫,”墨冥辰笑了,半点不买账,“要不我给你想个法子吧,你亲我一口,我给你算一两银子。” 秦月瑶愣了一下,脸上蓦地一烫,忙推开他凑过来的脸:“还有人在呢,别胡闹!” 被遗忘了的很久的月照和拂衣蹲在另一棵树上,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墨冥辰清了清嗓子,揽着秦月瑶落到了树下后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唤了拂衣和月照一起往神医谷去了。 四人回神医谷的时候,君修远早跑自己屋里躺下养病去了。 墨冥辰本想回屋了再好好跟秦月瑶讨论一下这抵债之事,两人刚进内室,就见四小只规规整整地坐在床边,正等着他们回来。 墨冥辰见两个孩子穿着寝衣坐在床边,暗叹了一口气,“今晚也想跟你们娘亲睡?” 自他们从万蛇寨出来之后,秦月瑶天天都跟两个孩子一起睡。 不仅孩子们跟她挤一张床,这猞猁和猴子还都能在床上各占一角,独他这个当夫君的,已经连着很多日独守空房了! 想着孩子们先前在地宫受了惊吓,他便也由着他们三个睡一处,自己夜夜空守养伤。 可这都多少天了?追出去之前好不容易听到两个孩子说自己睡了,却不想这一转头,他今晚又是独守空床的命了? “我们不是过来睡觉的,我们是来兴师问罪的!”云深正了正身子,严肃地开口。 “兴师问罪?”秦月瑶本都转身去抱旁边软塌上的被子了,听得云深的话,有些诧异转过头来。 “没错,我们觉得娘亲跟爹爹越来越过分了!”云薇也严肃地开口,还特意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两小只,表示这个“我们”是包括了他们四个的。 “自从爹爹到沧澜城之后,娘亲就跟着爹爹一起,总是丢下我们到处乱跑,都不愿意好好陪我们!”云深接着云薇的话道,“我们觉得被忽视了,心里很受伤,还很生气,你们必须补偿我们才行!” “没错,我们四个都要补偿,不然就再也不理你们了!”云薇重重点了点头。 墨冥辰与秦月瑶对视了一眼,挑眉看着床上的四小只:“你们要什么补偿?” “我要想请太姥爷教我武功,我还想要爹爹那套《象山志》。” “我要跟太姥爷学医术,还要十串糖葫芦!” 云深:“阿豹要十个大鸡腿。” “青儿要十个大果子!”云薇摸了摸认真蹲在她身旁的小猴子。 秦月瑶抿唇笑看着床边满脸认真的四小只,默了须臾才开口:“还有其他要求吗?” 云薇刚想答一句“没有了”,却被哥哥拉了拉袖子。 云深:“暂时只有这些,等我们再想想,想好了明天告诉你们。” “答应你们也可以,不过你们得先回答娘亲一个问题。”秦月瑶目光落在了云薇脸上,“这些话都是谁教你们的?” 瞧他们这一本正经,正襟危坐的模样。 刚她和墨冥辰追出去之前,两个孩子还嫌她黏人,让她赶紧自己去玩呢!要是没人教,怎么会一转头又来兴师问罪了? 云薇神色一愣,随即朗声说:“都是我们自己想的,太姥爷没有教我们!” 第487章 众叛亲离 第487章 众叛亲离 姜长离先前就跟他们两人提过教云薇医术的事情了,云薇有这个兴趣,又喜欢跟姜长离相处,这也是桩好事。 只是这云深学功夫的事情,墨冥辰想了想终是答应了,心中却有几分难过。 他们几个皇子里面,独皇长兄的武艺是父皇亲自教的。 他虽自小有殿前大将军教习,后来又去了南山斋学艺,可少时看到父皇在御花园里手把手授皇长兄剑术时,他还是很羡慕的。 他想亲手教云深习武,可自己终日事忙,只能偶尔指点一二,反倒是把孩子给耽搁了。 这般一想,墨冥辰越发觉得这摄政王当得没什么滋味了。 南巡归期本在五日后,可一早他就收到了白辰谨的飞鸽传书,说近日京中大乱,有人手握协管之权,仗着陛下的宠爱,把六部搅得一团乱,他若再不回去,白辰谨就要辞官回滨州种田去了! 墨冥辰捏了信从屋里出来,脸上的神色与外头明媚的天光成反比。 他就知道顾文彬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他才南下多久?这人是要上天了?! 不等墨冥辰唤了月照备马准备返京,就见不远处君修远提了几包行李正往秦月瑶他们的马车上放。 “你不随我回京?”墨冥辰眉心拢得更紧了。 “谢谷主说我欠他一笔巨额诊金,我这不是得跟秦掌柜去淮阳想办法赚点钱回来还债吗?”君修远瞥了一眼坐在廊下拨算盘珠子的谢元修,忿忿地说。 想当初他还是君家家主的时候,每年在神医谷取药问诊,也没见谢元修急着跟他算账的。 如今他没钱了,这都还没走呢,谢元修就跑来跟他要账!真是半点朋友情谊都不讲! “拂衣,你的行李呢?”两人正说话,又见月照从马车后面探出头来,扬声朝屋里喊,“快把行李拿出来,我要锁箱子啦!” “谁准你们跟去淮阳城的?!”墨冥辰一把拽住了从他身边跑过的拂衣。 这两个臭小子,他都还没吩咐呢,就已经开始装行李了?! “额……”拂衣抱着药箱,转头看着神色阴沉的主子,“属下……属下这不是奉命保护夫人和君公子嘛?” 按以往的情况来看,秦夫人和主子分开的话,他们不都是跟着秦夫人护卫的吗? 早饭后秦夫人说想赶在入夜之前到大城镇上落脚,他们这才急着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本王什么都还没说,你们这是奉了谁的命了?!”墨冥辰抱臂看着拂衣,沉声道。 “瞧你把他们吓得,孩子们大了,想去哪里也是可以自己做主的了,你总不能一直把他们束在身边不是?”君修远拢袖看着噗通跪到地上的拂衣和月照,笑眯眯地说。 这场面,他看着可欢喜了! 这两个孩子跟了他五年,墨冥辰一回来,就半点不留恋地跟着旧主跑了。 这事儿他一直记着呢!眼看墨冥辰今日也终于尝了一把他当日的心酸,君修远这心里也算舒畅了! “让你们跟去,是去办差的,若是贪玩出了差错,日后就都回暗羽堂去,不用跟着本王了。”墨冥辰头疼地叹了口气,让他们都起了身。 这秦掌柜自己定了要去淮阳谈生意的事情,都只是知会了他一声,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给。 这决定墨冥辰可以理解,她在沧澜城得了个第一,这般好机会的确不能错过。 可墨冥辰没想到,他们这一分开,两个孩子说要跟着娘亲,姜长离自然是要追着他外孙女去了,他顿时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这便也罢了,现在君修远也要去淮阳,这两个臭小子都还没等他开口呢,就已经自发地要跟着秦月瑶他们去了! 瞧瞧这场面,拿众叛亲离这个词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人全跟着秦月瑶去淮阳城了,墨冥辰与他们在官道上分别后,自己孤零零地带着惊蛰和谷雨往京城去。 白辰谨说朝事紧急,他们这一路半点不曾休息,第三日傍晚,便到了京郊。 归期未到,墨冥辰本想进京后先去找白辰谨问问情况,才到城门口,就被几个等了多时的刑部差役给拦住了。 “王爷,白郡王说刑部有急事,让我们即刻请王爷过去。”他们在城门守了两日了,这会儿见着墨冥辰,恭敬地行了礼,都不敢抬头看人。 “有什么急事?” “白郡王说等王爷过去一看便知。”领头的差役飞快地瞥了墨冥辰一眼,也看不出那张白玉面具下到底隐了什么表情,他不再解释,只是唤了人打马引路。 墨冥辰瞧着他们这般有些古怪,可见他们手里有白辰谨的腰牌,他留了谷雨和惊蛰去查探情况后,还是跟着几个差役往刑部衙门去了。 夜色初起,灯影重重晃得戒备森严的刑部衙门多了几分阴森之感。 那差役领着墨冥辰穿厅过院,直往刑部审讯的大堂去。 这会儿刑部的官员们早就放了值,除却门口的守卫外,大堂上空无一人。 “王爷在此稍待,白郡王和几位大人很快就来。”那差役将人带到了堂中,俯身禀到。 墨冥辰见他低眉垂首,说话虽稳,整个人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冷笑了一声:“你们这是要让本王来听审,还是打算审本王?” “卑……卑职只是奉命办事,实在是……”差役猛地一抖,终是熬不住跪伏在地。 京城南郊一共五道城门,这两日他奉命候着摄政王归来,一心就盼着摄政王走别的城门,别让他撞上这般差事。 却不想自己就是这么倒霉,求着盼着还是叫他给撞上了。 上头两位大人压着,还拿圣旨来镇着,他什么都不敢说。 可这会儿两位大人都不见来,他若是在这里惹怒了摄政王,这脑袋也别想要了! “下去吧。”墨冥辰见他这般,倒也没有为难,淡声让人退下。 别说刑部了,就是皇城天牢有人请他,他也进退不惧。 白辰谨的令牌不是旁人轻易能拿去的,也只有白辰谨知道他提前回来了。 他倒要看看,白辰谨把他叫到这刑部衙门来,又是要闹一出什么好戏? 第488章 顾大人要审本王? 第488章 顾大人要审本王? 墨冥辰在大堂里等了须臾,就见刑部尚书柳折匆匆从后堂绕了出来。 隔了一丈开外,都能闻到那尚书大人一身酒气。 柳折匆匆披了官服,一手扶了官帽,往堂上一坐,看都没看,顺手抄了惊堂木一拍:“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柳尚书是要本王报上名讳呢?还是要本王先给你跪一个?” 骤然听得这声音,柳折身子一震,手一抖,未扶稳的官帽都落到了地上。 “摄……摄政王怎在此处?”他猛地从座上蹿了起来,慌乱间扫落了桌上的惊堂木,厚重的木块重重砸在了脚上,痛得他一拧眉,酒也醒了不少。 “不是尚书大人命人找本王过来的?”墨冥辰抱臂看着桌案后不知是跪是站的柳折,挑眉问道。 “这……”柳折愣怔了几秒,都顾不得堂上的墨冥辰了,扭头往内堂唤人,“顾文彬呢?去把顾大人找过来!” 他今日接了帖子去广云楼赴宴,这酒吃到一半,那协管六部的顾文彬突然派人来说他抓到了前宁州知州中饱私囊一案的要犯,让他赶紧回刑部审讯。 这夏知州贪污一案当初是摄政王督人办的,摄政王刚去南巡,顾文彬就说找到了新线索要翻案。 顾文彬要翻摄政王办的案子,还是领了圣旨来翻的,这事儿可把百里丞相乐坏了,最近一直催着他们仔细调查,不要让过一点线索。 所以今次听他说抓到要犯,柳折酒都不喝了,给百里丞相带了口信后,就匆匆往这刑部衙门来。 可谁想到来了没见着要犯,倒见着了此刻本该还在宁州的摄政王!顾文彬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柳尚书,下官都给你把要犯抓来了,你倒是赶紧开审啊,陛下和百里丞相还等着柳尚书还夏家一个清白呢!”顾文彬着了一身绯色官袍,从容地进了大堂,唤住了堂上惊慌失措的柳折。 “摄政王,此事都是顾文彬蓄意谋划,下官一点都不知情,还请王爷明鉴。”柳折一听他这话,脸色白得更厉害了,他硬是撑着桌案,没让自己跪下去,只咬牙瞪着顾文彬。 他是百里丞相的心腹,这平日里上朝办差,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摄政王使绊子,可那是暗地里头来的啊! 前日百里丞相还说顾文彬与夏家有渊源,必会抓着这事不放,他们要抓紧这个机会,拉了摄政王趟这趟浑水不说,还可借机把这个陛下跟前的红人拉拢过来。 百里丞相说了顾文彬一堆好话,说他精明沉稳,可堪大用。 可现在这一出算怎么回事?这哪里是要对付摄政王,这不是把他们的脑袋往摄政王面前送吗?什么可堪大用,这简直就是个害人坏事的莽夫草包! “柳尚书奉旨办事,如今堂下这人就是谋害夏家百余口人的主犯,柳尚书不赶紧坐堂开审,难道是要抗旨不遵?”顾文彬自袖中取了前些时候求来的圣旨,义正言辞地指责。 “你……”柳折噎了一下,抬手擦了一把冷汗,看了顾文彬须臾,随即把袖一挥,“顾大人身在翰林,协管六部,为官已有数月,难道不知王爷位在三公之上,身份尊贵,便是要问讯,那也是要上奏陛下,请陛下亲自过问的,下官身为刑部尚书,岂能越矩行事,知法犯法?” 这摄政王位列三公之上,辅政监国,便是有错处,那也是要陛下与三公同查的,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人来论断? “……”顾文彬愣了一下,余光瞥见一旁的墨冥辰依旧抱臂不说话,只是一派淡然地看着他,他抿了抿唇,有些后悔自己这么早跑出来了。 “顾大人得陛下圣命,是此案的主审,今日下官身子不适,堂审之事,不如让顾大人代劳吧?”柳折见他愣怔,飞快地说道。 这毛头小子才当官几个月,仗着有陛下的宠爱,就想来算计他了? 这事儿是顾文彬挑起来的,今天也是顾文彬把摄政王弄到这儿来的,他要是撇不开,也得把这臭小子一起拉下水! “顾修撰是想审本王吗?”墨冥辰瞥了一眼柳折,侧头看向顾文彬。 “下……下官不敢。”顾文彬干笑了两声,转头看了一眼大堂外,这心里也有些急了。 按说丞相府比广云楼离刑部衙门要近上许多,柳折都这么快过来了,能镇场的那位主儿怎么还没到?! “那顾修撰是想面圣参本王一本了?”墨冥辰挑眉,“本王急行回京,正打算去宫中给陛下请安,不如顾修撰与本王同去,将今日之事说个清楚?” “这……”顾文彬皱了皱眉,心里更急了。 他便是算准了墨冥辰今日能到,不管是广云楼还是丞相府他都打点好了,偏一向心急此事的百里丞相今日居然来得这么慢,若是现在进了宫,这件事只怕又是另一番结果了! “柳尚书既然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此事等得明日上朝再议不迟。”墨冥辰颔首与柳折说了一句,一把扣住了顾文彬的手腕,拽了他要往外去,“顾大人,请吧。” 前宁州知州夏怀冰中饱私囊、意图通敌之案是他经手办的,虽然当初白辰谨劝他说正逢重整布防之事被驳,让他晚点再发落处置以免落人口实,可他当时有心大力整顿朝堂,便也没听白辰谨的话。 那案子罪证确凿,他自问没什么错处,也不知顾文彬到底玩了什么花样,要把这旧案翻出来? 顾文彬不愿走,柳折倒是松了口气。 柳折刚想作礼告辞,却听得堂外响起百里丞相的声音:“本相听说顾修撰今日抓了要犯来审,陛下挂心这桩案子,本相便也来瞧瞧你们都审得怎么样了?” 眼看堂外过来的二人,大堂里的人借变了脸色。 柳折扶额叹气,都怪他来得匆忙,后头跟着的差役和家丁也没一个会看势头的,居然没去丞相府将这堂上之事禀报一番,这下好了,不仅百里丞相来了,连逍遥王都过来了! “回禀丞相,下官昨日找到了能指认摄政王命人设计谋害夏知州一家的人证,还请百里丞相与逍遥王为夏家做主,允了下官传人堂上指认,还夏家一个清白。”顾文彬见他们进来,终是松了口气,一把挣脱了墨冥辰的手,俯身跪了下去,垂首掩住了唇畔一闪而过的喜色。 第489章 又玩的什么把戏? 第489章 又玩的什么把戏? “本王不在京中十数日,百里丞相这日子倒是越过越舒坦了。”墨冥辰不理会跪倒在地的顾文彬,闻到进来的两人也是一身酒气,挑眉笑道。 他不过是走了十几天,这两人是有多高兴,才入夜就酒都喝上了? “摄政王南巡不是后天才归吗?这着急忙慌地回来,怎么就往刑部衙门钻,你也与本相一样,想着过来看热闹?”百里无忧看到墨冥辰,神色微顿,随即笑道。 “不比丞相和皇兄的闲情,本王是被这位顾修撰抓来过审的。”墨冥辰负手踢了跪在近前的顾文彬一脚,满眼厌弃,“顾修撰可要想清楚了,这巍巍皇城天子脚下,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你这般污蔑本王,待到御前,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顾文彬被一脚踢倒在地,听墨冥辰此言,手忙脚乱地跪行到了百里无忧身后:“百里丞相,下官有实证可证摄政王以权谋私,还请丞相大人明鉴!” “顾大人入朝几月,还常伴陛下身边,怎连这朝纲礼法都不懂得?你若有实证,大可呈递陛下,待得朝上百官齐临,陛下亲自过问,必会论个公道,如何这般将摄政王请到此处,瞧把他给气的。”百里无忧扫了这两人一眼,抬手阻止了身旁欲言的逍遥王,只是笑道。 顾文彬先前与墨冥辰多有往来,前些日子他曾直言说过往数月他接近墨冥辰是为探查夏家之事,想从他身边寻个破绽,来为夏家深渊。 他倒是真寻了个破绽,抓了夏家一个想要行刺墨冥辰的婢女来,可今晚瞧着这堂上的情势,百里无忧心中却有疑虑。 这墨冥辰精明着呢,不声不响地回来,怎么会乖乖跑到这刑部衙门来受顾文彬指证?该不是这两人串通好了,又给他挖坑等他跳吧? “摄政王权势滔天,又得陛下宠信,下官人微言轻,若是等得王爷回朝得了消息,便是殿前指证,只怕百官也不敢多言,”也不等堂上几人唤他起身,顾文彬自己站了起来,立在百里无忧身边,冷眼看着墨冥辰,“下官得此人证,又怕摄政王侥幸逃脱罪责,不得已便灌醉了白郡王,偷了他的令牌,将摄政王骗至此处,就是想让他在这圣祖皇帝御笔亲提的明察秋毫匾额下,认清自己的罪行!” 墨冥辰一听这话,神色一沉,欲上前动手,却被百里无忧拦住了。 “顾大人今日冒死做出此举,想来其中必有冤情,摄政王若是问心无愧,又何必这般动怒,不如与本相和逍遥王听上一听?” “你们——”墨冥辰愤然看了三人一眼,拂袖退开两步,“要审便快审,本王还要回府给母妃请安!” 这都开堂要审牵涉摄政王的案子了,主审的自然是与摄政王一起位列三公之上的百里丞相。 百里无忧瞥了惊魂未定的柳折一眼,径自绕到了桌案后面,刚想坐,眼瞧着下面两位王爷都还站着,便命人给他们都设了座,这才安稳坐堂开审。 刑部先前找到的认证悉数被带了上来陈诉冤情,顾文彬不仅递上了血书,还另传了几个人证。 这其中还有刑部找了几日都没找到的,当初审理夏家一案的通判和文书。 人证物证俱全,不仅证实了夏家一案确有冤情,还指证了当初主审官员是受命故意诬陷,捏造证据坐实了夏怀冰的罪名。 柳折在一旁看着,眼见突然冒出来这么多证人,虽说句句对他们有利,可他这心里却是越看越觉得发毛。 顾文彬这阵子与他们全力盘查此事,若有这等实证,又为何要藏到今日,等得摄政王回来了才拿出来? 主审张大人早在受理此案后便告老还乡,如今人迹难寻,不过手下的许通判却指认了在案子开审之前,张大人曾命亲信入京,还无意中听到那亲信回宁州后,与张大人言及摄政王的吩咐,让张大人钉死夏家。 墨冥辰与那张大人并无交情,对此事更是一无所知,听此诬蔑,不由辩驳。 墨冥轩看了半天戏,听他反驳,便在旁冷嘲热讽。 墨冥辰兴致甚好,还真坐那儿跟墨冥轩吵嘴。 百里无忧也不急,就端那儿看着两兄弟吵架,偶尔假惺惺地劝上两句。 堂下跪着的一众人眼看着这场面越来越奇怪,却又不敢多言,只伏跪在地,听着墨冥辰的声音,恨得咬牙切齿。 顾文彬眼看墨冥轩快吵不过了,终于俯身作礼打断了他们:“回禀丞相,下官这里还有最后一位证人,是月华斋的伙计。当初摄政王在月华斋与张大人的亲信密谋时,他曾在阁外伺候,他可以指证摄政王当日的确到过月华斋,也见过张大人的亲信。” “带上来。”百里无忧轻咳了一声,挥手传人证,不由得又打量了顾文彬几眼。 这人可以啊,不过为官数月,这办起事来比刑部来利索,这么多人证也不知是从哪儿找来的,又是藏到了哪里今天能这般一股脑地叫来…… 百里无忧想及此,神色一怔,恍然觉察不对,刚想阻止,却已晚了。 那传唤上来的最后一个人证,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小厮。 他是被两个侍卫架着进来的,一双眼上蒙了厚实的黑布。 “顾大人,你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百里无忧攥着桌上的惊堂木,咬牙看着顾文彬将可证明这小厮身份的证词陈递到了他面前。 “回禀丞相,这位叫李顺的小厮当日就在月华斋的雅阁外伺候,他虽未见那与张大人亲信会面之人的真容,却在听到了他的声音,”顾文彬拢袖退了两步,侧头看着跪在堂下的李顺,“下官先前已让李顺在外听了片刻,李顺你且说,这堂上可有那日去月华斋的人?” “我……”李顺跪伏在地,他被蒙了眼,什么都看不见,心中不安越甚,一时不敢多言。 顾文彬:“今日两位王爷和丞相大人皆在此处,事关百余条人命,你尽管照实了说。” “回……回禀诸位大人,小的刚刚在堂外的……的确听得当日在月华斋会客的贵人就在其中。” 第490章 顾大人想要趣味是吧? 第490章 顾大人想要趣味是吧? “顾文彬,这公堂之上,岂容你这般胡闹!”墨冥轩再坐不住了,霍然站了起来。 墨冥辰安坐在一旁,抬眸看他:“本王若是真去了月华斋,他要指证的也是本王,皇兄急什么?” “回禀丞相,当日月华斋里还有其他人证,他们口中描述的那个与亲信会面的是一身锦袍,戴着白玉面具自称本王的男子。摄政王附庸风雅,仿古人戴白玉面具出行在京中人尽皆知,可这面具一遮,便是下官也难认王爷身份,又何况是月华斋那些与王爷并不熟识的人? 好在这位当日在阁外伺候许久的小厮认得出里面谋事两人的声音,他既然说了这堂上有当日去月华斋的贵人,不如让他好好辨辨,当日之人到底是摄政王,还是有人冒了王爷的身份,意图陷害王爷!” 顾文彬抬眸看着气急败坏的逍遥王,眼中再无先前那般惊惧之色,沉声缓言到。 摄政王的穿着打扮,在这京中辨识度极高。 这两位王爷本就相像,再用这白玉面具遮了半张脸,不说那些月华斋的人和宁州来的亲信了,便是他们这些官员一时只怕也辨认不出来。 从他们开始查案,逍遥王几次状似无意地提醒给他线索的时候,他便觉得此事有异,于是一早去找了白郡王商议。 他初入朝为官,在京中无人无势,多亏了白郡王暗中帮忙,不仅在月华斋找到了人证和线索,还将许通判等人都藏了个严实。 他知柳折今日有宴,也知百里无忧今日正好在府中宴请逍遥王,便让白郡王一直催着摄政王先行赶回来,为的就是在这些人畅意无防备之时,将这最后一军! 至于为何没有拿到殿上去说,而是选在此处…… 顾文彬侧目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几个人证,抿唇不再多言。 “好你个混账东西!你这是在拐着弯地说本王冒充墨冥辰,陷害他?!”墨冥轩一拂衣袖,夺步就冲顾文彬去。 他信了百里无忧所言,以为顾文彬是有心要与墨冥辰过不去,这些日子好意提醒,却不想到头了自己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不止是被顾文彬和墨冥辰算计了,那今日找他喝酒的百里老贼只怕也不是个好东西! 墨冥轩才刚抬脚,就被墨冥辰一把扣住了。 “证人还未开口,皇兄何必如此着急?”墨冥辰扣住了墨冥轩的手腕,转头去看李顺,“李顺,你且说说,那日在月华斋你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此事牵涉百余条人命,还牵连两位王爷,你可要据实回答。”百里无忧脸色阴沉,冷声提醒。 他这几日是真高兴昏头了,眼看着他当初一眼相中的状元郎原不是跟墨冥辰一伙的,居然放心让他和柳折一起去查这件事情,眼见他们查得顺利,居然都没想过好好过问一二! 现在好了,又被拉来当枪使。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顾文彬重榜之前与墨冥辰一伙人并无往来,当初他进京赶考,还颇得百里家照顾,怎么这一转眼,就处处都帮着墨冥辰来跟他们作对了? “诸位大人在上,小的不敢妄言,小的那日隔着房门听到的,是头先那位骂人的贵人的声音。”李顺伏跪在地,颤声说道,末了还添了一句,“就……就是刚刚骂混账东西的那位贵人。” 墨冥轩被扣住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怒语辩解:“一派胡言,本王当日在府中喝酒,有一众小厮和婢女作证,怎么可能去月华斋,你这狗东西定然是被他们买通了,有意陷害本王的!” “那么久的事了,本王都不记得那日自己做了什么,皇兄倒是记得清楚。”墨冥辰挑了挑眉,都半年多了,他还真不记得自己当日身在何处了。 墨冥轩瞪了他一眼:“本王记性好不可以啊?你若不信,自去传了本王府中人问话。” “事关人命,自是要严查核对的。”墨冥辰松开了扣着墨冥轩的手,看向堂上的百里无忧,“百里丞相既然如此挂心此事,待得明日回禀了陛下,便请百里丞相好好重查这桩旧案吧。” “……”百里无忧愤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混小子现在是非要将他跟这事绑在一起了,查出什么结果不要紧,这么一来,他也和逍遥王彻底撕破脸了。 这逍遥王别的本事没有,最喜欢使阴招害墨冥辰。 往日里,有些事情他这个当丞相的想做却不愿做时,就拐着弯诓着逍遥王去做。 如今失了这么一个好帮手,让墨冥辰得意是小,万一这逍遥王记恨上他,把那些阴招用到他身上,他这个老人家可要怎么消受? 百里无忧虽是满心不愿,却也只能应了此事,他又不能让墨冥轩当堂下狱,只能命了人去将逍遥王府的小厮婢女提回刑部待审。 堂上事了,墨冥辰与顾文彬一起出了大堂,往外去。 “顾大人今日下得一手好棋,把本王都给算进去了。” “下官也是身不由己才如此行事,这还多亏了白郡王帮忙,王爷若是想谢,就去谢为王爷劳心劳力的白郡王吧。”顾文彬笑着缩了缩脖子,这大热天的,他怎么出来就觉得背脊发凉? “你们行此险招,为何不事先与本王说一声?”墨冥辰侧目瞥了他一眼,刚刚看到百里无忧和墨冥轩过来,他才察觉有异,闹了这么一出,他现在看这人倒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百里丞相与逍遥王在京中耳目众多,书信言说终恐泄露,”顾文彬拢了拢袖子,侧头看他,“再说了,若都言明了,岂不少了几分趣味?” 他本也不是为了帮墨冥辰,只是想替夏家伸冤碰巧发现其中有异,才谋了此局而已。 “顾大人想要趣味是吧?”两人此时已到了刑部衙门大门口,墨冥辰挑眉吩咐,“惊蛰,谷雨,给本王把顾大人捆了!” 话音刚落,自身后屋檐上落下来两人,转瞬将顾文彬捆了个严实。 “摄政王,你这是……”顾文彬挣扎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堵了嘴。 “顾大人水性好吗?”墨冥辰笑看着被制住的顾文彬。 顾文彬愣了一下,猛地摇头,什么水性好不好?他都不会游泳好吗?! “找个近点的湖,把顾大人丢下去喂鱼吧。”墨冥辰说罢,朝远处匆匆过来的白辰谨走去。 第491章 越来越有趣了 第491章 越来越有趣了 墨冥轩眼看着百里无忧将他府上的几个小厮和婢女都抓了回来,拂袖匆匆离开了礼部衙门。 他权位虽不及墨冥辰,却也是皇叔之尊,今日这事,他们想处理,还得明天早朝上奏小皇帝才行。 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还得回去好好想想对策才行! 墨冥轩出了刑部衙门,眼见随从纸醉迎了上来,他阴沉着脸:“去给本王备轿。” “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墨冥轩想了想才道:“去威远侯府。” 纸醉本要转头去唤人备轿了,听得这话,有些迟疑:“主子,侯爷刚从宁州回来就整顿内宅,听说侯府现在正乱,侯爷只怕不会见客。” “他那内宅有什么好整顿的?”墨冥轩愣了一下,皱眉道。 纸醉:“威远侯府的家奴们口风甚严,奴才还未打探到什么消息,只是主子眼下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墨冥轩默了须臾,叹了口气。 百里老贼临阵倒戈,那慕绥好端端的居然又跑去管什么内宅之事了,他眼下倒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了! 墨冥轩气得头晕,默了几秒,抬脚便走。 “主子这又是要去哪里?礼部侍郎递了帖子请主子去眠香楼吃酒呢!”纸醉忙跟了上去。 “回府!”墨冥轩气闷地说了一句,也不乘车坐轿了,大步往逍遥王府去。 今晚被这么一闹,他哪里还有什么喝酒作乐的兴致,赶紧回去想办法对付墨冥辰才是要紧! 逍遥王败兴而归,此刻眠香楼里却有人兴致正浓。 “三哥还是将顾大人放下来吧,都是我的主意,顾大人是好心帮忙的。”白辰谨放下了酒杯,看着那被一众舞姬围在中央的顾文彬,终是不忍。 “放下了做什么?顾大人第一次来眠香楼,我们不得好生款待,让他尽兴?”墨冥辰斜倚在窗边的软座里,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淡声笑道。 眼看着那绑成个麻花吊在雅间中央,被一群翩然起舞的舞姬围着,满面通红的顾文彬,墨冥辰这心里才觉畅快了不少。 “摄政王这般公然迫害朝廷命官,待得明日上朝,下官定要参你一本!”顾文彬被眼前的莺莺燕燕晃得眼晕,听到墨冥辰的话,咬牙道。 “哦?顾大人想参本王什么?参本王将你绑到这眠香楼来?”墨冥辰顺手拿了桌上削果皮的小刀,比划了一下,“顾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趁夜到这秦楼楚馆来眠花宿柳,不知检点,回头本王得先参你一本才是。” “早知你会这般恩将仇报,我……”顾文彬话还没说完,就觉吊着他的绳子一松,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余下的话便都成了痛苦的呻吟。 白辰谨见状,忙唤了人替顾文彬解开了绳子,将人扶了起来。 “顾大人可知罪了?”墨冥辰挑眉看着被扶到近前来的人,坐正了身子,沉声问。 “我何罪之有?”顾文彬愣了一下,他今晚明明是设计帮这摄政王脱罪了,这人现在反倒是要来问他的罪了? “今日在堂上,柳折所言句句属实,你虽得陛下看重,却只是从六品修撰,这协理六部之职也只是暂代,那般公然于堂上诬蔑本王已是僭越不敬,更别说之后还让人来指证逍遥王了。倘若无本王相护,亦或是本王一开始便抓了你进宫面圣,这桩桩件件,都是斩头抄家的大罪。” 墨冥辰沉眸看着他:“你们虽行事巧妙,可你初涉朝堂,半点根基也无,一来便得罪了逍遥王和百里无忧,今日你是得意了,可日后他们若是有意刁难,你断送仕途是小,说不定还会枉送满门性命。这般大事,你不先与本王商议,还让白郡王一直瞒着,若出差错,你们怎么收场?” 今日这般,结果是漂亮了,可这两人也太胆大胡为了! 涉案的若只是寻常官员,有白辰谨在,他们这般也功大于过。 可这一闹,矛头指向的是墨冥轩。 他忍了墨冥轩许久都不敢真动他,便是因着他身份特殊,这两人倒好,今晚上来就找人把墨冥轩指认了。 “三哥……”白辰谨见墨冥辰突然严肃,他抿了抿唇,想要解释。 “本王调你来京,让你协管六部,本是想好好磨练你一番,你倒好,跟着这愣头青一起胡闹,这半年来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墨冥辰横了他一眼,冷声截了他的话。 “摄政王心在朝堂争斗,可下官眼里只有公道。”顾文彬默了须臾,缓缓开口,“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逍遥王设计谋害的,是夏家百余口人命,你们这些位高权重者不敢擅动,总得有人替他们伸冤才行。” “下官登科夺榜,入朝为官,是为天子效力,更是为大齐万千百姓做事,若为一己之私,贪权惜命而见冤屈而不顾,下官也枉为人臣!”顾文彬严辞说道,眼中无半分惧意。 他科考入仕,是想为国效力,若真如墨冥辰所言,为了自己的性命和仕途畏首畏尾,让含冤之人不得申诉,这官位坐得再大,他也觉得心亏! “何况今日王爷虽看出下官所设之局,却也并未阻止,还一力配合,纵了下官让人当堂指认,王爷若说下官冒失胡为,王爷岂不也是在助长气焰?” 顾文彬一语罢,座上无言。 白辰谨偷瞥了墨冥辰几眼,拿不准那面具下的人是喜事怒。 敢在他三哥面前这般说话的,顾文彬是第一个! 墨冥辰抬眸看了顾文彬须臾,忽地笑了:“本想让你外放做官,如今倒是舍不得了。” 他缓舒了一口气,又靠回了软座里,抬手唤人给顾文彬添了酒盏:“夏家之事本王涉案,不便过问,却也会让人督着,必然会还冤死之人一个公道。顾大人只需记着今日所言,不要忘了这份心志,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 他是真不喜欢这个没事总往秦记酒楼跑的人,本想寻个外放的官职把人送得远远的,可今日见他这般,倒也真舍不得让他离京了。 一想到日后要天天看着这个么讨厌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晃,墨冥辰便觉得这摄政王当得越来越生不如死了! 雅阁里歌舞再起,墨冥辰靠在窗边轻叹了一口气,侧头看向窗外的街景。 这一看,却是看到了熟人,他神色一凛,垂眸看着那跟在拓跋弘身后从眠香楼出来的慕绥,若有所思。 没想到那日烨火教里一激,激出来的居然是这般结果,这慕家的旧账翻起来,只怕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492章 那不是徐大壮吗? 第492章 那不是徐大壮吗? 秦月瑶一到淮阳城,就给知州府递了帖子。 府上小厮说周大人外出会友了,隔两日才能回来,让他们先留了住址,等得周大人回来,自会禀报。 秦月瑶和君修远有心想做下这笔官家的生意,眼下周大人不在,便也只能在淮阳城等着。 云薇那日说要学医,还真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这两日在路上就已经开始学着认草药了,只是这般入门的知识,姜长离换了一个人来教。 荀大夫认草药的本事是姜长离当年手把手教的,如今南星留在了神医谷学医,他就给荀大夫另找了一个小徒弟。 眼下不能找真正的草药来给云薇认,荀大夫就亲自给她画。 毕竟从前是滨州有名的画师,就算什么都记不得了,可也有底子在,画些药草图鉴还是不在话下的。 云薇特别喜欢给她画药草图鉴的荀爷爷,每天看荀大夫作画比听他讲解药性还认真。 姜长离这几日在教云深被心法:“神安气海,气海充盈,静至定俱,生存年永,神灵变化,出没自在……” 云深一个字都听不懂,爷孙俩倒是教棋下棋的时候更多些。 两个长辈乐意帮她带孩子,两个孩子都学得认真忘我,到了新地方,居然连客栈门都舍不得出。 余下几个大人闲不住,便组队出门闲逛,看看这淮阳城的风物,也算是为开店做准备。 厨艺大赛刚过,这阵子淮阳城的酒肆茶楼里都在说那日夕影楼的事。 毕竟今年的厨艺大赛不比以往,不管是得胜的是个女厨子,还是这女厨子力挫高盛铭,打了北派厨子脸都是难得一见的新鲜事。 秦月瑶偷摸着听了一天的赞美,心情好得要飞起来。 去留香楼的时候还正好遇上了当初做评委的留香楼东家,于是被留香楼的东家盛情强留赴了一场宴席,等得出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 留香楼跟他们住的客栈隔得老远,一路过去,要经过一条宿柳街。 白日过来的时候,君修远就说这是淮阳城最出名最红火的一条街道,若不晚上来逛逛,简直就不配说自己来过淮阳城。 宿柳街,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条什么街道了。 白日里这街上高楼小阁门户半掩,如今却是楼外华灯璀璨,楼里热闹非凡。 “来都来了,不如我们找个雅阁,喝酒聊天,看看这淮阳夜色吧?”秦月瑶看着这高楼小院里往来进出的人,有些心痒。 来大齐那么久了,她自认涨了许多见识,唯独对这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十分热衷的歌舞夜场没有半点了解。 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她听说君修远认识眠香楼的老板,本还想去见识一番。 结果两人都还没出门,就被那个君修远口中的除了上朝下朝,没有半点个人爱好的摄政王训斥了。 今晚好不容易天高摄政王远,她跟流苏还都换了男装,现在站在宿柳街上,看着楼上那些朝他们招手抛媚眼的小姐姐,秦月瑶仿佛听到了使命的召唤! “我与夜来阁的老板有几分交情,这一席酒算我请了!”君修远二话没说马上应了,还给她隆重推荐了宿柳街上最热闹气派的夜来阁。 “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秦月瑶看向街口的高楼,忍不住赞叹,“不愧是淮阳第一楼,这名字取得真好!” “不仅名字好,里面的醉红颜更好!”君修远越说越心痒,这夜来阁是京城眠香楼老板贺兰霁手下的产业,他从前跟贺兰霁来过一次,那楼里酿的醉红颜分外好喝,想想都馋。 “师傅,那种地方,我们去不太好吧?”流苏缩了缩脖子,看着到处莺莺燕燕、花团锦簇,有些迟疑,“青楼不是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吗?” “不要说得这么粗俗,我们是去赏乐喝酒,观舞赋诗的,这都是文人雅士做的事情。”君修远轻咳了一声,先一步往夜来阁走去。 “我们只是进去瞧瞧,又不真做点什么。”秦月瑶挽了流苏,喊了李三全跟上,走了几步,又转头看向闷声跟着他们的拂衣和月照,“回去不许告状,不然以后都不给你们做点心吃了。” 几人才走了半条街,都没到夜来阁的门口,就被一旁小楼里冲出来的几个人挡了道。 那挂着“红袖楼”三个大字招牌的小楼里涌出几个壮汉,走在最后头的两个将架在手上的一个锦袍男人往外一扔,那人踉跄着还没跌倒,就被等在外面的另两个大汉一把接住,按到地上一顿好打。 那些壮汉都穿着葛布马甲,虎背熊腰,暴露在外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壮实无比。 他们这般当街打人,沿路居然没一个拦的,倒是停了步子,挤在一处看热闹。 “还不赶紧把那混账东西拖后巷去丢了,堵在这里招晦气不成?!”这都打得差不多了,红袖楼里才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捏着团扇骂骂咧咧,催着他们把人丢远些。 这喝酒作乐的地方常有人闹事,几个壮汉想来是楼里养的打手,这鼻青脸肿的人显然是刚刚闹事被收拾了的人了。 秦月瑶和流苏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这阵仗,本是顿住了步子瞧热闹,等得两个壮汉架着人从他们身旁经过的时候,却听得李三全奇怪地“咦”了一声。 “秦掌柜,我瞧着那人好像是徐大壮啊!”李三全扯了扯秦月瑶的袖子,不住转头往那两个壮汉身上瞄。 “嗯?你说哪个是他?”秦月瑶愣了一下,也转头去看那两个虎背熊腰的人。 自上京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白石村,只是常托了人给徐大娘捎带东西回去。 她也只是听张德说起过,徐大壮年后到京城被贵人家中相中,没再做修墙筑院的伙计,而是留在大户人家当了家丁。 可没想到,这家丁当着当着,居然跑淮阳城来当青楼打手了? 徐大壮本就生得高壮,可瞧那体型,那是练得比从前壮了一倍不止啊! 第493章 我又怎么招他了? 第493章 我又怎么招他了? “不是那两个打手,我说的是被打的那个!”李三全见她想错了,拍了拍脑门,等得那两个壮汉折返出来,他抬脚朝那小巷子里跑去,想去确认一下。 秦月瑶一听,更觉得奇了,几人便也跟了上去。 “秦掌柜,你来瞧,这可不是徐大壮吗?”李三全蹲在那昏死过去的人面前,朝秦月瑶他们招了招手。 他从前跟魏掌柜在庆云镇开店,倒是见过许多次跟徐大娘他们到镇上赶集的徐大壮。他是当跑堂的,最会记人脸,所以刚刚见着,便觉得眼熟,现下过来一确认,倒还真是! 李三全是知道秦月瑶和徐家的关系的,所以才开口提了一嘴。 君修远也凑了过去,看着那鼻青脸肿,昏厥在地的人,挑眉笑了:“这不就是当初的那个谁嘛,这模样看着倒是舒心多了!” 君修远没有正式地跟徐大壮打过照面,不过当初在庆云镇,墨冥辰因着打了这个嘴贱的男人一拳还被砍了一斧头,这事儿后来都是他去料理的。 他们收拾了那个良二后,墨冥辰不准他动徐大壮,说是会伤了秦月瑶和徐家的和气。 可他当时堵着一口气,不仅偷偷去瞧过这徐大壮,后来这人到京城给户部侍郎家修院墙,他特意让人去暗中收拾了一通,伤了徐大壮,才解了半口怨气。 如今瞧着这鼻青脸肿的模样,他终于觉得剩下的半口怨气也解了不少。 “还真是,这人怎么跑这儿来了?”秦月瑶也看了半天,才恍然认出了徐大壮。 “瞧这样子,怕是喝花酒喝高了闹事,结果挨了一顿好揍。”君修远拢了袖子,挑眉笑了,“这人真有意思,当初那张嘴骂起人来办点不含糊,却不想自己居然是这般做派。” “这世上多是这种严于律人,宽于待己,道貌岸然的人。”秦月瑶撇了撇嘴,看了几眼,抄了手转身往外走,“走吧,我们喝酒去。” “就这么走了?不管他了啊?”君修远见她这般,倒是一愣。 “管他做什么?吃酒闹事就该被打,他这是活该。”秦月瑶步子一顿,不在意地说了一句,转头唤了还蹲在那儿的李三全别看了。 这人当初就瞧不上她,觉得认了她这个亲是对他极大的侮辱似的,今天见他这般,她心里还觉得畅快呢! 让她关心这个人,她还不如去关心一下那些衣食无着的乞丐们! “秦……秦掌柜,他好像在喊你啊……”李三全见他们不管,也没想管这闲事,这会儿蹲在徐大壮跟前,听得他口齿不清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越听越觉得奇怪,听了半天,发现居然是在喊秦月瑶的名字! 君修远一听,便笑了:“哟,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你啊?他这是……” “胡说什么呢!”秦月瑶白了君修远一眼,又折身回去,却又不想靠得太近,“三全,他在说?” “好像只是在喊你的名字……”李三全伏低了身子,想听清徐大壮到底在说什么。 他才刚低头,那徐大壮却是爆喝一声,猛地弹了起来。 李三全被他一头撞在鼻梁上,人仰马翻。 “秦月瑶!你这个——”徐大壮猛然起身,握拳大喝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护在秦月瑶跟前的流苏一拳打在脸上,噗通一声又倒下去了。 秦月瑶没被徐大壮吓着,倒是被流苏吓了一跳。 一旁凑上来的月照满眼佩服:“流苏姑娘挺厉害的嘛!” “保护师傅,既是职责也是义务!”流苏揉着打痛了的手,挑眉满眼骄傲地说。 她不知这人是谁,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样子不对劲啊,我又怎么招惹他了?”秦月瑶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李三全愤懑地踢了徐大壮两脚,越发觉得奇怪了。 这人从前瞧不起她,虽然被阿辰打了,可他爹还砍了阿辰一斧头。 若是论起仇和怨,那也该是她记仇才对!这都过了大半年了,这人怎么喝醉挨打了还提她的名字,还说得这般咬牙切齿! “如今这淮阳城满大街的人都在提你的名字,这般咬牙切齿,恨意切切的倒还是第一次听着,”君修远看着那彻底昏死过去的人,想了想,转身往外走,“想知道的话,我们去红袖楼问问吧?” 红袖楼不大,两层高的小楼一眼看上去也就十来间雅间,里头虽宾客盈门,往来恩客都是些衣着普通的。 老鸨刚撵了那闹事的客人,这会儿正站在门口叹自己今天运气差,居然遇到这样的客人,眼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朝门口来,忙堆了笑。 “哎哟喂,怪不得今早听着喜鹊叫,原来是有贵客到了,几位贵客是喝酒还是听曲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浓妆艳抹的老鸨一来就凑到了君修远身旁,伸手拉了君修远的衣袖,把人往里面带,“甭管喜欢什么样的,咱们红袖楼里都有,几位贵客快里面请!” 瞧着料子,可是上好的宫缎,这公子不止是有天人之姿,还是个顶有钱的! 他们红袖楼比不得夜来阁,往来的客人三教九流的都有,今天难得见着这么几头肥羊,可不能放过! “我们既要喝酒,也要听曲,这位……”君修远不动声色地拽回了自己的袖子,笑看向盯着他们两眼放光的老鸨。 “贵客唤奴家春娘就好,我们红袖楼的梵音姑娘可是淮阳城里最会唱曲的,奴家这就去给几位贵客叫去。”老鸨说着,转头喊了厅里看呆了的姑娘们把梵音唤来。 生怕慢了点,几位贵客就要飞了一般! “刚刚本公子瞧着你们丢出去一个人,这太平盛世的,怎地就叫你们遇上了这般浑人,没伤着楼里的姑娘吧?”君修远面上带笑,听着楼上隐隐飘来的淫词艳曲,强忍下了掉头出门的冲动。 “唉,贵客你快别提了,想着这事儿奴家就生气,那人瞧着衣冠楚楚的,还说自己是京城里头大官家的亲随,有钱气派着呢,却不想这一来喝了几口酒就犯浑,砸了一桌席不说,还打伤了我们家倾城,把姑娘们吓得直哭,哄都哄不住!” 老鸨说起这事儿就觉来气,眼瞧着君修远神色一变,忙又堆了笑脸:“咱们不说这些晦气事儿,雅间已经准备好了,几位贵客可有瞧上眼的姑娘,或者奴家给你们挑几个好的送过去?” 君修远:“本公子仰慕倾城姑娘已久,今日特意为她前来,不如就请她作陪吧。” “倾城她刚刚伤了……”老鸨有些迟疑,待得手里被塞了一锭银元宝,随即眉开眼笑,“倾城刚刚的伤也没什么大碍,奴家这就让她梳妆打扮来伺候公子,其他几位公子呢,想挑什么样的姑娘?” 第494章 过节可就大着了! 第494章 过节可就大着了! “不用了,我们都是冲着倾城姑娘来的!”秦月瑶见春娘朝她们看过来,忙拉了流苏,侧身挪步绕开了春娘,跟着君修远往雅阁去了。 春娘让人带他们去的雅间不在楼上,而是在小楼后面的庭院里。 穿过楼里的回廊就见外头几从青竹,一汪碧水。 水面上飘着数盏星星点点的花灯,映得水中华光流转。 临水的小阁里幽香绕鼻,灯明火亮。 水边的帘子打了起来,靠水的矮桌上摆了糕点和酒盏,这里听不到楼里的嘈杂,倒是分外雅致。 秦月瑶拉了流苏刚在水边坐定,就见月照和拂衣跟见着鬼了似的,飞快掠过水面翻窗进来,转头瞧见追到水畔满眼惊异地看着他们的一众姑娘,齐齐松了口气。 “瞧你们这点出息,本公子出钱请客让你们找快活,你们居然连花钱的胆子都没有?”君修远拿了酒壶嗅了嗅,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种胆子,我们可不想有。”拂衣抚平了被扯皱的衣衫,也在桌旁坐下,“秦夫人想打听消息,我们抓了那老鸨来问就好了,何必踏足这种污糟的地方?” 他们从前也不是没跟君修远进过青楼,那些大商户谈生意,都喜欢到这有歌有舞有美人的地方。 可是,他们进的,那都是如眠香楼那种大地方,往来的都是权贵子弟不说,楼里的姑娘还一个赛一个的清高矜持,哪里像这红袖楼里的,一窝蜂往他们跟前凑,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话不能这么说,带你们出来就是让你们体会人间百味的,”秦月瑶靠在桌边,偏头看着对面被姑娘们追着落荒而逃的李三全,挑了挑眉,“瞧你们的三全哥哥不是很乐在其中吗?” 春娘从楼里领着两个人,唤退了水边的姑娘们,领着李三全一起来了雅阁。 “几位贵客,这便是我们红袖楼的梵音和倾城两位姑娘,今儿能伺候几位贵客,都是她们的福气。”春娘将人往桌边一带,笑妍妍地说罢,嘱咐了这梵音和倾城好生伺候着之后,便退出去了。 那唤作倾城的女子穿了一身火红的纱裙,柳眉弯弯,桃花眼里波光潋滟,的确是生了一副好模样,只是往这雅阁里一杵,连个前三都排不上。 她本是红袖楼的花魁,除却模样好外,伺候各种客人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 可现在一双眼落在君修远身上,那芙蓉面上飞起两抹红霞,连手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 倒是旁边这位梵音姑娘跟镇定自若些。 梵音着了一袭白裳素裙,轻纱蒙面,那一双杏眸里带着几分孤傲的冷意,在这种地方让人瞧着倒有一种遗世而独立之感。 梵音未看君修远,放下了手里的琵琶,跪坐到了秦月瑶身旁,取了一张花笺递给他:“这都是奴家的名曲,小公子瞧瞧,想听哪一出?” 秦月瑶刚还觉得这姑娘眉眼间一股子冷意,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等得看到花笺上的几个曲名,却是愣住了。 巫山云雨泽高阳?子夜清歌解罗裳?鸳鸯绣被翻红浪??! “贵客要是觉得这些不够味儿或是听厌了,奴家还有一曲。”梵音俯身上前来,想要附在秦月瑶耳畔与她说这曲名。 秦月瑶猛地往后退了又退,一把将手里的花笺揉了,好不叫好奇看过来的月照和流苏瞧见上面的字。 “不用,不用,我们喜欢寻常些的,你就弹弹琵琶吧。”秦月瑶挥手挡了挡,让梵音退开,见她伸手拿琵琶,又说,“就弹些清雅的曲子,别唱词了。” 这些曲子,看名字都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曲子,可不能叫这些根正苗红的青少年们听了学坏了去! 梵音见他们这般,抿唇一笑,也没多说什么,信手拨弦安静地弹曲。 这些个小公子,看样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呢,现在这么矜持,等得尝到了这温柔乡的好,日后只怕流连忘返,哪还会如现在这般,瞧见几个曲名都面红耳赤的。 等得梵音退开弹曲去了,几个人便都安静地喝酒吃点心,听着那终于缓过神来的倾城姑娘三分娇媚七分怯地与君修远说起徐大壮伤她之事。 因着徐大壮说他是京城大官家的人,又见他穿得体面,春娘便叫了楼里好几个容色绝佳的姑娘去陪酒。 刚上酒桌的时候都还好好的,那徐大壮左拥右抱,与一众美人谈笑嬉闹,和乐融融。 酒过三巡,倾城见他是京城来的,便与他说起这宁州近日的新鲜事。 这最新鲜热闹的,自然就是那个叫秦月瑶的女子在厨艺大赛上夺魁的事情了。 楼里几个姑娘都对那个身为女子,却在州府赛事上技压群雄,赢了一众男人的秦大厨颇为钦佩,言辞间便多是些赞叹秦大厨的好话。 本是说到兴头上,却不想那徐大壮一听她们提到这事,顿时翻脸掀桌,对一众姑娘拳脚相加,口中骂骂咧咧,说什么都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三番两次断他前程,自己因着她丢了户部侍郎家的差事,这笔账他一定要讨回来! “公子你不知道,那莽夫凶起来可吓人了,抓了奴家就往桌上撞,要不是奎哥他们及时拦着,奴家这张脸,可就要给毁了……”倾城说道此处,拂袖掩面,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是真的怕了,在红袖楼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着这样的客人。 她们都是靠脸吃饭的,这脸若是毁了,可叫她日后如何是好?更可气的是,那人看着穿得体面,等得春娘叫人一搜,也没从他身上搜到几两银子! 倾城哭得伤心,秦月瑶觉得委屈! “我半年不见他,跟那什么户部侍郎更是什么过节都没有,他丢了差事,怎么也能赖到我头上?!”自上京之后,她都在脑袋里把徐大壮给自动屏蔽了,别说见面了,就连他在京中何处都懒得去打听,怎么这种事情也会怪到她头上来? 君修远抿唇想了想,随即笑了:“你跟刘侍郎的确没什么过节,可跟这刘侍郎的堂叔过节就大了。” 第495章 顺藤摸瓜 第495章 顺藤摸瓜 “堂叔?”秦月瑶眉头皱得更深了,“我与刘侍郎尚且没说过几句话,又怎么招惹他家亲戚了?” 他们在京城承办过两场大宴,秦记酒楼的生意又好,平日里也是见过许多朝中官员,京中贵胄的。 秦月瑶对那户部侍郎刘恒,有那么一点印象。 上次在瑞王府承办寿宴,散席的时候瑞王来打赏,刘侍郎还特意过来夸赞了几句,听他那些话,秦月瑶当时便觉得这刘侍郎也是个吃食上的行家。 后来刘侍郎还来秦记酒楼吃过几次饭,只是当时他们后厨繁忙,都是崔二他们接待的。 她自问跟这个刘侍郎是真的一点过节也没有,更别说他家那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堂叔了! 君修远也没立马解释,只是掏了两锭银子递给还在细声哽咽的倾城,让她和梵音先出去。 倾城诧异地看着他,满眼不舍,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君修远挥手阻止了,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雅阁。 梵音眼见只得了二十两,那回眸一瞥的眼里居然有了嘲讽之意。 秦月瑶见她这般,咬了咬牙。 要不怎么说这秦楼楚馆都是销金窟,不过是陪着说了几句话,一首曲子都没谈完,她们还嫌二十两少了? 君修远没再理会出去的两个姑娘,等得她们合上门后,才又开口:“刘恒的堂叔年轻时在京城里学艺,曾师从韩永璋,是韩永璋最得意的弟子。” 秦月瑶恍然:“这刘侍郎的堂叔想来就是高盛铭的师傅,前些日子我在夕影楼不仅赢了高盛铭,还害他下狱,所以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没错,你又碰巧是桑璟舒的徒弟,那日在夕影楼,你一举夺魁,不仅是羞辱了高盛铭,还连带将他的师门也一起羞辱了。”君修远曲指敲了敲茶桌,“我们前脚刚出龙泉关,后脚就有人从大狱里将高盛铭救了出来,只怕是那刘侍郎所为了。” “对的,我先前不是跟秦掌柜提过嘛,你们走之后,有个京官到了沧澜城,连夜把高盛铭带走了,现在看来,一定是那个什么刘侍郎没错了!”一旁吃糕点的李三全猛地抬起头说道。 李三全这么一说,秦月瑶才想起还真有这么回事。 只是那日她一颗心都挂着攻上烨火教的墨冥辰和姜长离他们,李三全跟她提的时候,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我便是得罪了高盛铭师徒,这跟徐大壮又有什么关系?”秦月瑶默了默,想起刚刚徐大壮那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自离开白石村后,便从未与旁人说起过他,若不是他自己嘴碎扯上了我,鬼知道我们还是……” 秦月瑶撇了撇嘴,这句兄妹关系,她自己都不屑于说出来。 君修远转了转手里的白瓷酒杯:“你不知他在何处,可如今你在宁州名声大噪,他们这些在官家宅院里做事的,挤破了脑袋想攀着一丝半点的关系往上爬,刘侍郎也是个好吃懂吃的,徐大壮只怕不光是有做亲随的心,还想着借你的势继续往上爬呢,可惜了这次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秦月瑶撑头想了片刻,终也只是笑了:“这人倒是有趣。” 她本只觉得这徐大壮是个性子直,说话直的人,抛开后事不提,当初云薇大晚上的发烧,徐大壮抱着云薇一路跑到庆云镇还到处帮忙找药的事情,秦月瑶还是感激他的。 所以便是之后徐大壮那般对她,她也只是觉得这人嘴坏心却不坏,能避则避。 却不想半年多不见,人就变成了这样? “徐大壮既然是刘侍郎的亲随,如今不仅到了宁州,还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淮阳城,只怕那个刘侍郎也一早来了淮阳,他既然会因为你的关系辞了徐大壮,此番到此必是来者不善,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 议及此,秦月瑶也觉得不妥,唤了拂衣去暗中跟着徐大壮,想看看从他那里能得到什么线索。 拂衣一夜未归,守在客栈里的几人第二天一早却是接到了周大人的帖子。 周大人访友归来,听说他们来了十分高兴,特意派了小厮过来传话,说是要请秦月瑶过府一叙,摆宴款待。 “你家大人只请了秦掌柜?”君修远看着来传话小厮,挑眉问了一句。 “我家大人说有要事与秦掌柜相商,特意请秦掌柜一人过去好好谈谈。”青衣小厮不认识君修远,只是点头应了。 “我们秦掌柜昨日染了风寒,今日卧病在床难以起身,烦请小哥回去告诉你们家大人,等得秦掌柜身子好了,再登门致歉。”君修远说罢,扫了李三全一眼。 李三全马上会意,寻了个借口,一溜烟往楼上去了。 小厮听说这秦掌柜都病得起不了身了,便也只能作礼告辞,回去复命了。 秦月瑶刚带着孩子们洗漱收拾好,出门来就被李三全拦了一拦,等得再下楼的时候,那知州府的小厮已经走了多时了。 “你是怕周大人这一请,是一场鸿门宴?”秦月瑶给两个孩子点了早饭,坐在桌边问君修远。 “朝中有律,是不许官员从商的,他若是真想与你谈生意,断不会明目张胆地让你去知州府上做客,而是该选个离府宅远些的酒楼,神不知鬼不觉地会面。这样公然来请,还只请你一人,准没好事。”君修远点了点头。 他与那周大人也有几分交情,虽然前几日的帖子是以秦月瑶的名义递的,可那周大人不会不知道他也在此,若真是有心谈生意,就算是要请到府上,也不会只请秦月瑶一人。 这周大人在他们刚到的时候说是出门去访友,这访的,指不定就是那位带走了高盛铭的户部侍郎呢! 秦月瑶想了想,道:“这般看来,生意能不能成尚在其次,我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刘侍郎和高盛铭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若不是昨晚撞见徐大壮,今日只怕她要在那周大人手上栽跟头了。 如今他们既然知道了刘侍郎和高盛铭的事情,倒可以反客为主,顺藤摸瓜! 第496章 多大仇多大怨? 第496章 多大仇多大怨? 徐大壮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在巷子里幽幽醒了过来,他身上的财物被扒光了,大概是因着那顿毒打,酒醒后也没什么气焰了,只是蹒跚地回了客栈。 拂衣守了一夜,之后又偷偷跟着,眼看着徐大壮从客栈出来又去了一趟当铺,等得出来的时候,脸色终于舒展了几分。 随后他便到城外驿站雇了马车,带着行李回京城去了。 “属下去当铺问过,听说徐大壮十五两当了一支簪子,属下想着公子和夫人可能有用,就给赎回来了。”拂衣说完徐大壮的行踪,从怀里掏出了自己花钱赎出来的一支翠玉簪子。 “拂衣最近有钱了啊,你家王爷给你们涨工钱了?”君修远接了簪子细看了几眼,随即抬头问拂衣。 徐大壮当了十五两,拂衣赎出来的话,最少也要二十两。 这小子近几日花钱豪迈得很呢,可不只是今日这一次出手这般大方了。 “不是主子给的,是谢谷主给的。”拂衣从怀里掏了依旧沉甸甸的钱袋,笑得眯起了眼睛。 他在神医谷学过医术,谢谷主对他最好了,每次他从神医谷出来,谢谷主都会给他很多盘缠。 月照抱了剑站在一旁,撇了撇嘴,移开了目光。 凭什么谢谷主就对拂衣这么好,他们都还不是师徒关系呢,谢谷主就总给拂衣零花钱。 他还是谢飞花的师弟呢!他家那个师兄不仅不疼他,终日只会与他拌嘴,给他下套,攻下烨火教后,谢元杰说要回师门给师傅送信,临走还坑了他好几两银子! “这是尹家玉行出来的簪子,看来徐大壮还真与刘侍郎去了一趟沧澜城。”君修远将那背后打着尹家玉雕师印记的翠玉簪子递给了秦月瑶,“这簪子成色不错,徐大壮这大老远的买支簪子一路带到淮阳城来,也不知是想拿来送给哪家楼里的哪个好姑娘?” “可惜了还没等送给好姑娘,就又变成他的车马费了。”秦月瑶看了一眼,转头把簪子还给了拂衣,“徐大壮既然走了,咱们也不需得为他再费神,只如今这周大人的意图不明,也不知他是不是真与那刘侍郎和高盛铭一伙的,这次单独请我去府上又是什么打算?” “他有什么打算,回头我们直接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君修远侧头看了一眼窗外,想了想,也没再多解释什么,唤了拂衣和月照,带着秦月瑶离开了客栈,往知州府所在的方向去了。 高盛铭在州府举办的厨艺大赛上闹事,当时在场的还有摄政王和镇南将军。 人是林老将军抓的,刘恒不过区区一个户部侍郎,就算他亲自过来,也不可能直接将人从沧澜城的大牢里带走。 除非他带了可以直接越过摄政王和镇南将军的手谕,若真是这般,即便是那周大人不愿与高盛铭和刘恒为伍,却也有可能迫于刘恒背后之人的压力,舍财免灾,借机算计他们。 能越过墨冥辰和林老将军直接提走人犯的,放眼京城也数不出来几个。 韩永璋又曾是宫中御厨,他的徒弟能攀结上的关系,多是在皇城内,只是君修远现在还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一个? 既然拿不准是谁,他也不想费力去猜,直接去问周大人不就好了。 反正这般趁其不备,悄悄翻进知州府宅里找人喝茶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君修远也没有急着让拂衣和月照带他们潜进去,四人在周大人家的府宅对面的酒楼了坐了大半日,暗中观察。 晌午过后,还真见着了刘侍郎带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腰悬长剑的人匆匆从府门里出来,宽袍缓带的周大人一路送到了府门外,眼看着几个人走远,拢了袖子站在门口连叹了好几口气,才折身回去。 “他们单独让我过来,难不成还想要我的命?”秦月瑶看着那飞快走远的几个人,目光落在那些人佩着的长剑上,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不就是比个厨艺吗?这是多大仇多大怨?他们至于么?”君修远瞧着那架势,摇了摇头。 这韩永璋不就是个做饭的厨子吗?瞧瞧他这些徒子徒孙,行事做派戾气这么重,跟那些江湖门派和强盗土匪有什么区别? “他们对我尚且如此,万一遇上了我师傅……”秦月瑶蹙了蹙眉,她也没想到自己到宁州比了个赛,还比出一场江湖仇杀来! 看这些人的做派,当年她师祖邹阳青被酒徒乱棍打死之事,十有八九跟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她如今在此安坐,有人相护,可她家师傅刚满世界乱跑远游去了,身边也没带什么人,万一给这群人遇上,出了事怎么办? 秦月瑶正忧心那不知去向的桑璟舒的安危,却听得身旁拂衣“咦”了一声。 “秦夫人,那不是桑大厨吗?”拂衣靠在窗边,指了指长街上往知州府宅门口去的青衫男子。 秦月瑶探头一看,面上一喜,她自己不好下去,便让月照和拂衣去把本欲到周大人府上拜访的桑璟舒拉近了酒楼里。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桑璟舒乍看到几人,还是这般躲在窗边疑神疑鬼的模样,有些惊讶。 “我们本是来跟周大人谈生意的,半途遇到了点变故,在这里打探一下情况,”秦月瑶侧头看着坐在身旁的桑璟舒,顿了一顿,才问,“师傅跑到淮阳城来做什么?”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桑璟舒原来不是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淮阳城吗? 如今不仅来了,还往知州大人的家里跑,这行迹有些可疑啊! “我……”桑璟舒被她这么一问,不自在地撇开了眼,看向窗外,“为师远游至此,拜访故友不行吗?” “周大人刚调到沧澜城半年,从前与桑大厨也并不熟识,桑大厨要拜访的,莫非是府中其他的故人?”君修远有些奇怪道。 桑璟舒又是一噎,垂眸默了半饷,起身朝君修远作了个礼:“在下觉得家师当年被害之事有疑,今次来淮阳城是想重翻旧案,可在下与知州大人并无交情,不知可否托付君侯爷,替在下打探一二?” 第497章 奉命拿人 第497章 奉命拿人 刚看到桑璟舒往知州府上去的时候,秦月瑶就知道他一定是来查旧事的。 当初南山客栈前分别时说的那一番话,想来桑璟舒还是听进去了的。 秦月瑶将昨晚到今日他们打听到的事情都与桑璟舒讲了一遍,又说了他们打算夜遣知州府的事情。 秦月瑶本就担心桑璟舒的安危,如今遇上了,查清此事之前,是决计不会让他在离开了。 等得让桑璟舒去客栈与姜长离他们汇合后,秦月瑶和君修远带了拂衣和月照,趁夜翻墙进了知州府宅。 周大人有个爱好,睡前喜欢游泳泡澡。 调任之前,他就曾在家宅后院里让人用汉白玉砌了一个浴池,浴池两旁种了花木掩映,池中每晚都注了热水,睡前他总要来游上几圈才觉舒畅。 这两日为了应付那来势汹汹的刘侍郎,周大人身心俱疲。 尤其是今日,这刘侍郎带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还让他把那秦掌柜单独请到府上来,虽然没有直言要做什么,可周大人瞧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幸好那秦掌柜赶巧病了,否则今日他这家宅里,只怕就要出点什么流血事件了! 如今终于送走了那尊瘟神,周大人松了一口气,唤退了伺候的下人,脱了外袍,穿着个大裤衩跳进了温热的水里。 他闷头游了两圈,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不太对。 刘侍郎是走了,可临走前问出了那秦掌柜住的客栈所在。 瞧他们那架势,只怕是眼看请不上门来,打算直接去找人了。 虽然那秦掌柜得罪的,是极为棘手的人物,他虽想赚钱,却也不愿趟这趟浑水。 可君修远还跟那秦掌柜一行人在一起呢! 且不说他们从前便有交情,君修远现在怎么说也是陛下钦封的侯爵,君修远若在淮阳城有什么闪失,于公于私,他这个知州都难辞其咎。 周大人这般想着,终是无法再作壁上观,他一头扎进水里,游到岸旁刚想上岸更衣,才抬头就瞧见了汉白玉铺就的池案边上,多了一双云锦玉缎的白靴。 “周大人,游得可舒爽啊?”靴子的主人蹲了下来,挽了衣袖,抬手按在了他的头顶。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周大人看着满面笑意的君修远,又看了看他身后抱剑而立的两个少年,愣怔地问了一句。 随即却是松了口气:“你在这里便好,听我一句劝,那秦……” 周大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君修远猛一下按进了温热的池水里。 “你这是做什么?!”周大人挣扎着钻出水面,抹了一把脸,愤然质问了一句,颈间就夹上了两柄长剑。 他这才意识到来者不善,皱眉看着君修远:“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许久不见,想来和周大人聊聊天,”君修远蹲在水池旁,撑头看着他,“周大人刚刚要劝我什么?” “你跟她是一伙的?”周大人这才瞥见不远处挂衣服的披风后面还有个人影,瞧身量,应该是个女子。 “周大人别转移话题了,好好跟我们说说,那刘恒今日来府上,是打算做什么?”君修远瞥了一眼屏风,笑着问。 他知道这周大人有夜游的习惯,而且在这池子里玩水的时候不喜欢旁人打扰,别说小厮婢女,就连他的夫人妾室们都不让进这院子来,所以才挑了这个时候过来。 只是他忘了不该带着一个姑娘家来看个大男人洗澡,便也只能让秦月瑶躲在屏风后面别出来了。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又何必牵扯进来?”周大人沉着脸,眼见君修远又要伸手来按自己的头,偏他脖子上架着两柄剑,动都不敢动一下,他咬了咬牙,“她若只是在厨艺大赛上得罪了高盛铭,这件事情本官也可替她言语一二,可偏她还得罪了摄政王,这哪里是我这个小小知州能开罪得起的?” 他那日在夕影楼见摄政王一直沉着一张脸,本以为是因为摄政王不喜这般场面,却被他们硬叫了过来,所以不高兴。 这两日才知道,摄政王那般,原是因为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他还觉得奇怪呢,这君修远跟摄政王不是交情甚好吗?摄政王既然跟着秦掌柜有旧仇,君修远又怎会跟着秦掌柜走到一处了? 在场的其他几人听得这话都愣怔了一下,秦月瑶从屏风后探了个头出来。 “你说她得罪了谁?”君修远皱眉问道。 “刘侍郎今次过来,便是传摄政王的意思,要将那秦掌柜抓回去的,刘侍郎带走高盛铭之事,本官听说也是王爷示下的,君公子难道不知道?” “你胡说什么呢?!”秦月瑶懵了一下,忍不住皱眉低叱了一句。 旁人便罢了,墨冥辰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周大人莫不是与我开玩笑?我与摄政王什么关系,周大人难道不清楚?想在我面前胡言,周大人也该编得更真些才是。”君修远站起了身,将秦月瑶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本官骗你作甚?沧澜城县衙里有刘侍郎调人的谕令,本官前日也见着了刘侍郎手上摄政王府的令牌,君侯爷若是不信,自去沧澜城县衙调取谕令来看,或是去找刘侍郎一问便知。” “你说刘侍郎手上有摄政王府的令牌?”君修远微微一怔,沉下了神色。 先前他将那皇城里外,跟他们有过节,或是跟韩永璋有关系的人都猜了一遍,他以为,不是那逍遥王,也得是在宫里闲得发慌,专做坏事的沈太后。 却不想,这背后居然是越老夫人? 说起来当年韩永璋在御膳房,的确得这位贵妃娘娘和陛下的喜爱。 越老夫人要帮韩永璋的徒弟和徒孙,传令将人从狱中带出来可以理解,她这般让人来抓秦月瑶做什么? 周大人抱着手臂浸在水里,皱眉看着水池边的三人:“刘侍郎持令传话,说那秦月瑶忤逆犯上,他们这次奉命前来捉拿,还让本官封城戒严,决计不能让她逃出淮阳城。” 第498章 为时尚早 第498章 为时尚早 周大人看着君修远,认真道:“本官虽未应封城戒严之事,可宁州不止本官一人有遣兵调将之权,你们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确切地说,宁州这么多王侯将相里,他这个知州算得上是最没有调兵遣将之权的人。 只是碰巧秦月瑶来了淮阳城,那刘侍郎才就近找了他而已。 周大人身为一方知州,虽刚调任过来不久,却也是为官数载的人了。 刘侍郎今日让他将秦月瑶诓到知州府来,这是私事,要给摄政王府面子,他也只能应承。 可封城戒严是官家事,调动布防,若无摄政王亲笔诏令,加盖官印,他们是轻易动不得的。 刘侍郎要不到封城令,还警告他别成为下一个夏怀冰。 夏怀冰中饱私囊,意图通敌叛国,听说查抄夏家的时候抄出来几大箱金子,宁州百姓见此都颇为震惊,直叹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他这个新任知州瞧着,却早知其中有异。 翻了州府衙门里那么多卷宗,夏怀冰是个什么样的知州,他比旁人清楚。 刘侍郎这句警告,可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他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没妄动做那坏事了,转头又被君修远这混蛋这般胁迫,周大人眼下泡在热水里,瞪着池边的人,快气得冒烟了。 “刘侍郎除了这事儿,没跟周大人再提别的了?”君修远见他眼中怒意,挥手让月照和拂衣放下了剑。 “别的?他还问了几年前淮阳城里一桩醉酒凶徒杀人之事,那案子本官听说过,可卷宗早七年前就被调走了,是跨州府调令,如今本官也不知卷宗在何处?”周大人沉声说,想了想,又道,“当年遇害的是邹阳青邹大厨,秦掌柜得罪摄政王,可是因为这些师门旧事?” 君修远挑眉想了想,转身便要走,“今日多谢周大人费时与我们闲聊了,回头有空了,我再来请周大人喝酒。” “君修远!” 君修远才刚走到秦月瑶身旁,还没等让拂衣和月照带他们离去,就听得背后周大人急喝了一声。 四人闻声转头,看到自水池里爬上来的周大人,秦月瑶愣怔了一下,忙捂了眼睛转回了头去! 周大人才刚上来,又觉不妥,只能退回了水里,靠在池畔,露出个脑袋看着君修远:“你我相识数年,当年我夫人娘家出事,幸得你出手相助,才救了我夫人的幼弟一命,我周家上下都记你这份恩情,我也当你是朋友,你若想知道什么,本可直接上门来问的,又何必闹这么一出?!” 大晚上地跑过来,不仅把他往水里按,还拿剑架着他的脖子,最关键的,还是在这个最让他放松惬意的地方,对他做了这么些事情,这是要给他留下阴影,毁了他泡澡的乐趣吗?! “大半年不见,你我都今非昔比,不这么来一出,我怎知周大人还待我如初,没有半点隐瞒和私心?” 君修远看着水池里那张不知是泡红还是气红的脸,笑着道:“再说了,我这是提醒你,有点爱好固然是好,可你这院子正好在宅院最北角,跟外面就隔了一道院墙,你还这般赤身裸体,毫无防备,半个下人护院都不留,万一有人来行刺,岂不是任人宰割?” “这么说,本官还得谢谢你了?”周大人眉角抽了抽,瞪眼看着不远处的无赖。 君修远笑着扬了扬手:“好说,好说,你我朋友一场,不必客气,今日周兄也累了,咱们改日再叙。” 周大人眼看着那两个少年带着君修远和秦月瑶跃上墙头,他靠在热水池里叹了口气,还是没敢把自己泄露他们客栈所在的事情说出来。 反正他不说,刘侍郎带着那些人在淮阳城里也能查到,这种事情,到时候也赖不到他头上。 只是瞧着如今这阵仗,他是断不敢再与这位宁州大赛的第一厨合作了。 赚钱虽然要紧,可得罪了摄政王和越家,那是脑袋搬家的大事,他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想及此,周大人又叹了一口气,他本还想着自己这个上任的新官,能借着厨艺大赛风光一把,还特意请了桑璟舒和林老将军这样与皇家沾亲带故的评委来,当日又得摄政王坐镇,本以为是件好事,却不想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这事若是真闹起来,日后万一牵连到他这一州主事怎么办? 周大人越想越觉心慌,闷头又游了两圈,才勉强定了心神,出水穿衣去找管家吩咐添置护院之事去了。 秦月瑶和君修远从知州府宅出来,一路翻墙越院往客栈去。 夜色初上,裕全客栈里多的是三五结伴往外去的客人。 “主子与那刘侍郎并无太多交情,更不可能做这样的事,那周知州所言必不是真,秦夫人不可轻信啊。”拂衣憋了一路,这会儿跟着他们逆着人群往楼上走,终忍不住小声说。 “就是,主子若是想抓人,让我们来做不就行了,哪用得着来这一出。”月照点头附和。 秦月瑶本在皱眉琢磨周大人那番话,听得月照的话,忍不住笑了。 她自是知道这事不是墨冥辰做的,可刘侍郎拿出了摄政王府的令牌来,下令传话之人,想想便也知道是谁了。 她先前在瑞王府见着的时候,还觉得越老夫人是个极为和善的人,云深和云薇当初在王府住了一晚,回来也和她说祖母待他们如何的好,她是真有些不敢相信,越老夫人会在背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回京问清楚之前,你也别多想,这摄政王府的令牌也不是府上的人才有,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借机生事的。”君修远想了想,也劝到。 他先前觉得这事儿多半是越老夫人所为,可转念想想,摄政王府的令牌他和白辰谨还有丹阳公主都有,还不知道越老夫人先前有没有给那些常到府上陪她说话解闷的人也发上几块? 光凭一个摄政王府的令牌便下结论,有些为时过早。 “这件事终归牵扯到我师祖和韩永璋的旧怨,我们还是先找我师傅问清楚再做打算吧。”秦月瑶侧头看了他须臾,快步往楼上去了。 第499章 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第499章 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姜长离这两日除了带孩子,还在研究荀大夫的病情。 荀大夫这病根,是当初受重伤又在海里漂了一遭落下的。 当初他开的方子,只是减缓病势,如今这神医谷的谢谷主拿了七叶灵芝入药,虽说也只是续命之举,可荀大夫这脉象已跟常人无异。 他曾与谢谷主讨教过,可人家说那是谷中秘方,不能外传。 姜长离对于这个秘方十分好奇,讨教不到,就在荀大夫身上琢磨。 午后桑璟舒过来,姜长离一见这个先前还坐在轮椅上的人如今健步入常了,更是觉得奇怪了。 这一下午,他都在研究这两个医学奇迹。 三人带着两个孩子本在屋里相谈甚欢,见他们几个垂头丧气的回来,倒觉得奇怪。 “不是说去谈生意了吗?怎么,谈崩了?”姜长离让秦月瑶在他身边坐下,关切地问。 他外孙女说想在淮阳城开酒楼,还要跟那什么知州合伙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是瞎折腾。 虽说如今烨火教的那些矿场和铺子还没有全部收回来,可外孙女若是想要,他们也能随便给她买条街回来,外孙女想在宁州开店,哪里用得着跟旁人合伙? 可这丫头说了,她要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不愿吃他们的老本,他这个当外公的便也只好由着她去打拼,自己安心给她带孩子。 瞧瞧她这一去打拼了个什么结果?看那小脸皱得,瞧着都心疼! 秦月瑶收敛了苦大仇深的模样,没有和姜长离说起周大人那番关于摄政王之事的话。 君修远说得不错,此事尚无实证,他们不该妄下定论。 眼下要紧的,还是先问清这韩永璋一门与他们师徒的深仇旧怨。 刘侍郎既然问起当年邹阳青身死一案,秦月瑶觉得,高盛铭的师傅说不定跟这件事情有关系,只是不知为何桑璟舒会那般笃定邹阳青之死,与丹阳公主有关? 谈及当年旧事,桑璟舒颇为感伤。 从前不愿在秦月瑶面前提,除却不想念及旧事伤情外,还因为她与丹阳公主交好。 如今他们问起,他自己也有疑虑,便将当年所闻全数道出。 当年丹阳公主隐瞒了身份来淮阳城给邹阳青送信,在邹阳青的宅子里遇到了学艺的桑璟舒,两人切磋厨艺,也算互相欣赏。 丹阳公主未曾言明师从何家,邹阳青也只说她是故人之徒。 后来丹阳公主说她正好打算在淮阳城长留些时日,还常常过来找邹阳青请教,邹阳青待她亲厚,桑璟舒也从未怀疑过什么。 数月后,邹阳青出门时被一群酒徒乱棍打死,那日他正好跟丹阳公主在集市上采买食材。 等得他闻讯赶回来,重伤的邹阳青只剩了一口气在。 他师傅临死前意识模糊,什么都没能交代,只紧攥了他的手,吐了“孙铭”二字后,就咽气了。 邹阳青除了他这个徒弟外,再无亲故,他几次上州府衙门投告,那夏知州也只是将那些酒后凶徒打入大狱后,就说毫无线索,不再追查了。 “我见夏知州几次推阻,更觉其中另有隐情,州府衙门投告无门,本想上京告御状,毕竟师傅曾是宫中御厨,可州府衙门的差役告诉我,这件案子不是他们大人不查,而是丹阳公主插手,就连他们州府衙门也没办法再查此事。” 桑璟舒缓缓说罢,抿唇默了须臾,才又道:“当时我才明白,师傅临终的时候说起‘孙铭’的名字是何用意。” 秦月瑶一时无话,孙铭曾教过丹阳公主厨艺,丹阳公主便是到现在,都还说孙铭算得上自己的师傅。 只听桑璟舒这般说,的确很容易联想到她师祖的死,与孙铭有关,而丹阳公主插手此案,又像是在为了孙铭掩盖。 “我当时不知她的身份,看着她陪我一起料理师傅的后事,看着她在师傅灵前哭得那么伤心,我还当她是……”桑璟舒咬了咬唇,垂眸没有再说下去。 当时对她的举动有多动容,知道她身份后对她的恨意就有多深! “那衙差的话说得含糊,桑大厨可曾想过,公主殿下插手此事,或许是为了查清其中的真相,还你师傅一个公道?”君修远见他这般,默了默还是开口,“桑大厨可能不了解丹阳公主,在下与她一起长大,她虽贵为皇族,可品性纯良,在下敢拿性命担保,她不会做这般害人性命之事。” 他从没有听丹阳公主提起过这件事情,可他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丹阳公主纵然是少时骄纵跋扈了一些,这样的事情却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别说做了,她自小集万千宠爱在一身,身边的人都将她宠着护着,这等事情,她怕是在那之前,听都没有听过。 秦月瑶也道:“我知道师傅觉得我们和公主殿下相熟,所以会帮她说话。可若这件事情真只是公主或孙铭所为,事情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今次刘侍郎又怎么会突然问起此事?” 桑璟舒叹了一口气,“你师祖当年在御膳房被称为南菜第一厨,风头远在韩永璋之上,韩永璋心有不服,你师祖曾与他比过一场,赢了他的一份菜谱,后来因着韩永璋和与他一伙的北派厨子们挑衅,你师祖才离开了御膳房。 他带走了那份菜谱,即便是远游江湖,也常有人寻他,多是北派厨子,为着那份菜谱而来。 当年我听得你师祖提起孙铭的名字,以为是孙铭为求菜谱不成,痛下杀手,加上后来知道她的身份,想到她原是替孙铭来送信,留在淮阳与我们师徒二人走得近,许就是为了谋求那份菜谱。” “公主殿下当年来淮阳城,不是来给师祖送信的吗?师祖去世前,提起孙铭,或许不是意指凶手是他,而是想告诉师傅线索?”秦月瑶想了想,才说到。 这件事情,站在桑璟舒的角度来看,他那些推断或许没有错。 可她与丹阳公主相熟,压根不信丹阳公主是桑璟舒所想的那样的人,所以分析起这件事来,也是站在相信丹阳公主的角度上。 她知道自己和桑璟舒的看法都有些武断了,可若是能从她的这个推断里,找到哪怕一丁点线索,能证明丹阳公主的清白,解开这其中的误会,那也不枉丹阳公主待她那般好! 第500章 我兴许能饶你一命 第500章 我兴许能饶你一命 桑璟舒仔细想了想,自桌边站了起来:“你师祖的旧物一直都封存在他住的宅子里,自我上京之后,就再没动过,那封书信,或许还能找到。” 他当年在厨艺大赛上突然得知了她的身份,念及师傅惨死之事,那一瞬过往种种都如梦境崩塌,看着那个一开始就对他有所欺瞒的少女,他只觉得她从前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柄利刃刺透他的心脏,将他伤得千疮百孔。 当日他只觉得脑中一片乱麻,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巧笑嫣然,温柔大方的恋人,转瞬就成了心机深沉,步步算计的弑师凶手。 他怀着一腔的恨意,她亦因赌约之事,怀了满腹的怒意。 所以她摆出了公主之姿,将他强留浮香岛。 这么多年了,他们各怀心思,却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当年的旧事。 他一直都觉得这些年来丹阳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折磨他,以一个胜者的姿态,让他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如今细想起来,他不开口质问,便是连一点辩解的机会都没给过她。 若是当年之事真如秦月瑶他们所说,他就冤枉了丹阳公主七年之久。 即便是那些事情真的是丹阳公主做的,他也早该与她对峙,将这一切问个一清二楚,才算对得起师傅,也对得起当年的那一段情意! “既然这般,我们现在就去邹大厨的宅子里找找,若是能找到那封书信,或许能寻到线索,查明旧事,为邹大厨伸冤报仇。”君修远也站了起来。 周大人都说刘侍郎一行人要抓秦月瑶了,这淮阳城对他们来说也不安全了,赶紧把书信找到,能少待一日是一日! 秦月瑶也想跟去,到门口却被君修远拦住了:“你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别跟着去了,我带拂衣和月照陪桑大厨走一趟就好。” “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秦月瑶愣了一愣,“要不我戴个面具吧,不会叫人认出来的。” 她现在挂心当年之事的真相,倒忘了外头还有人奉了摄政王府的命要抓她这忤逆犯上之人呢! 要说这罪名扣得也太大了,她不就是看上了他们摄政王,打算占为己有吗?这又是忤逆了谁?犯了谁的上? “殿下不是让你每日一份家书吗?今日那么多事情要写,你不得好好琢磨一下?”君修远指了指那不知何时飞回来的信鸽,压低了声音,“他当初可是嘱咐过的,事无巨细,不可遗漏。” “尚未确定的事情,没什么好写的。”秦月瑶知他所指是何事,却是摇了摇头。 他们只是听周大人那样一说,不仅没有证实刘侍郎真拿了摄政王府的令牌出来,更没有证实传令的人就是越老夫人。 这般不确定的事情,她还不想跟墨冥辰说。 若是其中有误会,她这就是在胡乱猜疑墨冥辰的母妃了。 南泽一行,墨冥辰待她娘和外公那般好,舍身保护,倾力相护,她不想因着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让墨冥辰与越老夫人生了嫌隙。 再说了,她若说了,是想叫墨冥辰信她,还是信越老夫人? 这般选媳妇还是选亲娘的送命题,不管墨冥辰作何选都伤感情。 她不想让墨冥辰伤神费心,今日躲过一劫,若是日后再有为难,她也见招拆招,即便是万不得已真要跟墨冥辰说,她也得拿得出实证来才行! “那你也得留在客栈好好写家书,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跟着一群男人到处跑,成何体统。”君修远见她不愿跟墨冥辰说,皱了皱眉,依旧不让她出门。 白日里看那刘侍郎身边带的人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万一这会儿出去撞上了,遇到危险就不好了。 流苏正好抱了一包蜜饯从外面进来,听到君修远后半句,她神色一怔,马上解释:“我跟三全是出去替小小姐买零嘴的,我没有跟他到处乱跑!” 她跟李三全就去了一趟隔壁街,若说要趁夜乱跑,那她也得跟着君公子或者桑大厨才是,才不会跟那油嘴滑舌的李三全一起呢! 可惜了流苏也没跟跟着她仰慕的两人趁夜乱跑成,被君修远留在了客栈里,督着她家师傅写家书。 秦月瑶左思右想,写了高盛铭被刘侍郎自牢里提出来和桑璟舒他们去宅子里找书信的事情,余下的都未多说。 这才刚写完,流苏便领着两个孩子进来了。 孩子们说困了,秦月瑶将桌上墨迹刚干的信纸飞快地卷了绑好,放飞了信鸽后就带着孩子们洗漱去了。 眼看君修远他们久未回来,想着有拂衣和月照在,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秦月瑶便是洗漱收拾了一番,准备早早睡去。 秦月瑶正打算关窗锁门,才到窗前,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她猛地往后一仰,躲过了自窗外直刺过来的一剑。 脆弱不堪的老腰咔咔响了两下,整个人也摔倒在地。 这柔韧性,也太差了! 还没等她捂着老腰爬起来,就见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自窗外跃了进来,一脚踩在窗棂上,朝着她又是一剑。 秦月瑶咬牙就地一滚,躲开这一剑,就地扣住左手手腕,扳动机关,朝着那跳进屋来的刺客射了一箭。 前些日子在烨火教逛兵器库的时候,她娘见她箭法极好,特意给她找了许多轻巧便携的远程武器带上。 这绑在手上藏在袖里的袖箭就是其中之一。 那刺客没料到她会有这一手,却也半分未躲,倒是伸手一把接住了急射而来的短箭,眼中露出了得意之色。 他可是受训的职业杀手,就这么点小把戏,还能伤着他?! “大哥,那东西有毒。”秦月瑶已经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放在桌上的一支短弩。 “嗯?”刺客愣了一下,猛地松开了抓住短箭的手,眼见掌中一片乌青,顿时大惊。 “报出你主子是谁,我兴许能饶你一命。”秦月瑶一手扣弦,低声道。 便是他不说,瞧着那一身华锦的黑衣,秦月瑶也猜到是谁了。 这刺客也太不走心了,白日里穿着这衣服去了知州府宅,晚上直接又穿着到她屋里来了! 第501章 这家伙怎么处置? 第501章 这家伙怎么处置? 黑衣刺客不过愣了一下,便不再理会自己变黑的手掌,长剑一挥,点足朝秦月瑶斜刺而去。 那刺客身形一动,秦月瑶手里的弩箭也射了出去。 秦月瑶那一箭直指刺客心口,刺客扬剑一挡,将那粹毒的短箭打飞了出去,斜插在了里间床尾的柱子上。 秦月瑶本就顾及着里间有两个熟睡的孩子,眼见那毒箭居然往里飞,吓得心都慢了半拍。 她一个健步往门口去,本想呼救,突觉身后劲风袭来,她下意识地旋身一避,就见那几步外的刺客手里的长剑擦着她的耳畔刺过,钉在了她身后的门板上,入木三分。 秦月瑶急喘了一口气,眼看那刺客眉头一皱,奋力想将插进门板的剑拔出来,突然觉得有些无语。 这真是来取她性命的刺客?这不就是个二货吗?! 黑衣刺客发现那陷进门板的剑居然拔不出来,神色一凛,并掌朝着秦月瑶心口打去。 秦月瑶身子一矮,躲开一掌,还利索地从那剑下钻了出去。 她才刚从门边脱身,就听一声脆响,有人一掌劈碎了两指后的门板,直接跟那黑衣刺客对了一掌。 这一掌内力极强,黑衣刺客被震得退了两步,呕了一口血。 门外一手捏住剑锋的姜长离并指一震,长剑随即断成了几截,他转瞬已经掠到了那黑衣刺客面前,一手扣住了刺客的脖颈,五指一拢,便掐得刺客面色青紫,喘不上气来。 不过数秒,那黑衣刺客便两眼一翻昏厥过去,竟是连吞毒丸自尽都不能! “就这本事,还来当刺客?”姜长离皱了皱眉,手一松,也不去看委顿在地的刺客,只是转头看秦月瑶,小声问,“没受伤吧?” 秦月瑶摇了摇头,侧目看了一眼里间合着帐子的床,确定床上熟睡的孩子们都没被吵醒后,才松了口气。 “知道是谁派来的吗?”姜长离见她无事,小声问了一句,蹲下身扯了刺客脸上的黑布,打量着这张陌生的脸。 “……”秦月瑶蹙了蹙眉,这个要怎么回答? 先前还想着要见招拆招,只是没想到这招来得这么快。 越老夫人是有多容不得她?居然真派人来刺杀她? 姜长离见她不答,只当她不知道己已经在刺客身上摸索了起来。 等得翻开衣襟里衬,看到这人心口上方杯盖大小的刺青时,姜长离神色一顿:“居然是夜枭的人?” “夜宵?”秦月瑶探头看着那人身上纹着的一个鸟爪,有些奇怪。 这算个什么纹身?这刺客组织的名字这么不走心真的可以吗? “你真不知道派人行刺的是谁?”姜长离松开了拽着刺客衣襟的手,蹙眉抬眸看向秦月瑶,“这夜枭可是越家的暗部,你若是不知道,我倒是要去找摄政王问问清楚了。” 这刺客胸口的鹰爪纹身,是暗部夜枭的身份标识。 越家是宁州大族,宁州是军权重地,又多聚江湖门派,这些侯门大族手上养些暗卫杀手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虽二十年未出蛇谷,可这越家的暗部夜枭在宁州久负盛名,当年他还是烨火教教主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暗部组织,他们的名声,在江湖上可要比许多门派都还响亮。 只是今日见此刺客,他倒是觉得,这二十年来夜枭的人还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能这般在心口纹上鹰爪的,都是夜枭里的高阶刺客,若是放在当年,这样一个人,可以轻易暗杀一派之掌,如今这个,在他手上居然两招都不过到。 “我……”秦月瑶见他眼中寒光森然,顿了一顿,将今日在知州府宅里所见所闻隐瞒的部分都据实说了。 “我本是想确定之后,才告诉你们的,却不想他们在知州府宅里等不到我,居然会还会派人过来刺杀。”秦月瑶看着跟前昏死过去的刺客,叹了口气。 先前她还抱着一丝希望,盼着这件事里面会有误会。 可姜长离都说这刺客是越家暗部的人了,这不就是妥妥的实证吗?! “你觉得这人是那个越涟漪派来的?”姜长离听得秦月瑶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有几分古怪地看向她。 “周大人说刘侍郎手里有摄政王府的令牌,这些人先前还跟着刘侍郎去知州府宅里等我,若不是越老夫人,还能有谁?”秦月瑶叹了口气,见姜长离眼中的疑惑,她问道,“外公觉得是旁人所为?” “这夜枭的手令传男不传女,越涟漪早二十多年前就嫁到京城去了,她又怎么能调派暗部的人?只是不知如今这手令到底传到了哪个男丁手里?” 认出刺客的身份后,他还真没往越涟漪身上想。 姜琳让他跟着秦月瑶上京,就是让他护着秦月瑶别让她被摄政王府里那位越娘娘欺负,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态度,他早将越家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那越家的家主如今尚在其位,越涟漪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下头有两个弟弟,这手令怎么传,也不会传到一个嫁入皇城的女儿手里。 “可能有摄政王府令牌的人……”秦月瑶顿了顿,抬头看向姜长离,“外公,我觉得这事情不简单,想先打探清楚后再告诉阿辰,在这之前,还想请外公替我保密。” 姜长离挑眉看着她:“这怎么说也是他家惹出来的事情,你若只是为了不想让他为难,就故意瞒着,今日来的是个不成事的,万一日后真遇到了危险,只怕后悔不及。” “我这不是还有外公护着嘛,这样的弱鸡别说一个了,就是来一群,有外公在,他们也伤不了我的。” 姜长离听她这般往自己脸上贴金,颇为受用:“那是自然的,有外公在,整个夜枭的人过来,都休想动你分毫。” “你想先查这件事情,我可以依你,但是事后墨冥辰那小子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别说把你嫁给他,我能叫他活不到明年春天。”姜长离狠狠地说道,末了,又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刺客,“这家伙怎么处置?” 他这次出来,带的东西不多,什么腐骨散、化尸丹等高危药品,姜琳都不准他带,现在想要处理一个刺客,没了那些东西,倒是麻烦了不少! 秦月瑶听得外面君修远他们的声音,秀眉一挑,有了主意。 第502章 刚刚吃的是什么肉? 第502章 刚刚吃的是什么肉? 邹阳青的旧宅在淮阳城西城墙下,临着一条小河,安静下来的时候,在宅子里常能听到屋外哗哗的流水声。 藏幽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情形时,猛地一怔。 他记得自己奉命行刺那个女厨子,不仅没有一击得手,还因大意中了毒,之后又被一个高手擒住了。 所以,他现在是死了? 他们做杀手的,本是不信鬼神的,可今日一见,这地府炼狱里感觉还挺不错的嘛! 四四方方的小院里花木扶苏,几步外燃了一堆明晃晃的篝火,篝火边上坐着几个鬼。 有红衣服的,有白头发的,还有…… 鬼不是都长得凶神恶煞吗?那般俊美的,应该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吧? 藏幽直盯着那个长得好看的神仙看,越家多俊逸的主子,可眼前这个美得不似凡间所有,不愧是神仙! 藏幽被美得摄心夺魂,惊掉了下巴。 嗯?他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下巴真的被人卸掉了! 藏幽正暗叹自己倒霉,连做鬼都不能做个身体健全的鬼,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肉来啦!”紫衣白裙的女子端着一个小盆,快步朝着篝火边去,声音轻快无比。 藏幽又是一愣,这不是他要行刺的女厨子吗?她怎么也在这里?难道他的行刺成功了?! 藏幽现在脑子里一团乱,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那女厨子坐到了篝火旁,将盆里用竹签串着的肉串分给了其他人。 藏幽好不容易定下了心神,看到那篝火旁绰绰晃动的影子,听着他们随意的闲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死,自己这是被人抓了! 他此刻被绑在一个石凳上,双手被迫反抱着那冰凉圆滚的石凳,身上的绳子绑得结实,让他动弹不得。 他发现自己腿上被盖了一条毯子,下巴被人卸了,让他别说咬舌了,就连说话都做不到。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下半身已经毫无知觉! 藏幽眼神幽深地盯着篝火前烤肉的几个人,心里千回百转。 这些人抓了他却不杀他,明显是想刑讯逼供。 他们这些做暗卫杀手的,出师前就收过严格的训练,如若被擒,必会先行自我了断,如果了断不了,那也是咬死了不会供出主子来的! 别说宁州大牢的严刑酷法了,就是遇上星罗宗那种心狠手毒的门派,折磨个三天三夜,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 何况眼前这些人一看就是没什么经验的,抓了他居然还在那里烤肉吃?这哪里有逼供的架势?! 藏幽一直紧盯着他们的动作,却发现那群人完全当他不存在,坐在篝火旁烤肉烤得欢畅。 肥瘦相宜的猪肉串在竹签上,上面抹了香浓的佐料,放在火上一烤,不过多时,便香气四溢。 藏幽盯着看了半天,闻着那香味,居然有些饿了。 不愧是宁州大赛的第一名,这拌烤肉的手艺,还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正当藏幽把注意力从那些人身上移到那些烤肉上时,火堆旁的女人终于抬头看他了:“哟,他醒了啊!” 藏幽眼见众人纷纷看过来,眼神一凛,收起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还挺能睡的嘛。”姜长离拿着一个竹签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藏幽的脸,“醒了?准备好老实交代了吗?” 藏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撇开了脸。 “来者是客,外公不要这么凶嘛。”秦月瑶也凑了过来,打量了一下绑得严实的人,“这位大哥刚刚动了手,想必饿了吧,要不吃两串?” 秦月瑶说着,将手里烤得刚好的肉串递到了他面前。 “下巴都掉了,叫人家怎么吃?”君修远吃着烤肉走了过来,蹲在一旁仔细打量。 姜长离哼了一声,一手扣住藏幽,替他将脱臼的下巴安了回去。 那一下干净利落,藏幽被骤然的痛激的身子一颤,痛过之后,神思更清明了不少。 “你嘴里的毒丸已经被我取了,你若是敢在我面前咬舌,我保证能让你在血流尽之前生不如死,后悔自己做出那样的举动。”姜长离依旧扣着藏幽的下颚,迫得他微微张开了嘴。 “你不要害怕,我们都是正经人家的好人,是不会随便做出伤人害命的事情的,”君修远撕了一块烤肉塞进了藏幽嘴里,笑眯眯地说,“我们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下,到底是哪位国舅爷让你来登门做客的?” 他与越老夫人相熟,对宁州越家也有些了解。 如姜长离所言,这暗部夜枭的手令素来是传男不传女,一般都是传给越家执掌族中事物的家主。 可如今越老夫人的父亲还稳坐家主之位,老爷子身子骨虽硬朗,却也不太理事了,就将家族的生意和各项事务都分摊给了三个儿子。 怎么分那是越家老爷子自己决定的,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是打探不出这夜枭到底捏在谁手里,只怕就算去问墨冥辰,墨冥辰也不清楚。 藏幽被君修远塞了一块肉,又被姜长离扣着下巴,想吐却吐不出来。 姜长离还贴心地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嚼了几下,满口的肉香四溢,藏幽被这待遇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待得咽了那爽口的烤肉后,才又侧头撇开了眼:“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休想从我这里问出半个字去。” “都说我们是正经人家的好人了,做不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好逼迫你,既然留着你也没用,不如……”秦月瑶嗅了嗅手里的烤肉,反手抽出了别在腰上的菜刀,“不如就把你片了剐了,下锅做菜吧!” “你——你少吓唬我!”藏幽见她反手抽刀,本都咬牙要赴死了,听得这话,身子一震,诧异地看着这个长得文文弱弱的女子,直觉她这话不过是唬人的罢了。 吃人肉?便是他们这些丧心病狂,杀人夺命的杀手都做不出来这种事,他们不过是寻常人罢了,怎么可能这么做? “我在吓唬你吗?那你觉得你刚刚吃的是什么肉?”秦月瑶挑眉一笑,神色瞬时变得狰狞,她扬手一刀朝着藏幽左腿的位置砍去。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藏幽身上的毯子,裂缝下本该是他小腿的位置除却一堆破布和一大滩血迹外,再无他物。 “小腿肉烤了,卸个大腿来炖汤吧!”秦月瑶说着,将手里的菜刀往上移了几分。 第503章 吃的是什么肉? 第503章 吃的是什么肉? 藏幽直愣愣地盯着那毯子的破洞处看。 破碎的裤腿浸透了地上的血,在毯子破开的瞬间,他才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自腰一下都没有知觉,眼下看着这情形,他一时竟不知这人说的是真是假了?! “瞧这小哥口干舌燥的,正好煮碗肉汤给他压压惊。”君修远抬手替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晃了晃手里的烤肉,称赞,“不愧是习武之人,这肉挺劲道的,你说是不是?” “你们……”藏幽皱眉看着眼前的几人,还是不敢相信他们所说的话。 “还不信?”姜长离并指点开了封住他下身的穴道。 周身的知觉猛地回来了,藏幽可以感觉到毯子下面,他的右腿还在,而左腿…… 大腿还有知觉,再往下,便是钻心刺骨的剧痛! 他双说被反绑在石凳上,身上半点力气也无,那般剧痛煎灼之下,他连挣扎都无法,仰头痛啸了一声,刚待咬舌自尽,就被姜长离一把捏住下颚,又被扯脱了下巴。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要是不老实交代,我们可就要拿你做几道大菜,再叫你好好尝尝了。”姜长离也没再替他封住穴道,任由这人被痛楚折磨。 “……”藏幽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纵是满眼视死如归,却因痛得冷汗直流,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姜长离托腮盯着他看了须臾,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别卸腿炖汤了,这人身上最美味的,不是该在这儿么?” 刀锋一指,抵在了藏幽的眉心。 秦月瑶面上一喜:“还是外公懂吃,猪……人脑最是鲜美,弄点出来,我给你们做一道水煮白云,保管鲜辣香美,嫩滑可口。” 姜长离盯着藏幽的脑门看:“这取脑需得些门道,我行医多年,琢磨出了一个法子,顺着这里下刀,先把这层皮剥了,再凿开颅骨,横竖各切一刀,若是你做得快,这小哥指不定还能吃上一口。” “来,我给你划划。”姜长离说着,握匕首的手加了几分力,刀锋切进了皮肤里,从藏幽的眉心往他的额角划去。 腿上的剧痛无止无休,这眉心额上的痛感更是让他心颤。 藏幽瞪眼看着跟前要给他开颅取脑的人,那一瞬间,什么都信了! 他在夜枭多年,训练之时,什么严刑酷法没有见过,那些抽筋扒皮,碎骨挖肉之痛,他们都能忍,可是,眼下这不是肉体上的痛那么简单了! 这些人看着和和气气,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个个都是魔鬼! 不仅切了他的腿来烤,强塞给他吃,现在还要挖他的脑花做菜?! 眼前这群就是变态了,远处火堆前的那个更可怕,烤得是人肉,是他腿上的肉啊,那白发少年仿佛对他们这边的事情半点不感兴趣,都闷头吃了几串了?! 察觉到头上的刀都快划到额角了,藏幽终是猛地甩头,呜咽着不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眼中再没有了先前冷厉的神色,只剩惊惶。 姜长离见他这般,骤然收手,给他安好了下巴:“现在想说了?是谁派你来的?” “是……是……”藏幽仓惶地开口,正迟疑之际,姜长离一刀插在了他的大腿上,他痛呼了一声,忙道,“是四爷,继承暗部手令的人是四爷!” “越鸿波派你来的?”君修远挑了挑眉,看着这个脸上染血,面目狰狞的刺客。 “是四爷让我们来杀秦姑娘的,他知刘侍郎要到宁州来,便将摄政王府的令牌给了刘侍郎,交代了若是不能在周大人家将人擒获,就趁夜暗杀,势必要将秦姑娘的命留在淮阳城!”藏幽抖了一抖,一口气说完,看向姜长离,“你……你们不会吃我了吧?” 供出主使只有一死,可他现在早就不求生了,只求死得痛快,不要被这些人当猪狗牛羊般宰来吃了! “都说我们是正经人家了,怎么会做这种宰人吃肉的勾当。”秦月瑶笑着拿冰冷的菜刀拍了拍他的脸,一把掀开了盖在他腿上的毯子,“多谢这位大哥实言相告了。” “……”藏幽目瞪口呆地看着毯子下自己完好无损的双腿,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他左腿的小腿被反折了起来,除了膝上插着几只银针,小腿上被包扎了一圈外,并无其他伤处,他的腿还在?! 姜长离将匕首上的血擦在了藏幽的衣服上,顺手替他拔了膝盖上的银针。 针一除,那撕心彻骨的剧痛便也都消失了。 藏幽已是顾不得他们在说什么了,脑中晕眩,两眼一翻,垂头昏死过去了。 “该问的都问了,现在怎么处置?”姜长离皱了皱眉。 “越四爷既然送了我们一个大礼,我们就算不礼尚往来,也该回封信表示一下感谢才是。”秦月瑶说罢,转头想叫还在吃肉的拂衣替她找份纸笔来。 “哪需得拿纸笔这么麻烦,要传信的话,写这里不就好了。”姜长离一刀划开了绑着刺客的绳索,扯开了他的衣襟,将刀锋抵在了他身上,“写点什么好呢?” “此法不通,若敢再犯,必……”秦月瑶蹙眉想了想,这狠话要怎么放才好? “必让其经断骨折,断子绝孙,死无全尸?”姜长离接了下一句,挥刀就开始在刺客身上刻字。 这匕首握在手里,此刻就宛若一支笔一般,姜长离飞快地刻好了字,想了想,又在下面落款。 “前任烨火教教主,江湖排名第……一,人称医魔双圣,杀人不眨眼的姜长离敬上。” 姜长离落完了款,擦了擦匕首:“好了,扔出去吧。” “……”秦月瑶看着这封落款比正文还长的信,愣了几秒,转头唤了拂衣过来帮忙。 拂衣等了半天,烤了小半盆肉吃得欢畅,听秦月瑶叫他,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跑过来。 “小拂衣,烤肉好吃吗?”姜长离见他面上的喜色,笑问。 “好吃,秦夫人的手艺最好了!”拂衣猛地点头。 “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肉吗?”姜长离眯了眯眼睛,瞥了一眼刺客腿上的伤,“我刚刚割了一块,顺手扔盆里了。” 拂衣神色一怔,一旁吃了几块的君修远也顿时变了脸色! 第504章 君哥哥帮你 第504章 君哥哥帮你 如此大闹了一场,等得院里再回复宁静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沉。 秦月瑶一行人先前带着刺客,收拾行李,全都搬到了邹家老宅来。 按桑璟舒所言,这院子本是在七年前他离开淮阳后,就无人看顾了的。 可早些时候他们过来,发现院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有一个小厮在里面守院看门。 小厮说他是得了丹阳公主的吩咐,一直收在这里打理老先生的宅院,不止是这里,几条街外桑家原来的旧屋也是他在打扫。 每年清明,他都会给邹老先生上香烧纸,丹阳公主若是有空,还会过来祭拜。 邹老先生的东西他都保管得妥妥当当,这院里的一切也都跟七年前一样,半点没有动过。 刚刚他们审问犯人的时候,流苏和李三全带着孩子们在后头的小院里已经歇下了,桑璟舒也没有过来,一直坐在邹老先生的书房里没出来。 “我们就这么把人扔出去了,他要是不回去复命怎么办?”秦月瑶坐在火堆旁,拢着手问。 这刺客不仅刺杀失败了,还把主子都招出来了,这样回去必是送死,他不会借机逃了吧? 若是逃了,她家江湖排名第一,人称医魔双圣,杀人不眨眼的外公手书的感谢信要怎么传达? “他若是奉命刺杀未死却不归,便是叛徒,夜枭的人会全力追杀他,不管他逃不逃,反正那封信最后还是能送到他主子面前。”姜长离坐在一旁,继续烤肉。 “我们这么一闹,他们不会再派更多的杀手来吧?”秦月瑶看着跳动的火苗,摸了摸脖子。 姜长离挑眉:“怎么?先前不是说有外公护着,你什么都不怕吗?” “我这不是怕他们啊,我是怕外公太过劳累。”秦月瑶笑着忙将一旁的盐罐子递了过去。 “放心吧,你外公当年也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放眼宁州无人敢惹,就是借他们越家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再来跟我硬拼,”姜长离见他这外孙女真是半点不懂江湖事,便挑眉看向对面的君修远,“你要不信,可以问问我们家小远子!” “前辈说笑了,我不是江湖人,不懂这些,”君修远正满眼幽怨地盯着这个差点把他吓死的魔鬼,听他这般说,只是干笑了两声,“不过他们不敢硬拼,却也不代表不会跟我们来阴的,今日只是个开始,往后只怕会麻烦不断。” “我到底是哪里招惹他了?要让他这般赶尽杀绝?”秦月瑶蹙眉想了想,又想到了越老夫人。 先前她收到了墨冥辰的飞鸽传书,说这两日他母妃的亲戚都上京了,全部扎根在摄政王府上,他正为这事儿烦心呢。 想来那越四爷便是这般得了摄政王府的令牌,还给了刘侍郎。 可她跟越家素无往来,若说得罪,也只有越老夫人不愿她嫁给墨冥辰这一条了。 如今虽不是越老夫人派来的杀手,可万一是越老夫人让她家四弟这么做的呢? “这你都不知道?”君修远嫌弃地叹了口气,“越家四爷越鸿波膝下,有两个正当嫁龄的女儿。” 这可是她夫家的亲戚啊,瞧瞧她这一无所知的模样,若日后真这般嫁过去,怎么得了? 这些事情,他可是早几年就已经都打探清楚了! “正当嫁龄的女儿?”秦月瑶挑了挑眉,“这么说来,是我挡了他们家亲上加亲的康庄大道,所以越四爷才这么想将我除之而后快了?” “不然你以为越老夫人这一堆亲戚突然跑到京城去做什么?还真以为他们是隔了五六年,才突然惦念起他们的二姐,专门拖家带口地去京城里探望?”说起这事,君修远眼中染上了一层厌恶之色。 墨冥辰当年在夜北出事,第一个划清界限,袖手旁观的就是越家。 墨冥辰在夜北的那五年,除却越家那个嫁给了镇南将军林沛的三姑娘外,没有人过问过独自在京中的越太妃的死活。 越太妃一人在京中苦撑等着墨冥辰回来,平素都是他和白辰谨还有丹阳公主在照拂着。 如今墨冥辰回来了,成了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这些人就跟苍蝇闻到血了一般,一窝蜂全跑京城去了。 “秦夫人,如今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动的手,咱们是不是可以告诉主子了?”刚吐完才发现被骗的拂衣捂着肚子虚弱地坐在一旁,小声说。 先前秦夫人说要等确定是谁动的手之后才说,如今那刺客都已经招认了,越家都跟他们动刀动剑了,这事儿他觉得还是要跟主子说了才妥当。 “如今越家的人都在摄政王府,他们毕竟是越老夫人的亲人,我若告诉阿辰,也是伤了老夫人与他们的和气,若是能叫他们知难而退,打消了这个念头,岂不是更好?”秦月瑶抿唇想了想。 知道这事儿跟越老夫人没什么关系之后,她已是松了口气。 越家是大族,她对这些人与越老夫人之间的关系不甚了解,若是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她也不想让墨冥辰插手,让他为难。 只是,要怎么对付这个越四爷呢? “你这想法深得我心,放心吧,不就是个越四爷吗?有你君哥哥在,保管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君修远本也是想劝秦月瑶先缓缓别告诉墨冥辰,听她也是这个想法,眉开眼笑地拍了拍胸口。 他早就看这些见利忘义的人不爽了,若是那越家大爷越鸿澜,他可能没办法对付,还得去找墨冥辰,不过这个越鸿波嘛…… 君修远想了想,又说:“对了,越四爷的事情虽然清楚了,可那刺客也说了他是知道刘侍郎要来宁州后才让他带令牌过来动手的,刘侍郎到底是拿了谁的手谕带走了高盛铭还不清楚。高盛铭的师傅与你们师徒新仇旧怨可不少,这件事情你还是得让阿辰查明才是。” 早先他们回来找信,桑璟舒看到孙铭给他师傅的旧信后,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一般,到现在都还在书房没有缓过来。 桑璟舒还没开口,可他也觉得当年那事跟韩永璋和门下弟子脱不了干系。 这是如今不仅牵扯到桑璟舒和秦月瑶,还关系到丹阳公主,他们也该尽快查清才是。 “这事儿不也还得劳动君哥哥你帮忙了?”秦月瑶抬眼看他,挑眉笑了。 “我虽有侯爵之位在身,可没什么实权,跟沧澜城的知县也不熟,能帮什么忙?”君修远愣了一下。 “以其让远在京城的摄政王去查,我们写封信问问本就驻守在沧澜城的某位将军,岂不是更快?” “你——”君修远噎了一下,蹙眉瞥了秦月瑶一眼,霍然起身就往内院去。 “哎,君哥哥你要去哪儿啊?”秦月瑶偏头笑问。 “回屋,写信!”君修远沉声答了一句,言罢,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第505章 整修府宅 第505章 整修府宅 京城七月是暑热最重的时候,干热的风吹过莲池,吹皱一汪碧水,也沾上了些许润人的水汽。 莲池旁的修剪得宜的桂树下摆了一张红木桌,桌旁连人正闲聊畅饮,分外自在。 “如今这桂树移进院里来,等得八月中秋时,便是金桂满树了吧?”丹阳公主撑头看着一旁近日才移栽进府的桂树,笑着悠悠道,“听说你府上来了许多亲戚,你倒是有闲躲在这里?” “我那几个舅舅早不把自己当外人,如今在摄政王府上过得自在逍遥,不需得我过问什么。”墨冥辰喝了一口茶,说起这事,不由得又皱了眉。 那日他从眠香楼回府的时候才发现,偌大的摄政王府里分外热闹。 除了在沧澜城拜访过的三姨外,他母妃的其他兄弟和妹妹们全都拖家带口地来了,说是来与他母妃过中秋。 这才进七月,离中秋还远着呢! 这么一大群人,来了一点都不见外,不止是摄政王府,连他的别院都给安排出去了。 他母妃甚是喜欢这份热闹,将他们招待得妥妥帖帖的。 为了让他们出入方便,连他摄政王府的令牌都一家发了一个,如今那可以随意出入王府,代表他身份的令牌,就跟个门牌钥匙差不多了。 这便也罢了,反正他也是忙,端着个官威在,想来这些人也不敢贸然打扰。 可他终是低估了这些人的脸皮,不管他在王府还是在别院,这些人拿着令牌说闯就闯,一见着他就拉着要叙话。 全是亲戚长辈,还说得句句都是在为他好似的,他要是翻脸,这些人就要去他母妃面前说他摆架子不认亲。 墨冥辰被缠得无法,终于找了个他们不能随便闯的地方躲了。 “越娘娘面上高兴,心里指不定多不乐意呢,你不帮她应付着,自己跑出来躲闲,可以说是十分不孝了。”丹阳公主看了几日热闹,现在说起来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墨冥辰挑了挑眉,靠近了椅子里:“我母妃今日也不在府上,一早带着四舅母和她家两个女儿入宫了。” “进宫?越四爷家跟太后娘娘没什么交情吧?” “是没什么交情,母妃带她们进去,是议亲的。”说起这事,墨冥辰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我四舅家的小女儿正当嫁龄,这几日正磋磨着我母妃替她说一门好亲事呢。” “我以为他看上的是……”丹阳公主话到一半,顿了顿,“你说他家小女儿?那丫头不是只有十二岁吗?” 她原本以为墨冥辰说的是那越四爷家的大女儿,她是见过墨冥辰的那位表妹的,年芳十六,生得如花似玉,娇娇弱弱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那日一见她就知道这家人打的什么心思,可没想到墨冥辰说的不是这姑娘,居然是他家小女儿? 十二岁的姑娘还是个孩子呢,这么小议什么亲?这些人是魔鬼吗?! “皇姐觉得十二岁小了?我四舅可是觉得这岁数都太大了,一心求着盼着,希望咱们太后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墨冥辰话音刚落,丹阳公主已然拍桌而起:“这不是胡闹吗?璟儿才刚满七岁!” 这些人还真是魔鬼啊!盯着摄政王就算了,为什么还盯上了她家皇帝侄子?! “前两日太后娘娘与母妃说起,陛下独在宫中没有玩伴十分寂寞,所以想替陛下在京中王公贵族家中挑选一些与陛下年纪相仿的孩子入宫伴读,也好陪伴陛下。”墨冥辰见她这般,依旧是不咸不淡地说,“太后娘娘还说了,陛下十五岁就要大婚亲政了,如今又长了一岁,这选后之事也需得开始着手考量了,所以这次挑选伴读,也不单是要各家适龄的男孩,愿意进南书房听顾大人讲学的适龄闺阁小姐们,也可以一起进宫。” “南书房一直是皇子公主们读书的地方,她要给璟儿挑伴读,挑一两个贵家小公子不就好了,这般招一群男男女女进去,她当皇城是什么地方,是想在里面办私塾吗?!”丹阳公主神色阴沉,瞧见墨冥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两步上前,一把想将他从椅子里揪起来,“皇长兄让你辅政监国,这样不合礼法的事情,你也不管管?!” “那儿还有个顾帝师管着呢,哪儿轮的着我操心啊?”墨冥辰伸手挡开了丹阳公主的手,抬眼正好看到顾文彬绕过莲池朝他们过来,他笑着站了起来,“顾大人今日回来得早啊,瞧瞧这桂树本王都给你种好了。” 顾文彬一路形色匆匆,面色阴沉,听到他这般说,脸色更难看了:“陛下给王爷旨意,是让王爷到下官府上修文史的,不是让王爷来给下官整修府宅的!” 这个人真的是十分极其非常的惹人厌! 前两日墨冥辰带着道圣旨过来,说是临近中秋了,陛下让他协同礼部整修文史,缅怀先帝之德,他的摄政王府有客,陛下便允准了他到这清静的顾府来修编文史,也方便请教他这个翰林修撰。 这两日他们在朝堂上同进同出就算了,这人回了他家,也不修文史,天天琢磨着给他整修宅院。 这院子当初买下之后,是秦月瑶帮着他一起布置打点的。 如今被这摄政王大刀阔斧地改得面目全非,倒头来还说这是为了报答他的收留之恩! “这桂树可是本王从汇春园移过来的,是园里开得最好的一株,等得八月顾府里金桂飘香的时候,顾大人再来谢本王也不迟。”墨冥辰挑眉笑了,如今这顾府里被他这般一改,看着终于顺眼多了。 “王爷每日要处理那么多家国大事,整修文史这种小事,还是让下官代劳吧,下官一定会在八月前将那些文史资料都修整好,还请王爷早日回府去吧。”顾文彬咬了咬牙,忍了两日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一个摄政王修什么文史资料,那都是礼部和翰林院的事情! “话不能这么说,顾大人前些日子得罪了百里丞相和逍遥王,本王若是不住在顾府,让旁人都知道你是本王护着的人,只怕顾大人会没命活到八月的。” 要不是为着先前夏家那桩事情,他才懒得跑这里来住呢! 顾文彬不想看到他,他还不愿意跟顾文彬这般同进同出呢! 丹阳公主这会儿没兴趣看他们吵嘴,只是皱眉问顾文彬:“顾大人现在不是该在南书房教习陛下学问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贵家子女到南书房进学一事,这两个人都该管管吧?! 顾文彬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差事:“陛下命下官请摄政王入宫,说是要与王爷商议几个月前在暖玉湖上提到的,给人下旨赐婚的事情。” 第506章 给秦娘子指婚! 第506章 给秦娘子指婚! 墨冥辰想起三月在暖玉湖上时,墨文璟威胁说要把秦月瑶指婚给逍遥王的事情。 墨文璟当初说要回去想好了才跟他讨要谢礼,自那之后这孩子就再没提这一茬,他还以为他们的陛下日理万机,早把这事给忘了呢! 墨冥辰蹙了蹙眉:“陛下还说了什么?” “陛下早朝后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午膳罢回南书房之后就心有所思,这才命下官来请摄政王入宫议事的。”顾文彬淡声说罢,挑眉笑了。 今日越老夫人进宫,陛下去了寿康宫回来后,就在南书房里抓耳挠腮,却又不说是为何事焦虑? 如今要找摄政王进宫,应该是为着越家小姐进宫念学之事。 墨冥辰蹙了蹙眉,听顾文彬提起寿康宫,便也知道墨文璟找他是为什么了。 可这件事情他现在还真不好出面处理,墨冥辰想了想,唤了丹阳公主跟他一起进宫面圣。 墨冥辰与丹阳公主才刚踏进南书房,就见墨文璟撑头坐在上座的桌案后面,愁眉不展。 一张秀气的小脸拧成了一团,让守在书房外的宫人婢女们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墨文璟一眼看到两人过来,攀着桌案翻跃而过,飞快地朝墨冥辰跑了过去。 “三皇叔,你当初可答应了要给朕谢礼的,现在机会来了,三皇叔可不许耍赖,否则……”墨文璟看了一眼墨冥辰身后的丹阳公主,没有把话说全。 这是谢他当初投票给秦娘子的谢礼,这会儿当着他姑姑的面,他倒不好把自己当日不听她嘱咐,把票投给旁人的事情说出来了。 墨冥辰叹了口气:“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 “越祖母要让那个越清浅留在南书房给朕当伴读,朕不喜欢越清浅,三皇叔回去劝劝越祖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吧。”墨文璟撇了撇嘴。 母后前几日说要给他找些伴读入宫,陪他读书,陪他玩。 这是好事,以前这偌大的皇宫里只他一个,他觉得无趣得很,早就盼着多来些年龄相仿的朋友一起玩呢! 今日去寿康宫请安,正好越到越祖母进宫,母后跟他说那个叫越清浅的小姑娘是越祖母的侄女,日后会长留京城,进宫和他一起读书。 他挺喜欢越祖母的,那越清浅瞧着文文静静的,想来也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当时本要一口应下了的,可母后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将到嘴边的话都咽回去了。 等得越祖母她们走后,母后才跟他说,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让那越清浅进宫。 还说越家目的不纯,让他离那些人越远越好。 这种事情,从前都是母后替他打理好的。 如今母后说她不好直接开口拂了越祖母的意思,要让他这个皇帝亲自开口拒绝。 他倒也不在意那个什么越清浅能不能进宫来,京城里面那么多王公大臣家里有孩子,他日后多的是玩伴,并不缺这么一两个。 可他不好开口回绝越祖母啊,越祖母以往对他有求必应,十分疼爱他。今日越祖母好不容易开口想让那越清浅跟他一起上学,他要是直接拒绝,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这桩心事压着他,回南书房后连听课的心思都没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这事儿再换个人开口妥当。 “陛下若是觉得不妥,请了太后娘娘替陛下推了便是,此事微臣不便插手。”墨冥辰蹙了蹙眉,有些为难。 别说墨文璟不想让越清浅进南书房,他还不想呢! 他也不是没去劝过,让他母妃别管越家老四这桩事。 可他母妃不答应啊,说什么清浅也到入学的年纪了,她膝下没有女儿,他又忙于朝政终日不着家,留了清浅在府上长住,也好与她做个伴。 他算是看出来了,虽然母妃不喜越家人的做派,可终也是觉得这个时候将越清浅安排进宫是件好事。 墨文璟终究是要大婚亲政的,即便越清浅不能为后,日后在这后宫中占个一席之地,他们越家也算有所多一个倚仗,这就跟当年他母妃入宫是一个道理。 他母妃还说了,若是不让她操心这件事情,那她就来替他好好操心操心婚事,她觉得越清浅的姐姐十分不错,最适合嫁进王府来亲上加亲! 墨冥辰这些时日一直忙着找寻可以证实秦月瑶身份的证据,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他母妃又给他生出点什么麻烦事来。 所以为了自己能安宁些时日,他决定暂时不管越清浅之事了。 “朕要是能……”墨文璟听他这般说,翻了个白眼,母后要是能直接推了,哪还需要把他找来! “朕不管,当初是皇叔自己答应了的,你若是不把这事儿办妥了,朕明日就给秦娘子指婚!” 墨文璟托腮想了一想:“正好春试选拔了那么多青年才俊,朕瞧着顾文彬就挺不错的,他跟那秦娘子不是挺熟的吗?深弟和云薇妹妹也喜欢他。” 先前在猎苑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顾文彬与秦娘子和秦家两个弟弟妹妹一早便认识了。 他原本是打算威胁把秦娘子指给二皇叔的,可想想他二皇叔那样,深弟和云薇妹妹去了逍遥王府上指不定要受欺负,还是他家顾文彬比较好。 墨冥辰神色一拧,皱眉看着颔首站在跟前的小皇帝,想要仔细瞧瞧,这到底是墨文璟随口说的,还是有人故意教的! 丹阳公主听墨文璟这话,脸色也是一变,她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太后娘娘已经在准备给陛下选伴读了,陛下不是喜欢越娘娘吗?她送来给陛下作伴的孩子,总好过那些王公大臣家的,陛下怎么不愿意呢?” 她本也觉得送些孩子进宫不妥,可墨文璟这话越说越让人觉得是有人故意教的。 都说君无戏言,墨文璟虽还是个孩子,可有些话还是轻易说不得的。 墨文璟本就喜欢热闹,想多找点玩伴,越老夫人与他素来亲厚,她瞧着那越清浅也不是个惹人厌的孩子,墨文璟怎么会才一见就说不愿意了? 第507章 我也是姓墨的 第507章 我也是姓墨的 墨文璟对他家三皇叔又敬又怕,换做从前,是断然不敢这般与他说话。 不过自暖玉湖上一别后,三皇叔对他态度转变了不少,不仅不再像从前那般严厉了。 这两人的关系一亲近,墨文璟在他面前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畏首畏尾了,有什么小心思和小情绪,都再不藏着掖着了。 母后说今次越祖母带着她侄女过来,一定是他三皇叔的诡计,就是想在他身边安插一个越家的人,方便以后拿捏控制他! 他倒是觉得自己是个不会被轻易控制的人,可这事情既然是三皇叔惹出来的,那还得让三皇叔自己去给他摆平! “陛下让微臣去劝,不会是因为陛下不敢跟太后开口,让她帮你回绝吧?”墨冥辰抱臂看着对他越来越无所畏惧的侄子,默了许久,凉凉地道,“你不敢跟你母后开口,我还不敢去找我母妃说呢,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陛下又何必为难自己人?” 他最近拂逆越老夫人太多次,现在还真不敢再凑上去了。 墨冥辰一边说着,一边给墨文璟使眼色,使劲瞥一旁的丹阳公主。 “……”墨文璟见他这般,似乎还真能体会他们俩这相似的处境。 他是被母后逼着开口,三皇叔是不敢拂逆越祖母,说到底,都是他们的母亲太可怕了! 这般一看,倒真还有一个不怕他母后,也不怕越祖母的人…… “这事跟我没关系,你们可别把我扯进来!”丹阳公主猛地站了起来,这事跟她可没什么关系,这两叔侄自己不敢说,她可也不想被搅进去。 “朕不管,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朕把这事情解决了,谁都别想出宫去!” 墨文璟见说半天都说不通,拂袖赌气一屁股坐到地上耍赖。 余公公和几个伺候的人站在殿外,见他们陛下这般,慌忙想要上前来扶,可瞧着一旁的摄政王和丹阳公主,又不敢擅动。 墨冥辰叹了口气,蹲下身小声说:“这皇城内宫不比寻常地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易进出的,南书房更是皇子公主们修习学业的地方,能入宫伴读的从来都是重臣亲贵家品学兼备,能辅佐陛下精进学业的孩子,陛下若是不喜那越清浅当伴读,日后等她入了南书房,随便寻个错处,让她自己知难而退,岂不是比现在开口要好?” 现在沈太后正张罗着给墨文璟选伴读,为了将沈家亲族的孩子塞进了,那门槛都已经低到了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家的都可以考虑。 越清浅怎么说也是摄政王府和乾宁侯府送来的,若是这般直接被拒,惹人笑话不说,只怕还会让人猜疑陛下与他这个摄政王不合。 这也是他没有现在站出来反对沈妍清所提之事的原因,沈妍清此番做本就不合礼法,早晚要落人口实,他根本就没必要出来拦。 他倒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瞧瞧,这些年都有哪些人跟这位太后娘娘暗中勾结。 至于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既然他们能轻易被送进南书房来,日后他自是有千百种法子把人再送出去,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墨文璟越听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既不用当面拒绝越祖母,又能让母后舒心。 等得嘱咐了三皇叔和姑姑不能把今天这事说出去后,墨文璟也不留他们了,欢喜地打算去寿康宫,好跟他母后商量一下这个他“自己”想出来的好法子。 丹阳公主和墨冥辰一路从宫中出来,也没让随从跟着,两人信步走在悠长的宫道上。 “陛下今日这般,只怕是受人唆使,有些人自以为与陛下关系亲近,仗着陛下年幼,倒是开始明目张胆地想左右陛下的事情了。”丹阳公主看着他们儿时曾往来跑过无数次的长道,轻叹了一口气。 “嗯?皇姐说的是,顾文彬那臭小子如今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了!”墨冥辰本在想着旁的事,听到丹阳公主的话,咬了咬牙。 墨文璟几个月前威胁他的时候都只说要给逍遥王指婚,如今倒是十分明确地指到顾文彬头上了,这混小子不会是仗着他日日在南书房教习陛下,偷偷给陛下吹了什么耳旁风吧? “谁说他了,我说的是不让越家的女儿进宫伴读的事。”丹阳公主侧头白了他一眼。 这人的重点到底是放到哪里去了?! 墨冥辰挑眉笑了:“皇姐要说太后唆使陛下的话,我们做的事情,与她又有何异?” 别说丹阳公主了,就连他有时候都仗着自己是墨文璟的皇叔,教唆着他做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更何况人家沈妍清还是墨文璟的母后呢! 陛下与先帝不同,他少时登基,什么都没有学会,半点准备都没有便被推上了那九五至尊的皇位,很多事情他现在都不明白,即便是明白了,也不知该怎么做,能怎么做,受人拿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让他快些学会那些分辨是非,治理家国的本事。 在此之前,他们这些做臣子当长辈的只要替他守好江山,静待他羽翼丰满,可独挡一面便好。 丹阳公主垂眸笑道:“我与沈妍清不同,父皇和母后死后,我便再无其他牵绊,这心中所想,平日所为,都是一心为着墨家的江山,不会有半点私心。” 她曾是大齐的嫡公主,自父皇和母后死后,她便彻底斩断了与母后娘家的往来,如今在这世上,她孑然一身,了无牵绊,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守住他们墨家的江山,不会因为半点亲族关系而存私心。 丹阳公主说罢,想到先前墨冥辰在南书房劝陛下先留下越清浅的事情,她顿了顿步子,有些迟疑地开口:“阿辰,你今日……” 丹阳公主心中虽有疑虑,却在开口的瞬间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可笑,终是收住了话头,没再往下说。 她不说完,墨冥辰却是知道她刚刚想问的是什么。 他转头侧身看着丹阳公主:“皇姐放心吧,我也是姓墨的,我与皇姐想守住的,从来都是同一样东西。”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江山社稷着想。 无论是身陷夜北为质,还是如今位及三公之上,掌权监国,心中所念,从来都是大齐安宁,墨家社稷永固。 第508章 半点兴趣也无 第508章 半点兴趣也无 丹阳公主没想到他会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还答得这般干脆直白,她愣了一愣:“阿辰,我不是疑心你,我只是担心越家……” 越解释,却越觉得心虚。 丹阳公主叹了口气:“是我多心了,我不该那般想的。” 先前朝中虽也不是风平浪静,可他们对付的,是异族,是外人。 今次牵扯到了越家,刚刚见墨冥辰劝墨文璟留下越清浅,又听他拿他们与沈妍清作比,她这心里,还是有些迟疑和害怕的。 墨冥辰跟她和白辰谨不一样,他们都已无长辈牵绊,是孤家寡人,可墨冥辰上有高堂,越老夫人身后是宁州大族越家。 越家本是从商从武,自越娘娘入宫为妃后,满门荣耀受封,一步登天成了皇亲贵戚。 越贵妃备受圣宠,墨冥辰自小便出类拔萃,当年父皇虽一早册封了太子,可在皇长兄继位之前,越家就从未安分过。 这也是当初墨冥辰身陷夜北,皇长兄虽念兄弟之情,却还咬牙让他留在了夜北的原因之一。 也是因为墨冥辰困在了夜北,越家这些年才消停了。 如今他回朝掌权,只怕那些精于算计的越家人都按捺不住了,这才上赶着跑到了京城来。 她信墨冥辰无异心,可越老夫人终归是越家的人…… “越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满帝都多的是猜疑我的人,皇姐今日若是不开口,我倒觉得皇姐是真怀疑我有异心了。”墨冥辰抿唇笑了笑,并不觉得丹阳公主的话有什么冒犯之处。 越家亲眷如今全住在摄政王府里,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外面那些人也都会觉得越家此番是要借他这个摄政王之势,一步登天了。 有这样的猜想并不奇怪,能在这个时候直言问出来的,却也只有丹阳公主和白辰谨他们那般相信他的人了。 丹阳公主抿唇看了他须臾,她这个三弟,往日便是喜怒不形于色,如今一张白玉面具遮了脸,更是叫人看不出情绪来了。 良久,丹阳公主扬眉一笑,挽了墨冥辰的手往外走:“我只是怕你被越家人纠缠罢了,你若真有异心,哪里用得着这么委屈自己,当初刚回朝的时候将皇位一举拿下不就好了。” “皇姐,皇宫内院,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墨冥辰一听她这话,立马皱了眉,眼看左右也没什么人,墨冥辰抬眸看了一眼远远近近拿下巍峨的宫楼殿宇,叹了口气,“我也并非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只是旁人都只见那皇位之上,九五荣登的尊贵,可我们生在皇城,父皇和皇长兄背后有多少为难和不得已,我是自小就看得清楚,若非皇长兄相托,我对这滔天的权势还真半点兴趣也无。” 权势越大,束缚就越多。 少时或许心气高,有那争强好胜之心。 可在夜北五年,经历了太多险恶之事,看透了人心,生死于他都曾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了,更遑论这些没用的权势地位。 千帆过尽,如今他才越发明白人这一生真正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说的也是,人家当皇帝都是三宫六院,广纳万千佳丽绵延子嗣,就你这般只盯着一个不放的,若真入主皇城,这后宫只怕是要凋零萧瑟了。”丹阳公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人打定心思要立秦月瑶为王妃便罢了,这都二十好几了,府上连个侍妾都没有,各州进献的美人如今还多丢在白辰谨的府里,也难怪越老夫人虽知她那些亲戚不安好心,这次见他们上京了,还是满心欢喜。 墨冥辰笑了:“照你这么说,二皇兄岂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要说绵延子嗣的话,他们还真谁都比不过那个逍遥王。 “墨冥轩不仅妻妾成群,开枝散叶,遗落民间的佳人外室也是不甚数,同是皇叔王爷,你怎么就娶一个都这么困难?” “若是那般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以后又怎么懂得珍惜?”墨冥辰垂眸柔声道,便是因为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才让他越发觉得能得她常伴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与他共度一生是一件多么珍贵难得的事情。 丹阳公主侧头看了他一眼,挑眉笑了:“算起来,月瑶和阿远他们这两日也该回来了吧?” 先前她就听墨冥辰说秦月瑶他们去淮阳城谈生意了,要晚几日回来,眼看马上要到七夕了,这两人的生意,怎么着也该谈完了吧? 说起这事,墨冥辰的眉头又拢了拢,神色恹恹道:“她说淮阳城里的事情还没办完,需得再留些时日。” 因着要查当年威远侯府之事,秦月瑶本说跟周大人谈完就先赶回京城的。 如今这原定的归期被她一拖再拖,又不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留下的。 他瞧着,那人怕不是在淮阳城遇到了什么趣事,一时半会儿舍不得回来了。 “晚些回来也好,免得遇上越家那些人,凭白又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秦月瑶去宁州参加比赛后,她去过摄政王府几次,也旁敲侧击地打探过越老夫人的心意。 越老夫人喜欢两个孩子,也没打算拦着不让秦月瑶进府,一口咬紧的,是这摄政王妃之位。 越老夫人好说话,可现在留在京城里的越家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秦月瑶若是在这个时候回京,指不定要被这些人刁难暗害呢! 要她说,墨冥辰这会儿就该把秦月瑶先藏起来,等得找到了证实她身份的证据,再把她带回摄政王府,到时候他们皆大欢喜,也能杀那些盘算摄政王妃之位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那几个舅舅虽然人在京城,可月瑶这次在沧澜城得胜,这名声已是传遍宁州,此去淮阳,若是越家有意为难,只怕他们难于应付。”墨冥辰侧头看向丹阳公主,“我现下一时也走不开,不如皇姐替我走一趟,去淮阳城将他们护上一护?” “让我去淮阳……”丹阳公主怔了一下,默了须臾,还是点头点头应了。 那地方,留了太多伤心的旧事,她本是轻易不想去的。 可想想还是担心秦月瑶他们在宁州出事,便也之好应了下来。 丹阳公主打定主意后,便先行回了公主府去打点准备。 墨冥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抿唇轻笑。 桑璟舒在淮阳城的事情,他已从信上得知,当年那些旧怨和误会秦月瑶也都一一书尽。 他一直没跟丹阳公主说起,便是想着,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墨冥辰刚准备上车回顾府,就见惊蛰自远处一路掠了过来。 “少主,夏至传消息回来,说他们在邺水城找到线索了。” 第509章 当面商谈 第509章 当面商谈 正值晌午饭点,宿柳街街口的夜来阁里却分外安静,人在楼中坐,隐约还能听到隔壁街上烧饼摊子和酒馆的叫卖声。 雅间外偶尔能听得几声开门的响动,紧接着便是姑娘们娇弱慵懒的送客声,一阵急匆匆的步伐过后,四下便又恢复了平静。 君修远和秦月瑶坐在夜来阁三楼靠街的雅间里,倚在桌前盯着窗外行人稀少的街道,若有所思。 桌上一桌冒着热气的酒菜,杯中也满上了新酿的醉红颜,可没人动筷喝酒。 雅间的门被推开了,青衣素裙的小姑娘轻手轻脚地进来,眼见桌旁两人都齐齐朝她看来,小姑娘抿唇笑了笑,给他们作了个礼。 “君公子,莲姐说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可这事儿她真不敢做,若是叫人抓着把柄,可是要吃官司的。”小姑娘屈膝跪坐到了矮桌旁,本想提壶替两人添酒,发现她先前添的都没动过,便只好放了玉壶,端着笑看着君修远。 “不过是传几句闲话罢了,又不是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莲姐这般推脱,莫不是觉得本公子不是君家家主了,往日的交情便也不作数了?”君修远蹙了蹙眉。 这夜来阁是京城眠香楼老板贺兰霁手下的产业,他与贺兰霁相识多年,当初贺兰霁要在淮阳开夜来阁,还是他出面帮忙打点,替贺兰霁填了短缺的银钱。 真算起来,他还是夜来阁的半个东家呢! 当初来夜来阁的时候,这里面的人个个都将他奉为上宾,赶着凑着要替他分忧解劳。 如今他不是君家家主了,手上也没钱了,这莲姐居然就扭脸不认人了?! “君公子别这么说,公子与贺兰公子是至交好友,贺兰公子从前便说了,公子来夜来阁,就如他亲临到此,要我们务必好生伺候着,但凡公子吩咐,我们都会遵从。” 小姑娘巧笑嫣然,捧了桌上的酒盏递到君修远跟前,“只是如今这淮阳城不比从前,越长史还是皇亲,那些话哪里敢随便传,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大罪,君公子便怜我们都是苦命之人,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小姑娘待他接了酒盏,又从怀里取了一支竹牌:“这是飞花阁的竹牌,莲姐说君公子若是想做点什么,她可以帮公子寻个法子混进去,只是此事万不能牵连到咱们夜来阁的人。” “你——”君修远看着这笑意款款的婢女,拢紧了眉心。 “她们不敢做,不如让我去吧。”秦月瑶看着桌上那雕着“飞花”二字的小竹牌,想了想道,“那梁掌柜也不认识我,到时候我扮作楼里的姑娘进去劝酒传话,等得日后若是他们真要追究起来,莲姐只管说当夜没我这个人便是了。” 他们这几日留在淮阳城,一心琢磨着怎么抓住那越家四爷的把柄。 自越老夫人入宫为妃后,越家男子个个都加官进爵,从商家大户一跃成了朝臣官员。 越四爷没有承袭家中爵位,却也领了个长史的差事,这当了朝廷命官,有些生意就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做了,还有一些,更是暗地里都做不得的,比如在大齐各处开设钱庄票号的买卖。 自去岁彻查贪污案之后,大齐明律禁止在朝官员开办钱庄票号,为的是防止那些以权谋私之人接钱庄票号洗钱。 私开钱庄,如若被查出来,轻者革职永不任用,重者抄家问罪,流放边地。 这律令出来之前,越四爷手下最大的铺子就是宁州和沧州的几个钱庄。 去年夏家被满门抄斩后,越四爷手上的钱庄明着是全部关了,可君修远是知道的,关的只是门面,越四爷不过是换了铺子换了名号,将买卖转到暗地里去了而已。 如今淮阳城里最大的万贯钱庄,明着是淮阳大户梁家的产业,实际是还是越四爷的铺子。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若是能拿到万贯钱庄是越四爷的产业的证据,拿捏到了这个把柄,看那手握夜枭暗部的越四爷还敢怎么跟他们闹腾? 只是这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有些困难。 既然是会丢官弃爵之事,越四爷必定是小心了又小心的,哪里那么容易叫人抓到证据。 这几日他们在淮阳城暗中观察了许久,得知那万贯钱庄的梁掌柜是夜来阁的常客。 此人做事分外小心谨慎,疑心甚重。 秦月瑶和君修远本打算利用这一点,诱使梁掌柜主动跟越四爷联系,好叫他们抓到证据。 可这会儿过来找夜来阁的人帮忙,却没想到连老鸨莲姐的面都没见上,就被人家拒绝了。 “那梁掌柜既然是个格外小心的人,又是夜来阁的常客,若是见到你这张生面孔,能不起疑?”君修远抬眼看了秦月瑶一眼,摇了摇头。 “君公子放心吧,咱们夜来阁常来新人,梁掌柜也喜欢叫莲姐挑了好的来陪酒作乐,这位姐姐长得这么美,梁掌柜不会起疑的。”名叫珍珠的小姑娘笑妍妍地说。 她不是楼里的姑娘,却是跟在莲姐身边伺候了许多年的婢女,从前也是见过这位君公子的。 她知道莲姐不愿答应这事,是怕夜来阁惹上麻烦。 她们自是不敢擅作主张拂逆了莲姐的意思,可瞧着君公子这般愁眉不展的模样,她也怪心疼的。 “听到了吧,我可以的。”秦月瑶一听这话,挑眉一笑。 她刚想请了珍珠带她去熟悉熟悉环境,君修远神色阴沉,马上否决:“那也不行,你若是……总之你不能去!” 让她去给一个色迷心窍的老男人陪酒作乐?开什么玩笑,这事要是给墨冥辰知道了,不把他们千刀万剐了才怪! “那你说怎么办?”秦月瑶见他这般,叹了口气。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君修远沉着脸,抿唇盯着一桌酒菜看了半饷,终是下定决心一般猛地站了起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哪儿?” 君修远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只是拱手朝珍珠作了个礼:“烦请珍珠姑娘替我传个话,就说本公子想与莲姐当面商谈一二。” 第510章 解释不清楚 第510章 解释不清楚 珍珠都没有出去回话,直接领着君修远就离开了雅间。 秦月瑶一个人在雅间里等了半晌,没等到君修远,倒是珍珠又匆匆地回来,请了她往门口去,说君公子很快就下来。 秦月瑶站在夜来阁门口,看着外面街上匆匆而过,满面春风的恩客们,越看越觉得这事儿不太对。 她刚转头想找个楼里的小厮问问他们的莲姐现在在何处,就见君修远疾步从大堂对面的小门里过来。 “这里都妥了,我们去万贯钱庄和梁家守着便是。”君修远神色阴沉,一路疾步穿堂而过,看都没看秦月瑶一眼,唤了她往外走。 “这就妥了?”秦月瑶愣了一下,盯着君修远宛若玉树的身姿看了须臾,忽地脸色一沉,快步跟了上去,“那莲姐不是说不愿帮我们吗?你怎么说服她的?” “我说妥了便是妥了,结果是好的就行了,问那么多做什么?”君修远淡声答了一句,抬手理了理衣襟。 这都走出宿柳街了,他的神色也没见缓和多少。 “这话我怎么越听越觉得瘆人了,”秦月瑶侧头盯着君修远看了许久,终是一把拽住了他,严肃地问,“君公子,你到底是怎么说服那老鸨帮忙的?” 瞧瞧他这去了几炷香的功夫,出来时面红耳赤的模样,该不是为了达到目的,做了点什么不可描述之事吧? “不管怎么说服的,我把事情办妥了不就成了?” 君修远被她一把拽住衣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瞧见她面上的神色,君修远忽就挑眉笑了:“怎么,你还怕我被人占了便宜不成?” “可不是怕吗?你说要是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就把自己贡献出去了,这牺牲也太大了些。”秦月瑶看着这个脸变得飞快的绝色佳人,越想越觉得亏。 君修远笑道:“这夜来阁本就是给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楼里的姑娘各个姿艳貌美,才艺双绝,莲姐更是其中翘出,若说占便宜,那也是我占她的才是。” 秦月瑶抿唇盯着他看了须臾,也笑了:“原来先前你劝我别跟你过来,是因着这个,倒是我太没眼力了,凭白跟过来坏了你的美事。” 先前出门的时候,君修远就有些犹豫想让她留在宅子里别来了,如今瞧着,她还真不该来。 “刚见你心急火燎的,我还以为你是因着我跟别的女人往来吃味了呢,这一转头就换了张脸,果然是没把我放在心上的。”君修远挑了挑眉,与秦月瑶并肩顺着长街一路往邹先生的老宅去。 “谁说没把你放在心上,君小侯爷可是我们心尖尖上的人,”秦月瑶瞥了一眼这变脸跟翻书似的君修远,笑叹了一口气,“要说吃味的话,那也是轮不上我的,今日你为了帮我们出卖色相,流连花丛,回头林将军要是知道了,我岂不是危险了?” 提起林婉,君修远敛了笑意,也不开玩笑了。 “我不过是去跟那莲姐叙叙旧罢了,流连花丛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君修远见秦月瑶满面狐疑,还将刚刚在夜来阁的事情都与她讲了一遍。 那莲姐原叫红莲,曾是眠香楼的头牌,后来因着与一个恩客生了情,那恩客拿不出天家的赎金,贺兰霁不放人,红莲便生了偷跑私奔的心思。 可惜了她计划周密,终还是被贺兰霁的人发现了。 红莲被抓回去后,本是要被乱棍打死的,正好那日君修远去眠香楼找贺兰霁商议送钱去夜北的事情,撞上这事,见红莲可怜,就多了句嘴求了个情。 他还出资替红莲赎了身,让她从良跟了那恩客。 却不想没过一年多,那人就负了红莲,对她百般刁难,红莲最终回了眠香楼,夜来阁开张之后,就过来当了老鸨。 君修远本是想与红莲好言相商,不提旧事。 偏这人如今见他落了势,翻脸不认人了,他便也只能拿出杀手锏来了。 那红莲跟人去做了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 红莲回了眠香楼后,就再没见过自家儿子,君修远今日不过提了几句,拿那孩子的前程和性命威胁了一番。 红莲先是拉着他的袖子扯着他的衣摆又哭又闹,求他放过他们,到最后无法,只能应了,转头又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过河拆桥,将他好骂了一通。 事情是成了,可翻脸不认人的明明是这老鸨,到头了自己却被骂了一通,他又不能打女人,这出来便就一直憋了口气,怎么想都不痛快! “这事我做得终归是有些不地道,你可别拿去给旁人说。”君修远好解释了一通,最后还不忘了嘱咐秦月瑶。 “你救了她的命,还全了她的姻缘,她如今却连个小忙都不愿帮你,于情于理都是她忘恩负义,你这般做已是很宽待她了,可别觉得自己做得不对。”秦月瑶皱了皱眉,倒是没想到,那传说中的莲姐,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君修远噎了一下,顿了许久,才又说,“我每次去这些秦楼楚馆都是去办事的,除了谈生意,其他什么都没做过,你可不许随意编排我!” 前两日林婉派人送信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神医谷一别后,这秦掌柜与林婉就一直有书信往来。 这两人你来我往到底写了些什么悄悄话他不在意,可今日这事要是被秦月瑶写到信里去了,惹了什么误会,他可解释不清楚! “君公子,我们这是秘密行事,我连阿辰都没说,你还怕我写信告诉越家三姑娘的女儿,说我们在算计越四爷?”秦月瑶见他满面紧张,不由得笑了。 当初在郡王府里被林婉撞见他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围着的时候,别说解释了,他说那些话简直是恨不得气死林婉。 如今这话说开了,瞧他这小心翼翼,分外紧张的模样,还真是越看越可爱。 “秦掌柜觉得好笑是吧?”君修远挑了挑眉,“若是我告诉你,你家阿辰十岁就翻墙爬院偷看别人家的大姑娘,十五岁就常往花楼里跑,秦掌柜还笑得出来吗?” 第511章 来团聚过节的? 第511章 来团聚过节的? 那天晚上,梁掌柜如往常一般去夜来阁喝酒作乐。 作陪的姑娘们都是熟脸,大家饮酒听曲,酒过三巡,有人说起近日京城里的新鲜事。 说是宁州的越长史这次带了两个女儿入京看望摄政王府的越娘娘,那越清浅如今已被陛下相中,不日就要进南书房伴驾,而这大女儿越清翊也颇得摄政王喜欢,都说是摄政王妃最合适的人选。 这越四爷家两个女儿一下飞了高枝,本是他们宁州的一桩大喜事。 只是这树大便要招风,她们昨日无意间听到知州府衙的谢捕头说起,这两天上头有命令下来,说有人在朝上参了越长史一本,说他在宁州私开钱庄,最大的铺子还在淮阳。 这是犯了摄政王当初下的明言禁令,事关重大,百里丞相还亲自过问了这件事情,这两天不时有刑部官员往知州衙门来,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那谢捕头还说了,刑部的大人们已经查到这宁州七家钱庄里哪几家可能跟越长史有关系了,如今正准备挨家挨户的盘查。 这些刑部的大人们手里都有百里丞相的谕令,到时候不仅要查钱庄的账目,还要将账目上登记在册的所有钱庄的客人都审查一遍。 几个姑娘说着,还不忘了提醒梁掌柜多加小心。 梁掌柜前两天的确看到了几个京城来的官差出入知州衙门,他曾去打探过,衙差们只告诉他那些是刑部的官员,奉了百里丞相之命来办要案的,至于是什么要案,不管他怎么问,都打听不出来。 他也知道越四爷这次入京是为了什么,如今这几桩事情凑在一起琢磨,梁掌柜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妥当。 越四爷在宁州的钱庄不少,可淮阳城里只他们这一家,而且的确是最大的一家。 他们的万贯钱庄里可不只是有自家的账目,宁州余下八九个钱庄的账目每半年都会送到万贯钱庄来清查,六月底刚到半年之期,现在钱庄里放着的账本可不少。 越四爷每隔两个月都会从钱庄里提钱来用,这些账目分开看是没什么问题,可合起来叫人一查,就很容易看出其中做过的手脚。 若只是一般的盘查就罢了,可那些刑部官员是奉了百里丞相的命。 这百里丞相是什么人?那不是摄政王的死对头吗?他让人来宁州查这件事情,只怕就算是把淮阳城的地皮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揪出摄政王和越家一星半点的错处来才肯罢手! 梁掌柜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两日都在收整钱庄里的账目,每日只要瞧见有官差从街前经过,他都要觉得这些人是来查他们钱庄的! “他倒是挺能磨蹭的,若是真有人来查,只怕万贯钱庄已经被抄了个底朝天了!” 秦月瑶在万贯钱庄对面与君修远又埋伏了一天,日日见那梁掌柜除了疑神疑鬼外,就是终日待在后院假山下的密室里不出来,眼看着都好几天了还没什么动静,不免有几分心急了。 “我们不过是每日闲等,那梁掌柜才是真日日心焦火燥呢,他拖得越久,这心里的害怕就越甚,我看要不了几天,他就该写信进京询问了。”君修远把玩着手里的玉坠子,倒是半点不急。 秦月瑶皱眉看了看对街的钱庄,嘟囔了一句:“可今儿都已经初五了啊……” 后天就是七夕了,眼看他们这两日是走不了了,即便是今日启程,也是在七夕前赶不回京城了,眼看他们的第一个七夕,是注定要分隔两地了。 “看来今年的乞巧节秦掌柜是注定要跟本公子一起过了,”君修远侧头看她,挑眉笑了,“放心吧,到时候本公子一定替你设案摆香,买最好的贡品,让你好好拜拜天神娘娘,让她多赐你点智巧,也好拯救一下你那粗糙的针线手艺。” “我又不是绣娘,要那么好的针线手艺做什么?”秦月瑶一听他说起这个,蹙眉翻了个白眼。 复而又看向君修远:“淮阳离沧澜城也不过两日的路程,你若现在启程,后天怎么着也该到了。这里有我和外公看着,你便放心去吧。” 他们留在这里查越四爷的事情是因着她的缘故,如今套已经下了,就只等着梁掌柜坐不住乱了阵脚,让他们抓到把柄就好了。 拿不到把柄之前,她是不能回京的,但是也不想耽误了其他人过节。 “越家之事要紧,这事要是处理不好,日后回京只怕后患无穷。”君修远眉梢沉了沉,脸上的笑也散了几分。 秦月瑶挑了挑眉:“还说什么有空了一定去沧澜城看人家,现在都给你匀出空闲来了,你还推三阻四的,你这不是故意拿话骗她吗?” “她昨日传信来,说奉命行军往南泽深处去了,估计十天半个月内是出不来了。” 君修远叹了口气,趴在窗口看着楼下的人群。 秦月瑶愣了一下,也跟他一起趴在窗口,这么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两人正趴在窗口仔细打量每一个从万贯钱庄出来的人,君修远余光一瞥,却看到了从一旁客栈里走出来的熟悉人影。 “公主怎么到这儿来了?”君修远扯了扯秦月瑶的衣袖,给她指了下面长街上正看着手里的信函,皱眉打量长街的丹阳公主。 “不会是阿辰看出了什么破绽,让公主过来打探消息的吧?”眼看丹阳公主一路问着就要往万贯钱庄去了,秦月瑶从窗边缩回了脑袋,躲在窗子后面小心看着楼下的人,想了想,又说,“这个时候公主过来,不会是来找我师傅过节的吧?” 当年孙铭留下的信里,是提醒邹老先生小心韩永璋的徒弟,还道出了韩永璋的弟子们谋划着想夺回菜谱之事。 邹老先生离世前说了孙铭的名字,想来就是要提醒桑璟舒信中之事。这般一来,当年害死邹老先生的凶手到底是谁,便也呼之欲出,只差证据了。 这些事情她都写在了信飞鸽传书给了墨冥辰,如今丹阳公主在七夕前出现在淮阳城,莫不是来跟她师傅团聚过节的? 第512章 补上娉礼 第512章 补上娉礼 丹阳公主一路到淮阳城,去客栈问过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客栈老板说,那几个行迹奇怪的客人,早几天前就退房离开了。 墨冥辰就给了她这么一个地址,偌大的淮阳城里,她竟不知去哪里找人? 更可气的是,她持令去知州府衙询问,那周大人一听她在找秦月瑶,居然连声道不知人在何处? 他们不是在跟周大人谈生意吗,怎么现在她到府衙都找不到人了? 要说这墨冥辰整日与秦月瑶飞鸽传书,怎么就没通知他们一声,说她要过来? 丹阳公主站在钱庄前皱眉叉腰,心里恨恨,将这群不靠谱的人挨个问候了一遍,刚想就这么放任不管了,转头正好看到对街酒楼门里探出两颗眼熟的脑袋,贼眉鼠眼地朝她招手。 等得一口气将人拽进了二楼的雅间,丹阳公主才有机会开口。 她看着青天白日里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两个人,奇怪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秦月瑶顿了一下,他们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好跟丹阳公主说。 秦月瑶笑着打哈哈:“我们闲来无事,在这里吃酒喝茶。” 再怎么说,丹阳公主也是墨冥辰的皇姐,跟越老夫人关系也不错,这算计越四爷的事情,还是不能跟她提,免得伤了和气。 “不是说忙着谈生意不能回京吗?怎么这会儿又得闲了?”丹阳公主瞥了一眼在窗边直盯着外面看的君修远,越发觉得奇怪了。 “这生意出了些变故,我们在这里等消息呢。”眼见那万贯钱庄依旧没什么异样,君修远转过头来,“公主殿下怎么跑淮阳城来了?” 他知道桑璟舒师傅的事情有变故,也知道这两人之间有误会。 可那晚桑璟舒找到的那封信,他们几个里面只有秦月瑶看了,并不知这其中具体的内容。 这几日桑璟舒就跟丢了魂似的,天天窝在书房里不出来,现在看到丹阳公主过来,他还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本宫……”这回轮到丹阳公主愣了一下,默了默才开口,“本宫在京中无事,便过来瞧瞧你们生意谈得怎么样了。” 她受墨冥辰所托,来帮他看着点宁州的情势,不让越家暗地里为难秦月瑶。 可这话她不好跟秦月瑶说,本来越老夫人就反对他们在一起了,若是再让秦月瑶知道越家的人可能有意刁难她,这不是伤了她和越家的和气吗? 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刚刚君修远一直盯着的钱庄,猛然想起一事来,将带来的包袱递给了秦月瑶:“差点给忘了,我是来帮阿辰送聘礼的。” 这里头包着一个红木盒子,是她临走前墨冥辰交给她的,他说秦月瑶他们在淮阳城迟迟不归,只怕是这生意谈得不顺,这盒子里头的东西,兴许能帮得上忙。 “怎么突然想起送聘礼了?”秦月瑶接过盒子,有些诧异。 “说是早该补上的,只是先前事忙给忘了,快打开看看吧,要是不够的话,回头我让他再补。”丹阳公主不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只是看着这么小一个盒子,想来也装不了太多东西。 想想当年他求娶许柔嘉的时候,聘礼是皇长兄督着内务府办的,光金银珠宝就有十几车呢。 先前听墨冥辰说这是聘礼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小气,光这么小个盒子,能装多少东西? 要是这聘礼还赶不上当年给许柔嘉的,她这个当皇姐的可不答应,得让他补齐了才行! 秦月瑶也好奇,当初签了婚书后,他跟她提过补聘纳彩之事。 那个时候她孤身一人,这议亲出嫁的是她,收聘礼的也是她,她便也没让他补,觉得没必要。 如今她有了娘家,真要下聘,不是也该往烨火教或是她外公手里送吗? 再说了,人家下聘都是拿马车拉的,他给这么小个盒子,也不知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宝贝? 等得打开盒子,围在桌前的三个人都愣怔了一下。 “这……这不是他的金库钥匙吗?”君修远默了须臾,看着压在最上面的一把钥匙,眼角抽了抽。 他当初从君家出来,一无所有的时候,墨冥辰就把这钥匙拿出来过。 先前是拿来说要资助他在滨州东山再起的,这才几个月,就又拿来当聘礼了? “金库钥匙?”丹阳公主将那柄钥匙拿来起来,在手中把玩,“他倒是挺大方的。” 这王府金库里不止是存了些金砖金条的,还有许多奇珍。 这般比起来,倒的确比当初给许家的多了。 “不止金库钥匙,这里还有房产地契,”秦月瑶将盒子里余下来的一叠东西都拿了出来,前面一摞全是些田契地契,“他这是把全部家产都拿出来了?” 当初墨冥辰在暖玉湖上醉酒的时候,把家里几亩田,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都跟她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瞧着这些契约,还真是他全部家当了! 只是看到这般丰厚的娉礼,秦月瑶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般倾家荡产下聘礼,那日后王府的开销怎么办?! 这人不会是记住了当日她说的一句玩笑话,就等着她赚钱养家,自己去负责貌美如花了吧? 丹阳公主倒是越看越满意,这么些个娉礼,才足见诚意。 怎么说,他们家秦掌柜不仅手里有店,家里还有矿呢! 单烨火教在南泽那几座金矿,每年的收入便富可敌国,这娉礼不下重点,岂不是显得他们墨家轻慢了秦月瑶吗? 只是这些都拿出来了,日后她三弟就要靠着手里头那点俸禄养整个摄政王府了,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日子一定不是十分美妙。 “这还有一摞银票啊。”秦月瑶将那些房产地契都放回了箱子里,看到压在后面的一摞银票,看到上面盖的大印时,神色一喜,“我们现在有一摞银票了啊!” 这每张百两的银票厚厚一摞,不数都知道怕有几千上万两了。 这么多盖着官印,在大齐各大钱庄都能允现的银票,不正是他们用来压垮梁掌柜最后一道心里防线的稻草吗?! 第513章 公主去瞧瞧他吧 第513章 公主去瞧瞧他吧 因为怀揣着摄政王的全部家当,有没有拂衣和月照护在身边,三个人都没敢在酒楼多留,抱着盒子往邹老先生的旧宅去了。 秦月瑶没说桑璟舒在淮阳城的事,只诓了丹阳公主说他们前几日到老宅拜祭她师祖,正好遇到守在宅子里的小厮,因为觉得客栈太贵,所以就搬到老宅去借住几日。 她师傅这几天天天在书房里长吁短叹,还没能从那桩桩旧事背后的真相里走出来。 秦月瑶瞧着,想要治好桑璟舒的心病,还需得他们身旁这位良药。 丹阳公主对于去老宅之事倒是没什么意见,今年清明她没能回来拜祭,眼下过去看看倒是正好。 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混成了这样,不免痛心疾首。 “你们好歹一个是侯爷,一个是大赛第一,居然在这淮阳城里落魄到客栈都住不起了?” 君修远重重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原本是盘算着秦月瑶这次在宁州得了第一,借着这个名号,他们在宁州能新开酒楼,大赚一笔。 可现在周大人不敢跟他们合作,这人还坏心得很,之前因着有意要留秦月瑶与他合伙,趁着他们急赶着去南泽的空档,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那些瞧上这大赛第一名的其他商家都撵了。 如今淮阳城里就只剩了个留香坊的东家还惦记着秦月瑶,可若是压不住越四爷,他们想在这宁州做大,也是举步维艰。 君修远越想越气,也不跟着回老宅看热闹了,拿了那叠银票,又折身找拂衣去了。 拂衣和月照领命出去守着钱庄和梁家,荀大夫也没在宅子里,进门的大院里只剩了姜长离和两个孩子。 今日天气晴好,两个孩子跟两只宠物围在院子西角的大榕树下爬树玩。 秦月瑶本给小猴子取名叫青藤,可云薇说那“藤”字难写,她不喜欢,就直接叫“青儿”了,还亲手给它刻了个小名牌挂在脖子上。 青儿一溜烟就爬到了榕树顶端,抱着一堆桃核不住地往正往上爬的阿豹脸上扔。 阿豹被它砸得越发恼怒,拼了命地要往树梢上爬,好去收拾顶上那个坏家伙。 偏这一路吃得多动得少,小腰都被养胖了一圈,如今活动起来颇有几分费力,不是爬不上去,就是爬到树梢上压塌了树枝往下掉,次次都被使坏的青儿躲过。 云深站在树下看得焦心,生怕阿豹一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围着榕树转圈,想着若是阿豹掉下来,他还能及时接上一接。 云薇倒是瞧得欢喜,听到秦月瑶她们回来,转头看到丹阳公主,她便也不顾树上占尽上风的青儿了,欢喜地扑进了丹阳公主怀里:“雅姑姑,你怎么来啦?!” “想你们这两个小机灵鬼了,所以过来看看。”丹阳公主一把将云薇抱了起来,朝满两步跟过来给她行礼的云深招了招手。 墨冥辰回京后将南泽之事都与她讲了,知道两个孩子在措芒寨和地宫里的经历,她想想都觉得心疼。 本是觉得他们受苦了,可这会儿抱着云薇,她怎么觉得比先前还重了许多? 倒是云深挺拔了不少,这举手投足的,还更收敛沉稳了。 云薇从他们去烨火教开始,这段时日被那么多长辈宠着护着,每天还有那么多新鲜事可学,早把南泽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会儿窝在丹阳公主的怀里,笑妍妍地给她讲分别这些时日自己遇到的趣事。 秦月瑶眼看树上两只一通乱斗,扬声唤了青儿下来,又让云薇带青儿去后院吃果子,这才拉了丹阳公主往后院书房去。 “我师傅在后院书房里,他如今腿伤已经大好了,只是前两日看到了孙御厨当年给我师祖的信,知道了师祖遇害的真相,正为着这事伤神,我们怎么劝都没把人劝出来,公主要不帮我们去劝劝吧?” 这都快走到书房门口了,丹阳公主听得秦月瑶这般说,步子一顿:“你说什么?” “公主这些年不仅对桑家照顾有加,还尽心打理我师祖这旧院,每年供奉祭祀,这些我师傅都知道了,还有当年师祖被人杖杀之事,他也有了新的线索。”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窗棂上映出来的身影,小声说,“当年那些事情,我们这些外人也说不清楚,公主还是进去瞧瞧他吧。” 从前是桑璟舒误会丹阳公主,对她怀恨在心。 如今误会解开了,可这样的事情,秦月瑶也不好跟丹阳公主说。 要解释要道歉,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这些外人多说少说都是不妥,倒不如不说。 “他……”丹阳公主抿唇看着紧合的房门,依旧迟疑不前。 这七年多来,桑璟舒待她分外冷漠,便是两人在一处,桑璟舒也从来都是寡言少语,半句不愿多搭理她。 那日见他离京,她都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再见不到他的打算了。 今次过来,她也没想到桑璟舒会在这里。 她本还以为,这装满了旧事的故城,桑璟舒是决计不会再回来了。 当年她自州府衙门调走邹老先生案子的卷宗,本是想着她与京兆府尹相熟,案子让熟人来办,又是放到京城,有他们盯着,能更上心些。 她本是想等厨艺大赛后将一切告诉桑璟舒的,可桑璟舒对她的态度自决赛后就骤然突变,他们之间三番五次横生枝节,案子又一直没什么进展,这些事情,她便也没机会开口了。 秦月瑶说桑璟舒现在有了新线索,她倒也想问问这线索到底是什么? 可是她又害怕,害怕自己走进那道门,里面那个人,还是会如往日那般,冷心冷眼地待她。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全然放下了,又何必再去给自己讨这种没趣? 丹阳公主正犹豫着想要找个借口离去,那紧合的房门却突然开了。 一袭青衫的桑璟舒站在门口,隔着几步之遥,一双眼落在丹阳公主身上,一时面上并无什么情绪,只是抿唇不语。 “我……我还有点事情,先去找我外公了,你们慢慢聊!”秦月瑶眼见这阵仗,抱紧了怀里的红木盒子,脚底抹油,转头跑了。 第514章 倾家荡产送聘礼 第514章 倾家荡产送聘礼 秦月瑶抱着盒子在回廊里拐了几个弯,绕开了书房,进了后面的小院。 姜长离正坐在屋檐下给两个孩子削桃子,见她过来,将茶桌上的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事情有进展了?” 李三全和流苏前两天就动身回京城去了,秦月瑶和君修远终日带着那两个少年去盯钱庄的动静,他这个身怀武艺的老人家就留守在了老宅里带孩子。 这几个人平素都是大晚上才回来,今日倒是难得这么早就见到人。 “暂时还没有,不过快有了。”秦月瑶笑着将红木盒子放到了茶桌上,拿了竹签叉了块削好的桃子来吃。 那梁掌柜也太过小心了些,便是那日在夜来阁听到那样的传言,这几日除了在钱庄里盘账,或是回家干着急外,还半点没有要传信告知越四爷的动静。 不过如今他们手上有了一大笔银票,只要拿着那些银票去钱庄提钱,再说些捕风捉影的话,被吓了那么多天的梁掌柜估计便真要坐不住了。 虽然君修远没有跟她仔细商议就揣着银票走了,不过她知道君修远必是跟她想到一处去了,等得他们去钱庄一吓唬,事情便很快能有进展了。 秦月瑶看了看在院里小矮桌前学习练字的两个孩子,将红木盒子推到了姜长离跟前:“外公,这是阿辰送过来的聘礼,请外公过目。” 既然都说是聘礼了,她如今有亲人在侧,这些东西,自然是要给她外公和娘的了。 姜长离将手里削好的桃子几刀切了放进果盘里,这才拿刀尖挑了挑盒子里一摞契书:“这是哪儿的钥匙?” “是他王府金库的钥匙,外孙女瞧着,这些差不多是他全部的家当了。”秦月瑶笑着解释到。 姜长离愣了一愣,随即笑了,将盒子又推回了秦月瑶手边:“这小子瞧着诚心实意,其实精明着呢,送这么些东西来,便是算准了我跟你娘也拿不走,只能又留给你做嫁妆,最后还不是回了他的腰包么?” 话是这么说,不过姜长离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散。 见过那么多送聘,下聘的,他也是嫁过女儿的,虽说姜琳当初要入侯府为妾,可慕绥说不会薄待她,将礼数做得十分周全,除却不能在府中大婚外,三媒六聘余下该做的他都做得妥帖。 可这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倾家荡产,把自己全部身家拿来当聘礼的,这小子倒还真是有点意思。 “既然是聘礼了,哪还有让他拿回去的道理。”秦月瑶笑着合上的盖子,靠在屋檐下看向高远的天空,想了想,“要不我们回京之后,就先卖了他的房产地产,再搬空他的金库,到时候看他还能不能硬气地说那些都是聘礼。” 秦月瑶一边说,一边偷瞄姜长离的神色。 “这些点东西,既然他给你送来,让你保管操持,便是不为着自己,你也该为着两个孩子好生收着才是。”姜长离伸手合上了盖子,让秦月瑶把东西收好。 他不知墨冥辰那金库里到底有多少宝贝,不过就这些个房产地契,真非要送给他收做聘礼的话,他也没什么兴趣。 秦月瑶听他这般说,抿唇笑了。 她就知道,她外公和娘可是山上有矿,还坐拥南泽圣教的人,便是这样的聘礼,在他们眼里也算不得什么,看的不过是一份心意。 墨冥辰这聘礼下得也不知是不是诚心实意,只是这些东西,秦月瑶现在也没打算贸然收下,等得回了京城,还得还给他才是。 这都还没过门呢,就把这些个东西甩给她让她管着? 想得倒美,她还有店里的生意要操持,谁要去给他理账管家! ………… 君修远带着一叠银票又回了万贯钱庄所在的长街上,等得唤了躲在钱庄后院打探动静的拂衣回来,他带着人和钱大步朝钱庄里去。 梁掌柜在柜台后面理账,一眼看到进来的年轻贵公子,他愣了一愣,待得又看到跟在他身后一头银发的少年时,梁掌柜猛地一震,复而又打量了那贵公子几眼,敛了面上的惊疑之色,笑着从后面绕了出来:“没想到君公子会到咱们这小钱庄来,真是稀客,稀客!” 君修远侧头瞥了一眼抱剑跟着他,默然不语的拂衣,暗叹了一口气。 这梁掌柜从前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当初他走哪儿都戴着面具,如今这张脸除了长得好看外,辨识度还没有跟在身后的拂衣高。 君修远与梁掌柜进了内堂,径自择了个位子坐下,等下人上茶的空档,状似随意地与梁掌柜聊天。 两人说着说着,便聊到了这万贯钱庄的生意上。 梁掌柜看着这个突然登门的君公子,听他这言辞间不像是闲谈关心,多像在打探钱庄的近况,不由得警觉。 “说了这么久的话,倒差点把正事忘了,”君修远见梁掌柜的话越来越少,他抿唇一笑,让拂衣拿了那一叠银票过来,“本公子手上有些银票,需得全数兑换,梁掌柜的万贯钱庄是淮阳最大的,你我又有交情,这事,便劳烦梁掌柜帮忙打点了,这些钱本公子有急用。” “这……”梁掌柜拿了桌上那厚厚一叠银票,略估量了一下,随即讶然,“君公子,这得有一万多两啊,若是全要现银,这淮阳城里没几家钱庄能马上拿出来的,便是我们这里,也需得准备一两日。” 梁掌柜看着那一张张盖着官印的银票,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 这官家盖印的银票,在大齐各州的各大钱庄都是可以兑换的,即便是等钱急用,用这轻便的银票,难道不比搬几大箱现银更为方便? 除非这钱不是正当的用处,或是这位君侯爷来此,并不是真的想要兑换银子,而是有意试探? 这君修远从前虽与摄政王交好,但他这侯爵之位,可是百里丞相给他求来的! 先前君修远那番闲谈就已经多次在刺探万贯钱庄的情况了,这会儿再拿出这么多银票让他兑现,莫不是想替百里丞相摸清他们万贯钱庄的底? 淮阳这么多家钱庄,君修远不去别处,专来找他,不会是百里丞相真抓住他们跟越长史的把柄了吧? 第515章 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515章 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梁掌柜抬眸看着君修远,默了须臾,终是将银票奉回了君修远面前:“我刚刚才想起来,君公子来得实在不巧,咱们这万贯钱庄这几日都在盘账清账,一时半会儿真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了,要不君公子还是去其他钱庄看看吧?” “本公子只是兑换现银,又不是跟你们办借贷之事,你们便是在盘账,总也盘不到这钱庄里定存的库银上去吧?”君修远一手按住了桌上的银票,又推到了梁掌柜面前,“梁掌柜这般推三阻四,不会是因为你们万贯钱庄早将朝廷规定,必须定存的库银都给借贷出去了吧?这可是会被封查问罪的,梁掌柜可要想清楚了。” “我……”梁掌柜被他这么一说,神色又是一沉,他皱眉看了看君修远,终是起身作礼,“既然是朝廷的规定,小的们自然是不敢违背,只是这万两之上实在不是小数目,要不君公子容我们钱庄准备准备,明日傍晚之前看能给君公子备出多少来可好?” 刚还说要拿钱急用的君修远听了这话,脸上神色一松,却还是故作犹豫几许,最后才不情不愿地拿着银票出了钱庄,还再三嘱咐让梁掌柜尽快给他备齐。 他这般一催,只怕梁掌柜更觉得这其中有异,不管之前有多镇定,现在也该坐不住了。 “拂衣,紧盯着从万贯钱庄出来的人,若是有人送信往京城,你们知道怎么做了吧?”君修远将银票揣进了怀里,从袖里拿了两封一早写好的信函递给拂衣。 “君公子放心,这事儿我们一定办得妥妥当当。”拂衣笑着俯身作了个礼,拿了那两封信,跃上屋檐,继续监视去了。 他们一早便商议过此事了,这两封信都是秦夫人写的,据说也是给越四爷的感谢信。 他们守着等万贯钱庄出去的送信人,不是为了拦截,而是想要偷梁换柱罢了。 君修远眼见这事终于是要成了,心情好了许多,紧捂着兜着巨款的衣襟,飞快地往老宅跑去。 身携巨款的君修远一路回了老宅,在前院看了一圈也不见人,转到后院的时候,发现秦月瑶一家人都站在厨房门口,神色各异地看着里面。 以姜长离为首的留守人员中午还没吃饭,这会儿双眼全落在了厨房里的饭菜上,直恨不得他们赶紧做好,让他们好祭祭闹腾了的五脏庙。 秦月瑶站在门边,看着里面,神色凝重得就跟见着鬼了似的。 君修远凑到她身边,看着里面各拿了一柄菜刀站在案板前猛剁的两个人,看着看着,这脸色也跟秦月瑶差不多了:“他们这是在闹哪一出?” “公主说要跟我师傅切磋一下厨艺,看看这七年多来,她到底有没有长进?”秦月瑶侧头看着君修远,小声说,“在这之前,他们还一起去后面祠堂祭拜了我师祖,然后一起出门买了个菜,这一直都是有说有笑的。” “这不合理啊,真这么容易就和好了?”君修远蹙眉看着厨房里还真边做菜边说话的两人,神色就没有舒展过。 这情形他见过,七年前他跑到淮阳城来凑热闹看丹阳公主的小情人的时候,就见过这两人在厨房里这般腻腻歪歪,甜甜蜜蜜的情形。 如今隔了七年多,又在同一个厨房,见着了同一个景象,可他看着却没了当初那般欣喜又嫌弃丹阳公主眼光的心情,总是觉得这表面的和气有那么一点奇怪。 “这拖了七年的误会,如今真相大白,总该有好些话要说,要解释才是,可他们在书房里就说了一炷香的功夫,出来就变成这样了。”秦月瑶也觉得奇怪。 桑璟舒对丹阳公主这几年的误会可大了去了,以丹阳公主的脾气,知道了这件事情,便是不哭不闹,不负气要走,也不该这么冷静地就此揭过去了才是。 这么骄傲的一个姑娘,当初连劝她去跟桑璟舒好好问清楚她都不愿的,如今怎么这般轻易地就跟人和好了?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君修远摸着下巴,盯着厨房里忙活的两人捻须说道,却也看不出这问题到底在哪里。 这两人怎么琢磨都想不透这事,旁边三个人加两小只倒是一点都不关心这其中有什么古怪,只是眼看着一道道美味佳肴上桌,再按捺不住,也不等旁边两人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先一步进厨房,拿碗吃饭去了。 丹阳公主与桑璟舒都心情甚好,等得大家一起吃了午饭,丹阳公主说想给孩子们做点心吃,桑璟舒还让秦月瑶跟他一起出门去帮忙买食材回来。 秦月瑶依旧没有高清眼前的状况,糊里糊涂跟出去。 本想问问桑璟舒他们到底怎么了,还未开口,却听得桑璟舒说道:“后天淮阳城有灯会,我想陪公主出门逛逛,只怕不能在家陪你们了。” “嗯?”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七夕这种好日子,自然是出门看灯会最要紧,师傅不需得顾及我们,好好陪公主便是。” 虽说不明不白的,可一听这两人都要相约七夕逛灯会了,这结果,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我将她误会了七年,如今欠她良多,甚至都不知要从何处开始弥补,”桑璟舒沉声说着,转头看向秦月瑶,“这么多年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逛七夕灯会,希望后天晚上,能给她留下一段好的回忆,也算是……” 桑璟舒缓声说着,话到最后并未说全,未曾吐露的字句只是化作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秦月瑶听桑璟舒这般说,心念一转,拍拍胸脯保证到:“师傅放心吧,有我们帮衬着,今年的七夕灯会,一定能让公主殿下终身难忘!” 她左右是没办法跟京中事忙的摄政王过七夕了,自己生辰在七夕那一天的事情她也没跟其他人说起过。 她原本想着既然一院子的人都过不成七夕,到时候做一桌好酒好菜,大家凑在一起热闹地过个生日也不错。 可如今有了他师傅的这句话,她深觉自己当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516章 给我们帮帮忙 第516章 给我们帮帮忙 万贯钱庄的梁掌柜在见到受百里丞相提携的君侯爷突然带着一摞银票来兑换现银,还质问他们是不是动了定存的库银给吓了一跳。 朝廷允许大钱庄给商贾借贷,但是规定了钱庄里必须有一定数额的库银存着,以免让那些来兑换银票的人们会出现无现银可兑的情况。 若是违反规定,钱庄被查封是小,这钱庄的掌柜、东家一干人等,都很有可能被问罪。 自听到那君侯爷问出这句话之后,他更是吓坏了,这种知法犯法的事情,寻常钱庄都不敢做,偏越四爷上个月借了一大笔钱给沧州到淮阳城谈生意的一个大商户,他们钱庄的库银拿出来垫了大半。 四爷说只要他不出事,就没人敢来查钱庄,那笔钱只要在年前补上就好。 如今这才过了一个月呢,不就有人来查了吗? 梁掌柜越想心里越没底,第二日下午终是写了封信上京,还将那些挑出来的,与越四爷有直接往来和有问题的账本都封存了,让人赶紧送到越家去。 若是越四爷真在京城里出了事情,那些证据更不能留在钱庄,还是放到家大业大的越家比较妥当。 梁掌柜特意挑了两个性子机灵的,有几分身手的伙计将这两样东西分别送去云浮城越家和京城摄政王府。 两个伙计带着东西,趁夜策马疾驰离开淮阳城,出城还不过两里地,就双双中了埋伏。 带着账本的那个伙计刚策马穿过一片密林,原本平静的树林里突然狂风大作。 烈风卷得枝头树叶唰唰作响,吹落的树叶和折断的树枝纷纷朝他飞来。 纵是有些功夫傍身,那伙计还是被风掀得从马背上跌了下去,背上的包袱被甩出去了老远。 伙计顺着风,挡着脸,手忙脚乱地去追包袱,跑出去老远,才将挂到了树上的包袱捡回来。 伙计打开瞄了一眼,发现里面的账本完好无损,正好风也停了,他松了口气,找回了惊跑的马儿,带着账本飞快地继续往云浮城去了。 秦月瑶拿到了万贯钱庄与越四爷往来记录最详细的那一本账目,躲在树上等着那伙计跑得没影了,才跟姜长离一起往淮阳城回。 这本账目捏在他们手上,不仅可以威胁越四爷,还有了与越四爷谈判的筹码。 往京城方向追去的拂衣和月照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梁掌柜给越四爷的那封信,比秦月瑶他们先回来一步。 四人在院里碰头,分享了一下战果后,就各自心满意足地回房去了。 如今拿到了越四爷的把柄,揪住了他的小辫子,回京之前他们都可以好好睡两个安稳觉了! 第二日便是七夕了,众人一早起来,就听得老宅外的长街上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七夕又叫乞巧节,在这古代其实算得上是专门给姑娘们过的节日。 丹阳公主说少时过乞巧节的时候,宫里都要扎秋千,妃嫔和婢女们不论身份,都可穿得花枝招展,在秋千上高高荡起,彩衣迎风而舞,翩跹若蝶。 除了秋千会,母后还会带着她穿针、结彩来乞巧。 不过如今他们这老宅里也来不及扎秋千了,至于乞巧之事,秦月瑶深觉得想要让她那针线手艺变巧,那得让织女娘娘将全天下的巧智都给她一个人才行了。 既然是没什么应和节日的事情可做,几人早上便在院里聊天。 等到下午日头西沉的时候,桑璟舒终于要带丹阳公主出门了。 闲晃了一天的众人在丹阳公主邀他们同去的时候,都突然变得异常忙碌,纷纷找借口拒绝。 就连云薇见大人们这般,都忍了想去逛街的心,推说自己要识记草药,不能出门。 等得那两人前脚刚出门,月照后脚就翻墙回来,拿出了淮阳城布防图。 “你们这是从哪儿搞来了?”秦月瑶看着那画得详尽的地图,有些诧异。 她不过是早间悄悄跟君修远提了一提桑璟舒前日跟她说的事情,却不想他们准备得这么充分,连布防图都偷回来了? “哪里来的不中用,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君修远看了月照一眼,轻咳了一声,捡了一旁的树枝在布防图上划圈圈,“听说这里是淮阳城最热闹的夜市,这种节日,大家一般都会聚集在这边。” 君修远说罢,又指了指他们所在之地:“但是顺着淮渠一直往下,有一处河岸两旁花树繁茂,还有行船拱桥,风景甚美,本公子猜测,他们会先去夜市,再到淮渠边上去。所以我们的作战之地就在这一片!” 从内院出来的姜长离正好见到君修远大掌一挥,颇有气势地按在了他分析出来的那块作战地上。 姜长离挑眉笑了:“说得这么认真,光听后半句,还真以为你们是要去打仗呢。” “外公今晚也无事,不如你和荀叔叔也跟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秦月瑶见他过来,笑着邀约。 “外头都是你们这些孩子的热闹,我这个老家伙跟去,岂不是扫了你们的兴?”姜长离笑着说罢,扫了一眼跟前的人,发现这些人里也没个成双成对的,多还是一群丁点大的孩子,还真没什么兴致好扫的,便欣然答应了。 君修远和拂衣、月照负责去夜市上先做安排,秦月瑶就和两位长辈带着两个孩子去采买需要的道具。 几人将作战计划商讨了一番后,在夜色落下之前,都收拾利索出门了。 原本热闹的老宅里转瞬就有冷清得听不到半点人声。 夜色降临,外头华灯初上的时候,两个身形高挑的黑衣人扛着布包从对面高楼上落到了老宅的院墙上。 一眼看到四下无人,其中一个松了口气,一跃跳到了院子里。 “你小声些!”眼看同伴一脚踩裂了院墙下的一个装着桃核的陶碗,发出清脆的声响,院墙上的人皱眉沉声提醒了一句。 “不是眼瞧着都走光了吗,这会儿什么人都没有,你怕什么?”院墙下的人将布包一摔,扔到了地上,大步走到了一旁的石桌旁坐下。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不远处堂屋里响起脚步声。 疾步从里面走出来的小厮本以为是主子和客人们又回来了,出来一看院里杵着两个黑衣人,他惊呼了一声,转身要跑。 还没等小厮跑出堂屋,就被掠过来的黑衣人一把揪住了衣领。 身后的黑衣人不顾小厮的挣扎,笑得和蔼:“这位小哥别走啊,我们正缺人手,你既然没有出去闲逛,就来给我们帮帮忙吧!” 第517章 再信我一回 第517章 再信我一回 七夕佳节,入夜后的淮阳城里各处张灯结彩,人潮涌动,路旁的摊贩们热情地吆喝着,招揽这夜市里的游人来看小摊上各种乞巧节的小玩意儿。 丹阳公主拉了桑璟舒的衣袖,与他在人群里穿梭,半条街逛下来,两人手里都抱了许多做工精巧的小玩具。 “殿下若是逛累了,不如我们去茶楼里听听戏吧。”桑璟舒伸手替她拿了怀里两包给孩子们买的糖果点心,瞥见她额间的细汗,笑着建议。 丹阳公主抬手擦了擦额角,转头看他:“不是说今日咱们忘了这过去七年的种种,就如当初刚在淮阳相遇时那般相处吗?” 前日在书房听了他讲起过往的误会,她什么都没说,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是我错了,”桑璟舒垂眸笑了,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热闹的茶馆,“你不是最喜欢到这茗悦楼听戏的吗,听说他们今日请了厉害的戏班,咱们进去瞧瞧吧。” 桑璟舒顿了一顿,随即眉眼带笑地唤了一声“小雅”。 当初她到淮阳城来送信,自称凌雅,熟识之后,他便一直这般叫她,当时也未曾想过,这凌雅二字,原就是她的闺名。 “走吧,桑大厨。”丹阳公主听得这一声唤,笑得眉眼弯弯,挽了他一起往茗悦楼里去。 两人跟着小二上了二楼落座,席间有卖各种炒货点心的小童抱着食盒兜售,一个穿着红衣素裙的小姑娘提着一篮子鲜花凑到了桑璟舒他们桌前,一双玲珑的大眼睛落在丹阳公主身上,笑眯眯地将满蓝的花递到了桑璟舒面前。 小姑娘嘴甜,夸完了丹阳公主又来夸桑璟舒,还说两人是天造地设,比翼双飞,是她见过的最般配的一对。 丹阳公主微笑地听着,一双眼落在那一篮子花上,也没去看一旁的桑璟舒。 “大哥哥,每一朵花都代表着你对姐姐的一份心意,今日良辰佳节,给姐姐买一束花吧。”小姑娘从篮子里拿了一束雪白的茉莉,递到了桑璟舒面前,“茉莉象征着矢志不渝的爱呢,最配大哥哥和姐姐了。” 桑璟舒听她说了半天,本是怜惜她这么小的孩子大晚上的还要出来卖花讨生活,刚想接了花付钱,听得最后一句,却是有些迟疑,抬头看一旁的丹阳公主。 “姐姐不喜欢茉莉,就挑两朵开得好的芙蕖吧。”丹阳公主抿唇笑了,自己拿了篮子里两支荷花,将一块碎银子递给了卖花的小姑娘,“都给你吧,不用找了。” “这……”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还是接了钱,朝着两人甜甜一笑,“祝大哥哥和姐姐和和美美,永结同心。” 说完,提着花篮飞快地下楼了。 丹阳公主见她得了银子,连其他人的生意都不做了,笑着摇了摇头,将两支荷花放到了桌上,转头看着下面的戏台。 今日台上的戏唱得热闹,都是些金玉良缘的戏码。 眼下一出戏将罢,才子佳人排除万难终成眷属,台旁的女伶檀口轻启,声音清越。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歌声婉转,唱的是从前不曾听过的新词。 “这唱得是牛郎织女的故事?听着倒是新鲜。”桑璟舒还在想刚刚那束茉莉,听得这词,微微一怔。 丹阳公主也有些愣神,她与桑璟舒,也曾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在老宅里初相见,只一眼,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到最后,她争到了朝朝暮暮,那份情却是难以久长了。 两相消磨了七年之久,如今误会尽除,可她也明白,桑璟舒与她一样,心底那份愧疚,只怕早已多过了七年前那份矢志不渝的感情了。 他们走到今日这般,倒是与那久别难逢却心系彼此的牛郎和织女,正好相反呢! “这新戏听着有些累,我们还是去别处逛逛吧。”丹阳公主叹了口气,收拢了桌上的东西,站了起来。 “小雅……”桑璟舒也站了起来,看着她先一步离桌,他轻唤了一声,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拿了东西,快步跟了上去。 落下角落里的一桌人眼看这两人才听了一出戏就离开了,有些诧异。 “我就说他们俩有问题吧,你说我们这般来帮忙,不会是又帮了倒忙吧?”君修远抱着一篮子没卖出去的花,皱眉道。 “是我师傅说他们第一次一起过七夕,想给公主殿下留下点难忘的回忆啊,我们这安排得不都挺好的吗?”秦月瑶将一串茉莉戴到了云薇脖子上,也有些忧心。 这花是好花,词也是好词,可这两人进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出去的时候,神色就都不太对了? “君公子,那接下来那些,我们还让不让人去做了?”月照吃了一块绿豆糕,鼓着腮帮子问。 自从有了长乐坊的失败教训之后,他们对于君公子这撮合人的安排,就越发持怀疑态度了。 君修远也犹豫了,抬眼看着秦月瑶,不知道这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就是要难忘的回忆吗?”姜长离见他们这般,放了茶盏叹了口气,“把花篮给我。” 这些个孩子啊,终究还是太年轻没经验! 他提了花篮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转头朝桌边的众人招了招:“你们也出来瞧瞧。” 姜长离从茶楼出来,几下跃到了长街最高的楼宇上。 他翻手在篮子里轻轻一搅,一篮子的花都从花枝上落了下来,扬手一挥,五颜六色的花瓣纷纷洒落,再并掌一送,微风轻拂的长街上顿时下起了一片花雨。 纷纷扬扬的花瓣悠悠洒落下来,长街上的人都惊讶地仰头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花雨,惊叹不息。 “璟舒,快看,好漂亮!”丹阳公主仰头看着夜空下漫天洒落的花瓣,惊喜地喊道,笑着伸手去接。 桑璟舒没有抬头,只是垂眸看着面前笑颜如花的人,默了良久,才终是问出了那句憋了很久都没敢说的话:“小雅,过去七年我负你良多,此去若是能查明真相,了结旧事,你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再信我一回?” 第518章 两个禽兽 第518章 两个禽兽 长街上结伴出行的游人们都因着突如其来的一场花雨停下了步子,秦月瑶他们刚出来就被堵在了茶楼门口。 “娘亲,好漂亮啊!”云薇踮脚,想接住悠悠朝他们这边落下来的花瓣。 见她够不着,君修远干脆将她抱起来放到了肩上。 云薇扬手抓了几下,什么都没接着,倒是瞥见了人群里的丹阳公主:“君叔叔,雅姑姑自己走掉啦。” 跟他们隔了十余步远的丹阳公主挤出了人群,独自往远处去了,留了桑璟舒一人站在人群里,侧头看着离去的人,没有追上去。 “自己走了?”秦月瑶踮脚往长街上看,奈何前面密密匝匝有堆人挡着,便是站在台阶上,身量太小也什么都看不到,“我师傅没跟着?” “桑叔叔也自己走啦!”云薇安然坐在君修远肩上,揪着他的发髻,伸长了脖子,跟他们汇报自己看到的情况。 “这两人在搞什么鬼?”君修远蹙了蹙眉。 私心上来讲,他跟白辰谨一直都是反对丹阳公主跟桑璟舒纠缠下去的。 眼瞧着这他们自小宠着护着的公主眨眼就被个淮阳的厨子勾去了,这本就是件很糟心的事情,再看那厨子还扭头就翻脸不认人,这七年不仅冷着丹阳公主,还让一个金尊玉贵的女子在他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去,他们看着就恨得牙痒。 奈何人家自己愿意,浮香岛上的事不准他们管,桑家也不许他们动。 上次浮香岛的比赛,他想拿下拿笔买卖不假,可也是盼着君家赢了这比赛,放走了桑璟舒,也好让丹阳公主别再跟他这般磋磨下去了。 却不想这之后又生出了这么多变故来,如今眼看着误会尽除,痴恋的公主殿下也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现在又是闹的哪一出? 那边两人突然一前一后地走了,这头揣了无数个大计划的一行人便也只是带着孩子们逛了一趟夜市后,就折身回府了。 秦月瑶知道丹阳公主对桑璟舒一片深情,自桑璟舒离开浮香岛后,丹阳公主虽一直避之不及,却每次来找她,都要拐弯抹角地跟她打探桑璟舒的近况。 去桑府的时候,虽然桑老夫人也不愿提起这个将他们一家困在京城多年的公主,可半夏常悄悄与她说起丹阳公主这些年如何善待桑家。 桑老夫人病重,丹阳公主遍寻名医给她治病。 桑璟瑜入学的年纪后,她更是给他安排了最好的私塾,那孩子虽然还没有参加科考,可丹阳公主早给他安排了一个锦绣前程。 丹阳公主甚至连淮阳城里的一切都打点得妥当,这该是有多情深,才在当年那般变故之后,还心心念念照顾着跟桑璟舒有关的一切? 她也明白邹老先生对桑璟舒当年那般,是因为邹老先生对他来说亦师亦父,骤然得知那样的“真相”,伤心愤怒在所难免,可也不至于七年来,就一直这般揣着满腔的恨意,却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 桑璟舒虽是她的师傅,可这件事上,于情于理,秦月瑶都是站在丹阳公主这一边的。 不是说两人当年相识相知,情深似海吗? 既是心爱之人,遇到了那样的大事,桑璟舒竟是连一丝怀疑都没有?甚至不愿给丹阳公主一个辩解的机会? 这到底是桑璟舒不信那个与他朝夕相处了一年的恋人?还是当初他对丹阳公主的爱,远不及丹阳公主爱他那般深? 事到如今,他们这些外人能做的,只是找到真相,解开误会。 这段纠葛了七年多的感情最后何去何从,终归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感情里不管谁对谁错,受伤最多的,终还是用情更深的那个人。 秦月瑶一路这般想着,这心情也越发低落了。 好端端的一个七夕,他们被越四爷的事情耽搁了不能去跟恋人过节便罢了,好不容易淮阳城里一对旧偶重逢,到最后也没落得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么一来,她便连自己生辰的事情也没兴致提了。 几人顺着淮渠往老宅去,出了夜市一路往上,水畔行人减少,等得进了康定坊这个居民区,河畔更是点灯火也无,只余了他们手里提着的几个灯笼可以辨路。 “娘亲,快看,有漂亮的河灯!”眼看快到老宅附近了,走在最前面的云薇突然拉了拉低头看路的秦月瑶,欢喜地说。 “谁这么有兴致,跑到黑灯瞎火的上游来放灯?”君修远看着顺水缓缓漂下来的河灯,有些奇怪地道了一句,等得看清漂到近旁的河灯上题着的字画,眼角抽了抽,“不是说最近朝中和府上事忙抽不开身吗?他倒还有闲情雅致做灯?” 丹阳公主不是说这几日朝中事多,摄政王府上也不安宁,墨冥辰都忙得跟个陀螺一般了吗?他居然还有闲情做这种事? “别的不说,就这份心意,咱们可比不上他。”秦月瑶也看到了灯上的字迹,眉眼里满是欣喜的笑意,心里的那点失落和惆怅也一扫而空。 虽说看不清那灯上的诗句具体是些什么,可那笔迹她是天天见着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知道墨冥辰近日事忙,昨日还特意写信跟他说自己很快就会回京,让他别为自己分神了。 也猜到了他可能会准备点什么惊喜,只是没想到只是小小的河灯,他也这般费了心思。 那顺流而下的河灯样式不一,每一个上面都有诗词字画,一笔一划,都是墨冥辰亲手写就。 眼下他们在水畔瞧着,上面漂下来的便已经有几十盏了,清悠的河水映着明黄的灯光,将此去一路都点亮了。 “娘亲,天上也有呢!”云深扬声唤了一句,让看河灯的几人都纷纷抬头。 一盏盏孔明灯从老宅的方向徐徐升起,照亮了微暗的夜空。 云薇靠在秦月瑶身边,仰头看灯,美滋滋地说:“是我和哥哥教爹爹做的,我们厉害吧?” 那孔明灯去年过年的时候娘亲教他们做过一次,前些日子在烨火教的时候,他们偷偷教给了爹爹。 准确地说,是哥哥教的,不过她也在旁边帮忙来着,这功劳也该有她的一份! “走,咱们回家瞧瞧你们爹爹做的灯。”秦月瑶仰头看着那些缓缓升起,比空中明月还璀璨的灯火,心中一动,拉了两个孩子快步顺着一路的微光往老宅去。 本以为这次她才是更有准备的那一个,可瞧着眼下这情形,自己那些准备,还是比不上啊! 君修远皱眉看着,顿了一顿,咬牙切齿地低骂了一句:“你们两个都是禽兽!” 第519章 誓死追随 第519章 誓死追随 京城里每年的乞巧节都过得隆重,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这一日家家户户的姑娘们都要准备乞巧之物,京中各大繁华的街市也都大开夜市。 朝中放假一日,百官休沐。 便是这般,墨冥辰也不得闲,从刑部衙门出来的时候,已是晚霞四起。 刚到门口,就遇上了一身便服匆匆赶来的顾文彬。 “顾大人不去过节,跑刑部衙门来做什么?”墨冥辰步子一顿,挑眉问道。 眼见顾文彬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人身上,墨冥辰蹙了蹙眉:“本王既然答应了要放人,就不会食言,顾大人现在过来,是信不过本王?” 顾文彬也皱了皱眉,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人上来就是一番责问! 不过眼见垂手静立在他身后的苏眉,顾文彬还是叹了口气,拱手朝墨冥辰作了个礼:“王爷言而有信,下官先在这里谢过了。” “本王放你出来,不是不追究你行刺之过,而是看在顾大人的面子和你对夏家忠心的份上。”墨冥辰冷冷扫了顾文彬一眼,转头看向苏眉。 苏眉自他上次离京后就一直被关在刑部大牢里,他本是让顾文彬来审这个刺客,可今日翻查卷宗,顾文彬着人记下的证词里半点没提下毒之事,倒是将苏眉控诉摄政王假公济私枉害夏家的事情写得清楚详细。 顾文彬是两天前才跟他提求他放过苏眉之事的,可你瞧瞧他这做派,分明就是一开始就算着要让他放人,连点罪证都没给苏眉留下! 苏眉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之后就不发一言,这会儿俯身跪了下去,给墨冥辰磕头。 “草民自知罪重,不敢求摄政王饶恕,只是此事是苏眉一人所为,王爷只要不牵连其他人,苏眉便在这里叩谢王爷大恩了。” 她是真的罪孽深重,不仅差点枉害无辜,还辜负了秦记酒楼里那么多人对她的信任。 她父母早亡,少时颠沛流离,受尽世间疾苦,所以在得夏家姨娘相救,还留她在府上做事的时候,她就发誓要结草衔环,万死以报大恩。 夏家出事后,她因没有卖身契在府中,那几日又正好被差遣着去夏家姨娘的娘家送点东西,所以逃过了抄家灭门之祸。 后来她一路辗转到了盛州,因为没有通行证无法进京,就去邺水城外的辛口村投奔远亲,打算想个法子接近摄政王。 却不想她这远亲家里也是可怜,只余了一个病弱的奶奶和一个刚刚过世的小孙女。 她与真正的苏眉年纪相仿,留下来照顾苏奶奶,本是为了顶替苏眉,拿了她的户籍,换个身份去京城。 辛口村里的人怜悯苏奶奶,见她们又是亲戚,对此事便也没有多言,只当她就是从前那个与苏奶奶相依为命的苏眉,对她们也颇为照拂。 她受过苦,所以格外记恩。 不止是苏奶奶的收留,还有当初秦掌柜和魏掌柜在火海里救了她们的恩情,她也是铭记在心的。 所以第一次在来福饭馆见到她心心念念的仇人摄政王的时候,她就十分纠结犹豫。 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才一路与李三全一起来了京城,留在了秦记酒楼。 夏家大恩在前,她本是想毒杀了摄政王之后以死谢罪的,几番犹豫后,还专门挑在了秦掌柜离开京城的时候动手。 现在她知道了真相,明白自己不仅恨错了人,还做下了这般错事。 就算摄政王不追究,可她依旧是罪孽深重,无颜再见秦掌柜和其他人了。 夏家的冤案还在彻查,摄政王说定会还夏家一个清白。 如今夏家不会再含冤,苏奶奶的病也日渐转好,她了无牵绊,只求一死来赎清先前犯下的罪责。 “本王既然将你从大牢里放出来,就没想过再要你的命。”墨冥辰垂眸看她,沉声说,“只是你当初有此异心,本王断不会留你在京城了,等得秦掌柜回京,你便自去向她请辞,该怎么说,不用本王教你吧?” 苏眉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面具下难辨喜怒的摄政王。 墨冥辰也未与她多言,挥了挥手,让跟在身边的夏至送苏眉回张德家的宅子去了。 “王爷说是看下官的面子才放人的,其实是为了秦夫人吧?”顾文彬抬脚跟上了往外走的墨冥辰,拢袖笑道。 说什么是因为他有所求才放人的,其实就算他不来求,这人只怕也会将苏眉放出来。 “顾大人不知妄图揣测本王的心思,也是罪加一等?”墨冥辰见这人居然还一路跟着自己,心气越发不顺了。 朝上府里总是碰到就罢了,今日百官休沐,这人就不能去干点别的事情,不来烦他吗?都到京城小半年了,他不娶妻不纳妾,就不能去交点其他朋友?! “王爷这点心思哪里还用得着下官揣测,一眼就能看个明白了。”顾文彬依旧一副笑妍妍的模样,笑叹了一口气,“苏眉虽行事有错,却也是个忠义之人,王爷能这般宽宏大量,下官真心佩服。” “本王也佩服顾大人的谋算,本王当初让顾大人审理苏眉之事,本是信你不会让此事牵涉秦记酒楼的人,却不想这般安排正中了顾大人的下怀,还好本王未作什么亏心事,否则如今身陷牢狱的,就是本王了吧?” 说起这事,墨冥辰就觉得气闷。 当初让顾文彬亲自过问苏眉之事,本是为了秦记酒楼着想。 却不想这顾大人早就揣着要翻夏家冤案的心思,自己把人往他跟前一送,倒是给他送了个大礼,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说到底,这人比苏眉还可恶,平日在外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心里一直算计着要收拾他! 若真说要追究过问,他就该把这人拖出去砍了。 顾文彬笑了笑,没答话。 这件事情,他还真有错处,好在他们的摄政王不仅身正影端,还是个宽宏大量,不跟他们这些臣下计较的人。 不过经此一事,抛开私怨不谈,他也终是看清了眼前这个风评极差的摄政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陛下年幼,朝政把持在权臣手里,比起其他弄权之人,墨冥辰才真是一个为江山社稷着想,不存私心的人。 从前是心存疑虑,如今诸事皆明,如若墨冥辰看得上他,他也是愿意尽己所能,誓死追随,为大齐的社稷稳固尽一份心力的。 两人一路出来,眼见外面长街上的热闹,顾文彬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他看了一眼墨冥辰的车驾,笑着说:“以往多有得罪,今日正逢佳节,还望王爷赏脸,让下官请王爷吃顿便饭吧?” 第520章 心生嫉妒 第520章 心生嫉妒 听到顾文彬的话,墨冥辰内心是拒绝的。 这七夕佳节,他们两个出去吃饭算怎么回事? 可转念一想,有人请客也不错,默了须臾,还是赏脸同意了。 君修远他们在淮阳迟迟不归,他琢磨着这两人该不是谈生意的时候缺钱了。 偏那两人终日为着赚钱发财忙得不亦乐乎,可就是不愿带他这个家底殷实的人一起入伙,说什么谈生意伤感情。 他有钱也送不出去,还要平白被人给嫌弃,这心里别提有多不痛快了。 本是想送点银票过去的,又怕他们不要,就只好直接送聘了。 单是那点银票当聘礼又觉得寒酸,于是就把手上有的全都送了过去,正好姜教主也在,也好让他看看自己的诚意。 可这几日他搬到顾府去住,眼下除了身上带着的一点银钱外,快要身无分文了。 现在想起来,他是真想锤墙痛哭。 房产地契本就是打算送的,可金库钥匙不是他放的啊! 那盒东西是他让贺管家准备的,当时让贺管家清点库中财物,是想让他理一份礼单放进去,也不知是惊蛰脑子没转过弯还是贺管家心实,他就少吩咐了一句,金库钥匙就跟着丹阳公主一路去淮阳城了。 墨冥辰现在不止是要穷死了,还十分想念聪明伶俐的月照和拂衣。 秦月瑶他们再不回来,他不仅要吃不上饭了,连摄政王府也要不敢回了。 夜色渐起,大大小小的长街上都格外热闹。 马车还还没到奇秀坊就已经举步难行,两人不得不下车步行。 奇秀坊今晚的夜市十分热闹,远远就可以看到坊门两边架了高台,台上着了胡服红裙的蒙面少女翩然而舞,不时将拿在手上的花枝往下面的人群里抛。 游人们都在门口围着观舞接花,墨冥辰和顾文彬排众往里去,刚走过高台,便觉有什么朝自己飞来,墨冥辰下意识伸手一接,手里便多了一支红艳的花枝。 这些花枝都是用红纱和银丝绑扎的玫瑰,绑在细长的竹签上,下面缠了绿绸,远远瞧着倒跟真的似的,绢花取下来之后,还是件精巧的头饰。 墨冥辰垂眸看了一眼,发现那缠着竹签的绸缎上还有字,解下来一看,不由得笑了。 琳琅收拾铺佳节酬宾,凭此可享买三送一。 这一看,就是他家秦掌柜教的主意。 周围接到花枝的男男女女们瞧见上面的字,姑娘们将那头花别到了头上,捏着布条,拉了亲朋和情郎,欢喜地往收拾铺子去了。 “顾大人说要请本王吃饭,不会是要去秦记酒楼吧?”墨冥辰将手里的绢花丢给了顾文彬,抬眼看向不远处挂着红绸和彩花,也是一副喜庆模样的秦记酒楼,皱了皱眉。 还说要宰这个总算计他的顾状元一顿呢,来他夫人的馆子吃算怎么回事? 他夫人平日都跟掉钱眼里去了似的精打细算,偏对这些朋友分外豪爽,听说惊蛰他们往日都会跑到这里来蹭饭。 “下官有心赔罪,自然是要带王爷来京城菜色最好的酒楼了。”顾文彬接了他丢过来的绢花,看着这女子戴的头饰,蹙了蹙眉,复又笑道。 “……”墨冥辰侧头扫了他一眼,瞧人家这话说得,他居然无法反驳。 酒楼里已是高朋满座,外面除了游人,还围了一圈卖小东西的商贩,面善嘴甜地跟往来的食客兜售商品。 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里头崔二并着几个伙计忙得快脚不沾地了。 刚上了一桌菜的李三全迎到门口,一眼看到进来的两人,愣了一下,都不迎客了,抱了盘子就往后院跑:“张大厨!流苏!顾大人来啦!” 墨冥辰一见李三全在这里,本是面上一喜,还以为秦月瑶瞒着他提前回来了。 结果听他张口喊的居然是“顾大人来了”,那厨房和后院里的人听了还一阵欣喜惊叹,墨冥辰皱眉沉了脸。 这算什么?从什么时候起,他在这秦记酒楼里还没顾文彬受欢迎了?! “你又玩什么花样?”墨冥辰发现顾文彬的脸色也没比他好多少,不由得警惕道。 “在王爷自家的地盘上,下官能玩什么花样?”顾文彬看着从后院抱着个盒子跑出来的流苏,叹了口气,“下官手上还有些公务未完,便先行告退了。” 顾文彬说罢,也没等墨冥辰开口,作礼告辞后就转身往外走。 出了酒楼大门,还能隐约听到嘈杂的人声里,流苏在说秦夫人给王爷准备了礼物之类的话。 “公子,给心上人买支玉簪吧,咱们的簪子都是西凉最好的矿上出来的玉,这雕工连京城里的大师傅都比不上呢!”门口抱着一盒簪子的小姑娘刚好挤到顾文彬身前,笑妍妍地将一支梅花簪递到了顾文彬面前。 白玉无暇,簪头细雕的梅花簇簇,虽是通体雪白,瞧着却也热闹精美。 顾文彬笑着摇了摇头,将手里那朵绢花放到了盒子里:“在下没有心上人,姑娘还是去找旁人吧。” “哎,公子……”小姑娘捏着玉簪,看着那风姿玉树,笑意缱绻却也掩不住满眼落寞的年轻公子,微微愣了一愣。 顾文彬没有回府,顺着人潮走在奇秀坊热闹的夜市上。 奇秀坊七夕的夜市早一个月前各家掌柜就和秦月瑶一起策划了好久,如今真办起来,各式各样的把戏都有,才刚入夜,这里的游人就比外面的多上几倍。 只是这满目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他本是想着今日酒楼事忙,他又正好休沐,所以过来看看。 刚进门看到流苏和李三全的时候,他还有几分欣喜,以为秦月瑶他们回来了。 一别近月余,他也别无他想,只是想看看她是否安好,跟她当面道声喜罢了。 可不仅没见着秦月瑶,还被流苏他们拉了帮着一起准备秦月瑶策划的惊喜,最后还应下了去把墨冥辰找过来的任务。 精心准备的礼物,特意吩咐备下的菜肴,还有那一出出亲手写的皮影戏。 有些东西,是她离开京城前就已经在偷偷准备的了。 便是分隔两地,依旧这般记挂彼此,这份心意,他看着羡慕,也十分嫉妒。 若墨冥辰真如传言中那般,是个独断弄权的奸臣,并非良配,他或许还能争上一争,他也是个凡人,心中也有恶念,要说翻查夏家之事半点私心也无也是不可能的。 可偏经此一事,他更知墨冥辰心性,这样的人,放在朝堂上都让他心生佩服,私下里看着他为秦月瑶做的一切,他也自叹不如。 顾文彬默然逛了大半个夜市,越发觉得索然无味,刚打算回府,一转头,却正好看到不远处铺子里出来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们怎么上京城来了? 顾文彬有些诧异,还没等他上前询问,那边的人已经看到他了。 从胭脂铺子出来的徐大娘满面喜色,朝顾文彬招了招手,松开了身旁的女子,快步迎了上去。 第521章 憋着什么招数没使出来 第521章 憋着什么招数没使出来 秦记酒楼里,流苏将秦月瑶让她带回来的锦盒交给了墨冥辰。 墨冥辰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枚云龙纹的玉佩下面压着一条腰带。 深绿幽碧的翡翠上精细地刻着腾于云间的蟠龙,阳刻的龙形接近墨色,下衬的云盘碧透如水。 只一眼便知道,这与她当日那对耳坠出自一块玉料。 难怪先前问她还做了什么首饰,她不仅不答,反倒拿话来搪塞他,原是偷偷给他准备了礼物,怕他问出破绽。 墨冥辰抿唇笑了,将玉佩攥在手里,又取了盒子里的要带。 玄色打底的腰带上镶了两条金边,并没有其他装饰。 “这是师傅练了几个月才做出来的,针脚已经很齐整了。”流苏看着那什么都没绣的腰带,忍不住替秦月瑶解释到。 她师傅这厨艺了得,可这针线做起来真不像是个女人。 从她到秦记酒楼后,她师傅就一直跟着她练针线,当初从京城到宁州的路上,也一直没停歇过。 比起从前绣的蚯蚓,这腰带的针脚已经是有很大的进步了。 墨冥辰也是见过当初那条蚯蚓的,如今看着这虽然简单,却也像模像样的腰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有心了。”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送自己礼物。 看着那腰带上细密的针脚,想着她一针一线认真刺绣的模样,墨冥辰突然有一种被宠爱的感觉! 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不太妥当,还真想当场就把这腰带换上。 流苏眼见着王爷将玉佩挂在腰间,笑着引他往里去:“师傅还特意给王爷留了个好位置,备了酒菜,奴婢先领王爷入座吧。” “她还准备了什么?”墨冥辰心情大好,一路跟着流苏穿过几桌食客,到了窗边的空位,眼瞧着这好位置居然不是雅间而是在大厅里,不由得有些好奇。 “备下的都是王爷平素喜欢的吃食,是奴婢亲手做的,厨艺不及师傅,还请王爷多包涵。”流苏唤了李三全过来奉茶,转头看着正在大厅里搭台子的乌帕尔大叔他们,又笑道,“今晚的影子戏多是师傅编的本子,这最后一出,是特意给王爷准备的。” 自从这影子戏在京城火起来之后,他们晚上时常加戏换新,单顾大人写的戏本不够用,店里的人白日闲暇的时候也都在一起琢磨。 她师傅编了好几出,只今晚最后一出是从前都没演过的。 听她师傅说,那场戏是她从前在别处听来的,讲的是一个将军得胜归来,在田间偶遇曼妙女子的故事,且不说这故事怎么样了,单那些细文,当初他们听着都觉得牙酸。 流苏说罢便去厨房忙活了,李三全奉了茶之后也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眼下吃饭的客人走了一波,眼看厅里开始搭台子,又有来看影子戏的新客们不断涌了进来。 墨冥辰一人在窗边独占了一桌,正对戏台,倒真是个极好的位置。 “我就说三哥肯定在这里,出来逛夜市居然也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白辰谨还在店外,透过窗口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也不跟前面的人挤了,按着窗棂,纵身跃了进来。 瞧见桌上的饭菜,扬声唤了近旁的崔二给他添碗筷。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陪李家小姐或者张家千金出门游玩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墨冥辰端了桌上的葡萄酿,侧头瞥了一眼跑来混吃混喝的人。 “你可别瞎说,凭白毁人清誉。”白辰谨蹙了蹙眉。 他最近可惨了,回来之后这协理六部的职权没拿回来,那些个尚书侍郎见他这般,亲也不攀了,上朝下朝对他的热络也日减。 这便也罢了,墨冥辰那别院里住了一院的人,每日见着他就打听墨冥辰的下落,他想回郡王府躲个清静,结果又被那群养在郡王府终日不得见摄政王一面的美人们围追堵截。 他还正琢磨着要么回滨州待一阵子,要么干脆也搬到顾府去! 再怎么说,他跟那顾修撰也有一起查案,携手算计百里无忧和逍遥王的情谊在! 白辰谨吃了几口,看到墨冥辰一派悠闲的模样,心思一转,又有了主意。 “三哥,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别院看看去吧,你五姨家的那几个早盯上了花园里那只梅花鹿,再过两天,指不定他们就要吃上烤鹿肉了。” 那梅花鹿可是云薇的宠物,一直养在别院里每日啃食名贵的花草。 越家那群人倒好,这几日在京中吃遍珍馐还不够,回别院后开始打起那梅花鹿的主意了。 他昨日下朝回去正好见着越五夫人家的两个儿子凑在花园外,一个说鹿茸泡酒大补,另一个谈起这烤鹿肉的做法时,简直两眼放光。 “他们要吃烤鹿肉,回头让人从猎苑送点野味过来便是,你明日让人将院里那只鹿先挪到你府里去养吧。”墨冥辰不以为意地说到。 白辰谨一听,不高兴了:“他们都快在你府上无法无天了,你便一直这般纵着?” 他从前跟这些越家人少有来往,倒是从没想过一群宁州大族出来的人能这般无礼和厚脸皮,如今住在摄政王府上,都快把自己当府里的主子了。 偏不管他们做什么,墨冥辰都只是纵着,要么就放着不管。 “他们做得再过,也不过是些小事,又真挑不出什么大错来,毕竟是长辈,我若多言,还要落个不敬尊长的名声。”墨冥辰叹了口气,这名声好坏他不在意,反正自己自回来之后也没见有什么好名声,只是难得见母妃高兴,他不想惹她生气罢了。 “再说了,我四舅入京是为了嫁女攀高枝,可其他人呢?他们在宁州什么都不缺,这般倾巢而动,难道就是想来京城吃喝玩乐?” “三哥这话什么意思?”白辰谨愣了一下。 “我瞧着,只怕是越家要出事了,或者已经出事了。”墨冥辰挑了挑眉,答了一句。 别人便罢了,他大舅那般孤傲不驯的人,如今在摄政王府上,整日带着夫人陪着他母妃说话叙旧,做出一副谦和恭顺的模样,只怕是一直憋着什么招数没有使出来。 白辰谨刚想再问,却见墨冥辰曲指敲了敲桌沿:“今日难得休沐,先喝酒看戏吧,其他的日后再说。” 大厅里锣鼓声起,第一场影子戏已经拉开了大幕。 第522章 本王陪你演 第522章 本王陪你演 这第一出戏是大闹天宫,白幕上贴了偏偏剪裁飘逸的流云,顶上还有精巧的殿宇。 通明的灯火在背后一照,还真有仙云飘渺,广阁高殿的神仙境地之感。 这戏原是秦月瑶最喜欢的,当初瞧见那幕布上调皮的小猴子,她便一直觉得要将童年男神齐天大圣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 戏本几番修改,加上灵魂画手秦月瑶连画带描述的一通解释后,乌帕尔大叔还真雕出来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圣来! 今日七夕,外头茶馆酒楼里演的说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曼妙爱情故事,偏他们这里不局限于此,挑的都是平日里最卖座的几场戏。 这大圣才出来,场下便是叫好声一片。 大圣刚闹完天宫,紧接着幕布上又换了碧波轻荡,下一出是哪吒闹海。 已经初见规模的皮影班子演得活灵活现,戏布上热闹,台子下更热闹,不止是店中满座,外面的许多游人还被热闹吸引,在门口窗边驻足。 白辰谨看了半天,冷不丁地道:“你家秦掌柜还真是胆子大啊,这样的戏都敢拿出来演,怎么都没人来抓?” 戏是好看又热闹,可瞧瞧他们都演的什么?! 前面大闹天宫,一个猴子称大圣,还跑去天庭将一众神将打得落花流水。 后面这个更过分了,一个毛孩子下海洗澡,痛揍东海三太子。 虽然那三太子现出真身,是个头上长角的蛇身怪物,可谁看那都该是没爪子的龙啊! 从前在谢府一碗清粥都被人说是犯上僭越,如今这影子戏都演成这样了,她就不怕人来抓? 他们秦掌柜自从到京城后,这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啊! “不过是个影子戏而已,就看个热闹,何必当真。”墨冥辰挑了挑眉,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两场都是秦月瑶编的,他虽然从前没来仔细看过演出,不过秦月瑶特意拿了戏本问过他。 那姑娘点子不少,可胆子还真不大,做点什么都要仔细考虑,确认无事后才拿出来。 初看时他也觉得有几分不妥,可瞧着人家那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满眼期待又小心地看着他,他能说个“不”字吗? 左不过是个戏文,外头那些说书的还常议论历代皇家轶事。 这种事情,算不算僭越,那要看有没有人真追究来查。 他怎么说也是个摄政王,有他常往这里来,放眼京城也没谁吃饱了撑着敢管这事。 白辰谨看了他一眼,又不满了:“她这般你就纵着,我怎么就连上朝稍微来晚点都要受罚?” 说来说去,他三哥谁都护着,就是不护他,还喜欢没事找事来罚他! 才调到京城半年多呢,他这文官武将的大小差事都差不多做了一遍,如今不仅朝上点卯的官员跟他相熟,巡防营里还多了许多好兄弟! 他这个郡王当得,倒真是越来越亲民了! 墨冥辰觑了他一眼:“我是为了锻炼你,你一个大男人,在朝为官,修身不正,还要跟一个女子来比?” “你——”白辰谨咬牙,不比秦掌柜,他三哥不是还护着君修远吗,还有那个一肚子坏水的顾文彬都被他护得严实,凭什么就他一个是修身不正,需要锻炼了! 白辰谨对墨冥辰这般颠倒黑白、无情无义无话可说,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戏去了。 后头的几场便都是些寻常百姓家的故事了,为了一睹未婚妻风采乔装的卖货郎、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心善手勤的田螺姑娘……演到后来,倒全是些温馨和美的故事。 白辰谨听了半天,越听越觉得那未婚妻、花木兰和田螺姑娘的声音耳熟。 还没等他去瞧瞧演戏的是谁,就见着又一场演罢的空档,从幕布后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浅水蓝的罗裙,墨发披肩,头上玉簪轻挽,簪尖那细如水珠的小链在灯火的映照下璀璨夺目,微微一晃宛若雨意飘渺,衬得那双杏眼中水波流转,添了几分妩媚动人。 乍一眼,瞧着还真如出尘的仙子一般。 那女子与一旁的李三全低语了两句,得他指了个方向后,便匆匆往他们这边来了。 白辰谨握着杯子的手一晃,忙站起身来笑着作礼:“没想到谢小姐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谢元溪看到白辰谨,步子微微一顿,粉面上拂过一抹娇羞,随即朝他和墨冥辰都见了礼。 “这几出戏都是民女帮着瑶姐姐改的,今日瑶姐姐特意找了我过来帮忙。”她唇畔带笑,眼见桌旁只有两人,不由得蹙了蹙眉,“顾大人呢?” 这话一出,桌边两人脸色微变。 墨冥辰快要气死了,今天来这秦记酒楼,总是有人见着他都先提顾文彬的! 白辰谨也快气死了,谢元溪在春试过后就搬出了别院另寻了府邸,往后他们也有过往来,可这往来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及她跟顾文彬谈诗论画的零头多。 现在他人就站在这里呢,这谢小姐还上来就问顾文彬。 “顾大人还有公务在身,一早便走了,谢小姐若是有什么事,不如说与本王,本王晚点回去可以帮谢小姐带个话。”墨冥辰敛了心绪,笑着说道。 “我……不是民女有事找顾大人,只是这最后一出戏当初是民女与顾大人排练的,今日本说好了一起演,他怎么就……”谢元溪叹了口气。 自从跟秦月瑶他们一起改戏本后,她不仅迷上了写戏文,还对这演皮影戏跃跃欲试,闲是跟黎大娘她们学了许久操控皮影的本事。 今晚这最后一出是秦月瑶特意准备的,那戏文是秦月瑶写的,他们只字未改,当初排练的时候,乌大叔他们都说演不好,不好意思跟她对戏,便找了顾文彬来。 如今这重头戏要开演了,怎么这人居然就跑了呢?! “既然顾大人不在,谢小姐不如换个人来演吧。”墨冥辰瞥了一眼旁边脸色不太好的白辰谨,笑道,“就让白郡王陪你演吧。” “可是……”谢元溪有些犹豫了。 她能跟顾文彬对词,是因为两人一早就把话都说开了,志同道合却是君子之交,论起戏文来,也都只是当谈论学问趣事。 可现在要她跟白辰谨演,她怎么好意思?! “走吧,本王陪你演。”不待谢元溪迟疑推拒,白辰谨已经起身往戏台去了。 不就是个皮影戏吗?顾文彬都能演,还能难得倒他了?! 第523章 瞧了一出好戏! 第523章 瞧了一出好戏! 今日这压轴的最后一出,是采桑女。 凯旋归来的将军于陌上遇到一个容色秀美的采桑女,一见倾心,与女调笑,赞其美貌,却被女子严辞拒绝,待得回家,才发现那位容貌秀丽宛若天人的女子是他一别三年的妻子。 这本不是个好故事,虽说采桑女严辞拒绝,一表忠贞,可也尽显了那将军的轻浮。 只是这出从《大明宫词》里听来的戏文太华丽曼妙,秦月瑶当年一听便觉喜欢,还特意听了许多遍,隔了许多年还能倒背如流。 上月说起七夕的节目安排,她便想到了这出。 当时本想着跟墨冥辰演着玩,却不想到了七夕自己回不来,却也想着一定要让墨冥辰也见识见识。 白辰谨刚刚应得爽快,可一拿到戏本他就后悔了。 戏文不长,估摸着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可这戏文都写了些什么?! 为什么前面的不是打戏,就是些温馨的故事,到了他这里,就成将军调戏民女了? “白郡王如果觉得不妥,不如就让我和乌大叔演吧。”谢元溪见他捏着戏本不说话,开口提议。 这是最后一出了,顾文彬不在,本是可以换其他的来演的。 只是流苏说这是秦月瑶特意给摄政王准备的,人家摄政王现在就坐那儿瞧着呢! 这良辰佳节的,他们也不好因着点小事,就毁了秦月瑶一番心意不是?! 乌帕尔正整理他箱子里的皮影,一听这话,马上摇头:“谢小姐说笑了,老头子不熟悉戏文,眼睛有不好,这会儿照着念都无法,可不敢跟谢小姐演,怕是要演砸咯!” 乌帕尔看了一眼白辰谨,从一叠皮影里将两个人物挑了出来:“要不就请这位公子念词,老头子来操纵皮影吧。” 这戏秦掌柜和谢小姐都排过,这皮影他能操作,只是这戏文嘛…… 他都是个糟老头了,可不敢跟年轻的小姑娘们对这样的戏文,还是他们这些年轻人念起来比较登对。 “演戏而已,没什么不妥的。”白辰谨蹙了蹙眉,捏紧了戏本子说道,又朝乌帕尔作了个礼,“就有劳老先生帮忙了。” 不就几句戏文吗,他照着念便是了! 见他松口,皮影班子的人都各就各位。 鼓点轻启,乐声轻缓,旁边本在议论纷纷的看客们也都安静下来,继续看戏。 谢元溪坐在白幕后的矮凳上,拿了那采桑女的皮影,檀口轻启,熟练地道出了第一段词。 “野花迎风飘摆,好似倾诉衷肠;绿草萋萋抖动,无尽的缠绵依恋……” 她声音轻缓悦耳,娓娓道来,每一个字都如轻柔的风拂过心尖。 白辰谨站在一旁,垂眸看着那举着皮影,满眼认真的人。 明黄的灯火给她精致的侧颜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墨色的眸子里恍若倒映了最美的春色。 白辰谨愣了一愣,只是瞧着她这般模样,就觉心中一暖。 这样的感觉,是从前对旁人都没有的。 当初在谢府初见,他不过是见这姑娘在井边脚滑,怕她跌到井里,所以顺手救了一把。 他那次去厨房,本是冲着三哥和君修远他们口中的秦娘子去的。 想去瞧瞧那个救了他三哥,还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子是谁? 那日对谢元溪的印象,也不过是觉得这姑娘生得精致,却有些胆怯害羞,还喜欢盯着他看罢了。 得知她是梅苑首席后,更是多了几分欣赏,却也再无其他旁的心思。 后来在京中一起评诗论画,越发觉得这女子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捏作态,又颇富才情,值得一交。 真说起让他心神一动,要算是那晚在暖玉湖上的时候。 他那晚跳水去捡帕子,是因为听到那帕子是她娘给她的,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亲娘留下的遗物。 他一番好心,等得捡了帕子上来,这姑娘居然哭了,哭得那般凶,就像他做了件天大的错事一样! 他当时还纳闷呢,自己做了一桩好事,换别的姑娘只怕是要感动不已了,这人倒好,居然对着他哭! 再往后这相处起来就有些微妙了,偶尔在一起相处,依旧是评诗论画,可这目光总是忍不住从诗画上偷偷落到她身上。 她生得清秀好看,虽算不上那种一眼就让人惊艳得移不开目光的,却也是精致秀丽,更是气质出尘。 脾气也挺可爱的,平日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可若是跟她的兄长或是秦夫人在一起,偶尔也会撒娇嬉闹,尽显娇憨,叫人看着,都不敢相信她是那个曾组织文会,与一众才子高谈论辩的大才女。 白辰谨先前觉得,自己这般,大概是因为觉得她有趣吧。 可仔细想想,他瞧着秦夫人还有趣呢,却是在跟秦夫人他们相处的时候,不会特意去在意秦夫人的一举一动,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害怕被揍的缘故。 只是他也在越老夫人的撮合下议了几场亲事了,当初那些与他议亲的女子里也不乏美貌端正,才德出众的。 可与她们说话,多的都是客套和拘谨,并没有与谢元溪相处这般轻松自在。 白辰谨越想越觉得,这心里对谢元溪奇怪的感觉,不太妙啊! “白郡王,到你了!”白辰谨正看得出神,冷不丁被一旁的李三全撞了一下,小声提醒。 白辰谨这才回过神来,忙看手上的戏本子。 “离家去国,整整三年,为了梦想中金碧辉煌的长安……”第一次念戏文,白辰谨难免紧张,前面念得声音,到最后两句,却已是能掌握语气和节奏了,“这位姑娘,请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 一段念罢,白辰谨愣怔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念这样的东西?! 谢元溪听得他念,抿唇默了默,才接下一句。 这戏文早练过好几遍了,她已是倒背如流,可如今听到那一字一句落到心上,她只觉得面颊越发滚烫了。 “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蓬松的身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 白辰谨念到一半,突然卡住了,目光从戏文上落到了谢元溪身上,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撞进那双秋水明媚的眸子里,白辰谨突然觉得心跳漏了半拍,在也演不下去,将手里的戏本子塞到了李三全怀里,扭头落荒而逃。 这戏到一半里面的将军突然卡壳跑了,听戏的客人们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那幕布上一动不动的两个皮影,纷纷笑了。 墨冥辰坐在窗边,侧头看着出了酒楼跑得飞快的白辰谨,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他夫人真是会安排,今日还真叫他瞧了一出好戏! 第524章 府上有客 第524章 府上有客 顾文彬没想到他今日会在奇秀坊遇到徐大娘一家,这次来京的,不止徐万山和徐大娘,还有徐大壮的娘子。 徐大娘到奇秀坊来,本是来看望她干女儿的。 他们今早才到京城,在客栈安置好后,就想着来秦记酒楼瞧瞧。 可白日里进秦记酒楼打听到他们掌柜的出门了,放眼一看也没其他熟人,徐大娘就没有多留,想着隔些日子再来找秦月瑶。 晚间听说奇秀坊的夜市,便又跟徐万山一起,带了新进门的儿媳过来逛逛。 这阵子夕岳山的庄子上事忙,张德带了张嫂和两个孩子过去小住帮忙,顾文彬想着徐大娘先前对他多有照顾,又与秦月瑶关系匪浅,既然遇上了,留他们在客栈也是失礼,便请了他们去顾府暂住。 徐大娘和徐万山来京城,本是来帮徐大壮看宅子的。 偏巧他们今日过来,不止是秦月瑶,徐大壮也出去办差还没回来,刚她是一眼看到熟人,心里高兴,忍不住打了招呼,可现在顾文彬要请他们去府上住,徐大娘却忙推辞。 “顾公子如今在朝里当大官,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们就不好去打扰了,反正大壮说他再过两日就回来了,我们在客栈里住着就挺好的了。” 要说她跟这位顾状元也算熟识,从前在白石村住着的时候常有往来。 只是顾文彬终归只是在白石村住了两个多月,也没熟到像她跟张德和瑶丫头他们那样,人家现在又是京城里的大官,他们可不好去就这么冒冒失失住到顾文彬府上去打扰人家。 “徐大娘从前对在下多有照顾,你们到京城来,在下本就该尽心招待,哪里能说是打扰。”顾文彬见徐大娘这般,摇头笑了。 “实在是……”徐大娘刚想再拒,徐万山却是笑着截了她的话头,“顾大人这般盛情相邀,咱们这初来乍到的在外乱撞也不好,不如就先叨扰顾大人几日,等大壮回来,定让他好好谢过顾大人。” 徐万山话语和缓,面上带笑,一双望向顾文彬的眼里满是赏识和慈爱,倒像顾文彬是他熟识的小辈一般。 顾文彬抿唇看了徐万山几秒,挑眉笑了:“徐大叔说得极是,嫂子如今有孕,还需得好生照料才是,在下府宅不大,却也算清静,你们便先随在下回府吧。” 他跟徐大娘相熟,可算起来与徐万山和徐大壮也没见过几面。 小年夜一起吃饭的时候没瞧出来,如今看着这长得有些凶煞的徐大叔,还是个油滑会攀附的人? 顾文彬带着徐家人离开了奇秀坊,回了顾府后,将他们安置在了空闲的院子里,还唤了两个婢女来伺候打点。 徐大娘一个劲地道歉说打扰了,瞧着那两个婢女帮着他们打点布置,也不好自己坐着,要过去帮忙。 倒是徐万山怡然自得,捧了茶坐在堂屋里,等晚饭上桌的空档与顾文彬闲聊。 之后这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几人从徐家的近况聊到了秦月瑶。 徐万山打听去秦月瑶的情况,顾文彬一问三不知,只说为官之后公务繁忙,倒也没太多机会去奇秀坊找秦月瑶了。 他知道秦月瑶一直在接济徐家,张德他们托人给张嫂娘家带东西银钱回去的时候,秦月瑶也会给徐大娘也捎带些。 不过都只是带东西罢了,除了交代几句她一切都好,让徐大娘保重身体外,多余的话半句都没有。 秦月瑶自己都不愿跟他们说,他这个外人更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假装不知。 徐万山见打听不出来什么,也没再多问,转头去聊他家儿子,将自己那个在大管家从泥瓦将一路做到亲随的儿子好一通夸。 临到顾文彬推说要走了,徐万山还不忘拉了顾文彬嘱咐,说是以后大家都在京城了,让他与徐大壮之间相互照应照应。 顾文彬笑呵呵地应了,快步往外去,出了小院才松了口气。 从前还真是相处的少了,竟是没想到徐万山是这般脾性。 那徐万山想着念着要攀上他这个状元郎,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听着聒噪,却是也叫他套出了不少消息来。 想到徐万山说徐大壮在刘侍郎家当亲随,这次还陪着刘侍郎去宁州办顶要紧的差事,顾文彬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出了小院也没回自己院里,而是往门口去了。 刚到顾府大门前,正好遇到了下车回来的墨冥辰。 顾文彬快步迎了上去:“王爷可算回来了,下官有几句话要与王爷细说。” “是宫中出事了,还是刑部衙门那边有什么不妥的?”墨冥辰见他神色郑重,不由得心下一沉。 顾文彬愣了一下,随即舒展了神色,摇了摇头:“不是朝中事,是顾府今日有客到了。” “顾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本王不过是奉旨暂住在此而已,是顾大人的客人,你这府上有什么事情,你这个当主人的自己处理就好,不需得事事跟本王汇报。”墨冥辰挑眉,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步往里走。 “摄政王可认识徐万山和徐大壮?”顾文彬快步跟了上去,他不知秦月瑶当初救人之事,也不知墨冥辰后来又回庆云镇找秦月瑶的事情。 这些事情,他本就不好开口,所以从来都没问过。 可是这墨冥辰既然与秦月瑶在一起,这徐家的人,他不该没听说过才对。 墨冥辰步子一顿,侧头看他:“怎么,你府上的客人,是白石村徐家的人?” 这可巧了,这两人他何止认识啊,当初还挨了人家一斧头呢! 顾文彬见他果然是知道这两个人的,却也没继续说徐家的事情:“那摄政王也该知道,户部侍郎刘恒的堂叔刘雪松是前御厨韩永璋的徒弟吧?” “顾大人何时对这宫中御厨之事感兴趣了?” 顾文彬没答他的话,继续问:“刘雪松的徒弟高盛铭,当初在夕影楼赛场上意图行凶,被周大人和林老将军收押在了沧澜城的大牢里,此事摄政王也该听闻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墨冥辰蹙了蹙眉,岂止听闻,他当时人就在夕影楼的赛场上。 “刚刚徐万山与下官说起,刘侍郎前阵子带着亲随去了宁州,秦夫人他们现在还在宁州,下官是怕刘侍郎此去是为着高盛铭之事,若是这般,那秦夫人他们……” 刘恒在十日前突然告假,说家中高堂身患重病,他要回去侍疾月余。 陛下感念其孝心,当即应允,却不想这刘侍郎侍疾都侍到宁州去了。 墨冥辰神色一顿,默了须臾,转头便往外去。 “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回府请安,”墨冥辰步子未停,朝顾文彬扬了扬手,“顾大人好好招待徐家人,待得本王有空了,再来问候。” 第525章 结发夫妻 第525章 结发夫妻 夜色已沉,摄政王府里却依旧人来人往一片忙碌。 墨冥辰刚到后院花园就遇到三姑娘提着一个小箱子颇为费力地要往马房去,见他过来,有些吃惊,愣了一下才俯身行礼。 墨冥辰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几个提着包袱的婢子:“这是在做什么?” 看这阵仗,是越家人要走了?!墨冥辰心中暗喜。 “回禀王爷,大老爷请了老夫人去琼竹寺进香,老夫人吩咐了明日一早就启程。” “琼竹寺?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墨冥辰蹙了蹙眉,京郊那么多大寺不去,偏要跑到盛州边界竹溪山上的小寺去进什么香? 三姑娘据实答道:“奴婢听大老爷说是弘法大师自西域归来,这几日在琼竹寺讲经,老夫人想去拜会。” 墨冥辰心中好笑,他那个大舅舅家里就没个吃斋念佛的,怎么突然对这些高僧法师的动向知道的这么清楚了? 墨冥辰也没再多问,挥手让他们自去忙了,抬步往观花苑去。 进院子的时候碧梧正送了越家大爷和大夫人出门来,几人见他进来,都俯身作礼,几人也不过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越鸿澜夫妇便告辞离去了。 “眼下宫中正忙,母妃怎么突然要去琼竹寺了?”墨冥辰进屋的时候,正见越老夫人在小佛堂里敬香。 “自南巡回来之后,你就一天到晚的见不着人,今晚回来的倒是赶巧,”越老夫人一身素衣,敬完香后,自佛堂里出来,瞥了一眼匆匆赶回来的儿子,“哀家与你舅舅和舅母去一趟竹溪山,最多三五日的功夫,哀家不在京中,这王府上下你可得好生打点着。” 墨冥辰扶了她在桌边坐下,劝到:“母妃想听弘法大师讲经,晚点儿子请了护国寺的主持将弘法大师请到京城来讲上几日便好,如今正是暑热之时,母妃又何必这般舟车劳顿,苦了自己的身子?” “哀家有日子没离开京城出去走走了,这个时节竹溪山上风景正好,去散散心也是好的。”越老夫人摇了摇头,抬眼见他眼中有忧色,笑道,“哀家又不是小孩子,此去不过一日的路程,还有你舅舅一家陪着,你还怕哀家出点什么事不成?”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墨冥辰蹙了蹙眉,就是有越家那些人陪着,他才不放心呢!他想了想又道,“母妃若是执意要去,儿子派些人随行护送,晚点儿子再去琼竹寺接母妃回来。” “你终日操心朝政和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别为哀家分神了。”越老夫人摆了摆手,觑了他一眼,“你大晚上的回来,就是为着这事?” 墨冥辰微微一愣,侧头摒了屋里的婢女,才开口:“母妃可听说了上月二十沧澜城厨艺大赛上的事情?” 越老夫人沉了脸:“别说是宁州厨艺大赛的第一了,就是她入宫当了御厨,立妃之事哀家也不会允准,历朝历代,你见过哪家王爷娶一个厨娘当正妃的?” 宁州厨艺大赛的事情她早听说了,她儿子回来这么久都没来她面前提,她还觉得奇怪呢,倒不想今晚就来开口了。 墨冥辰本是想问刘雪松的事情,听越老夫人这般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父皇的七皇叔当年不就是娶了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为妃吗?皇祖父不还赞这门婚事是天赐姻缘?” 越老夫人皱眉瞪了他一眼:“这能一样吗?那女子与宁平王是患难时的结发夫妻,宁平王妃后来还救驾有功,你皇祖父钦封了她为郡主,这才让她坐稳了王妃之位。” 那宁平王少时落难,在外娶妻生子后才得回朝,他们夫妻俩还护驾有功,才让当时在位的皇帝陛下亲允了这桩婚事。 “儿子与月瑶也是结发夫妻啊,儿子当年在夜北落难,她一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如今儿子还朝,身居高位后却将发妻拒于门外,连个正妻的名分都不给她,这事若是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指责儿子背信薄情吗?”墨冥辰干脆在桌边坐了下来,要与他母妃好好言说一番。 “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越老夫人愣怔了一下。 先前不是说当年在黑风寨中了算计,误打误撞遇到了那被抓进山寨的女子吗?怎么现在又成发妻了?! “是儿子之前没有说清楚,那日在黑风寨,儿子已与她拜过诸天神明,有天地作证结为夫妻,儿子还指天立誓,此生只与她一人共度白首,若违此誓必将惨死于战场刀剑之下,您瞧儿子这刚抛下新婚妻子去往晋北,没多久就身陷敌营,如今再不接她回府,指不定要遭多少报应呢。” “你住嘴!夜北之事,日后都不许再提!”越老夫人见他越说越没谱,气得拍桌。 自从回朝之后,这人胡说八道的功夫正是与日见长!旁的便罢了,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六年前他身陷夜北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可终究是她这个当娘的心头的痛,听得他拿这事开玩笑,越老夫人这心里就跟油煎了似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儿子这不好端端回来了吗?”墨冥辰敛了笑,奉了茶到越老夫人手边,“这些年儿子不能在母妃跟前尽孝,让母妃受苦了。” “自你父皇去后,哀家就只有你了,你要为先皇和陛下敬忠,守着这大齐的江山,却也还是替哀家想想,六年前晋北那样的事情,哀家再经不起第二回了。”越老夫人叹了口气。 她虽为女子,可也曾是后宫最得宠的妃嫔,前朝那些事情,她多少也是明白些的。 墨冥辰为什么会在夜北留了五年,跟大齐朝内的局势有多大的关系,他们都心知肚明。 墨冥辰身为皇子,护卫大齐安宁是他的职责所在。 可撇开身份不说,作为亲娘,想起夜北之事,她心里还是有恨的。 同是皇嗣,她的儿子自小出类拔萃,当不上太子,不能承继皇位便罢了,凭什么还要让那些不堪与他相比的人踩着他安然坐那把龙椅? 第526章 让她回府请安 第526章 让她回府请安 墨冥辰本是想来问刘侍郎去宁州之事跟他母妃有没有关系?毕竟不管是韩永璋还是刘雪松,当年都颇得他母妃喜爱。 前几日回府,他也听贺管家说起过刘侍郎的夫人登门拜访之事。 可现在自己无意提起的旧事戳了母妃的心窝,听得她这般感叹,墨冥辰便也不问了。 墨冥辰安抚了越老夫人,等得三姑娘回来,便也没再多留。 临到要作礼离去,墨冥辰想了想,还是开口:“儿子知道母妃嫌她门第不好,可儿子如今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无需得靠一门亲事攀附权贵,只想娶一个能真心相伴的人而已。母妃相看了那么多名门贵女,又有哪个是真倾心儿子,不是为了这摄政王妃的富贵荣华的?她是个好姑娘,儿子不求母妃马上应下这事,可也别一口咬死,至少该给她一个机会。” 想想这事,墨冥辰还真有些心塞。 自夜北归来后,他在这京中风评一落千丈,从前出门围观的女子能排一条街,如今若是撇开了身份,只怕个个对他都避之不及,也就秦大掌柜被他哄着骗着,还看得上他。 越老夫人坐在妆台前,隔着屏风看着站在外面的儿子。 真说起来,当初在谢府的时候她就觉得这秦娘子是个机灵的人,手艺又好,当时还想着让她进府来伺候给她作伴呢。 她看重门第,不止是想要给墨冥辰结一个好亲家,让他权势稳固,还是怕秦月瑶那样的身份,便是入了王府,也坐不稳摄政王妃这个位置。 她是宫里出来的人,更明白这后宅亦如战场。 摄政王府里就她这个老夫人坐镇,只要她容得下秦月瑶,这后宅就可安宁,可是放眼京中呢? 那么多侯门官家的夫人们都眼巴巴盯着摄政王府呢,她若做了王妃,日后应付不了那些自小长在深宅大院,工于心计的妇人们,到时候怕就不止是家宅不宁了。 她不是心狠的人,也明白两情相悦的可贵,因为自己曾有遗憾,所以眼瞧着儿子是真喜欢那姑娘,一开始便应了让人进府,这般做本是为着他们两人好,可偏她儿子性子比她还拧。 越老夫人默了须臾,终是叹了口气:“待得从琼竹寺回来,叫她到府上来给哀家请安吧。” 末了,又加了一句:“带着哀家的孙子和孙女一起来。” 眼看着还有半年先帝大丧便过了,墨冥辰的婚事已是拖不得了,如今这般情形,她便也只能先把人叫来瞧瞧,劝不动儿子,还能劝不动秦月瑶? ………… 七夕刚过,淮阳城的天就开始变了。 一早起来就黑沉沉的一片,颇有山雨欲摧之势。 “今日天气不好,师傅真要现在动身?”秦月瑶将包袱递给桑璟舒,看了一眼欲雨的天色,有些担心地劝到。 “不过一场雨而已,耽误不了什么的,你们也一路小心。”桑璟舒侧目看了一眼秦月瑶他们身后的宅院,“此去不知何时回,京中的一切,就劳烦你多照应些了。” “高盛铭师徒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师傅此去若遇凶险,我怎么跟桑老夫人交代?”秦月瑶蹙了蹙眉,“要不师傅先和我们回京,等我处理了京中之事,陪师傅一起去查。” “我只是去晋州暗访,他们不一定知道我的行踪,倒是你如今身在明处,既然知道那师徒二人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千万要多加小心才是。”桑璟舒笑着摇了摇头,默了须臾,“再说了,自己犯下的错,还是亲自去弥补一二才行,我若查到什么线索,便传信给你。” 秦月瑶见他这般,也没再多劝,只嘱咐了他小心行事后,便送他上了马车。 桑璟舒一早就走了,秦月瑶他们也没在淮阳城多留,收拾了行装,中午前就启程回京了。 就像君修远说的,越四爷这事不解决,他们在宁州就是开了酒楼,也注定不得安生。 如今急着回去,不止是去处理越四爷这件事,威远侯府还有一桩麻烦事在等着她。 姜长离没有收墨冥辰送来的聘礼,全都转手就给了秦月瑶当嫁妆,君修远本是想卷款去沧州自己的地盘上扩展一下生意。 毕竟他如今不仅欠了神医谷的钱,只怕还有份聘礼要备,可想着越家之事,又怕秦月瑶一个人应付不了,就随他们一起先行回京再做打算。 马车才出淮阳城,密密匝匝的雨点便落了下来,打在车顶,噼里啪啦分外吵人。 秦月瑶眼看着丹阳公主一直坐在窗边,连外面飘进来的雨打湿了衣裙都不觉,叹了口气,坐过去合上了车窗:“外面雨大,公主小心别着凉。” 丹阳公主转头看她,接了她递过来的帕子:“月瑶,你说你师傅他……”会回来吗? 后半句话,丹阳公主没有问出口。 昨晚桑璟舒的话,她也没应,当场转头就走了。 当初坚持了那么多年,都可以算得上是死缠烂打了,那是因为她觉得错在自己,是自己隐瞒,是自己在之后的七年里赌气放不下身份,耽误连累了他。 现在知道了这其中的误会,她不怨不恨,却越发忐忑了。 连她都看得出来桑璟舒如今对她满怀愧疚,桑璟舒自己难道不知道? 此一去不知旧事何时能了,若等桑璟舒想明白自己七夕时说的那番话不是出自真心而是歉意,他还会再回京城吗? “公主放心吧,师傅既然说要去弥补过错,便一定会回来的。”秦月瑶猜出了她后面的话,叹了口气,“师傅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都有公主的。” 桑璟舒因误会邹老先生的死与丹阳公主和孙铭有关,恨了他们这么多年,在浮香岛的时候却依旧没做真伤害丹阳公主之事。 先前在沧澜城听他们为丹阳公主辩解,桑璟舒虽未明说,却也还是回了淮阳来调查,若是他心里真只有仇恨,抛下了那份感情,想来也不会隐忍七年。 桑璟舒必定是会回京的,秦月瑶担心的,是丹阳公主能不能真原谅那个误会了她七年的人? 第527章 那不是冬至吗?! 第527章 那不是冬至吗?! 从淮阳城一路往京城去,时遇大雨。 秦月瑶一行也没有按原计划在大城镇投宿,天晴便走,下雨便躲,路上采买了食材后,若是赶路时到饭点却未见城镇,便干脆在山道水畔野炊。 反正这事他们来宁州的时候就做过,如今带上了酒肉,在山间野炊倒是比在城中落脚更让人欢喜。 这日行至两州交界,前后都是山道,一行人便又在溪边烧火做饭。 云深从车上下来,愁眉苦脸地来到了就着小溪洗菜的秦月瑶身边:“娘亲,阿豹都饿了一早上了,咱们再给它点吃的吧。” “早上不是喂过了吗?”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跟在云深后面,饿得趴在草地上,一双小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她的猞猁,摇了摇头,“它都快胖成球了,不能再多吃了。” 这才养了一个多月呢,当初那只身形矫健,动作敏捷的猞猁已经跟个球似的了。 “阿豹还小,正在长身体,就该多吃点。”云深撇了撇嘴,侧头看了一眼在一旁吃山楂糕的云薇。 妹妹出来这一趟脸都圆了一圈了,怎么没见娘亲不让妹妹吃饭? 太姥爷还说了,他们正在长身体,就是该多吃点才长得快。 “长身体也不是这么横着猛长的,你自己瞧瞧,它个头没长多少,可你现在都抱不动它了,再这么下去,日后它很容易生病的。”秦月瑶叹了口气。 不止是阿豹体重猛增让她担心,如今她女儿的体重也跟宠她的人数一样与日俱增。 孩子还小,她也不提倡什么姑娘家要瘦得跟个排骨似的才好看之类的思想,可云薇这般光吃不动弹也不行,这两日她还特意把云薇的零食都换成了少糖和更健康的糖果点心,还每日督着他们一起散步消食。 “谁说我抱不动了?!”云深一听,俯身去把地上的阿豹抱了起来。 这才刚搂起来就觉得吃力,等得箍着抱在怀里,云深晃了一晃,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我……不是阿豹重,是我力气太小了!”云深面上一红,辩解了一句,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猞猁,第一次意识到了这小家伙体重还真出了问题。 秦月瑶笑着起身,将阿豹从云深身上提了起来,又拉了云深:“饿的话,自己去林子里打猎吧,里面野兔山鸡多着呢。” 阿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双眼死死盯着秦月瑶。 它才痛失了一个好伙伴,就不许它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一下吗?! 阿豹盯了半天,见那人压根不看它,有转头去盯趴在云薇脑袋上的猴子。 从前只有它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它宠爱有加,除了一日三餐,大家还常喜欢喂它零嘴。 如今倒好了,那尖嘴猴腮的混蛋猴子分了它的宠爱不说,还常常欺负它! 早知道当初在那山林里遇到的时候,它就该先发制猴,将其猎杀,也不用挨到如今这般猞猁不如猴的地步! “阿豹,以后你每天跟着我和太姥爷一起晨练吧,等你变得跟从前一样瘦了,我再让娘亲给你吃大鸡腿。”云深蹲在阿豹身边,语重心长地说。 阿豹一听这话,四脚一翻,仰躺在地,悲痛欲死。 完蛋了,最后一个爱它宠它的人都要弃它而去了,日后这日子决计不会好过了! 痛定思痛的阿豹经历了一翻挣扎后,终于决定不再依赖这些翻脸比翻树叶还快的人类,作为一只有志气的猞猁,它要去树林里猎点兔子填饱肚子! 这才刚跑到林子边上,天空中突然落下一声巨响,吓得它身子一头,扭头就往跟过来的小主人怀里扑。 云深被它这重重的一扑又按倒在地,刚痛呼了一声,仰头看到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忙喊:“娘亲,下雨啦!” 等得那雨点砸到脸上,咕噜噜滚了下去,他又是一愣。 这是什么雨?居然是硬的?!砸着好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连人带猞猁被太姥爷捞了起来,飞快往道旁的马车上去了。 这午饭还没做好,就突然遇到了冰雹。 一行人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上了车,秦月瑶看着车窗外密密实实砸下来的冰弾子,皱了皱眉:“这冰雹下得这么大,咱们还是先找地方躲躲吧!” 他们是在马车里砸不着,可拂衣和月照还在外面驾车呢! 再说了,这么大的冰雹,马儿也受不住啊! “此去二十多里地全是山道,也没什么城镇,不过转过这个山头往上去一点就是琼竹寺了,要不我们先去寺中躲避一下?”君修远建议说,挪到了车窗旁,盯着外面的奇景看。 看过下暴雨,下大雪,还是第一次见着七月间里下冰珠子的,他们这次出来,还真涨了许多见识! 拂衣和月照驾着马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琼竹寺门口,眼下冰雹未停,琼竹寺的车马众多,车夫和僧人们都在忙着将停放在寺外的马车往棚子里牵。 琼竹寺的僧人见他们过来,也没拦着,帮他们安置好了马车,又领了他们往寺中客苑去。 “几位施主来得正巧,这几日弘法大师在寺中讲经,施主们若是感兴趣,可以过去听上一听。”小沙弥带着他们穿过长廊,热情地介绍。 廊外冰雹未歇,秦月瑶笑着应了,心想着就算不是信徒,不去听经,回头也要好好去敬香捐些功德钱,答谢这寺中僧人的收留之恩。 等得绕过回廊,就见前面的挂着听松牌匾的大院门口守着几个护卫。 那些护卫一身软甲,腰佩长剑,穿着蓑衣,在密实的冰雹里岿然不动,坚守岗位。 “听松院里住着几位贵人,施主们随贫僧去旁边的聆雨院吧。”小沙弥状似无意地说起,却也是在提醒他们不要在客苑里乱跑,冲撞了贵人。 “那个护卫瞧着有些眼熟啊。”领命到淮阳城放灯,如今又与秦夫人他们一同回京的惊蛰伸头打量着那离他们最近的护卫,看了须臾,一拍脑门,“那不是冬至吗?!” 平日里大家一身青衫隐在暗处,如今穿得有模有样,偏又拿蓑衣斗笠遮得严实,他还差点没将这同为二十四煞的同伴给认出来! 第528章 容我准备准备 第528章 容我准备准备 谷雨听惊蛰一说,一看还真是! 两人正想跟那在漫天冰珠子里认真当护卫的冬至打个招呼,却被君修远一把抓了,匆匆拉着往聆雨院去。 早在马棚里下车的时候,他就瞧见周围马车里有几辆标着越家家徽的马车里。 进来的时候还悄悄提醒了秦月瑶小心为妙,如今在这里看到护卫的是墨冥辰的人,那院里的贵人只怕说的不是越家的哪位爷,而是越老夫人了。 林婉前些时候来信,说当初刘侍郎是得了越老夫人的手谕,私下将高盛铭提走的。 越老夫人虽是个后宅妇人,可毕竟曾是宫中宠妃,还是摄政王的娘,又是宁州越家的人,跟他们镇南将军又是亲戚,这随便哪一条拿出来,沧澜城的知县都是要卖她面子的。 高盛铭被弄出来不要紧,问题就在于越老夫人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只是卖刘雪松的人情,帮他救徒弟便罢了。 可她既然知道高盛铭之事,就该知道宁州厨艺大赛上发生的事情了,她这般做,会不会是针对秦月瑶?虽然那刺客说是越四爷下令来刺杀的,可这其中又有没有越老夫人的意思? 这几日他们都在暗地里琢磨这件事情,只是不管真相如何,淮阳城遇刺之事,现在是更不好跟墨冥辰讲了。 秦月瑶眼下已不在担心这个问题了,她现在苦恼的是要不要去给这位未来的婆婆请安? 要说她这运气也没谁了,半路躲个冰雹,也能遇上越老夫人! 外面冰雹是越来越小了,可不下冰雹老天爷又开始下大雨了。 看着雨势,他们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何况这一行有丹阳公主,有君修远,惊蛰他们都认出那边的护卫有墨冥辰的人了,指不定那位叫冬至的大哥还认出他们了呢! 墨冥辰昨日传书说起越老夫人让她回京后带着孩子过府请安的事情,若是现在避着不见,回头被越老夫人知道了,那不是更招她厌恶,说自己不知礼数吗? 可现在过去了说点什么?问问伯母你是否吃得好睡得好?有没有撺掇你家四弟派人杀我? 而且她这里还有个对越家不满与日俱增的外公呢! 自那日给刺客留信后,他们就再没见夜枭的人过来行刺。 这本是好事,可她外公等了两日也没再遇到刺客,突然就有些不满了。 说是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是不成事的,听到他的名号居然就不敢来了,一点锲而不舍的精神都没有! 秦月瑶在厢房里,看着窗外的雨幕,越想越觉得头大如斗。 “属下去打听了,今次是越侯爷一家陪同越老夫人特意过来听弘法大师讲经的,老夫人他们是昨日到这里的。”正想着,出去打听情况的拂衣已经回来了。 君修远挑了挑眉,说是越侯爷的话,来的就是越家大爷越鸿澜了。 越家老太爷还在世,已近古稀的老太爷精神矍铄,手里还握着越家家主之位,却早早将侯爵之位过给了长子,说自己年迈多病,不堪重任,这放眼大齐还是头一遭,能这般做,全凭越娘娘多年的圣宠。 “越娘娘来了?”丹阳公主不知刺杀之事,听得越老夫人在此,转头去看秦月瑶,“既然这般赶巧,不如我带你过去请个安吧?” 都知道越老夫人在这里了,他们这些晚辈自然是要去请安拜会的。 上次在瑞王府花园匆匆一见,那个时候越老夫人虽说误会了秦月瑶跟君修远的关系,可眼瞧着两人相处还是不错的。 这些时日一直是墨冥辰和他们这些外人在越老夫人耳边煽风点火,越老夫人还没好好见过这位准儿媳呢! 他们越娘娘最是人善心慈耳根子软的,又好美食,要她说,早该让这两人见上一见,好好相处,指不定墨冥辰都不用开口,越老夫人就催着赶着让秦月瑶过门了。 秦月瑶愣了一愣,干笑了两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个……容我先准备准备。”秦月瑶搓了搓手,起身去翻行李。 知道这是躲不掉的,可第一次见男方长辈,墨冥辰还不在身边,她紧张!她害怕! 尤其是,她现在还连点礼物都没有准备! 这一路过来,就只给酒楼里的人带了许多土特产,还有些并不是特别贵重的首饰。 秦月瑶现在心好痛,只感叹自己为什么这么穷,穷到连点像样的礼物都买不起! 虽是这般,秦月瑶还是翻了一套像样的衣裙出来,到隔壁的屋子换上,重新梳了发髻,等看着手里一小包流苏临走时给她塞到包里的胭脂水粉,又有些犯难了。 这古人的化妆品她实在用不惯,平日也不喜欢涂脂抹粉,遇到大场面需要装扮的时候,多是流苏帮她上的妆。 秦月瑶想仰天长叹,当初只让李三全一个人回去多好,若是流苏在身边,现在她也不至于这么慌乱! 丹阳公主在屋外等了半天,见她垂头丧气地出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振作些,不过是去请安叙话,又不是要你的命。” 秦月瑶咧嘴给她笑了一个,心里发苦。 现在还真说不住,指不定越老夫人就是想要她的命呢! 隔壁屋子里的人都趴在窗口看他们,丹阳公主瞥了一眼在屋里不打算动的君修远:“你也许久没去请安了,不一起过去?” “我一个外男,怎么好这般唐突冒失地去老夫人院里请安,还是等晚点弘法大师讲经的时候,再去佛堂问候吧。”君修远眯着眼笑了,打量了一眼装扮整齐的秦月瑶。 那样的修罗场,他才不去呢! “瑶丫头,你可是烨火教教主的女儿,硬气点!”姜长离撑头坐在窗边笑了。 瞧这架势,就跟他当年去鸿胪寺卿府上拜会他未来老丈人和丈母娘没什么分别。 秦月瑶顶着一屋子人的目送,跟着丹阳公主出了聆雨院,往听松苑去了。 姜长离坐在窗边,琢磨了几秒,突然觉得不对,拍桌直想追出去。 他当年是去府上求娶,想让二老将他们的心肝宝贝嫁给他,他外孙女又不是要求嫁,凭什么去请个安都要被吓成这样?! 第529章 让哀家好好瞧瞧 第529章 让哀家好好瞧瞧 屋外暴雨如注,越老夫人坐在桌边,拉紧了身上的薄毯。 “老夫人,三姑娘去灌汤婆子了,还是让奴婢去给老夫人拿个火盆进来吧。”碧梧关紧了窗户,又取了一条薄毯盖在越老夫人腿上,劝到。 “这么大的阵仗,叫大哥他们瞧出什么来就不好了。”越老夫人摇了摇头。 她这畏寒和头疼的毛病,都是早些年在宫中落下的了。 寒冬腊月时还好,便是穿得比旁人厚些,屋里炭盆暖炉多些也看不出什么益处。 偏着暑热夏日最是磨人,平日天热穿得都是夏衫,这一到下雨天气转凉,她便如坠冰窖,分外难熬。 “那奴婢去给老夫人取些热粥来,您用了也暖暖胃。”碧梧叹了口气,心疼老夫人这般身体状况,还要藏着掖着不让人知。 越老夫人眼下也没什么食欲,只是见碧梧这般,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让她去准备。 碧梧刚开门,外面三姑娘正好拿着灌好的汤婆子回来了。 她将汤婆子给了越老夫人捂好,才说:“老夫人,公主殿下正好到琼竹寺避雨,听说老夫人在这里礼佛,特意和秦娘子一起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几日不见人,这丫头原是跑外面来了?”越老夫人挑了挑眉,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三姑娘,“你说她跟谁一起过来的?” “秦记酒楼的秦娘子,公主说她这次去宁州正好遇上了比完赛回京的秦娘子,就与她结伴同行了。”三姑娘替越老夫人理了理毯子,默了默才问,“要奴婢请她们进来吗?” 越老夫人愣了一下,不是说等她从琼竹寺回京,再让墨冥辰把人带到府上请安的吗? 怎么这么巧就在这里遇上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把这些都撤了,扶哀家到外面去。”越老夫人将汤婆子放到了桌上,又将身上腿上的薄毯都扯了下来,从桌边站起身,要往外屋的主座上去。 “可是,老夫人您……”三姑娘见她这般,拿了汤婆子心疼地跟上。 阴雨天里老夫人这旧疾总犯,这个时候就该捂严实了卧床休息,怎么还能这般见客? 越老夫人理了理衣摆,没有去接三姑娘递过来的汤婆子,朝她挥了挥手:“去唤她们进来吧。” 眼下被这突如其来的请安一吓,她这会儿居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身上一点寒意都感觉不到了,精神得仿佛年轻了十岁,正是会会这位秦娘子的好时候! 丹阳公主和秦月瑶等在屋外的长廊上,眼见三姑娘出来请,秦月瑶深吸了一口气,才跟着丹阳公主一起往屋里去。 越老夫人端坐在外间的主座上,眼见丹阳公主进来,含笑朝她点了点头,还站了起来朝她招了招手:“多日不见你到府上请安,本还想问问是不是府里有什么事忙,却不想你是自己跑出来玩了。” “雅儿这一路还惦念着越娘娘呢,没想到这么巧就在这琼竹寺里遇到了,咱们这就叫缘分啊。”丹阳公主笑着快步到了越老夫人身边,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皱了皱眉,“下雨阴天的山里冷,越娘娘怎么也不多穿些。” 秦月瑶站在几步外,瞧着她们这般,有些傻眼了。 刚过来的时候她说自己不太懂这宫中礼数,问丹阳公主这礼要怎么做。 丹阳公主也只说学她便好了,可现在这样,她学个啥? 上前去也拉了越老夫人的手,说自己惦念她? 这样肯定是会挨打的!果然身边这些人就没一个靠谱的! “民女秦月瑶,给越老夫人请安见礼了。”秦月瑶暗叹了一口气,规规整整地俯身作礼。 等得丹阳公主扶了她坐下,越老夫人才抬眼看向秦月瑶。 一身青碧色的长裙,流云髻上簪了两支玉簪,俯身垂首,一副恭敬乖巧的模样,倒是跟前两次见着的时候有很大的差别。 “坐吧。”越老夫人颔首点了点头,抬手让一旁的三姑娘给她搬了个凳子来。 “瑶妹妹一听越娘娘在听松苑,便想着要过来给越娘娘请安,她这次……” 丹阳公主正准备将秦月瑶好夸一通,却被越老夫人截了话头:“雅儿这一路冒雨过来,现在安也请了,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雨大天寒的,当心着凉。哀家跟秦娘子单独有些话要说。” 丹阳公主愣了一下,这就让她走了? 请安是她怂恿的,她怎么能把秦月瑶一个人丢在这里! “不过是问几句话而已,还怕哀家吃了她不成?”越老夫人见她迟疑,挑了挑眉,“你若担心,就把她一起带走,权当哀家今日没见过她。” “越娘娘说笑了,雅儿哪是担心这个,”丹阳公主讪笑了一声,扫了一眼侯在一旁的三姑娘,“听说琼竹寺的斋菜不错,这雨大天寒的,雅儿去斋厨里瞧瞧,给越娘娘备碗羹汤暖暖胃。” 现在让她出去不要紧,她还得找个机会再进来才行! 越老夫人点了点头,眼见丹阳公主出了厢房,她看了一眼三姑娘,让她也出去合上房门后,才看向一直乖巧坐着的秦月瑶:“前两次见你时都不似这般拘谨,怎么,很怕哀家?” 在谢府的时候这人可是当着他们的面编故事编得天花乱坠,瑞王府那次更是一上来就拉扯着她还让她磕了头昏厥,今天见她这般,倒有些不习惯了。 “越娘娘面慈心善,待人宽和,民女两次得越娘娘相救,对越娘娘并无惧怕之意,只是越娘娘金尊玉贵,民女见了,心生敬意,不敢造次。”秦月瑶又起身作了个礼,恭敬地说。 “你这话说得,哀家何时两次救你了?” “当初在谢大人府上,民女被指僭越犯上,幸得越娘娘垂怜,才免于一难,后来在瑞王府上,民女斗胆冒犯陛下和越娘娘,也是越娘娘开恩饶恕,才没有治民女不敬之罪,越娘娘的大恩民女一直感怀在心。” 越老夫人板着一张脸看着她,听到这话,忍不住眉眼松动了几分。 瞧着乖巧小心,可这伶牙俐齿的性子还是没改呢! 这样一个丫头,留在府中倒也添趣,只是…… 越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看着秦月瑶低眉垂眸的模样,默了须臾,突然道:“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第530章 有多不喜欢她? 第530章 有多不喜欢她? 秦月瑶前两次就发现越老夫人喜欢看她了,从前不知道原因,只当她觉得自己好看。 如今明白了,现在听她说要好好瞧瞧,便端了笑抬起头,大方地让她看。 越老夫人与她娘,同出宁州,因阮斋主之事结识后,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也是因着这份交情,当初越老夫人才会对柳絮衣和她娘一起许下那样的诺言。 换做寻常侯府的妾室,别说得皇家许婚了,连入宫给妃嫔们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此番急着查找能证实当年之事的证据,证明她的身份,一来是要赶在威远候翻脸前抢占先机,二来也是为着墨冥辰父皇留下的那道赐婚遗旨。 这事对外不能轻易吐露,可在越老夫人面前,姜琳曾嘱咐了她一定要第一时间说出来。 秦月瑶明白她娘这是要她打感情牌了,眼下见越老夫人看着她眼中疑惑渐重,心想着机会就在面前,只要越老夫人一开口,她这一手的好牌马上就能放出去了。 却不想越老夫人只是看了她片刻,什么也没问,颔首让她又坐了回去。 “孩子们还好吗?”越老夫拢了拢袖子,淡声问。 上次墨冥辰留了两个孩子在王府住了一晚,有墨冥辰在两个孩子跟她亲近了不少,这祖孙三人相处甚是融洽,第二天一早墨冥辰送孩子们上私塾去之后,她便越发念念不舍了。 本还想让墨冥辰常带孩子们回府,却不想没隔多久这丫头就带着孩子们去宁州比赛了。 这一别近一个月,她想念孙子、孙女想得心肝儿都疼了! 这人倒好,过来请安,居然不带他们一起过来! “回禀老夫人,孩子们都好,还常惦念老夫人,只是过来得匆忙,民女怕两个孩子闹腾扰了听松苑里的清净,没敢擅自带他们过来。”听她问起孩子,秦月瑶又在心底笑了。 她的感情牌可不止她娘,还有两个讨老夫人欢心的孩子呢! 这般想想她觉得自己挺可怜的,自己的亲人都那么讨老夫人喜欢,偏自己就是个被她瞧不上的! 她刚刚不带孩子们过来,也是因着这听松苑里不止越老夫人一人,还有越家侯爷。 越家这些人的目的不明,一个越四爷就够她头疼了,在越家其他人面前,她还是得先护着孩子们,不想节外生枝。 越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层,便也没怪她不带孩子们过来了,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秦家今次出了个榜眼,哀家瞧着他才学不错,你从前在家,可念过什么书?” “回禀老夫人,民女略识得一些字,念过书。” 越老夫人挑了挑眉:“都念过什么书?《女则》、《女训》之类的可读过?” “……”秦月瑶愣了一下,她从九年义务教育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念的书可多了! 可唯独这什么《女则》、《女训》之类的没读过,偏这种书好像是大户女子闺阁必修课本,她现在要怎么答?! 秦月瑶想了想,才说:“回禀老夫人,民女少时家中清贫,家里的钱都用来供养三弟读书了,民女也是跟着他学了一些字,看得都是三弟挑选的书,后来又读过一些《茗山朝记》和《庸园杂录》等文人雅士留下的食谱。民女自知不足,待得回去一定好好研习《女则》、《女训》。” “你还看过秋茗先生的《茗山朝记》?”越老夫人本还想拷问为难一下呢,一听她说起食谱,眼睛一亮。 她往日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欢美食,这些文人雅士写的食谱,她闲时常看。 这好的吃食,不仅是色香味俱全,落在那些雅客笔下,用行云流水的文字一修饰描绘,只看便觉赏心悦目,悠远留香。 “秋茗先生笔下所记菜肴不仅详细精巧,还讲究四时不同,处境不同而食饮有异,美食在老先生笔下不仅富有诗意,因时因地取食还颇有养生之意,民女曾仔细研究过《茗山朝记》,略学得一些皮毛。”秦月瑶见她这般,抿唇笑了。 自穿越到大齐后,她别的不说,这研习食谱的功课从来没落下过。 尤其是在桑璟舒让她完善师祖留下来的食谱后,她更是寻了好多前人留下的食谱来看。 这《茗山朝记》可算得上是食谱中的精品了,半年的时间里,她都翻了好几遍了。 “你还研究了上面的菜肴?”越老夫人眼睛又是一亮,脱口问罢才觉不对,轻咳了一声,又敛了神色,“女儿家多读些书是好的,只是这《女则》、《女训》是教导女子言行仪德的,是女子的立世之本,你已身为人母,日后还要为人妻,这些书不可不读。” 说好了要为难人的,怎么一说起吃食,自己都给带沟里去了! 秦月瑶忙点头应了,又端坐着等她发问。 越老夫人看着她,本想问问琴棋书画是否精通,可转念又想她都说了家里的钱都拿来供那榜眼念书了,想来这些高门贵宅里大家小姐学的东西,她多是没机会学的。 “可会女红刺绣?”别的没钱学,可这缝衣刺绣的手艺,总是自小就会的吧? 越老夫人这般问着,末了才意识到,开口前已经在替她考虑了,居然还挑些让她能答得上的问题来问。 偏这问题秦月瑶还真答不上,眼中的苦涩一闪而过,秦月瑶低声说:“民女略懂刺绣,能做些衣裳,只是若论绣工……” 说到后来,声细如蚊。 她练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练得针脚整齐漂亮了,满心欢喜地做了一条腰带。 可若是要她绣花,只怕还得练上个一年半载了。 没读过《女则》、《女训》,不懂女红刺绣,看来她还真不是越老夫人心中的完美儿媳人选! 越老夫人瞧着她低眉垂眸,脸上一副掩都掩不住的苦恼之色,唇角的笑意也压不住了。 这样的姑娘,还真跟那些千篇一律的名门贵女们不太一样。 “哀家有些乏了,你也回去吧,等得雨小了便与雅儿快些动身离开,别在琼竹寺耽搁了。”越老夫人朝她挥了挥手,起身往里屋去了。 秦月瑶忙作礼告辞,出了听松院后,垮着一张脸往回去。 还这般赶着让她离开琼竹寺,这是得有多不喜欢她?! 第531章 看一出好戏 第531章 看一出好戏 廊外雨势渐小,秦月瑶心情郁闷,没有马上回聆雨院,在长廊上晃悠。 越老夫人都这般说了,她是该马上走呢?还是该马上走呢? 可这么走了,就像是铩羽而归,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要不去做点《茗山朝记》上学来的美食,投其所好,讨好一下? 秦月瑶一路琢磨着往外去,刚从客苑长廊尽头的月门出来,一转头正好看到了宝殿与院墙间的小巷里有两个人影。 背对着她的是一个身着缎青色锦衣的高大男子,瞧不见容貌,可看衣着也知身份不俗。 他面前的那个靠在红墙旁,身形被遮了大半,却也能见那玄黑的衣摆,和腰间的短剑。 两人本是在低声说着什么,靠在墙边的黑衣男人察觉到秦月瑶,侧头一瞥,眼神锐利如刀。 秦月瑶心神一凛,在锦衣男子转头之前,已经掉头快步朝聆雨院去了。 虽是不认识那黑衣人,可那人的眼神太可怕了,凶狠得像是要杀人一般。 这样的眼神,不是寻常人能有的,而且还让她觉得眼熟,就跟那日在客栈里遇到的刺客似的。 想到这个,秦月瑶的心又沉了一沉。 刚进聆雨院,就见丹阳公主迎了上来:“你跑哪儿去了?” 她这才端了莲子汤到听松院呢,本以为她们还在叙话,却不想一小会儿的功夫,秦月瑶居然就没在听松院了。 “出来见着风景好,就随意逛了逛。”秦月瑶笑着打哈哈。 “你们聊什么了,我怎么瞧着越娘娘脸色不太好?”丹阳公主拉了她往房里去。 她送莲子汤进去的时候,越老夫人正靠在床边与三姑娘说话。 说的什么她不清楚,可瞧越老夫人那脸色惨白的模样,总觉得不太对。 “问了些读书识字和女红刺绣的事。”秦月瑶叹了口气,她就说吧,越老夫人这是不喜欢她。 “只问了这个?”丹阳公主却是笑了,原就只问了这个,瞧越老夫人刚刚让她出去的架势,还以为会多刁钻呢! “问得简单,可我答得不好啊。”秦月瑶撇了撇嘴,她还真不觉得这问题简单,尽是问些她不擅长的! “越老夫人还让我们等得雨小了赶紧离开琼竹寺。”秦月瑶站在窗外,看了一眼朦胧的雨色,“我记得这里离嘉平城不远,现在动身晚上宿在嘉平城,明日一早便能回京了。” “她让走便走?这琼竹寺又不是她修的。”姜长离正在窗边和君修远下棋,听得这话,挑眉道,“左右都是要住一晚才能到京城的,以其让拂衣和月照他们淋着雨赶路,何不在此留宿一晚,等得明日雨停了再走?” 屋里的拂衣和月照一听这话,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从这里去嘉平城,还有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呢。 “我都还没给越老夫人请安呢,现在就走了,岂不是太失礼了?”君修远一盘棋正杀到兴起处,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缓声道。 秦月瑶见他们这般,便也打定主意不走了。 越老夫人本就是友好地建议他们离去,又强硬地要撵她走,这才一个回合,她就这般灰溜溜地走了不是她的风格,待她整装打点,再战三百回合才是正经事! 暮色四沉之时,终于云开雨霁。 从斋堂出来,清亮的夜空里新月低垂,繁星闪烁,空气里飘着泥土的清香,这夜色倒是十分怡人。 弘法大师有堂晚课,君修远琢磨着越老夫人应该会去听,便准备过去等着,好给越老夫人请安见礼。 琼竹寺修在山巅,偌大的寺院恢弘气派,余下的人都加入了饭后散步大军,在琼竹寺的宝殿广院间夜游。 君修远请完安,是和三姑娘一起回的聆雨院。 三姑娘说越老夫人晚间要去寺里的宏光塔点灯祈福,请了秦月瑶陪她一起过去。 秦月瑶一听这消息,心里一紧。 不是不喜欢她吗?怎么这大晚上的,要她陪着去点灯祈福了? 秦月瑶揣着一颗满是忐忑和怀疑的心,与三姑娘一起出了聆雨院,才到回廊,就见披了件狐裘的越老夫人与提着佛灯和清香的碧梧在等她。 “哀家和秦娘子过去就好,你们都回听松院去吧。”越老夫人示意碧梧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了秦月瑶,唤了她跟自己一路往宏光塔去。 “越娘娘,我们真是去点灯祈福的?”秦月瑶踏着小碎步一路跟着越老夫人往高处去,憋了半天忍不住问。 只让她一人跟着,还是往那人迹渐少的地方去的,该不会是要埋伏她吧? 秦月瑶下意识地悄悄按了按藏在袖子下面的袖箭,这走向可不太好啊! “不去点灯祈福,那不成哀家还是要带你秉烛夜游?”越老夫人侧头瞥了她一眼,瞧见她眼中狐疑之色,挑了挑眉,“害怕了?” “民女是怕夜深寒重的,伤了老夫人的身子。”秦月瑶猛摇头。 “让你早些离去你不走,现在知道害怕了?”越老夫人笑了“辰儿说你对他倾心以待,与那些看重他身份地位的女子不同。” 秦月瑶神色一正,马上答道:“王爷待民女一片真心,民女自当以真心相报,才不辜负王爷的一片情意。” 越老夫人叹了口气:“哀家瞧着,你与那些女子的确不同,只是这些不同,放在你与辰儿之间是件好事,放在其他时候,就未必了。今晚让你过来,是想让你瞧一出好戏。” “好戏?”秦月瑶抬头看了一眼石阶之上灯火幽幽的宝塔,越发不解了。 “这大族高宅里,最不缺的就是权势倾轧的好戏,一会儿你只当是哀家的婢女,且看且听,切勿言语。”越老夫人伸了手,等得秦月瑶扶了,与她一起拾级而上。 秦月瑶低声应了,与她一起往宏光塔去。 这是前任宫斗冠军要跟她传授宅斗知识了?这般好的事情,怎就叫她给遇上了? 只是前面那宏光塔里空无一人,她们这台戏,是要跟谁演,跟谁对呢? 第532章 静待时机 第532章 静待时机 宏光塔底层静立在一尊金身大佛,佛像前两排燃得正盛的油灯将原本昏暗无光的塔底照得透亮。 越老夫人从秦月瑶手中取过油灯,亲手点燃后供奉到了佛前,又从篮子里取了三柱清香。 秦月瑶提着篮子站在一旁,奉行刚刚越老夫人交代的且听且看,切勿言语。 她其实有些不明白越老夫人今晚为何要带她来此? 听她先前所言的意思,今晚这出好戏,唱对台的该是越侯爷一家了。 君修远曾与她说过越家人的脾性,自墨冥辰身陷晋北后,那些从前攀附着越老夫人谋取权势富贵的手足亲人们对她不闻不问,五年多里都弃她于不顾。 丹阳公主虽说越老夫人最是心善随和,可秦月瑶也明白,那份心善随和只是用在她喜爱的小辈上而已。 越老夫人当年可是果断弃了恋人入宫,还一跃成为敬武帝的宠妃,圣宠那么多年,皇权两换,那么多的妃嫔里,也只有她在敬武帝死后从宫中抽身出来,如今安然尊享富贵而不是如其他太妃,太上妃嫔们那般被迁去了行宫孤独终老。 她娘也说过,越老夫人是个懂分寸进退,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任由越家人欺负? 今夜越老夫人既然带她来了宏光塔等着,是准备吊打她大哥越侯爷了? 若是这般,还真是一场好戏,可是,为什么要让她这个外人来看?! 秦月瑶抿唇看着一脸平和,安静点香的越老夫人,越看越觉得这老夫人深藏不露得有些可怕了。 “二妹在宏光塔中点灯,是为了摄政王祈福呢?还是为了越家?”清冷的声音自塔外传来,秦月瑶侧头便见了一个素衣白裙,金簪挽发的贵妇缓步走了进来。 “哀家所祈,是为大齐百姓安宁,墨家江山稳固。”越老夫人将点燃的清香插到香案里,拢了拢微敞的狐裘,转身笑看着门口的人,“怎么只有大嫂一人,大哥竟是不敢自己过来吗?” “侯爷本是想来点一盏佛灯,为越家祈福的,可眼下突然有公务缠身,便让妾身过来了。”越家大夫人这般说着,却只是站在原地,静看着越老夫人,“二妹身为越家人,如今越家遭此劫难,二妹真要弃之不顾吗?” “大嫂都不是越家的人,居然还这般关心越家的死活?” 大夫人见她面上风轻云淡的神色,蹙了蹙眉:“出嫁从夫,妾身嫁入越家,与侯爷夫妻一体,自是越家的人了。” 越老夫人笑了:“大嫂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哀家嫁入皇城二十七年,早已是墨家的人,如今不过是空顶着一个姓罢了,你们若是觉得不妥,日后哀家不姓越了便是。” “你——”大夫人愣了一下,皱眉盯着越老夫人,她是在这位越家二女儿入宫后才进的越家,从前对她只有耳闻,却不想隔了近三十年,这人居然这个冷血,不顾家族荣辱,竟是连自己的姓氏都可以不要了吗? “娘娘便是不再姓越,可越家对娘娘有生养之恩,如今公爹命在旦夕,娘娘知恩不报,不怕遭天谴吗?”大夫人咬了咬牙,便是不管她的长兄,越老太爷的命,她总该顾着的吧? 再怎么说,那人也是她的亲爹啊! 越老夫人冷笑了一声,颔首冷眼看着大夫人:“越家满门的荣华,都是哀家以一己之身换来的,越家养了哀家十八载,如今也算是连本带利地还回去了,哀家待你们已算宽宏,如若再想紧逼,就别怪哀家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了。” 她虽然声音不大,也听不出太多情绪。 可颔首静立于这宝相庄严的佛殿里,被身后的万千烛火一迎映衬,华光之下足见凤仪万千之态。 “你什么意思?”大夫人见她这般,气势不由得低了几分。 越老夫人挑眉一笑:“原来大嫂还不知道吗?大嫂真该去问问,当年他们为了逼哀家入宫,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是他们一心将哀家推上高位,遭此下场,也是自作自受。如今你们越家满门的命都握在哀家手里,你们若是不想全族覆灭,最好就此收手。” 这二十多年来,她就宛若是越家的提线木偶一般,任他们予取予求。 这般隐而不发,不是忘了前尘旧事,而是在静待时机罢了。只有等得他们最盛之时,才能让他们摔得最惨。 她那狠心逼死她母亲的爹说得不错,她自小就是个懂事冷静,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 “钱宁河之事,是你做的?!”大夫人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越老夫人。 去年钱宁河决堤,先帝下旨让封地所在的越侯爷督造堤坝。 这修筑河堤的大工程,原是要六部协同,钦差督办的,可有越老夫人使了关系,将这等肥差全部纳入了越家囊中。 这堤坝修了近一年,不止是她家越侯爷,越家上下都从中捞了不少油水。 可等得坝成审查,却被工部的官员驳回,说他们所用的材料,建造的规格都不合规定,要他们重建,若想将此事瞒下不上报,便需得在三个月内整改完成,还要侯府自己掏钱。 这十数里的河堤都要重改,别说这三个月的时间不够整改了,就是那些巨额的款项,他们也拿不出来。 原以为他们是被外人从中作梗坑害了,却不想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这位越娘娘做的? “越家因哀家分封受爵,这些年不念皇恩为国敬忠,反而以权谋私,贪权夺利。遭此一事还不知悔改,现在居然想动哀家母亲的嫁妆?那些东西,可从来都不是越家的。” 这些人趴在她身上吸了多年的血便罢了,如今眼见这事办砸了,不敢让她去给他们求赦罪的恩典,为了凑齐整改的款项,居然到京城来问她要她娘的嫁妆。 她当年可是看着她娘被折磨致死,有这样的事情在前,他们居然还有脸来讨要她娘的东西? 大夫人默了须臾,垂眸笑了:“侯爷早知道越娘娘会这般,越娘娘既然不念旧情,便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她扬手一挥,塔外的的夜色里便走出来三个持剑蒙面的黑衣人:“越娘娘今晚若想活着走出宏光塔,就把玉戒交出来吧。” 第533章 护越娘娘周全 第533章 护越娘娘周全 秦月瑶一直提着篮子站在一旁静观其变,专心当她的婢女。 眼瞧着她以为的一出宅斗大戏原来是复仇大戏,还转瞬间演变成了持剑抢劫,心中想法已经轮转了千百回。 大夫人刚扬手唤人,才放了一句狠话,离她只有几步远的秦月瑶就已经动了。 秦月瑶挪步的瞬间,已丢了篮子,反手从腰后抽了盖在外裳下的匕首,一把揽住了大夫人,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的颈间:“若敢轻举妄动,我就当场要了你们主子的命!” “你敢?!”大夫人愣怔了一下,刚厉声喝了一句,就觉颈间一痛,忙声音发颤,抬手阻止门外的黑衣人们上前。 秦月瑶挟持着大夫人往后退了两步,紧盯着门口的黑衣人,低声对越老夫人说:“越娘娘放心,有民女在,一定会护越娘娘周全。” “你跟哀家来点灯祈福,还带着凶器?”越老夫人的手本已在狐裘下按住了短剑的剑柄,却不想秦月瑶先她一步动了手,这会儿她站在秦月瑶身旁,挑眉打量这个挟持人质的丫头。 “我……”秦月瑶噎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我这也是为了保护越娘娘。” 得亏她带了武器防身,否则这一路过来,一个护卫都没带,这会儿在塔下,不是要任人宰割? 她可不只是带了防身的武器,若是半个时辰内未归,外公他们还会过来找人。 “回去告诉越鸿澜,想让他夫人活命,就马上带着他的人撤出琼竹寺,滚回宁州去。”越老夫人从秦月瑶身上移开了目光,冷眼看着外面的三个黑衣人。 三人都站在门外没动,为首的一个左手抽了腰上的匕首,在自己提剑的右臂上擦了擦,才挑眉笑道:“越娘娘误会了,我们今晚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到玉戒回去复命。” “你们若是想要夫人的命,只要交出玉戒,在下愿为你们拱手送上。”黑衣人说罢,蓦地将匕首一掷。 越老夫人拔剑,上前一步刚想要挡,那匕首却是先她一步,扎进了大夫人的心口。 大夫人惨叫了一声,腿脚一软,滑倒在地。 她周身抽搐,胸口血流如注,一双眼不敢置信地死盯着门口。 秦月瑶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操作?当场弑主?!越家的人都是魔鬼吗?! “小心!”眼见门外三个黑衣人都动了,越老夫人沉声提醒了一句,挥剑欺身上前。 她知今晚越鸿澜会让人逼她交出玉戒,却也没想到这些人竟会不顾大夫人的性命。 二十多年的夫妻,还共育了两子一女,可在自己的前程和利益面前,这等夫妻情分便是不值一提,这大概就是越家这些人的本性。 她虽生在大族,却并非闺中柔弱女子,这剑术是阮飞翮教的,便是在京中那么多年,这一招一式,都未曾忘记过。 然而,还未等她与黑衣人正面交手,便见三支短箭自身后依次急射而来。 每一支都射中了一个黑衣人,短箭划破衣衫刺入皮肤的一瞬,黑衣人顿时眼神涣散,瘫倒在地,没了气息。 越老夫人愣怔了一下,没有理会脚边咽气的黑衣人,只是转头去看还托着手腕的秦月瑶。 秦月瑶松了口气,还好来的只有三人,这淬了剧毒的袖箭就带了三支,若是再来点人,她们就要硬拼了。 秦月瑶垂下手,瞥见越老夫人探究的目光,又笑道:“这寺中宽广,入夜后人烟稀少,民女带这些,都是为了保护越娘娘。” 越老夫人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这才看向地上的黑衣人:“你还会用毒?” 这三箭都不在致命处,能一招制敌,想来是箭上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了。 “民女只略会一些拳脚和箭法,这箭上的毒,是民女的外公研制的。”她外公可是医毒双圣,如今研毒的那点小爱好,全用在武装她的武器上了。 “你外公?”越老夫人疑惑了,这丫头不是铁匠家的女儿吗?哪来得这么有本事的外公? 秦月瑶刚想解释,却听得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 “此地不易久留,先回去再说。”越老夫人蹙了蹙眉,唤了她快步往塔外去。 等得出了宏光塔,看着下面的情形,两人都顿住了步子。 偌大的琼竹寺里再不复先前的平静,客苑那边火光大盛,照亮了昏沉的夜幕。 火光之下,她们可以清晰地看见,数不清的黑衣人自寺外涌了进来,在琼竹寺的楼宇花木见穿梭,见人就杀。 刀尖相击的声音,惨叫声远远传来,不绝于耳。 秦月瑶愣怔地转头看越老夫人,见她也是一副惊疑之色,便明白这些不是越老夫人所为了。 她心下一沉,皱眉就要往下去。 客苑起火了,丹阳公主他们还在客苑,还有她的两个孩子! “你现在下去,是要去送死吗?!”越老夫人一把拉住了她。 “可是……”秦月瑶满眼急色,心慌意乱地看向远处的客苑。 她知道现在下去会很危险,可她的孩子还在那边! “客苑那边有哀家的护卫,辰儿也派了暗卫跟着你吧?”越老夫人神色凝重地看着客苑的方向,她也担心聆雨院里几个人的安危。 不过她带来的护卫里有墨冥辰身边的人,刚过来的时候她也看到了那两个平素喜欢在摄政王府翻墙越院的少年。 那两个孩子可是墨冥辰的近卫亲随,从前都是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如今倒是全留在这丫头身边了。 越老夫人抿了抿唇。 不生气,不生气,就当他儿子是让他们来保护孙子和孙女的。 秦月瑶眼见那远处火光前一闪而过的道道红光,终是安心了几分。 有拂衣和惊蛰他们在,还有她家江湖排名第一的外公,孩子和君修远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我们现在怎么办?”眼下那些闯进寺里的黑衣人见人就杀,也不知是冲着谁来的。 此刻那些黑衣人还没有往这边来的,可保不准他们会冲上来,她们所在的宏光塔在琼竹寺最顶端,往后几米就是断崖,现在她们在这里,是进退无法。 秦月瑶才刚问完,就见蜿蜒的石阶下,有几个从大雄宝殿那边闯过来的黑衣人飞快地朝她们这里掠了过来! 第534章 一个都不能留 第534章 一个都不能留 秦月瑶头疼了,她身上能藏的武器就绑在手腕上的袖箭和别在身后的匕首,还有一包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她外公塞给她的毒丸。 秦月瑶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姜长离给她这毒丸是做什么的?难道是让她在遇绝境之际,服毒自杀,自我了断? 闯进来的黑衣人人数众多,姜长离他们眼下还困守在客苑附近。 一行人里会武功的不少,可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保护的人也不少,那边自顾不暇,这里只能靠她和越老夫人自己想办法了。 “上头有人!”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喊了一声,带着身后的人加快步子,朝她们掠来。 越老夫人一把拉了还在想对策的秦月瑶,扭头就往塔后跑。 越老夫人二十多年前曾来过琼竹寺一次,凭着记忆,还真找到了塔后红墙上的一道小门。 当初破旧的小门已经换新,朱红的门上落了锁。 越老夫人想都没想,提裙一脚就踹在了木门上。 一声巨响,那木门竟是被踹得歪斜了几分。 再一脚,半点不牢实的木门便被踢飞了出去。 秦月瑶愣了一下,平日看着这越老夫人端庄华贵,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清冷的风从门外惯了进来,越过门前掩映的几棵树,可以看到一片空地。 两人本想着出了寺院,外面是广阔的山林,出逃的机会能更大些! 却不想刚往林子里去了几步,就听到了不远处的暗林里传来的脚步声。 “将整个山头都围了,主上吩咐了,今晚必须让他们全部交代在这里。”远远有命令声传来,林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应答声。 这里外都有人,身后就是高崖,她们眼下竟是进退不得。 越老夫人和秦月瑶一人提着剑,一人攥着匕首,眼见寺里和林中的人朝这边逼近,无奈之下,已是退到了断崖上。 “还以为是越鸿澜那个老贼,没想到是两个娘们儿。”围到崖边的黑衣人们并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月色之下,满眼皆备的两个女人。 “你要想杀越鸿澜,只要放过我们,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越老夫人一手将身前的秦月瑶拽到了身后,横剑在前,扬声说。 本以为这些人不是越鸿澜找来杀她的,就是身后这秦娘子招惹的仇家。 却不想竟然是来杀越鸿澜的?那他们该是同一战线的才对。 “今晚这竹溪山上下全是我们的人,越鸿澜就算是插了翅膀都飞不出去,你觉得我们还需要你帮忙?”黑衣人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凛冽之气的贵妇,“听说这次来琼竹寺的还有摄政王的亲娘,该不会就是你吧?” 越老夫人抿了抿唇,皱眉看着眼前的一群黑衣人。 “既然知道有皇亲在此,你们也该知道,就算今夜事成,你们和你们的主上也必定不得安生,你们若是放过我们,我们可以替你们遮掩此事。”秦月瑶本是在看身后崖下的情况,这会儿转过头来,往前凑了两步,扬声说。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不得安生?你们的摄政王杀了我们的副宗主,还伙同烨火教断了我们南泽的财路,事情是他挑起的,今晚兄弟们可都盼着取了他亲娘的首级,祭奠我们副宗主的在天之灵呢!” 秦月瑶愣了一下,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星罗宗的人。 “那越娘娘在宏光塔里早给刺客杀了,这会儿胸口还插着把刀呢,你们要报仇报恨,去里面就对了,我跟我娘只是到寺里拜佛的香客,咱们无冤无仇的,诸位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秦月瑶一边说着,拉了越老夫人缓慢地往崖边退去。 黑衣人神色一顿,转头去跟从宏光塔里出来的同伴确认。 秦月瑶趁着这个空档,一把抱住了越老夫人,纵身就带着她往高崖上跳了下去。 “妈的!取箭来!” 耳边风声呼啸间,还能听到崖上有人沉声骂了一句。 秦月瑶听到这话,悲从中来,只盼着她们能坠得更快一点!她可不想在半空中被扎成一只刺猬。 “你疯了?!”骤然被拉着坠崖的越老夫人在空中挣扎,才来得及惊呼了一声,就突觉周身一痛,整个人重重地砸进了一潭碧水里。 她怎么就忘了,这崖下还有一个水潭?! 然而,不等重重砸入水中的痛缓解,口鼻里灌入的水让越老夫人差点背过气去。 越老夫人赶紧闭了呼吸,可她不是水性,如今胡乱挣扎,整个人也只是猛地往水里沉。 她惊恐地睁开眼,看着眼前水波晃动,身子越来越重,到最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越老夫人要连闭气都维持不住的时候,突然见周围的水波大幅度地荡开,水中有波涛翻涌而来,撞得她身子一荡,最后一道防线也击溃,张嘴便吐了几个泡泡。 意识朦胧地往水底下沉之际,恍惚间只觉有人捏住了她的鼻子,下一瞬便被渡了一口气。 秦月瑶渡完气后,托着越老夫人的身子急速往上游,一口气游到了潭边,刚浮出水面,原本还有些意识的越老夫人就直接昏倒在了她怀里。 “……”秦月瑶此刻的心情,就跟吃了那什么一样! 刚刚看到崖下有水潭,本以为找到了生门,趁着那些人分神就拉了越老夫人往下跳。 却不想这越老夫人是个不会水的,她入水后就飞快地游到了水面,本想趁着崖上的人发难之前赶紧跑,却不想这越老夫人落下来之后就不见出来。 得亏了她赶紧潜下去找人,要不越老夫人没被星罗宗的人杀死,都要被她带害溺死了! 若真这般,她回去怎么跟墨冥辰交代?! 秦月瑶看到崖上聚拢的黑衣人,咬牙拖着越老夫人飞快地游到了岸边,在那些人取弓瞄准她们之际,一把背起越老夫人,飞快地往旁边的山林里跑了。 “大哥,怎么办?”崖上的黑衣人见她们跑了,有人问了一句。 “下去追,今晚这寺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身边的人纷纷纵身从崖上跳了下去。 这断崖本就不高,可那些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入水后,却没一个马上浮起来的。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有人影漂了起来,却已是面色青紫,浑身肿胀,了无生气。 “水里有毒?!”黑衣大哥眼见此情形,忙阻止了下一波跳的人,眼看着水里漂着的尸体,咬牙,“绕路下去,给老子把那两个娘们儿碎尸万段!” 还未等崖上的人全部散去,寺里又有黑衣人慌张跑了出来,上气不接下起地禀报:“大哥,那……那个人在寺里……” “谁?!”黑衣大哥霍然转头,在听到属下回禀的三个字后,顿时变了脸色。 第535章 大同小异的反应 第535章 大同小异的反应 越老夫人悠悠转醒,睁眼看到洒落的天光,有那么一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破洞的纸窗,脱漆的桌椅,身下的褥子一点都不柔软,身上的薄被布质粗糙,还全是补丁。 阴潮的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有些难闻的味道,仔细闻闻,这味道还是从她身上硬帖的被子里传出来的。 越老夫人猛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了,粗布麻衣,衣袖上和身前还有几个补丁,不过衣服倒是干干净净的。 “秦姐姐,你娘醒啦!”有人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进来的小姑娘一见她,就欢喜地转头大喊了一声。 本是在院里烧火的秦月瑶听到这话,快步进来,看到越老夫人脸上怀疑人生的表情,在心里偷乐了一下。 这反应,跟她当初穿越醒过来的时候,还真是大同小异。 “秦姐姐,我去烧水啦,你在这里照顾你娘吧。”小姑娘把手里的米粥递给了秦月瑶,转头出去了。 “我们这是在哪儿?”越老夫人看到秦月瑶,终是松了口气,虽然嫌弃有味道的被子,可意识回拢之后,她只觉得周身寒冷刺骨,不由得将被子扯来裹紧了自己。 “这里叫竹枝村,住着十来家猎户。”秦月瑶在床边坐下,用缺了个口的勺子将还有些烫的米粥搅冷些,“琼竹寺的人没有追过来,等娘吃点东西后,咱们就跟李大叔他们一起去嘉平城。” 越老夫人愣了一下:“你叫哀……”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月瑶一把捂住了嘴。 越老夫人立马皱眉,却见秦月瑶使了个眼色,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这床就在窗边,纸窗外正见小姑娘提着水桶走过。 “我昨晚背着您从山上下来,遇到了这家好心的猎户,把我们带回了他家。我说我们是嘉平城里过来的香客,不慎落水又在山里迷了路,正好李大叔一家要去嘉平城赶早集,他们有牛车,我们跟他们一起去了嘉平城,再去衙门报案。” 秦月瑶飞快地将眼下的情况说了一遍,将手里温热的米粥递到了越老夫人面前:“您受了凉,现在不好吃那些油腥的东西,这是李大叔家最后的一点精米了,您先喝点暖暖胃吧,等到了嘉平城,咱们再去找个大夫给您瞧瞧。” 越老夫人经历了昨晚那么一遭,此刻又冷又饿,闻着那清汤寡水的米粥,倒是觉得比宫中御膳还香,她伸手想去接碗,抬手才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双手还止不住地颤抖。 “我喂您吧。”秦月瑶见她这般,又坐近了几分,拿了勺子,一点一点认真喂越老夫人吃了米粥。 “您再休息一下,我去帮着李大叔他们做饭。”等得喂完,秦月瑶端碗站了起来。 这会儿天色刚亮,李大叔一家都还没有吃早饭,李大叔他们在忙着把要拿去早集买的皮货和野物装车,她得去帮着李家丫头做早饭。 “瑶丫头。”秦月瑶都走到门口了,越老夫人才回过神来,开口唤住了她,“你没事吧?” 她昨晚落水后就昏迷了,是这丫头将她从水里救上来,还一路背过来的。 她不知道秦月瑶背着她跑了多远,也不知道她们后来在林子里都遇到了什么。 只是眼下瞧着,秦月瑶脸色发白,那手上还有细碎的伤痕,也不知有没有受其他的伤? “我没事,”秦月瑶答了一句,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看,笑着说,“不过是几道划伤,没什么大碍的。” 秦月瑶说罢,转头快步出了小屋,往厨房去了。 越老夫人叹了口气,想起身却有些无力,便坐在床上透过纸窗上的破洞,看着外面的情形。 秦月瑶出去没多久,李家的小丫头就端了个小桌子到院里,紧接着又从厨房里端了几盘菜出来。 几个冒着热气的馒头,两小盘绿油油的炒菜,还有一小盘酱菜。 李家丫头出院子去喊了几声,随即又折了回来,扬声喊厨房里的人:“秦姐姐,吃饭啦!” “你们先吃,我再烙几个饼。”秦月瑶还在厨房里忙活着将和好的野菜病贴到锅上,给要去赶集的李家人准备干粮。 “你这丫头,秦姑娘是客人呢,你还叫她忙活自己在这里闲着?”身材魁梧的男人从门外进来,眼见自家丫头在桌前摆碗,笑骂到。 “那不是因为秦姐姐手艺好嘛,爹你尝尝,可香了。”李家丫头将筷子递到了男人手里,飞快地跑厨房去了。 她还没有进门,里头秦月瑶已经端了一盘野菜饼出来,拉了李家丫头到桌边:“李大叔救了我们母女的命呢,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做顿饭答谢一下也是应该的,嫂子和二丫呢?” “她俩去王婆子家拿要卖的鞋垫了,应该是留在那边吃了,不用等他们。”李大叔招呼了秦月瑶坐下,三人围着小木桌开始吃饭。 秦月瑶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啃了两口馒头,抬眼看到堂屋门口扶着门框的越老夫人,吓了一跳,忙起身去扶她。 “越夫人快来再吃点,咱们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您不要嫌弃才好。”李大叔也站了起来,招呼了丫头给越老夫人添碗筷搬凳子。 昨晚他出门去打水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倒在林子里的这对母女。 这位越夫人一直昏迷不醒,她家姑娘倒在她身边急喘气。 他瞧着这二人狼狈,询问之下知道了她们在林中迷路之事,就将人带了回来。 虽然她们没有言明身份,可看穿着打扮,也该是嘉平城里的大户人家,跟他们这些山野小民比不得。 他们萍水相逢,好心搭救,倒也不好多问什么。 “恩公一家的救命之恩,我们母女二人没齿难忘,等得回了嘉平城,再好好答谢恩公。”越老夫人在桌边坐下,郑重地跟李大叔说道。 “不过是顺手帮个忙而已,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你们无事便好了。”李大叔忙笑着摇头,招呼了他们赶紧吃饭。 越老夫人看了秦月瑶一眼,见她跟自己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接了秦月瑶递过来的筷子,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落到了那盘饼上:“这是什么?” 第536章 我还是摄政王他大舅呢! 第536章 我还是摄政王他大舅呢! “这是野菜饼,我在里面和了一些油和肉丁,娘尝尝吧。”秦月瑶分了半块还热乎着的野菜饼到越老夫人碗里。 烙饼的野菜是她李丫头早些时候出去刚找回来的,鲜嫩无比。 李大叔家虽不富裕,不过猎户家里不太缺油和肉,她剔了些野鸡肉剁碎炒香后和到了饼里,虽然不多,不过做出来的也比单纯的野菜饼更香些。 这些穷人家常吃的食物,就怕金尊玉贵的越老夫人不太吃得惯了。 越老夫人喝了那碗米粥后,身上的感觉好了不少,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她咬了一口野菜饼,油香满口,却因着野菜清爽,这般搭配着吃味道刚好,也不腻口。 “味道怎么样?”秦月瑶侧头看着越老夫人细嚼慢咽,面无表情,不由得问了一句。 其实不用问都知道越老夫人现在是个什么感受,这位越娘娘也算得上是个美食家了,又是从大族贵女到后宫妃嫔,一路荣华,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这样粗简的食物,换做平常怕是入不得她的口的。 “挺好。”越老夫人礼貌地笑了笑,答了一句,继续将她碗里的小半块饼送到了嘴里。 秦月瑶抿唇笑了,这评价,可比墨冥辰当初给面子多了。 一想到墨冥辰,便不由得想起昨晚琼竹寺的情况,秦月瑶神色暗了暗,专心吃了早饭,又忙着去帮李大叔和李丫头将余下的东西都装到牛车上。 竹枝村在竹溪山的山脚,她也是运气好,背着越老夫人一路下来,都没有被黑衣人追上,只是现在她们逃下来,是不敢再独自往琼竹寺去了的。 离竹枝村最近的官府就是嘉平县衙了,李大叔说从这里过去要一个时辰左右,她现在就盼着快些到嘉平城,去官府找了人,跟他们一起回琼竹寺去找姜长离他们。 虽说在南泽的时候也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可是昨晚看到涌到琼竹寺里那么多的黑衣人,她这心里是真的越想越害怕。 她知道外公和拂衣他们都很厉害,可敌众我寡,昨晚那般情势对他们十分不利,若是那些疑似是星罗宗的人还有后援,要是客苑那大火烧的不是听松院而是旁边的聆雨院…… 秦月瑶越想越觉得心惊,摇了摇头甩掉脑袋里这些可怕的想法,利落地帮着李大叔将东西都绑好。 秦月瑶满心担忧,却也不好在越老夫人和李大叔一家表现出来,一路上都带着笑跟李大叔他们闲聊。 怕他们问起嘉平城里的事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知,秦月瑶便与他们讨论这竹溪山里的猎物。 越老夫人在车上听着,这丫头跟他们从山里有些什么野物讲到常见的野菜,最后开始跟一家子女眷们说起这做菜的门道来。 她跟他们说的都是如何省油什料做出好吃的菜,或是那些寻常的野菜还有那些不一样的做法。 李大叔一家都对这做菜的门道感兴趣,越老夫人却是想着另一桩事。 秦月瑶是从庆云镇出来的,听墨冥辰说,过去五年,她一个人在一个叫白石村的小山村里将两个孩子拉扯长大。 第一次见秦月瑶的时候,她也就跟现在这般,穿着棉袄棉裙,一副清贫的模样。 不过半年多的时间,那奇秀坊里的秦记酒楼在京城已是名声大噪,今次还得了宁州厨艺大赛的第一。 自己是世家大族的贵小姐,锦衣玉食一路荣华,从前未曾亲眼见过,便也想不出来他们娘三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如今只在猎户家待了几个时辰,倒是能体会到秦月瑶从前过得有多苦,想到她能靠自己的本事走到如今这般,也是十分不易了。 仔细想想,这丫头比起那些侯门贵女,除了出生外,还真是样样都比那些娇贵的女子好上千百倍。 牛车到嘉平城的时候,日头已经从山边跃上了蔚蓝的晴空。 秦月瑶在城里与李大叔一家分别,与越老夫人一起匆匆往县衙去。 昨晚到李家换了衣服后,她就将两个人原来的衣服烧了,她们身上都没带银钱,秦月瑶一早就将身上的首饰都塞给了李家的两个丫头,只余了那对墨翠的坠子和一直戴在脖子上的戒指。 那些首饰虽然算不上名贵,不过拿到当铺去也能换个几十两银子了。 县衙的差役们刚轮了早值,守在门口的两个衙差睡眼惺忪,见两个穿得寒酸的女人要往衙门里去,愣了一愣,才上前来拦。 “这位差大哥,我们是来报案的,琼竹寺昨晚发生了凶杀大案,我们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情况紧急,烦请差大哥帮我们通报一声,我们想见知县老爷。”秦月瑶急声道。 “凶杀案?”衙差挑眉,与身旁的同伴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掖了笑。 这两个妇人大清早的就往县衙里冲,还说这般荒唐话,只怕是还在发梦吧? 只是瞧着她们这般严肃的模样,那衙差也没有当面赶人,轻咳了一声道,“琼竹寺地属宁州,不归我们嘉平县衙管,两位娘子要报案,绕座山去宁州吧。” “这般人命关天的大事,还容得你们在这里推诿?把你们知县叫出来,哀家要见他!”越老夫人皱眉,拂袖冷声道。 “哀家?”那两个衙差听到她这话,狐疑地看向她。 “哀家是摄政王府的老夫人,去将你们知县叫出来,再敢怠慢,哀家就治你们一个不敬之罪!” 两个衙差听到这话,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妇人怕不是发梦,而是发疯了吧?! “哈哈哈哈,你是摄政王府的老夫人,那我还是摄政王他大舅呢!”一个衙差捂了肚子,挑眉道。 “放肆!”越老夫人神色一沉,挥手要教训这出言放肆的衙差,被秦月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秦月瑶扫了一眼那两个看她们跟看神经病似的衙差,将气急的越老夫人拉到了一边:“越娘娘,你身上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第537章 妨碍公务 第537章 妨碍公务 越老夫人愣了愣,证明身份的物件? 她以往外出身边都是带着一群婢女护卫,人还没到,便已经有人前往通报,不管官家大小,都早早出门跪迎。 今次这般,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这一身衣服都换了,就剩了身上几件首饰。 再说了,昨晚去宏光塔点灯祈福,除了一柄短剑,身上也没带其他东西,哪里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越老夫人想了想,取了头上一支玉簪,递给秦月瑶:“这是前年西境送进宫来的御贡之物,先帝特意赐了哀家,你让他们拿进去给那知县瞧瞧。” 秦月瑶接过通体晶莹的玉簪,这簪子雕琢精美,簪头背后的云纹里嵌着几个难辨的小字,秦月瑶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不过越老夫人既然这般说,想来那知县该是能认出来的。 “劳请两位差大哥帮个忙,将这簪子呈递给你们大人,就说簪子的主人有要事求见。”秦月瑶敛了面上的情绪,朝着那刚一直对她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两个衙差作了个礼,将玉簪递了上去。 见他们迟疑,秦月瑶咬了咬牙,取了才戴了没几天的翡翠耳坠,一并递了出去:“劳烦差大哥了,这点小东西,还请拿去换点酒喝。” “在这儿等着。”其中一个官差见状,接了簪子和耳坠,扭头就往县衙里去了,余了一个,站在门口继续饶有兴味地打量她们。 见那衙差拿了东西也终于愿意去办事了,秦月瑶松了口气,攥着袖子在衙门口等着。 却不想那衙差去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再折回来的时候,身后并不见什么知县老爷。 “知县老爷说他不识得这东西,现下衙门里有重案要办,两位还是拿着东西赶紧走,莫要在这里耽误了知县老爷办差,可小心被治罪。”那衙差将玉簪又递了回来。 秦月瑶咬牙看他那眼中没藏住的得意之色,只怕这人就是进去转了一圈,连知县的照面都没见着,偏这衙门口就他们两个无赖。 秦月瑶一把拿过了越老夫人的簪子,见他挥手要赶她们,皱眉道:“我的耳坠呢?” “你们在这衙门门口造谣生事,妨碍公差,我还顶着被知县大人斥责的风险替你们传了信,那些个小东西,当点辛苦费总说得过去吧?”衙差挑了挑眉,他是看这簪子成色不一般,太过贵重不好私吞,才拿来还给了她们,要不然,他就这么一去不回了,这两个疯女人也拿他没办法。 那耳坠虽小,瞧着玉质不错,就算换不了几个钱,拿去怡红楼讨姑娘欢心也是极好的。 “你——”秦月瑶见他无赖至此,气得咬牙。 偏这两个衙差见她们两个弱女子,半分不惧,按住了腰上的刀柄:“你们不想下大狱就赶紧走,再在这里堵着妨碍公务,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秦月瑶紧了紧拳头,却也终是没有说什么,拿了簪子转头离去。 现在不是跟这群无赖生气纠缠的时候,琼竹寺里情况不明,她们好不容易到了城里,要去找帮手才行! 瞧这两个衙差这般做派,只怕里头的知县也是个不经事的了。 琼竹寺里那样的情况,也不是县衙里的差役们能应付的。 越老夫人眼看着那两个衙差的行为,恨得牙痒,唤了秦月瑶到一旁商量:“要不我们去城外大营找人帮忙吧?” “这县衙里都是这般做派,我们再去军营,只怕也要碰一鼻子灰。何况那两个衙差说琼竹寺属于宁州地界,万一这嘉平城的守将以此推诿,我们也是浪费时间。”秦月瑶皱眉看着长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群,仔细回想了一下,拉了越老夫人离开了县衙。 她找了几个铺子打听一番后,朝淮泽客栈所在的地方去了。 记得回来的路上拂衣和她说过,他们沿途经过的城镇里,那些地方有南山斋的据点。 南山斋在沧宁两州各大城镇据点众多,盛州却只有嘉平城这一处。 她们以其在这里与官府的人徒费口舌,倒不如去南山斋的据点找人。 烨火教与南山斋结盟之事早在他们离开烨火教之前就已经通晓了各大门派,她如今也担着个烨火教圣女的名头,昨夜到琼竹寺的又极有可能是星罗宗的人,这件事情,她去南山斋的据点总找得到能说上话的人。 就算这里不能调派人帮忙,至少能帮她们传信找人。 秦月瑶一路找了过去,刚踏进客栈大门,就见一个青衫短袍的男子捏着张纸从内院出来:“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客栈今日不做生意,客官不如到附近找其他的店投宿吧。” “这位掌柜的,我们不是来住店的,我是……” “秦夫人?!”秦月瑶刚想自报家门,那青衫男子看清她的模样后,惊讶地问了一句,又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画纸,想拿了画像比对。 “我是秦月瑶,掌柜的这是?”秦月瑶看了一眼青衫男子手上的画像,发现上面画的还真是自己,旁边还写了名字,那笔迹,十分眼熟! “太好了,少主一早传信过来,属下还正想带人出门找人呢!”青衫男子面上一喜,看到秦月瑶身后神色有些意味深长的夫人,眼中喜悦更甚了,他拱手作礼,“这位想必就是越老夫人了吧?属下玄圭,是暗羽堂的弟子,给两位夫人见礼了。” “是阿……王爷传信来找我们的?他知道琼竹寺的事了吗?”秦月瑶哪里还有心思受他的礼,盯着那画上的字迹,颤声问。 “夫人放心,我们的人昨夜已经去了琼竹寺,少主也一早就赶到了,君公子他们现下已经安全,少主正带人在竹溪山下寻找两位夫人,特意传信送了画像过来,说两位夫人可能会到嘉平城来,命属下等派人寻找。”玄圭说罢,转头要叫人给琼竹寺去送信,“属下这便让人通知少主他们,两位夫人先在客栈里休息一下吧。” “君公子他们都没事吗?”秦月瑶咬了咬唇,侧头看了越老夫人一眼,“玄公子可以替我备匹马吗?我想去琼竹寺找他们。” 听得大家无事,秦月瑶这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只是让她在这里等,她是等不住的,还是要亲自过去确认才好。 第538章 我们这就回烨火教去! 第538章 我们这就回烨火教去! 秦月瑶执意要去,玄圭苦劝无法,只得让人备马。 越老夫人想去,可眼下听说琼竹寺无事,墨冥辰也过来了,悬着的心放下了,这周身的不适便都涌上来了。 眼看着秦月瑶跟南山斋的人骑马离去,她站在门口皱眉瞧着,心里总是有几分不是滋味。 瞧她这好儿子养的,出事了命属下寻人,寻的都不是她这个当娘的,只管着画像寻自己的女人! 这都还没成亲过府呢,就已经有了女人忘了娘,那以后还得了了? “老夫人,属下让人去找嘉平城最好的大夫过来了,老夫人还是先到里头歇息一下吧。” 这少主夫人走了,他派了人跟着去,自己留在这里保护老夫人。 “哀家并无大碍。”越老夫人眼看着一行人飞快地消失在了街尾,冷声说了一句,转身要往客栈里去。 这才刚抬步子,就觉头晕目眩。 越老夫人步子一浮,身子就是一歪。 玄圭本是见着有人打马过来,刚要上前行礼,见越老夫人这般,吓了一跳,忙折身来扶。 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自马上飞掠下来,稳稳托住了越老夫人。 “越娘娘小心!”来人托着越老夫人的手,急道了一句,转头去唤了跟上来的曲凌扶越老夫人进去。 越老夫人本是觉着头晕,听到这声音,神思一怔,转头看向身旁的人:“阮三哥?!” “昨夜之事南山斋已经去琼竹寺处理了,辰儿也在那边,我去寻两个大夫过来,越娘娘先进去休息吧。”阮飞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抽手让侧身让曲凌扶了越老夫人,自己也没有多留,大步上马,找大夫去了。 越老夫人侧头看着匆匆离去的人,叹了口气,与曲凌一起进客栈去了。 自京中一别后,他们这对义兄妹已二十七年未见,这些年也只是偶尔从墨冥辰口中听到些他师傅的消息。 本是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不想今日居然在这里又碰上了。 当年之事,是她对不起他,如今故人重逢,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 秦月瑶跟着几个南山斋的弟子一路打马出城,顺着官道往竹溪山去。 琼竹寺里已经清理干净,徒留了一地的血,还彰显着昨晚一战的惨烈。 秦月瑶一路往客苑去,在看到院中清理血迹的僧侣还不少时,倒有些诧异。 昨晚那些黑衣人一路闯进琼竹寺,见人就杀,她本以为这寺中僧侣都遭了灭顶之灾,却不想那么多人都还安然无恙。 “月瑶?!”这还没走到客苑,就听身后一声沉唤,焦急的声音里掩着几分欣喜。 秦月瑶赫然转头,还没开口,就把急掠过来的人一把拥入了怀里。 扑面而来的熟悉冷香里,还染了几分血腥气,秦月瑶身子一颤,仰头急问:“你受伤了?” 这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在颤抖。 墨冥辰愣了一下,垂眸看到怀里的人已是眼角含泪,焦急地看着她,心中又是一拧:“你没受伤吧?” 他带人在竹溪山上寻了一夜,在山脚村落打探到了消息,本已准备动身去嘉平城了,却接到飞鸽传书说秦月瑶过来了。 明明昨夜遇险的是她,这一路着急忙慌地赶来,她却还惦记着自己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就下山的时候受了点小伤,”秦月瑶抿了抿唇,声音带着哭腔,却是挤了个笑出来,“越娘娘也没事,我带着她到了嘉平城,现在她在淮泽客栈里,有玄圭大哥他们照顾着。” “我知道,”墨冥辰哑着嗓子答了一句,伸手替她拂眼角的泪,“多谢你了。” 他本是昨日午后接到南山斋的消息,说星罗宗有大动静,昨日一早就在往两州交界聚人。 他担心母妃安危,一路自京中急行赶来。 到琼竹寺的时候,南山斋的人已经与星罗宗的人交上了手。 只是这些夜袭琼竹寺的黑衣人半数都是被姜长离和拂衣等人杀的,他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秦月瑶他们碰巧也到了这里避雨。 琼竹寺里的黑衣人解决了,可姜长离他们说秦月瑶和他母妃失踪了。 宏光塔里有一个死了的越家大夫人,却是一点不见秦月瑶和他母妃的影子。 南山斋的人动手之时没有留活口,眼下问不出宏光塔外发生了什么,这心便如刀烧火燎一般。 一路从宏光塔寻到后面的断崖,姜长离说那水潭里的毒药是秦月瑶投的,既然有此一举,想来她们该是逃了出去。 这一夜墨冥辰带人将竹溪山翻了个遍,只在林中找到了被丢弃的狐裘和短剑,等得到竹枝村打听,有村民说一早瞧见李猎户家去赶早集的牛车上多了两个人,兴许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墨冥辰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就知道,如果秦月瑶跟她母妃在一起,她必会尽全力护他母妃周全。 “都是一家人,还谢我做什么?”秦月瑶伸手握住了墨冥辰的手,拉了他往客苑去,“外公他们怎么样了?” 墨冥辰既然过来了,昨晚之事她便也不需得过问什么,眼下最挂心的,还是姜长离和孩子们的安危。 “孩子们都没事,这会儿还在睡着,只是外公受了些轻伤,都已经处理好了。皇姐和阿远他们也都无事。”墨冥辰知道她担心孩子们,也没跟赶过来的南山斋弟子多言,陪她一起往聆雨院去。 寺中乱起的时候,两个孩子就被点了睡穴,这一觉睡到现在都还没醒。 君修远他们也有拂衣他们护着,在聆雨院里安然无恙。 只是眼下他们那位一怒之下杀了大半黑衣人的外公,大战过后,这余火未消,见他赶来,烧得还更旺了。 要不是见他着急寻找秦月瑶的下落,只怕早将他当那些黑衣人一样,抬剑削了! 听松院已经烧得都快没了,这会儿三姑娘和碧梧都侯在聆雨院门口,见他们过来,脸上的神色终于缓了几分,快步上来行了礼,急声问老夫人的情况。 秦月瑶刚开口答了,里头姜长离听到她的声音,一脚踢开了房门,一手一个捞着两个孩子就往外来:“瑶丫头,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这就回烨火教去!” 第539章 病的不轻 第539章 病的不轻 姜长离是真要给昨晚的事情,还有越家给气炸了! 遇袭被牵连就不说了,那些星罗宗来的人就不是个东西。 放火烧客苑,进来还见人就杀,一点江湖道义都没有,他一路杀下来,也权当是为民除害了。 可他就气那越娘娘,大晚上的非要作妖,唤了秦月瑶去点什么佛灯,还不带护卫! 她当了那么多年的贵人,难道就不知道,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最容易招刺客杀手吗? 事发的时候,星罗宗的人前仆后继地往他面前来慷慨赴死,硬是将他们堵死在了这客苑里。 得亏秦月瑶是侥幸脱险了,昨晚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保管一掌劈死这些越家人! “外公这是做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呢,赶紧回去休息!” 秦月瑶见他捞着孩子,背着大包小包的包袱,忙上来接孩子。 “外公要生气,这火也得冲我来,可别伤了自己的身子。”墨冥辰上前来接了云深,见姜长离横眉怒目的模样,赔了笑脸,“外公气不过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再不过砍我两剑解气。” “你这套对她们有用,对本座可没用!”姜长离见秦月瑶转头就把孩子往墨冥辰怀里递,双眼一瞪,快要怒火攻心了! 先前他可是眼看着这人就是这样任打任怨,搅得姜琳都心软了,认了这门亲。 他不就长了张好看的脸吗?不就是能说会道吗? 这手段能哄他家这两个傻姑娘,对他可没用。 “昨晚之事是墨某疏忽,害得月瑶遇险,这件事情过错在我,外公放心,晚点我一定会给外公一个交代。”墨冥辰肩头趴着两个睡得昏沉的孩子,也不好作礼,只能正色道。 今次之事,还真是他疏忽了。 这些时日朝上朝下杂事太多,越侯爷一家请他母妃到琼竹寺听经,他只想着这越侯爷想要暗中使坏,派来的暗卫太少,也没想着催人快些查越家之事。 星罗宗这么大的阵仗,也不知是奔着越鸿澜来的,还是奔着他母妃来的?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牵累了碰巧到寺里避雨的秦月瑶一行。 就事论事,若是没有姜长离和秦月瑶,昨晚这寺里的场面,只怕比现在还难看。 他们对他有恩义,这件事情他必须拿出个交代来。 秦月瑶本想扶了姜长离进屋,见他不动,想了想道:“我昨晚听那些人说,他们还记恨着烨火教断了他们南泽的财路,这星罗宗是有心要冲着烨火教来了,我们是不是要赶紧写信回去告诉娘?” “你这丫头!”姜长离听她这般说,扬了拳头,咬牙看她。 都这会儿了还帮着墨冥辰说话?她这是要说就算昨晚遇不上,这星罗宗说不定也会找机会对他们下手?! 那两座金矿是他们姜家的,被威远侯府和星罗宗白占了那么多年,他还气呢! 二十年前的星罗宗怎么说也是江湖大派,怎么如今都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姜前辈!”墨冥辰见他的动作,急唤了一声,上前想拦。 秦月瑶见状,忙抬手捂住额头,身子一歪就要倒:“我这头怎么突然好疼?我该不会是中毒了吧?嗯……我不行了,我要晕了!” 墨冥辰神色一沉,等得见她猛地眨了眨眼,又是一愣。 姜长离没想到她居然这般,瞧她多半是装的,偏这真往地上倒,他又不能看着不管,忙伸手捞了一把。 “死丫头,我看你是真中毒了,还病得不轻!”姜长离也不理会墨冥辰了,笑骂了一句,扶着她往屋里去。 刚劝了许久都劝不住姜长离的一行人堵门口看了半天,这会儿忙让开了道。 他们秦掌柜跟墨冥辰在一起久了,好的不学,这耍无赖的手段还真是越老越炉火纯青了。 秦月瑶提心吊胆地熬了许久,这会儿见大家都无事,还真有些头晕。 等得姜长离替她诊脉的空档,秦月瑶侧头扫了一眼放了孩子守在外间,满脸担忧却不敢进来的墨冥辰,她轻叹了一口气,反手拉住了姜长离:“我没什么大碍,听说外公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你这脉象有些虚浮,昨晚吃了苦吧?”姜长离面上的神色没有舒展,垂眸看着她。 宏光塔和崖下的情况她都去看过,大概能辨得出那些是秦月瑶动的手,也猜了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他这外孙女跟他们不能比,虽说有点拳脚,可毕竟不是习武之人,真论起来,怕是快连云深都打不过了。 她昨晚遇了那般凶险之事,想想都觉心惊。 若是在烨火教或是南泽,他们还能护着她。 可日后真去了摄政王府,只怕这遭遇会成常事,她这般柔弱,又要怎么应付? “吃苦说不上,也只是受了些惊吓,你外孙女别的不行,就是运气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外公不用担心。”秦月瑶笑道,紧了紧握着姜长离的手。 她是真不觉得自己昨晚遇险是倒了大霉,反倒是有些庆幸他们没有离开琼竹寺。 越老夫人带她去宏光塔之事,到底是什么用意,她现在还猜不透,可她必然也是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遭的。 若是当时只有越老夫人一人在宏光塔里,只怕就不是有惊无险,而是命丧于此了。 她所遇虽然凶险,但好歹也是保住了自己和越老夫人的性命。 “这次是逢凶化吉了,可你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能安然脱险,”姜长离皱了皱眉,侧头瞥了一眼外间的人,叹了口气,“这人活一世,终是得靠着自己的本事护自己周全,以后不许再躲懒了,等得身子好些了,你也和两个孩子一起,跟我学武防身。” 先前没让她学,是想着秦月瑶年纪不小了,现在开始学心法内功,势必要吃很多苦,有他们护着,便也不想让她遭这份罪。 可经历了今天这么一遭,回不回烨火教现下先尚且不说,他深刻地觉得不能再让秦月瑶一点防身的本事都没有了! 第540章 退而求其次 第540章 退而求其次 听了秦月瑶的讲述,他们才知昨晚星罗宗这般大的动静,本是来杀越鸿澜的。 琼竹寺里这几日因为弘法大师来讲经,香客众多。 黑衣人杀进来的时候,避之不及的僧侣和香客当场惨死刀下,不过也有许多被琼竹寺的主持带到密道里藏了起来,躲过了一劫的。 寺中发生了这么多的命案,午后宁州州府的百余名将士终于姗姗来迟。 带人前来的,不是竹溪山所属的康端城知县,而是一个玉冠银甲的军人。 秦月瑶被姜长离扎了几针,这会儿又能蹦能跳了。 外面情况惨烈,他们便都没有出聆雨院,留在屋里陪着两个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孩子。 “那人是谁啊?”秦月瑶趴在窗边,看到那翻身下马的军人,扯了扯一旁托腮沉思的丹阳公主。 那人一身银甲在骄阳下熠熠生辉,身高八尺有余,剑眉斜飞,英眸如炬,卓挺的鼻梁下削薄好看的唇抿成一线,不曾言语动作,已是威仪自显。 只是往那儿一站,身姿笔挺,古铜般的肤色更彰显着男子汉气概,桀骜如战神临世。 这么一瞧,顿时让秦月瑶觉得,他们这屋里还真全是一群小白脸和老白脸! 丹阳公主闻声转头,看到寺外的人时,眼睛一亮,也趴到了窗边:“那是南陵王啊!” 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激动! 宁州南陵王,平民出身,却因战功封王,如今三十有三,已是一身军功,名震大齐。 他少时成名,曾是大齐多少妙龄女子们的春闺梦里人,便是她这个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公主,当年都忍不住悄悄躲在殿外,偷看这位年纪轻轻就立下战功,入宫受封的威武小将军。 这人曾一柄重剑横扫沙场,对敌若修罗,还曾有敌寇只是听闻对面主帅是这位南陵王,就不战自败,逃之夭夭的。 “瑶丫头你瞧瞧,这样的才叫真男人,男人中的男人!”丹阳公主趴在窗边,一双眼落在南陵王身上,移都移不开。 秦月瑶挑了挑眉,转头看了一眼几个趴在桌子前提笔作画的人,叹了口气。 若说容色,南陵王自是比不过在座的,可要论气质,外头那个就整个一行走的男性荷尔蒙,瞧瞧人家连胡茬都留得恰到好处,整一个铁血硬汉的形象,屋里头这些,就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了。 轻袍缓带的小白脸一号从寺里走了出来,那南陵王见了来人,按剑俯身,行了一个军礼。 身后百名将士也随着他的动作,整齐划一地下跪行礼。 “南陵王怎么过来了?”墨冥辰着人跟主持清点了寺中的死伤,本准备让人去康端城传地方官员过来,却不想南陵王自己跑过来了。 “竹溪山上出了这等大事,是本王管制不严,本王是前来与摄政王请罪的。”南陵王扬手挥了挥,身后的将士众数退开,有人压了两个捆绑得严实,还堵住了嘴的黑衣人上来,“本王在山下抓到这乱贼的余党,特意带来给摄政王处置。” “此处既然是南陵王的封地,这审问追查之事便由王爷处理吧。”墨冥辰扫了一眼两个黑衣人,并没有接手的打算。 南陵王制下严明,与南山斋又是姻亲,算得上是自己人了,虽说这人娶了那个一心想要抢少主之位的阮大小姐,不过林婉与他交情匪浅,这件事交给他来做,墨冥辰还是放心的。 “此事不急,眼下还有一事,要请南陵王入寺一见。”墨冥辰言罢转身,正好看到不远处从客苑窗户里探出来的两个脑袋。 那两个眼睛亮晶晶的女人,目光全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墨冥辰神色沉了沉,暗叹了一口气,步子也快了几分。 算起来,南陵王贺敬亭是他的军中前辈,他战功斐然,也当得起军中众将的敬佩。 可私心里,墨冥辰一直不太喜欢贺敬亭。 只因着自林婉入南山斋起,贺敬亭就成了林婉口中用来比对数落他的对象。 一起学艺那几年,他差不多天天活在贺敬亭的阴影了! 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阴影,可你瞧瞧他夫人和皇姐那是什么眼神?! 皇姐这个花痴便罢了,当年她偷偷跑去殿外窥视,还带害了他一起被父皇罚跪太和殿。 可秦月瑶为什么也是这般直勾勾地盯着贺敬亭看?尤其是他都还站在那里呢! 秦月瑶靠在窗边看着南陵王跟在墨冥辰身后进了琼竹寺,听着丹阳公主讲起林婉少时之事,脸上的笑意越老越浓。 南陵王是平民出身,少时跟在林老将军麾下做事。 林婉很小的时候,林老将军就喜欢带着这个独女到军营里溜达。 若遇军务要商议,就把女儿随便丢给麾下的将士们去带。 听丹阳公主说,林婉五岁时见初见贺敬亭时,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已是她爹麾下最得力的小将军。 校场上单手以一敌十的举动让小林婉一见便惊为天人,她的第一套拳法,就是贺敬亭教的,林婉想要从军入伍,不止是因她爹是镇南将军,还有贺敬亭对她的影响在里面。 “南陵王的亲事,是林老将军帮他议的,当年大家都以为,他求娶的是林婉,却不想,那么多聘礼只是在镇南将军府里放了两天,转头就被送去南山斋了。”丹阳公主从窗外收回了目光,凑在秦月瑶身边笑道。 南陵王是四年前才成的亲,他封王之后多年未立正妃,府中也只有一个青梅竹马,出身平民的侧妃而已。 林婉四年前请旨入伍拜将,才过了三月,南陵王就将阮斋主的女儿迎入王府做了侧妃。 据说这桩婚事,是林老将军撮合的。 南陵王自幼父母双亡,所以纳彩送聘之事,都是镇南将军夫妇替他操办的。 当初沧澜城里的人见着南陵王府大车大车的聘礼往将军府送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南陵王要娶的,是他们的林小将军呢! 只是这聘礼隔了两天就又出了将军府,往南山斋送去了。 当初沧澜城里议论纷纷,多的是在猜测南陵王求娶林小将军不成,这才退而求其次了。 第541章 给了外人实在可惜 第541章 给了外人实在可惜 “林将军性子豪爽,自小长在军中,我瞧着,她对南陵王最多只是敬佩崇拜之情,要说喜欢的话,南陵王那样的,还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秦月瑶压低了声音,跟丹阳公主交头接耳。 林婉自小长在军中,又在南山斋学武,这些舞刀弄枪,上阵杀敌的男性同胞们,在她心里只怕都划作了兄弟和同伴一类。 唯独他们的君公子,在这一群大老爷们里脱颖而出,遗世而独立,这才让林小将军倾心多年。 “话是这么说,可南陵王这般良配佳婿,给了外人实在可惜。”丹阳公主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 她父皇年轻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只是等得他们这些皇子公主出生,大齐已是海晏河清,那个传闻里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父皇在他们眼里,已是个锦衣华袍,眉眼温和,还微微有些发胖的中年男人了而已。 几个兄弟里,墨冥辰与白辰谨倒也都在军中任职过。 白辰谨本就是将门出生,墨冥辰也是自小入军营历练,当年父皇薨逝,大齐内乱之时,他们也都是少年英才,挂帅平乱。 可这两个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看多了少时喝酒打架的皮猴样,再看他们披甲上阵,也瞧不出什么新鲜感来,丹阳公主还总觉得墨冥辰当年要跟着云将军从军,是受了刺激,要效仿南陵王而已。 再说了,如今这两人在朝上弄权,白辰谨本就是一副看着随和的性子,墨冥辰这半年也给带得越老越油滑了,那形象正在飞速地朝百里丞相靠拢,再无当年军中冷傲的英气,哪里像是南陵王,十年如一日都是这般勇武帅气。 从前她就觉得可惜,贺敬亭与林婉同出宁州,又有交情,那般的近水楼台,若是林婉将这位他们心目中的男神拿下,日后一起走亲访友的时候,还可以让她近观欣赏一二。 偏林婉从小就一门心思都在君修远身上,这人的确好看,可都看了那么多年了,林婉就不觉得厌吗? “君叔叔,娘亲和雅姑姑在说什么呀?”云薇眼瞧着那两人坐在窗边,叽里咕噜小声说话,侧头问一旁正落笔画草药的君修远。 看她们说的那么开心,也不知是什么喜事,怎么不说大声点,让他们也听一听? “别理她们,她们在说你爹的坏话呢。”君修远离蹙了蹙眉,没好气地答了一句。 他坐得里她们最近,虽然没听清那两个女人到底在嘀咕什么,可时不时地能听到林婉和南陵王的名字。 当年南陵王让林老将军替他提亲的事情君修远也是听说了的,那个时候听着觉得没什么,当时还在想,林婉一心去做那些上阵杀敌的危险之事,跟那勇武之名在外的南陵王倒是绝配,这两人要是成了夫妻,日后在战场上并肩杀敌,组成一队修罗夜叉,必定能成大齐佳话。 可如今再回想,这事儿就越想越不对味儿了。 这贺敬亭当初明明要娶的是阮斋主的女儿,把聘礼先送到镇南将军府是怎么回事?! 不会真像传言所说的,他下聘求娶的本是林婉,被拒之后才换了人选吧? “君叔叔,墨都散了。”云薇还说想去听听娘亲和雅姑姑到底在说爹爹什么坏话呢,低头一看面前的宣纸上都被戳了个大墨疤,忙去拉君修远的手。 “……”君修远猛地回过神来,搁了笔,转头想让那两个八卦的女人别说了,却见她们已经从窗边站了起来。 “我们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秦月瑶眼下精神已大好,是真想去看看,墨冥辰他们都查出什么结果了。 丹阳公主却是满眼喜色,朝桌边的人挥了挥手,推着秦月瑶快步往外去。 君修远见她们这般,挑眉笑了,便也没起身,重新铺了一张纸。 去吧!去吧!出去一会儿气死了某人,正好收拾了南陵王,也算替他出气了。 秦月瑶和丹阳公主出聆雨院时,正好遇到了贺敬亭带人在旁边的听松院里查探。 昨晚的夜袭,是从听松院的大火开始的。 听松院是琼竹寺客苑里最大的院舍,两排八间厢房,一边住着越老夫人,一边住的是越鸿澜一家。 据守在越老夫人房里的三姑娘和碧梧说,对面的大火起得突然,等她们惊觉出门来的时候,已有黑衣人不住往客苑里冲,墙外还有带火的长箭如雨一般往那燃着大火的屋舍上落。 越老夫人出行前说一切从简,身边的伺候的人只带了三姑娘和碧梧,就连墨冥辰派的护卫都被她硬是减了大半。 守在院外的冬至他们忙着御敌,等得事过之后,才想起一直不见越鸿澜的踪影。 如今火场已经清理了出来,统共发现了三具尸体。 其中一个光看身上的玉饰,倒似是越家侯爷。 秦月瑶和丹阳公主不顾门口惊蛰的阻拦,探头往里看。 这一眼看到地上烧焦的尸体,丹阳公主神色一怔,脱口惊呼了一声。 本是蹲在尸体前查看的贺敬亭霍然起身,侧头看了她们一眼,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公主殿下了。”贺敬亭俯身朝丹阳公主作了个礼,挪了步子挡住了她们的视线。 “王爷认得本宫?”丹阳公主抚了抚心口,见贺敬亭这般,倒有几分惊喜。 “前年进京朝见时,曾远远见过公主凤驾。”贺敬亭笑道,那张刀削般凌冽的脸上如春风化冰,更添几分温和,他又看向丹阳公主身旁的秦月瑶,抱拳作礼,“不知这位是?” “民女秦月瑶,给王爷见礼了。”秦月瑶看了一眼发现墨冥辰没在听松院里,本是想问惊蛰他去了哪里,这会儿南陵王过来,她到不好找人了,福了福身子,与南陵王见礼。 “原是秦大厨,沧澜城的赛事本王虽未能亲往一观,却也是听说了当日的精彩,秦大厨厨艺高妙,这气魄也不输男儿。”宁州厨艺大赛上有南陵王府上的厨子参加,还取了名次。 这事虽是他家王妃在操持,不过事后贺敬亭也听说了当日的情形。 “王爷谬赞了,民女愧不敢当。”秦月瑶笑着应了一句,她知道自己最近在宁州还挺出名的,要不是那越四爷搅和,她这会儿在淮阳城里分店都已经有了,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心痛肉痛! “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见人还自称民女?” 秦月瑶刚想问问摄政王去了何处,还没开口,就听得背后响起了凉凉的声音。 第542章 越管越宽 第542章 越管越宽 秦月瑶听到墨冥辰的声音,欣喜地转过头去。 她外公还在生气,所以刚刚把墨冥辰撵了出来。 算起来两人自神医谷一别也要十几日了,昨夜又在崖上遇险,她还真挺想他的。 然而,扭头看到几步外的人眸色阴沉,不用看都知道面具下臭着一张脸。 秦月瑶只当是这听松苑里的事情棘手,皱眉问:“怎么了?是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墨冥辰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见她满眼担忧,叹了口气:“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吗?怎么跑出来了?” 他就走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卧病在床的人跑到窗边看热闹就算了,居然还追着出来了,就这么想着要一睹南陵王的风采? 秦月瑶愣了一下:“我这不是,”想见你嘛…… “我这不是想着昨晚之事太过蹊跷,出来看看情况嘛。”眼下有外人在,秦月瑶飞快地转了话头,“琼竹寺里的事情若是差不多了,嘉平城里还有桩事等着王爷呢。” 越老夫人还在嘉平城呢,若是这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们也该赶紧去嘉平城了。越老夫人虽说自己无事,可昨晚她守着瞧着,总觉得老夫人这身体状况有些奇怪,嘉平 城里虽然有大夫,也还是让拂衣或是她外公帮着瞧瞧最好。 “寺中众人都逐一问讯过了,本王会留了人帮忙打点,南陵王既然抓到了人,不妨留在寺中审讯,查清听松院里起火之事后,再让人将证词和结果都送呈到嘉平城去,本王这两日都会在嘉平城继续追查此事。” 墨冥辰想了想,吩咐完后,拉了秦月瑶往聆雨院去。 越家大夫人死在了宏光塔里,这落松苑里烧焦的尸体,却不见得是越鸿澜的。 眼下这里唯一要查的,只是这场大火到底是星罗宗的人放的?还是越鸿澜的金蝉脱壳之际? 这琼竹寺里除了成堆的尸体外,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想要更多的线索,还得从越家和星罗宗下手,还有他家那个突然应了越鸿澜要跑到琼竹寺来听经的母妃。 秦月瑶讲了昨夜她们遇到星罗宗之后的遭遇,却对越家大夫人的死支支吾吾不愿多提。 这事必然是跟他母妃有关系了,想知道到底昨晚塔中发生了什么,还得去问他母妃才行。 墨冥辰走了几步,转头见丹阳公主还在听松院门口,沉声唤了一句:“皇姐!” 丹阳公主正想跟南陵王说两句话呢,听他这么一喊,撇了撇嘴,笑着跟南陵王作礼告辞了。 怎么说也是童年时憧憬的男神,好不容易遇上了,不让秦月瑶看就算了,连她多看两眼都要管?! 她家这个三弟,不仅小心眼,管得还越来越宽了! 墨冥辰这一走,留了月照和惊蛰,还有昨晚赶过来的南山斋弟子跟着贺敬亭继续查起火之事。 本是想留了碧梧和三姑娘在此细问,可眼见她们记挂着越老夫人的安危,便也都一并带走了。 下山的马车一路急行,却也驶的平稳。 墨冥辰想与秦月瑶他们同乘被姜长离拒绝,撵了他去骑马。 嘉平城里早来信报了平安,知道他师傅此刻也在淮泽客栈,墨冥辰便也没急着赶过去,只是打马随行。 他母妃从前在宫中时便一心扶持越家,从父皇在时到皇长兄为帝,再到他还朝封摄政王,母妃这些年寻了许多关系,想了许多办法帮越家揽权夺势,却从未让他插手半分。 私下里还多次与他说过,让他不许问,不许查,不许牵扯进与越家有关之事。 母妃这般严令禁止,他便也真没插手过。 甚至除了关系到边境安稳的布防之事外,他还朝的这段时日,都从未多过问过宁州之事。 却不想,稍一放任,先有夏家之事在前,旧案还未查清,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有心想要查明,却也知道,这一查,牵涉的只怕不止是朝中几位与星罗宗关系颇深的重臣,连他母妃,也要牵连其中了。 马车里的姜长离眼看秦月瑶坐在窗边不住往外瞄,蹙了蹙眉,挥掌合了车窗,唤了秦月瑶,要教她凝气调息,修习心法。 秦月瑶对于这博大精深的奇功异法分外感兴趣,马上依言盘膝而坐。 “气沉丹田。” “丹田?”刚摆了个打坐姿势的秦月瑶睁眼,有些疑惑。 “就是这里啦!”对面跟她一起盘腿的云薇马上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娘亲知道的。”秦月瑶挑了挑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往丹田沉上一沉。 “意聚紫宫。” “子宫?”秦月瑶还在气沉丹田呢,听到这话,又睁开了眼。 “在这里。”不等其他人开口,云薇又飞快地在自己身上指了个位置,得意地笑了。 “这要怎么聚?”秦月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上方的位置,艰难地辨认了一下所为的紫宫穴,刚听到的时候她真吓了一跳,这学的什么调息之法,都聚到子宫去了?! “静心凝神汇于一处。”姜长离耐着性子解释。 秦月瑶听得一知半解,又开始努力气沉丹田,意聚紫宫去了。 “心观神庭。” “神庭又在哪里?”秦月瑶快疯了,这奇功异法果然神奇,太意识流了,不是她这样的凡人能轻易学会的。 “这里,在头上!”云薇马上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精确地指出了穴位所在,“娘亲太笨了!” 姜长离也叹气摇头,车里余下几个都静静瞧着,颇为同情地看着秦月瑶。 “外公你这教法有问题啊,我初学乍练的什么都不懂,你该先教点更基础的才是。”秦月瑶眼角抽了抽,别的不说,至少先教她找找穴位才是! 云深搂着阿豹坐在一旁,听到这话,拼命点头。 太姥爷虽武艺高强,可真不是个会教学生的好老师,教拳脚还好,一说到心法,那些话就跟天书似的,他听都听不懂,更别说练了。 “你们两个,资质太差还赖别人,瞧瞧云薇多厉害,什么都知道。”姜长离挑了挑眉,他虽收过徒弟,可送到烨火教来的弟子最初都是有其他教众带的,这调息之法已经是他教的最基础的东西了。 秦月瑶垂眸看着满眼得意的云薇,看了片刻,突然皱眉:“不是说先只学草药的吗?她怎么认得那么多穴位的?!” 前些日子姜长离找了张穴位图来说要让云薇学认穴扎针,秦月瑶一看那图上不仅有赤果果的人体,五脏六腑人体经络都画得清楚,当即阻止了这穴位教学。 孩子还那么小,学点花花草草的就好了,怎么能学这种东西! 云薇神色一凛,马上说:“我没有偷看那张穴位图,都是荀爷爷给我画的!” 第543章 七杀令 第543章 七杀令 昨日一场雨刚得清凉,今天日头一出来,灼烤了大半日,这热气就又都回拢了。 曲凌端着药进屋,看着拥着被子靠坐在床上的越老夫人,动作有几分生硬地将药碗双手奉到了越老夫人面前:“越娘娘,这是祛风寒的药。” 阮斋主说随行就她一个女子,越娘娘身子不好,让她在屋里帮着照顾伺候一二。 打架她在行,这照顾人嘛…… 严斌他们都说,被她照顾一遭,轻伤都要成重伤,重伤那就得直接去见阎王了。 也就他们斋主还这般看得起她,居然敢把一个宫里出来的,金尊玉贵的娘娘交到她手里。 “有劳曲师妹了,”越老夫人本在盯着床帐发呆,见曲凌过来,接了药碗,抿唇笑了,“哀家没什么大碍了,曲师妹若觉得拘束,也不用一直守在这屋里。” 阮飞翮找了大夫来瞧过,除了寒气侵体,那大夫也没瞧出什么来。 外面日头渐高,气温回暖了,她这身上的寒意也褪了不少,眼下身子也没那么难受了。 曲凌自早上扶她进屋后就一直守着她,先时两人还叙了几句酒,可眼瞧着曲凌这小心翼翼,跟她相处如坐针毡的模样,越老夫人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怎么行,斋主吩咐了让我照顾好越娘娘,”曲凌摇了摇头,接了药碗递了水,又拉了凳子在窗边坐下,“少主又送信过来了,说他们已经在往嘉平城赶,不出一个时辰,应该就能到了。” “琼竹寺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越老夫人听他们这么快回来,倒有些诧异。 早间秦月瑶他们去琼竹寺报信的时候,她特意嘱咐了秦月瑶,让她告诉墨冥辰不用急着过来,把琼竹寺里的事情彻查清楚了再说。 她知道越鸿澜夫妇此行有意想逼迫她交出那枚戒指,可也没想到那越家大夫人会当场死在她面前,更没想到会遇上星罗宗的人闯寺袭击。 “越娘娘放心,少主说寺里有南陵王在,一切都会打理妥当,斋主也已经传信烨火教,姜教主这两日也会派人到南山斋与我们商议此事,星罗宗此次公然挑衅,南山斋和烨火教必不会放过他们。” 曲凌不知道这越家的恩恩怨怨,只当越老夫人是咽不下星罗宗欺越家这口气。 这越老夫人是他们少主的娘,越家三姑娘的孩子也是他们南山斋的弟子,星罗宗在宁州动越家,那就是在挑衅他们南山斋。 何况,今次在寺中遇险的,还有姜长离和秦月瑶。 就姜教主那脾气,知道烨火教的圣女,她家宝贝女儿遇险的事情,怕是一起之下得把星罗宗给端了。 曲凌想起前些日子他们到烨火教与那姜教主商议结盟细节,看到的那个姜教主着人刻在石碑上的新教令,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还肃然起敬。 叛教乱教者,杀无赦! 毁教声誉者,杀无赦! 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残害无辜者,杀无赦! 辱教欺人者,杀无赦! 敢称邪教者,杀无赦! 妄伤圣女者,杀无赦! 这七杀令四条对内,三条对外。 姜教主有心重整烨火教之威,只是这最后一条,却是满满的私心。 商议的时候,姜教主还说,他们不能止步于当南泽巫民心中的圣教,还要将势力往中原屋里甚至西域发展,争取三年之内,教众数万,分舵开遍大齐各州郡。 曲凌觉得,他们这位姜教主当年是被嫁人给耽误了。 若是她留在烨火教,指不定如今的烨火教已是天下第一大派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星罗宗好死不死正好撞上了姜长离和秦月瑶,姜教主得知此事后,只怕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姜教主?”越老夫人听得曲凌的话,疑惑道。 她早已不问这些江湖事,墨冥辰此次回京也没有对她提起过南泽所遇,在她的印象里,烨火教还是那个自二十年前姜长离坠崖后,就被其门下弟子搞得乌烟瘴气的邪教而已。 昨晚听那些黑衣人说墨冥辰与烨火教联手断他们财路的时候,越老夫人还觉得奇怪。 曲凌见她疑惑,开口道:“越娘娘还不知道吗?原来的教主姜长离坠崖后为人所救,上个月斋主和少主与姜家父女联手夺回了烨火教,如今烨火教掌教的是姜长离的女儿姜琳。” 这事如今都已传遍江湖了,倒也不怕在越老夫人这个深宅贵妇面前提起。 “姜琳不是死在安荷院的那场大火里了吗?她怎么会……”越老夫人愣怔了一下,安荷院起火之事她是知道的,慕绥前些日子还大张旗鼓地办了场法事,还告假说是要带亡人骨灰回南泽安葬。 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越老夫人那几日还颇有些心伤,在佛前为她这个亡故的旧友念了许多天的往生咒。 “这事属下就不太清楚了,等得少主回来,越娘娘不如问问他,”曲凌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暴露了什么,她讪笑了两声,听得外面院里有动静,忙站了起来,“该是少主他们回来了,属下先去瞧瞧。” 姜家父女重掌烨火教,对旁人来说是江湖事。 可这事儿对少主和越老夫人来说,也是家事。 毕竟他们少主看上的,是如今烨火教的圣女,姜教主的女儿。 越老夫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姜家之事,想来是少主有意瞒着,她这一时嘴快,该不会是误了少主什么事吧?! 越老夫人此刻心中满是惊疑,也再坐不住了,飞开地掀被下床,要往外去,走得倒是比曲凌还快。 “越娘娘,你——”曲凌见她这般火急火燎地往外去,忙上来扶。 这才刚拉开门,就见外面一身玄衣,戴着面具,抬手要敲门的墨冥辰。 墨冥辰愣了一下,拱手俯身要作礼:“都怪儿子疏忽,害母妃受苦了,儿子……” 他话还没说完,越老夫人已是一手攮开了他,往外两步,看到从大厅过来的一行人,她神色一怔,落在了前面那个跟秦月瑶说话的红衣人身上:“那是……” 姜长离正跟秦月瑶讨论教云薇针灸之事,听得院里的动静,抬头看到愣怔在门口的妇人,他神色一沉,右手蓦然收紧。 第544章 心尖上的人 第544章 心尖上的人 刚刚在马车上,荀大夫因着教云薇穴位的事情好一通解释。 听他说并没有给云薇画什么人体解剖图,只是画了大概的轮廓,讲了几处大穴,还翻了之前的画稿来给秦月瑶看。 眼看那些画稿的确没有之前那张穴位图详细到可怕,秦月瑶才松了口气,却也一口咬死了不能让云薇这么早学这些东西。 虽然姜长离说这些手艺,越早学越好。 可她女儿还这么小,放现代这岁数还没上一年级呢! 字都没认全,怎么能去学扎针了?! 别的不怕,就怕她女儿这个实心眼行动派学了之后,不是拿自己练手,就是拿他们周围的人练手。 毕竟她身边这群老师,看着老成持重,其实个个都是想法异于常人的怪胎! 姜长离说得苦口婆心,秦月瑶刚想开口再拒,察觉到姜长离身上蓦然笼起的凛冽之气,她转头看到院子对面的人,忙一把紧拽住了姜长离的手:“咱们不是说好了嘛,不生气,气多了会长皱纹的。” 皱纹?姜长离听到这话,紧蹙的眉宇舒展开来。 虽说烨火教的心法有驻颜之效,可比之二十年前,他这脸还是苍老了不少。 这些时日在外见着那些六十出头就脸上皱巴巴的同龄人,他是越发珍惜这张脸了。 若是好好保养着,怎么说他也还能再帅几年。 “闹腾了一晚上,瞧你这面黄肌瘦的,咱们出去吃顿好的补补。”姜长离瞥了一眼愣怔看着他的越老夫人,反手拉了秦月瑶,唤了身旁的人转身要往外走。 “姜前辈,属下已经让人……”玄圭从后面跟过来,想说早让厨房备了饭菜了,话还没说完,却被姜长离一手按脸推开。 推完又拉了身旁的云深,头也不回地要往外去。 秦月瑶还牵着云薇,见姜长离拉了他们就走,她迟疑地转头看着小院里的人。 等得见墨冥辰朝她点了点头,才颇有几分不舍地被姜长离拉着离开了小院。 荀大夫这一路将事情瞧了个大概,眼下姜长离他们一走,这淮泽客栈里都没他认识的人了,便也转身跟了上去。 “皇姐和阿远也去吧,母妃这里有我。”墨冥辰见落在最后迟疑的两人,朝他们点了点头。 丹阳公主和君修远见状,俯身朝越老夫人作了个礼,也跟上去了。 昨夜他们提心吊胆了一晚上,今晨寺里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这一行人到现在也没好好吃点什么,如今大家都脱险了,这胃里空空的感觉越发明显得难受了。 碧梧和三姑娘跟在最后,这会儿他们都走了,两人看到小院里的越老夫人,急步上来,噗通一声跪在越老夫人面前,伏地请罪之际,已是泣不成声。 “你们无事就好,都起来吧,折腾了一夜,也去歇歇吧。”越老夫人垂眸看着她们,松了口气。 这两人都是自宫中时就跟着她的,碧梧伴了她多年,三丫头算得上是她看着长大的了。这次出门只带了她们俩,也是因着对她们极为信任。 如今看到她们无事,越老夫人这心里还是高兴和感激的。 “奴婢不歇,都是奴婢的错,昨晚没有陪着护着老夫人,日后奴婢一定守在老夫人身边寸步不离,再不让老夫人遇险了。”碧梧伏跪在地上没有动,哑着嗓子说。 “奴婢也是,奴婢日后一定尽心护着老夫人,不再让老夫人遇到这般凶险之事。”三姑娘刚想直起身,听得碧梧这般,便也没起,哽咽道。 “这哪是你们的错?昨晚若是你们陪着哀家,只怕今日那宏光塔里就要多几具尸体了。” “母妃。”墨冥辰听得这话,蹙了蹙眉,“母妃别这般说,您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他母妃信佛,平日里最忌讳这般晦气的话,经此一遭,听她自己说起,想到昨夜崖边所见,墨冥辰越发觉得心惊。 “实话而已,哀家这不好端端没事吗?要不是……”越老夫人笑道,话到一半,蓦然顿住了,抬眸看着已经人去楼空的客栈大厅,她也没再与跪在脚边的两人多言,只唤了墨冥辰,“你随哀家进去,哀家有话要问你。” 这母子二人进了屋,也没让余下的人跟着。 得等他们合上了门,三姑娘才站起身,又将还伏在地上微颤的碧梧也扶了起来。 “老夫人这次脱险,还多亏了那位秦娘子。”三姑娘见院里有拂衣和南山斋的人守着,她问了厨房所在,扶了碧梧一起过去。 那秦娘子回琼竹寺跟王爷他们说起昨晚之事时,她们两个也在聆雨院的屋里听着。 老夫人说得不错,若是昨晚是她们两个陪着老夫人去的宏光塔,遇上那样的事情,只怕她们两个也是那众多尸首中的两具了。 “这话说得正是,那秦娘子救了老夫人的命,是咱们的大恩人,若是日后进府,咱们可得好生回报这份恩情。”碧梧抬袖抹了脸上的泪,点了点头。 她这些年一直在越老夫人身边伺候,越老夫人待她亲厚,平素有什么话也不拘着这主仆关系,常与她交心。 老夫人对两个孩子喜欢得紧,对那秦娘子本也除了门第外,并无太多挑剔,如今又得她相救,这位分不论,秦娘子进王府之事该是指日可待的了。 往日这秦娘子的消息都是三姑娘去打听的,她也不太了解,不过秦娘子既然对越老夫人有这份舍命相救的心,凭着这一点,日后人进了王府,她们这些旧仆老奴们也该好生去敬才是。 “嬷嬷说的是,当初在庆云镇的时候,老夫人就喜欢秦娘子的机灵,如今有了这么一出,日后入了府,必定能得老夫人的欢喜。”三姑娘应了一句,心思一转,这步子稍稍顿了一顿。 她这阵子算是看明白了,不管老夫人喜欢哪家姑娘,这王府女主子的位置让谁来坐,那还是得王爷说了算的。 就看那慕二小姐当初多讨老夫人喜欢,到最后王爷不愿,她还不是落了个远嫁和亲的下场? 如今这个秦娘子,不仅是王爷自己看上的,现在还救了老夫人的命,日后进了王府,别管什么位分,只怕都是王爷和老夫人心尖上的人了。 “嬷嬷且先在厨房里用些饭食,奴婢去药铺给老夫人抓几副药回来。”三姑娘松了扶着碧梧的手,不待她开口,便已转身飞快地往客栈外去了。 第545章 养了个好儿子 第545章 养了个好儿子 墨冥辰本是想让拂衣再替越老夫人诊脉,可越老夫人不答应,说是已经让大夫看过了,只是受了点寒,并无大碍。 她唤了墨冥辰回屋,跟他问起了烨火教之事。 墨冥辰本是想等找到当年的实证,或是等秦月瑶回京之后再与老夫人详说的,今次这般一闹,他便也将南泽之事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听他说起当年旧事,越老夫人却并无太多惊讶,只是知道姜琳死里逃生后,这心中多了几分庆幸和感叹。 越老夫人叹了口气:“哀家只道她在侯府落到那般境地实在命苦,却不知可怜的还有那个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的孩子。” 她与姜琳虽相识不久,可因脾性相投,也算知交。 当初阮飞翮进京的时候,姜琳还未嫁入侯府。 眼瞧着那个鲜衣怒马,为了帮阮飞翮大半夜翻墙闯院传话的小姑娘,她这个静待入宫的妃子还是十分羡慕的。 她与姜琳一般,娘亲皆是官家出身,不一样的,是她自小被束缚在了大族的牢笼里,比不得姜琳那般在烨火教长大的自在。 每每看到姜琳,她都仿佛是看到了那个挣脱束缚,没有被家族胁迫的自己。 却不想她苦求而不得的自由,姜琳却是半分不珍惜,没多久,便收了性子,扭头嫁进了威远侯府。 那时她以诞下皇子,封为贵妃,宠冠六宫。 眼瞧着姜琳虽为妾室,却被慕绥捧在手心里宠着,甚至不惜冷落正室,她这心里却没有欣喜,只有担忧。 姜琳的脾性像她,可终归是在烨火教里被爹娘宠大的,那是的姜教主只娶了一房,对妻女极为宠护,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姑娘,哪里懂得这深宅内院里的尔虞我诈。 当初在柳絮衣和姜琳面前许下婚事,她想护的不是柳絮衣,而是姜琳。 那时候威远侯府还有老夫人在,慕老夫人极重子嗣,姜琳虽出自江湖,这身后却也并非半点倚仗也无,柳絮衣担心自己正室的位置被夺,也不无道理。 她许下婚约,便是想告诉威远侯府,她极为重视两人的这一胎,也想告诉柳絮衣,就算她未能生下嫡子,姜琳也威胁不到她。 偏就是这亲口许下的婚约害了姜琳,她也没想到,平日看着面善心慈,满面柔弱的柳絮衣,在生下嫡长子后,也并不打算放过姜琳和她的孩子。 那晚太医回宫来禀,说是那孩子自娘胎里带了恶疾,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 太医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她却是听着有几分蹊跷。 只是再蹊跷,孩子都没了,她当时虽得盛宠,却也是因此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自顾还来不及,哪里敢管旁人的事。 再说了,这终归也是威远侯府的家事,她这个外人,如何好去过问? 她就这般看着姜琳痛失幼女,看着她伤极发疯,被送到了安荷院再无人问津。 当年姜琳为着她和阮飞翮之事不惜以身犯险,极尽仁义。她却是在姜琳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为了顾全自己,选择了置身事外。 若是当初她不为自己考虑那么多,抓了这件事不放,便是救不回那个死去的孩子,至少也该能保住姜琳,不会让她与那秦丫头母女分别二十余载。 这般一想,在念及秦月瑶,越老夫人这心中便也更多了几分愧疚之意。 “若非几个月前月瑶和皇姐去了一趟安荷院,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姜教主,他们一家便也不能是今日这般情形。” 他当时虽也在查姜长离,在找龙血珠,可若是丹阳公主他们那晚没跑去安荷院,他们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个中了蛊毒被困旧宅的姜姨娘,也不一定能在南泽与姜长离结下这等缘分。 越老夫人点了点,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她们去安荷院做什么?” “这……”墨冥辰噎了一下,这话要怎么说。 说她们俩先是在状元宴时躲在假山上想抓人偷情的把柄,结果听到了惊天内幕,然后晚上又谋划着跑去安荷院偷东西? 先前他还觉得秦月瑶最是胆小谨慎呢,现在想想,胆小这个词,跟那姑娘是一点都不沾边。 越老夫人见他这般,揉了揉额角:“又是雅儿的鬼主意吧?你那皇姐自小被你们这群皮猴带坏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收收性子,半点公主样都没有,都到这般年纪了,亲事还没有着落,再这么胡闹下去,哀家日后有何颜面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父皇?” “皇姐她自有分寸,母妃也无需太过操心。”越老夫人这般说,墨冥辰也没解释。 墨冥辰听她都有心情说起丹阳公主的婚事了,顿了顿,试探着开口:“儿子本是打算拿到实证后才将此事告诉母妃,如今母妃既然知道了月瑶的身世,她那早半刻的姐姐遇害,她也算是慕家长女了,儿子与她这桩婚事,是母妃当年亲自去跟父皇求的,您看……” “这等大事,居然跟哀家藏着瞒着,说来说去,你这心里如今就只惦记着她!”越老夫人蹙了蹙眉,又想起一事来,“哀家生你养你二十多年,你现在不仅跟哀家耍起心机来了,昨夜哀家出事,你倒是半点不急,只知道画了像来寻秦丫头,都不过问哀家分毫?” 这事她可是从早上一直气到现在了! 她这儿子养得实在是好,昨晚她跟秦月瑶一起遇险了,这人今晨送到那南山斋弟子手上的画像却独秦月瑶一副,还是他亲笔画的,这还把不把她这个亲娘放在眼里了? 墨冥辰愣了一下,见越老夫人这是误会得厉害了,忙笑着解释。 “儿子怎会不记挂母妃?昨日听到星罗宗有异动,儿子就是担心母妃安危,才从京城急赶过来的,是到了寺里才知道皇姐他们也在。儿子只画了月瑶的像来寻人,是因为母妃身份不比寻常,你们下落未明,若是叫有心之人知道了母妃遇险在外之事,会叫你们再遭不测。” 墨冥辰眼瞧着越老夫人依旧沉着脸,叹了口气:“再说了,儿子是知道的,只要月瑶无事,母妃也一定安全。她既然与母妃一同遇险,便一定会拼了命地护母妃周全。” 第546章 有意成全 第546章 有意成全 越老夫人蹙眉看了他须臾:“你就这般笃定她心善到遇到险情,也不会弃哀家于不顾?” 昨晚被秦月瑶拉着坠崖之后,她就昏迷不醒了。 在那猎户家醒了的时候,她心里是有几分庆幸的。 自竹溪山顶到山脚那么远的路,身后还有追兵,若是秦月瑶急于逃命,嫌她累赘,将她弃于林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在想,那丫头也委实心善了些。 两人非亲非故,她这个老夫人还是她进摄政王府为妃最大的绊脚石,昨晚那般险情,秦月瑶若是弃了她不顾,任由她死在那些黑衣人手里,墨冥辰便是伤心,可终归也是怪不到她头上的。 到时候墨冥辰没了她这个母妃,那秦丫头和两个孩子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想要过府,想要当摄政王妃,那还不是墨冥辰一句话的事? 这么好的机会,换做旁人,哪里舍得放过? 墨冥辰笑道:“儿子这般笃定,也不全是因着她有一颗善心,而是因为儿子知道她一心为着儿子着想,必是将母妃当做自己的亲人来待的,便是大难当头,也不会弃您于不顾。” 越老夫人越瞧越觉得墨冥辰笑得讨打,冷哼了一声,嫌弃道:“瞧把你能的,人家秦丫头明明就是心善,你倒会借了她的功往自己脸上贴金。” 明明是别人的善举,他倒会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了! “母妃说的是,跟她比起来,我这个当儿子的实在惭愧得很。”墨冥辰笑意更浓了,先前他母妃还对秦月瑶嫌这嫌那的,如今瞧着,倒是要处处护着了。 对于姜琳当年之事,他母妃第一反应也不是起疑,而是伤感叹惋,想来也是相信了的。 以这种情势发展下去,都不用他劝了,明年元月的大婚铁定是没跑了的。 他本是想问越家之事的,被刚刚那么一打岔,这会儿才又提起了宏光塔里的尸体和听松院的大火。 宏光塔里除了越家大夫人,还有三个蒙面的黑衣人,看不出来路,不过那让他们丧命的毒箭,姜长离确定是秦月瑶射的无疑。 秦月瑶不愿说宏光塔里的事情,现在问起来,却不想他母妃也不愿说。 “都是些旧事,哀家自会料理好,如今朝中事忙,既然昨晚在琼竹寺动手的是星罗宗,江湖上的事情,你便也都放手让阮斋主和南陵王去查吧。” 钱宁河筑堤之事,是前年她与先帝一起商议谋划的。 越家因她而在宁州势大,朝中本就有诸多不满,他们那位以江山社稷为重的先帝,留了墨冥辰在夜北之后,便惦记上了越家势大压君之事,听到她有此谋划的时候,想都没多想,一口就应了。 可惜了先帝还没看到结果,就驾崩了,如今事情已到了收尾的阶段,越鸿澜遇上这等事,这件事情更是再也瞒不住了,想来很快就会朝野皆知,倒不用她现在就说出来。 这次的琼竹寺之行,她本也不需得应下了的,只要安坐京中看着越家大厦倾颓就好。 只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当年逼死她母亲的虽是她那无情无义的父亲,可这当大哥的越鸿澜也没少煽风点火。 她就是想来看看,看看越鸿澜夫妇在她面前无计可施,在她面前发疯发狂。 却不想,这一看,她安然无恙,倒叫那夫妇俩把命都丢了。 墨冥辰皱眉:“儿子明白母妃不想让儿子插手越家之事,怕留人话柄,可如今……” “既然知道哀家的用心,你又何必多问,你自回朝后,背后议论就颇多,而且没一句是好话,你若再任由这名声坏下去,只怕姜琳再顾念与哀家的旧时情谊,也不敢把女儿嫁你。”越老夫人挥手打断了他。 墨冥辰怔了一下,随即狂喜:“母妃这是应了这门婚事了?” “你都说她是你的发妻了,她为你生儿育女,苦守五年,我们若再不迎她过府,岂不是叫天下人笑你是背信弃义之人?”越老夫人挑了挑眉,想了想又道,“当年黑风寨之事,既然已无旁证,你便早些叫人去一趟庆云镇,将余下的蛛丝马迹都抹个干净,对外便说她是远去晋北之前所娶的妻子,为了保她周全,这些年才让她与孩子们都留在了那远离京城的村落里,如今你自夜北还朝,自是要接她回来了,至于明年的大婚,也不是迎娶新妇,只是补办而已。” “至于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查出来的,若是能查明证实,也算还了她们母女一个公道,若是找不到实证,此事也需得抹干净,免得留下后患。”越老夫人自顾自地说罢,侧头看到墨冥辰的眼神,古怪道,“你这般看着哀家作甚?” “没什么,只是觉得还是母妃思虑周全,母妃的话儿子都记下了,会即刻着人去办的。”墨冥辰敛了神色,沉声道,言罢,默了默又开口,“那这封妃的旨意,是儿子去请,还是母妃跟陛下提?” 他这个摄政王要娶王妃,那还得去找了他那皇帝侄子求到圣旨昭告天下才行。 这本也只是进一趟宫的事情,他这般问,就是想探探他母妃的心意,毕竟母妃一直没拦着让他接秦月瑶过府,只是不让她当这摄政王妃而已。 “都多大的人了,还要样样都让哀家替你操心不成?!”越老夫人拢了眉头,瞪了他一眼。 等得瞥见他眼里的笑意,越老夫人叹了口气:“哀家如今是应了这件事,可你也得先将哀家说得两桩事处理干净了才行,否则日后她坐在这王妃之位上,只怕会麻烦不断。” 早在秦月瑶将她自琼竹寺救了之后,她便已经打定了心思要让秦月瑶入王府了。 她原本是想着,这王妃之位够不上,墨冥辰现在若是不愿再娶,封了她为侧妃,空着王妃之位也行,等得时日久了,墨冥辰终有相通再娶之意。 可听了姜琳的事,她突然就明白了,墨冥辰不是非要给秦月瑶正妃的位置,他是真的想让她做自己这辈子唯一的妻。 高门贵族里的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可那些嫁入侯门王府为妻为妾的女子们,哪一个又是有真正的幸福的? 便是连姜琳那般嫁给了心爱之人,最后还不是在深宅之中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她入宫虽是为了谋权,可这些年来得敬武帝那般宠爱,对他也不是半点感情也无,可就是因为有感情,看着他三宫六院,坐拥佳丽无数,她虽最得圣宠,却也时常心如油煎。 她们都过得如此不易,如今墨冥辰有这份心,是秦月瑶的幸运,她又何必非要去扼杀了这份难得的真情? 至于那些后宅里的事情,她虽身染旧疾,可眼下还算健朗,有她护着,看京中那些王妃命妇们,谁敢真正欺负到秦月瑶头上去? 第547章 同仇敌忾 第547章 同仇敌忾 樊记酒楼里,还不知越老夫人终于松了口的秦月瑶正在啃鸡腿。 逃了一晚上的命,早上虽然在李猎户家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可后来又折腾了一个早上,她是真的饿了。 不只是肚子饿,她外公现在余怒未消,连她跟墨冥辰同处一车都觉得碍眼,她这满心的惦念和没来得及诉的惊吓和委屈都憋在肚子里,眼下别的做不了,只能化悲愤为食欲。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姜长离见她徒手啃鸡腿,不住皱眉。 瞧这阵仗,就跟几天没吃饭似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吃没吃相! “谁说没人抢,那小家伙还直勾勾看着呢。”秦月瑶吃完一个,伸手要去拿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阿豹听话,你现在要健康饮食,饿的话再多吃两口白水菜吧。” 这樊记酒楼的菜色不错,卤料也好,这卤鸡腿色香味俱全,啃起来十分畅快。 阿豹趴在桌子边,看着自己专用的小碗里绿油油的青菜,再转头瞪着秦月瑶手里的鸡腿,眼睛也跟着绿油油的了。 那鸡腿明明是给它点的,它就吃了两个,其他的全进这人的肚子去了! 它是猞猁,又不是兔子,它要吃肉! 秦月瑶看它紧盯着自己,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鸡腿。 不给它吃除了想让它减肥,也是因着这毕竟是人吃的东西,里面有盐。 她从前听养猫的朋友说过,猫咪吃了太多的盐容易得结实,虽然阿豹不是猫,可同属猫科,应该也没多大差别,她这也是为了它的健康着想! 姜长离见她不仅吃没吃相,这还再跟个宠物抢食,更是无奈得脑仁都在疼。 秦月瑶刚想解决这最后一个鸡腿,侧头瞥见啃完了桃子的青儿咬着毛乎乎的手指望着她,她愣了一下:“你也想吃?” 青儿猛地点头晃脑,欢喜地接过了秦月瑶递过来的鸡腿,学着她刚刚的样子咬了起来。 “……”一桌子的人看着那只开荤的小猴子,都瞪眼石化了。 猴子不是都吃野果的吗?这个居然会吃肉?! 当初他们便觉得这南泽深林里突然跑来自投罗网的小东西蹊跷,如今瞧着,更觉得奇怪了。 有传言说南泽深山里多怪物,这小东西不会只是长了一副猴子的模样,其实是个不知名的怪物吧? 青儿飞快地啃完了一个鸡腿,蹲在云薇身旁,摊手还要。 秦月瑶含笑看着,转头又点了一盘鸡腿。 “原来青儿不止喜欢吃果子和糖,还喜欢吃肉啊,以后阿豹的小肉干和小鱼干都分你一般。”云薇半分不觉得奇怪,先前娘亲说青儿是吃果子的,所以她也没想着分肉给它吃,只是平时得了些糖球糕点,都会塞给青儿几块,如今见它连肉也吃,那以后可以分享的美食就更多啦! 阿豹小眼一瞪,从桌子上翻到地上去了。 “它还吃糖?”姜长离眉梢一挑,古怪地看着那丁点大的小猴子。 “不止是糖,山楂糕、冰糖蜜枣、糖葫芦、云片糕它都喜欢吃的。”云薇点了点头。 “这东西奇怪得很啊。”姜长离摸了摸下巴,这哪是猴子,简直就跟个长毛的孩子一样了,他这会儿还真想把这小东西剖开瞧瞧,那毛乎乎的肚子里到底是什么构造。 “不过是个贪嘴的猴子罢了,吃点也没什么的。”秦月瑶笑着摸了摸青儿的脑袋,半分不觉得奇怪。 从前青藤在空间里也是这般,起先他只吃良田里种出来的瓜果,还专捡长势好的吃,说是收她的地租。 有一次她往空间里放了一包蜜饯,等得想起来要取的时候,发现已经被青藤吃了大半了。 青藤当初嚷着说要出来看遍外面的风景,吃遍天下的美食。 却不想这才刚从里面出来,什么都还没吃着呢,就这么没了踪影。 她这阵子越想越觉得不对,总觉得青藤不是修好空间系统回去了。 龙血珠都炸碎了,没了动力系统,空间都维持不了多久,他怎么能突然回去? 可是这件事情本就是个异数,青藤不在了,她也查不出什么线索,想不出来什么办法来。 眼下她能留住的,就是这只小猴子了。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她也还是盼着,盼着突然有一天,这小猴子会开口跟她说话,用那极其欠揍的声音跟她来一句:“本大爷又回来啦!” 在此之前,她便也只能好好照顾青儿,别说吃肉吃糖了,就是山珍海味,只要青儿想吃,她都愿意拱手送到它面前来。 钻到桌子底下的阿豹见这猴子不仅分了它的宠爱,现在还要来分它的食物,心里气不过,偷偷溜过来,一口咬在了青儿垂在凳子下的尾巴上。 两个小东西顿时在桌下闹作一团,都引了邻桌的人纷纷侧目。 秦月瑶和两个孩子好不容易将它们分开,刚一只给了一个鸡腿让它们休战消气,抬眼却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这边过来。 “三姑娘怎么过来了?用过饭了吗?我再让人添副碗筷?”秦月瑶笑着站了起来,唤了伙计过来添碗加菜。 “秦夫人厚爱,奴婢可受不得,”三姑娘才跟众人见了礼,看秦月瑶这般,忙摆手到,“奴婢是出来替老夫人抓药的,见着公主殿下和秦夫人你们在这里,特意过来给秦夫人请安道谢。” “你谢我做什么?”秦月瑶挑了挑眉,也没再坚持,又坐回了桌边。 要说这三姑娘,她可一早就见过了。 当初在杏花村口卖包子的时候,那威远侯府的婆子为难要抢她刚卖出去的甜包,就是这三姑娘出来解围的。 后来在谢府上慕雪歌出言刁难,这三姑娘还下跪替她说话呢。 她头先以为这姑娘是慕雪歌身边的婢女,后来才知道是因着越老夫人喜欢慕雪歌,特意派了自己身边的贴身婢女跟着伺候的。 虽说是越老夫人身边的人,可她瞧着,这三姑娘当初跟慕雪歌的关系可亲厚着呢。 慕雪歌没能嫁进摄政王府,本以为这三姑娘会跟慕雪歌同仇敌忾,恨她才是,这会儿怎么想起特意过来道谢了? 第548章 见一个巴结一个 第548章 见一个巴结一个 “奴婢是特意来叩谢秦夫人的救命之恩的。”三姑娘说着,提了手里的药,俯身就朝秦月瑶跪了下去。 秦月瑶也没拦着,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周围望过来的人:“三姑娘快别这样,这么多人瞧着呢。昨晚在听松苑里救了你的是冬至和惊蛰他们,三姑娘要谢,还是得去谢王爷才是。” 昨晚听松苑起火,被越老夫人留在院里的三姑娘和那个嬷嬷跑出来之后,就被惊蛰他们护到了聆雨院里,跟着君修远他们熬过了一夜。 那时候她正背着越老夫人夺命狂奔呢,对这三姑娘哪有什么救命之恩,要说谢,除了谢惊蛰他们,谢一谢她家外公倒也没错。 “老夫人对奴婢恩同再造,秦夫人昨夜舍命救下了老夫人,便也是奴婢的救命恩人了,”三姑娘屈膝跪在地上,并没有起身,只是抬眸看着秦月瑶,“奴婢先前不识得秦夫人的身份,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秦夫人见谅。” 要说得罪,她与这秦夫人先前见过几次,却也没真做什么害秦夫人的事情。 杏花村那次,她阻止了慕雪歌的嬷嬷在秦夫人摊子前撒泼。 后来在万华寺和谢府,慕雪歌都有心想为难这位秦夫人,也得亏了她误以为秦夫人与君公子有关系,一劝再劝,才让慕雪歌打消了念头。 算起来,她这误打误撞的,也是帮了秦夫人一把。 只是当初秦夫人见着她的时候,她多是跟在慕雪歌身边。 别的不怕,就怕秦夫人误会了她是慕雪歌那头的,对她生了成见,这日后便不好相处了。 不过她瞧着秦夫人是个心善的人,想来也是记恩不记仇的。 果然,她刚说罢,就听秦月瑶笑道:“三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先前三姑娘几次帮我,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眼瞧着这三姑娘跪着不起来也不是办法,秦月瑶只好起身去扶了她一把。 “奴婢自小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心里向着的也一直都是摄政王府和老夫人,当初老夫人念着那慕二小姐常到王府做客,身边也没个理事的,那阵子慕二小姐又正好在帮着打点老夫人到庆云镇贺寿之事,便差了奴婢跟着慕二小姐帮着看顾着些,慕二小姐脾气有些刁钻,当初奴婢也是觉得慕二小姐那般有意为难实在不对,才多了句嘴,说的都是实理,也算不得帮忙。” 三姑娘这一番话,倒是飞快地将她与慕雪歌的关系给撇的一清二楚。 “这些都是王府里的事,三姑娘实在不需得跟我这个外人说。”秦月瑶眼见旁边的君修远垂眸笑了,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三姑娘既然是出来给老夫人抓药的,我也不好留你吃饭了,还是赶紧回去给老夫人送药要紧。” 三姑娘这想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也知道眼下还有丹阳公主和君修远他们在,更多的话也不便说,只是笑着跟秦月瑶郑重作礼,又道了一声谢,才辞了众人,提着要回淮泽客栈去了。 “这婢女自小就跟在越娘娘身边,说话做事都伶俐,最得越娘娘喜爱,今日这般,倒也算是个知恩的了。”丹阳公主侧头看着外面长街上匆匆跑远的三姑娘,叹了口气。 她常往摄政王府去看望越老夫人,每次都见着这三姑娘在越老夫人身边伺候得尽心尽力,如今瞧着她还特意过来磕头谢恩,倒是有几分感慨。 “她若知恩,就不会见一个巴结一个了。”君修远冷笑了一声。 这婢女在越老夫人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先前墨冥辰身在夜北的时候,她在摄政王府里规规矩矩地伺候,偏墨冥辰还朝前夕,往慕雪歌身边就跑得越老越勤。 说是奉了越老夫人的命去帮着打点,谁知道她这一去一来地,给慕雪歌传了多少消息? 慕雪歌被下旨和亲,封了公主后,也不往摄政王府钻了,那三姑娘便又消停了,继续在越老夫人身边伺候着。 君修远先前还担心着,这三姑娘找不到巴结对象,哪天大了胆子要去爬墨冥辰的床呢。 如今倒像是又看到了新的希望,才这般着急忙慌地跑来解释,跟慕雪歌撇清关系。 “她巴结我有什么用?我什么都给不了她。”秦月瑶耸了耸肩。 虽说这三姑娘帮了她两次,可就像她自己说的,当时在谢府挑事的是慕雪歌,她出言相帮,说是在帮她,更多的怕也是眼瞧着慕雪歌掉坑里去了,她在旁边帮着说话,也是不想让慕雪歌越发下不来台罢了。 这姑娘是真聪明伶俐,可就是太聪明伶俐了,偏又得越老夫人的喜爱和信任。 别说她还没进摄政王府了,就是日后进了,也得是小心防着这人。 君修远听她这般说,也明白了她不似丹阳公主这般,还没看清这三姑娘的本性,便也没再多言。 转念想了想,倒是喜上眉梢。 “三姑娘既然上赶着要来讨好你,想来是越老夫人那边有进展了,昨晚闹了那么一出,倒也不是半点收获也无啊。” 这墨冥辰跟秦月瑶相处久了,如今这手段倒是越发地往一处使了,先前墨冥辰才在南泽卖命帮忙,博了姜家父女的好感,转头秦月瑶也来了这么一出。 秦月瑶一想还真是,他们这都是在拿命孝敬讨好对付的家长,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我这叫……”秦月瑶越想越高兴,刚开口说了半句,转头瞧见姜长离又沉了脸,便也不说了,拉了他起身,“饭也吃饱了,咱们去外面逛逛消食吧。” 越老夫人那边暂且不论,她还得想法子把她外公哄好了再说。 嘉平城虽说不算繁华,却也好在街道平直,铺面众多,倒是十分适合散步。 七人一兽顺着长街闲逛,等得走到嘉平县衙门口,秦月瑶步子一顿,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耳垂。 先前一通忙乱,她倒是差点给忘了,她们早间在这嘉平县衙门口还被人坑了一把呢! 那耳坠可是跟墨冥辰的玉佩同出一块玉料,是配对的呢,她得去拿回来才行! 第549章 已经知道了? 第549章 已经知道了? 午后穿堂的风从县衙大门灌进来,吹散了空气中的热意。 罗毕抱着官刀靠在门里有些脱漆的柱子旁打瞌睡,嘉平城里事少,这个时候知县大人还在县衙里跟师爷下棋呢,他们便也正好趁这个空档偷偷闲。 这眼一闭,就想起了今早遇到的那两个女人。 罗毕在嘉平城里待了好几年了,别说终日守在这街旁看形形色色的人往来,就是去那怡红楼里花钱找乐子的时候,也没瞧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那年长的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可也是肤白如雪,跟平日那些四十多岁,容色早已衰败的老妈子们不一样,那妇人肤白貌美,就连眼角的皱纹都生得恰到好处。 就更不用说年轻的那个了,芙蓉面,细柳腰,就跟戏文里唱的仙子一般,罗毕这眼睛一瞌上,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她神色慌张地与自己说话,说要见知县大人的样子。 柳叶般的秀眉紧蹙着,那双华光潋滟的眸子里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俏丽的小脸上满是慌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一大早就遇上了这么两个人,罗毕觉得就跟做梦了一样,还是做的一个大美梦。 可惜了那两个女人美则美矣,一上来就说些胡话,他瞧着像是外头来的,也不敢多招惹,只哄了她们一对坠子后就让她们走了。 那对耳坠他仔细瞧过了,玉是好玉,银托不值钱,不过那上面盖着的一个小印倒是有些奇特,罗毕琢磨着,这东西有点来路,得找个懂行的人帮他瞧瞧才是。 罗毕想到此,睡意散了几分,想问对面的孟三郎有没有懂玉饰的熟人。 刚一睁眼,看到面前的情形,他猛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刚刚还念着的,那个美得跟戏文里仙子一般的女人,居然又站到了他面前?! 这一回,那秀美的脸上没了惊慌之色,如花瓣般柔软红艳的唇轻抿成一条线,唇角俏皮地扬起,荡开了一个美丽的笑容。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含笑盯着他,居然让他被看得有些慌了神:“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话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欣喜,居然可以再见到这美人,能不高兴嘛? 等得他彻底回过神来,看清这布衣美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时,罗毕又愣了一愣。 “大白天来衙门,自然是来找知县大人说案子的,不然还是来喝茶的不成?”秦月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说罢,就跟君修远和丹阳公主一起要往里走。 “站住!”三人都迈进县衙大门了,罗毕和一旁惊醒过来的孟三郎才反应过来,上前两步将人拦了,“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知县老爷岂是你们说见就见的?” 刚刚他是给那说胡话的女人一笑晃花了眼,这才反应慢了两分。 “听你这话,上县衙报案难不成还的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行了?”君修远步子一顿,挑眉看着那罗毕,“我们初来乍到,不太懂嘉平城的规矩,两位大哥倒是跟我们说说,要什么样的人才能见你们知县大人的一面?” “你……你们,”罗毕看了一眼秦月瑶,再看向她身后穿着明显与她不是一个档次的两个人,有些迟疑道,“不是你们见不得我们知县老爷,只是先前我便跟这位小娘子说了,琼竹寺在宁州地界,那里的事情不归我们盛州的衙门管。” “你这个衙差倒是有趣,你们知县都没开口呢,你倒是将他这能管和不能管的事情给划分得清楚了?不是看你这一身衙差的衣服,就着说话做事的派头,只怕要叫人误以为你就是嘉平城的知县呢。”君修远见他因着他们而缓了几分语气,却也是死咬着不让他们进去报案,不由得笑道。 他从前也跟一些官府衙门打过交道,还真是第一次见着能直接将上衙门报案的人给拦下来不让进的衙差。 “你……”罗毕张了张嘴,刚想反驳,被一旁的孟三郎拉了拉衣摆,他抿唇缓了口气,看了一眼秦月瑶,“两位且听我一劝,这女人早间来此,疯疯癫癫口出狂言,还与她那同伴妄称是摄政王府的亲眷,也是我们大人让我们待城中子民宽宏些,我们才没将两人抓了治这不敬犯上之罪,两位一瞧就是热心肠的人,可这女人嘴里全是些胡话,两位还是不要信才好。” “你这人倒是越管越宽了,我们信不信她与你有何干?你们这是保护一方百姓的衙门,又不是什么酒楼馆子,接不接客,接什么客还由得你一个衙差来挑选?”丹阳公主蹙了蹙眉,从袖里摸了一枚玉牌出来,丢到了罗毕手里,“去告诉你们知县,一盏茶的功夫若还没见他过来,本宫就叫他以后天天在家喝茶去。” “这……这话什么意思?”罗毕愣怔地接过了那枚玉牌,玉是好玉,这上头龙云纹团簇下,还刻着一个“墨”字。 这可是皇家的名讳!可是,这东西和眼前这群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通报知县老爷!”一旁的孟三郎瞥见罗毕手里的玉牌,再看看面前的三人,心下突然一沉,踹了罗毕小腿一脚,催他进去通报。 先前那两个女人走后,他们讨论过,都觉得一来这琼竹寺不可能有什么血案,二来那人要真是摄政王府的老夫人,那可是从前金尊玉贵的娘娘,怎么可能穿成这样,大清早出现在嘉平城里。 当时他们俩还在说,只怕是府衙里的兄弟无聊了偷偷雇了两个人来寻他们开心。 可眼下听着这两人的话,瞧着这玉佩,他们不会真是…… 孟三郎这般一想,身子一颤,摸了摸凉飕飕的后颈。 他刚想悄悄退开,就被丹阳公主叫住了:“那个谁?别杵那儿不做事,去给本宫端盏茶来。” 说了只给一盏茶的功夫,她可要好好记个时呢! 孟三郎步子一顿,连连应了,乖乖泡茶去了。 这边罗毕捏着玉牌,一路小跑往后院去,还在回廊上,就和一身官服的知县大人撞在了一处。 知县被他撞得人仰马翻,骂骂咧咧让师爷扶了他起来,也顾不得责骂自家莽撞的侄子,一路要往外去。 “叔父,你这是已经知道了?”罗毕见他这般,忙追了上去。 “知道什么?”罗知县扶着官帽越跑越快,“摄政王来嘉平城了,命人传了本官去那淮泽客栈,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本官可得快些去瞧瞧才是!” 第550章 个个都要上天的节奏! 第550章 个个都要上天的节奏! 罗毕听到这话,步子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没交出去的玉佩,只觉得心如擂鼓,口干舌燥。 他是知县的亲侄子,被他叔父提拔到县衙里当差已经好几年了。 因着他们这叔侄的关系,县衙里的其他衙差都对他敬让三分。 叔父器重他,他在这县衙里到处都说得上话,平日遇上个什么事情,其他衙差都要来问他意见,久而久之,他倒是觉得,自己可以帮着叔父分忧处理一些事了。 今早见那两个穿得寒酸的女人急匆匆过来,一张口就在说些天方夜谭,他们当时才睡醒呢,哪有精力听她们胡言乱语,只想早早大发了去吃个早点。 若不是瞧她们长得不错,又给了那对玉坠的份上,他早把这些说胡话的疯妇抓大牢里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原那两人早先说的,都不是胡话? 这玉佩跟早上的簪子不同,这上面可明明白白刻着当今天下之主的姓氏呢! 虽说不清那拿玉佩的人是什么身份,可这东西是必须的马上呈递给他叔父的。 刚一路过来,他还在想着要怎么将早上那些事给圆过去。 却不想,这主意还没想出来,却又听到一个噩耗,摄政王居然真在嘉平城?! 那早上那两个女人说的话…… 罗毕心一颤,不止是想到了她们的话,还想到了自己回的那句嘴。 这些个话要是传到了摄政王的耳朵里,他这个小小的衙差还得有命在?! 罗毕眼看着罗知县带着师爷飞快地往外跑了,眼下这回廊里也没什么人。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玉牌,咬了咬牙,顺手一抛,将玉牌丢到了回廊边的花丛里,转头飞快地朝后院的小门跑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因着几句话大祸临头,眼下这命都要悬着了,他可顾不得其他的了,还是趁着叔父去应付那些人和摄政王之际,先一步跑了才行! 丹阳公主和君修远还有秦月瑶在衙门大唐里头坐等,那孟三郎乖乖去给他们奉了茶之后,什么都没说没问,只是站在外面听候差遣。 听着大堂里三个人闲聊,孟三郎在外面松了口气。 虽说早上赶人的也有他,和好在坑人家耳坠的人是罗毕,说那般大不敬的话的人也是罗毕。 这些人眼看着就是要回来追究这件事的,眼下有罗毕在前头挡着,要受罚要责问,他也不会是首当其冲的那个! 孟三郎正这般想着呢,抬头就瞧见他们的知县老爷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眼看知县老爷这般慌张,孟三郎的心还又沉了一沉。 敢情这大堂里头瞧着十分和善的几个人,身份都该是不一般啊,否则能叫他们知县老爷给吓成这样? 还没等孟三郎过去行礼,就见那惊慌失措的知县老爷已经拽着师爷大步往呀门外去了。 走得这般急,连轿子都没让被,就这么带着师爷和两个衙差飞快地消失在了长街上。 “本宫还在这儿坐着呢,他居然敢明目张胆地从本宫面前逃跑?”丹阳公主手边的茶刚喝了一半,抬眼正好看到那罗知县跟阵风似的就跑了,不由得气闷拍桌。 刚刚听秦月瑶说早上的事情,她就觉得这县衙颇为有趣。 一般随便那个上点心负点责的小衙门听到了她们这番话,就算是不信越娘娘的身份,也该是上报给知县,让知县来与之核实的。 那守门的衙差倒是还真是又凶又厉害,不仅没上报知县,还明目张胆地吞来报案之人的东西?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衙差跋扈,现在瞧着那知县开溜,丹阳公主觉得,这县衙里不止是衙差跋扈,简直是个个都要上天的节奏啊! 跑就跑了,总得先把玉牌还她吧?那上面刻着大大的一个墨字呢,这东西那衙差也敢私吞不成?! “这算是唱的哪一出?”秦月瑶和君修远在一旁看着,也觉十分新奇。 这嘉平城县衙里的人,从下到上,真是个个都有胆识,有魄力! “几……几位贵人,知县老爷他刚接到急令,说是摄政王驾临嘉平城,传了知县老爷过去问话,知县老爷一时情急之下,怕是没来得及顾上看贵人的玉牌。”孟三郎打探清楚后,硬着头皮答话到。 “摄政王传他过去的?”丹阳公主秀眉一挑,倒也不气了,拉了秦月瑶往外走:“我们过去瞧瞧好戏。” 早上被这县衙的人怠慢坑骗的,可不止秦月瑶一人呢! 越老夫人最是见不得这种事情,只怕他们往这儿来的时候,越老夫人已经在墨冥辰面前告了一状了。 “别急着走啊,我耳坠还没拿回来呢,殿下的玉牌不想要了?”秦月瑶却没像她一般急赶着去凑热闹,只是转头去喊了那孟三郎帮他们把罗毕找来。 她刚刚瞧得清楚,跟着那知县出去的几个衙差里面,没有早上拿了她耳坠,现在又拿了丹阳公主玉牌的人。 “这知县都被三弟叫走了,你还怕耳坠和玉牌找不回来?”丹阳公主却是步子没停,她那玉牌是御赐的,旁人捡着了都得赶紧上交官府,不然就是砍头的大罪。 眼下淮泽客栈那边才有好戏瞧,他们倒不需得在这里等着找玉牌,晚点命知县找了送还就是了,至于耳坠嘛,秦月瑶先前说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在南泽的时候顺手买的。 既然这般,若是真找不回来,也是不打紧的,回头她再送她一对成色更好的便是了。 三人从县衙里匆匆出来,只见着荀大夫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对面的茶摊边等他们。 “荀伯伯,我外公呢?”眼见他们进去还坐在桌边的姜长离如今没了踪影,秦月瑶抬头四顾,疑惑道。 “姜前辈说他有点急事要办,让我带你们先回淮泽客栈去。”荀大夫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一板一眼学着姜长离的口气道,“他还说刚刚打的赌必然是你们输了,让你们赶紧回淮泽客栈去哭一场,等着瞧自己是怎么输得彻底的。” 第551章 好好想想 第551章 好好想想 墨冥辰与越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之后,本是要命人去嘉平城郊外的大营调派守军到竹溪山中再搜查一遍的。 他提起此事,倒叫越老夫人想起了早间在衙门口的所遇。 那衙差不信她们所言本也不是什么大错,可他出言那般狂妄,拿了秦月瑶的耳坠更是强盗行径。 这一个县衙里有这样的衙差守门,只怕嘉平城的百姓们也多有与她们一般的遭遇! 墨冥辰一听这事,到觉得搜山之事也用不着他亲自去吩咐,南山斋这边也有他师傅打点着,便命人去传了那嘉平城知县过来,想与他谈谈人生理想。 秦月瑶他们怀着对姜长离去向满腹猜疑的心情回到淮泽客栈的时候,正好看到罗知县一干人等跪在厅里回话。 端坐在首座上的除了墨冥辰,还有依旧穿着一身粗布衣裙,只披了一见玄色披风的越老夫人。 罗知县在那磕头跟捣蒜似的,连声回答,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摄政王明鉴,下官当真不知此事啊,若是知道,事关人命,下官怎敢怠慢?” “罗知县这意思,是说你身为一方父母官,连府衙前有人这般喊冤告案你都不知道?”墨冥辰抬眼见他们几人回来,颔首朝秦月瑶笑了笑。 秦月瑶见他还真在过问此事,便快步过来,朝他和越老夫人作了个礼:“这事儿我可以给罗知县作证呢,早上门口的衙差说罗知县一早有要案处理,没空理会我们。” “这位姑娘说得正是,下官是一时事忙,没能顾得上。”罗知县见她与这摄政王和越老夫人似是相熟,又听她这般替他找台阶下,忙应和到。 “罗知县刚刚不是说不知此事吗?现在又是没能顾得上了?你这须臾间便换一个说法,是在故意糊弄本王吗?”墨冥辰挑了挑眉。 冷眼一扫,那刚直起腰的罗知县又吓得伏在了地上:“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是……” 罗知县咬了咬唇,默了默才开口:“都是下官的疏忽,未能及时处理此事,怠慢了老夫人和王爷,还请王爷责罚。” “罗知县这错倒认得挺快的,守门的那衙差难道跟你是亲戚,要你在摄政王面前这般护着?”丹阳公主奇怪道。 要说这会儿摄政王都追究下来了,这知县不仅不把过错推到那个守门的衙差身上,居然还自己扛下来了? 丹阳公主不过是随口一猜,却不想正好就猜中了。 罗知县身子又是一抖,伏在地上继续道:“属下之错,都是下官教导无方之过,待得下官领罚后,回去必会严加管束手下众人,不会再让今日之事发生。” 他其实到现在依旧不知道此事的详情,也只是听摄政王说今晨两位贵人到县衙门前报琼竹寺发生血案,结果被衙差们给拦了没让进去而已。 这个事情,其实他觉得摄政王虽然气大,可他这个知县也并非一点都不占理。 琼竹寺在竹溪山南边,那山顶断崖之上都属于宁州地界,下面的才属于嘉平城。 既然不是他们管辖之地,衙差见两人来报案,自然是可以以此来拒绝让他们进府衙的,按律这事本也不需得他们管。 再说了,若是谁上门来说她们是摄政王的娘或是什么亲人,却拿不出令牌或是证明身份的东西,那他这个知县都要凭着她们的几句空话,就将人逐一见过不成? 他是一城知县,又不是酒肆勾栏里那些陪酒的姑娘,还谁说要见都能见了? 这些个想法往心里一揣,罗知县倒是身子抖得没那么厉害了,腰背也挺直了几分。 他摄政王再位高权重,也得讲道理不是? “这么说,你县衙里那些衙差的过错,都是你这个知县的不是,你要替他们领过受罚了?”一直没开口的越老夫人听得这般,突然笑了,垂眸柔声问罢,也没等罗知县答话,便已侧头看向墨冥辰,“今晨那衙差在哀家与瑶丫头面前宣称他是摄政王的大舅,这可是忤逆犯上的大罪,既然这知县那么爱惜他的手下,就先把他推出去斩了吧。” “这……”罗知县压根没料到这一遭,懵了一下,刚想开口,一旁的惊蛰和谷雨已经上前来架人了。 他们这一动,不仅罗知县惶然挣扎,就连一直跟着罗知县跪在后面的三个衙差都抬起了头来,个个面色一拧,其中一个还咬牙伸手想去按刀,手才刚动,就被惊蛰一脚踹翻在地。 墨冥辰在一旁见了,突然抬手止了惊蛰和谷雨,让他们将罗知县放了。 “本王没记错的话,你是户部尚书举荐到盛州州府,又从州府到嘉平城来做官的吧?” “回禀王爷,下官与尚书大人的大夫人家是表亲,承蒙尚书大人抬爱,才让下官能到此为国尽忠,为朝廷效力。头先那个衙差年纪小,不懂事,说了些糊涂话,并非有意冒犯王爷的,还请王爷大人大量,饶了他这一回。” 酒肆茶楼里说摄政王坏话的人多了去了,还多是在那大肆宣扬的,怎么就没见摄政王去把那些抓起来? “即便是官员举荐,下放到各州各地为官之前,也要经过户部选试考核,罗知县来嘉平城多少年了?可还记得你当年的考核试题都有哪些?” 罗知县神色一沉,他调任到此好多年了,当初在京中的时候,一切都是他那个做户部尚书的表姐夫替他打点的,他是没参加过什么考核,可也指不定本有这么一出,只是他那表姐夫给他免了而已。 罗知县顿了顿,才道:“回禀……回禀王爷,这都过了许多年了,下官这些年忙于处理县衙里的诸多事务,哪里还能记得那么多年前的试题是什么?” “真想不起来了?罗知县可得好好想想,若是答不出来,本王可就要治你这犯上不敬之罪了。”墨冥辰身子往后微微一倾,伸手端了桌边的热茶,沉声说完,便抬手喝茶,还真要给那罗知县留点时间让他好好回忆一下。 罗知县咬了咬牙,这摄政王真是奇怪,怎么突然就对那么多年前的试题感兴趣了? 他支吾道:“下官今日得见王爷天颜,心中敬畏顿生,激动不已,这脑子也有些转不过弯来,王爷若是想知道,不如……不如等下官回去想想,想好了再回禀王爷?” 第552章 思虑周全 第552章 思虑周全 “罗知县这是在跟本王讲条件?”墨冥辰没想到他到现在居然还敢这么说,差点呛了口水,也不喝茶了,放了茶杯,皱眉看着那罗知县。 “王爷给下官两天……就两天,下官一定想起当年的题目,据实回禀王爷。”罗知县还在琢磨试题的事,这两天足够他写信回京询问的了。 “别说两天了,本王就是给你两年,你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墨冥辰声音骤冷,“举荐官员也须得经户部考核后才分配外放之律,是本王回朝后才开始的,罗知县为官多年,自己当年考没考过试都不知道?而且这些新律年后陛下就已着人晓谕朝中和各州官员,罗知县居然也半点不知吗?” 罗知县愣了一愣,直直看着墨冥辰,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本王看你在这里不是当父母官,而是做了占城为王的土匪!手下官差犯错你不依律严惩,还一味袒护,想来这些人也是多受你纵容照拂,见你有难,还不顾场合身份,居然想在本王面前拔刀?本王就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把王法放在眼里,把大齐朝廷放在眼里?” 若非今日母妃和月瑶她们遇到,他竟是不知,就在京师所在的盛州,居然也有这样的父母官?! 这样的官员,是把县衙当什么了?又把城中百姓当什么了? 朝廷每年拨俸禄来养这些人,难道就是让他们在这城里作威作福,享乐自在的? 有以权谋私,安享富贵的官员不少,只是人家那都是暗地里做的,为了保住官职和小命,明面上还是得做出点样子来的。 这知县倒是厉害,心里想的,全都摆到明面上来做了,还半分不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有什么不妥。 墨冥辰眼下觉得跟这人再多说一句话都头疼,颔首唤了人进来,将罗知县一伙人全都绑了,还将嘉平城县衙的人也全都抓了,一起往送往州府处置。 君修远他们看了半天,也越发觉得这一衙门的大小官员都很神奇。 有这样的官员在,这嘉平城能发展成今日这般局面,城里和辖区内的百姓和商户们也实在是不容易了! 秦月瑶跟着墨冥辰一起又去了一趟县衙,那孟三郎特意在回廊旁的花丛里把丹阳公主的玉牌找了出来,奉还了玉牌后就束手就擒,还说一定会全力配合州府的调查。 这三进三出的县衙找了两遍,也没见那强留了她耳坠的罗毕。 眼看惊蛰他们压着最后几个衙差出门来,秦月瑶站在墨冥辰身旁,秀眉拢成了一团。 这罗毕果然是先前就觉得事情不对,丢了玉牌跑了。 他是罗知县的亲戚,被罗知县从小村子里带到县衙来当差的。 官府要抓他倒也不是难事,只是这要批复追捕令,还得先州府一道道严审,证实他的确参与了罗知县在嘉平城作威作福之举后,才能下令追捕。 等到了那个时候,罗毕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最重要的是她那一对耳坠指不定也已经被他转手到其他地方去了。 “我已经让拂衣他们去城中搜捕了,会把那人找回来的,”墨冥辰侧头见她满眼怅惘,伸手拉了她,“是很喜欢的样式?若是一时找不回来,回京我让玲珑阁的师傅重新给你做几对。” 母妃先前只说那衙差不仅没有将玉簪拿去给知县看,还借机吞了秦月瑶的一副耳坠。 “嗯,若是在城里找不到,便罢了吧。”秦月瑶撇了撇嘴,攥紧墨冥辰的手,也没说丢的是那对耳坠。 那对耳坠的确漂亮,还是出自原大师的手笔,最关键的,还是她觉得那耳坠能跟送墨冥辰的玉佩配成一对。 若是真找不到了,还真有些遗憾可惜。 不过,她倒也不想把这些话告诉墨冥辰,不然搞得她像是偷偷想着凑着都要跟他戴情侣款一样! 然而,她不想暴露自己这个想法,却偏又有一人突然过来,将她暴露无遗! 两人刚想离开县衙,却见刚刚一去许久的姜长离自对面的屋舍上飞快地落了下来。 一见墨冥辰,姜长离蹙了蹙眉,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一对耳坠递给了秦月瑶:“瞧瞧,这可是你丢的那一对?” 墨冥辰垂眸一看,这不是上次在地宫外面的时候见到的那副耳坠吗?这跟他身上的玉佩是同出一块玉料的嘛,怪不得她刚刚一直想着要找回来呢! “外公是怎么找到的?”秦月瑶没瞧见墨冥辰唇角微微挑起的笑,看到姜长离手里的耳坠,倒是十分高兴。 姜长离挑了挑眉:“先前就跟你们打赌,说了想拿回东西,私下了结比到衙门说理简单多了,你瞧瞧,如今还不是我这法子更有用?” 刚听说了早上的事,他就一力主张要去将门口那抢耳坠的衙差暴打一顿,打到他交出耳坠为止。 毕竟大家忙活了一宿,各自受了许多惊吓,现在不宜多动多思,就该这般简单粗暴地处理了,好回去休息。 偏这些个孩子不听他的,非要去衙门里摆道架子。 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去跟踪了那个拿了玉牌之后又悄悄跑路的衙差,这会儿这对耳坠早就出嘉平城了! “还是外公远见卓绝,思虑周全。”秦月瑶捏着耳坠笑赞到,瞥见墨冥辰看着她拿着坠子的手,眼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她愣了一愣,只当没看见了,跟姜长离和他一起往淮泽客栈去。 “眼下阿辰他们正好再抓县衙里那些不守律法,跟着知县作威作福的衙差,这抢坠子的人是那知县的外侄,不知外公夺回坠子后,那人现在人在何处?”秦月瑶走了几步,想着他们还要将这衙门里的人都抓捕归案呢,就开口问了一句。 姜长离抱臂走在他们前面两部远,听到秦月瑶这话,挑眉道:“我是在三条街外的巷子里截住他的,之后就打昏了顺手丢旁边的河里了,你们要是想抓人的话,可以找点渔网去城西的下游捞捞。” 第553章 是不是不行了? 第553章 是不是不行了? 秦月瑶他们一起去了一趟嘉平城的集市,正好找到了还未归家的李大叔一家,虽然因着星罗宗的关系,她依旧没有将真实身份告诉李大叔,以免连累他们,却也还是郑重谢过,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让他们收了一份谢礼。 这嘉平城县衙了出了事,眼下这管理嘉平城之事,还得让邻近城镇的知县暂代。 既然此事是墨冥辰这个摄政王亲自授意州府衙门审理的,那他还得写折子回朝,将这一切都解释清楚。 偏从河边回淮泽客栈后,他母妃服了药后有些头昏,他便一直守在外间,侍疾了一个下午,还顺带写完了好几本折子。 墨冥辰与南山斋和南陵王还有些事要处理商议,其他人便也没有急着启程回京,打算在淮泽客栈里休息一晚,也是想等等瞧瞧,烨火教和南山斋对星罗宗之事,到底有什么安排。 晚上秦月瑶哄着两个孩子带着两小只宠物在她隔壁的屋子睡下后,自己回屋备水沐浴。 昨晚在那冰凉的潭水里滚了一遭,后来又一路跌跌撞撞地从山上跑下去,先前只是为了掩藏身份而换了衣服,如今这般舒舒服服地泡一个热水澡,才是真叫她觉得满心的疲累都走了,简直就是通体舒畅。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她这手背和手腕上,有几道昨晚下山时不小心擦破的伤。 秦月瑶宽衣解带跳进了热水里,那手上有伤不敢伸到水里去,便也只能搭在浴桶边上。 秦月瑶两臂一敞,靠坐在温热的水里,觉得自己这般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大家风采! 秦月瑶侧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有几道是在林子里绊倒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护着背上的越老夫人,结果自己却被碎石擦破了皮。 还有几道,是跑到一处齐人高的草丛前,因着夜色太深沉,有些看夜景,她一手拽着背上的越老夫人,一手摸索着前行的时候划破的。 与旁人讲起昨晚之事时,她只说自崖上下来逃进密林之前的危险和紧急,还有下山后被猎户搭救的幸运。 中间那一段故意被她省略的奔逃,其实才是昨晚最可怕的经历。 从潭水里爬起来之后,秦月瑶只顾着背着越老夫人赶紧逃,那时候她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只想着一路往下去,她也不知道背上的越老夫人是个什么情况,尤其是发现抓着的那双手越来越冰的时候,她是真吓坏了。 可不管多害怕,她都不敢停。 起先她还能隐约听到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些动静,那些动静不知道是追兵,还是夜惊的动物?她不敢猜不敢赌,只要听到动静,她就跑得更快。 那时候脑袋里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要活下去,她要带着越老夫人跑出去,不管背上的人是死是活,她都要带着她跑出去,她还要去找孩子和墨冥辰! 等得被李大叔带回家里,她安置好了越老夫人,夜里听陪她守夜的李家丫头说起林中那几处是深涧和高崖的时候,她才结结实实吓得背脊都发凉。 虽然只是说了个大概,可秦月瑶清楚地记得,有那么一两个地方,她若是再往左边多踏两步,她们只怕就真的都是山里两具尸体了。 她从前也遇过险,可这一次却是她觉得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现在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划痕,想着这些划痕就是被长在深涧旁齐人高的莎草划出来的,秦月瑶忍不住在包围着她的温水里,打了个冷颤。 肩头忽然多了一只温热修长,带着几分粗糙的大手,秦月瑶浑身一震,猛地从那对死亡的恐惧里回转过神思来,仰头便对上了那双满是温柔缱绻的眼。 “若是觉得水冷,就不要再泡了,小心着凉。”墨冥辰进来的时候,正好瞥见了她身子发颤的模样,这会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扯了块大棉帕过来,要将水里的人拎起来。 秦月瑶就这般被他一只手架着胳膊从水里提了起来,刚出水面,就被他用棉帕一把裹着,俯身就抱了她往床上去。 秦月瑶本以为他今晚要守着越老夫人,本想开口问他怎么过来了,可被他这一举动一弄,倒是有几分觉得奇怪了,想瞧瞧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让拂衣新调了一些伤药,上在伤口上会有些疼,不过见效快,睡一觉明天就能大好许多了。” 墨冥辰将人放到了床上后,又起身折回了屋里的桌旁,这次端了一盘子绷带还有两瓶伤药过来。 他脱了刚刚抱秦月瑶时打湿的外袍后,便挽了袖子坐到了床边,将秦月瑶的左手拉到了面前:“忍这些,我给你上药。” 秦月瑶这会儿伸手只裹着一块棉巾,就这般斜倚着腿坐在床上,看着墨冥辰取了瓷盒里碧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在她手上的伤口推开。 “嘶……你轻点,我疼。”他说上药会有些疼,还真是诚不我欺,这才刚涂了一处,秦月瑶已是拧了眉,低声道。 这才说完,又觉得这样的时间地点人物场景之下,这样的话太容易引起误会了,她面上一烫,抬眸去看身旁只穿了夏衫长袍的人。 他玄色的外袍下依旧是一见玄色带金边的丝质袍子,质地轻薄,将他精壮的身材展露无疑。 腰上那条玄色带金边的腰带十分眼熟,上面没有坠太多的饰物,只戴了一枚墨翠的龙纹玉佩。 秦月瑶瞧着他将自己送的礼物穿戴在身上,面上一笑,伸手想去拿他正好搁在他腿上的玉佩。 “别动,要先这么晾一会儿才能包扎。”墨冥辰一把抓住了她刚上好药的左手,皱眉嘱咐道,那眼里出了关切,还真一点其他情绪都没有,他将秦月瑶的左手放到了旁边的枕头上,不准她乱动,又伸手道,“右手给我。” 秦月瑶本还觉得墨冥辰这般淡定太过于诡异,这会儿听到这话,蓦地脸上一烫:“你无赖!” 她右手抓着裹在身上的浴巾呢,这要伸给他,那不就是要身上凉飕飕了? 还想着他今日居然这般坐怀不乱,却不想倒头来还是明着暗着地使坏! 墨冥辰愣了一下,随即俯身上前来。 秦月瑶见他突然起身靠过来,长臂一展还从她身旁伸了过去,这都快近在咫尺了,她抬头就能吻到他的薄唇。 秦月瑶刚想着是不是半推半就该倒下去了呢,却墨冥辰突然退了开去,一手拉了她身后的薄被,将她给裹住了。 “……”秦月瑶这回是真愣住了,看着又坐回床边,心无旁骛地给她上药的墨冥辰,她憋了半天后,终于咬牙切齿,“墨冥辰,十几天不见,你是不是不行了?!” 第554章 机会就在眼前 第554章 机会就在眼前 秦月瑶本以为,墨冥辰刚刚这些举动,都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大晚上的,他就这般公然闯进来,打断她沐浴,裹了她扔床上,做些让她脸红心跳的举动还一副心无杂念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气愤! 可自己这咬牙问了一句,眼见墨冥辰神色一沉,皱眉抬头看向她的眼里居然有几分幽怨的时候,秦月瑶愣住了。 她……她就是随口激了一句,不会是真被自己说中了吧?! “我……我的意思是,你这阵子在朝中事忙,这两天又紧赶着处理琼竹寺的事情,想来是十分劳累了,我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秦月瑶看着坐在床边,咬唇不说话,只是低头认真替她包扎手上伤口的墨冥辰,心里满是愧疚。 她真不是故意的,该不会是这十来日没见,他真得了什么隐疾,又不好意思跟她说吧? 这种事情,她虽然不太了解,但是还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他既然不好意思跟她说,那肯定也是不好意思找身边这些相熟的大夫诊治的…… 秦月瑶眼看着墨冥辰替她包扎好了两只手,正琢磨着要怎么劝他放下面子,及时就医,却见墨冥辰自床边起身,拿了寝衣说要去沐浴。 秦月瑶叹了口气,趁着他去隔壁浴房的时候,起身穿好了寝衣,又铺了床。 她越想越怕墨冥辰出来会尴尬,便先在里侧躺了,听得浴房门响的时候,背过了身去,假装睡觉。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还是先给墨冥辰一点缓和的时间和空间,等他有点心理准备了再谈也不迟。 从浴房出来的人径自灭了屋里的烛火,这才摸黑上了床:“月瑶?”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疑惑。 秦月瑶抿了抿唇,故意睡意朦胧地喃喃道:“时候不早了,快……” 话还没说完,就觉一具火热的身体自背后紧贴上来。 秦月瑶话头一顿,神色一凛,下意识咬唇挡住了差点脱口的低呼。 “你刚刚说为夫什么来着?”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轻柔的吻一路流连。 “我……”秦月瑶微微一颤,便被他伸手一揽,身子平躺了下来,抬眼就能瞧着咫尺之外那双深浓如墨的眸子,秦月瑶神色微动,有些慌乱地别开了脸,“你刚刚是故意的!” 这人太坏了,十多天不见,回头就又来欺负她。 “我是见你手上有伤,不先包扎好,怕伤着你。”墨冥辰将秦月瑶包扎得严实的双手举过她头顶,对上那双在夜色里光华流转明眸含着无限春意的眸子,他薄唇轻扬,不等她开口,俯身堵住了她的唇。 他进浴房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双纤藕般的手臂上的道道伤痕,本是怕碰着那些伤口,加重伤情,才先专心替她上药包扎,却不想他忍得辛苦,去叫她觉得自己不行了?! 这么严重的误会,他可要亲力亲为好好解释一下! “知道你今日累了,为夫会轻些的。”耳鬓厮磨见,察觉到她的轻颤,墨冥辰温柔低喃,在她耳畔落下温热的气息。 秦月瑶先是又羞又恼,感受到他的温柔对待,终是舒了口气,任由自己,沉沦在他无边的温柔里。 ………… 天光乍亮的时候,秦月瑶便醒了。 偏头看到身旁将她轻轻拥住的人那沉静的睡颜,想到昨夜极尽的温柔,她带着几分餍足地笑了。 那般凶险奔波之后,能有他相伴,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外面天光才亮起,屋里还有几分昏沉,屋外也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动静。 秦月瑶侧头看着墨冥辰的睡颜,英眸紧闭,俊眉舒展开来,削薄好看的唇轻抿着,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在做一场好梦一般。 她看了须臾也不见人醒,心思一动,悄悄从被里伸手,轻轻拂过他眼角眉梢,划过他挺卓的鼻梁,用纤指细细勾画他的容貌轮廓。 算起来他们相识还不到一年,可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秦月瑶总觉得已是相处了一世一般。 秦月瑶描摹完了他脸上的轮廓,见人还是没醒,余光瞥见两人披散在枕上,交缠在一起的长发,她又轻轻动了动身子,干脆伸了两只手来,抓了各自的一束长发,飞快地打了个结。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这才刚打完结,刚刚还睡得死沉的人却睁开眼了,墨冥辰侧过身来,眉目含笑地看着她。 他一早就醒了,十多日没见,昨夜还听说她遇险,如今睁眼再看到人在身侧,他这心里却还是有那么几分忧虑和不真实的感觉,所以也没吵醒她,就这么静静拥着她,看着她。 秦月瑶醒的时候,他是故意装睡的,想瞧瞧她醒来之后是什么样的反应。 刚感受到她温热的指腹在他眉眼间划过,墨冥辰是强忍了心里的欢喜和得意,才没睁眼。 只是眼下见她拿了他们两的头发来打结,墨冥辰也装不下去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结发之举意味着什么? “你瞧,”秦月瑶见他醒了,将手里两束头发挽成的同心结捧到了他眼前,“这是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墨冥辰挑了挑眉,垂眸看了一眼满眼雀跃甜蜜的秦月瑶。 果然他昨晚伺候得好了,瞧他夫人今早醒过来这心情气色都好到飞起来,居然主动跟他说这些甜言蜜语了。 墨冥辰伸手覆住了秦月瑶的手,将她的纤手并着手里的同心结都纳入了掌中:“为夫必当倾余生之力相报,方不辜负了夫人这般结发相许的情意。” “一点小事而已,”秦月瑶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半撑起了身子,抬眸笑看着墨冥辰,“夫君若是想报答,也不需得等什么余生了,机会就在眼前呢!” 窗外清亮的天光落进来,将她曲线优美的肩背染得柔和生辉,那双水意朦胧的桃花眼里,荡着无尽的柔情。 墨冥辰心神一凛,刚要翻身而起,却听得外面骤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主子,南陵王过来了,说是有急事要马上与主子相商!” 第555章 亲自收拾 第555章 亲自收拾 墨冥辰动作一顿,皱眉看着眼前香肩半露的人,没有马上应声。 “南陵王这么早过来,只怕是有急事,你还是快去瞧瞧吧。”秦月瑶倒是听得外面拂衣的声音,微微一愣后,便飞快披衣起身了。 她本是想让墨冥辰去打听一下,越老夫人对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虽然君修远说三姑娘那般上来巴结,必定是她在越老夫人那里有了转机。 可到现在她依旧想不明白越老夫人那晚带她去宏光塔的用意,毕竟那可是越家的家事,越老夫人让她过去,是想让她瞧瞧这一场家丑?还是说,想借此来警告她,提点她些什么? 要说这些女人的心思也真是太难懂了,像她外公那样多好。 高兴和生气都明明白白地摆到脸上,而且特别好哄,一点都不记仇! 秦月瑶穿了寝衣下床来,眼见墨冥辰还靠在床边神色恹恹地盯着门口,过去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 这人都醒了这么久了,才开始有起床气了?! 这一大清早的,南陵王就匆匆赶过来,可不能再叫他在外苦等了。 “时候尚早,你赶紧回去再睡会儿。”墨冥辰披衣起身,见秦月瑶打开了包袱给他挑选衣服,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在她额上落了个吻。 “我先给你更衣。”秦月瑶笑着将手里一见玄青色的夏衫展开,执意要帮他穿衣。 从前在京城里,因着每次都要天不亮就去上朝,所以墨冥辰一直都是比她先醒,很多时候,都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人就已经自己起床穿衣上朝去了。 便是出来之后,他不需得早起上朝,却也怜她辛苦,不仅不让她给他更衣,伺候他洗漱,有时候这沐浴洗漱还是他帮着扶着伺候着的。 今日难得这人赖床,比她晚一步起来,她还真想做做这伺候夫君更衣洗漱的本分之事。 墨冥辰配合着她穿了夏衫,见她俯身去拿腰带,他转身自床边抽了昨日系的那一条:“用这条吧,我喜欢这条。” “真喜欢?”秦月瑶接了他递过来的腰带,跟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条锦绣坊的绣娘精细描绣的瑞草云纹腰带一比,这只嵌着两条金色带子的腰带就越发显得做工粗简了,“我这手艺多半是没救了,这腰带以后还是放着在府里的时候再用吧。” 先前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瞧着,秦月瑶还是怕这般做工的腰带配不上墨冥辰的身份。 “夫人说得极是,这一针一线都是夫人对我的一片深情,这样的定情之物,就该好生珍藏着,不该穿戴出去让外人见了,平白惹人嫉妒。”墨冥辰挑了挑眉,又从她手里拿了那条腰带自己系上,笑着到。 “就知道你也觉得寒碜,不愿意穿出去见人,怕损了你的身份吧?!”秦月瑶听他这般,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边缘,作势要将腰带取下来。 “我明明是顺着你的话说的,你现在又跟我翻脸?果然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墨冥辰笑着按住了她的手,“这可是你第一次亲手给我做腰带,这可比那些镶金嵌玉,层叠锦绣的都要珍贵多了,我可是自收到那日起,就打定主意要日日系在身上的。” “夫人若真心疼我,得空就再多给我做两条吧,也好叫我换着用。”墨冥辰听得外面拂衣又催了一声,笑着将那枚墨翠的玉佩也系到了腰带上,揽了秦月瑶坐回床边,嘱咐了她在睡一会儿后,便出门去了。 南陵王贺敬亭来找墨冥辰,是为了来告诉他,听松院里那具男尸,的确不是越鸿澜。 虽说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可那尸体看体格要比寻常人壮实几分,该是习武之人,与越鸿澜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侯爷完全不同。 而且仵作说此人肺腑有病,患有痨症,这一点,也与越鸿澜不符。 眼下尸体的身份还没有确认,不过更关键的问题,是真正的越鸿澜到底在哪里? 贺敬亭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眼下也顾不得歇息,只将所查之事都讲了一遍。 默了,他叹了口气:“本王昨日已派人去寻星罗宗的人了,不过本王手上没有实证,想来星罗宗也不会在公堂之上承认此事为他们主使,想要查清星罗宗此举的意图,还有那越侯爷的去向,只怕还要请摄政王从江湖纷争上下手。” “王爷昨日不是抓了两个黑衣人吗?”墨冥辰听得这话,有些惊讶。 昨日贺敬亭从山下抓了两个黑衣人,说是星罗宗昨前一晚动手后潜逃的余党,这样的证人,还算不上实证? “那两个黑衣人咬死不愿交代,最后还寻机自杀了。”贺敬亭神色沉了沉,昨日摄政王留他们在琼竹寺审讯,他本以为能从那两人口中撬到点什么,却不想那两人咬死不认,还在他们松懈之时,咬舌自尽了。 “越家和星罗宗之事,为师自会着人查出来,南陵王说得对,这件事涉及江湖门派,让我们动手,好过你们两个王爷牵涉其中。”两人正说着,又有一人走进了雅间来。 贺敬亭见到来人,忙与墨冥辰一般起身行礼。 “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昨日辛苦敬亭了,”阮飞翮笑着挥手让两人坐下,自己坐到了桌边,“为师虽不懂朝政,也知琼竹寺之事牵涉之人太多,这个时候,尤其不宜将此事拿到官府朝堂上去办。辰儿和敬亭若是信得过为师,便先将这件事交给南山斋处理如何?” “此事关系重大,本王自是全凭摄政王做主了。”贺敬亭半点不曾犹豫,只是拱手朝墨冥辰作了个礼。 这事关系到越家,要怎么处理,还是得看墨冥辰的心意。 墨冥辰见他们这般,便也只是应了阮飞翮的话,请了贺敬亭打点好琼竹寺中事后,便可收兵回府,其余的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得贺敬亭离去,墨冥辰才侧头看向阮飞翮:“师傅这般说,可是查到了点什么?” 阮飞翮甚少与他谈起什么朝政,更不会如今日这般给自己招揽事做,他今日这般主动提起,只怕是这其中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是不能让他和贺敬亭经手的。 “也不是查到了什么线索,只是你信为师一句没错,这件事,交给我们处理最合适。” 阮飞翮抿唇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他的确没查到什么新的线索,只是今晨接到了烨火教来的飞鸽传书,姜教主严正警告,让他们别添乱,说是要亲自收拾星罗宗才肯罢休! 第556章 梦寐以求的终极愿望 第556章 梦寐以求的终极愿望 姜长离虽然已经消气了,可本打算再晾墨冥辰几天,好叫那臭小子知道,他们姜家的人发起脾气来是很不得了的。 结果一早看到拂衣送进来的一个医药箱子后,顿时眉开眼笑,提着箱子找墨冥辰去了。 秦月瑶领着两个孩子出门来,打算去找大家一起吃早饭时,正见着姜长离和墨冥辰在院里说话。 “前些时候才和小荀说起凤芷山庄那套月魄针,你倒是厉害,去哪里找人做了这么一套相似的来?”姜长离看着自己手里那盒玄色的细针,越看越喜欢。 墨冥辰刚和阮寨主他们商议完星罗宗的事情,见姜长离主动来找他说话,心中一喜,面上却半点不曾显露。 “凤老先生的一套月魄针是用山庄冰池里的玄石磨制的,那玄石听说世间只此一块,便是能找到奇石,也寻不到旁人能有凤老先生那般磨石成针的手艺,这一盒就是凤芷山庄的月魄针。” “这就是月魄针?”姜长离将那装针的黄杨木盒子拿在手里反复查看,在白绸锦缎下的盒底还真看到了凤芷山庄的徽记,“你怎么拿到的?” 这月魄针算得上是凤芷山庄的至宝之一了,凤芷山庄的人虽擅医术,却自视甚高,不愿轻易与人结交,尤其不喜欢他们这些江湖大派出来的,和与朝廷有牵连的人。 “上次在神医谷听外公说起这月魄针,晚辈回京后,特意打听到一位故友手上正好有此一物,他本也不行医道,又对外公的医术颇为敬仰,所以将此针让晚辈转赠外公。” 姜长离放下月魄针,看了看那个医药箱子里的余下的药瓶和刀具,他挑眉笑了,也没再追问这月魄针的来历,只是朝墨冥辰作了个礼:“还是你有心了。” 这一箱子的东西,都是他先前偶然提到想要备下,却一直因着赶路没来得及添备的。 有些东西,也不过是在治伤配药的时候随口一说,本是些新奇难得的玩意儿,却不想墨冥辰还真能给他都找来了。 尤其是这月魄针,说什么是故友相赠? 那凤老先生性子孤僻,除了死守凤芷山庄炼丹炼药之外,哪里有什么朋友,更不可能轻易将月魄针拿来送人,也不知这东西到底是墨冥辰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不过无论如何,这孩子这份细心,也算讨喜! “你们在说什么呢?”瞧着两人都是满面笑意,秦月瑶带着孩子们进了院子,“今早想吃什么?我跟阮斋主他们借了厨房,好给你准备早饭。” “你前两天做的酸汤面就不错。”姜长离将那医药箱子合上,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墨冥辰,“也做一碗给你家阿辰尝尝吧,当下这般天气,吃那酸汤面最和宜。” “他……”秦月瑶本想说墨冥辰不太喜欢这酸辣口,才张嘴却见墨冥辰笑着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她话头一转,应了下来,想想又将孩子们牵到了墨冥辰跟前,“我先去厨房准备食材,你带了他们俩去给越娘娘请安吧。” 即便是有了先去一起遇险之事,秦月瑶对于越老夫人还是怀了几分敬畏之意,想到先前贸然去请安时遇到的事情,秦月瑶还是觉得,最近这几日,若是不得越老夫人召见,她还是先乖乖待着才是。 正好她刚刚见着碧梧嬷嬷往厨房去了,这会儿倒是可以过去帮着碧梧一起为越老夫人准备吃食。 “你这孩子,对方既然是你的长辈,你也该一道去请安不是?”墨冥辰都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姜长离就将要转身的秦月瑶给唤住了,将她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去了之后顺带帮外公告罪一声,就说昨日诸事繁忙,咱们若是有怠慢之处,让越老夫人务必见谅。” “这才一天呢,外公这风向怎么就又转了?”秦月瑶垂眸瞥了一眼姜长离手里提着的医药箱,撇了撇嘴,“外公既然不生气了,不如也跟我们一起去瞧瞧越娘娘吧,先前事忙,你们还没有正式见过呢。” 她这外公,别看脾气大,却是个最好哄的。 也不知道墨冥辰去搜罗了些什么东西来给他,这才一小个箱子,就把姜长离哄得眉开眼笑了。 昨日姜长离气冲冲带了他们出去吃饭,后来又在外面耽搁了一阵,回来的时候越老夫人已经卧床休息了,这么一来,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打过招呼呢。 “我虽然被那小子一箱子东西给收买了,可也不能事事都顺着他,”姜长离拍了拍医药箱,扫了一眼几步外的墨冥辰,“再说了,我毕竟是长辈,就算该正式拜见,也得让那越娘娘来见我才是。” 按说就算没有秦月瑶与墨冥辰这层关系,那越娘娘与姜琳也是旧时好友,他与越娘娘也算得上是故人,昨日没有机会问候,想起来也觉得有几分失礼。 只是他虽长得年轻,可岁数和辈分都搁在那里呢!他也该端端架子,让越娘娘这个小辈主动来见他才是! 秦月瑶愣了一下,盯着姜长离的脸看了须臾:“我记得外公说过,修习咱们烨火教的心法还有驻颜的功效吧?外公放心,从今日起,我一定刻苦努力,勤奋学习,争取早已修炼成功!” 大抵是因着姜长离平日与君修远他们相处十分随和,又加上这副不过四十多的模样,秦月瑶总是容易忘记,他是一众人中辈分最高的那个人的事实。 如今想想,这心法她还真得好好学学,且不论学会之后能有多厉害,单驻颜这一条,就是多少人梦寐而不能得的终极愿望了! 姜长离对她这份决心并不抱太大希望,只是催了他们赶紧去跟那越娘娘请安。 今日有墨冥辰和两个孩子在,秦月瑶这一路过去倒也没有先前跟丹阳公主去请安时那般忐忑了。 等得到了门口,三姑娘从里面出来,说是老夫人正在洗漱更衣,让他们稍待。 墨冥辰见她低头整理衣摆,怕她心里紧张,侧身靠了过去,小声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秦月瑶愣了一下,面上也不见什么喜色,只是看向再次拉开房门的三姑娘,眼中的疑惑之色更甚了! 第557章 赶紧巴结上才行! 第557章 赶紧巴结上才行! 墨冥辰昨夜忘了跟秦月瑶说母妃答应他们婚事之事,这会儿都到门口才想起来,刚提了一句,屋里三姑娘已经再次开门请他们进去了。 秦月瑶只听墨冥辰说越老夫人已经应下了婚事,这为什么突然答应了,除了答应这桩婚事,还有没有提别的问题,墨冥辰来不及开口,她现下一概不知,再往屋里去请安,倒是比上次在听松院还要忐忑几分了。 他们都说了,越老夫人是个活得明白,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的人。 那晚在宏光塔里她也是看到了的,越老夫人为了复仇,可以不顾手足情谊,可以忍气吞声谋划那么多年,只等着在最要紧的时候,给对方最致命的一击。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为着先前她救了她一命,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妥协答应了一件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十分不妥的事情? 有着宏光塔里的事情在前,加上先前请安的时候,越老夫人那些问题虽然不太刁难,却也句句都将嫌弃显露无疑,秦月瑶总觉得越老夫人这次这么容易松口,这背后怕是还在谋算着什么? 秦月瑶颇有几分拘谨,倒是这越老夫人还真像是变了一人一样,待她十分亲厚,仔细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后,还与她问起了姜琳的情况,最后又让墨冥辰带了她出去拜见一下二十多年前曾有几面之缘的姜伯父。 秦月瑶今日才算见识到了丹阳公主口中那个亲善随和的越娘娘是个什么模样,他们的越娘娘虽然平素看着端庄严肃,可对待喜欢的小辈,亲切无比,与这样的越娘娘说话,每一句都如沐春风。 星罗宗的事情有阮斋主和烨火教全力去查办,越家之事墨冥辰也让南陵王暗地里去查了,他们一行人在淮泽客栈用过早饭后,就动身启程回京了。 琼竹寺里的事情有墨冥辰下令压着,虽然一时传不到京城,可越鸿澜一日找不到,这件事情就得一直悬着。 那星罗宗又与许国公家和柳絮衣都关系匪浅,还有那个曾帮着许国公办藏金窟的太后,只怕这个时候这些人都已经知道了此事。 旁人便罢了,那百里无忧正在查宁州夏家之事,万一这老头子又动了点什么鬼心思,把这两件事扯上什么关联,到时候只怕会拖了越老夫人下水,墨冥辰此刻便想着赶紧回去处理此事。 秦月瑶也急着回去,除了惦记秦记酒楼里面的众人外,还惦记着偷偷开钱庄的越四爷。 越老夫人对她既然是这样的态度,想来越四爷派人行刺的事情老夫人该是不知情的,加上那晚看到越老夫人与越家人的纠葛后,她如今更不需得对这位越四爷手下留情了。 秦月瑶琢磨着,回去之后先用手上拿捏的把柄,将那位越四爷约出来谈谈,弄明白他到底是何所图。 等都弄清楚了,确定此事是越四爷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后,她可以再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墨冥辰和越老夫人,问问他们想如何处置? 几辆马车一路急赶,暮色四起的时候,终于到了京城。 墨冥辰在城门口与秦月瑶和君修远他们分别,与丹阳公主和越老夫人一起往紫宸街去。 越鸿澜一家出事,如今摄政王府里还有越鸿澜的两个儿子,以及他的几个姨妈和四舅舅。 比起那手上握权,城府颇深的越侯爷,这些人便是耍什么心思,也都只算是小打小闹了。 不过小打小闹终究也是烦人的,墨冥辰还猜不透他母妃对越家的态度,便想着先回来看看情况。 没想到,琼竹寺里那么大的动静,这摄政王府里的越家人就跟半点不知情一般,直到听他们说起,才各个都露出一副惊异惋惜之色,却也没人提出要回宁州去查探情况的,反倒是轮番地安慰了越老夫人,让她多安神静养。 “眼下府中也无事,你也可放心离去了。”越老夫人好不容易从几个亲眷身旁抽身,与墨冥辰一起回了观花院后,倒没留他在王府里,反而是催着他离去。 墨冥辰见她这般,知道她有心事也不会多说,便等得越老夫人安顿好之后就离开了摄政王府,没有去奇秀坊,听得属下禀报百里家二公子人在眠香楼后,便带着拂衣和月照往那边去了。 贺管家替墨冥辰备好了车马后,也没有回管事房去,而是径自去了观花院。 越老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此刻却也没有歇下,听得三姑娘说贺管家过来了,她还特意遣走了屋里伺候的婢女,只留了碧梧一人,才将贺管家叫了进来。 三姑娘本想着既然碧梧能在,她也可以留下才是,却不想她在屋里刚给贺管家奉了茶,就被越老夫人遣了出去。 三姑娘颇有几分不情愿地从屋里出来,合上门的时候,还见着那贺管家突然跪在了越老夫人跟前,她本想再多留须臾,却对上了碧梧扫过来的凌冽眼神,便也只好关上门,悻悻离去。 三姑娘总觉得,自从慕雪歌失了越老夫人的宠爱之后,他们这位老夫人待她就不如从前那般关心和信任了,如今从琼竹寺回来,这般感觉更是明显。 眼瞧着在这老主子面前快要失了宠爱,她还是得赶紧巴结上那位新的女主子才行! 三姑娘心念一转,也不往自己屋里去了,而是悄悄去了马房,与守在马房门口的小厮交代了几句后,便出了小门,消失在了外面的深巷里。 观花院里,贺管家跪在越老夫人面前,将这些时日的事情据实禀报:“自老夫人走后,四夫人和五夫人还有几位表小姐每日都以为老夫人礼佛为借口出入观花院,老奴依了老夫人的吩咐,她们来的时候,都没叫人在里面伺候,几位夫人和表小姐停留的时间不短,这屋里也的确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贺管家说罢,抬眸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这事要跟王爷说吗?” “她们不过是好奇哀家屋里的摆设罢了,等得哀家让碧梧瞧瞧,若是什么都没丢,便算了吧,毕竟都是手足至亲,为着这点小事闹僵了也不好。”越老夫人说罢,挥了挥手,让贺管家先退了下去。 等得屋里只剩了两人,碧梧也没有去查检缺失,只是垂眸道:“老夫人觉得几位夫人和表小姐来找的,是老夫人那枚失踪很久的玉石戒指?” 那玉石戒指时老夫人年轻时候带进宫的嫁妆,听说是老夫人的娘留给她的,从前都是放在锦盒里好好收着的,前两个月老夫人想起拿出来看时,却发现戒指不翼而飞了。 “若是这般,这件事情我们岂不是更该告诉王爷?”当初丢了戒指,老夫人急了一阵后,就突然镇定了,也没让翻箱倒柜的找,不让追查,甚至没让他们告诉王爷。 越老夫人听她这般说,只是抿唇笑着摇了摇头。 告诉墨冥辰?那戒指就是她家那混账儿子偷的,以为她不知道吗? 不过,如今越家的人都在找那枚戒指,放到秦丫头那里,倒是比放在这摄政王府更安全。 第558章 废纸一张 第558章 废纸一张 青褐短衫的小厮匆匆跑过驿馆地长廊,一转头扎进了荷塘边的院子里。 “拓跋大人,有您夜北来的信!”小厮朝着正坐在窗边的拓跋弘扬了扬手里的信。 拓跋弘一把合上书本,挑眉抬头看向跑到窗边的小厮:“今天不是大汗王来函的日子啊,这信是从哪儿来的?” 自从他留在大齐做官后,耶律寒邪每月都会与他有一封书信往来,写得都是些关心和问询的客套话,美名其曰是慰问远行在外的臣下。 不过那信上有密语,须得他自行排列翻译,然后再根据耶律寒邪的提问胡乱编些答案,又写成密语给寄回去。 拓跋弘在鸿胪寺的职务十分轻松,每个月最让他头疼心累的,就是回复大汗王的问候了。 今天不是收信的日子,这个时候突然有夜北的信件来,莫非是他在夜北的亲朋旧友给他写信了? 要说他在夜北时也是八面玲珑,结交了不少酒肉朋友的,难得那些人居然还能想起他,拓跋弘越想越觉得感动。 “听说是从王庭来的。”砚台见他眉眼带笑的模样,撇了撇嘴答道。 他本是拓跋弘麾下护卫,自从他们主子到鸿胪寺做官,还一直不愿买宅子,死赖在驿馆不想搬走后,他们这些太挑眼的护卫就转成了暗卫,天天躲在墙角树梢,而他这个大齐话说得稍微利索点的,也摇身一变,成了拓跋弘身边的小厮。 “王庭?”拓跋弘神色一愣,他在王庭可没什么朋友。 等得接过信,看到信封上“拓跋弘亲启”几个有点歪斜的字后,拓跋弘眼角一抽,飞快地打开。 匆匆扫了一遍,拓跋弘更是越看脸色越阴沉,最后将信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了窗外去。 “哎,这可是王庭来的,主子怎么能随便乱扔?万一被人捡去了怎么办?”砚台一见这般,忙飞扑出去要将那纸团捡回来。 王庭来的,说不定是大汗王加急写来的,他们大汗王英明神武,在战场上百战不败,可这学问上终是差了一头,那些简单的密语,连他这个当小厮的多瞧瞧都能琢磨透,万一这信被外面那些大齐的人捡去了,发现了问题,他们主子的小命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捡就捡了,废纸一张!”拓跋弘站到窗边,看着砚台将信捡回来,脸上的神色依旧阴沉。 “怎么就……”砚台见他突然生气,展开了手里被揉皱的纸,愣了一下,“这是世子殿下写的?” 信上的字迹歪歪斜斜,有些字句还毫无章法,读都读不通。 砚台看了一遍,大概瞧出来了世子殿下写信来感谢拓跋弘代替他留在大齐为质,还说为了报答他这份恩情,世子殿下会努力学习和训练,争取早日为耶律家争光,像拓跋弘一样,为他家父汗排忧解难。 信的末尾,除了请拓跋弘回信与他讲述大齐所遇新鲜事外,还让拓跋弘务必帮他找到那次在猎苑看到的,那位骑着梅花鹿的小仙女,让他把信封里的藤镯送给那位小仙女,并且告诉小仙女,等他成了夜北第一勇士后,一定会到大齐来看她。 砚台盯着这信件看了许久,忽而笑了:“别看世子年纪小,可这惦记姑娘的德行,倒是与他爹一脉相承!” 砚台说完,抿唇琢磨自己这一脉相承用得对不对? “这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拓跋弘盯着砚台手里的那封信,咬牙道。 不远千里给他写封信来,让他冒着被齐官们怀疑的风险就是为了让他帮忙找一个猎苑看到的小姑娘? 这世子从小顽劣,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 说什么在猎苑看到的骑梅花鹿的小仙女?上次猎苑里那些齐官家眷们带去的孩子倒是不少,可谁家大人会让自家孩子骑那些野性难驯的猎物? 那喜欢趁夜到处乱跑的小混账,不会是跑出去在林子里遇到了山鬼,然后就这么被缠上了吧? 拓跋弘这么一想,倒是觉得这事有几分好笑了。 砚台将手里的信收了起来,以防他家主子晚点还想再看。 眼见拓跋弘神色有些阴沉,砚台突然想起一事来:“对了,小的回来的时候瞧见,奇秀坊的秦掌柜他们刚刚回来了呢!主子要去见见吗?” “哪个秦掌柜?”拓跋弘抬起头来。 “自然是秦记酒楼的秦掌柜了,她先前不是去宁州比赛了吗,这次还得了个第一回来呢!”砚台笑着说,这些都是他早就从奇秀坊打听到了的。 自从他们发现,大齐的摄政王总喜欢往奇秀坊的秦记酒楼去之后,他们开始密切注意酒楼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刚好秦掌柜又曾是他们主子的救命恩人,所以四下打探的同时,他们倒也没有带什么敌意,更多的是生了一种了解和保护的心思。 拓跋弘前两日还提起过他的这位救命恩人,当初花钱买的神药已经没有了,有了那几坛子无色无味的药水,这几个月他的病都是刚一发作便遏制住了。 可如今药水没有了,他若再不去高价续点回来,只怕日后每月又要受苦了。 拓跋弘一听是秦月瑶回来了,眼睛一亮,刚想翻窗离去,顿了一顿,抓了还装着藤镯的信封,唤了砚台一起,匆匆往奇秀坊去了。 秦月瑶他们和墨冥辰分别后,就径直回了秦记酒楼。 一走月余,再回来,王全和刘子期还有酒楼里的每一个活计见着他们,都是分外激动。 因着有流苏和李三全先回来给众人讲了宁州发生的事情,酒楼里的人对于姜长离和荀大夫都没有太过陌生和拘谨的感觉。 张德昨天就特意从庄子上回来了,还叫了张嫂和两个孩子过来,一起给姜长离见了礼,邀了姜长离和荀大夫先去他们家里安置,等得过几日选好了宅子再搬也不迟。 秦月瑶先唤了流苏帮着她把行李往楼上搬,才打开锁了一个多月的房门,瞥见屋里的情形,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一把合上了房门,从流苏手里接过了几个包袱:“你先去帮着顾着点孩子们吧,我换件衣服很快就下来。” 等得流苏愣怔地应了一声,匆匆下楼后,秦月瑶才飞快地进屋去,猛地关紧了房门,看着屋里堆放的东西,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第559章 别跟我见外 第559章 别跟我见外 原本还有些空荡的外间眼下堆满了东西,锄头铁铲、铁锅木盖、还有短弩箭羽和许多先前从京城到南泽,她陆陆续续放进空间里的东西,很多都是她准备着用来防身的。 那天青藤告别得匆忙,将她送出空间之后,就再没了音讯。 秦月瑶本以为丢在空间里的那些东西,自那晚之后,便都跟着青藤一起消失了。 却不想,青藤居然还给她把东西都送回来了? 秦月瑶看着屋里码起来的那些零碎东西,眼睛有些发酸。 她从一堆的杂物里,还找到了一个从前批量买来放在空间里装泉水的陶土小坛子。 没装水的坛子没什么重量,拿起来一晃,发现里面居然有东西。 秦月瑶打开盖子,就看到了那颗青碧色的珠子。 她眸子猛地一缩,咬紧了唇。 凝碧珠都留下来了,青藤当时果然说了谎,他根本没能回去! 只怕那晚龙血珠碎后,他便用了空间系统里最后那一点能量,打点好了这一切,送了东西回来,还给了她一个可以聚魂的镯子,却任由自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师傅,鸿胪寺的一位大人听说师傅回来了,特意过来拜会。”流苏又上楼来,敲了敲门道,“师傅,你要去见见吗?” 她和李三全回来后,奇秀坊里的许多掌柜都在跟他们打听秦月瑶他们在宁州的消息。 秦月瑶刚回来之后,已经让李三全去给各家掌柜送信了,请了他们明天过来一聚。 倒是这位鸿胪寺的大人,流苏对他没什么印象,也没见他从前常来秦记酒楼,现在君公子在大厅里跟那位大人冷眼对视不说话,流苏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忙上来找秦月瑶。 毕竟刚刚那位大人来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地,说是要来见他的秦大恩人,是撞见君公子之后,两方的心情才急转直下的。 秦月瑶听到有鸿胪寺的官员过来,还不知对方来意,也不好再在屋里睹物伤情了,匆匆应了一声后,飞快地换了套衣服,抹了一把脸,这才跟流苏一起往大厅去了。 拓跋弘再看到君修远的时候,有些愤慨。 这人从前人帅年纪小还富可敌国就算了,如今当完了大齐首富,居然又当上了侯爷。 他这个夜北亲王,从前要靠坑他的钱发财,现在到大齐来做官,虽在朝中任职,可论身份依旧比不上这个大齐皇帝钦封的承恩侯。 如此便也罢了,偏这个处处比他高一筹的金主,这会儿还紧盯着他,一副要他还账的凶恶嘴脸! 这君侯爷当初给的那些钱,他不是用来偷偷给麾下战将添置装备,就是用来寻医问诊了,哪里还有什么剩余? 君修远看着拓跋弘也很郁闷,墨冥辰没有跟他细说过从前在夜北之事。 虽说那么多钱他给的时候不后悔,到最后墨冥辰也给他骗了个侯爵之位回来,可再见到拓跋弘,他总觉得自己当初被这些背信弃义的夜北人坑惨了! 拓跋弘在他眼里,跟其他拿钱不办事的亲王没什么两样! 偏这人赶在这个时候上门来,他们最近做生意诸事不顺,君修远这会儿心情正烦躁着呢,一看到拓跋弘,就想着自己被他吞了的巨额财富,知道肯定是要不回来了,所以这心情和脸色就更差了。 “刚听流苏说是鸿胪寺来的大人,却不想竟是拓跋公子?”秦月瑶匆匆过来,看到坐在桌边互瞪得两个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俯身作礼。 上次拓跋弘在她店里出事,她本是怕店里出人命才出手相救的。 救下之后还有些后悔,毕竟对方是曾苛待折磨过墨冥辰的夜北人。 后来在藏金窟再遇后,她才与墨冥辰说起拓跋弘之事,却不想墨冥辰告诉她,去年他能从夜北回来,是拓跋弘暗中相助。 这么一来,仇敌倒成了恩人朋友,如今见着拓跋弘过来,秦月瑶这脸上的笑倒也都是真心实意。 “听说恩人在宁州厨艺大赛上一举夺彩,得了第一,本官是特意过来给恩人贺喜的。”拓跋弘见秦月瑶出来,终于从君修远身上收回了目光,起身朝秦月瑶作了个礼。 他看了看旁边桌子旁转头看着他的两个孩子,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镶着银丝和金扣的藤镯,递给了秦月瑶:“这藤镯寓意安平吉祥,在夜北人们最喜欢送给孩子图个平安吉利,本官前两日刚得了一支好的,恩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给令千金添妆吧。” 藤镯的原料生于高山,极为难采,这藤条本就是药,戴在身上有益健康。加上眼下这支藤镯上的金扣和银丝不仅用料极丰富,而且做工精细,算得上是件珍贵的宝贝。 拓跋弘一早就打听到了他的秦大恩人有一双儿女,眼下他手上既然正好得了这么个东西,又是孩子戴的大小,拿来送礼正好合适。 “拓跋大人愿意赏光过来已是我们的荣幸了,无功不受禄,大人这般贵重的礼物实在不敢当,”秦月瑶见他不仅来了,居然还要送礼,而且是送给云薇的,忙笑着推辞,“拓跋大人如今在鸿胪寺做官,日后我们在这奇秀坊里好要多请拓跋大人关照些才是,拓跋大人用过晚饭了吗?若是不嫌弃的话,一定留在我们秦记酒楼用些才是。” 她不知拓跋弘在鸿胪寺任什么职务,不过能在鸿胪寺多一个熟人总归是好的,与宁州知州那桩生意没做成,她和君修远研究了一下,打算从奇秀坊和鸿胪寺入手,若是能寻到各州的鸿胪馆相助,那效果也是一样的。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恩人便不要跟我见外了。”拓跋弘将藤镯塞到了秦月瑶手里,笑着道。 反正也不是他买的,随便送一点都不心疼。 他过来本就是想找秦月瑶再买点药水,这会儿见她留自己吃饭,马上笑着应了下来,又在君修远对面的坐了下来。 刘子期和崔二他们也没再听姜长离讲趣事,忙起身来招呼。 拓跋弘见秦月瑶要转身去厨房准备,突然又想起一事来:“对了,恩人回来得巧,眼下吏部考核已经全部结束了,不知恩人对关宴感不感兴趣?” 第560章 担保人选 第560章 担保人选 拓跋弘说的关宴,是参加完吏部的关试考核,得封官职,一举从白衣入仕之后举办的第一场大宴。 这一场盛宴会连办三天,不仅有酒宴,还有诗会、茶会、歌舞表演、六艺赛事等许多京中贵族见时兴的游园活动。 适时除了状元要来督酒行令外,京中许多富家大族都会来此寻找他们的东床快婿。 这盛宴不只是面对京中贵族,就连平民百姓都能来凑个热闹,就连在皇城里的天子,有时候都会亲临观摩。 而这为时三天的关宴,并非礼部或是朝中其他部门督办,在最开始的时候,是由京中百姓自发集资为进士们举办的,后来就发展到了京中大商户集资办理。 因着这宴会上的主角是新科入仕的年轻官员们,往来的又多有朝中大臣,而且宴会规模庞大,所以近几年朝廷也会介入组织募资筹办之事,而今年组织的差事跳过了六部,直接落到了鸿胪寺头上。 听说是摄政王的意思,说这是一个学习了解大齐风俗人情的好机会,应该让拓跋弘这个奉夜北王之命留在大齐学习采风的人好好参与领略一番。 鸿胪寺卿觉得整个鸿胪寺因着他拓跋弘而得了摄政王的重视,这些时日对他都十分友好客气。 既然要办宴会,鸿胪寺里的所有人最先想到的自然都是奇秀坊和秦记酒楼,毕竟这是他们管理的地盘,而秦记酒楼的人从前办过状元宴还有王府寿宴,在朝中官员中口碑颇好。 拓跋弘之所以现在急赶着来与秦月瑶提这件事,不过是想在鸿胪寺卿来请她之前先说了,装作是他帮忙替他们争取的机会,也好叫秦月瑶记他一份人情,能继续卖点药水给他。 热菜端了上来,两桌并作了一桌,几人七嘴八舌地跟秦月瑶和一样不知关宴为何物的长辈们讲解了一通。 君修远听拓跋弘问起秦记酒楼想不想在这场盛会中占一席之地,他挑了挑眉:“虽说今年是鸿胪寺负责组织,可这关宴规模庞大,也不是我们这种小酒楼能做得下来的,拓跋大人能为着我们的一点交情,直接让鸿胪寺和京中其他商户跳过君家?” 三年一试,他自接管君家后,也赶巧遇到过两次关宴了。 以往的关宴都是在四五月份的,只是今年因着夜北来齐,吏部考核之事才拖了一拖,他先前还以为今年办不成了,却不想他们回来正好赶上。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凑巧赶上了,以他们的财力,也是无法入选的,要说到琼园外去占个好摊位,做三天小生意倒也可行。 拓跋弘笑道:“君家虽家大业大,可今年的关宴因着是陛下登基头一次,所以格外重视,宴席上诸事繁多,不可能只让君家独占,君家今年负责酒水和茶会,宴席这个部分,鸿胪寺打算另寻人选。” “君修泽居然会放手宴席这一块儿?”君修远听到这话,有些诧异。 比起酒水和茶叶,关宴上最能打响自家招牌的还是三天六场的宴席,往年这承办宴席的资格他可是费尽手段都要拿到的,今年君修泽居然就这么放手了? 刘子期挑了挑眉:“这倒也不奇怪,自君公子走后,君家那些当初被公子招揽回去的厨子,除了我和王全跟着过来之外,余下的也都是走的走,辞的辞了,这个时候让他们找出些能办关宴的大厨,还是有些困难的。” 君家以酒楼起家,可君老爷子当家主的时候,都放手去做边境战时的生意了,这原本的酒楼生意倒是少有看顾。 君修远接手后,走遍各州,自己招揽了许多名厨回来将各州比较大的酒楼里那些不温不火的厨子们都换掉了,才叫那些酒楼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有了不小的起色。 当初君修远一出了事,君家就下令说君修远先前所许所应之事都不作数了。 这般翻脸不认人的举动,惹恼了不少因为君修远才为君家做事的人,那些厨子没有像他们一样一路找到了京城来,却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君家。 君修远一听这话,不由得笑了。 没有什么比知道那君家两兄弟过得不好,更让他开心的事了! “这承办宴席的规定摆在那里,必须是有声誉和威望的商家大户,手下至少要有上万资产,还得拿出五百两的定金来,”刘子期想了想,看了一眼秦月瑶,“关宴是在京中打响名声的好机会,可也耗资巨大,不是我们这样的小酒楼能独自承办下来的,拓跋大人有意相帮,可我们也未必能有资格。” 且不说有没有资格了,这关宴是民间筹资为进士们举办的,也就是说场租和宴席上所有的开销都要让他们酒楼来负担。 这是一个扬名的好机会,不过这五百两的定金和后续还要搭进去的钱,对他们现在来说都不是小数目。 “这事儿本官也问过了,秦记酒楼没有资格不要紧,只要找到一位有威望有信誉的出资人为秦记酒楼作担保就行了,以恩人和君侯爷的人脉,想在京城找这么一个出资人,也不是难事吧?” 拓跋弘前两日在查看关宴规定的时候,还特意问过这件事情。 要说有威望有信誉的出资人,没有人能比摄政王更合适了,有他作保,这件事还能办不成? “拓跋大人太高看我们了,如今我们想在这京城里找到一个有威望有信誉还愿意出钱资助关宴的大商家,还真难如登天。”君修远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们如今在京中认识的人里,如墨冥辰和白辰谨他们那般愿意资助担保的人不能插手这件事情,以免落下官商勾结的话柄,而那些如与他交好的商户们,也必然不愿意冒险做这件事情,毕竟捞不到什么好处不说,还可能得罪君家。 “这京城里的找不到,我们可以想法子找找外面的大商户们,”秦月瑶抿唇一笑,悠悠开口道,“比如某位在宁州富得流油,这阵子又正好在京中的大商人,就凭咱们与他的交情,想来他不会轻易拒绝此事!” 第561章 我没有妹妹厉害 第561章 我没有妹妹厉害 姜长离本是坐在一旁吃饭,一听秦月瑶这话,随即将手里的筷子一放:“没有问题,要多少尽管说,回头要是本座帯的不够,再叫你娘给多送点来。” 烨火教收回来的时候账上就还有许多钱财,之后他们又一口气将南泽的矿场也都收了回来,这次出门前,姜琳准备了许多银票,本是想给秦月瑶的,结果她推辞不要,就全被他带着一路到京城来了。 那些个银票这一路都被拿来压箱底了,路上住宿花费也都是他们几个孩子抢着付账,他这个身携巨款的人简直一点勇武之地都没有,可把他给憋坏了! “我说的不是外公,是先我们一步到京城的另一位宁州富商。”秦月瑶叹了口气,她怎么就给忘了,她外公也是自宁州来的,而且同样富得流油! “今次多谢拓跋大人前来提醒了,待得过两日我们寻到了可以为秦记酒楼担保的出资人,就去鸿胪寺报名,到时候,还要请拓跋大人多照顾一二了。”秦月瑶举了手边的酒杯,笑着与拓跋弘说到。 她也思量过,这笔生意是否划算? 墨冥辰先前跟她说起过,越侯爷虽然遇险如今还下落不明,可这事对越家其他几房的人影响不大,毕竟这些人一早就分家出来了,如今只是结伴到摄政王府来,这几家人明面上和睦亲善,背地里指不定还都在互相算计着呢! 眼瞧着那越四爷是不会因为越侯爷之事而遇到什么变故了,他派夜枭刺杀她的事情便也需要尽快解决。 如今这关宴来得及时,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若是能以账本威胁,不仅让越四爷彻底罢手,还胁迫他与他们做成了这桩生意。 若是这一桩买卖能让两方摒弃前嫌,真正和睦相处的话自是最好,毕竟要顾及越老夫人的颜面,她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若是不能和睦相处,手里捏着把柄,这般坑他越四爷一笔钱财来替他们秦记打个广告,也算是让她出一口遇刺的恶气了! 再者,这一场为进士们庆祝的关宴,顾文彬这个状元郎要到场,秦福生那个榜眼肯定也是要到的。 秦福生自高中后便一直不曾主动来找过她,如今她想从燕娘和秦威那里打探一下当年收养她的事情,可又不好直接往秦家府宅去,借着这次关宴,先与秦福生重新说上话,从秦福生入手倒是更为方便妥当些! 这般一合计,这承办宴席的机会,他们无论如何都该拿下才是了! 拓跋弘听她这么说,顿时眉开眼笑地应了,与桌上几人推杯换盏,临到最后,才委婉提起了买药水之事。 “实不相瞒,当初给拓跋大人的已是最后的几瓶了,如今实在是拿不出多的来了,”秦月瑶一边说,瞥见姜长离狐疑的目光,只觉得心里越发有压力,她忙笑道,“不过拓跋大人来得也是时候,我外公最擅医术,拓跋大人若是不介意,我可以请了外公替你诊治一二。” 拓跋弘一听药水没了,心中万分失落。 他这病这些年在夜北和大齐也看过不少名医了,那些个大夫里面,没一个能治的。 在遇到秦月瑶和她的药水之前,他本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不过眼见秦月瑶这般热情,他看了一眼那位风姿绰然,被秦月瑶唤作外公的红衣男子,俯身恭敬作了一礼:“在下染疾数年,寻了许多良医介无药可治,若是这位神医前辈能帮在下治好此病,在下必当倾家荡产以谢前辈恩德。” 姜长离挑了挑眉,刚想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余光瞥见君修远跟他猛地使眼色。 姜长离轻咳了一声挽了袖子,让拓跋弘伸手过来,只说等先诊完脉再说。 两人就这般在酒楼大厅里问诊看病,姜长离诊了片刻的脉象后,又问了拓跋弘几个关于中毒和病发的问题。 拓跋弘倒也没有特意隐瞒,将过往所遇之事都照实说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这般慢性的毒药已经入了肺腑,想要根治,须得费些时日。”姜长离收回了手,侧头看了一眼大厅里还在往来的人群,“本座今日先替你下一次针,再开两副药调养,这么一来,本月病发之时,你的症状应该就能减轻许多。” 拓跋弘没想到这红衣的神医还真能治这病,忙不迭地应了,起身跟着姜长离往后院要去施针。 “都是手上和头上几个常见的穴位,云薇来帮太姥爷搭把手吧。”这才走了两步,姜长离又转头唤了坐在桌边荡脚的云薇。 前几日教了她几个穴位和针法,今日倒正好叫她练练手。 云薇一听这话,乖巧地跟了上去。 秦月瑶坐在桌边,看着流苏领着他们三人往后院去,目光落在云薇身上,摇头叹了口气。 学医是云薇自愿的,也是她当初亲口同意了的。 云薇已经学了许多药草知识,虽然没有背全记全,可如今她明显对针灸和穴位更感兴趣。 秦月瑶觉得孩子这么小学那些不太好,可云薇偏就是在这一块上颇有天赋,她也不好硬拦着。 “娘亲别担心,妹妹的针法学得可好了。”云深听她叹气,仰头笑着宽慰道。 他悄悄伸右手,按了按自己还有些发颤的左手。 刚刚娘亲去后院放东西的时候,妹妹曾给他施针,她扎得极准,现在他左手还有些发麻呢! “你这几日也在用功,心法学得怎么样了?”秦月瑶听他这般说,垂眸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就是因为学得好,她才有些担心,在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孩子们现在都还太小,该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到处玩的时候,偏这两个孩子都一门心思扑在了学本事上。 “我没有妹妹厉害,只学会了两句心法。”云深蹙了蹙眉,有些丧气地用右手握住了一旁秦月瑶的酒杯。 他沉眸猛地一发力,就听一声脆响,手里的酒杯裂成了两块。 周围的大人各个目瞪口呆,唯独云深垂下了眸子,有些懊恼:“太姥爷说他在我这个年纪,都能把杯子捏成粉末了。怪我太笨,还得多练习才是!” 第562章 房中无人 第562章 房中无人 摄政王府,出云院里。 越鸿波紧攥着手里两颗玉核桃,在装潢一新的厅堂里踱步。 “侯爷出事,对四爷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老爷子已是病体残躯,越家偌大的家业如今不都得落到四爷手里了?”越四夫人赵氏见他自摄政王母子回府后就这般焦躁,不由得开口宽慰。 在赵氏看来,琼竹寺之乱,对越家余下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现在他们大嫂死在琼竹寺,听摄政王说,那大哥也是生死不明,他们夫妻两这一落了难,越家的家业不仅要交托在她夫君手里,钱宁河堤坝之事,他们还可以全数推到越鸿澜夫妻身上,将越家余下的人都撇得干净。 越鸿澜继承了爵位却没有得到夜枭,这些年便跳过越家,在外头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知他是惹上了谁,居然会遭到星罗宗的人截杀? 赵氏眼下就盼着越鸿澜已经死在外面了,只有死人的嘴,才闭得最紧。 “为夫担心的不是越鸿澜,而是……”越鸿波听得赵氏的话,步子一顿,抿了抿唇,终是叹了口气,“别的不说,你难道没看见二姐说起大哥之事的神情?只怕你先前猜的没错,钱宁河之事本就是二姐一开始给越家挖的坑,过了那么多年了,她那心里怕是还记恨着当年周大夫人遇害之事吧。” 赵氏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越娘娘就算记恨,那恨的也是老爷子和大哥,当年是他们为了逼越娘娘入宫,父子俩一起害得周大夫人惨死,要说这两人也真狠,为了用女儿换荣华,一个不惜搭上结发妻子的性命,另一个更是忤逆不孝,敢对自己的亲娘下毒手,我若是越娘娘,也得恨他们一辈子。” 赵氏虽然进门晚,没有亲眼看着越娘娘入宫,可当年的事情,越家上下差不多人尽皆知,她过门后可是好听了一阵的热闹。 要她说越娘娘也太能忍了,若是换了她这个急性子,早在登上高位的时候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了。 也好在她家四爷是庶出,当时也没搀和这件事情。 如今越家老爷子病入膏肓,命在旦夕,越鸿澜的夫人死了,就剩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自己还生死不明,想来越娘娘心中那口怨,就算没有消干净,也不会再对旁的无辜之人撒了吧? 前些时候越娘娘不是还热心地帮他们家把清浅那丫头送进宫去给陛下当伴读了吗? 日后这清浅不是在宫中伴读,就是要回这摄政王府常住,若是大女儿清潼也能嫁进王府,那他们四房在越家,在京中的位置便也稳了。 赵氏看了一眼屋外,起身拉了越四爷的衣袖,小声问:“你前阵子不是再打听摄政王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的事情吗?可解决好了?那种跟王爷有情的可最是留不得的,否则日后她若进了王府,仗着王爷的宠,指不定给潼儿多少气受呢!” 赵氏说起这话,语气里多有几分埋怨,说的是大女儿的未来,却也有几分指桑骂槐之意。 她家老爷家里有个宠妾,仗着几分宠爱那派头都快越过她这个夫人的了,她可不想自家女儿再受这种气! 赵鸿波一听这话,就觉有气! 还说什么解决好了没有?他都快被那人给解决了好吗?! 当初说那女人只是奇秀坊开酒楼的,越娘娘都查过,只是个身份寻常的平民家的女儿。 他偷偷差了刘侍郎带人过去,本是想趁着她和墨冥辰分开的时候将人火速解决了。 却不想,一个平民家的女儿,居然和苍南山上的大魔头姜长离扯上关系了?! 当初藏幽回来复命,在看到他身上的留言后,夜枭里的几个头目居然都劝他三思了,说姜长离武功高深莫测,而且烨火教此刻正盛,杀人事小,得罪了他们,越家在宁州只怕永无宁日! 这话一出,越鸿波甚至都没空担心那女人跟墨冥辰告发他了,而是要担心烨火教跟他们结下梁子了! 这般心怀担忧过了几日,他还正想着换个什么法子来解决这个人呢,却不想淮阳城又出事了! 他在这京城好端端的呢,也不知万贯钱庄那个猪脑子掌柜得了什么消息,居然着急忙慌地给他送信,还将账目往越家送。 这一送,就给那女人寻了空档,书信被调换了,信上说他们借了几本账目,扣了真正的那封书信,要等回京后来与他友好商谈,解开误会。 如今他是人没有解决,还被人家捏了一手的把柄!也不知这后头有什么在等着他? “你明日再去二姐那里探探口风,只要她不愿松口,那女人便也进不得摄政王府。”越鸿波蹙了蹙眉,叹了口气,“带着潼儿一起去,也让她跟浅儿一起多在越娘娘身边伺候着,好好讨讨越娘娘的欢心。” 越鸿波说罢,想想觉得还是不够妥当,转头看向门外:“去把潼儿叫过来,我要好好嘱咐她一下才行。” 那姓秦的女人不好对付,这样的人更是不能叫她进这摄政王府了,那边现在对付不了,他们得让越老夫人死守着不让她进门之事才行。 赵氏唤了随行的婢女去寻长女越清潼过来,那婢女去了片刻才回来:“回禀老爷夫人,马房那边说大小姐下午出门去逛夜市了,是跟刘家两位小姐一起去的,现在还没有回来,要差人出去找吗?” “既然是与刘府的千金们同去,便让她们好好玩吧,等得明日过来请安的时候再与她细说也不迟。”越鸿波听她是跟刘侍郎的两个妹妹出去逛夜市的,便也没有在意。 他家两个女儿都是要留在京城的,清浅年纪小,有越娘娘护着便好。 清潼已到嫁龄,这个时候,的确是该跟京中的高门贵女们多结交一下了。 便是怀着这般心思,越鸿波夫妇这晚便也没再多过问越清潼出门逛夜市之事,等得第二日一早,越清浅由着嬷嬷带着来请安,一家三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越清潼过来。 “老爷!夫人!大……大小姐她房里没人啊!”奉命去房中寻人的婢女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赵氏一听这话,脸色一白,只觉头晕脚软。 越鸿波神色一沉,心头一紧:“快派人去问问,刘家两位千金昨晚回府了吗?她们昨晚是去哪里逛夜市了?!” 第563章 说什么都是错 第563章 说什么都是错 窗外天色还是昏暗一片,秦月瑶捏着夜明珠从云薇房里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在二楼的回廊上。 深更半夜,四下寂静,楼上楼下的呼吸声都偶然可闻,她生怕自己落脚太重,声音太响,吵醒了这小楼里一群熟睡的人。 这才刚推门进屋,突然听到“哐当”一声轻响。 秦月瑶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腕上的袖剑,快步往里屋去。 “大晚上的,你跑哪儿去了?”垂着帘帐的拔步床旁,抱着小坛子的墨冥辰转头看着进来的秦月瑶,低声无奈地问道。 这一个多月不进来,他居然都不熟悉这屋里的构造了? 刚刚想要到床边去,掀帐子的时候没注意床边放着一个坛子,差点就给打碎了。 “大晚上的,你偷摸往别人屋里闯干什么?”秦月瑶一见是墨冥辰,先松了口气,随即又有几分紧张地转头瞥了隔壁一眼。 她快步上去,将那装着凝碧珠的小坛子接了过来,放在了一旁的矮柜上,又看了一眼床上没有被吵醒的孩子们。 “我这进的是自家的屋子,你可别诬陷我,把我说得跟夜闯民宅的小贼似的。”墨冥辰也看到了床上的两个孩子,还有床角的两只宠物,他挑了挑眉,“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躺下,我把他们抱回屋里去之后,就来陪你。” 这都回家了,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床不睡,这两孩子老霸占着他们的床算怎么回事? 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这么黏着娘亲可不是个好习惯! “哎,他们睡得浅,你可别把他们吵醒了。”秦月瑶见他伸手去抱云深,忙拉住了他,“这不是今晚没来得及打点住处,外公这会儿睡在云深房里呢。” 姜长离带着云薇给拓跋弘下针开药之后,又觉得这奇秀坊的夜市有趣,约了大家一起出门逛了一趟,等得回来的时候,时辰已晚,又遇上点突发事情,他们便也没来得及出去打点住处。 她本还以为墨冥辰陪了越老夫人回王府,今晚会宿在王府,却不想这么晚了又偷偷跑过来了。 “那云薇房里呢?”墨冥辰看了一眼睡得又香又沉,只怕打雷都吵不醒的两个孩子,皱了皱眉。 张德一家搬出去之后,楼下便又多了一间空房,怎么算楼上也该剩一间才对。 他今晚从眠香楼过来,染了一身酒气,想把孩子们抱到别处去睡,也是怕自己熏着他们。 “那边也住着人呢,”秦月瑶眼神躲闪地答了一句,这会儿站在墨冥辰身旁,也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你出去喝酒了?” 一想到墨冥辰的酒量,还有先前暖玉湖上的事情,秦月瑶越发担忧了。 秦月瑶将墨冥辰从床边拉来,举了夜明珠照他的脸:“还知道我是谁吗?知道自己在哪里吗?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莹白的光晃得墨冥辰眼睛一花,他抬手挡了一挡,有些好笑地开口:“我一杯没喝,身上的酒味是被人泼的。” 今晚眠香楼里分外热闹,他不过是从楼上下来出门的空档,就被人不小心泼了一杯酒。 他进来之后本是想先换身衣裳的,却发现原本放自己寝衣的抽屉里被塞了些零碎的东西,他找不到自己的寝衣,这才到床边想去叫醒秦月瑶问问的。 “被人泼的?”秦月瑶打量了他几眼,刚准备去替他找套干净的衣服来换,擦身而过时却又嗅到了别的气味,她步子一顿,转头盯着墨冥辰,“你去哪儿被人泼了一身酒?” “嗯?”墨冥辰都在脱外衫了,对上她狐疑的目光,动作一顿,“今晚回府正好遇人宴请,去庆辉楼赴宴的时候不慎被人泼了的,你帮我寻套衣服,我下去打水洗洗。” “你去庆辉楼赴宴,身上为什么会有绮罗香的气味?还有这身上的酒味,是醉红颜的吧?”秦月瑶微微倾了倾身子,凑到墨冥辰跟前想要仔细闻辨,“你们莫不是去庆辉楼赴宴,还特意寻了隔了半座城的眠香楼的姑娘们带着酒与你们作陪?” “你……”墨冥辰神色一怔,还想辩解两句了,对上她的目光,心念一转,沉声开口,“是我不该瞒你,我今晚本是去打探百里家对越家之事知道了多少,因着百里霄在眠香楼,所以我才过去了一趟,探查到消息后便出来了,这酒是出门的时候被眠香楼的客人不小心泼的。” 他本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刚刚一时心虚怕她误会才随口编了个谎。 这会儿想想自己当初既然承诺过对她不会有半句虚言的,觉得自己那般做实在不应该,便也就将实情吐露了。 再说了,人家都说出醉红尘,说出眠香楼了,他再辩解的话,岂不是越描越黑吗?! “真只是去打探消息?”秦月瑶挑了挑眉,尾音上翘,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月照和拂衣与我同去的,你若不信,明日可找了他们来问。”墨冥辰笑着攥住了她的手,“我素来是不进那些地方的,这次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后一定不会了。” 若不是百里霄就喜欢泡在那种地方,他还真不想往那全是些莺莺燕燕的地方去。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从前没怎么去过眠香楼那种地方了?”秦月瑶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那日君修远说的话,“要我信你可以,你得老实跟我说说,上一次去眠香楼是什么时候?” “……”墨冥辰神色一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上个月回京后,他把顾文彬绑到眠香楼去的那次吗? 那一次是气不过顾文彬算计他,所以起了戏弄的心把他带到了那种地方,再者眠香楼旁的不说,唯一的一点好就是人多嘈杂,适合说些不想被隔墙之耳随意听去的话。 可这事他要怎么说?说他上个月刚与她分别回京就带着顾文彬去逛青楼?还是说他是逼不得已,想要惩罚顾文彬才去的? 他怎么觉得,这说什么都是一个错啊?! 第564章 都有谁在里面? 第564章 都有谁在里面? 秦月瑶见他这般,倒越发瞧出几分不对来。 看他一副心虚神慌的模样,不会是真有往眠香楼去的爱好,而且前些时候趁着她没在京城,还真的去过了吧? “王爷既然不想答,就别勉强了,这床上已经够挤了,今晚就不留王爷了,您还是赶紧回府去换身衣裳吧。”秦月瑶在他迟疑未开口之际,也不去找衣服了,伸手就把墨冥辰往外推。 “白日里回来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就这么凶了?”墨冥辰被她推着一路往门外退,到了门口,见她依旧一副真要赶他走的模样,墨冥辰挑了挑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自己去秦楼楚馆赴宴作乐,沾了一身女子香气回来,还说我凶?!”秦月瑶挣了两下没能挣脱,横眉怒目抬头瞪墨冥辰,“我这儿又不是客栈旅店,由着你大半夜想来就来的,以后要过来得提前两个时辰通知,再敢乱闯,可别怪我的暗器陷阱无眼了。” 墨冥辰愣了一下,随即问道:“夫人这是气我去眠香楼呢,还是气我回来得太晚了?” 眠香楼跟那些寻常的勾栏瓦舍不同,是分了红楼和白楼的,后面的红楼里便都是美人如云,温香软玉,前面的白楼平日里都是用来供人设宴听曲和观舞的,就比寻常的酒楼多些乐师和舞姬罢了。 这眠香楼白楼里的歌舞在京中也是一绝,便是宫中教坊的女官都曾向白楼里的舞姬和乐师请教过舞乐之事,那里还真是算得上一个清雅的地方。 他虽然去过几次眠香楼,却都只在白楼,从未踏进过红楼半步。 本想着这事很好解释,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带了秦月瑶一起去眠香楼查个清楚。 可现在听她这话,墨冥辰倒是有些弄不明白她生气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了? 秦月瑶被他问得一顿,随即死命抽出了自己的手,把墨冥辰往门外一推,低声道:“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想不清楚?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去吧!” 秦月瑶说罢,轻轻地却是飞快地关上了门。 这深更半夜的吵架就是不方便,不能大声说话,还不能甩门! 墨冥辰还是没弄明白秦月瑶突然这般到底是在气什么?他往昔不止一次这么晚了才过来,先前可没听她说点什么,今晚她这举动,倒是有些奇怪了! 他本还想拦了她问清楚呢,出门来见她那轻手轻脚关门,怕吵醒其他人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可爱又好笑,终是没伸手去拦,只是站在门外琢磨着自己这会儿何去何从? 这小楼上下住了那么多人,他们若是再这般说下去,吵着旁人不说,还很可能把屋里的两个孩子给吵醒了。 大家今日赶了许久的路,他的确不该来打扰他们休息。 “你赶紧回王府反省去吧,别在我这儿杵着了,反省清楚之前,都别到这里来了!”秦月瑶刚关了门没几秒,又怕墨冥辰站在长廊上不走,她拉开了门,把墨冥辰染了浓郁酒气的外袍塞给他,挥手赶人。 “你这是急着让我走?”墨冥辰见她探身出来,没接衣服,也不给她回屋的机会,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夫人是真生我气了?还是自己又做了什么坏事,怕被我发现,所以寻了个借口支我走?” 有了上次问玉料结果被她岔开话题还反咬一口的经验后,墨冥辰发现,他家这位夫人,嘴上说生气吃醋的时候,多半不是真的生气吃醋,而是在借机岔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若是真的生气吃醋,那都是扭头就走,说话阴阳怪气,喜欢顾左右而言他的。 他是大半夜过来,可他进屋的时候,她人还没在屋里呢! 听动静,她分明就没有上下楼,孩子们都在她屋里睡觉,云深房里住着的是姜长离,云薇屋里还不知道住着谁呢! 墨冥辰说着,抬眸看向旁边暗沉沉只有窗边映着夜明珠莹白微光的房间。 “你可别胡说,我才没有干什么坏事呢!”秦月瑶神色一凛,立马辩解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云薇房里传来“噗通”一声闷响,伴着一声低呼后,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墨冥辰一听这声音,变了脸色:“都有谁在里面?” 那声低呼,听声音像是君修远的,而且听里头的动静,绝对不止君修远一人。 这深更半夜的,君修远不在楼下,不知跟谁一起躲在云薇屋里,而且刚刚秦月瑶应该也是和他们在一起的…… 墨冥辰眉梢微沉,这还叫没做坏事?他们俩也不知又伙同了谁,背着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这个嘛……”秦月瑶听着屋里越来越大的动静,咬了咬唇,叹了口气,“这件事情真不是我们先挑起的,我们只是在夜市上偶然遇到,见她遇险才出手相救,却不想帮了个倒忙,这会儿人还不知要怎么送回去了。” 今晚他们本是邀约着陪外公和荀伯伯他们一起逛奇秀坊的夜市的,她走了近一个月,这奇秀坊的夜市在其他掌柜们的努力下,还真办得像模像样的了。 他们逛了两条街,打算在弥雅的丈夫开的香料铺子里歇脚聊天的时候,正好见着有匪徒自高墙上落了下来,劫了人群里的一位姑娘便跑。 遇到这种当街劫人的事情,她外公自然是要仗义相助的了。 姜长离当即追了出去,本以为对付几个小毛贼,以她外公的身手自是不在话下,却不想他们在香料铺子里等了两炷香的功夫也不见人回来。 还是崔二跑过来传话,说姜长离让他们即刻回客栈去。 等得回来才知道,姜长离早就回来了,只是刚刚都在客栈里抢救那个被匪徒劫持的姑娘。 那姑娘一身白衣染血,左肩被长剑贯穿,伤口虽然已经在流苏和弥雅的帮助下包扎好了,可那姑娘脸色惨白,昏迷不醒。 姜长离说他追出去救下了这姑娘,本想将那顽抗的匪徒就地正法,却不想动手的时候,身旁的这姑娘突然插进来给那匪徒挡了一剑,还叫那匪徒赶紧逃走。 这还不是最出人意料的,那姑娘挡了剑后,没有马上昏迷,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说自己是越家的小姐,让姜长离务必送她回摄政王府去! 第565章 被害妄想症 第565章 被害妄想症 那越家小姐话刚说罢,手里的令牌一松,就彻底昏死在了姜长离面前。 姜长离见她伤得重,自然是不能按着她的话,把人送回摄政王府去的了。 一来他二十多年没来京城,不太辩得清路,二来虽不知这姑娘到底是越家哪位小姐,可这伤要是不马上医治,她只怕是要流血过多而亡。 所以姜长离当即将人带回了酒楼后院来,等得下了针,包扎了伤口,开了药,情况都稳定了,才来得及叫崔二去通知他们回来。 一行人里,也就君修远勉强认出了这个中了一剑的越家小姐是越四爷的长女越清潼,这么一来,对于如何安置这位越清潼小姐,他们各有看法,这一直商量到大半夜都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秦月瑶记挂着在屋里睡觉的孩子,跑过来查看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屋里的墨冥辰。 他们刚刚本就在讨论要用越清潼来对付越鸿波,又担心把越清潼牵扯进来,到时候会让越老夫人和墨冥辰误会。 秦月瑶眼看这会儿屋里那越压却越明显的动静,知道里面的事情怕是藏不住了,倒不如跟墨冥辰说了。 她总觉得,这位越清潼小姐被劫走之事没那么简单。 “你们遇到谁了?”墨冥辰听她那般说,依旧是云里雾里的。 他才刚问了一句,就见有人猛地拉开了紧闭的房门。 “你们若是再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从门口倒退着出来的女子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裙,手上一柄匕首在月色下闪着寒光,正紧紧抵在她细长的脖颈间。 她语气凛然,面色苍白,一双黑珍珠般沉郁的眸子直直盯着屋里的人。 “我们逼你什么了?”君修远站在屋里,看着这个被流苏扶到门前时,突然将流苏一把推开,自己夺门而出转头又来这一套的越清潼,只觉得头疼。 “你们……”越清潼刚开了个口,侧眸瞥见几步外正看着她的另外两个人,她朱唇一抿,也不管屋里的两个人了,转身就往墨冥辰跟前去,“辰表哥,他们设计劫持我,想要谋害我,你可要为我做主才是!” 墨冥辰在看到这人身上套着的是秦月瑶的衣裙时,眉头便不可察地蹙了蹙,这会儿见她持刀朝他们这边过来,他揽着秦月瑶退开了几步,抬手挡住了越清潼的步子:“越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她在夜市上被匪徒劫持,外公仗义相救,结果她被救下之后,居然奋不顾身替他匪徒挡了一剑,受了点伤,就被外公带回来了。”秦月瑶见越清潼这般,躲在墨冥辰身后,简单地将事情与他解释了一遍。 果然这越四爷心狠手毒,他养出来的女儿也不见得有多正派,这明明是她外公仗义出手相救,当时夜市上可是那么多人瞧见了姜长离追出去救人的。 刚刚为了替她治伤止血,他们可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 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个白眼狼,脱险醒来之后,就反咬他们一口! “你胡说,分明是你们与那些匪徒是一伙的,不仅劫持我还重伤我!” 越清潼秀眉一蹙,侧头看向秦月瑶:“一定是你担心我嫁给表哥,抢了你苦心谋划的王妃之位,分了你的宠爱,所以想要在我们两家议亲之前,趁机劫持,置我于死地!这会儿又在表哥面前装什么好人?” “我要真想置你于死地,你现在还能站这里平白诬陷我?”秦月瑶眼角一抽,看向越清潼的眼里,满是看疯子的眼神。 这姑娘瞧着眉清目秀,温温柔柔的,可这刚醒来就闹这么一出,这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不成? 越清潼依旧没有放下手里的匕首,她咬了咬唇,冷声说,“反正你跟那些劫匪一定脱不了干系,不然我在京中十数日一直安然无恙,怎么你刚一回来,我就被人劫持了?先前就听说你艰险狡诈,诡计多端,说不定你就是故意先让人在夜市上劫走我,留我一命等得明日将我放回去,又散播谣言说我一夜未归,毁了我的声誉,好让表哥不能娶我!” 秦月瑶明眸一瞪,听着这人简直是颠倒黑白,这心里堵了一口气上不来,正待反唇相讥,墨冥辰却是先她一步开了口。 “越小姐在京城十数日鲜少夜间出门,为何今晚就偏巧到了这奇秀坊来,还遇上了劫持之事?”墨冥辰说着,声音越来越冷,“何况本王说过此生只娶月瑶一人,你对她根本不具什么威胁,她又何必费心费力要来算计谋害你?你们若是再这般栽赃陷害她,可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你——”越清潼咬了咬牙,皱眉看着墨冥辰。 秦月瑶听墨冥辰这般说,挑了挑眉没有搭话,只是伸手悄悄攥住了他的左手,躲在他背后抿唇笑了。 瞧他这话说的,就跟她多相信他似的! “小丫头既然说你不认识那劫匪,那晚点本座与你家表哥把人抓回来,我们要想千刀万剐还是碎尸万段,你可都别心疼啊。”姜长离推了窗探出头来,偏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越清潼。 他是被越清潼一挡,才没能杀了那劫匪。 可那劫匪眼见她中剑,上前来想救人,两个人你推我拦间,那人掉了蒙面的黑布,他在一旁可是将人瞧得一清二楚。 这一看不要紧,他也没想到遇上的居然也是熟人。 “你……你说什么?”越清潼听得这话,咬了咬唇,转头看窗边的姜长离。 “本座瞧着,你可不只是为那人挡了一剑吧?先前他奉命去淮阳城杀人,失手没有完成任务却还能活到今天,想来也是你替他求的情吧?” 姜长离斜倚在窗边,闲闲地道:“亏你这般拼死相护,他见你重伤,还不是说走就走了,小丫头听爷爷一句劝,那些杀手堆里出来的人都是没有感情的……” “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他!”姜长离苦口婆心的劝解还没有说完,越清潼已经举了匕首朝他扑了过去! 她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认出了藏幽! 她得拦住他,在他说出藏幽身份之前拦住他! 第566章 谁都没好日子过 第566章 谁都没好日子过 “小丫头,你身上还有伤啊,用不着这么拼命吧?”姜长离侧身一躲,顺手夺了越清潼的匕首,退开了几步,并没有出手之意,“你若在这里把自己折腾死了,可就再见不着那弃你而去的小情郎了。” 这人是他费力救回来的,才下了针让她活蹦乱跳了,可不想再伤着碰着,毁了他的杰作。 只是他不动手,外面那两个不孝外孙女和孙婿怎么也不动,都一副抱臂观望的神情? “你胡说,他没有弃我而去,他只是……”越清潼咬了咬牙,反驳到,话说了一半,却又抿唇闭了嘴。 那是她跟藏幽之间的事情,又何必跟这些什么都不知的外人解释! “原来越小姐是心中另有良人,不愿嫁进摄政王府,所以跑奇秀坊来自导自演了一出劫持的戏码?”秦月瑶看着站在窗口,有些无措的越清潼,低声问道。 先前姜长离并没有告诉他们劫走越清潼的是那晚被他们逼供的刺客,如今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便也不难猜这两人耍的什么把戏了。 他们倒是算得正好,若是今晚没遇到他们出手阻拦,越清潼和那刺客只怕早都远走高飞了,她是在奇秀坊被劫走的,他们又正好今晚刚回来,只怕越家其他人都会将这件事往他们身上想! 越清潼垂眸默了须臾,复而抬头看向墨冥辰:“事到如今,我便也直言明说了,此番上京,我是被父亲所迫,就算表哥应了这桩婚事,我也决然不会嫁给你的。你们若是非要逼我嫁,到最后得到的也只是一具穿着嫁衣的尸体而已。” “越小姐多虑了,本王从没想过应下越家的婚事,你这些话,还是留着回去跟你父亲说吧。”墨冥辰见她盯着自己满眼忿恨,蹙了蹙眉。 上月他刚回京的时,刚听母妃提起越清潼之事,他便直言拒绝了,母妃自此之后也不曾再提,如今她又都已经应允了他和秦月瑶的婚事,便也更没越家和越清潼什么事了,就算是有,那也是越鸿波夫妇自以为是,胡乱揣测出来的而已。 他便觉得奇怪了,虽是亲戚,可他与除了林婉一家之外的越家人甚少往来,偏越鸿波这次到京城来,见了他就跟见着自家儿子一样亲,仿佛他都已经是他家女婿了一般。 越清潼冷笑了一声:“与我爹说又有何用?这事是越娘娘提起的,是她写信让我爹带着我和清浅进京,说要替我们姐妹俩寻一个好出路,谋一个好前程。你又不是不知,越家的女人从来都只是用来换取权势地位的工具,越娘娘当年没得选,我和清浅也没得选。” 二十多年前越家二小姐抛弃爱人,入宫为妃的事情,本是一个禁忌,这么多年来,不管是越家还是宁州都无人再提了。 越清潼也是这次从宁州动身的时候,才听她娘说起的。 她娘说了,当初越娘娘不愿进京,她祖父和大伯就生生逼死了越娘娘的娘,他们当着越娘娘的面,将周大夫人折磨得奄奄一息,越娘娘为了让祖父和大伯请大夫来给大夫人医治,只能答应入宫为妃之事。 越娘娘这才刚出宁州,周大夫人就死在了病中。 越清潼本是不愿意来京城的,可听到了这件事情,也怕自家父亲和祖父也这般对她娘,便只好乖乖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墨冥辰眉心一拢,疑惑地看着越清潼。 他不知当年越家之事,甚至不知道他母妃与阮斋主的旧事。 那些陈年过往早已无人再提,在他眼里,他母妃与父皇素来恩爱,虽是为帝为妃,两人之间却也有皇城深宫中甚少可见的真情在。 “她就是自己想私奔,结果私奔不成,又怕她爹怪罪,所以这会儿胡言乱语,想把过错推到除她之外的所有人身上。”秦月瑶看了墨冥辰一眼,挽住了他的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眼瞧着她也没什么大碍了,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事?” 她倒是听明白了越清潼说的是什么意思,越娘娘和阮斋主的事情,她早就听姜琳讲过了,那晚在宏光塔里,她也多少听明白了越娘娘当年进京是被越家逼迫的。 只是这些事情,不管是越娘娘还是阮斋主,亦或是已故的敬武帝,想来都不会跟墨冥辰提起的。 都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秦月瑶也希望墨冥辰永远不会知道。 墨冥辰看了一眼窗边的姜长离,还有站在屋里往外看的君修远和流苏,默了默才道:“如今越四爷一家都住在摄政王府,她既已无碍,便带回去交给越四爷自行处置吧。” “表哥若是带我回去,我可就要将今晚之事全数怪到秦姑娘头上了。就算劫走我的不是他们,可伤我的是她的人,泱泱皇城,天子脚下,秦姑娘为了与我争夺摄政王妃之位,公然让人伤我害我,这件事若是传到太后和诸位朝臣耳朵里,对表哥和秦姑娘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越清潼瞥了一眼墨冥辰,冷声说罢,又看向秦月瑶:“这件事情,表哥还是别管了,我有些话想与秦姑娘单独谈谈。” “不行!” “不要!” 站在一处的两个人同时开口,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墨冥辰,摇了摇头:“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这本是你们越家自己的事情,我不想牵涉其中,也劝你别把我们牵扯进去,否则迟早会后悔的。” “秦姑娘说笑了,早在淮阳城的时候,你不就已经自己踏进来了?”越清潼缓声道,她抬眸看向墨冥辰,发现他眼中疑色更重之后,挑眉笑了,“我肩上受了重伤,手无寸铁,秦姑娘害怕我一个弱女子会伤到你不成?” 藏幽在淮阳城所遇之事,她都是知道的,如今她更是确定了,这秦月瑶与她爹之间那你来我往过招之事,墨冥辰并不知晓。 墨冥辰不知道的,可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当年越娘娘被逼入宫之事。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她现在还不想拼个鱼死网破,可若是从秦月瑶这里也寻不到法子的话,她也不介意闹得个天翻地覆,到时候谁都没好日子过! 第567章 相互扶持 第567章 相互扶持 “我可以和你谈,不过不管是我还是阿辰,都不会帮你和那个杀手私奔的。”秦月瑶想了想,还是应了越清潼的话。 她侧头看向墨冥辰:“我去和她谈谈,你明日还要上早朝,先陪孩子们睡会儿吧。” 她不清楚越清潼到底想谈什么,却知道自己若是不与她谈,她必然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在墨冥辰面前抖出来。 他们跟越鸿波的事情,秦月瑶不怕墨冥辰知道。 可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越娘娘既然没有跟墨冥辰说,她也不想让墨冥辰以这种方式知道。 墨冥辰不仅对越娘娘十分孝顺,对阮斋主也是十分尊敬的。 先前在烨火教的时候,她便听墨冥辰跟她说起过从前在南山斋学艺的事情,说他如何敬重那个授他武艺,待他严格却又慈爱的师傅,还说起过他师傅与师娘是如何伉俪情深,对于他师娘几年前过世之事,十分痛心惋惜。 不只是阮斋主夫妻,从前丹阳公主还跟她说过,在他们这些小辈眼里,越娘娘当年虽只是贵妃,可她与他们的父皇才像是一对真正恩爱的夫妻。 墨冥辰想来对他母妃和父皇也是抱着这样的看法的,若是他从越清潼这里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会失望?会伤心?会颠覆这三位长辈在他心中的形象? 秦月瑶也知道这种事情,对于墨冥辰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实质性的打击。 可是,即便只是会影响他的心情,她也不想叫墨冥辰知道,她不想看到他伤心。 何况,这件事情说出来,或许还会对越娘娘不利。 “这是越家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需要趟这趟浑水。”墨冥辰见她这般,蹙了蹙眉。 他总觉得,除却今晚越清潼之事,秦月瑶他们与越家还有牵扯,只是一直在瞒着他。 可他先前让丹阳公主去淮阳城看顾着些,也没见什么异样。 那晚听顾文彬说起徐大壮之事后,他也让人去查了,徐大壮的确和刘侍郎去了沧澜城,后来还到过淮阳城,可除了刘侍郎去狱中提走高盛铭和到知州府邸拜会周知州外,也没做其他可疑的事情。 若不是今晚过来撞见了这么一桩事,他还真要以为是自己多疑担心了。 “我知道的,我就听听她想与我说什么,”秦月瑶点了点头,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了,推了他往孩子们睡着的屋里去,“你快去换身衣服,休息吧。” 墨冥辰见她这般,也没再说什么。 墨冥辰换了秦月瑶给他翻找出来的寝衣后,在孩子们身畔躺了下来。 她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决定了的事情他只怕也是劝不住的。 左右现在也没闹出什么事情来,他便也只能由着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了,反正她跟君修远他们都一样,瞒着他是因为觉得自己能解决,不想牵连他或是让他操心。 若是他们自己解决了便罢了,等到解决不了的时候,他再去给他们收尾便是,所为的相护扶持,大抵就是如此了。 只是眼睁睁看着她这般撇开他,瞒着他,这心里还真不好受啊! 墨冥辰这般想着,瞪眼盯着帐顶,睡不着了。 说好的相互扶持,共度一生,可他真不想要秦月瑶扶持他,他就想宠着她,护着她,让她什么都信任自己,依赖自己,遇到事情也想着可以让他去解决,不用去操心这些与他们的小日子无关的事情。 “爹爹?”身旁软糯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墨冥辰的神思。 墨冥辰还没应声,旁边醒过来的云深已经钻进了他的被子里,窝进了他怀里:“爹爹,你明天教我练剑学心法吧。” 云深是被噩梦给吓醒的,梦里他怎么都学不会太姥爷教的心法的第二重,被太姥爷嫌弃说太笨,还将他一个人丢在了南泽的深山老林里。 这都离开南泽大半个月了,再次梦到那幽深的林子,就跟梦到鬼了一样可怕! “好,爹爹明天下朝回来就教你,你想学什么,爹爹都教你。”墨冥辰垂眸看着窝在他臂弯里睡眼朦胧的云深,笑着舒了口气,柔声应道。 云深得了应承,终于放下心来,也没有从墨冥辰怀里出来,揉了揉眼睛,倚着他便睡了。 墨冥辰揽着云深往里面靠了靠,伸手给睡在里侧呈大字的云薇盖好了被子,这才安心闭了眼。 外面那个大的已经没指望了,还好两个孩子从南泽回来之后,跟他越发亲近,也越发依赖他了! 墨冥辰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等醒来的时候,发现云薇不知何时也钻到了他怀里来。 眼看着这样的情形,墨冥辰心头一暖。 一声催促斜插进来,打破了这份温馨:“赶紧起身吧,拂衣把你的朝服拿过来了。” 秦月瑶掀起了帐帘,将朝服放在了床边,瞥了一眼床上的情形后,转身去给墨冥辰备水洗漱。 “你跟越清潼谈了多久?”墨冥辰愣怔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昏暗的天色。 “你那表妹刚开始看着有些疯傻,却不想她才是那个最机灵明白的人。”秦月瑶从浴房里端了热水出来,又过来给墨冥辰更衣,“她昨晚跟那个杀手安排在奇秀坊动手,的确如你所说的那般,是想借机将此事的嫌疑全推到我身上,却不想正好遇上了我们,还被外公打乱了计划。” “都知道她有心要陷害你了,你还与她谈什么?”墨冥辰抓住了秦月瑶替他系腰带的手,垂眸沉声问。 “我没有跟她谈啊,我只是听她说了她想说的之后,告诉了她我的决定。”秦月瑶笑了笑,抬头对上他沉如古潭的眸子,“我正式通知她,从这一刻起,她就是我绑架回来的人质了,我要拿她去勒索越四爷,让他出银子资助我们办关宴!” 墨冥辰愣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她说只要送她回去,她就一定会把这件事全栽赃到我和你头上,可若是我放她去私奔,越四爷肯定也会怀疑到我头上来。既然怎么做都要担这个罪名,我若不将罪名坐实,岂不是太吃亏了?” 第568章 纵容犯罪 第568章 纵容犯罪 昨晚秦月瑶听到的其实不止这些,越清潼跟她声泪俱下地讲述了越娘娘当年被迫入宫的完整版,还恳切地表达了她对墨冥辰半点念想也无,妥协来京不过是为了保命。 越清潼还说他们当初在淮阳城所为,已经惹怒了她爹越鸿波,越鸿波十分记仇,先前一直不行动是憋着劲等他们回京再动手。 越鸿波铆足了劲要越清潼拿下摄政王妃之位,而让越鸿波愿望落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放了越清潼去跟那叫藏幽的杀手私奔。 她若是都跑得没影了,她爹这会儿也找不出第三个女儿来当王妃。 秦月瑶在感叹越家人冷血狠心之余,也没觉得越清潼所言是个好提议。 越鸿波一心想杀她,越清潼的情郎还是当初闯进客栈要行刺她的杀手,越清潼昨晚也是想栽赃嫁祸她的。 这些可都是想要她命的人,她还没有好心到会去成全她的仇人。 越清潼对她来说,不过是送上门来的筹码罢了。 只是这事正好被墨冥辰撞上了,她这会儿直言说了自己的打算,也是想看看墨冥辰的反应。 毕竟对方是越家的人,是越娘娘的亲戚。 虽然越娘娘心里可能恨极了越家人,可事情闹大之后,损的毕竟是她母族的颜面,就怕日后越娘娘知道了会不高兴。 “潼表妹跟我们也算得上一家人了,说绑架也太不妥了些,”墨冥辰沉声开口,见秦月瑶神色一怔,他又笑道,“我是说你这话说得太见外了,她不过是来你这里做客不愿归府而已。” 秦月瑶听得他那句“潼表妹”和“一家人”时,这心里头膈应了一下,转瞬听得后半句,她抿唇眨了眨眼,随即也笑了:“王爷这是要纵容犯罪啊?” “别胡说,本王作为辅政监国的朝廷重臣,怎么会知法犯法,”墨冥辰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挪步去洗漱,“晚点我让人给越四爷送帖,也请他过来做客,越家商铺虽多在宁州,不过越四爷在盛州也有十几个大铺子,作为长辈,想来他也是愿意为你们出资担保的。” 墨冥辰回朝不久,从前也对关宴之事不太了解,只是前些日子听六部的人提过几句。 听说关宴所有的费用都要民间筹集,由各项的负责人出资,他本以为秦月瑶他们在淮阳城谈了生意,对此事不感兴趣呢!却不想她刚回来又在打这个的主意了。 秦月瑶听他这般说,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眼见墨冥辰打点好要去上朝了,秦月瑶又想起一事,叫住了他。 秦月瑶从柜子里翻找出了那个红木盒子,塞到了墨冥辰手里:“赶紧把这些拿回去吧,放我这儿太占地方。” 这几日先是遇险后又忙着赶路,她到现在才想起了把这些东西还给墨冥辰。 “都说是给你家的聘礼了,岂有收回去的道理?”墨冥辰摇了摇头,要将手里的盒子塞回去。 前阵子的确有点周转不灵,不过最近他已经另寻了生财之道,这些东西既然都给出去了,那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断然是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秦月瑶按住了他递盒子的手,笑道:“哪里是叫你收回去,这是我的嫁妆,暂时放你那里保管着,你可得叫人给我守牢了,再让人好好打理那些铺子,里面的银票就当保管费了,随便花,不用跟我客气。” 这聘礼里的东西,她外公一分没要,他们生意没谈成,里面的钱也一分未花。 这些都是摄政王府的东西,铺子也都是摄政王府的产业,现在摆在她这里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先还给他。 就像君修远说的,这都还没大婚过府呢,就想诓她给他管家理账?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再说了,他们都知道这些是墨冥辰的全部家当,他没饭吃不要紧,王府里还有一大群人等着养活呢! 墨冥辰听她这般说,便也没再执意要把盒子给她。 “金库钥匙我先收着,你若有什么需要,让流苏到府上找贺管家提取便是,晚点让阿远带你去瞧瞧京城里的那几个铺子,认认你手底下的掌柜管事们,若是觉得铺子里需要有什么变动的,你也直接吩咐了就好。滨州的那些铺子,等得以后有空了,我再陪你一起去看。” 这些事情他在让丹阳公主送聘礼过去之后,就已经去打点好了。 京城里的铺子虽然不如滨州的多,不过每年也有些进帐,而且铺面都是在比较热闹的街市上,若是秦月瑶他们想要改铺面,再开酒楼,有几家也倒还适合。 秦月瑶想了想,才道:“咱们自家的铺子倒不用急,等得晚点有空了,我倒是想去瞧瞧威远侯府的铺子。” 威远侯府在京城的铺子里,最赚钱的几家都是姜长离当年给姜琳置办的嫁妆。 认不认那个无情无义的爹没什么所谓,当不当侯府大小姐如今也不那么重要了,可那些铺子,她还是想要拿回来的,已经便宜了侯夫人那个杀人凶手二十多年,怎么可以让她继续占着姜琳的嫁妆逍遥下去? 在这一点上,她和外公都有同样的想法。 墨冥辰唤了拂衣进来取了盒子,有跟秦月瑶道:“灵芝堂和几个铺子近几年的账目我都让人查清了,午后便让贺管家给你送过来,到时候还可以让他给你讲讲这些铺子的情况。威远候最近都在整顿府宅,几个铺子里也有些动静,你想去查探,不如再等几日。” “你怎么想起要查这些?”秦月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她知道墨冥辰在查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却没想到墨冥辰会连这些也一起查了。 “岳母大人虽说这些铺子拿不回来就算了,可就算是顾念着慕侯爷,却也不能轻易放过了当年害人的那个人,柳絮衣这些年把持着岳母的嫁妆,赚得钱多是拿来补贴柳家和星罗宗了,便只因着这个,我们也不能让她继续这么下去了。” 墨冥辰垂眸笑了,言罢,伸手替秦月瑶理了理鬓边散落的青丝:“再说了,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便是我不去做,你也不会放过害了你娘的人吧?” 第569章 凭着自己的努力 第569章 凭着自己的努力 墨冥辰说既然要请越四爷来做客,他也不便打扰,白日里就不过来了,只留了月照和惊蛰给她当护院打下手。 秦月瑶今日也没开张做生意,临时放了大家一天假,出钱让刘子期和张德带了酒楼里的人去暖玉湖玩,犒劳他们这阵子将酒楼打理得红火。 张德拿了庄子的账目来,说是师先生趁着学院放假远游访友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走之前特意嘱咐了让他们秦记酒楼帮着打理一下农庄。 张德本想留下来跟秦月瑶他们一起盘账,却被秦月瑶连哄带赶,让他带着张嫂和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妹子,你今天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张德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有些不放心地问。 秦月瑶不仅一早就张罗着让他们都出去玩,还把两个孩子都送去了长公主府。 他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这哪里是让他们出去玩?分明是想把他们都支走嘛! “就是觉得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放一天假让你们好好去玩玩,过了今天,咱们可就有得忙了。”秦月瑶笑着朝马车里的两个孩子挥了挥手,解释了一句后,催了几辆马车的车夫起行。 今日事情若是谈妥了,他们就要准备关宴的考核了,听说苏眉这几天都告病没有来店里,这人手少了,事情多了,到时候可有得一通好忙。 流苏留在了屋里守着讲因为过于激动又昏过去的越清潼,月照和惊蛰在前面大厅里守着门口,秦月瑶便和君修远在后院翻看庄子上的账目。 “张大哥也是实诚,这管庄子有谁是不收点礼的,他不收便罢了,还要把这些一笔笔都记下来了。”君修远翻看着桌上的账本,挑眉笑到。 这账本上除了庄子上种植葡萄的花费外,还记着农户们给张德送的礼。 新管事上任,村子里的人都想着要表示一下,所以常忘张德跟前送礼。 都不是些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一些衣料和腊肉之类的,最贵的也就一套茶具。 张德不仅没收,还都给他们全数记录了下来。 “就是因为大哥这耿直的性子,师老先生才放心让他管庄子。”秦月瑶在看庄子上的花销,瞧着张德笔笔记得翔实,心中多有赞许之意。 当初她请了张德一家到京城来帮忙,是想着酒楼新开,有自己人帮忙照看着也放心,再者也是感激张家在白石村里对他们的照顾。 如今看着张德在京城里安家落户,还将庄子管得越发像样,秦月瑶心里还是佩服这个结拜的大哥的。 张德能有今天除了有好的机遇外,还跟他的努力分不开。 就像这些账目,他本大字不识几个,从前只想着将两个孩子也培养成猎户,继承他的手艺过一辈子。 可自从到了京城后,他不仅花钱让两个孩子上私塾,平日还跟着孩子们学认字,刚开始的时候也跟着她和君修远学看账记账。 在酒楼里的时候,他因为要采买,是睡得最晚起得最早的一个。 后来去了庄子上,师先生让他隔两日再去看看就好了。可张德说这是他们第一年种葡萄,他得去多看着点才行。 张德不仅常住在庄子上,还曾让君修远介绍他认识了当初卖葡萄苗给他们的商人,跟他讨教了许多种葡萄的注意事项,回头又都教给了村民们。 因着有张德在,不止是师先生,就连他们都不需得去操心那片葡萄地,只等着来年收成酿酒就行了! “我已经和滨州商行的会长说好了,若是明年庄子上的葡萄收成好酿了酒,他可以借商行之便,给我们在滨州打开销路。”君修远合上了账本,想了想又道,“宁州的生意做不成,等得过了中秋,我们去沧州看看吧。” 沧州的情况他其实已经大致看过了,除了封地上的良田在,还有许多买卖可以考虑。 他如今有了爵位,就跟墨冥辰一样,不能明目张胆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打算,都得让秦月瑶出面去办了。 只是眼下最要紧的除了越家和慕家的事情外,就是关宴了。 君家虽然不打算承办宴席,可这酒水和茶饮跟他们宴席也是分不开的。 君修泽前阵子刚在滨州被他坑了一笔,如今若是遇上了,指不定要怎么找补回来呢! “秦夫人,君公子,来人了!”两人正说着,就见月照匆匆从大厅跑了过来,一副慌张的模样。 “来得挺快的嘛,我还以为他要好好准备准备呢。”君修远抬眸,有些奇道。 墨冥辰去上朝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这越四爷来得还挺快的嘛! 月照步子顿了一下,随即猛摇头:“不是越四爷,是慕侯爷来了,说要见秦夫人。” “他来做什么?”秦月瑶愣了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 她倒不是因为慕绥来找她而感到意外,只是没想到慕绥会挑了这个时候来。 “你去看看吧,若是越四爷来了,这里还有我呢。”君修远侧头看了一眼大厅的方向,隐约可见门口一袭紫袍的笔挺身姿。 秦月瑶点了点头,抬眸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姜长离,见他端坐着没有说话,便理了理衣摆,匆匆跟月照一起出去了。 “姜叔先前不是提到慕家就生气吗?这会儿怎么不开口了?”小楼正中间的屋子里,荀大夫执笔站在桌案前,侧头透过轩窗跟君修远一起看着秦月瑶的背影。 “终归是她的生父,我再生气,也不能当着她的面一掌拍死她爹不是?”姜长离端坐在窗边,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强忍怒意,“再说了,我还等你给我作画呢,现在也不好乱动。” 荀大夫听他这般,放下了手里的笔,负手笑道:“无妨的,我已经画好了,姜叔尽可来看看,满不满意?” “这么快?”姜长离一听,面上一喜,从窗边蹿了起来。 他一早就琢磨着让小荀给他画幅像了,回头送回烨火教去,也好让琳儿着人刻了雕像,供人瞻仰。 今日正好得闲,他便让小荀动笔给他画了,小荀画美人图都那么惟妙惟肖,画张画像应该也不在话下才是! 等得看到桌上的画,姜长离神色一沉,怒目看向荀大夫:“谁让你画这个了?!” 敢情他在这里端坐了近一个时辰,小荀这三笔一抬头地画的不是他,居然是一张布景图?! 第570章 无人能佐证 第570章 无人能佐证 秦月瑶从后院过来,对上门口投向她的目光,笑得淡然。 “侯爷来得可真不赶巧,我们今日刚好歇业一天,不做生意。” “本侯不是来吃饭的,听说你回京城了,所以……”慕绥眉梢微沉,缓声道,“为父只是想来看看自己的女儿。” 即便是上次在烨火教与姜家父女不欢而散,可眼前这个终究是他的女儿,当年姜琳痛失幼女,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是一样伤心欲绝的。 回京之后,他便与自己的那位侯夫人谈过此事。 柳絮衣显然也已经知道了姜琳没死,还回了烨火教的消息,在他的逼问下,倒也没有矢口否认,坦然承认了当年买通产婆和太医,毒杀幼女之事。 柳絮衣说她这般也是为了侯府着想,怕当时姜琳的女儿与皇室结亲,日后会对侯府不利,这也是当年他最担心的事情。 他与柳絮衣夫妻二十五载,威远侯府能有今日,少不得柳絮衣这些年在后宅的操持。 如今他们的嫡长子慕绍衍还是西境大将,即便是知道了事实,慕绥也只是将柳絮衣罚到祠堂静思,并未对外张扬。 柳絮衣没有承认给姜琳下毒让她疯癫之事,不过慕绥心里也早就有了定论。、 即便是这般,他也从没打算动柳絮衣和柳家。 眼看着与姜琳之间已经无法再修补,慕绥心中虽有遗憾,却也只能放任。 可秦月瑶毕竟是他的亲骨肉,她如今回了京城,他总不能对她也放任不顾吧? 再说了,摄政王那日在烨火教里说的话,就像悬在他头上的一柄剑一般。 柳絮衣说当年她买通的产婆和她的家人在那之后都被灭口了,而那两个太医也早就告老还乡,前几年先后死在了自己的家乡。 他回来之后查了小半个月,半点其他的线索都查不到。 他本是想从秦家下手,查一查当年他们收养秦月瑶之事。 可秦家已经不是寻常人家了,他们家里出了个榜眼,他家长子现在还在丞相府里做事,他那套威逼利诱的手段,对秦家可不敢轻易使出来。 偏这一家子也不知道是太小心翼翼了,还是个个都很油滑,前几日他让人明里暗里地跟他们打听,却是半句话都问不出来。 他这里没有进展,却害怕墨冥辰那边查出点什么来。 若是叫他们抢占了先机,到时候要秦月瑶认祖归宗还是小事,若是如墨冥辰所说,他们捏着这件事来对付柳絮衣或是整个威远侯府,在这件事上,慕家可是半点理都占不到。 慕绥不了解秦月瑶,可他了解姜琳和墨冥辰,这两人一个是有仇必报,另一个是自回朝后就翻脸不认人,明里暗里都想对付他们慕家。 他今天过来,其实也是想旁敲侧击地问问,秦月瑶和墨冥辰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慕侯爷这声‘女儿’民女可担待不起,侯爷还是如从前那般称呼民女就好。”秦月瑶挑了挑眉,当初在烨火教,慕绥走的时候可是称她“秦掌柜”呢,这十几日不见,他居然突然跑来跟她亲近了? “那日在烨火教,为父也是被眼前的事情震惊到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所以对你们母女态度有些疏离。当年之事也是为父一时糊涂,受人蒙蔽,才让你姐姐惨死,还让你流落在外二十余年,如今我们父女重逢,日后为父一定好好弥补这二十多年来对你的亏欠。” 这态度,跟先前在烨火教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秦月瑶默然看了他须臾,才开口:“侯爷这么说,是打算认我这个女儿了?” 从沧澜城往神医谷去的路上,墨冥辰就跟她说过了,看慕绥在烨火教时的态度,只怕想要他主动认女,除非姜琳和她做出退让,不计较当年柳絮衣害人之事,配合慕家编造一个将女儿多年养在外面,如今认祖归宗的好理由出来。 而这样的退让,不仅是姜家和她要做出隐忍和牺牲,还要说服秦家配合。 且不说她绝对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身份,就答应掩盖她娘和那早夭的姐姐当年所受的冤屈和苦楚。 就说那秦家如今倚仗着百里家,百里霄恨不得给慕绥捅出更多的麻烦来,秦家又怎么会为了威远侯府的声誉乖乖配合? “……”慕绥被她这么一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原也想过这个打算的,他甚至连对外宣称的理由都想好了,就说当年第一个孩子早夭后,他们得了高僧指点,要将小女儿送到庆云镇的平民百姓家里才能让她安然长大。 这在京中也不是什么新奇事,也曾有富贵人家因着家中孩子命格与府上相冲的缘故,将孩子送到外面抚养。 他只需得说服秦月瑶,再让她去说服秦家便好。 毕竟认祖归宗,拿回慕家长女这个身份,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尤其是她与那墨冥辰情意相合,有了这个身份,更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嫁进摄政王府为妃。 可是,柳絮衣不答应。 柳絮衣诸事妥协,唯独这件事她不仅以死相逼,还与他分析若是认亲,会威胁到她两个孩子,甚至威远侯府的前程。 权衡利弊,慕绥也觉得这件事情还需得再做考虑。 只是现在秦月瑶直言问起,他却不知要如何回答了。 “你是琳儿的骨肉,与本侯血脉相连,本侯自然是认你这个女儿的,”慕绥想了想,才道,“只是如今侯府上事多,你那长兄在西境又遇战事,等得过了这阵子,本侯再带你回府去见见你母亲和妹妹。” 秦月瑶压了心底泛起的冷笑,缓声道:“民女刚刚只是跟侯爷开句玩笑话罢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还无人能佐证,民女的身世还是个谜,为着侯爷和侯府的声誉着想,这‘女儿’二字,侯爷日后还是别提了吧。” 那威远侯府里,可没她的兄长和妹妹,她更不会叫一个杀人凶手母亲。 “无人能佐证吗?”慕绥听得此言,倒是心中一喜,有些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秦月瑶瞥了他一眼,秦家那边她还没有去问,墨冥辰倒是说找到了线索,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当年一个涉事产婆的亲戚。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对慕绥说的。 她刚想开口答句让慕绥安心的话,却见着一个身着银紫色锦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随从风风火火地往酒楼里来。 “把你们秦掌柜叫出来!”八字胡男人神色阴沉,第一眼没瞧见被慕绥挡住的秦月瑶,踏进门来,朝一旁的惊蛰冷声喝道。 秦月瑶还没应声,倒是慕绥转过头去,蹙眉看着门口的人:“越四爷大清早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第571章 十分有趣 第571章 十分有趣 “慕侯爷?”越鸿波看着几步外的人,皱眉狐疑地开口。 他与威远候慕绥并不相熟,至多也只是在紫宸街上偶然遇到过几次。 眼下看到这个轻袍缓带,神色肃然,有几分面熟的人,他并不是很确定对方的身份。 今早听到潼儿没有回王府,他差人去跟昨晚与她一同游夜市的两位小姐家打听,却听说她们在奇秀坊一起逛了一阵后便分别了,她们并不知越清潼之后去了哪里。 一听到奇秀坊,越鸿波这心里就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派人到奇秀坊打听,就接到了墨冥辰派人送回府的帖子,说是秦月瑶请他到秦记酒楼做客。 见秦月瑶相请,越鸿波都要断定他家女儿就在秦月瑶手里了。 可这送帖子回来的是墨冥辰的人,这阵势就叫越鸿波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暗地里开钱庄的事情,只有他家老爷子知道。 自墨冥辰去岁着力彻查六部贪污之事后,这私开钱庄之事他更是不敢让越老夫人或是墨冥辰知道了。 按说如果墨冥辰已经从秦月瑶那里知道了淮阳城的事情,墨冥辰该因钱庄之事勃然大怒才对。 这会儿墨冥辰不仅没什么表示,还帮着秦月瑶送帖子给他? 这两人心里到底是打了什么算盘?他家那个去了一趟琼竹寺,弄得越鸿澜一家家破人亡后不动声色回来的二姐,又有没有牵涉其中? 越鸿波自上次收到两封信之后,已是气得半死,这阵子就琢磨了等秦月瑶他们回京,怎么收拾他们! 可现在他们来了这么一出,越鸿波突然就不敢妄动了。 他本是想带人过来看看情况,却不想进来又遇到了这威远候? 慕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情况就有些微妙了。 慕绥二十多年前娶了姜长离之女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 可那姜家嫁进威远侯府的妾室早二十多年前就因丧女发疯,前几个月还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越鸿波先前因着收到姜长离在藏幽身上的留言后,特意去打探过姜家的事情。 宁州那边的消息,只说姜长离这次借着南山斋的帮助,夺回了烨火教,还将教主之位传给了他女儿。 烨火教和南山斋都没有将新教主的身份公之于众,江湖上如今多有揣测,都在说姜长离这失踪的二十年是藏在了南泽深处娶妻生女,静待时机。 至于这秦月瑶身边为何会有姜长离相护,他们的人也还没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这般说起来,威远候与姜长离或许还有几分关系,与眼前这个秦掌柜,该是没什么联系的了。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威远候家的那位独女,从前可是摄政王妃的热门人选,听王府里的人说,就是墨冥辰遇到这秦月瑶之后,才设计让那慕二小姐成了和亲公主,别说当王妃了,如今连嫁给大齐其他青年才俊的机会都没了。 这么算起来,威远候今日过来,就算不是与他一般来找秦月瑶算账的,也断不会帮着秦月瑶才是! 越鸿波这般想着,便压了心中的疑虑,朝慕绥作了个礼:“久仰慕侯爷大名,此番上京一直没能过府拜会,还请慕侯爷见谅。” “越四爷客气了,慕越两家素无什么交情,越四爷本也无需到本侯府上拜会的。”慕绥垂眸看着越鸿波,半分不客气地说道,“越四爷带人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自慕雪歌被赐婚和亲后,慕绥对那个从前对雪歌百般好千般宠,倒头来却将她推开的越老夫人没了半点好感。 平日里也只是与摄政王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而已,如今见着越鸿波带着两个佩着长剑的护卫,气冲冲往酒楼里来,他这心里脸上都是半点面子都不想给。 “是民女请了越四爷过来做客的,如今客人到了,民女与越四爷还有些事情要谈,侯爷若是无事了,还请先回吧。”秦月瑶见两人盯着对方,神色都有些怪异,便开口想请慕绥先离去。 她今日可就指望着威逼利诱这位越四爷,让他当秦记酒楼的担保人,好让他们拿下这一场关宴。 再说了,看慕绥这样吞吐试探的模样,他们也真没什么好谈的了。 自烨火教一见开始,他们便都看出来了,这慕绥心里装着的,从来都不止是夫妻之情和父女之情。 权势富贵和慕家的名望在他心里,更胜过被他忘却多年的妾室和妾室所生的女儿。 他的每一句话里,都藏着试探。 如今姜琳远在苍南山,她这个回了京城的女儿对慕绥来说,便是一个大威胁,尤其是她还跟摄政王扯上了关系,而当年收养她的秦家如今也今非昔比,这对慕绥来说,也是件头疼的事情吧? 秦月瑶想到这般,心里除了几分悲凉,也平添了几分快意。 “你请他做客?”慕绥听秦月瑶这般说,眉头蹙得更紧了。 眼看秦月瑶只是抿唇轻笑,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慕绥皱眉看向越鸿波:“越四爷,这京中皆备森严,任谁都不可肆意胡为,越四爷若是来做客,就拿出点客人该有的样子来,可别在秦记酒楼闹出点什么事来,到时候本侯怕你不好收场。” 越鸿波愣了一下,看慕绥满眼厌弃地说罢,抬步就往外去,他俯身作了个礼:“多谢侯爷提醒,下官定当谨记。” 他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明白眼前的情势了,他先前暗中查过秦月瑶,这女人就是个从小村里出来的村妇,跟威远候不该有什么关联才是。 所以慕绥这番话,不太可能是帮秦月瑶撑腰,那他这般说,是想提醒他点什么,还是另有企图? 越鸿波转头看了一眼秦月瑶,又看到从后院过来的人,觉得十分头疼。 今日才刚真正打个照面,他便已经觉得,眼前这个觊觎摄政王妃之位的女人比他先前打探到的消息里所说的还复杂得多。 “后院备了新茶,还请越四爷赏脸移步评鉴一二吧。”君修远缓步朝门口的几人走来,一眼瞧见越鸿波脸上那惊疑踟蹰的神情,倒是觉得十分有趣。 他们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吗,这越四爷怎么一进门就被吓成这样了? 第572章 拜会徐家 第572章 拜会徐家 今日早朝有宁州奏报的水情,今年宁州多雨,包括钱宁河在内的几条大河水势大涨,户部和工部领旨着手准备防洪之事。 几位辅政大臣并着两部官员在上书房一直议事到了午后才散,户部侍郎刘恒奉命前往宁州与工部一同监管此事,此去最快也要月余,卸了协管六部之职的顾文彬又被调到户部暂代侍郎之务。 白辰谨和墨冥辰一道从上书房出来,看着旁边愁眉苦脸的顾文彬,不由得笑了:“顾修撰今日新领了职务,怎么瞧着半点欣喜也无?” “陛下委以重任,下官自是喜不自胜。”顾文彬敛了神色,侧头朗声道。 对于每次都被摄政王忽悠着暂代各种职务这件事情,顾文彬倒是没有太大的怨言。 他如今就是摄政王手里的一颗棋子,六部哪里的水浑,他们摄政王就把他往哪里塞。 今日墨冥辰本是上奏让他任户部郎中随行宁州的,只是百里丞相以关宴在即,他这个状元郎不可缺席为由,将此事给否了。 他眼下愁的,是自己府宅里的事情。 那日他在奇秀坊将徐大娘一家接了回去,徐大娘本是说暂住几日,等徐大壮回来,购置了宅院后,就搬出去的。 可徐大娘口中深得刘恒器重的徐大壮从宁州回来,没得什么赏识,倒是把差事都丢了。 如今连徐大壮都住进了他家,这一家四口倒是住得其乐融融了,可那徐大叔终日明里暗里地求他给徐大壮谋个差事,这事他还真不知怎么办? 他家中还有兄长和两个未嫁的妹妹,所以双亲没有随他来京城,府里人少事也少,也用不着徐大壮在府里当差。 京城里与他交好的多是同科进士,虽说多是刚在京城安家,可府里各项都已经打点妥当,也不缺人手。 真能让他开口相求的,就是身旁这个人了。 可偏就因为只能求墨冥辰,他才不想开口。 旁人都说他如今深得摄政王赏识,事事都有摄政王相护,可顾文彬心里清楚,这人心眼小着呢! 顾文彬都数不清墨冥辰记了他多少仇了,他们如今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墨冥辰哪里会真的帮他? 何况,就算墨冥辰愿意帮他,也不一定会帮徐大壮。 他虽不知这两人有什么仇怨,可自徐家到顾府之后,这个原本终日躲在顾府的摄政王自那晚离去后,就再也没回去过,隔天还叫人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了。 顾文彬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晴空,忽然道:“摄政王不是说想拜会徐家吗?今日若是有空,不如去下官府上坐坐?” 若只是徐大壮谋差事的事情就罢了,徐家这会儿还有理不清的家务事呢! 也是因着这个,他昨晚既没有跟徐家说秦月瑶回来之事,也没有去告诉秦月瑶这件事。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让墨冥辰去看看情况比较好。 “徐家来京也有些日子了,本王是该登门拜访了。”墨冥辰本在寻思关宴之事,听顾文彬这么说,才想起徐大娘一家还住在顾府。 秦月瑶他们这会儿该是在酒楼里应付他四舅了,他不好过去凑热闹,倒可以先去会会这一家白石村来的故人。 三人一路出了皇城,顾文彬却没有与墨冥辰一同回府的意思,只说约了几个朋友商议关宴督酒之事。 白辰谨本是想跟墨冥辰去顾府一游,一听顾文彬这几个朋友里有谢元溪和刚到京城的谢元杰,他念头一转,欣然上了顾文彬的马车,要与他同去访友。 墨冥辰的车驾到顾府门前时,出门来迎的梁管家倒是半点都不惊讶。 这摄政王在他们府上住了好些时日,待人极为亲厚,再见着都跟见到自家主子一样亲了。 墨冥辰让拂衣拿了他带来的见面礼,与梁管家一起,轻车熟路地往客苑去。 才过回廊,就见着小花园里坐着两个妇人,年轻的那个垂着头,低声哽咽,一旁的徐大娘拉着她的手,唉声叹气。 “这是怎么了?”墨冥辰步子一顿,小声问一旁的梁管家。 “小的也不知,”梁管家堆笑的脸上掠过一丝同情,抿了抿唇才道,“主子吩咐了,让小的们莫管旁人家的闲事,不过这几日小的常来客苑打点伺候,瞧着那妇人也是可怜,听说是才新婚有孕,她家夫君就成夜在外寻欢作乐不着家,这次跟着公婆进京,本是想夫妻团聚,却不想这几日那徐大官人回来之后,依旧是入夜便往外跑。” 这本是人家的家事,可这一家人在顾府做客,这客人成夜地跑出去醉死花间酒巷,传出去也是有损他们顾大人的声誉。 顾大人脾气好,脸皮薄,也不好说什么,他们这些下人也说不上话,今天摄政王回来了,梁管家心里还盼着,摄政王能帮着管管呢! 墨冥辰挑了挑眉,对梁管家道:“这里也没你们什么事了,先下去吧。” 没想到半年没见,这徐大壮不仅娶了娇妻,还染上了这般浪荡轻浮的喜气,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等得梁管家作礼退了下去,墨冥辰才带着拂衣往小花园去。 徐大娘和花娘听得脚步声,纷纷收声转头。 徐大娘看到自回廊尽头过来的人时,神色一怔。 瞧着来人一身正红色的官服,紫金冠束发,面上扣着一张白玉面具。 她不知这官服是何等品阶,只是看着那张戴面具的脸,倒是分外眼熟。 一旁的花娘也是一愣,随即立马扯了扯婆婆的衣袖,俯身跪了下去:“民妇拜见摄政王。” “摄……摄政王?!”徐大娘听到这称呼,骤然瞪大了眼,慌忙跟着跪了下去。 “都是自己人,徐大娘不必多礼。”墨冥辰两步上前,将徐大娘扶了一扶,侧目打量一旁的花娘。 青裙素簪,容貌清秀,算不上出挑,却也颇有几分气韵。 墨冥辰也没想到,这自白石村远道来此的妇人,能一眼就认出自己。 徐大娘被墨冥辰这么一扶,倒更觉腿软了。 她是记得这人的,当初云薇生病,就是这人驾车送秦月瑶母女二人冒雪回村的。 当初见他穿着打扮,便知身份不凡,却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传言里那位高权重,冷血无情的摄政王? 想起当初徐万山砍了他一斧头,如今听他语气温和地说什么“自己人”,徐大娘只觉背脊发凉。 第573章 必当倾力相帮 第573章 必当倾力相帮 徐大娘原名叫田芳,本是红岩村一户庄稼汉家里的幺女。 红岩村离白石村不远,当年徐万山请人到红岩村说媒,父母对这个孤身住在白石村,常出外做工的年轻人颇为欣赏,欢喜地应下了这桩婚事。 她嫁给徐万山近三十年,她生徐大壮之后落了病,之后再无子女,便是这般,徐万山也从未说过什么。 夫妻俩虽然聚少离多,可徐万山一直待她不错,也没叫她吃什么苦。 眼瞧着如今儿子终于谋了好差事,徐万山也不需得在外奔波,本以为这日子终于能过得更舒坦了,却不想临到这个时候,家里才出了这么些麻烦事。 徐大壮小时候跟着她在白石村过活,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爹在外面闯荡。 徐万山虽然是个暴脾气,在外多年却从不沾花惹草,也不知道这儿子是哪里学来的这些坏脾性? 这花娘原是邺水城一个茶楼里的歌女,徐大壮三月从京城回白石村的时候,在邺水城茶楼里出手救了花娘一命。 孤苦伶仃的花娘为了报他的救命大恩,以身相许。 徐大壮是直接带着花娘一起回的白石村,徐万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气得提柴棍狠揍了徐大壮一顿。 虽说觉得这茶楼卖唱的女子比不上正经人家的女儿,可眼看木已成舟,徐大娘也只能劝着徐万山,在白石村给他们办了婚事。 徐大壮新婚后在家住了十来天,就上京做事了,留了花娘在家侍奉二老,说是等在京城稳定下来,就接他们过来过好日子。 花娘的肚子争气,六月里就诊出了身孕。 正好徐大壮说他在刘侍郎府上得脸,干得好的话,日后说不定还能当上管家,也算是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了。 二老便卖了白石村的房子,带着儿媳上京来,准备在京城里面安家。 可就是到京城这几日,他们才发现,徐大壮不仅丢了刘侍郎府上的差事,还成日跟着狐朋狗友鬼混,白日里在外乱逛就算了,这晚上也不回来。 两老问起来,徐大壮也只说他是为了找差事,出门应酬。 等他们跟顾府的小厮和门房一打听,才知道徐大壮这几晚都是在外喝酒作乐,整宿整宿地睡在勾栏院里。 这才刚娶了妻,妻子还怀了身孕,徐大壮这般做,实在是叫人寒心。 今早徐万山终是坐不住了,一早出门去寻又是一夜未归的徐大壮。 这父子俩没回来,婆媳俩等得心焦,徐大娘本是在安抚心伤的花娘,却不想这会儿又遇上了突然来访的摄政王。 墨冥辰扶了徐大娘在石桌边坐下,又让花娘也起了身,还让拂衣将自己带的厚礼都拿了上来。 花娘之所以认得出墨冥辰的身份,也是因着先前在邺水城的茶楼里,没少听过坊间传闻。 这京城里头达官显贵多不胜数,丢个石头都能砸到个大官,只是这一身正红朝服,戴着白玉面具,身边还跟着个银发侍卫的,也就独摄政王一人了。 她虽识得身份,可也没想到徐家居然还认识这样位高权重的人? 先前知道自家婆婆与今科榜眼的娘是好友,进京后又发现他们还认识状元郎的时候,花娘便觉得惊讶,还在心里感叹自己命好,居然嫁到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家。 如今再看到连摄政王居然对婆婆都这般客气,她这心里对徐大壮无情的怨怼也散了几分。 花娘咽了苦和泪,挤出一个笑脸来,说要去给客人奉茶。 她转身回院,小碎步踏得分外轻快。 花娘这一走,徐大娘看着唇角带笑,满眼和善的墨冥辰,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了。 墨冥辰倒是怡然自得,不疾不徐地将当初易容获救之事也跟徐大娘解释了一遍。 他知道不管徐大壮和徐万山如何,秦月瑶终归还是记徐大娘这些年帮扶的恩情的。 徐大壮的秉性,听梁管家那么一说,他便也清楚一二了。 至于那徐万山,当初他派人一查,可是挖出了些不得了的往事。 徐大娘虽心善,可那父子俩都不是好应付的主儿。 既然徐家上了京城,日后与秦月瑶他们也是免不了见面相处的。 有恩当报,徐大娘若是有什么难处,他们自当相助的。 可连顾文彬都应付不了那父子俩,他不得先来看看,亮了身份,也好叫那父子俩有什么谋算都冲他来,别去拿恩情要挟他家那人傻心善的夫人,给她多添些麻烦。 眼下见徐家父子不在,那花娘奉了茶,还很识趣地回客苑去了,墨冥辰干脆将六年前的事情也解释了。 说的是他当年在黑风寨救了秦月瑶,与她结为夫妻,却迫于家国之事匆匆离去,又将徐大娘这些年照顾他们母子三人之事好生答谢了一番。 徐大娘沉默地听着,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听到后来,这刚刚规劝花娘时都忍着没落下的泪终是止不住了。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知道瑶丫头和两个孩子过得好,我也就心安了。”徐大娘抬手将脸上的泪抹尽,才抬头看向墨冥辰,“瑶丫头和孩子们那些年过得太苦,如今你既然回来了,一定要好好待他们才是。” 过去的六年里,她一直跟秦月瑶一家三口相处,两个孩子是她接生的,差不多也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是真将秦月瑶当亲生女儿待了,两个孩子也跟她的孙子孙女一般。 这大半年眼看着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她也是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她跟徐万山不一样,这次到京城,去秦记酒楼,她真的只是想看看他们娘三。 “月瑶刚从宁州比完赛回来,还不知道二老来京城的事情,她今日有些急事要处理,晚点本王再请了二老去秦记酒楼与她一聚。”墨冥辰看着徐大娘,缓声道,“她如今为着酒楼之事操劳,二老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与本王说也是一样的,但凡徐大娘开口,本王必当倾力相帮。” 第574章 还可以仗势欺人 第574章 还可以仗势欺人 越鸿波从秦记酒楼出来的时候,外面日头正盛。 酒楼对面摊棚下卖酸梅汤的小贩见着那走在最前面,衣着华贵的老爷满面通红,笑盈盈地提着小竹罐凑上前来。 “今天日头毒,老爷尝一罐酸梅汤解暑吧。” 京城暑热未过,他们新熬制的酸梅汤卖得可好了! “滚开!”越鸿波压了满腔的火,见小贩凑上来,扬手一把将人挥来。 “哎,你怎么——” 竹罐哐当落地,酸梅汤洒了一身,小贩蹙眉刚想理论,却被酒楼里跟出来的秦月瑶止住了。 “黎小哥摊子上的酸梅汤口感不错,”秦月瑶笑着招呼黎良去取几罐酸梅汤过来,一边对越四爷道,“越四爷不妨带几罐回府,冰镇后口感更佳,这么点小零嘴,算我账上,就当我们送越四爷的谢礼了。” 夏日里京城冰窖的冰价贵,商贩们用不起,摊子上的酸梅汤也只是在井水里镇凉了卖的,可比不上拿回去冰镇后的口感。 看越鸿波大热天里还这般面红耳赤,秦月瑶也是怕他回去会中暑,喝点酸梅汤正好。 “秦掌柜的礼,越某可收不起。”越鸿波瞪了秦月瑶一眼,拂袖带着越清潼快步朝奇秀坊外去了。 这伙人的礼他如今可真不敢收,他们每次给他送的大礼,都是些能叫他送命的东西! 黎良提了几罐酸梅汤过来,眼瞧着那几个人气急败坏地往外走,又看向秦月瑶。 秦月瑶笑着摇了摇头,唤了月照接了他手里的罐子,想掏钱结账,黎良却怎么也不肯要:“这酸梅汤还是秦掌柜教我们做的,我要收了你的钱,回头得被我娘打死。” 黎良和他娘是从西域过来的,从前在奇秀坊里摆摊卖羊肉汤,冬春生意还不错,这夏秋季节生意就冷清了许多。 他们跟乌帕尔住在一个大院里,晚上跟着乌帕尔一起演皮影戏,所以跟秦记酒楼的掌柜和伙计们也渐渐熟络。 秦掌柜不仅让他们晚上找到了活计,往日闲聊时还给他们这些白天做点小生意的摊贩出主意,这酸梅汤就是秦掌柜教他们做了来卖的。 五月中旬开卖,到如今还不到两个月,这生意可真是好得不得了。 “秦掌柜下午有空吗?听说你回来,大院里今天特意宰了只羊,乌大叔他们让我过来请秦掌柜和酒楼里的人晚上一定要过去才是。”黎良朝从酒楼里走出来的君修远作了个礼,笑问。 不止是他们,大院里那些远道京城谋生的商贩几乎每个都受了秦记酒楼的恩惠,昨晚乌帕尔大叔他们回去说秦掌柜回来了,今天每家都留了人在大院里,正张罗着要给他们做桌好菜庆祝一下。 “刘大厨他们去暖玉湖游玩了,我们还得去鸿胪寺一趟,晚点一定去跟大家聚上一聚。”秦月瑶这会儿心情甚好,想想晚上应该也没什么事了,便一口应下了。 他们现在拿到了越鸿波签的担保文书和八百两的银票,等去鸿胪寺交了文书和定金,差不多就要开始着手准备关宴的事情了。 三天的大宴,酒楼里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 以其去外面请人,她想着还是找大院里的人更好,熟人用起来总归是要放心些。 鸿胪寺离紫宸街不远,秦月瑶和君修远乘车过去后,让月照将那几罐酸梅汤送去摄政王府,拿去孝敬越老夫人,还特意将如何冰镇都跟月照仔细交代了一遍。 因着组织关宴,鸿胪寺里这两人往来的人甚多。 君修远和秦月瑶在门口登记了,排队等候的空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担保书和钱是拿到了,只是关宴结束后,你真打算把账本还给越鸿波?”君修远拿着手里的银票扇风,偏头看了一眼前面的长队。 越鸿波今日能应下此事,一来是见他们扣着越清潼,救女心切,二来也是担心那账本被公之于众。 眼下越鸿波带走了越清潼,他们手里的筹码就只剩账本了。 以越鸿波的脾气,这件事情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怕等不到关宴结束,我们手里的账本就会变成一叠废纸了。”秦月瑶摇了摇头,小声道,“若你是越鸿波,你现在回去会怎么做?” 君修远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越鸿波今天过来,只怕多是担心自家宝贝女儿的安危。 若他是越鸿波,在知道他们截了账本之后,应该就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自己名下那些钱庄了。 尤其是如今越鸿澜生死未卜,听说越老爷子也重病不起。 损失几个钱庄,免去了牢狱之灾,越鸿波才能有机会去夺这越家偌大的产业和家主之位。 秦月瑶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书:“先前是因为我们出其不意的反杀让他惊慌失措,又正好越清潼自己送上门来,我们才能拿到这些东西,再往后,若是越鸿波真要对付我们,我们还得好好想办法应对才行。” 君修远叹了口气,这么说起来,越家的事情不但没有解决,还越来越麻烦了。 “别叹气啊,怎么说我们也拿到了担保文书,还坑了笔巨款,今天的买卖,也不算亏。”秦月瑶见他这般,又笑了,“账本没用了,咱们不是还有越大小姐吗?她被我们拿捏到的,才是死穴,只要她一日私奔不成,咱们跟越鸿波的较量里,就始终占着上风。” 越清潼今天是跟着越鸿波回去了,可她设计私奔之事越鸿波不知道。 越鸿波这次带着越清潼来京城,就是想用她的婚嫁攀附权贵的,若是叫他知道了宝贝女儿跟手下的暗卫杀手暗通款曲,那对苦命鸳鸯铁定要遭殃。 便也是因着这个,今日在后院议事的时候,越清潼还有意无意地帮着他们说话。 “我看那越清潼也是个人精,指望着她迟早是要坏事的。”君修远摇了摇头,就看越清潼昨晚和今日的种种转变,也知道那女人也不是任他们拿捏的主。 秦月瑶蹙了蹙眉,幽幽叹了口气:“若是越清潼都指望不上,那我们就只有让摄政王全权定夺了。” 越家毕竟家大业大,还是皇亲,若是此事他们自己了结不了,就只有跑去寻求位高权重,只手遮天的摄政王庇护了。 君修远一听,愁容舒展,挑眉笑了,这话说得不错,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实在斗不过,他们不是还可以利用摄政王,仗势欺人吗?! “两位可是秦记酒楼的秦掌柜和君掌柜?”两人正说着,却见里面一个着了缎青色官服的官员疾步出来,一路打量着排队的商户们,最后在二人面前站定,沉声问道。 第575章 两种席面 第575章 两种席面 秦月瑶见那官员沉着一张脸,迟疑了一下,才应答了一句。 他们今日过来,也没有通知拓跋弘,是跟着其他商户一样来走程序的,眼见这鸿胪寺的官员特意来问,不由得担心是出了什么问题。 “正卿大人和拓跋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两位掌柜请随下官一道进去吧。”那青衣官员依旧板着一张脸,声音倒是恭敬,说完也不等秦月瑶他们多问,转身给他们引路。 秦月瑶与君修远对视了一眼,虽说等着他们的都是打过交道的熟人,可眼见那官员的脸色,两人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 这一路跟着官员往里去,路上排队的商户们见他们这般,多有抱怨和议论。 他们都是京城和盛州的大商户,许多跟这京中的官员都多少有些关系,可也都是规规矩矩排队的,倒是不知这两人是有多大的面子,居然让鸿胪寺的官员带着他们公然插队? 等得进了里面的议事大厅,秦月瑶才发现所有登记的官员脸上都跟给他们带路的人一样的神色。 倒也不是他们故意板着脸摆官威,只是这两日来登记审核的商家日日都如今天那般排长队。 鸿胪寺人手不多,手上本就有许多事情要忙,如今每日要在这里登记审核,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地做其他的差事,折腾了两日,这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了。 那青衣官员也没在议事厅停留,直接引他们去了内堂。 装点得颇有几分异域风情的内堂里气氛与外面不同,拓跋弘与鸿胪寺卿正坐在桌前品茶,见他们进来,都笑着起身,热情地打招呼。 鸿胪寺卿让人奉了茶,还先就秦月瑶厨艺大赛夺冠之事好言恭喜了一番。 “大人实在太客气了,我们今日过来,是来争取承办关宴席面的资格的。”秦月瑶与鸿胪寺卿先前也打过交道,这会儿被他这异常的客气和热情弄得不好意思,寒暄了半天,才终于说了正事。 “这事本官已经知道了,刚刚还跟拓跋卿说,若是两位掌柜没空过来,让他去秦记酒楼拿担保书也是一样的。”鸿胪寺卿喝了口茶,才悠悠道,“关宴虽是民办,却也陛下对诸位进士的恩典,咱们鸿胪寺蒙受圣恩,也该出一份力,那五百两的定金也不用等关宴结束后再退还了,直接留给秦记酒楼采买用吧。” 秦月瑶愣了一下,昨日拓跋弘与他们细讲了这承办资格审核的事情,这定金押在鸿胪寺,本是要在宴会办成之后才取回的。 她跟君修远早上粗略算了一下,本是打算先用酒楼账上的钱来填补,等宴席结束后在拿定金补上,却不想现在居然定金都不要了? 这般不合规矩的事情,鸿胪寺就不怕上面来查? 不过既然鸿胪寺卿都开口了,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秦月瑶和君修远都没多嘴过问,只是掩了喜色,应了鸿胪寺卿的话。 鸿胪寺卿说他还有差事要忙,留了拓跋弘与他们细说关宴之事。 这鸿胪寺卿一走,内堂里少了几分拘束,君修远这才问起不扣他们定金之事。 “也不是不扣定金,只不过秦记酒楼的定金,鸿胪寺自掏腰包给补上了而已。”顶头上司一走,拓跋弘也没了先前的拘束,捧了茶杯笑道,“正卿大人今日早朝回来之后,就专门找我说了此事,这两日我也没别的差事,就负责跟你们一起准备此事。” 听鸿胪寺卿说,不管是鸿胪寺出资垫付定金,还是让他帮着打点,都是上头的意思。 这承宴的资格竞争颇大,秦记酒楼就菜色和在京中的名声本也是有优势的,差就差在这家底不厚上,毕竟这么大的席面,花费实在不少,再加上定金,怎么说也要千余两。 他本还想着,若是秦记酒楼交了定金,手头钱紧,他可以私下帮扶一二,毕竟人家给他看病,没有取分文的诊金。 可都还没等到让他出力呢,那上头就叫鸿胪寺出力帮忙了。 “正卿大人这般信任秦记酒楼,我们一定尽全力办好宴席,不会叫诸位大人失望的。”秦月瑶一听这话,也忍不住笑了。 他们一直都不让墨冥辰插手生意上的事情,因他身份特殊,怕他这样招人话柄,在朝上被人参奏,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偏这人越是劝他别这么做,他越是觉得他们这是排外,这次终于找着机会,居然明目张胆地给他们开后门? “关宴的宴席一共三天每天两场,除了宴请进士和官员们,还有宴请来庆贺的百姓的,这两种宴席规格自然是不同的,按规矩也是需要至少两家来承办的,这次除了秦记酒楼,鸿胪寺昨日订下的还有一家,他们家承席的掌厨曾是宫中的刘御厨,还有他的徒弟。鸿胪寺只负责组织和审核,这承办官员们的宴席还是百姓的,还得你们自己商议了。” 秦月瑶脸上的笑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拓跋弘一句话说得神色一凝,顿时沉重了起来:“拓跋大人所说的刘御厨,可是韩永璋的徒弟刘雪松?” 拓跋弘点了点头:“刘御厨住在同祥客栈,等得明日我便引荐二位与他们商谈。” “刘雪松和高盛铭的福照楼不是在晋州吗?这关宴的承办资格历来只在盛州,他们怎么也能入选?”君修远蹙了蹙眉,他也没想到,会在这个事上正好就撞上了对头。 拓跋弘道:“这事我还真不清楚,不过这次刘御厨他们的担保不是福照楼,而是邺水城的醉霄楼,听说那酒楼从前是君家的,月初突然转手卖给了刘御厨。” 刘御厨的审核是鸿胪寺卿亲自办的,他当时也跟在身边看着。 因着君家已经承办了酒水和茶会,所以这事鸿胪寺卿还特意问过,他也见着了刘御厨拿出来的房契地契都已经换了名字。 因为负责的宴席还没有订下,秦月瑶和君修远与拓跋弘又商议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告辞离开了鸿胪寺,约了明日去见刘雪松和高盛铭。 从鸿胪寺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落。 进去时还满面喜色的两个人,这会儿都神色恹恹。 一个越四爷就已经够麻烦了,那刘雪松能买下醉霄楼,怎么看都是他们跟君家搭上了线,这些人勾结到了一起,这场关宴,对他们来说只怕跟上战场一样凶险了! 第576章 共同富裕 第576章 共同富裕 暖玉湖一日游的众人在日落前回了奇秀坊,因为刘子期和王全不愿也不能上浮香岛的缘故,大家在湖上漂了一日,钓了不少鱼回来,还遇到了一桩意外。 今日暖玉湖上的游船不多,晌午饭点过后,他们的游船沿着浮香岛缓缓绕行。 几个大人不是在船尾钓鱼,就是在顶层船舱里观察浮香岛的情况,张家两个孩子在船头甲板上玩的时候,碰巧救了岛上一个失足落水的妇人。 他们上不了浮香岛,将那昏迷的妇人交托给岸上惊慌失措的两个婢子之后就走了,等得那妇人醒来后乘船追上来致谢,他们才知道那是兵部尚书的正室,尚书府的大夫人梁氏。 梁夫人说她本在岸上赏景,不慎失足落水。 她落水的地方有几分偏,自己和带的两个婢女都不通水性,若不是刘子期他们执意要让游船绕岛一周,正好碰上,梁夫人今日怕是躲不过这场灾了。 梁夫人要重金答谢,张德他们执意不收,最后梁夫人便也只能问了他们的身份去处,说是过几日再到秦记酒楼登门致谢。 “你大哥从前常带他们哥俩去归云湖里扑腾,当时我还怕孩子们上水出事,却不想今天那玩闹学的本事还救了条人命。”大家在大院水渠边打理钓回来的鱼,张嫂说起今天的事情,笑叹了一口气。 他们的船靠近的时候,那梁夫人都已经挣扎不动要沉水了,再晚点怕是真性命堪忧。 “两个小英雄今天可是做了桩大好事呢,一会儿得多做点好吃的好好奖励一下他们。”秦月瑶抬头看了一眼跟阿豹和青儿闹作一团的几个孩子,笑道。 从鸿胪寺出来的时候,她跟君修远心情都不太明朗,来了大院后,瞧着这热闹的情形,倒是能将那些烦心事都先丢到一边了。 “那梁夫人也是胆大,不会水还敢到偏僻的地方赏景,”流苏蹲在对面剖鱼,听得摇头,“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还指不定闹出些什么传言来呢。” 那梁夫人今日是去浮香岛赴宴的,京城里的高门贵妇们平日常办宴席,虽然不知道今日主办的是哪家夫人,可若那梁夫人在浮香岛上溺水而亡,回头京城里又该流言四起了。 流苏不过想闲聊几句八卦,秦月瑶这注意却放在了她前半句:“流苏,你会水吗?” 流苏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秦月瑶又看向张嫂,她还没开口问呢,张嫂就笑着答了:“咱们又不像那些大男人,自小就能在河里湖里瞎扑腾,平日遇着那样的深湖和大河,我都是心惊胆战想绕着走呢。” “王府上的婢女和嬷嬷们也没几个会水的吧?”秦月瑶又看向流苏。 流苏点了点头:“就像张夫人说的,别说那些贵家小姐和夫人们了,就是我们这些奴婢,多的是不识水性的,平日里若是主子们要去湖边水畔赴宴,都是不敢轻易往水边去的,身边还会带几个熟识水性的家仆。” 别说熟识水性了,她们瞧着那碧汪汪的深水都觉得害怕,何况就算想学,也没人能教她们,毕竟男女大防,在男子面前落水沾衣都是有失体统,更遑论学游泳了。 说起这个,流苏心里的八卦之火又熊熊燃起了:“这般说起来,那梁夫人到底是不慎失足还是有人暗害,亦或是自己有意所为,都未可知啊……” 这兵部尚书后宅人多事杂,今天这事情,还真说不好是意外还是人为? 流苏刚想跟秦月瑶说说这兵部尚书家里从前闹出的那些个笑话,却见她师傅突然放刀洗手,也不理会她们了,提裙飞快地往乌帕尔大叔住的屋子跑去。 “君掌柜,我又发现商机啦!”一边跑,还欣喜地大喊了一句。 “师傅这是怎么了?”流苏诧异地转头,跟满院的人一般,看向消失在门里的身影。 刘子期无心八卦,本在专心去鳞,被秦月瑶那一吼吓了一跳,抬头苦笑:“不知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你师傅这脑袋瓜里的鬼点子真是层出不穷。” 他们秦大掌柜不仅有厨艺,这生意上的鬼点子还特别多。 不仅几个月的时间就把秦记酒楼办得红火,甚至带着整个奇秀坊都变得繁华热闹了起来。 还有这大院里的胡商,这些人本是来奇秀坊做些小生意,住着鸿胪寺提供的屋子,赚着勉强能糊口的钱。 秦月瑶不仅让乌帕尔带着他们张罗了皮影班子,还给他们的小摊铺出主意,就说那黎家孤儿寡母的娘俩,眼瞧着暑热天里羊肉汤铺子开不下去,秦月瑶教他们做了酸梅汤来卖。 这样的冷甜汤品,本是可以放在酒楼里他们自己卖的。 可秦月瑶偏都交给了黎大娘母子,还让他们到酒楼里兜售。 一开始他和酒楼里的其他人都觉得她虽善心可嘉,可这善心实在不该用在生意上。 却不想隔几日他们就发现自己都想错了,黎良到酒楼里推销的都是竹筒装着,可以带走的酸梅汤,他还详细跟客人们说了如何加冰缀饮,口感更加,还提供送货到府的服务。 一罐也就几文钱的酸梅汤,黎良也不嫌远嫌累,借了乌帕尔大叔的马,时常满京城地跑,不止是府宅私院,京中各大衙门也常订购大单送货。 订酸梅汤的同时,多有顺便在秦记酒楼里订菜订席的。 那些酒菜黎良也会一并帮着送去,遇到衙门里想改善伙食,又因当值不能过来用餐,订的大单有时候要比他们酒楼里一个饭点赚的还多。 不止是黎家的酸梅汤,其他几个点心摊子的情况都是如此。 秦月瑶给他们出了赚钱的点子,白得了这么多免费帮着他们酒楼外送的伙计。 这其中明明是秦记酒楼获利最多,偏那些胡商还都感恩戴德,甘之若饴,都说秦掌柜是他们的大恩人。 刘子期虽然只是厨子,可也是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人了。 别的酒楼有什么新菜奇招,那都是藏着掖着,拿来给自己打招牌,这般做生意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着。 秦月瑶说这叫双赢,他们讲究的是共同富裕。 只是秦月瑶是个女子,眼瞧着她就要嫁入王府,日后这些本事都要束在那高门贵府的内院里了,光想想都觉得可惜。 第577章 绝色天成 第577章 绝色天成 君修远在屋里听王全和崔二给他汇报六月酒楼里的情况,他们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酒楼里生意如常,七夕那天奇秀坊里从白日起就热闹非凡,酒楼里也是宾客爆满。 比起这些,君修远更在意的是王全说这一个月不时有人来酒楼打听秦月瑶的事情。 摄政王府的人来过一次,进来后自报家门,也只是打听了一下酒楼的近况,走时还带了几道点心,想来应该是越老夫人派过来的人。 之后来的两拨王全他们都不认识,有问秦月瑶在何处的,凶神恶煞,语气不善,那日正好被墨冥辰遇上,那些人见着他溜得飞快,还有一拨倒是面相和善,点了一桌子菜后,跟崔二旁敲侧击问的是君修远的情况。 崔二什么都没说,王全也瞧不出是不是君家的人。 君修远正听王全和崔二描述那三人的长相,骤然听得秦月瑶欢喜的声音,转头见人满面喜色地进来,苦笑叹了口气。 刚过来的时候这人还在为着明日要去跟刘雪松和高盛铭商谈的事情伤神,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又眉开眼笑了。 “你又找到什么商机了?”姜长离唤了她在身旁坐下,笑着问。 刚听王全他们说起七夕那日奇秀坊的新奇和热闹,这其中多是秦月瑶的功劳,他越发觉得自家外孙女这脑袋里装的东西跟旁人大不一样,这会儿倒是好奇她又有了什么点子? “刚我听流苏说起京中女子多不会水,这可是项最基本的救命技能,我想在京城开一个女子游泳培训班,专门教姑娘们游泳,这日后若是再遇到落水的情况,若是近旁没有会水的人,也好自救不是?” 秦月瑶一口气说完,喝了口茶,抬眼就见一屋子的人不解地看着她。 “你要开什么?”君修远挑了挑眉。 什么女子游泳培训班?培训班是什么东西? “就是开一个专门教姑娘们游泳的馆子,咱们可以选一个园子,修一个泳池……就是水池,然后找些会水的女子来教其他人游泳,这馆子里从教习的老师到伙计全用女子,只招待女客,不允许男子入内,这样也不用担心会坏了夫人小姐们的名声。” 不止是梁夫人落水的事情,上次在琼竹寺遇险,越老夫人也是因着不通水性,被她拉着跳崖之后差点溺在了深潭里。 这些贵家的夫人小姐们平日设宴游园的地方多有河湖,这游泳馆若是能开起来,宣传得好的话,生意应该不错。 屋里几个大男人听了她的话,都神色不一地看着她,眼中多有诧异。 “你这想法,倒是新奇。”君修远默了须臾,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感叹了一句。 秦月瑶扫了他们一眼,一拍脑门站了起来:“我跟你们说什么,我得找公主去!” 她刚刚听了流苏她们的话,灵光一现想到了这事,忍不住要和她的合作伙伴分享一下。 这会儿缓过神来,才恍然发现这件事情跟这群大男人说他们也怕是没什么主意,还是该找丹阳公主交流讨论一下。 若是地方够大,他们甚至可以开个美容健身的会所,不止是教那些名门贵女们游泳,还可以教她们些保持身材的小运动,甚至教些简单的防身术。 作为一个厨师兼一个吃货,还没有怎么都吃不胖的身体的秦月瑶这些年除了钻研厨艺,还对畅想美食的同时如何保持身材颇有研究。 什么瑜伽、美丽芭蕾、郑多燕这些减肥塑形的运动,她可都做得烂熟于心了。 这样的会所绝对是放眼大齐只此一家,若是办得红火了,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京中贵妇小姐们聚会交际的一个好去处。 秦月瑶越想越激动,眼瞧着刚刚就让月照去请了的丹阳公主迟迟没来,她恨不得立马就往长公主府去,与她的好闺蜜,京城贵族女子的首席代表丹阳公主共商大计。 她刚走到大院门口,就见一身白衣的墨冥辰正好从街边的马车上下来。 秦月瑶步子一顿,愣怔的看着朝她走过来的人,满目惊艳。 除了正红色的朝服,墨冥辰平素都喜欢穿深色的衣衫,尤其喜欢漆黑如墨的颜色。 眼下他穿了一身雪白轻缎衣,外罩的纱袍上,金丝银线绣着云海奔腾,与缎衣衣角上清波翻滚交相辉映,绘出一幅昳丽风景。 月白莲纹的腰带上右边挂着那枚墨翠玉佩,左边别了一把描金紫骨扇,绶带轻衫,风流俊赏。 他没有戴面具,一头墨发用玉冠束起,与她四目相对,唇畔暖人的笑意明亮胜过天光。 从前玄衣佩剑时显得英武摄人,如今绶带轻衫更是平添风流飘逸。 “你这是看到什么了,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墨冥辰看到了她眼里的震惊和惊艳,心中喜色更甚,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笑问道。 这是京中世家纨绔们时兴的打扮,算起来是他们那位君大掌柜最喜欢的风格。 换做以往,他是断然不会穿这样的衣服的。 只是今日回府换便服的时候,无意中翻出了这套几个月前君修远着人送到秋水院的衣服,想着秦月瑶现在看他就跟看到一个杯子盘子一样,神色如常,再没了最初那般满目惊艳,他便心一横,换了这套衣服。 “王爷真是……俊美无俦,绝色天成,叫人只看一眼就难以自持,无法移开目光。”秦月瑶抬头看着他,由衷地赞叹,一张小脸映在那沉如古潭的眸子里,竟是有些发烫。 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适应了墨冥辰玄衣佩剑的帅,终于让自己不再像最开始见着那般总忍不住盯着他犯花痴了,却不想这人今日又帅出了新高度。 不仅衣美人帅,就连他额角那个让旁人看着害怕的刺青,现在都成了亮眼的点缀,让他这风流气韵中更添了几分狠厉强势。 墨冥辰在看到她眼中的惊艳之色时就已经很得意满足了,却不想她居然还这般直白地夸赞。 说移不开目光,她还就真直勾勾盯着他看! 这难以自持的眼神太过直白,倒叫墨冥辰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我给你带了两位客人过来。”墨冥辰轻咳了一声,侧过身来,好叫秦月瑶看到那随后而来的马车上下来的两人。 第578章 分明是害羞了 第578章 分明是害羞了 秦月瑶看到徐大娘时就有些诧异了,等得听说扶着她的那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是徐大壮的妻子,还怀了身孕的时候,秦月瑶更是震惊了。 短短几秒的惊诧后,秦月瑶面上又复欢喜,拉了徐大娘和她那儿媳进了大院。 墨冥辰被晾在了门口,抬眸看着院里朝徐大娘她们围拢的一群人,神色有几分复杂。 先前在顾府,徐大娘自然是什么请求都没有提。 正好惊蛰过来,说是秦月瑶让他有空的话晚上去奇秀坊的大院里吃饭,他便请了徐大娘一同过来。 奇怪的是,他提起徐万山,说是派人去请他也一起过去的时候,徐大娘不仅立马推拒了,那神色还有些怪异。 原本满面的喜色突然僵了一僵,眼里一晃而过的恐惧可不像是提起自家丈夫时该有的。 那种神情墨冥辰在军中刑房和夜北的奴隶帐篷里见过不少,那些饱受酷刑的犯人和奴隶,在听到传训或是看到来提人的军官时,都会瑟缩着露出这样的神情。 “主子不要泄气啊,今日只是人多事杂,夫人不是有意忽视你的。”拂衣跟墨冥辰一起站在门口,见他半天不动,小声宽慰。 “……”墨冥辰回过神来,侧头冷冷扫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的拂衣,抬脚大步进门去了。 将近半年未见了,徐大娘看到院里四个拔高长壮的孩子们时,又忍不住红了眼。 从前在白石村的时候,秦月瑶家两个孩子又瘦又小,大风天里都不敢让他们出屋子,生怕会被风吹跑了。 如今云深不仅长高了些,身子也结实了不少,至于云薇…… 徐大娘俯身抱起扑进她怀里的云薇,这一抱才发现云薇真长了不少:“云薇长个啦,再大点徐奶奶都抱不动了。” “我吃了好多好吃的,长了不少肉呢!”云薇在徐大娘怀里欢喜地挽了袖子,把雪白滚圆的小手臂亮给徐大娘看。 秦月瑶笑叹扶额,这真是值得夸耀展示的好事吗?! “瑶妹妹的两个孩子长得真好,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花娘看着站在近旁的云深,羡慕地笑赞了一句。 这兄妹俩都长得精致,就跟年画里的漂亮娃娃一样。 她不知秦月瑶的旧事,只看到云深那张脸,便也知道是谁的孩子了。 摄政王还未立妃娶妻,她这位干妹妹大抵是王爷的外室了。 一个寻常的农家女,能攀上那样的皇亲贵胄,花娘是真羡慕她的好福气。 “晚饭快好了,干娘和嫂嫂先到里面坐坐吧。”秦月瑶笑着将在徐大娘怀里手舞足蹈的云薇接了过来,想带她们往屋里去。 这一接一放,秦月瑶无意间瞥见了袖管滑落下,徐大娘手臂上的一道红痕。 她秀眉一蹙,担忧道:“干娘受伤了?” “前几天不小心磕到的,已经找大夫瞧过了,没什么要紧的。”徐大娘慌忙拢了袖子,眼神有些躲闪,唤了花娘,跟几个孩子往屋里去了。 秦月瑶站在院里,看着进屋去的徐大娘,神色有些凝重。 虽然只是无意间的一瞥,可那一长条的红痕,哪里像是磕出来的,看着倒像是被藤条鞭子之类的东西打出来的。 刚听徐大娘说他们一家在顾文彬府上住了好几日了,那样的新伤,必是最近才有的。 顾府上会动手打徐大娘的人,不用想便知道能有谁,何况徐大娘还这般遮掩。 只是不知道打人的是徐万山,还是从淮阳城回来的徐大壮了。 在白石村的那几个月,徐大娘常跟她提起自家丈夫和儿子。 在徐大娘口中,徐万山待她极好,儿子虽然有些莽撞,对她也十分孝敬。 小年的时候,徐家父子俩回来,虽说徐大壮对她态度恶劣,可她瞧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相处,倒也觉得这父子俩真如徐大娘所说的那般。 这才过了大半年呢,竟是不想徐大娘家里就变成了这样。 “又在想什么?脸都皱成一团了?”墨冥辰从门口进来,眼瞧着秦月瑶这脸色瞬间沉重得都有几分狰狞了,侧头问。 “你才脸都……”秦月瑶挑了挑眉,转头看到这一张帅脸,眼里又有了笑,后半句都忘了说了,“饿了吧?我先去厨房帮忙,一会儿有地道的烤全羊吃。” 秦月瑶说完,扭头飞快跑厨房去了。 墨冥辰站在院里,负手看着钻进厨房去的人,唇畔又有了笑。 他可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哪里是晾着他,分明是害羞了,在躲他。 丹阳公主是从宫里过来的,御膳房和内务府最近在张罗选拔御厨的事情,御膳房总管蔡章如往年一样给她递了帖子,请她参评。 往年她都无意此事,今次虽然也推了评审之事,却还是往御膳房走了一遭,借帮忙打点之由,想去好好打听刘雪松从前在御膳房里的事情。 当初刘雪松是韩永璋保荐进御膳房的,韩永璋病逝后,在御膳房才待了不到三年的刘雪松就请辞离开了。 丹阳公主旧事没打听出什么端倪来,倒是听说了刘雪松师徒的醉霄楼和秦记酒楼承办关宴的事情。 进大院来瞧见这一派喜庆,她颇有几分担心地拉了忙着端菜递碗的秦月瑶来细问。 秦月瑶正想跟她详谈办游泳馆的事呢,这都七月了,眼瞧着就要入秋变冷了,错过了这个时节,他们就还要再等一年了。 这次正好有梁夫人落水之事可以拿来帮他们造势宣传,等到明年,叫她去哪儿再找个失足落水的京中贵妇去? 秦月瑶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丹阳公主劝她放弃承办关宴的资格。 “公主宽心吧,今次跟刘大厨一起办关宴,是合作又不是竞争,有鸿胪寺在中间监管着呢,闹不出什么事来的。”秦月瑶见她愁眉紧锁,笑着宽慰。 “你说得轻松,你跟他们可是师门世仇,宁州厨艺大赛的时候高盛铭就去给你们挑事了,那刘雪松可比高盛铭还难对付,你就不怕跟他们一起办关宴会吃亏吗?”丹阳公主见她这般,恨铁不成钢地说。 第579章 帮着出点力 第579章 帮着出点力 “高盛铭在沧澜城挑事,不仅颜面扫地还摊上了一场牢狱之灾,有这前车之鉴,如今在这京城里他们也该有所收敛。”秦月瑶气定神闲地说。 高盛铭与越四爷不同,越四爷想让女儿当摄政王妃,所以才会在淮阳城下手想要除掉她这个障碍。 可高盛铭师徒争的是个名声,这南北厨艺之争自古就有,高盛铭在宁州丢了师门的脸,他们这一路回来,听得最多的就是说北派第一厨的徒孙被南派厨子用一道北菜打败的事情。 刘雪松师徒这次承办关宴,只怕更多的是想借此扬名,洗刷先前的屈辱。 如今知道要跟她合作,那师徒俩的心情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两家现在唯一要争的,就是谁来办官家的宴席。 这次关宴陛下和太后也会亲临,这官家宴席办好了,那才是名传千里的美事。 拓跋弘说若是两家商议不下,也可以请了鸿胪寺来定夺选择。 这选拔的标准,无非就是再比一场了。 若是高盛铭师徒非要与他们一争高下,她会尽全力去比这一场,当年她师祖邹老先赢了韩永璋,她这个徒孙也必当全力以赴,不会给师门丢脸。 毕竟他们这可是有新仇旧恨堆着呢,正好趁这次机会,光明正大地算一场账了! “菜都上桌了,咱们先吃饭吧。”秦月瑶见丹阳公主面上依旧有游容,拉了她往院里的桌边去。 今天大院里的胡商们一早就准备这这一席,要给她接风洗尘,庆祝比赛得胜。 眼下除了白辰谨和顾文彬他们,她在京中关系比较好的朋友都过来了,不管明天去找刘雪松他们商谈会遇上多糟心的情况,都不是这会儿该操心的,眼下还是该欢欢喜喜地热闹庆祝一番才不负大家的一番好意! 大院里的一席酒宴吃到了月上中天还未散,白辰谨和顾文彬还有谢家兄妹过来得晚,被丹阳公主他们拉了罚酒,喝到一半,因着顾文彬要准备关宴督酒时用的酒令,大家又开始行酒令,玩起了游戏。 墨冥辰不喝酒,秦月瑶也滴酒未沾,吃过饭后就从酒桌上撤了下来。 徐大娘婆媳俩与秦月瑶和张家夫妇闲谈,聊完了各自的近况后,话题就不可避免地落到了秦福生中榜眼这件事上。 “三弟中了榜眼之后,大抵是朝中事忙,我先前又忙着酒楼的生意和宁州的比赛,与他鲜少来往。”秦月瑶从不远处小桌旁的孩子们身上移回了目光,笑叹了一口气。 岂止是鲜少来往,根本就是再没有来往过。 秦福生与顾文彬同在翰林,他们刚入朝为官的时候,秦月瑶还偶尔听到酒楼来的顾文彬提起秦福生。 只是顾文彬如今虽是翰林修撰,却又在六部代了一堆的职务,颇得器重,想来也跟秦福生往来得少了,她又从五月就开始事忙,便也没有分心去注意秦家的事情。 秦家那一家子里面,秦威早视她为耻辱,眼不见为净了,那翠翠年纪虽小,可当初找了人到谢家的厨房给他们使坏,也看得出小姑娘是讨厌她的,秦福安夫妇自是不必说了。 至于燕娘,心里想来也是疼她这个女儿的,只是丈夫和长子的态度摆在那里,她也不敢做点什么。 如今那秦福安好像在跟了百里霄做事,秦福生又是榜眼,他们一家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了,自然不会再来与她有什么牵扯。 只是秦福生这般突然地跟她断了联系,秦月瑶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当初不管是在庆云镇,还是他到京城赶考,秦月瑶都看得出来,秦福生对她这个二姐还是十分重视的。 明明进考场前他都还那般郑重地跟她说,等得他高中,一定会让她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可这红榜刚发完,人就再也没来找过她了。 三月的榜眼宴是百里霄派人帮秦福生操办的,她自然是没去成,可状元宴的时候,她跟他还同在汇春园呢,午宴结束的时候她去了趟宴厅跟顾文彬商量晚宴的事情,秦福生当时就在几步开外,却是对她视而不见,直接走人了。 她先前也没在意这些事,不过这次回来,是打了主意想去找燕娘问问当年收养她的事情的。 秦福安的宅子在京郊,有秦威他们在,她是断然不会找上门去的,也只能找个机会,请了秦福生帮她约了燕娘出来一叙。 因着有这个打算,她才仔细琢磨了秦福生避着她的原因。 想来想去,这原因无非就两个,要么是秦福生怕与她来往后,会让她出事,所以干脆断了来往,要么就是跟她来往,会让秦福生或者秦家出事。 她本想找机会在关宴的时候,寻了秦福生问个清楚,如今徐大娘他们上京来了,她倒是另有了主意。 “三弟中了榜眼后接了爹娘一直住在京郊的宅子里,那地方不太好找,回头干娘若是想去拜访看望,我让三全他们驾车送你过去。” 徐大娘脸上有笑,却是垂下了眸子:“是该去拜访道贺的,只是这几日家里的事情都还没有安顿好,还是晚点再去,不好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卖了房子到京城来投奔徐大壮,本以为徐大壮已经购置好了宅子,却不想如今徐大壮不仅丢了差事,决口不提买宅子安家的事情,还日日在外花天酒地。 她当日在奇秀坊遇到顾文彬,本只是想跟他打招呼贺喜,也是顾状元好心,留了他们在府上做客。 眼下都住了好几日了,家里还每日闹出那样的事情,她已经是很不好意思再打扰了。 今日跟徐万山商量日后的打算,她本是想着徐大壮没了差事,儿媳又怀了身孕,他们在这京城里待着也不是回事,想先回娘家去,重新在附近的村子里买个房子过日子,却不想才刚起了个头,徐万山就斥了她一顿,怒气冲冲地出门去找徐大壮了。 秦月瑶见她这般,开口道:“我明天有点事情要忙,若是结束得早,我来陪干娘和嫂嫂相看宅子吧,徐大哥现在忙着在外面找差事,想来这手头上用钱的地方也多,干娘买宅子的事情,就让我来帮着出点力吧。” 第580章 用半条命换来的 第580章 用半条命换来的 “这怎么能行?!”徐大娘听了她的话,慌忙抬起头来,连连摆手摇头。 秦月瑶笑了:“这有什么不行的,你是我干娘,我自该好好孝敬你才是。当初若不是干娘,我和两个孩子只怕都活不到现在,你帮扶照顾了我们五年,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徐大娘当年对他们的帮助,可不只是心善搭了把手的小事。 她虽然没有那段记忆,可先前也是从张家夫妇和孩子们口中听到了不少。 徐大娘在她重伤被赶出秦家之后,帮着她置办房子,找大夫买药,将怀孕的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两个孩子也是她接生的,后来还一直帮着顾着他们娘三。 这样的恩情,算得上是恩同再造了。 她自己先前也说了,等得自己飞黄腾达的时候,也一定不会忘了徐大娘和张德一家。 如今她离飞黄腾达还差着那么点火候,可宅子应该还是买得起的。 徐大娘来京城投奔儿子,把白石村的房子都卖了,现在无处可去,也总不能叫他们一直住在顾文彬府上。 正好这两天她跟君修远也在商量着要买宅子,从前只有他们几个人,酒楼后院里房间够住,也方便打理酒楼的生意。 可现在两个长辈到了京城,总不能叫他们一直挤着住在后院。 姜长离坚决要拉了荀大夫同住,她跟君修远琢磨着先在奇秀坊附近买一套大点的院子,两家住到一起,省钱也方便。 “安家的事情我还在和你干爹商量,你最近事情多,还是好好操持生意要紧,花娘怀了身孕不方便,不过我这手脚还是利索的,你们要是忙不过来,到时候我来给你们帮忙。”徐大娘默然看了她须臾,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应她的话。 眼见时候不早了,徐大娘便带了花娘告辞了。 回顾府的马车上,花娘坐在窗边,盯着车窗外的街景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娘,瑶妹妹也是一番好意,你怎么就……” “她过得也不容易,咱们自家的事情,怎么好叫她操心。”徐大娘打断了她的话,低声说。 “可是……”花娘张了张口,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的确眼热那个秦月瑶,眼热她开了酒楼,眼热她攀上皇权富贵,眼热她得到的,拥有的一切。 可也只是眼热羡慕而已,她想过好日子,可也不是个贪图富贵不择手段的人,否则当初在邺水城茶楼卖唱的时候,她随便跟了个富商官家,做妾做外室,虽没有秦月瑶那般风光得意,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 比起自己的境地,她更怜惜自己的这个婆婆。 刚过门的时候,公婆都待她极好,一家人也甚是和睦。 公爹脾气虽然有些暴躁,可平日在家也是听婆婆劝的。 只是进京之后,自听到徐大壮丢了差事,公爹这脾气就更大了。 她跟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前几天晚上她偶尔能听到公婆吵架的声音,夹杂在怒骂声里的,还有闷响和婆婆的惨呼。 听得多了,她这心里头从伤心渐渐变成了恐惧。 如今她甚至有些怕徐家父子了,怕她的新婚丈夫也跟他爹一样,遇到不顺心之事,会对她拳脚相加。 她现在都不介意徐大壮在外沾花惹草了,她只盼着这日子能过得顺遂起来,盼着徐大壮找到差事,他们有了宅子安了家,大家心气顺了,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了。 “你现在怀着身孕,最要紧的还是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家里的事情,我会跟你公爹和大壮好好说说的,你别操心。”徐大娘见儿媳满面担忧,眼中还有惊惧之色,伸手握了握她发凉的手。 她知道花娘一定是晚上听到她挨打了的声音的,花娘就住在他们隔壁,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听不到。 徐万山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她了,这次动手,是因着儿子的事情气上心头,她又不肯听徐万山的话,去跟京城里那些相熟的人攀关系,给徐大壮找差事。 也不是她硬气不愿找人帮忙,可京城里她真正能攀得上交情的,不就燕娘和秦月瑶吗? 她跟燕娘自小一起长大,燕娘的性子她还能不知道? 燕娘嫁给秦威后,秦威待她也算好,可燕娘那般软弱的性子,在秦家哪里说得上话? 燕娘做过最胆大的事情,大概就是当年将奄奄一息的二女儿背出秦家,送到白石村找她帮忙了。 因着这事,秦威对燕娘还一直心有芥蒂。 如今他们一家住在京郊,秦福生虽然当了京官,可宅子里管事的是秦福安夫妇。 这夫妻俩对秦威都没半点敬意,又怎么可能听燕娘的? 她若去找燕娘,只会叫燕娘更为难。 至于秦月瑶,她知道他们一家所有的苦和难,所以当初在听到徐大壮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也是气愤的。 她当初去道歉,去说和,不是因为觉得徐大壮没做错事,而是怕秦月瑶真将那些话往心里去,会因着见身边的人都这般想她而伤心难过。 秦月瑶当时还特意上门与他们谈这件事,之后就算在外谋生,也不忘了时时照应她家里,想来是把那件事放下了,就连那当日被砍了一斧头的摄政王,今日都跟她说,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提,他一定会帮忙。 瞧着他们两人这般,徐大娘现在更是下定决心不想让他们插手自己家里面的事情了。 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徐万山是个什么性子,其实她心里一直清楚。 徐万山这些年待她的确很好,可这些好,不是因为徐万山是个好相处的人,而是她当初拿半条命换回来的。 她在徐万山面前百依百顺,不是因着她性子软弱。 这些年丈夫儿子常年外出,她一个人操持家里,若真是个性子软的人,不早叫人欺负了去。 她只是想平平顺顺,好好过日子罢了。 本以为搬到京城是件好事,如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不会再任由那父子俩这么闹下去了! 徐大娘正想着今晚就算等不回徐大壮,她也得跟自己丈夫商量个法子把这件事解决了,却不想刚在顾府门口下车,就见门口乱做一团。 “主子没回来?”管家见着马车,快步挤出人群过来,见下来的只有徐大娘婆媳俩,他忙拉了驾车的小厮,“吟墨,快去把主子找回来。” 言罢,又忙将徐大娘往里请:“两位夫人快进去瞧瞧吧,可别闹出人命了啊!” 第581章 是他们逼我喝的 第581章 是他们逼我喝的 吟墨到奇秀坊大院找人的时候,顾文彬都快醉到昏迷了。 今日接风庆功,大家心里都高兴,于是硬是要把顾文彬下午想的那些酒令都试一遍。 顾文彬往日也常赏景小酌,自认酒量不错,却不想今日不仅遇上的对手,还挑了个错的队友。 刚开始的时候,公主殿下自夸她从小出入南书房,览书无数,博古通今,一定会护他这个关宴督酒安全,非要跟他一组。 起先这行酒令玩得还是不错的,便是谢元溪那组也喝了不少,他跟丹阳公主的确是赢得最多喝得最少的。 可渐渐地情况就变了,他们博古通今的公主殿下不仅没有继续大杀四方,还将他都绕得晕头转向,这才一个多时辰呢,酒桌前能站着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酒令还没试完,大家都已经撑不住了。 “醒酒汤来了!”秦月瑶和流苏抬着一锅热好的米汤进来,看见移到屋里后东倒西歪的几个人,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他们一起喝。 自从有了上次暖玉湖和后来南山客栈的经历后,秦月瑶就发现千万不能跟这些人喝酒,他们一个二个喝起酒来,连自己都坑! “顾状元,你这酒令不行啊,照这么个玩法,三天的关宴只怕第一天就要躺倒一片了。”昏天黑地的吐完了的君修远攀着荀大夫往屋里来,有气无力地跟顾文彬抱怨。 顾文彬瘫在椅子里捂着额头,舌头打结说不清话,心里却在咆哮:他们平素聚会行酒令都是用酒杯的好吗?刚刚是谁说换碗的?!他还记得到后来好像还有人说要换坛子来着! “这么点就醉了,你们这样还怎么在官场应酬?”墨冥辰站在姜长离身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诸位醉汉。 白辰谨本是靠着顾文彬坐着的,听到这话,猛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气鼓鼓地道:“有本事你来喝啊,说得就跟你能应酬似的!” 墨冥辰挑眉笑了:“本王不需得应酬,要应酬也是开茶会的。” 早很多年前京中的达官显贵就都知道他不喝酒,不过他们不知道不喝是因为他酒量不好,而是他自入伍后就放出话来,说云将军有军令,他制下的将士都滴酒不沾。 直到现在,便是有人宴请他,桌上从来都没有酒壶,只有茶盏。 白辰谨听到这话,终于站不住了,身子一歪,也没倒回自己的椅子里,直接倒在了顾文彬身上。 顾文彬被他砸的闷哼了一声,差点背过气去,白辰谨倒是觉得这椅子软软的不硌人,还真是舒服。 秦月瑶先舀了两碗米汤给了趴在桌子上的丹阳公主和按着额角不说话的谢元溪,随即端了一碗绕过两个叠罗汉的人,往门口的君修远去。 君修远还刚想说秦掌柜对他真好,送醒酒汤都先想着他,却见秦月瑶几步到了跟前,也不把碗往他手里递,直接凑到了他嘴边,一手扣了他的下巴就要灌他。 “他们喝成这样就罢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去跟醉霄楼的人商议关宴的事情,这个档口你还敢醉酒?!”秦月瑶一口气灌了小半碗,气势汹汹地说。 君修远吐过之后早清醒了不少,这会儿被她灌得差点呛到,可瞧她一脸凶相,又不敢还嘴,委屈地看了里头的墨冥辰一眼,见他抱臂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顿时更委屈了,撇了撇嘴小声说:“是他们逼我喝的。” 吟墨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家被白郡王当人肉坐垫的主子,忙快步上前去,在顾文彬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一听吟墨的话,顾文彬连醒酒汤都不用喝就已经醒了,他推开白辰谨站了起来,让吟墨扶了就要往外走。 “出什么事了?”墨冥辰见他这般,也不看热闹了,几步跟了过来,“是朝事还是私事?” 因着关宴在即,陛下今日让顾文彬往后几日休沐回府,免了早朝和南书房的课业。 不过他现在暂代户部侍郎之职,这般匆忙要走,就怕是户部有急事。 这暂代的职务是墨冥辰给的,若是真有急事,放任醉得这么厉害的顾文彬去处理,只怕明日顾文彬就要被参奏了。 “是……是徐家……”顾文彬虽被吓醒了,可还是有些晕眩,费力地答了一句,却是看向门口的秦月瑶的,“我先行一步了。” 他是真不能再留了,他怕回去晚了真要闹出人命来! “本王随你们去看看。”墨冥辰一听这话,上前一把抓了顾文彬的衣领,提着他就往外去。 白日里过去的时候他就听顾府的管家说了徐家的事情,徐大娘刚走没一会儿,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顾府上徐家出事,说的只怕是徐家父子。 徐万山那样的脾气,再加上吟墨和顾文彬这反应,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秦月瑶嘱咐了流苏照顾屋里的人和还在院里玩的几个孩子之后,就匆匆跟上去了。 先前看到徐大娘手上的伤,她就觉得不对,现在别的不怕,就怕徐家父子对徐大娘家暴。 什么都能忍,对女人动手的家暴男简直叫人忍无可忍! 几人乘车到顾府的时候,门口的人已经散了,管家正迎了大夫进门,眼见他们回来,忙上前来作礼。 “把你家顾老爷扶去醒酒吧,徐家那边,本王过去看看。”墨冥辰让吟墨扶了顾文彬回房,自己和秦月瑶跟着管家往客苑去。 这一路过去,管家也把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原是那出去寻人的徐万山晚上将徐大壮给揪了回来,他们到门口的时候,徐大壮就已经带伤了,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和徐大壮喝酒的刘府的小厮。 管家让人将那几个小厮拦在了门口,一路跟去客苑,本是想问他们要不要请个大夫回来,却见徐万山拽着徐大壮回客苑后,就在堂屋里对徐大壮拳脚相加。 徐大壮并不反抗,只是闷不吭声地受着,徐万山边打边骂,越打越狠,半点没有停手的意思。 管家和顾府的几个小厮劝不下,拉不开,只得去找顾文彬,刚出门就遇到了回来的徐大娘婆媳俩。 三人一边说着,才刚走到客苑外,却听得里头传出一阵悲戚的哭声。 “大人可扰了老夫吧,老夫是真治不了啊!”被管家请过来的大夫惊慌失措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边告饶。 衣衫染血的徐万山疾步追了出来,骂骂咧咧,要去抓落跑的大夫! 第582章 理不清的麻烦家事 第582章 理不清的麻烦家事 徐万山步子飞快,还没等那灵芝堂的大夫跑到院门,就已经快步跟上,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衣领:“跑什么跑,快回去救我孙子!” 杨大夫被他这般一拽,领口勒了脖子,差点背过气去。 “梁管家,救命啊!”杨大夫刚在屋里挨了一拳,这会儿又被抓住,已是吓得腿软,只能由着徐万山拖着往屋里去,挣扎间,一眼看到了门口愣怔的顾府管家,哑着嗓子大喊。 梁管家道灵芝堂请大夫的时候,他们本都已经打烊了,本是瞧着顾府的人来得急,他才匆匆过来出诊。 本以为是他们的顾修撰病了,却不想来了遇上这么一家人。 他这哪里是来救人命的啊?分明是要了他的命啊! “王爷?!”梁管家先前见着徐万山打儿子那一出就已经被吓到了,现在又见他这般,吓得呆愣在门口,听了杨大夫的嘶喊才回过神来,胆战心惊地看向一旁的摄政王。 “月照。”墨冥辰站在门口没动,轻唤了一声,伸手拉住了被他挡在身后的秦月瑶。 月照自客苑的墙头跃了下来,飞掠过去,一掌劈开了徐万山揪着杨大夫的手。 屋里的情形已让徐万山心急如焚,刚刚追出来也没注意堵在门口的几个人。 这会儿见有人来拦,他想都没想,挥拳就朝劈开他的人打去。 杨大夫挣脱了桎梏,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 “杨大夫,到底出什么事了?”梁管家一把扶住了要推开他往外去的杨大夫,皱眉急声问。 “诊金老夫不要了,这病看不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杨大夫颤声说着,被梁管家扶着手臂,挣扎着想要挤开一旁的人往外去。 他眼下只想着离开这鬼地方,哪里还顾得上理会梁管家身边那看着眼生的白衣人是谁。 墨冥辰从院里还在动手的两个人身上移回了目光,退开了两步,给杨大夫让了个空出来:“让他走吧,本王让拂衣进去看看。” 跟在几步外的拂衣听了这话,点足掠过了院墙,绕开了院里还打作一团的两人,径自往屋里去了。 心惊胆战的杨大夫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神色一顿,这才转头看清了身旁的人。 这一看又是脚下一软,要不是梁管家扶着,他还真想直直跪下去。 倒不是因着震惊和害怕,而是觉得委屈! 他在灵芝堂坐诊也有十多年了,常到这些官家府宅出诊,摄政王府上也是去过几次的,越老夫人十分喜欢他开得安神调养的方子,说他的医术比太医院那些太医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名声在外,就连越老夫人对他都十分客气,这还是第一次出诊被打! 刚过来的时候,他本是在帮屋里头被打得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治伤,那年轻人伤得重,一旁的两个妇人又不住地问他情况,他知她们心急,便将实情说了。 他才说了两句呢,那年轻的妇人就被吓得瘫倒在地,直喊肚子疼。 他这才知道那小妇人怀了身孕,还没等他诊脉救治,就被本在堂屋里坐着的男人冲进来打了一拳。 那男人恶狠狠地威胁他,说是救不了他孙子,就要了他的命! 那一拳打得杨大夫头晕耳鸣,牙都掉了两颗,都这样了,还怎么给人治病? 他来的时候就知道顾大人不在府上,每个主事的人在,眼下又是这般状况,他是真怕了。 杨大夫心下惊惧,脑袋里一片混乱,只想着要逃,所以借着让他们扶了那小妇人到床上的空档,飞快地跑了出来。 先前一心想着保命要紧,这会儿见着能主事的人来了,来得还是摄政王,他心头的恐惧也散了几分。 “先带杨大夫去前厅压压惊,晚点再来回话吧。”墨冥辰见杨大夫那般神情,叹了口气,吩咐了梁管家叫人将杨大夫带了出去。 秦月瑶从墨冥辰身后探出头来,直盯着哭声已小的屋里看:“我怕拂衣应付不过来,要不去把外公找来吧。” 刚刚听得里头徐大娘的哭喊,她就觉得事情不妙,再听徐万山抓杨大夫要去救他孙子的命,想也知道里头出了什么事了。 拂衣医术虽好,可毕竟年纪还小,女人流产这种事情,她怕拂衣应付不了:“我先进去看看,梁管家再找几个婢女过来帮忙吧。” 因着徐万山刚刚闹出的动静,顾府上的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了,这会儿客苑里头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嗯,我让人去请,你别担心。”墨冥辰松开了拉着秦月瑶的手,眼看着她绕进了屋里,让了惊蛰去找姜长离,这才看向院里还在打的两个人,“月照,将人绑了,先关到其他院里去。” 月照听得墨冥辰的话,也不再试探了,三两下就将打红了眼的徐万山打晕在地,拖着往院外去了。 如秦月瑶所想,拂衣虽精通医术,可对于这妇科一门却是生疏。 花娘被徐大壮的伤情一吓见了红,好在姜长离来得及时,下针止了滑胎,又开了安胎药给她调理。 徐大壮伤得很重,不仅有皮肉伤,还给徐万山打出了内伤。 徐大娘被这儿子和儿媳的病情惊得心力交瘁,在秦月瑶进屋之后,终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这一屋子三个伤病的患者,众人一直从深夜忙乱到了天际泛白,客苑里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你今日还要去跟刘雪松师徒议事,先去休息一下吧。”墨冥辰看着从屋里出来,脸色发白的秦月瑶,心疼地劝道。 秦月瑶才将从昏迷里转醒的徐大娘劝好,听得墨冥辰的话,抿唇点了点头。 顾文彬醒了酒后就从主院过来,跟着墨冥辰在这里守了一夜,这会儿唤了梁管家带了秦月瑶去旁边院子的厢房休息,又叫人备了吃食过来。 “昨晚之事,多谢王爷了。”顾文彬拱手俯身朝墨冥辰作了个礼,沉声道。 墨冥辰颔首应了,唤了月照准备朝服:“顾大人好生看顾着这院里的人便是,待得本王下朝后,再来处理徐万山。” 比起徐家这理不清的麻烦家事,眼下徐万山的身份才是更棘手的问题。 昨晚经由月照一试,他已经确定,徐万山真是如他先前打探的那般,是一个在逃多年的重犯! 第583章 她能怎么办? 第583章 她能怎么办? 墨冥辰当初查徐万山,本是因为觉得他性子暴戾,出手狠绝,怕这样的人在秦月瑶和两个孩子身边会危及他们的安全。 再说了,当时他挨了一斧头不还手,是因为顾及秦月瑶在场,不好发作,并非半点不怒的。 原本他只是猜测徐万山这样的性子,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做狠事的人,却不想几番查探下,却挖出了些更可怕的旧事来。 徐万山原本姓陈,并不是白石村的人,他甚至不是盛州人,而是来自沧州与盛州交界的一个小山村。 那个村子叫犀牛村,原本是隐在群山之中的一个小村落,村中人多以砍柴打猎为生。 如今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坟场,只在县衙卷宗中还有记载了。 二十七年前,犀牛村在一夜之间被屠村。 尚在睡梦里的村民们挨家挨户地被人用斧头劈砍致死,十来户人家里只独活了一个年轻人。 这案子当年在沧州轰动一时,不仅是管辖此地的清水县衙,就连州府衙门都被惊动了。 那个活下来的年轻人叫陈凯,案发之后,是他走了十余里的山路,到清水城县衙报的案。 他说自己那晚起夜时听到了动静,眼见有数名凶徒提着斧头在村中大开杀戒,他心下害怕,跳到水井里躲了一夜,才幸免于难。 陈凯到县衙的时候,衣衫染血,神色惊惶,因着他家中双亲也遇害,所以没有人去怀疑他的这些证词。 清水城的知县派人在犀牛村和周边山林里查了五日,半点线索也无,只能推断是山匪劫财所为。 犀牛村虽不大,又远离其他村镇,可这般屠村之举甚是骇人,所以案子上报到知州衙门的时候,为了慎重起见,当时出任知州的贺大人又重新派了衙差和仵作到犀牛村查探。 这一查才发现异样,陈凯说是有人半夜闯到村中行凶,可清水衙门的衙差们说当日搜索山林方圆二十里,并没有看到半点踪影。 有个率先赶到犀牛村的老衙差还说,他们到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案发前一日下了大雨,村子里杂乱一片,惨状骇人,可他跟几个衙差在村子周围查探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泥地上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这件事情他曾上报衙门,可并未得到重视。 州府衙门的仵作查验了所有尸体,发现陈凯的母亲身上虽也有斧头砍杀的痕迹,可伤口又少又浅,而且陈氏的死因不是重伤流血而死,而是一早就患了痨病,病发身亡。 众人这才觉得不对劲,贺知州怀疑那晚根本没有人闯进犀牛村,杀人的就是那个第二天去报案,唯一的幸存者陈凯! 等到警觉此事时,离案发已经过了半月有余,陈凯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犀牛村的人与外面的村镇本来就往来甚少,隔得最近的村子也有十多里远。 陈家在外也已经没了什么亲戚,就连当日接了案子的清水城知县回忆起来,都说那日陈凯到衙门报案,披头散发,一身是血,他们倒是听到案子十分震惊,都急赶着去办案,与陈凯接触过的几个衙差甚至都没有一个能清楚地描述他的模样,唯一记得的,是陈凯右手小臂上有块红色的胎记。 这桩血案就此变成了悬案,贺知州曾发了通缉令,可通缉令上除了姓名身份外,连个清晰的容貌都没有,想要抓人,实在是大海捞针。 清水城的知县当即被革职查办,可除此之外,犀牛村三十多口人的冤情也一直都没有得到洗刷。 徐万山是在此案发生两个月后到的白石村,他买院子的时候出手阔绰,虽然买了院子,房契和地契却一直都没有转到他名下,过了半年他才声称遗失了户籍,去县衙补办。 墨冥辰之所以能查到这件事情,也是因为徐万山所用的户籍是犀牛村另一个猎户徐家的。 那徐家一家五口死了四个,余下大儿子徐万山在南泽跑马帮,当时并未在家。 真正的徐万山早就死在了南泽,陈凯就这般顶着徐万山的身份,在白石村藏了这么多年。 昨夜月照与徐万山过招,动手之下看清了徐万山右臂上的旧伤,碗口大的烫伤正好就在当年那些衙差所描述的,陈凯胎记所在的位置。 悬了多年的案子,到如今终于找到了真凶。 可现在墨冥辰有些头疼了,三十多口人命的案子,自然是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只是徐家现在已经闹成这样了,秦月瑶与徐大娘关系匪浅,这样的事情落在他手上,得想个妥善的法子才行! ………… 秦月瑶跟着梁管家去了厢房后,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徐大娘家里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已是让她心烦不已,尤其是看到徐大壮重伤昏迷都是徐万山所至,想到徐大娘手上的伤,她现在更是揪心不已。 徐万山能对自己的儿子都下这般狠手,万一哪天也这么对徐大娘可怎么办? 家暴这种事情,能有第一次,之后就会有无数次。 可这种事情就算是放到现代,也有很多女人为了家庭和孩子选择忍气吞声,或者相信了丈夫的保证和承诺,一再原谅隐忍,更遑论是在这思想更保守的古代? 而且她与徐大娘虽然关系匪浅,可终究不是亲女儿,而是个外人,连问都不好开口问,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别看徐万山平日里瞧着和和气气的,可这爆发起来,也实在是吓人! 秦月瑶左思右想,琢磨着等晚点还是该去找墨冥辰让他帮忙查查徐万山从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才行! 外头天光渐亮,秦月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得被流苏叫醒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君修远也到了顾府,就连去秦记酒楼找他们的拓跋弘也来了。 因着时间紧急,秦月瑶也只是匆匆洗漱更衣后,就随他们一起往同祥客栈去了。 晨光熹微,长街上已有不少往来的人群。 秦月瑶本还想着又沧澜城的事情在前,此次会面,必是剑拔弩张,却不想,刚下车,就瞧见一个一身紫袍的中年男子站在同祥客栈门口,见着他们,满面笑意地迎了上来。 第584章 另选一人来比试 第584章 另选一人来比试 今日醉霄楼来商谈两家各自承办哪种席面的,只有刘雪松一人。 与当初在夕影楼里,高盛铭的趾高气扬不同,刘雪松对他们这两个合作伙伴,尤其是秦月瑶分外的和善客气。 进门后刘雪松也没有立即跟他们商量关宴之事,就着韩永璋与邹阳青当年同在御膳房,还常“称兄道弟”之事与秦月瑶闲聊,聊完两家师门的渊源,又聊起醉霄楼,这几盏茶喝下来,君修远和秦月瑶在他口中都变成贤侄了。 拓跋弘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听着看着,对他们这样东拉西扯不谈正事的举动十分无奈,却也什么多没说。 到大齐做官一个多月,他已经习惯了这些齐人上桌谈事顾左右言其他的习惯了。 不止是官场应酬,就是私下宴请,那些齐人也能把一炷香就能谈完的事情拉扯着谈上一个晚上。 在他眼里,觉得这大概就是大齐的风俗了。 今日他们来得早,可瞧着刘雪松这样,只怕要聊到吃午饭的时候才会谈正事。 秦月瑶此刻也很无奈,他们跟刘雪松本就没有交情,要说有关系,那也该是有仇才对。 偏刘雪松上来就是一张笑脸,说话还颇有技巧,刚坐下没说几句他就已经把辈分给摆出来了。 论年纪和在厨房的资历,他的确是前辈了。 古往今来,在厨师这一行里,最讲究辈分传承,刘雪松成她的前辈她也认了,可过分的是,他借着买了醉霄楼跟君修远求教经营技巧的时候,攀扯着在君修远面前也给自己涨了个辈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谈话一开始他们就没占优势,现在还都成晚辈了,接下来还要怎么谈? “听说自康掌柜接手福照楼后,经营得当,这些年福照楼进项颇丰,刘大厨已经退隐多年,如今刚买了醉霄楼,又承接了关宴的事情,这其中多有生疏也是难免的,既然刘大厨说晚辈有经验,愿听晚辈一言,这次关宴醉霄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刘大厨尽管开口,也不用跟我们客气。”君修远已经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终于在刘雪松喝茶的空档,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刘雪松拿厨行的辈分压秦月瑶,秦月瑶自是无话可说,只能吃这个闷亏。 可他又不是厨子,在生意场上也没少见这般倚老卖老的人,哪能叫刘雪松这般一直压制着。 “老夫虽在御膳房当差多年,可这承办关宴还是第一次,这件事上,君贤侄比老夫有经验,往后的确得多请教才是。”刘雪松放了茶盏,笑吟吟道,“想来二位贤侄也听拓跋大人说了,咱们两家今次要负责两个席面,比起曲水台里官家的宴席,外头接待百姓的席面更大,老夫隐退多年,这手头上除了会做些讨宫里头主子们喜欢的御膳外也没别的本事,只怕应付不了外头的大席面,也只能请两位贤侄帮忙了。” “官家席面虽小,可讲究颇多,小侄前些日子承办过两次,也领教了其中的繁杂,清楚这官家宴席不比外面的大宴好应付,我们做晚辈的,若是将这等难事推到刘大厨头上,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说我们不敬前辈?”秦月瑶坐直了身子,笑着道。 辈分比不过,可他们经验摆在那儿呢! 君修远几年前就承办过一次关宴,她前几个月接连办了两场官家宴席,在京中也算有点名声,比起刘雪松师徒,本就更有资格办曲水台上的宴席。 “秦贤侄说笑了,老夫在宫中多年,办过的宫宴无数,每场宫宴都是君臣尽欢,这其中的繁杂又如何不能应付?”刘雪松曲指轻轻敲着桌面,看着对面的两人悠悠道,“两位贤侄在京中开酒楼半年,就将秦记酒楼的生意打理得红火,京中百姓谈起秦记酒楼,都夸你们的菜色好,这次关宴若是秦记酒楼能承办外面的宴席,对京中百姓来说也是一桩喜事。” 君修远挑了挑眉:“刘大厨在宫中当差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御膳房里几番更替,诸位主子和大臣们的口味喜好早就不似从前,再说了,秦记酒楼再火红,哪里比得上能在晋州称第一的福照楼?刘大厨既然称我二人一声贤侄,不如就怜惜一下我们这初出茅庐的小辈,将曲水台的宴席让给我们吧?” 君修远说着,在桌下踢了一脚一直默然瞧热闹的拓跋弘。 拓跋弘回过神来,正色道:“君掌柜说得不错,这流觞阁的宴席比曲水台上的规模大数倍不止,秦记酒楼虽有越家做担保,可比起家底和资历来,还是刘大厨更胜一筹,陛下对此次关宴十分重视,鸿胪寺既然负责组织审核之事,必然是要将每一个环节都打点妥当,不能有任何纰漏的,刘大厨既然愿意出资出力为关宴尽一份力,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承接了流觞阁的宴席吧。” 虽说他们这些官府不能插手关宴,可合理的建议还是可以提的。 “你们如今是打定了主意要办曲水台上的宴席,还仗着在鸿胪寺有关系,要借鸿胪寺的口来欺压老夫这个初到盛州的人了?”刘雪松端了许久的笑终于没了,皱眉看着他们。 秦记酒楼跟鸿胪寺的关系,都不用他费心打听,单看他们这几个月在奇秀坊里任意妄为就能知道,何况这次给他们担保的还是越家,这君修远跟摄政王是什么关系,整个大齐都知道。 拓跋弘抿了抿唇:“刘大厨慎言,我们鸿胪寺只负责组织,可不敢违抗圣命插手,这宴席到底谁来办,还是要你们两家自己商议的。既然几位意见难统,不如就按以往的规矩,请了公正之人来主持,先比一场,赢者先挑如何?” “刘大厨若是不愿退让,便也只此一法了。”秦月瑶先答了一句。 “两位掌柜咄咄相逼,想来也只能比上一场了,”刘雪松挑了挑眉,看向秦月瑶,“只是老夫若与秦大厨比,赢了也只会叫人说老夫欺负后辈,秦记酒楼若是要与醉霄楼赛一场,便另选一人来与老夫比试吧。” 第585章 一脉相承 第585章 一脉相承 三人从同祥客栈出来,又乘车往京城东郊去,打算先去看看关宴举办的场地。 刘雪松将他们送出客栈时,脸上依旧噙着笑。 马车刚动,坐在窗边的秦月瑶咬牙一拳砸在车壁上:“这刘大厨也太不要脸了!” “就是,桑大厨不在京城,比赛就在后日,他这般不是故意刁难吗?!”君修远也满目愤然。 刘雪松说若是要比,他也只和桑璟舒比,否则就按先来后到的顺序,让先入选的醉霄楼来选。 开始还和和气气的刘大厨说起这事的时候,可是半点都不和善,冷了一张脸,说他们若是不服,就到陛下和太后面前去论断。 “其实这流觞阁的宴席规模虽大,但是菜色上用不着像曲水台上那么精致,不必用那么多名贵的食材,花销算下来或许还比曲水台上少。”拓跋弘被刘雪松最后那句说得心慌,这会儿见着秦月瑶他们这般,委婉地劝到。 这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场关宴,上头再三叮嘱了要办好,若是因着两家商谈不下闹到圣驾面前去,别说他们最后可能承办不了宴席,就连鸿胪寺都要被责问。 “拓跋大人话虽不错,可刘雪松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若是不比退让,岂不是主动认输了?”秦月瑶蹙了蹙眉,沉声道,“师傅三天前来的信说他在晋州打听福照楼的事情,今日传信请他回来,应该能赶上后天的比赛。” 她生气的不是刘雪松非要与桑璟舒比赛这件事,而是气他说的那些话。 刘雪松说当年她师祖邹阳青与韩永璋的比赛只是险胜,这输赢其实一直有争议,所以韩永璋虽输了菜谱,可这天下第一厨的名号也还是他的。 而在沧澜城的时候,她与高盛铭的那场赛事,本是因高盛铭心浮气躁,最后弃赛,也没有真正从菜色上来论个输赢。 这三代人已经赛了两场了,是时候该让他们这两个得了两位名厨亲传的得意弟子来比一场了。 邹老先生的比赛她不太清楚,可高盛铭那次,她早在前面那场正规的大赛上就赢了他,后面的加赛也是高盛铭眼见他慢了一筹,已现败迹,输不起才动手的。 如今见刘雪松这般,她才觉得,高盛铭从刘雪松这里学到的可不只是厨艺,这不要脸的做派简直也是一脉相承的! “既然恩人这般说,那下官便先张罗着比赛的事情,恩人放心,这次请的评委必当公正。”拓跋弘叹了口气,这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 这比赛找评委的事情轮不到他这个新官去操心,要等鸿胪寺卿来定夺。 只是瞧刘雪松那般,他就怕这比赛之后还会横生枝节,把事情闹到陛下面前去。 “我说你一个夜北人操这么多心做什么?若是事情真闹起来,你最多被革职责问,不是正好可以回夜北去当你的亲王宠臣?”君修远见拓跋弘这般,不由得笑了。 可不只是现在,早上拓跋弘去秦记酒楼找到他之后,这一路婆婆妈妈嘱咐了他许多琐事,还与他请教了一下诸如怎么讨好上司,跟同僚和下属打好关系的问题。 拓跋弘在鸿胪寺领的本就是个闲职,差事不多,俸禄也不多,本也只是叫他在鸿胪寺闲养的,他倒好,操的心只怕比鸿胪寺卿都多。 朝中本就有许多人对留了拓跋弘这个夜北人在京中做官这件事不满,指不定都想着趁这件事发,好将这夜北探子送回草原上去呢! 拓跋弘一听自己会被革职送回夜北,身子一抖,脸色更苦了:“君侯爷就别吓下官了,就这么回去,那耶律老……大汗王定会重罚的。” 他在这里被革职只是丢脸,这般灰溜溜回夜北去怕是要送命了。 “拓跋大人放心吧,秦记酒楼得鸿胪寺这般宽待,此次不管比赛结果如何,一定都会办好关宴,不会叫鸿胪寺为难的。”秦月瑶白了一眼故意吓人的君修远,笑着宽慰拓跋弘。 别的不说,拓跋弘为着他们承办关宴之事费心出力,他们跟刘雪松的是私仇,再怎么闹,都不会因着此事影响到关宴的。 举办关宴的曲江园在京郊东南的曲江边,这里原本只有几座亭台,自第一次关宴在这里举办后,过往数十年间几经扩建,如今的规模比当初已经大了数倍不止。 这曲江园建得与寻常的林园不同,进门一道长阶往上,九十九道石阶之上便是官家宴席的主场曲水台。 曲水台上修了豪阁高楼,站在楼顶,能俯瞰远处的京城,将万千景色尽收眼底。 曲水台右边是大帐围起来的宽阔草场,如今场上已有许多人在打理修剪,拓跋弘说那里是马球场,三天的关宴,宴席结束后,那里会有几场盛大的马球赛。 旁边还有些修筑精美的楼阁,也是供赴宴的官员进士们宴席后休闲玩乐的地方。 曲水台的左边就是流觞阁,庭院修得精美,最左边没有院墙,是与外面连通的,是供平明百姓进出的地方。 拓跋弘带着他们将整个曲江园都逛了一遍,将关宴时他们要做些什么,能在哪些范围活动都大致讲了一遍。 等得最后逛完流觞阁,秦月瑶又对曲江园外顺着江边搭建的棚屋感兴趣,非要拉了又累又饿的另外两人去瞧瞧。 “这些是给京中摊贩的,关宴那几日到场的客人众多,在这外面开市摆摊,虽然只有三日,听说也赚得不少。” 拓跋弘一路领着他们沿着搭建起来的临时街市往外走,快走到头的时候,指了指街口排长队的人群:“从前这曲江园外无人管,关宴前几日常有为了争抢摊位打架斗殴之事发生,而且摊贩们到处摆摊,也影响园里的活动,所以朝廷下了规定,只在这流觞阁外开街市,由官家搭建督管,出租给摊贩们。” “出租?这三日的租金要多少?”秦月瑶看着那长桌旁的官员们忙着收租金登基,对面摊贩们拿出来的都不是铜板而是碎银子,有些诧异地问。 拓跋弘刚要开口,却被桌前的骚动打断。 “去去去,你一个小乞丐来凑什么热闹?滚远点要饭去。”桌前一个鸿胪寺的官员瞥了一眼对面穿着得破烂的孩子,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转头示意旁边的衙差赶人。 “我不是乞丐,我是来租摊位卖饼的!”瘦弱的孩子被一个衙差揪住了手臂,他挣扎着大喊,手里捧着的食盒“哐当”落地,里头装着的几块大饼全都落到了地上。 “等等!放开那孩子!”君修远反应最快,留了还站在原地的其他两人,扬声喊了一句,快步走了过去。 第586章 只装了一个词! 第586章 只装了一个词! “厉害啊!”秦月瑶眼看着君修远快步上前去,挥开那衙差的手,不由分说将小男孩护到了身后,皱眉与鸿胪寺的官员理论,突然眨眼赞了一句。 拓跋弘挑了挑眉,还是顺着她的话道:“君侯爷侠义心肠,的确叫人佩服。” “我不是说他,我是说那饼。”秦月瑶摆了摆手,眼瞧着那边暴脾气的衙差要上前来连君修远也一起拖走,忙快步上去阻止。 鸿胪寺的官员和衙差们都未曾见过这位承恩侯,等得听拓跋弘介绍后,都忙不迭地作礼道歉,直说误会。 “君侯爷,拓跋大人,不是我们有意为难这小子,而是这小子真不是商贩,就是个乞丐啊!”负责登记的官员见他们都护着那个要来买饼的孩子,叹气为难道。 这曲江园外的铺子有限,为了让赴宴的客人们玩得舒心称意,出租商铺时不仅讲究先来先得,还要对商贩们的身份和贩卖的商品进行筛选,力求质地上乘价格公道,还要花样繁多。 卖什么商品先不说,这孩子虽然给得起二两银子的租金,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可能真给他个铺面? “你们都没有好好问过,怎可就这般以貌取人,说他是乞丐?”君修远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孩子,没好气地说。 虽说这孩子穿着粗布麻衣,满身的补丁还有破洞,可瞧着干干净净的,说不定就是京郊村落里穷苦人家的孩子,当初去白石村的时候,他瞧着云深和云薇穿得也没比这好到哪里去呢! 这长桌后面五个官员,长队前面的是做登记的,往后才是逐一盘问的,这孩子才刚抱着食盒到桌前呢,就被说成是乞丐要赶走,这不是以貌取人是什么? “回禀侯爷,不是下官说他是乞丐,是他真就是乞丐啊,侯爷平日必定不怎么去城南,这小子叫秦立,最喜欢在海清街上乞讨。”那登记的官员哭笑不得地说,“侯爷若是不信,自可问问秦立。” “我……”秦立见三人看向他,抓紧了手里用布包着的铜板,咬了咬唇,支支吾吾不知如何答。 “下官若是将摊位租给了他,回头他若是没钱经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对后头的诸位商贩也不公平?”官员见三人面色都变了一变,又继续说。 “我不会浪费的,我已经攒够了做饼的钱和油面,只要你把摊位租给我,我一定能让我的饼摊成为关宴三天里生意最红火的摊位。”秦立听那官员这么说,忙将手里的布袋摊开,叫他们看自己手里沉甸甸的铜钱。 这钱他讨要积攒了两个多月了,除了租金,之后要用来采买食材的钱也都够了。 “这也不行,上头有规定,来租摊位的必须是京城里行商两年以上的商人。”桌子后的官员看了一眼那袋钱,还是摇头。 拓跋弘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那官员:“有这条规定?本官怎么不知?” 鸿胪寺卿有心带他历练,这些规章制度他都是清楚的,并不记得有这一条,只说是身家清白的人便可,难不成是他最近太忙,记错了? 那登记的官员没想到他说得都这般明显了,自家大人还来拆自己的台,脸色一白,无奈地看向旁边的同僚。 “拓跋大人,我们这也是为了办好关宴,若是放任一个小乞丐到里头摆摊,回头他银钱不够,做出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闹出了事情来,上头不得追究咱们鸿胪寺?下官可听说了,这小子手脚不干净!”一旁负责审核的官员忙搭腔到。 他们不租摊位给这孩子,理由再明显不过了,只是觉得一个乞丐来摆摊太丢人了而已。 “没错,那混蛋不仅是个乞丐,还是个贼!上个月他还偷我家的鸡来着!”后面排队的人群里有人扬声,忿忿地插了句嘴。 “雷老三你可别信口污蔑,你家那只老母鸡分明是你偷偷抱去换酒喝了,你怕你媳妇责骂就把这种事情栽到我头上,你要是再乱说,咱们就叫上你媳妇去找卖酒的魏老头对质?”秦立听到这话,扬声吼了回去。 排队的众人听得他这般说,哄然笑了起来,城南的商贩们都知道,这雷老三是个出了名的怕老婆,他家那母老虎管天管地,秦立这般说,倒也可能是真的。 雷老三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挽了袖子骂了一句,又不好从队伍里出来揍人,只能恶狠狠瞪了秦立一眼。 “既然规定没有说必须得是京中行商两年以上的商家,这孩子又有手艺和足够的钱,诸位大人何不按规矩审上一审?”秦月瑶听得秦立的话,也笑了,她从钱袋里拿了几块碎银子递给秦立,“这点钱足够你买食材打点铺子了,你且拿着。有这些做担保,想来诸位大人也不用担心他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秦立见她递过来的银钱都比自己手里攥着的那些铜板加起来多了,他抿唇想了想,伸手接了钱,仰头对这秦月瑶笑道:“多谢夫人赏。” 他常在城南街头乞讨,眼瞧着那两个与她过来的两个男子不是大官就是侯爷,想来这位年轻的夫人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家眷,人家大抵是瞧他可怜,帮他出头给他赏赐,他也急需得这笔钱,在这个时候也不会硬气着不要的。 “若是能租到摊位,夫人下次来赴宴的时候,一定要来小的饼摊上坐坐,小的请夫人吃饼。” 秦月瑶垂眸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几张饼,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赴宴的,我是奇秀坊秦记酒楼的掌柜,今日一遇也是有缘,回头你若是有空,可以到奇秀坊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秦月瑶给了钱之后,三人也没急着走,等看着几个官员沉着脸将秦立的身份都核查了一遍,租了个摊位给他之后,才一起离去了。 回城的马车上,拓跋弘看着若有所思的两人,笑道:“二位还真是侠义心肠。” 这种事情,换做旁人只怕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们倒好,说出手时就出手,连个萍水相逢的乞丐都要帮上一帮。 “嗯?”君修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回过神来,“这是自然,本公子素来心善。” “是吗?我还以为君公子跟我一样,是瞧上了他的手艺呢。”秦月瑶一路都在想秦立那饼里到底放了些什么,这会儿听他们说话,不由开口叹到,“他做的饼虽然看着平常,可刚刚开盖落地的时候,那香气,绝非寻常手艺可比,简直就是美味到惨绝人寰。” 君修远刚想应和,听得秦月瑶的话,眼角抽了抽,语重心长地看着她:“你这学问真该去找师先生好好教教!” 上次形容他的时候也是用的惨绝人寰,他真怀疑秦大掌柜这脑袋里就只装了这个一个词! 第587章 她把我当亲哥哥? 第587章 她把我当亲哥哥? 秦月瑶回了酒楼才发现,自己一夜未归,这会儿酒楼里等着找她有事的人还真不少。 除了在门口等了许久的苏眉和里头坐在桌边一个慈眉善目的男人外,还有从厨房里出来的桑璟舒。 看到桑璟舒回来,不止是秦月瑶,连君修远和拓跋弘都分外惊喜! 刚还担心桑璟舒赶不回来,他们要被刘雪松那个油滑的老头给欺负了,却不想桑璟舒居然这般及时地回来了! 秦月瑶压了心里的欢喜,先问了那陌生男子的来意。 来的是摄政王府的贺管家,他跟秦月瑶见了礼,将这几日打探整理的册子交给了秦月瑶。 他本是奉命昨天下午过来给秦月瑶汇报柳絮衣手底下那几家铺子的情况的,可下午过来的时候不仅没找到秦月瑶,秦记酒楼也关门了。 他在外面等了一个下午也没见秦月瑶回来,只得回了王府,今日一早又过来办耽搁了的差事。 秦月瑶这才想起昨天早上墨冥辰出门的时候跟她说起过这件事,只是后来事忙,从鸿胪寺出来后她就将这件事情彻底给忘了,还叫贺管家在门口等了那么久,越说越觉得过意不去,连连告罪。 贺管家不仅给秦月瑶汇报了各家铺子的情况,还说老夫人让她有空常往王府去坐坐,最后还给两个孩子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他过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师先生去王府拜会,师先生既然回京了,学院应该没两日就能开学了。 在账台后捣鼓桑璟舒给他们带回来的新玩具的云薇一听这话,神色一沉,拉了云深飞快往后院去。 上个月放假前师先生给他们布置了好多功课,要他们回家也不能忘了学习,这一路去宁州,她早就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眼看快要开学了,她这本子上还白白净净的呢,得找哥哥帮忙写功课才行! 苏眉是来辞行的,说是苏奶奶身子大好了,想去幽州走亲戚,打算明天就动身。 “先前不是听说你病了吗?这病才刚好就急着走?”秦月瑶许久不见苏眉,听说她病了,本还想晚点抽空去张家看看,却不想苏眉这么快就来辞行了。 “奶奶挂念着远在幽州的婶娘,想早点去投奔,这些时日承蒙秦掌柜照顾了,苏眉无以为报,只能叩头答谢秦掌柜的大恩了。”苏眉眼神有几分躲闪,说着便要俯身叩头。 “不是说了别动不动就下跪的吗?这几个月你在酒楼里帮了我不少忙,我该谢谢你才是,”秦月瑶一把扶住了她,不让她跪下去。 “秦掌柜对苏眉有救命的大恩,这一别也不知何日能再见,这三个响头,您就受了吧。”苏眉却是挣开了秦月瑶的手,就在这酒楼大门口屈膝朝秦月瑶跪了下去,重重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行此大礼,不止是因为感恩,还是因为心怀歉意,有对秦月瑶的,还有对摄政王的。 秦月瑶听她一番话,被她这么一弄,倒是有些感伤了。 她跟苏眉认识也有半年多了,苏眉与李三全他们都是陪着她帮着她一路走过来的。 聚散终有时,可那一句“不知何日能见”终是叫人心伤。 秦月瑶将苏眉扶了起来,本说要给她和苏奶奶摆宴送行,苏眉却推辞说行李还没有收拾好,要回去打点,竟是连酒楼里都不能多待了。 “这些你拿着,你们去投奔亲戚是好事,只是幽州路远,苏奶奶年纪大了,这一路你们可要好生照顾自己。”秦月瑶从账台下取了二十两银子给苏眉,嘱咐道。 “秦掌柜如今要承办关宴,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我们的盘缠已经够了,这些实在不能要。”苏眉将那两个银元宝推了回去。 “我现在不怎么缺钱,倒是缺人手,你们要是不那么急着赶路,倒真想留了你给我们帮忙,”秦月瑶笑叹了一口气,硬是将那银元宝塞到了苏眉手里,“这是你上个月的工钱,还有这几个月的奖金,好好收着吧。” 虽然不知道她们去投奔的亲戚家里是什么情况,可这婆孙俩上路多的是花钱的地方,多带些总是好的。 李三全也从厨房里出来,将揣在怀里的小布包递到了苏眉面前打开:“这是我这几个月存的,你拿着路上用,还有这支簪子,是我在沧澜城的时候买的,我不会挑,是流苏帮着选的,她说配你很合适,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不要嫌弃。” 那跟一堆碎银子放在一起的翠玉簪子是先前在沧澜城,他们去逛夜市的时候流苏帮他挑的,不是什么上乘的玉料,也没雕花描蝶,簪头只雕了几卷云纹,简单漂亮。 苏眉平日在酒楼里做活都是男装大半,那些花里胡哨的银簪和坠子她都不用,这玉簪倒是平日也戴得。 他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七夕,本是想在那时候送的。 可七夕苏眉没在店里,回去后他又不好意思,就一直揣到了今天。 “秦掌柜都给了我这么多奖金了,这些三全哥还是自己留着吧,”苏眉看着账台上的碎银子,想了想,拿了那支玉簪,“这个我就收着了,认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你给我送礼呢!” 除了秦掌柜和魏掌柜,平日里帮她最多的还有李三全。 她往日在夏府做事,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李三全的心思,她多少还是明白些的。 便是因着明白,所以往日才常有意疏远。 可临别在即,她与这些人该是此生不复相见的了,留一支簪子,也算是为这段跟大家的回忆留个念想。 “三全哥是个有本事的人,日后好好跟着两位掌柜,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三全哥这些时日对小妹的帮扶,小妹铭记在心,早已将三全哥当亲哥哥待了,小妹也没什么可送的,就在这里祝三全哥日后宏图大展,美满幸福了。”苏眉收了簪子,拱手朝李三全作了个礼,又与众人道别后,匆匆离开了酒楼。 酒楼里的人一路将她送到了门口,刘子期和王全眼看着她离去,对视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李三全还愣在账台前,眼瞧着秦月瑶朝他走过来,眉头蹙了蹙:“她说把我当亲哥哥?” 第588章 不是我做的! 第588章 不是我做的! 李三全被那一句“亲哥哥”打击得心肝脾肺都在痛,这一下午做事也是恍恍惚惚。 秦月瑶本是在与桑璟舒商议比赛之事,眼见崔二又来说李三全打碎了碗碟,她叹了口气,也不急着商议了,叫了李三全一起,跟她和从顾府回来的姜长离往张德家去。 “一会儿我请外公去给苏奶奶诊脉,你要是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话,就抓紧时间说清楚吧。”三人一路穿过长街,拐进小巷,眼看没几步就要到张德家了,秦月瑶嘱咐道,“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她都要走了,有些话也是多说无益。” 别说苏眉瞧得出李三全的心思,她跟魏掌柜还一早就看出来了。 自从在辛口村知道苏眉是姑娘之后,这李三全对苏眉就少了几分当初义气相帮的兄弟情,多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只是苏眉这都要走了,听她先前的话,也是想断了李三全的心思。 这有些话不说是遗憾,可说了也未必是好事。 李三全闷声应了一句,垂头盯着脚尖往前走。 “我这来京城才三天,就已经出了三次诊,你说我要是在京城开家医馆,生意该有多火红?”姜长离提着从顾府回来时顺路买的药箱,琢磨道。 先前在顾府,他给那小娘子下针开药之后,还跟头先过去的那个大夫聊了一下,他发现这京城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有钱的病人。 赚钱还是小事,关键是在万蛇寨关了二十年,如今出来,他是分外怀念那种给人治好了疑难杂症后,对方千恩万谢,满眼崇拜地夸他是神医的成就感。 听她外孙女的打算,是要把他留在京城给她撑腰了。 这终日留在宅子里养老也是无聊,倒不如做点利国利民的好事。 “外公想行医坐诊,哪里用得着另开医馆,您二十多年前不久已经在京城买了一家了吗?”秦月瑶听他这般,笑着道。 她娘的嫁妆里,其他铺子的盈利都不算大,独灵芝堂一家,如今已是做到了京城第一。 若是将灵芝堂拿回来,她外公想要行医坐诊,治病救人还不容易? “你不说我还给忘了,那位杨大夫就是灵芝堂的呢,就他那样的医术,还敢夸口京中第一?”姜长离想了想,伸手搭了秦月瑶的肩,小声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要怎么收拾慕家?有什么需要外公帮忙的地方,可千万不要见外,只管吩咐,保证事事给你办妥。” “情况都打探清楚了,只是还有些事情需要确认和准备,外公就先闲养一阵,等关宴结束后我们再好好谋划吧。”秦月瑶看了一眼依旧沉醉在自己哀痛里的李三全,抿唇笑着说道。 这刚回京就事事都涌到面前来,他们不也得分个轻重缓急一桩桩应付? 苏眉本是在小院里收拾行李,见着他们过来,颇有几分惊讶。 听秦月瑶说请了姜长离来给苏奶奶问诊,忙将他们往屋里请,还说要去烧水倒茶。 “我们在这里给苏奶奶诊脉,三全你去帮着苏眉泡茶吧。”秦月瑶眼见苏眉出去,挥手让李三全也跟了上去。 能帮的她都帮了,这结果如何,就看李三全自己了。 苏奶奶自前阵子喝了秦月瑶给的泉水后,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可以下床走动了,之后又请了大夫看病调养,如今已是行动如常。 她在京中颇受秦记酒楼的人照顾,这次苏眉说要带她走,她本是想去酒楼逐一答谢众人对她们的帮扶之恩的,奈何苏眉不答应。 这会儿听苏眉说秦掌柜过来,忙从里屋出来迎人。 秦月瑶就见过苏奶奶三次,第一次是在辛口村的火场,苏奶奶在大火里意识模糊,最后昏迷不醒,后两次是她们搬到京城来之后,那个时候苏奶奶还带病,神志似乎也不太清醒,因着每次见到她都一副惊惶无措的模样,秦月瑶怕影响到苏奶奶的病情,就没再来拜访了。 苏奶奶从屋里出来,看到站在堂屋里的两人时,神色一滞,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她先前病得重,那场大火之后,不止是不能卧床不起,这神志也有些模糊了,平日里的事情多是过眼就忘,对于先前病中见过秦月瑶的事情已是半分印象都没有了。 后来病好了,她常听苏眉提起这秦掌柜,还想叫苏眉请回来让她答谢的,可苏眉口中的秦掌柜一直事忙,却不想今日一见,看到那张脸,过往那些深埋的记忆又浮上了心头! “苏奶奶,我是秦记酒楼的秦月瑶,先前咱们见过的,”秦月瑶转头见苏奶奶出来,拱手作礼,笑着介绍,“这是我外公,他精通医术,我们听说苏奶奶要去幽州投亲,特意过来给苏奶奶诊诊脉。” “姜……姜教主……”苏奶奶目光从秦月瑶身上落到一旁的姜长离身上,她双目圆睁,抖得更厉害了,“不是我……不是我做的……都是……” 苏奶奶突然抱着头急缩到了墙脚,颤巍巍低喃:“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别来找我!” 秦月瑶见她这般,朱唇紧抿,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头先苏奶奶见她时反应激烈,苏眉说苏奶奶从前发病时也曾这般过,她便也没往旁处想,只当是自己这长相只怕是有什么不妥,总是能叫苏奶奶病发。 可如今见着苏奶奶这样,她恍若醍醐灌顶,猛然猜想到了苏奶奶这般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这老人家还认得我?”姜长离蹙了蹙眉,瞧着那怕得抖个不停的苏奶奶,明明对付比他年岁还小,那一声“老人家”他可是叫得十分顺口,“怕成这样,不会是我从前的仇家吧?” 他从前行走江湖,救人不少,结怨可也不少。 “苏奶奶从前见到我这张脸也是这样的反应。”秦月瑶眼瞧着他们走进一步,苏奶奶就抖得更厉害,便也顾不得外头李三全还有事跟苏眉谈了,沉声答了一句,扭头飞快地出去找苏眉了。 第589章 真正的奇术 第589章 真正的奇术 苏奶奶缩在墙角惊慌失措,颤抖不止,苏眉安抚了许久才让她安静下来。 苏奶奶一见秦月瑶和姜长离就害怕,他们没办法上前询问,只能让月照去寻墨冥辰过来。 墨冥辰是从京兆衙门过来的,清水县衙那桩二十七年的旧案封存已久,如今想要继续追查,还得下令让京兆衙门到沧州抽调卷宗。 前些时日夏至他们将二十三年前曾在威远侯府当差,却在姜琳出事前后离开侯府的下人都查了一遍,几经周折,终于打探到当年柳絮衣在姜琳怀孕七个多月时曾派了两个侍产嬷嬷到姜琳身边伺候,其中一个一直留到了姜琳生产,却在姜琳出产房后的第二日就消失无踪了。 还有一个姓崔的嬷嬷,原是柳絮衣从外面请来的产婆,到了姜琳院子里之后,不过十日就走了,直接不告而别,甚至连月俸都没有领。 亏得崔嬷嬷是柳絮衣从外面找来的,柳絮衣或许不想太引人注目,便选了崔嬷嬷这样一个在京城没有太多亲戚,也没什么名气的产婆。 也是因着这般,崔嬷嬷不告而别后,她跟儿子儿媳三人都在京城销声匿迹。 那些后来进出产房以及在姜琳院中伺候的人,在姜琳出事后,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夏至他们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查到那个崔嬷嬷一家离开威远侯府后其实没有走远,而是在邺水城安了家。 这几日夏至他们一直在邺水城暗中盘查,大海捞针了几日毫无结果,却不想他们要找的人原来早就在他们眼前了。 墨冥辰过来之后,苏奶奶已经神色如常了,可不管是对于自己刚刚失控之事,还是二十多年前在威远侯府里发生的事情她都决口不提,只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墨冥辰问了许久也不得结果,又见她说话间不住往窗外看,一颗心惴惴不安总是吊在等在院里的两个人身上,他也无法,只能嘱咐了苏眉照顾好苏奶奶,留了谷雨和惊蛰在暗中守着后,与秦月瑶他们一起往秦记酒楼去。 “她对我们有所戒备不愿开口,或许可以请苏眉试试?”秦月瑶想着苏奶奶的先前几次见她的反应,轻叹了一口气。 就算苏奶奶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可刚刚见到她的时候反应还和先前在病中一样,甚至比病中时还激烈。 这像是一种在大惊大惧之后的应激反应,不是她说些话开解安抚就能很快治愈的。 想要从苏奶奶那里听到当年发生的事情,他们这些人去问只怕难寻真相,还得找一个与她相熟的人才行。 苏眉是苏奶奶的孙女,是跟苏奶奶最亲的人,有些话请了苏眉帮忙去问,或许苏奶奶会愿意开口。 墨冥辰听到这话,微微一顿,摇了摇头:“她提起旧事时那般害怕,想是当年在威远侯府她是真看到、听到了什么不该看、不该听的,这才急着逃命,如今我便是许诺护她周全她也连只言片语都不愿多言,又怎么会将这样的事情吐露给她如今唯一的亲人,让她也身陷险境?” 其实如果苏眉真的是苏奶奶的孙女,有她帮忙,或许能让苏奶奶开口。 可偏偏现在那个苏眉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苏眉,也不过是半年前到苏奶奶身边的而已,这种事情,苏奶奶如何会与她说? 再者,有下毒行刺之事在前,他如今对苏眉半点信任也无,关于威远侯府的事情,他并不想让苏眉知道得太多! “她若只是那柳絮衣送到琳儿院里的产婆,今日有如何能一眼认出我来?”姜长离负手走在他们身旁,突然挑眉说道,“她既然认得我,说不定与我们家是旧识,既然我们要问的是旧事,你们也不必操心去想其他法子,交给我去问便是。” “外公对苏奶奶有印象?”秦月瑶转头看他。 刚刚在堂屋里,她就看到她外公看着发抖的苏奶奶若有所思,眼神也是意味深长。 她当时也说不好外公这般是在观察苏奶奶的症状,思考苏奶奶的病情,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这会儿听姜长离这么说,她到更觉得奇怪了。 “有那么一点吧……”姜长离眨了眨眼,见秦月瑶盯着自己,笑着岔开了话题,“现在要紧的是你店里的事情,还有赶紧回去给你娘写信,问问她对那崔嬷嬷有没有印象?” 不管刚刚还是现在,其实姜长离对那苏奶奶,也就是墨冥辰打探到的那个崔嬷嬷半点印象都没有。 姜琳怀孕和出事的时候,烨火教里也正水深火热的一片。 因着教中诸事,他当时甚至连女儿怀孕都没能到京城来探望,这事想起来便多的是无奈和愧疚。 撇开这些不提,他既然当初没到京城,自然是不认得什么崔嬷嬷、李嬷嬷的。 之所以让秦月瑶他们放手,让他来问,是因为他有一个问讯逼供的好本事。 烨火教中奇术甚多,可对外展现的多是些障眼法,真正称得上奇特的,只有两个而已。 一个是明河圣女所修习的指间风雨,列阵施术,能让与之立下血盟的人内力大涨。 另一个就是控魂术了,近五十年来,烨火教上下习得此术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清辉。 因为烨火教的心法奇特,所以修习心法所得的内力也异于寻常。 他不知道这控魂术是哪个前辈研究出来的,只是施术时,可以内力影响对方心神,控制对方的神志,中此术者只能任施术者摆布。 清辉当年就是因着在此术上颇具天赋,才被他破例收为亲传弟子的。 可惜了那混账徒弟将这本事用来对付他,当年唆使了那么多高手围攻他。 这控魂术他已经多年没用过了,今次正好有了这个机会,倒可以在苏奶奶身上试上一试。 三人从张德家回来,刚进酒楼,就见原本为了赶功课,连午饭都在书桌旁吃的云薇正抱着一盘桃子往后院跑,跟在她身后的流苏手里捧着的,是他们原本用来供奉彭祖的香案。 “你们这是做什么?”秦月瑶见这阵仗,快步跟上去,奇怪地问了一句。 “妹妹听了拓跋叔叔讲的故事,这会要烧香拜神许愿,求长生天帮她写完功课呢。”云深抱着书本站在小院里,看着帮云薇在院里搬桌子摆香案的几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590章 他想回家 第590章 他想回家 墨冥辰愣了一下,蹙眉道:“拓跋弘跟她说了什么?她又不是夜北人,拜什么长生天?” 长生天是夜北蛮族信奉的天神,是蛮族人心中最至高无上的神明。 信奉神明本是常见之事,他母妃信佛,几个皇叔里也有信道炼丹的,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家女儿也不知被拓跋弘怎么给忽悠了,这会儿居然也信长生天了? “拓跋弘呢?”墨冥辰抓了端着盘点心从厨房出来的君修远,咬牙切齿地问。 君修远被他一拽,忙抱紧了怀里的点心:“回鸿胪寺当值去了啊,你找他有事?” “这是怎么回事?”墨冥辰见他神色淡然,还唤了云深把当贡品的点心拿过去,脸色更是沉得厉害了。 “你女儿要拜神啊,我们帮着摆案呢。”君修远挑了挑眉,看着桌案旁踮脚摆贡品的云薇,笑着道。 墨冥辰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这种事情是能随便做的?他们跟着胡闹便罢了,你也不管管?” 平日他们纵着两个孩子玩闹便罢了,小孩子都贪玩,可这求神拜佛之事是能随便做的? “这有什么,云薇就是功课写不完,心里着急才临时抱……抱神脚而已,对神明有敬畏之心是好事,你小时候还去央了瑞王爷带你去春风渡拜酒神呢,拜完之后没什么成效,都不用我们告诉她,她自己就知道这些都是不可信的了。” 他们这些人,过往经历了太多人心险恶,盛衰更迭,早不信这些神明庇佑之事了。 云薇这般举动,在君修远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年少天真的玩闹之举罢了。 云薇还不满六岁呢,平日又喜欢听那些神怪的故事,今日听拓跋弘讲了长生天的故事,想要拜拜也没什么的。 她爹十三岁的时候可还央着瑞王爷大张旗鼓地去春风渡拜酒神,说什么只是应时应景之举,其实那心里头求的是什么,他们心里可都清楚。 秦月瑶被云薇这举动吓了一跳,早在君修远与墨冥辰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跑桌案边去了。 眼瞧着云薇摆好了贡品,她拉了云薇来问怎么回事? 她就出去了两个时辰都不到,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样了?! “拓跋叔叔说这支镯子里面住着长生天神,长生天是草原上最伟大最仁慈的神,会保佑每一个牧民,实现每一个诚心许下的愿望。”云薇将戴在手上的藤镯褪了下来,递到了秦月瑶面前。 “所以你想烧香拜神,让长生天神帮你写功课?”秦月瑶看她一脸认真,哭笑不得地问。 “也不是,”云薇抿了抿唇,摇了摇头,“拓跋叔叔还说只要诚心祭拜,就可以让天神听到我心里的话,我就想跟长生天说说话。” 功课有哥哥教她做,她不需要天神帮忙的。 只是今天去问了拓跋叔叔长生天的事情后,她就很想试试,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跟这藏在镯子里的天神说话? 秦月瑶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事比她想的还复杂了。 如果云薇只是因为功课写不完,想要求神拜佛就罢了,小孩子嘛,听到这些神仙鬼怪的故事,总是会信以为真,这就跟外国的小朋友相信有圣诞老人,他们小时候也相信寺里有佛祖庇佑,天上的云层里藏着神仙一样。 可她女儿这样不太对劲啊,先前他们也给她讲过一些神明的故事,可没见她这般郑重地要烧香祭拜,跟神明说话的。 “跟那长生天有什么好说的,你见都没见过他,有什么愿望你跟月神说啊,月神娘娘神通广大,什么都能帮你实现的。”姜长离在一旁笑着搭了句腔。 烨火教是南泽圣教,教中就供奉着南泽巫民们信奉的月神。 虽说他也不大相信这些,可作为烨火教圣女的女儿,他们家云薇就是要拜,也该拜月神才是,拜一个北陆蛮族的神做什么? “外公!”秦月瑶本就已经觉得头疼了,见姜长离还来添油加醋,蹙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她自认平日虽然对孩子们约束不多,想让他们自由自在地成长,可在是非对错上不管是她和墨冥辰,还是身旁这些长辈,对孩子们的教导还是颇为严正的。 只是今天这种事情,她还是头一次遇到,眼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不是的,我见过长生天神的!”云薇听到太姥爷的话,马上严肃地摇了摇头,“我昨晚就见过,长生天神是一个大树,他还跟我说话了!” 姜长离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俯身蹲了下来,平视云薇:“你在哪儿看到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小丫头这模样,倒是像极了姜琳小时候。 当初姜琳漫山遍野乱跑,一次在山林里迷了路,等得被他和夫人找到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浓。 当时只有六岁大的姜琳跟他们回去之前,还认真地对这天上那一弯新月拜了三拜,说她在林间迷路的时候看到了月神娘娘,是月神娘娘告诉她不要怕,让她在树下好好等着,等爹娘来接她。 那话当时把他吓得不轻,还让人漫山遍野地搜索了一夜,确定山中没有可疑之人后才放下心来。 不过现在想想,小琳儿当时那模样,倒也十分天真可爱。 “我戴着镯子睡觉的时候梦到的,我看到了一棵绿油油的大树,那大树还跟我说话,说他想回家。”云薇看着自己手上的藤镯,认真地说。 前天拓跋叔叔把镯子送给娘亲后,娘亲就把镯子给了她。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支镯子,而且上面的装饰十分好看,她一拿到就喜欢得紧,套在手上就不愿意取下来,可娘亲说睡觉的时候不能戴着,昨晚是因着娘亲和爹爹都没回来,她趁着流苏姐姐不注意,睡觉的时候悄悄把镯子又套回了手上。 然后晚上就梦到了那棵大树,那棵树不仅有满树的绿叶,连树干和树枝都是绿油油的。 她还听到了梦里有声音跟她说话,断断续续的,一直在说他想回家。 她从前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本是想告诉娘亲的,可娘亲中午才回来,又一直在忙,正好拓跋叔叔看到她手上的镯子,给她讲长生天的故事的时候,听她说了那个梦,就告诉她那一定是长生天在跟她说话! 第591章 有你在,出不了什么问题 第591章 有你在,出不了什么问题 “只是个梦而已,当不得真的。”墨冥辰在一旁将云薇的话全听了,走到桌案前对她说道。 面上虽不显露,这心里却对拓跋弘恨得咬牙切齿。 虽说拓跋弘对他有恩,可日后若在再这般乱教他女儿,他一定立马把这到处传播夜北风俗的拓跋大人送回家! “你爹爹说得对,只是个梦,不能当真的。”秦月瑶回过神来,从镯子上移开了目光,看着云薇,“长生天是夜北牧民的守护神,他要在大草原上守护他的子民,保护他们的平安,怎么会跑到这镯子里来呢?” “可是……”云薇撇了撇嘴,见爹娘都这般说,便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娘亲,真的有长生天吗?还有太姥爷说的月神娘娘,还有那些神仙妖怪?” 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墨冥辰,随即柔声道:“娘亲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如果天上真的有神仙,那他们也是跟我们一样,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要忙着去帮助那些真正经受苦难的人,像写功课这种小事,我们自己努力就可以完成的,以后就不要去麻烦他们了。” 她都是个穿越过来,起死回生的人了,再不敢说自己是个无神论者。 虽然说不准这世间到底是否有神明存在,可也是抱着一颗敬畏之心的。 “我没有……”云薇脸上一烫,抿了抿唇支吾了一句,随即点了点头。 “这镯子能先借娘亲几天吗?”秦月瑶又低头看向云薇手里的镯子。 这藤镯上缠着银丝,镶着金扣,跟她那支叫青藤的绞金缠枝镯子完全不同。 可听了云薇刚刚的话,她隐约觉得,云薇的那个梦,不完全只是个梦而已。 云薇所说的那绿油油的大树,还有那句“想回家”,总叫秦月瑶忍不住往青藤身上去想。 那个空间系统本就来自比她原本生活的现代更遥远的未来,从前青藤自己都说这个空间手镯里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他这个随空间而生的系统都不敢说完全了解。 当初镯子从末世送回来,就是因为空间系统被毁,所以要寻人修补的。 如今龙血珠被毁,青藤消失,这会不会不仅仅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新的轮回又开始了? 云薇收拢手指握了握掌心里的镯子,明显有些舍不得,最后却也要是将藤镯放到了秦月瑶手里。 “娘亲只是想看看而已,看完了就还给你。”秦月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拿着藤镯站起身来,张罗着让流苏他们把香案都撤了,又让云深带着云薇回屋写功课去。 “她就是一时好奇而已,你别往心里去。”秦月瑶见墨冥辰看着跑上楼去的两个孩子,神色依旧有些凝重,她伸手握住了墨冥辰有些发凉的手,轻声道。 云薇这般做,在大家眼里不过是玩闹而已,所以才都帮着打点准备。 她知道墨冥辰这般,也不是介意云薇想拜神的举动,只是因为云薇拜的,正好是夜北人的神明。 在夜北五年的事情,墨冥辰平日也并未表现过在意。 有时候到酒楼跟大家吃饭闲聊时,他偶尔还会说起一些当初在夜北所见。 孩子们不知道这件事,就连君修远和流苏他们都觉得,这件事在墨冥辰这里早就没有忌讳了。 可没有忌讳,不代表见到这般情形心里不会难受。 “我只是怕孩子们学些奇怪的东西,”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墨冥辰神色舒展开来,他侧头笑看着秦月瑶,“不过有你这个当娘的在,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他对夜北之事并无避讳,那五年如坠地狱的日子里,也曾有许多如拓跋弘这般帮他助他的夜北人,他恨的是耶律家而已。 他对拜神之事也不抵触,就像君修远所言,他自己小时候还因喝酒丢丑,起了心思去拜酒神呢! 只是骤然看到自家女儿要拜夜北人的神,想着耶律家以长生天的神侍自居,说他们是长生天选定的夜北守护者,他这心里终是有几分不快的。 这么点小心思,也就身旁这人能一眼就察觉。 “谁说不会出问题……”秦月瑶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个多月来,云深和云薇去的地方不少,接触的人和事也多了,偏遇到的还都是些如她外公这般的奇人,见识的都是些超乎寻常的奇事。 昨晚在大院瞧着他们几个孩子喝酸梅汁比赛的时候,云深那仰头猛灌的架势就跟旁边姜长离喝酒的动作一模一样,她这心里可担心着呢。 两个孩子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又好奇心旺盛,她怕再这么下去,自己就真应付不了了! 她现在就盼着书院早点开学,好让两个孩子回归正常的校园生活! 墨冥辰说有事要处理,又匆匆离开了酒楼。 秦月瑶坐在花棚下,看着手里的手镯,想了想,仰头唤倒吊在花棚上玩耍的青儿。 她将手镯递到了青儿面前,想看看它会有什么反应? 青儿歪头看了她几秒,抓起了她手上的镯子。 这东西它早就见过了,小主人自拿到之后就一直戴在手上。 这会儿它将镯子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上套了一套,发现戴不住,想往脑袋上放,有发现钻不进去,捣腾了半天,终是没了兴趣,将藤镯丢回了秦月瑶手里,一把抱了桌上果盘里的桃子就跑了。 “莫非是我想错了?”秦月瑶抬头看着蹲在二楼栏杆上啃桃子的青儿,幽幽叹了口气。 秦月瑶正琢磨着到底是她猜错了这镯子跟空间系统的关系,还是那小猴子真就只是只猴子,跟青藤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突然听得从厨房探出头来的桑璟舒扬声喊她:“瑶丫头,为师准备好了,过来吧。” “准备什么?”秦月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桑璟舒,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扬起了笑,将镯子收入怀中,欢快地往厨房去了。 刘雪松说他要与桑璟舒南菜和北菜各比一道,桑璟舒精于南菜,对这北菜的手艺不太自信,所以想让秦月瑶给他指导一二。 当初她可挨了桑璟舒不少数落,如今风水轮流转,且看她如何翻身农奴把歌唱! 第592章 当老师的料 第592章 当老师的料 秦月瑶是真没想到,桑璟舒当师傅的时候教得好,当徒弟的时候也学得快。 她本还说等着揪点桑璟舒的小错处,终于可以向他从前对她一般,念叨他一下,却不想自己这两道北菜教下来,被念叨数落的居然还是自己。 “师傅不愧是南派名厨,这般精工细作的手法再配上掌握得当的火候,别说南菜咱们杀他个片甲不留,就是这道北菜也能叫他颜面扫地自愧不如。”原本在教人的秦月瑶这会儿跟流苏一起在案台前又开始练习刀工了,手下落刀飞快,还不忘转头夸旁边尝自己做的油爆双脆的桑璟舒。 “刘雪松的厨艺是得韩永璋亲传的,高盛铭只跟他学了些皮毛,两者不可同日而语。”桑璟舒说着,又请了刘子期和王全来尝,“韩永璋收徒不少,只刘雪松一人最得重视,偏他喜欢藏技,只怕韩永璋那些精绝的手艺,自刘雪松之后,就要失传了。” “那样好的本事,若真因此失传,倒是实在可惜,单从这一点上讲,咱们比他们已是更甚一筹。”秦月瑶切完一盘肚丝,转头看向桑璟舒,“师傅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留在京城再给我收几个师弟和师妹,也好将咱们的师门手艺传承下去。” 跟他们比起来,桑璟舒真的是个当老师的料。 教得仔细,又有耐心,还能准确地指出每个人的不足之处,除了教学的时候有点唠叨之外,挑不出其他毛病。 邹老先生遇害之事,如今不止是他们师徒,墨冥辰和丹阳公主也都在查,桑璟舒这次回来,是听说刘雪松来京城,所以回来看看的,正好回来得及时,赶上了他们与刘雪松这场较量。 除了与刘雪松比赛,秦月瑶还琢磨着,要想方设法将桑璟舒留在京城。 她家师傅这性子吧,怎么说呢,有时候真的是太过执拗,如今他们师徒算是与刘雪松师徒杠上了,若是在此之后再让桑璟舒孤身往晋州去,她怕桑璟舒遇到危险。 “眼下最要紧的是比赛和关宴,其他事忙过这阵再做打算吧。”桑璟舒默了默,也没有应秦月瑶的话。 他在晋州的时候打听到了些旧事,只是现在厨房里那么多人在,他也不好多言。 此次的比赛,对他来说不仅仅关系到秦月瑶他们关宴选席,还关系到两家多年的师门恩怨。不管是为了秦记酒楼还是为了他师傅,此次比赛他都只能赢,不能输。 秦月瑶见他又准备再练一次,刘子期和王全还摩拳擦掌,挽了袖子打算跟着做,她给他们腾了案台,也没出厨房,叫了流苏跟她一起和面。 “我今天去曲江园的时候遇到一个做饼的孩子,他那饼瞧着普通,可刚揭盖就香气四溢,闻着里头的馅料不比寻常,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也不知是哪里学的好手艺?”秦月瑶跟流苏讲了和面的技巧后,又到架子前选料。 自曲江园一遇后,她是真对秦立的饼念念不忘。 可惜了那一盒饼全洒到了地上,不然她真想买两块来尝尝。 “师傅说的,不会是城南秦大叔做的饼吧?”流苏霍然抬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秦月瑶手一顿,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那秦立的确是在城南,可这京城的卖饼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他们去曲江园又没带流苏一起,这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我姑姑家原在城南,我从前常去那边,不过秦大叔卖饼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他的饼摊从前生意不错,只是家里有个重病的妻子,几年前为了给妻子治病,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连饼摊和房子都卖了,最后还是没能治好妻子,自己还因伤心过度,跟着去了,只留了一个儿子在世,也是可怜得很。” 流苏叹了口气:“师傅说的,是秦大叔的儿子秦立吗?他现在也跟他爹一样开饼摊了?” 她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秦大叔家的饼实在好吃。 从前她每次去城南探望姑姑的时候,王府里相熟的姐妹们都要让她帮着带饼。 秦大叔卖饼摊和房子给他妻子治病的时候,她们还偷偷凑了些钱给秦大叔,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无济于事。 当时那秦立也就七八岁吧,往日常在饼摊给他爹帮忙,秦大叔和夫人死后,听说秦立去了外地投亲,没想到他如今居然回来了? “这般说起来,那孩子倒是可怜。”秦月瑶没想到秦立家里还有这样的事情,她叹了口气,也没答流苏的话,只是问,“你之后就没去过城南了?” “那之后没多久,我姑姑他们就搬家了,我也再没去过。”流苏摇了摇头。 不止是因为她姑姑一家搬走了,还因着在那之后,王爷就出事了,他们永安王府的人自王爷去了夜北后,在京中就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差池,叫人抓了把柄连累独守王府的老夫人。 这些旧事,老夫人明令禁止了他们再提。 加上今天小小姐闹着要祭神,他们本以为王爷事忙不会过来,所以陪着小小姐玩闹,却不想正好给王爷撞见了,刚刚看王爷匆匆离去,只怕那心里还在生气呢,现在她再提起从前的旧事,显然是不明智的。 “那孩子这次要去曲江园外卖饼,到时候咱们过去,你倒是可以去瞧瞧。”秦月瑶挑了几个食材,也没将秦立是乞丐的事情告诉流苏。 若是如流苏所说,秦大叔家的饼从前真卖得这么好,秦立这次在曲江园外摆摊,应该能赚不少钱,到那个时候,他也该有了开饼摊的本钱了,有这份手艺,日后想来也不用乞讨过日了。 秦月瑶对秦立有好感,最开始的确是被那香气四溢饼惊艳到了,再加上听到他的名字时,更是觉得亲切。 他们可不只是同姓,她家家谱上留名记载最早的一位先祖的名字就是秦立。 那泛黄的书页上浓墨写就的字迹因着一次意外已经晕染开来,只这个名字还留在上面,外公从前跟她说过,这位先祖可以上溯到唐宋时期,是他们秦家厨艺传承的起点。 便是看在他跟自己祖宗同姓的份上,若是关宴后秦立开饼摊的本钱不够,她也是可以再帮扶一二的。 第593章 头上绿油油 第593章 头上绿油油 墨冥辰是和姜长离一起回酒楼的,秦月瑶问起时,墨冥辰也只说他们是在奇秀坊外正好遇到的。 姜长离有些古怪地看了墨冥辰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晚饭后才将在苏奶奶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秦月瑶。 苏奶奶,或者说是从前的崔嬷嬷当年与柳絮衣身边的嬷嬷有几分交情,所以柳絮衣挑人的时候,崔嬷嬷被举荐到了柳絮衣面前。 她原本只是个普通的接生嬷嬷,早年丧夫,当时跟儿子和儿媳住在京城。 她平日做的都是小门小户的生意,本想着能进那样的贵人家里,可以大赚一笔,还满心欢喜。 而且要伺候的不是别人,还是她救命恩人的女儿。 这一点姜长离已将没有半点印象,自从岳丈生病后,他夫人带着女儿到京中侍疾多年,他往来京城的次数便也多了,偶尔出门行个善救个人什么的倒也不稀奇。 崔嬷嬷刚进去的时候她觉得这差事不错,不管是侯夫人还是姜姨娘都十分和善。 姜姨娘虽然自己懂医术,可毕竟是第一次有孕要生产,照顾孕妇这件事上,她也常听她们这些有经验的产婆的建议。 崔嬷嬷本以为自己过来,是按着侯夫人的吩咐,尽心伺候姜姨娘待产的。 可没多久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到半个月,侯夫人便派人来塞了些东西给她们。 对方嘴上说是侯夫人特意跟名医求的安胎药,让她们在伺候姜姨娘饮食的时候,隔天加一些在她的饭菜里。 那一包药粉无色无味,瞧着跟面粉也没什么两样,可崔嬷嬷总觉得不对。 若真是安胎的好药,侯夫人为什么不直接送给姜姨娘,而是要给她们两个被侯夫人送到姜姨娘院里来的侍产嬷嬷,还说她们伺候得好之后,侯夫人重重有赏。 崔嬷嬷虽然没多少见识,可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不对,她是个胆子小的,有另一个同她一起进院子的柳嬷嬷盯着,她也不敢把这事跟姜姨娘说。 崔嬷嬷前思后想,终是因着心里害怕,趁着姜姨娘给她半日的休沐时,带着儿子和儿媳悄悄离开了京城。 临去前的一晚,她去跟姜姨娘说家里儿媳诊出有孕,想跟姜姨娘告假半日,姜姨娘当即赏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去安置家里。 或许是因为感念姜教主当初的救命之恩,又或是被姜姨娘这般照顾打动了,崔嬷嬷那晚做了一件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 她在临走的时候,背着柳嬷嬷,偷偷将那用过几次的药粉全都换成了白面。 她当时不敢将药粉的事情说出去,就怕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阴谋,这场侯门内宅的恩怨会累及他们一家三口,换药粉已是她能想到的,既能保住自己,又或许能救姜姨娘一命的办法了。 在那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就远离了盛州,刚走的那段时日,她一直心中惶惶,生怕侯夫人会派人追杀他们。 可逃了月余也不见京城有什么动静,她本还感叹自己或许是真的想多了,那个被她调换了的药粉真的是安胎药,却不想,过了半年再打听,传来的居然是姜姨娘丧女发疯的消息。 崔嬷嬷一家在外漂泊多年,在儿子和儿媳在一场意外里不幸遇难之后,她才带着孙女回到了老家辛口村。 “这么说来,苏奶奶的话也只是能证明柳絮衣当年或许早就有了害我娘的心,可她一早就离开了侯府,跟之后娘的生产之事也没什么关系。”秦月瑶本以为他们能找到关键性的线索,却不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也不尽然,那崔嬷嬷说她将偷换出来的药埋在了当初住的院子的水井旁,若是能找到那包药粉,我或许能看出是出自谁的手笔,你娘医术不差,柳絮衣想要不露声色地害她,身边少不得要有一个医术高超的人做帮手,若是能将这个人找出来,这件事情还会有进展。”姜长离揉了揉额角,幽幽地说。 他今日耗费内力太多,再加上听到这个消息,这会儿是真的身心俱疲。 若不是先前姜琳和秦月瑶都劝他,遇到这件事情,他早就杀上侯府,将那群丧尽天良的东西屠个满门了。 偏她女儿如今一心想要的是个公道,他便也只能随了他们的愿,跟他们在这里玩什么侦查游戏。 “会是星罗宗的人吗?”秦月瑶托腮,想了想又道,“柳絮衣从前跟许国公往来甚密,会不会是柳家或者许家的人?”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三月状元宴,她跟丹阳公主偷听的时候,可听许良哲说了,柳絮衣当年嫁给慕绥,是为了替星罗宗的宗主寻凝碧珠,丹阳公主还说过,那柳絮衣跟许良哲在星罗宗学艺的时候,可不仅仅只是同门关系啊…… 这么说起来,她那个为着侯府名声半点情义不讲的亲爹,弄不好这么多年来都是头顶绿油油呢! “我来查许家和柳家,星罗宗那边有师傅和岳母盯着,想查也不难,”墨冥辰垂眸想了想,“我们要为当年之事讨一个公道,若是威远候到最后依旧不愿动柳絮衣和柳家,等得寻到了能证明月瑶身份的证据,便可以以慕家二房长女的身份,去云州慕家请宗亲做主了。” 慕家是云州大族,慕绥这个威远候上头还有一个当家主的大哥慕远。 慕远当年也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后因战伤断了腿,才没有承袭爵位回京,只留在云州主持族中事物。 话虽如此,可柳絮衣当年只怕是将后事料理得十分干净,他们查了那么久,但凡是与那晚有关系的人,如今都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半点踪迹都找不到。 眼下唯一能指望的,除了那包药粉,就只有姜琳派人去寻的容怜的亲戚和秦威夫妇当年收养秦月瑶这两桩事情可寻迹了。 三人正在院里商议,却听得楼上写功课的两个孩子叫秦月瑶帮忙。 秦月瑶匆匆上楼去,墨冥辰刚要跟,却被姜长离拉住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瑶丫头?” 第594章 只能干着急 第594章 只能干着急 姜长离是在张德家遇到墨冥辰的,他过去的时候,墨冥辰正在跟那个叫苏眉的小丫头说话。 他进门的时候两个人便没再多言了,可他瞧着苏眉那神情,惊慌又为难,尤其是看到他进来,还露出了心虚的怯意。 以他多年的江湖经验来看,这两人有问题啊! 何况刚刚秦月瑶问的时候,墨冥辰一口就答他们是在奇秀坊外遇到的,居然还遮掩他偷偷跑去张家找苏眉的事? “外公这话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墨冥辰笑问道。 他最近瞒着秦月瑶的事情还真有点多,越家的,徐家的,宫里宫外的,也不知道姜长离具体指的是哪一件? “你跟那姓苏的姑娘是什么关系?”姜长离见他这般,直接开门见山。 墨冥辰愣了一下:“她是月瑶从邺水城找来的伙计,我下午过去只是想打听一下苏奶奶的事情。” 他先前本是让苏眉离开京城的,可没想到苏奶奶跟威远侯府的事情有关,他下午过去,是去嘱咐苏眉先带着苏奶奶继续留在京城,还想着把她们安置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却不想正好撞到了过来的姜长离。 “少跟我装了,若只是这般,为何你刚刚不跟月瑶说实话?”姜长离挑了挑眉,扯了墨冥辰在桌边坐下,摆出一副他不说清楚就不让走的架势。 他外孙女傻,墨冥辰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他姜长离现在可不吃这臭小子的这一套了! 墨冥辰想了想,才道:“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先前外公说了会处理苏奶奶的事情,我下午过去询问本是多此一举,若是叫月瑶知道了,她又该觉得我这是不信任外公了,我也是怕她不高兴。” “真的?” “她是月瑶的伙计,我往日虽常来酒楼,可与她相交甚少,若不是为着威远侯府的事情,也不会与她有什么往来,外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酒楼里的其他人。”墨冥辰侧头看了一眼二楼,一句话说罢,起身就往楼上去,“月瑶叫我呢,外公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哎!”姜长离还在思考他的话,见他一窜而起,皱眉起身就追,“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她又该觉得’了?你先前还背着本座做了些什么?” 先不说那苏眉了,这臭小子先前到底还背着他做了什么叫秦月瑶觉得是不信任他这个外公的举动?! 他这个江湖排名第一,医毒双绝的堂堂烨火教前教主,从来都是以做事靠谱出了名的,这臭小子居然敢不信任他?! 楼上秦月瑶正在看两个孩子的功课,师先生给他们布置的功课除了抄写诗词和文章,还让他们每个人试着各写一篇论述。 师先生本是布置的每日抄一篇,云深在宁州和烨火教的时候还没忘了功课,闲暇时也都认真抄写了,倒是云薇的,原本一篇没写,这才一个下午,她居然把三十多篇都抄完了。 “真是你自己写的?”秦月瑶翻着云薇抄写的两个本子,瞧着上面一模一样的字迹,狐疑地问。 这里头有短小的诗词,也有长篇大论,这每一篇都字迹工整,她不信云薇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全部抄完。 “当然是我自己写完的,娘亲你看,两本字迹都一模一样呢!”云薇得意地将两个本子翻了几页,一边说着,偷偷朝旁边的云深眨了眨眼睛。 眼瞧着娘亲又去拿了哥哥的本子要来比对,云薇忙将自己刚写好的文章递到了她面前:“娘亲再帮我们看看文章吧!” 在书院的孩子们都是过了启蒙的,年纪比云深和云薇大了不少,又多是书香门第,不过这写文论述的本事也只是初学,所以师先生让他们自选题目。 云薇写的是一篇游记,记的是当初在寒山寺所遇的事情。 虽是文言文,不过内容简单,话语也直白,她倒还可指点一二。 云深的却是论时事的,而且写的是论两国的和睦与否跟边境百姓安宁之事。 工工整整的一篇议论文,还是文言文版的,这文章她看得懂,可要说指导云深的话,她觉得就自己脑袋里装的那些东西,还不够资格谈指导二字! 眼见墨冥辰疾步匆匆地过来,她就跟见着救星了一般,献宝似地把云深的文章往他跟前递。 要她说,她儿子这么小就关心家国大事,日后一定是当官入仕的命,这么好的指导机会,当然要留给她家深涉朝堂政事的摄政王殿下了。 墨冥辰一看云深的文章,也是十分惊喜,且不说文章写得工整,这观点多有稚嫩之处却也有点睛亮眼之笔,更重要的是,他儿子的字迹终于跟他的越来越像了! 墨冥辰翻窗进来,跟两个孩子在桌边坐了,分外耐心地给他们指导起功课来。 秦月瑶在旁边看着,眼见外头姜长离追到了窗边,忽想起一事来:“他们三个在这里讨论功课,咱们去选宅子吧。” 她一边说着,出门来招呼了姜长离往楼下去。 他们本来约了几个掌柜,打算从曲江园回来之后就去挑宅子的。 结果下午事多走不开,那几个卖房的掌柜就将手下宅子的布景图都留在了酒楼,倒是方便了他们先做一番挑选。 “你们要买宅子?”墨冥辰听得这话,握笔的手顿了一顿,抬头看向窗外的两人。 这事他还是头一次听秦月瑶说。 姜长离和荀大夫都来了京城,这两日都住在这酒楼后的小院里,这么多人住着也是挤了些,他本都已经叫了贺管家去京中挑选几座造景不错的宅子了,只是这两日事忙,一直没来得及跟秦月瑶提这事。 “本座日后要长留京城,自然是要先寻个宅子,也好叫瑶丫头在京城有个娘家,免得日后你要是欺负她,她会无处可去,只能心里憋着。”姜长离挑眉说罢,冷冷瞥了屋里的墨冥辰一眼,不等他再开口,拉了秦月瑶就往楼下去。 他一定要选个远离摄政王府的豪宅,再养一群武艺高强的护院,日后这臭小子若是再惹他生气,他就将秦月瑶拐回家来,十天半个月都不放她出去,叫这臭小子见不着又闯不进去,只能干着急! 第595章 血口喷人 第595章 血口喷人 刘雪松与桑璟舒的比赛直接定在了曲江园的流觞阁,一来是因为这边设施齐备,二来除了鸿胪寺请的评委外,京中许多听说了此事的达官显贵都有观赛凑热闹的心。 毕竟这两家师徒三代一直都在比,邹阳青与韩永璋,秦月瑶和高盛铭都比过了,就差这两个亲传弟子的一场了。 鸿胪寺说他们请的评委绝对公正,除了鸿胪寺卿和御膳房总管蔡章外,还有茗香楼君家新请的大厨卫淼和对赛事分外关心,又闲极无聊的越老夫人,除了这四位之外,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后一位评委居然是逍遥王墨冥轩。 墨冥轩这阵子还被夏家的案子缠得脱不开身,他倒是已经想法子将自己从谋害夏家之事里面撇了出来,可还背着一条冒名之罪,京城里流言四起,他急需出席点盛大有正式的场合,给自己搏点好名声。 秦月瑶和君修远在后厨看着入席的几个评委,直想把拓跋弘拉来揍一顿。 说什么公正?越老夫人虽说与他们关系更亲,可她对韩永璋和刘雪松的喜爱可也不少,先前明知道高盛铭是因在大赛上闹事被抓,她还不是给了刘雪松面子,将人救了出来? 还有那卫淼,明显就是君家的人,逍遥王就更不必说了,这人自小的行为准则就是,凡是能叫墨冥辰不高兴不好过的事情,就是他喜欢的该做的! 这在座的五个人里,大概也只有鸿胪寺卿没有私心,能不偏不倚了。 “老夫当初连年下帖,桑大厨一直不应,本还以为桑大厨这次也如以往一样,会躲着不愿来呢。”刘雪松从后院进来,一眼看到在整理刀具的桑璟舒,挑眉笑道。 桑璟舒还在浮香岛的时候,他曾每年递帖,想要与之一较高下,却年年被拒。 倒不想今次借着关宴,终于将这当了几年缩头乌龟的人给找来了。 “在下从前不愿与刘大厨比试,是因家师曾有教诲,说厨师磨练厨艺本是为了给食客带来更精致美味的菜肴,而不是用来与同行攀比博虚名的,要在下对待同行比试慎之又慎,毕竟常在厨房里做事,免不了沾上几分火气,厨行太多为了博取虚名不择手段,还输不起的人,他当年在御膳房就深受其害,不想在下步他后尘。”桑璟舒将盒子盖上,递给了一旁的流苏,这才看向刘雪松。 高盛铭跟在刘雪松身后,冷笑着哼了一声:“不敢比便说不敢比,当了那么多年缩头乌龟,倒是会给自己找借口。” “高大厨倒是个爱比敢比的性子,一路追到宁州比试不说,输了还半点借口都不找,主动到大牢里去自我反省,这种觉悟,我们都该好好学学才是。”秦月瑶从门口过来,扬眉看着多日未见的高盛铭。 高盛铭面色一拧,沉声道,“当初明明是你们这帮南派厨子合伙算计本大厨,本大厨觉得比赛不公,才弃赛不比的,咱们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高大厨既然这般说,不如咱们现在就比一场,今日在场的北派厨子偏多,你总不能再觉得不公平了吧?”秦月瑶挽了袖子,叉腰道,“只是这次高大厨可要收敛点性子,若是输了再想砍人,这京兆衙门可就没那么好出来了!” “臭丫头,你乱说什么呢?!”高盛铭一听这话,当即捏拳就要凑上来。 君修远见状,忙将跟前一副扬首叉腰不甘示弱的秦月瑶往身后护。 “盛铭!”刘雪松面色一沉,伸手拦住了要往前的高盛铭。 “你们这是聊什么呢?”一身碧蓝色宫装的丹阳公主从外面进来,瞧着屋里的情形,抿唇笑了,“本宫受鸿胪寺所托,特意过来主持此次的比赛,时辰快到了,两位大厨可商定好比赛的菜式了?” 刘雪松先前说要南菜和北菜各比一道,具体比什么菜式,比赛当天各自挑选一道。 按说韩永璋的绝活是油爆双脆,刘雪松深得其真传,想来刘雪松会挑这道最拿手的,所以桑璟舒前两日才一直在练习这道菜。 至于南菜的菜式,把稳起见,桑璟舒自然是要选最拿手的三套鸭了。 刘雪松瞥了桑璟舒一眼,笑道:“此事老夫还未与桑大厨商议,既然咱们分别代表了南北两派,若是老夫选了自己最拿手的北菜来做,不免会叫人觉得有欺负桑大厨这个南派厨子之嫌,不如今日咱们换个选法,桑大厨选一道最拿手的北菜,老夫再挑一道南菜,这般一较高下,想来也没人会多说什么了?” “就依刘大厨所言,刘大厨资历比在下深,便请刘大厨先选吧。”桑璟舒淡然道。 刘雪松却也没急着选菜:“你我二人难得赛一场,今日来了那么多看客,不添点赌约彩头也是无趣,不如就赌上这天下第一厨的名号,老夫若是输了,家师天下第一的名号自此就是桑大厨这个南派厨子的了,桑大厨若是输了,就将当年家师赠予邹大厨的菜谱还给老夫如何?” 自邹阳青离开御膳房后,这天下一厨的名头就落到了韩永璋头上,因着这个,这些年大齐南派的厨子总是低了北派厨子一等。若能拿回这天下第一厨的名号,不止是桑璟舒脸上有光,还关系到南派厨子在厨行的地位,想来这般条件,桑璟舒不会拒绝才是。 刘雪松话音刚落,桑璟舒却是摇了摇头:“在下并不贪图这些虚名,刘大厨若是想赌,不如赌点实在的东西。” “你想要老夫赌什么?” 桑璟舒垂眸默了须臾,再抬头眼中多了几分冷意:“在下若是输了,就将韩大厨当年输给家师的菜谱奉还,刘大厨若是输了,今日正好京兆衙门的几位大人都在此,刘大厨不妨去与他们说说,当年你是如何威逼家师拿出菜谱不成,就出钱找人将他乱棍打死的吧?!” “你……你胡说什么?”刘雪松猛一愣怔,诧异地扫了一眼站在对面的几人。 “桑璟舒,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师傅何时找人将邹阳青乱棍打死了?!”高盛铭一听这话,也急了,咬牙怒声道。 第596章 再赢一次 第596章 再赢一次 秦月瑶也愣了一下,她先前听桑璟舒说在晋州查到了一些线索,可没想到他会在今日将此事这般拿出来说。 “师傅,你……”她抿了抿唇,扯了一下桑璟舒的袖子。 这般直言,刘雪松会承认才怪呢!她师傅这是被气疯了还是被气傻了? “在下不过是说笑罢了,家师当年遇害只是个意外,当时刘大厨人在晋州,又怎么可能谋害家师。”桑璟舒看着对面神色各异的师徒二人,目光在高盛铭身上多停了几秒,随即展眉笑了,“刘大厨既然想赌,不如就赌上福照楼吧,在下若是侥幸更胜一筹,刘大厨就将福照楼赠予在下的徒弟如何?” 秦月瑶一听这话,眼睛一亮。 她师傅果然是疼她的,帮他们比赛就罢了,还要帮他们赢个酒楼回来! “师傅,你可别……”高盛铭还因着桑璟舒刚刚的话心中慌乱,这会儿听说要赌上福照楼,他神色一沉,忙开口想劝刘雪松。 却不想,刘雪松挥手打断了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请长公主殿下为我们做个见证了,若是老夫输了,这天下第一厨的名号和福照楼,便都是桑大厨师徒二人的了,若是桑大厨输了,那本菜谱和秦记酒楼,就归老夫所有,如何?” “啥?”这回轮到秦月瑶讶然了。 把秦记酒楼也赌上?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秦掌柜这般犹豫,难道是怕你师傅输了不成?”刘雪松笑得有几分得意,“你们若是现在认输,只需得奉上菜谱就好。” 秦月瑶这开口相劝的话噎在了嘴边,她抱臂敛了神色,冷声笑道:“刘大厨还是叫你徒弟准备好福照楼的房契和地契吧,本掌柜可等着接手呢。” 他们这两家三代人的比试,师祖和她都没有输过,她师傅也一定会赢的! 要是……要是她师傅没赢,那她就真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到时候,大不了回家抱大腿,筹钱再东山再起便是了。 这个时候,最关键的还是不能给她师傅掉面子,丢脸才是! 丹阳公主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两对师徒,默了须臾,才开口:“既然如此,两位大厨便先选定菜式吧。” 她就知道这两人比赛绝对不会只是争个席面那么简单,如今这般可是压上了刘家师徒和秦月瑶与君修远的所有身家,今日的比赛,是真有热闹瞧了。 刘雪松选的是吉祥如意团圆球,这是宫里的名字,也就是传说中的红烧狮子头。 这道南菜看似简单,其实也是极考验刀工的,因为这狮子头里的肉不是剁碎的,而是切出来的,先用平刀法将猪肉切片,再用直刀法将其切为极小的肉丁,还要讲究聚而不散,十分费时费力。 桑璟舒没有选练了两日的油爆双脆,而是选了九转大肠。 听到他选这道菜时,刘雪松脸色又变了一变,蹙眉看了桑璟舒须臾,才唤了高盛铭跟他去选材料。 “师傅,你有把握吗?”眼瞧着那师徒二人已经动作了,秦月瑶伸手要去接流苏手里的刀具,还小声问道。 “只有五成,”桑璟舒伸手拦了秦月瑶,“你就别跟为师去了,让流苏给为师帮忙就好。” 秦月瑶听到这“五成”两个字,就已经苦了脸,这一半对一半的赢面,说了不等于没说一样? 再一听她都赌上全部身家了,这桑璟舒还不让她去打下手,更不乐意了。 “半夏现在就在曲江园外,你替为师将这封信给她送去,只要信到了她手上,为师就有七成的把握。”桑璟舒见她一张小脸都拢成了一团,不由得笑了,将怀里揣着的信拿出来,递给了秦月瑶。 他刚刚直言当年之事,自然不是奢望着刘家师徒能真去坦白自首,只是想从他们的反应判断此事到底跟刘雪松有没有关系? 刘雪松离开御膳房后就去了晋州,没多久又将福照楼都交给了那个康掌柜和高盛铭打理,这些年都在晋州安养,若不是此次高盛铭在宁州出事,只怕他也不会到京城来。 孙铭当年让丹阳公主送去的信上说韩永璋病逝前特意嘱咐了门下弟子,一定要将那本菜谱夺回来,孙铭怕邹阳青在淮阳城出事,所以写信劝了邹阳青早日离去。 只是当时邹阳青并未与他说起此事,他那时即将出师,只顾忙着准备厨艺大赛之事,也没能察觉之后几月里的异样。 这次去晋州打探,才知当时刘雪松与高盛铭都去过一趟淮阳,刘雪松还曾与邹阳青赛过一场。 刘雪松惨败后就回了晋州,他离去的时候,离邹阳青遇害还有月余。 福照楼从前的伙计说,那次从宁州回去的,只有刘雪松一人,高盛铭是两个月后才回去的。 “送信跟输赢有什么关系?”秦月瑶看着信封上陌生的名字,奇怪地问了一句,却还是接了信,“师傅放心吧,保证开赛前就送到。” “快去吧,务必亲自交到半夏手里,嘱咐她今日就送出去。”桑璟舒点了点头,唤了流苏随他去选食材。 “师傅,你为什么要挑九转肥肠?”秦月瑶揣着书信,转身离去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桑璟舒先前就说他会的北菜不多,拿手的更数不出几个来,本以为保险起见,他还是会选油爆双脆的,毕竟这两日练得不错,却不想他居然选了九转肥肠。 这菜可不好做,十分考验火候和烹饪技巧。 “你师祖当年便是以这道菜赢了韩永璋的,今日为师打算用它再赢一次。”桑璟舒抿唇笑了,这道九转肥肠,是他当年拜入师门时,邹阳青教他的第一道菜,也是他会做的,为数不多的北菜里头,真正拿手的一道。 这么多年来,他虽从未在人前做过,却时常私下练习。 刘雪松提议双方互选,想来是他虽在北菜上自信,却也怕桑璟舒选一道他不拿手的南菜,这道红烧狮子头并不在桑璟舒的十道名菜之列便足以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这倒正中了桑璟舒的下怀,红烧狮子头能不能比过不说,这道九转大肠,他对赢过刘雪松,那是志在必得! 秦月瑶见他这般,又见外头有小厮进来询问何时开赛,便也不再耽搁,揣了信飞快地往曲江园外去了。 第597章 留到下一场再说 第597章 留到下一场再说 秦月瑶送完信回来的时候,赛场上两人已经在切肉了。 她也没到后厨去,在前厅跟其他看客一起观赛。 她本是跟带着孩子的姜长离和荀大夫坐了一桌,这才刚坐下,身边都多了个人。 墨冥辰刚在她身畔坐下,见她满头是汗,抬手替她擦了擦:“干什么去了?瞧跑的这一头的汗,可别着凉了。” “哎,你别过来啊,这么多人看着呢!”广袖才刚碰到额角,秦月瑶吓了一跳,轻轻拂开了他的手,为难地看着他。 今天来的,不仅有官员,还有皇亲,她过来之前就特意嘱咐了墨冥辰和两个孩子,要分开坐,要装不太熟的! 他倒好,一来就做这般亲密的举动。 “这在场的人里,有一半是心知肚明的,还有一半是不知你身份,却知我已有属意之人的,都公开到这个份上了,还遮遮掩掩做什么?”墨冥辰反手拉住了她挥来自己的手,颇有几分委屈。 在最近众多瞒着她的事情里,有一桩就是他已经在让礼部和钦天监筹备他们的大婚了。 礼部和钦天监上下现在都知道他要娶秦记酒楼的掌柜当王妃,只是碍于他的严令,没人敢乱传此事,再说了,这几个月他常往秦记酒楼跑,朝中许多官员都知道,若是有事时宫中府里寻不到他,到秦记酒楼去找,保证一找一个准。 即便是那些反应慢的,耳目闭塞的,也早听了京中传言,知道他们摄政王私会佳人,闯藏金窟救人之事。 这都闹得满城皆知了,就她还以为这是个小秘密,想要这般藏着揣着。 墨冥辰见她居然起身要往姜长离身旁挪,皱眉一把将她拉回了身旁:“怎么?你是嫌弃我,觉得我跟你的关系见不得人?” “我怎么是嫌你了?我这是……”秦月瑶被他一把揽住了细腰,面上一烫,挣扎了两下,侧头去看旁边几桌往这边瞧的人,“这大庭广众的,这样也太不合适了。” 拿师先生的话说,大庭广众做这般亲密的举动,简直就是不成体统! “我又没随便跟哪家千金坐在一起,跟自家王妃坐在一起还不合适?”墨冥辰侧头扫了一眼看向他们的几个礼部官员,几人撞上他的目光,纷纷慌张地低下头去,他挑了挑眉,揽着秦月瑶的手又紧了紧。 “封妃的旨意都还没下来,你可别胡说。”秦月瑶躲不开他的手,便也只能由着他,一听这话,忙瞥了一眼不远处越老夫人那戴着玉簪金钗的后脑勺,小声道。 虽说如今越老夫人也答应了这桩婚事,墨冥辰也说了对外宣称他们早已结为夫妻,明年的大礼只是补办,封妃的旨意也会在年底就下来。 可这事终究还没成呢,他现在都从夫人改口叫王妃了,若是传出去招了闲话可怎么是好? “王妃这般,该不会是害羞了吧?”墨冥辰却是半点不在意,垂眸看着她一张通红的小脸,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说起来,先前虽然他常往秦记酒楼去,可这般在朝中官员和他的皇叔皇婶们面前同席而坐,还是第一次。 “今日是来看比赛的,你们要卿卿我我,谈婚论嫁的,也等比完赛再说不迟。”姜长离自墨冥辰过来,就一直盯着不远处的比赛,这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转头凉凉瞥了墨冥辰一眼。 前晚的事情他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现在还在生这臭小子的气呢! “七星阁刚到了一副上好的云子,我已经让人送到酒楼去了,等得桑大厨得胜后,我陪外公下两盘,也好请外公鉴鉴那云子的好坏。”墨冥辰见他眼神阴郁,松了秦月瑶的腰,将她的手攥在了掌心里,笑着对姜长离说道。 “……”姜长离愣了一下,随即皱眉看着墨冥辰,默了半饷,终于开口“两盘就把本座打发了?你都多久没陪本座下棋了?” 这墨冥辰虽然性格讨人厌,可棋艺当真不错,是他最近这一群棋友里面最好的。 先前在烨火教和一起回京的路上,墨冥辰常跟他对弈,可自神医谷分别之后,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切磋了,现在听墨冥辰提起,他还真有几分手痒。 “两盘自是不够的,小婿一定陪外公下到尽兴。” “……”秦月瑶看着自家跟个孩子一样好哄的外公,又看了看笑得狡诈的墨冥辰,叹了口气,也不再理会他们,专心看比赛去了。 红烧狮子头比的是刀工,这会儿到了两个顶尖的大厨手里,除了刀工,也比起手速来了。 桑璟舒的刀工极好,秦月瑶当初受他指导不少,眼下他已将那一块肉切片切丁,都快切成肉末了。 旁边的刘雪松也没有落后,这切丁的速度两人不相上下。 秦月瑶瞧着倒也不急,到了他们俩这水平,一道菜比下来,不会有太大的悬殊,输赢就在毫厘之间,这大概也是刘雪松说邹阳青与韩永璋当年的比赛有争议的原因。 两人一盘肉就切了小半个时辰,在场的不止是评委,就连看客也没谁觉得无聊,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刀下的案板,仿佛那上面能开出花来一般。 等得两道菜出菜装盘,端进后厨换了传菜的小厮后,才又呈送到了几个评委面前。 评委里有两个厨师和越老夫人这个老饕在,评形评色评香都说的十分专业,让秦月瑶有些惊讶的是,品尝味道的时候,逍遥王墨冥轩的点评居然没有如鸿胪寺卿那般说得含糊其辞,竟是好几句都说在了点子上。 从前只觉得那墨冥轩最擅长的是植树造人,却不想在这吃食上,也有长处可取。 这第一轮的南菜比试,桑璟舒以一票之差获胜。 听到这结果,秦月瑶和站在后厨门口看了半天的君修远都松了口气。 可这一票之差也太少了些,因着只比两轮,所以比赛最后的输赢,是要以两轮的得票总数来算的。 “桑大厨不愧是南派名厨,这做南菜的手艺,老夫自愧不如。”刘雪松听到这结果,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心中却无多大起伏。 比的是南菜,桑璟舒只比他多了一票而已,这结果对他来说并不算坏。 “在下许久未做这道菜,手艺有些生疏了,刘大厨这句自愧不如,还是留到下一场再说不迟。”桑璟舒接了流苏递过来的棉帕擦了擦手,淡声说罢,转身去取第二轮的食材了。 第598章 你给我小心些! 第598章 你给我小心些! “我师傅刚刚说什么?”秦月瑶看着带了流苏往外面小院去的桑璟舒,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那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配上带着几分轻蔑的神情,却如一把利剑一般扎在刘雪松心头,瞧瞧把刘大厨气得脸比比赛前都白了几分。 她跟桑璟舒也相处有些时日了,即便是当初在浮香岛比赛,第一次在赛场上见面,这个人也是温温和和的。 他长得白净清秀,平日总在厨房里絮絮叨叨,在秦月瑶眼里,这人就跟唐僧一个型的,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锋芒尽显。 眼下见桑璟舒端着盆子的身影,落在秦月瑶眼里时,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光芒! 这分明才是从前的淮阳名厨该有的模样和气势嘛! 站在评委席前面的丹阳公主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这会儿都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灶台后的栏杆边,隔着十来步远看着外面的人,仿佛在欣赏一幅天成的美景。 可惜了这美景才欣赏了几秒,就被顺风飘来的臭味打断了。 九转大肠虽然美味,可这猪大肠终究是腌臜的东西,虽说备菜的小厮们先前已经将肠子都打理干净了,可也免不了还有“余香”。 这也是两个大厨要到大厅外的小院里套肠的原因,虽说隔得远了,可院里的风一送,不止是丹阳公主,并着坐在最前面的几个评委里都有人蹙眉掩鼻了。 “两位大厨打理食材还需得一些功夫,下官先让人焚香祛味吧。”鸿胪寺卿眼看身旁的逍遥王抬袖拂面,神色不悦,忙唤了拓跋弘,让他叫人先在厅中焚香。 “这评菜讲究色香味,现在若是焚香,不免影响稍后的判断。”越老夫人唤住了领命要去叫人点香的拓跋弘,侧头看到墨冥轩捂着口鼻,神色不郁,大方的取了身上的香囊递过去,“王爷若是觉得不适,哀家的香囊借你一用。” 这九转大肠是北派的名菜,从前的御膳房里,除了韩永璋外,孙铭做这道菜也拿手。 因着食材的原因,这道菜从未出现在宫宴上,旁人便也不知道,这道菜原是敬武帝最喜欢的。 越老夫人不止吃过这道菜,还曾去御膳房看孙铭做过。 如今再见到有人做这道菜,虽说那气味让她有些不适,却也硬是认了下来,并没有如墨冥轩这般反应夸张。 旁边两个当评委的大厨也都神色如常,只是在认真看外面院里两人套肠。 “多谢越娘娘挂心了,本王只是觉得这厅中有些闷热,擦擦汗而已。”墨冥轩愣了一下,抬了捂着鼻子的手,顺势在额上擦了一下,便又放回了膝上,强挤了一丝笑看向身旁的鸿胪寺卿,“越娘娘说得对,我们是来评菜的,焚香会影响判断,宁大人若是觉得不适,就自己去外面透透气吧。” 鸿胪寺卿本是见逍遥王做出这般反应,只怕那气味惹了贵人们不悦,才开口说要点香,却不想倒头来好心办错事不说,还被逍遥王这般说,却也没办法替自己辩解,只能讪笑着解释了两句,默不作声看比赛去了。 这九转大肠需得先取三根清洗干净的猪大肠层层套在一起,然后入水煮,再入油锅煎炸,最后才烧制。 因着去菜是猪大肠,所以需得下料狠,用料全方可得味。 桑璟舒清洗的大肠的时候特意用了醋来去味,将肠子套好之后,如锅加冷水慢慢加热,他也没急着下料,只等煮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又换水再煮,这次锅里加了姜、葱和花椒,用此来去处腥臊气。 流苏一直在旁边帮忙烧火,等得灶上水开,又马上撤柴减火,然后守在锅边,按着桑璟舒的吩咐,发现肠子鼓包,就用削尖的细竹签扎孔放气。 流苏做这些的时候,桑璟舒并未守在灶前,只是拿了把小刀,蹲在院里不知在做什么。 等得锅里的大肠煮熟后,他才进来将肠子切成小段,然后用刚刚进来时手里捏着的一把细竹签将成段的大肠固定住,才入七成热的油锅里炸成金红。 刘雪松煮肠的时候也过了两便水,他先前动作比桑璟舒快,此刻已经先一步炸肠子了。 只是没有竹签的固定,那一锅金红的大肠瞧着就比桑璟舒的散乱。 两边现在都在忙着炒糖色,刘雪松也没注意到桑璟舒这边的动静,可厅中的评委和看客们将两人的举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秦月瑶刚看桑璟舒削竹签的时候还不知他是何用意,等得见他用竹签来做固定,心里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九转大肠她也会做,可煮熟的大肠切断下锅油炸后,形就散了,等得之后烧制好,再摆盘也总是缺了些美感,她师傅这般小技巧,等得成菜时,单品相上来讲,就已经胜了刘雪松一筹。 这炒糖色也是一个难点,看似简单,却需得精准地掌握火候。 这一点桑璟舒自是无差,他开始时虽比刘雪松慢了一点,可最后两人是一起颠勺裹肠,淋上鸡油,装菜入盘,出锅成菜的。 早在两人炒糖色的时候,大厅里就已经香气四溢,先前那一点点迎风而来的不适气味早就被大家抛诸脑后,眼下只看两盘菜的品相,便已是高下立见。 流苏离得最近,一直看着桑璟舒做菜,面上的笑意越发难掩,此番出锅成菜,也不等小厮过来,端了桑璟舒的菜要往后厨去。 高盛铭一眼瞧见桑璟舒的那道菜,神色一沉,也端了托盘,在流苏走过来的时候,往流苏身旁迎了上去。 高盛铭本是想暗地里绊流苏一脚,绊不倒她,也好叫她手上一抖,毁了最后的摆盘。 却不想,那满眼欢喜,脚步轻快的小姑娘却仿佛脚下也长了眼睛一般,她端着盘子微微一侧,也没绕开他伸出去的脚,而是直接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高盛铭也没想到,这瘦瘦小小的姑娘居然这般有力,那一脚踩在脚尖,只一瞬他就觉得自己脚趾都要被踩断了一般,忍不住痛呼了一声,端托盘的手也是一抖。 “哟,高大厨可小心些呀,这后头杂物多,你可别绊着了自己,毁了刘大厨的心血,几位评委都还没品评呢,可别又因着你一时冲动,叫刘大厨也弃赛了。”流苏挑眉斜觑了高盛铭一眼,随即欢快地往后厨去了。 “你给我小心些!”刘雪松脸色本已十分难看了,见着这般动静,皱眉狠狠瞪了还愣在一旁,痛得满眼含泪的高盛铭一眼,唤了一旁的小厮把菜端走。 第599章 真选流觞阁? 第599章 真选流觞阁? “师傅……”高盛铭看着小厮端菜往评委桌前去,忍了痛凑到刘雪松身边,低声唤了一句。 跟先前的红烧狮子头不同,这一次,只看菜色就已经能分辨两道菜分别出自谁的手了,到了这个紧要关头,若是再不想办法,他们可就要输了。 这一输,可不只是没了选席面的机会,他们师徒俩要连名声和家底都全部输掉了! “闭嘴。”刘雪松还握着大勺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冷声低喝道。 “可是……”高盛铭抿了抿唇,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见着他师傅那铁青的脸色,终是咬唇不言。 刘雪松不再理会高盛铭,甚至都没有理会评委们的点评,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两道菜。 他跟着韩永璋学厨多年,韩永璋对他极为看重,将毕生技艺都传授给了他。 比起钱财和名声,他更看重的是技艺。 那些令人称绝的本事对他来说是无价的宝贝,这也是他喜欢藏技不授的原因。 他一直觉得,邹阳青赢了他师傅,那是侥幸,后头还有许多宫中和御膳房里牵扯不清的关系。而高盛铭输给秦月瑶,那是高盛铭心性不定,沉不住气的缘故。 可就在今天,他居然因技艺不精,输给了桑璟舒。 这是他这一生里,第二次输了厨艺。 上次在淮阳城与邹阳青比试,他是输在了南菜上,那本就是邹阳青拿手的,他生疏的,后来回了晋州,他潜心研究南菜,邹阳青死后,他就一直想从桑璟舒这里把那一场输了的比赛讨回来。 却不想,今日终是如愿一赛,自己居然连北菜的比拼都输了! 五个评委观菜尝菜,一番点评之后,便开始投票了。 这一次跟先前的红烧狮子头不同,票面呈一边倒的形势。 墨冥轩坐在右手第二位,眼瞧着左边的蔡章和卫淼,还有居中的越老夫人都投了桑璟舒一票,他抬眸看了一眼灶台前脸色十分难看的刘雪松和高盛铭二人,顿了一顿,才将手里的竹签放在了刘雪松的那道菜旁。 这第二轮的九转大肠,除了墨冥轩,其余四人全都投的桑璟舒。 丹阳公主在宣布比赛结果的时候,激动得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 这才是桑璟舒原本应该有的荣誉,他还跟着邹阳青学厨的时候,邹阳青就曾赞他有天赋,肯用心,日后必有大成。 可他的那个日后,却因着她一时之气的任性,生生耽搁了七年。 桑璟舒这些年对她的误会的确叫她生气,可是她自己这七年对桑璟舒做的事情,早已比那个误会更恶劣多了! 她七年的围困,硬是将一个锋芒初现,前途无量的人逼成了那般心存死志,厌世无争的模样。 大厅里的人也都纷纷起身鼓掌道贺,鸿胪寺卿急匆匆地谢过几位评委之后,也忙着往后厨去。 他们举办这次比赛,最初的目的可是为了让两家订下承接的席面,现在比赛有了结果,离关宴也没几日了,这事情还得赶紧办好才行! 鸿胪寺卿请了刘雪松师徒进后厨的时候,早就溜过来的秦月瑶正抱着流苏笑得欢畅。 她是真的高兴,要不是外头还有那么多人在,她都想欢呼尖叫了! 这阵仗,可比当初自己赢了国际大赛还叫人欢喜! 她师傅这场比赛赢得漂亮,不仅给他们争取了优先选择的机会,更关键的是,她的秦记酒楼保住了!! 虽说他们都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可秦记酒楼毕竟是她的心血!她的宝贝!她的立身之本! 要是真被这么输出去,她非得抑郁成疾不可! 这年头又没有百忧解,也没有心理医生,想缓过来可不容易! 鸿胪寺卿见他们这后头一派庆祝之景,轻咳了一声,看向还箍着流苏不放手的秦月瑶:“秦掌柜,既然如今比赛结果已出,醉霄楼自然是要按了先前的约定,让秦记酒楼先选承办的席面了,不知秦掌柜和君掌柜是想选曲水台的席面,还是流觞阁的?” 君修远正在亲切友好地跟桑璟舒道贺,听了鸿胪寺卿的这话,侧头看向秦月瑶,示意她来选。 打算承办关宴最初,他们就已经商量过了,准备办曲水台上的官家宴席。 现在刘雪松输给了桑璟舒,这结果自然也是要让秦月瑶开口说出来,更能起到气死刘家师徒的效果! 秦月瑶松开了流苏,理了理衣摆,上前来朝鸿胪寺卿和刘雪松作了个礼,笑着开口:“我们已经商量过了,秦记酒楼这次想选流觞阁的席面,曲水台上的官家宴席,便劳烦刘大厨和高大厨了。” “刘大厨,既然……”鸿胪寺卿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刘雪松,话说了一半才发现不对,愕然看向秦月瑶,“秦掌柜,流觞阁的可是平民宴席,你确定没选错?” “我们不是说要选曲水台的吗?”君修远也怔住了,皱眉看向秦月瑶。 “回禀宁大人,秦记酒楼这次想承办的就是流觞阁的平民宴席,先前刘大厨也说了,他办过的宫宴无数,对官家宴席更有经验,曲水台上交给刘大厨更合适些。”秦月瑶转头示意君修远稍安勿躁,缓声对鸿胪寺卿说道。 鸿胪寺卿默了须臾,终还是点头应了,嘱咐了他们几句办宴事项后,就又出去恭送今次过来的大佛们去了。 这往外走的时候,鸿胪寺卿还不免在心里嘀咕,早说秦记酒楼要选流觞阁的宴席的话,他们还费尽比这一场做什么? “你没搞错吧?真选流觞阁的?”君修远拢了将秦月瑶扯到身旁,闷声问道。 “曲水台上都是官家参宴,的确有利于我们在京中打响名声,可秦记酒楼在这京城里也不缺名声,流觞阁里接待的除了京中百姓,还有各州来贺的文人墨客,如今咱们在晋州也有了酒楼,这名声更该往外传才是,高大厨,你说呢?”秦月瑶笑着说道,扬眉看向几步外神色阴郁的高盛铭。 第600章 不去晋州 第600章 不去晋州 “不过是一场比赛而已,你们别得意得太早了。”高盛铭站在刘雪松身后,咬牙冷声道。 胜败已成定局,他现在有苦说不出,却也不想在秦月瑶他们面前显露颓色,叫他们看笑话。 关宴之事,是他求了刘雪松帮忙要接的。 毕竟在宁州丢了那么大的脸,本是想着借关宴扬名,却不想他师傅非要跟桑璟舒比,还开出了那样的赌约,如今可好了,关宴还没开始,丢了脸面不算,连天下第一厨的名号和福照楼都要丢了。 他师傅一心只在与桑璟舒的比试上,他可不能坐以待毙,那福照楼是他倾注了多年的心血才有如今的名气和规模,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拱手让出去? “不过是场比赛而已,输赢自有时,两位大厨也无需太放在心上,”秦月瑶也不再看高盛铭,只是对刘雪松笑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请刘大厨和高大厨立下字据,好让我们去晋州接手福照楼。” 说罢,还转头叫流苏去找纸笔过来。 高盛铭见跟前的刘雪松一直默然不开口,他咬了咬牙,放缓了语气:“那不过是我师傅跟桑大厨的玩笑话罢了,今次比赛只是为了订下席面之事,这生意上的事情,咱们还是等关宴后再说吧。” 秦月瑶等人听他这话,皆是一愣。 没成想这高盛铭先前在沧澜城有那般不要脸的举动,今日更是刷新了不要脸的新高度,赛前才说的话,现在就想反悔狡辩了? “高大厨这话本宫就不爱听了,刘大厨先前让本宫做见证,现在你说那只是玩笑话,难不成刘大厨先前是在拿本宫寻开心?”还没等秦月瑶开口,丹阳公主便已进门来,身后跟着的,还有今日正好来观赛的京兆府尹。 “本宫已经让府尹立了字据,盖了官印,只需得刘大厨签字画押便好。”丹阳公主扬了扬手,唤了侯在外面的小厮将写好的字据合着笔墨都拿了进来,摆在了刘雪松面前。 丹阳公主见刘雪松不动,又笑道:“两位大厨的赌约,本宫已经告知了诸位评委,这天下第一厨的名号,蔡总管会在这次御厨选拔之时昭告各州,到时候便也不用劳烦刘大厨亲临说明了。” 他们这场比赛,比得正是时候,京中马上就要举办御厨选拔了,这天下第一厨的名号一直都在韩永璋身上,韩永璋病逝之后,大齐还未有什么空前的厨艺大赛,所以这第一厨的名号就又成了韩永璋亲传弟子刘雪松的了。 也是因着这个,这些年北派厨子一直压着南派厨子,今次御厨选拔,各州皆有选送的厨师,在那个时候宣布此事,正好合适。 高盛铭心有不甘,却碍于丹阳公主和京兆府尹在此,也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直静默不语的刘雪松签字画押。 刘雪松立下了字据,搁笔后,也不再理会后厨里的众人,唤了高盛铭,转头就往外去。 等得后厨里只剩了秦月瑶他们,等在门口的两个孩子才喜滋滋地跑了进来,跟桑璟舒道了喜之后,云薇扑到了秦月瑶怀里:“娘亲,祖母请太姥爷和我们去游园喝茶,我功课都写完了,可以去吗?” 从琼竹寺回来那一路,他们跟那位祖母亲近了不少,祖母刚刚说要带他们去一座好玩的院子里逛逛,她跟哥哥写了那么久的功课,现在可想去玩了! 秦月瑶抬头看了一眼后厨门口在跟姜长离说话的墨冥辰,点了点头:“去玩可以,但是不能胡闹,要听话些,知道吗?” 桑璟舒这比赛赢得漂亮,得好好庆祝一番,他们现在订下了流觞阁的宴席,有很多需要事情需要准备,而且手上还有张接手福照楼的字据,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她就是想陪他们一起去,跟越老夫人增进一下感情,也没办法抽身了。 等得送了姜长离和墨冥辰与越老夫人他们离去,秦月瑶回后厨时,却不见桑璟舒。 “桑大厨跟公主议事去了,让我们先回去,不必等他们。”君修远垂眸将桑璟舒留下的那张字据递给秦月瑶,“桑大厨说这东西教给你处理,若是要接手,咱们得越早让人去处理越好。” 迟则生变,他怕晚了高盛铭又在背后玩花样,只是…… 君修远想了想,还是道:“福照楼进项颇多,可开在晋州州府,晋州可是逍遥王的封地,这酒楼真想接过来,还得费些功夫,我若去晋州,关宴之事,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虽说刘雪松给得干脆,有这官府盖印的字据,可过去办交接不止是拿了房契地契就好了,酒楼里的管事和伙计,还有后厨的厨子们都得换过,对外还有许多要打点的地方,他不去是不行的。 可关宴在即,他若走了,就留秦月瑶一人应付了。 “席面已经定下来了,有拓跋大人看着,关宴之事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些订菜单和采买的事情,我跟刘大厨和张大哥他们会打点好的。”秦月瑶拿过君修远手里的字据,看了一眼,随即道,“只是你这次也不用去晋州了,明日启程去一趟淮阳城,跟留香坊的掌柜谈谈咱们合开酒楼的事情吧。” “不去晋州?”君修远挑了挑眉,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随即笑了,“你也觉得这福照楼不能留在咱们手上?” “这是刘雪松和高盛铭一手建起来的酒楼,又在逍遥王的封地,我们就是拿了房契地契,接手了酒楼,想来他们也有千百种方法让我们开不下去,这么棘手的东西捏在手上,到最后只能是拖累,倒不如转手卖了,咱们不就有开酒楼的本钱了?” 先前跟宁州知州的生意黄了,淮阳城里也就留香坊的东家还惦记着跟他们合作。 可这要合作需要本钱,君修远和她本都觉得,以其花那么多钱去淮阳城开店,倒不如先花钱把京城里的生意做大。 如今有了福照楼在手,转手大赚一笔后,他们手上也就有了闲余,可以考虑这件事了。 “你既然还惦记着留香坊的合作之事,当初为何不用阿辰的钱?”君修远虽然也觉得应该卖了福照楼这字据,可听她说起去宁州,还是觉得有几分奇怪。 当初他们手上可是有墨冥辰送去的几千两银票,要跟留香坊合作,已是绰绰有余。 “他就那么点少得可怜的家当,我们又何必剥削?”秦月瑶挑了挑眉,与君修远和流苏一起往外去。 君修远笑着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你让我明日就去淮阳城,莫非已经找到了买家?” 这才多久的功夫,她就已经找到接手福照楼的人了? “刚在大厅里发现一个冤大头,咱们现在就赶紧去堵他一把吧!”出了流觞阁,秦月瑶远远瞧见曲江园门口的人影,轻快地说罢,拽了君修远的衣袖,疾步往门口去了。 第601章 秦记酒楼的狐狸精 第601章 秦记酒楼的狐狸精 高盛铭一路跟着刘雪松出了流觞阁,往曲江园外去。 “师傅,你真要将福照楼给桑璟舒那群人?!”眼见刘雪松一路神色阴沉,高盛铭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冷声问。 那可是京兆衙门盖了印的字据,只要秦月瑶他们拿着去福照楼,康掌柜那边就必须得把房契和地契都交出来。 福照楼虽然还在刘雪松名下,可这些年刘雪松早已不管生意上的事情,都是他尽心打点操持,那是他的东西,怎能叫他师傅就这般轻易拱手送人?! “既然输了比赛,便要言出必行,现在若是反悔,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刘雪松步子微顿,侧头瞥了高盛铭一眼,“怎么,为师让出自己的酒楼,你这个当徒弟的还有意见?” “弟子不敢……”高盛铭瞳子一缩,声音也低了几分。 他少时家中遇难,垂死之际,蒙受了刘雪松的大恩,刘雪松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收他为徒。 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刘雪松给的。 即便是心中有再多的愤怒和不甘,可几十年的相处已经叫他习惯了顺从刘雪松,半分不敢违逆。 “福照楼没了,还有君家给的醉霄楼,那君家主既然说将醉霄楼送给为师,自是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刘雪松见他眼中一晃而过的惊惧,叹了口气,“你今日便写信给康掌柜,让他打点好一切。” 他们这次办关宴,本是想借此恢复北派厨子的名声,毕竟高盛铭在沧澜城惨败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先前他找刘侍郎想办法给他们争取一个担保人选,得他家这侄子引荐,两人与君家家主君修泽商谈了此事。 那君修泽倒是分外大方,直接将醉霄楼送给了他们。 醉霄楼是邺水城生意最红火的酒楼,就连京中权贵官家也常喜欢往那里去。 虽然比不上福照楼那晋州第一的名声,可这收入也颇丰。 刘雪松虽恨桑璟舒一行人,可比赛是他提的,赌约也是他先开口加的,愿赌服输,他不会因为一座酒楼,就丢了自己的信誉。 就如当年在淮阳城输给邹阳青以后,他也是守约这么多年再未踏入淮阳城半步。 刘雪松这话,也没让高盛铭心中好过多少。 不管是福照楼还是醉霄楼,说到底都是刘雪松的,他这个当徒弟的,这些年为他劳心劳力,奔走操持,到最后,依旧是半句话都说不上,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还要过多久?! “盛铭,当年你随为师去淮阳城,与邹大厨比完之后,你没有找人对邹大厨下手吧?”刘雪松见他依旧神色郁郁,步子一停,皱眉问。 若是刚刚桑璟舒不问,他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他与邹阳青比完之后就离开了宁州,也是在半年后才听到邹阳青离世的消息的。 得知邹阳青被一群酒鬼打死的时候,他心中还有几分感慨。 如今细想起来,高盛铭与他同去淮阳城,比完之后推说有事,还在宁州多留了一阵,回去之后也没说自己到底在宁州做了什么?他不会真如桑璟舒所说,做了这买凶杀人之事吧? 高盛铭立即否认:“弟子当年是跟师傅一起离开淮阳城的,之后去寒山寺办了些私事,再未踏入淮阳城半步,邹大厨的事情,跟弟子没有关系。” 他本就是宁州人,当年借口祭祀双亲在宁州多留了一阵,说去寒山寺,也没什么破绽可寻。 “咱们这双拿刀的手,是为了烹制菜肴的,你可别叫自己手上染了人血,玷污了为师和你师祖的名声!”刘雪松摇头叹了口气,沉声说罢,转头继续往外走。 高盛铭咬了咬牙,盯着刘雪松的背影,眼神中多了几分阴鸷。 师徒二人刚到曲江园门口,就见着门口一辆装潢华贵的马车旁,站着个锦袍玉带的贵公子。 “两位大厨可算来了,真叫本王好等。”墨冥轩见他们出来,面上含笑地迎了上来。 “今日劳烦王爷赏脸前来参评,老夫在此谢过。”刘雪松俯身作礼,客气道。 他虽曾在宫中当差,侄子又是户部侍郎,不过与这位逍遥王并无太多往来,却不知他为何会特意等在这里? “刘大厨客气了,刘大厨深得韩御厨真传,手艺精道,今日能得见刘大厨一展厨艺,是本王的荣幸,只是可惜了这比赛不公,才叫桑璟舒那样的平庸之辈抢了刘大厨的风头,本王在里头瞧着,这心中有怒,却也无处可表。”墨冥轩沉叹了一口气,忿忿道。 “王爷何出此言?” 墨冥轩就等他这句话,正色道:“刘大厨想与桑璟舒一较高下,公正地比一场,却是不知那鸿胪寺早与秦记酒楼勾结,越娘娘和蔡御厨又存着私心,今日这场比赛,刘大厨想赢都难。” 墨冥轩见刘雪松神色一愣,笑着继续说:“秦记酒楼这几个月在奇秀坊捣腾花样,帮奇秀坊办夜市,叫坊中胡商收入倍增,这鸿胪寺也少不得从中捞了不少油水,本王那不成器的三弟又被秦记酒楼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鸿胪寺这次请越娘娘和蔡御厨过来,无非就是想帮秦记酒楼一把了。” 如今这些事情京中人尽皆知,还有传言说墨冥辰要迎那女掌柜过府了,这话倒也不算他信口胡说。 刘雪松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即便是这般,结果已出,老夫愿赌服输,关宴之事已定,也不好再多言什么了。王爷贵人事忙,老夫就不在此浪费王爷的时间,先行告辞了。” 即便是这般说,可他是个厨子,这菜品好坏,厨艺高低,他自己心里也是有底的,第二轮他输得虽然太难看,可也算不上评委偏私。 刘雪松走得飞快,高盛铭却是定在了原地。 墨冥轩见他这般,脸上又有了笑:“高大厨似是有话要说?” “草民……”高盛铭刚想开口,那边刘雪松已经转头唤他了。 “关宴在即,高大厨近日想来事忙,日后有空与本王再叙也不迟。”墨冥轩抿唇轻笑,朝高盛铭挑了挑眉,“高大厨知道去哪里找本王吧?” 高盛铭神色一顿,俯身朝墨冥轩作了个礼,匆匆随刘雪松离开了曲江园。 墨冥轩心情大好,刚想唤了纸醉离去,转头就见曲江园里,那个他口中的狐狸精跟君修远正疾步匆匆地朝他这边过来。 第602章 他都快跟不上了! 第602章 他都快跟不上了! “逍遥王,请留步!”秦月瑶一眼看到正欲离去的冤大头,扬声喊了一句,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 墨冥轩没想到她还会叫自己留步,当即拢了袖子,气定神闲地打量朝他走来的秦月瑶。 当初在邺水城第一次见到,他一眼便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装。 那个时候他便觉得,这女人长得眉眼如画,清丽里带着几分妩媚,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明艳勾人。 自那一见后,他便对这人念念不忘,又因着她身边带着个疑似他儿子的孩子,那阵子他可没少叫人打探这女人的消息。 却不想,在邺水城什么都没打听出来,京中再见的时候,这人已经和君修远等人搅裹在了一起。 那时候他才恍然大悟,那男孩哪里是他的儿子,分明就跟那个与他相像的摄政王有着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可惜了醒悟得太晚,等发现这大好机会的时候,他们母子已经在墨冥辰的庇护之下了。 自从秦月瑶在奇秀坊开了酒楼,他这个能在大齐各处都畅通无阻的逍遥王居然进不了奇秀坊了! 墨冥辰处处防着他,每次只要他在奇秀坊或是这位秦掌柜附近出去,就总有人明里暗里地来拦着阻着。 不仅如此,隔天他在朝中就一定不会好过。 这大概要算是这半年来,最让他烦心恼火的事情了! 今天倒是难得,不仅没了墨冥辰的阻拦,这女人还自己往他跟前凑! “秦掌柜唤住本王,不知有何事?”心中虽恼墨冥辰,可在漂亮女人面前,他一贯都要保持风度翩翩的美好形象,这会儿也只是扬眉展笑,语气轻缓地问。 秦月瑶被他那一笑晃了一下,这人长得与墨冥辰真的很像,便是这笑,也有几分墨冥辰平素笑起来的影子,只是除开温柔,这人眼里还多了几分轻浮,一瞧就觉油腻腻的,让她有些反胃。 “今日能得王爷亲临评审,实是秦记酒楼的荣幸,民女先在此谢过王爷赏脸前来了。”秦月瑶压着心里的厌恶,笑着朝墨冥轩作礼道谢。 就连一旁从来看墨冥轩不爽的君修远,都假模假样地堆了笑,与他作礼。 “能为秦掌柜当评审,是本王的荣幸才是,”墨冥轩直接无视了一旁的君修远,伸手要将俯身作礼的秦月瑶扶起来,“秦掌柜与三弟好事将成,与本王便也算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多礼。” 秦月瑶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墨冥轩的手,站直了身子,听到这话,倒也优秀经验。 她才从宁州回来,倒还真不知道,这京中原来真如墨冥辰说的那般,已是人人都知道他们的事了? “实不相瞒,民女现下来找王爷,除了致谢,还另有一事相请。”秦月瑶见他笑得越发亲善,便开口道,“刘大厨赛前曾与家师有赌约,如今将福照楼输给了家师,师傅让民女帮忙打点,民女想着,这福照楼在晋州,从前应该是多受王爷照拂,如今转手给了我们,还请王爷日后也如以往一样,多多关照了。” “还有这事?”墨冥轩挑了挑眉。 难怪刚刚见着那刘家师徒俩出来的时候面色阴郁,尤其是高盛铭,那一双眼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了。 他刚刚还想这两人也太输不起了,不就是个抢席面的比赛吗,用得着这么较劲?却不想这其间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秦月瑶将先前桑璟舒与刘雪松的赌约一五一十地说了,又请了墨冥轩一定要帮他们个大忙,助他们打点接手福照楼之事。 墨冥轩扬眉笑道:“秦掌柜放心吧,这等小事,本王回头吩咐一声便是。” 这么点小事,他回头言语一声就好了,比起日后花心思对付墨冥辰一伙人,眼下这个叫墨冥辰难受的机会,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若是叫墨冥辰知道,他的女人对自己有事相求,这可不要把墨冥辰气得半死?! 秦月瑶听他应得爽快,满面欢喜,复而又叹气道:“得了福照楼是好事,可秦记酒楼承了关宴,越四爷虽作了担保,却出资甚少,民女与君掌柜这几日还为着关宴筹款之事发愁,若是没有王爷帮忙照拂福照楼之事,只怕是真要焦头烂额了。” “你们没钱办关宴?”墨冥轩一听这话,笑得更畅快了,斜觑了一眼脸色变难看的君修远。 瞧瞧这位君家家主,从前手握万金,在他面前都耀武扬威的。 如今因着他一搅和,不仅被逐出了君家,竟然还落魄到连几百两银子都凑不齐了,他这心里能不畅快吗?! 不过这两人也是奇怪,手里没钱,他们不会去找墨冥辰要吗? “不瞒王爷,秦记酒楼前些日子虽然瞧着生意红火,可毕竟是个小酒楼,进项不多,花费也不少,其实也拿不出什么钱来,摄政王一直反对民女和君掌柜沾手关宴之事,民女瞒着他一直不敢说这事,今日见着王爷如此关怀,才敢直言倾诉一二。” 秦月瑶说罢,不等墨冥轩开口,又叹气道:“师傅赢得福照楼是件好事,可那么大的酒楼,我们突然接手过来,这往里头也不知还要先补贴多少,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砸锅卖铁办关宴了。” 她说得可怜,蓁首低垂,明眸里波光盈盈,一副我见犹怜之态。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秦掌柜若是缺钱,本王可以先移借一些,好解了秦掌柜的燃眉之急。”墨冥轩见她这般模样,心神一动,语气更温柔了几分。 “这怎么使得,王爷已经帮了民女的大忙了,可不敢再跟王爷借钱。”秦月瑶忙摇头,“不过王爷若是真有心想帮民女,可否替民女寻个买主,买下福照楼?” “那福照楼在晋州颇有盛名,每月的进项可不少,秦掌柜这就想卖了?”墨冥轩愣了一下,刚刚不是还请他关照打点吗?怎么这会儿转头就又想卖酒楼了?这女人的想法还真是变得快,他都快跟不上了! 第603章 高人指点 第603章 高人指点 秦月瑶刚刚说了那么多,只是想试探墨冥轩对他们的态度,这会儿听他都愿意借钱了,眼瞧着铺垫得差不多了,才把卖酒楼的事情抛了出来。 “若是资金能周转,民女与君掌柜自不愿放弃这般好的买卖,可关宴不比寻常小宴,秦记酒楼里这阵子也等着用钱,民女这般急着来求王爷帮忙照拂打点交接之事,也是想早点将福照楼拿到手,好快些转手卖出去补贴这次的花销。” 这话虽然是编来诓墨冥轩的,可也说得不假,她改主意要办流觞阁的宴席,花费只怕比先前与想的还多,加上跟留香坊的合作,他们现在真的十分缺钱。 福照楼虽好,可毕竟晋州那地方,不止是人生地不熟,对他们来说堪比险地,若是从长计议,就算现在不卖,他们也不会一直留在手上。 墨冥轩俊眉轻蹙,抿唇看了秦月瑶须臾,复而笑了:“秦掌柜有急,本王自当帮忙,与本王相熟的晋州大户不少,多的是想要买下福照楼的人,只是秦掌柜现在急着用钱,匆忙卖给他们,本王也怕那些老狐狸乘人之危,给你们压价。” 秦月瑶听了这话,神色一怔,咬了咬唇,垂眸喃喃:“这可如何是好?” 君修远站在两步开外,十分听话地一直只摆出一副又气又恼,却又十分无可奈何的模样来。 他将墨冥轩看他时的得意和嘲讽,以及现在看着秦月瑶,眼神越发柔和的模样都瞧在眼里,心中不由得轻笑。 秦月瑶虽不曾与墨冥轩打过交道,却也是将墨冥轩的性子拿捏得很好。 “秦掌柜若是信得过本王,不如先将福照楼转卖给本王吧,一来本王看在三弟的份上,也必然不会故意压价,欺负了秦掌柜,二来,关宴在即,秦掌柜也急缺银两,跟本王做这笔生意,秦掌柜得钱也能快些。”墨冥轩想了片刻,才开口道。 墨冥轩想要买下福照楼,也不光是瞧着这秦月瑶焦急苦恼的模样十分可怜,那福照楼可是晋州的一个金字招牌,如他所说,认识的商户里,想买下福照楼的人不在少数。 他在晋州也有些铺子,生意都是府里内眷的亲戚在打理,酒楼这一块他从前不曾沾手,可真要做,又是开在自己的封地上,还愁不赚钱? 而且就算不想开酒楼,他现在不管花多少钱从秦月瑶这里买过来,回头保管能翻了倍地卖出去。 秦月瑶说墨冥辰不喜她承办关宴之事,这也怪不得今日秦记酒楼赢了比赛,他家那平日跟个牛皮糖似的得空就往酒楼跑的三弟今日甚至都没有多留,赛完跟着越娘娘扭头就走了。 能叫墨冥辰不高兴的事情,他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 何况,他第一眼见到秦月瑶后就念念不忘,之后有心想要接近,除了盘算着从秦月瑶这里下手对付墨冥辰外,更多的其实也是对这漂亮又有本事的女人感兴趣。 如今美人当前,还跟他求助,他怎么好意思不帮忙? 这买卖,怎么想都是他赚了,这般一想,墨冥轩甚至觉得,这福照楼他还非买不可了。 秦月瑶如今承了他这份情,日后便也不好意思再躲着他,避着他了。 秦月瑶听他这般,好一阵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约了墨冥轩下午在秦记酒楼谈这笔买卖。 “本王这两日有要事要办,需得离京几日,下午便要启程……”墨冥轩有几分为难道,刚刚答应得爽快,这会儿才想起他因着夏家的事情,这两日要去宁州一趟,马上就要走了,这饭还真吃不上了。 眼见秦月瑶眸子里的光彩瞬时黯淡了下去,墨冥轩又笑道:“本王是诚心与秦掌柜做这笔买卖,既然今日本王事忙,这答谢宴席就等本王回来后再请也不迟,秦掌柜现在便开个价吧,本王绝不还价。” “民女对福照楼不太熟悉,不如就请王爷定夺吧,王爷这般帮扶,民女信得过王爷。”秦月瑶却是不开价,只叫墨冥轩自己开。 她倒是想好了价格,不怕自己开高了,就怕自己开低了,太吃亏! “就一千五百两吧,按说福照楼虽大,却也值不得这么多钱,不过秦掌柜急着用钱,本王与君公子也是熟人了,上次闹了个误会,多的便权当赔罪之礼吧。”墨冥轩挑眉看了一眼君修远,爽快地报了个价,见君修远听了他的话,脸色黑得更厉害了,心里越发畅快,直接转头唤了纸醉取银票来。 因着要马上要出行,他过来的时候,马车上带的银钱可不少。 纸醉坐在车辕上,眼睁睁看着他家主子跟那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拍板要买福照楼了,他这心里憋了许多话,现在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乖乖到车里去了银票。 秦月瑶见墨冥轩开的价比自己心理价位还多了五百两,顿时眉开眼笑,接了银票,又将刘雪松签下的那张字据递给了墨冥轩:“王爷贵人事忙,民女就不多打扰了,等得王爷回京,民女再设宴答谢王爷今日帮扶之恩。” 墨冥轩还想与她多说两句,却见流苏匆匆从曲江园里出来,说是流觞阁那边有事要找两位掌柜商量,是布置和采买的事情。 墨冥轩便也不好再多留她,订下了来日赴宴之约后,乘车离开了。 “淮阳城的酒楼有着落了,再给师傅留些,其余的再开一个酒楼也是绰绰有余了。”秦月瑶与君修远和流苏一路往流觞阁去,一边盘算着怎么花这笔巨款。 福照楼是桑璟舒赢回来的,这钱虽是他们诓来的,说到底也是桑璟舒赚的,秦月瑶除了打算新生意里带桑璟舒一起分一杯羹,还准备留一些现银给桑璟舒。 “你今日倒是赚了,可这跑到逍遥王面前卖惨装可怜的事情,若是被阿辰知道,可不得把他气个半死?”君修远一想到墨冥轩刚刚那模样,就觉得心里来气。 “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逍遥王今日急赶着要离京,这会儿过来一拦,保管能叫他当场交钱买酒楼的?”秦月瑶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她拍了拍君修远的肩膀,“你不是在览碧城还有座院子吗?早点叫人拾掇一下,若是流觞阁的宴席办得好,咱们可就要发大财了!” 她虽偶尔听得丹阳公主他们提起那逍遥王的事情,可也没那么神通广大,能将他的脾性和动向摸得那么清楚。 今日这酒楼出手得那么快,刚刚指点她的那位高人也功不可没,回头得好好奖励一下才行! 第604章 穷则思变 第604章 穷则思变 大齐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便是大宴,也允许男女同席,所以曲水台上的官家宴席只需得根据出席者的身份排座,在太后与陛下亲临之日,略加变动一二便好。 流觞阁里的便不一样了,宴席还分了三等,最外边靠近集市的是供京中来凑热闹的寻常百姓们饮宴的,中间花木掩映的花厅里,要接待各州来贺的文人墨客,这些人虽是白衣,可身份都不一般。 就拿这次关宴来说,今科状元出自滨州,除却以梅苑为首的各家雅士回前来赴宴外,还有状元郎的恩师和好友,晋州白鹿书院此番中进士的人最多,白鹿书院的几位院士和书院里的学子们也都会来参加关宴,还有其他进士们发帖邀请的大儒名家们。 这花厅里的宴席,讲究可比曲水台上的还多。 最靠近曲水台的水阁里,宴请的是许多寻常人家出身的进士们的家眷,这些人是官家亲眷,身份比其他两类略高一筹,却也没有资格去曲水台赴宴,所以就安排在了流觞阁里,像顾文彬的亲人,还有秦威一家,到时候都会来此。 秦月瑶也是在那日到了曲江园,听了这详细的介绍之后,才改主意想办流觞阁的宴席的。 虽然更费钱费力一些,但是这里接待的可是各州的名人雅士,若是办得好,叫他们称奇,无异于在他们到各州开酒楼前,先替自己赚了一波名声。 再加上桑璟舒如今这个天下第一厨的名号,除了晋州那个鬼地方去不得,他们以后想在哪里开酒楼不行? 不过眼下他们在流觞阁找到还没走的丹阳公主和桑璟舒后,也没急着谈关宴的事情,而是说起了跟留香坊合作之事。 桑璟舒对于秦月瑶转手就把福照楼卖了的事情没什么意见,只是听秦月瑶说淮阳城和览碧城的生意都会算他一份时,觉得有些奇怪:“你还打算在览碧城也开一家酒楼?” 虽说一座福照楼就赚了一千五百两,可这开酒楼也不是过家家,览碧城临海,港口众多,又是州府所在,那里早就酒楼林立,以他们现在的资本,想在那里把生意做起来,站稳脚跟都怕有些难,更别说赚大钱了。 “览碧城酒楼虽多,可那都是做大众生意的,咱们要开的,也算不上是酒楼,应该说是私厨。”秦月瑶将她今日才构想出来的主意,与众人详细说了一说。 她是打算与梅苑合作,在览碧城开一家专门针对往来文人墨客的私房菜馆。 滨州雅士云集,览碧城面朝大海,风景独道,加上梅苑就在那里,那些喜欢舞文弄墨,看花赏景的名士们常喜欢在览碧城扎堆。 这些人不重钱财名利,最重风雅意境,偏一个个写幅字画张画都能买个成百上千两,算得上是平民白衣里的高端消费人群。 针对这些人开饭馆,除却菜色要好处独到外,就餐环境也不能马虎。 普通的酒楼肯定不行了,好在君修远离开君家后,京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收回去了,唯独留了一座在览碧城的园子。 那是君修远从前花重金打造的,构造精巧,一步一景,先前就常邀约了秦月瑶他们,说有空的时候一定要随他回览碧城小住,享受几日。 名字秦月瑶都想好了,就叫雅园。 雅园里的消费可以高于寻常酒楼,而且也不能像寻常酒楼一样,什么人都接待,最好再来点每日只限多少桌的噱头,搞搞饥饿营销。 从前他们没钱没名声,只能想方设法让食客来挑选他们。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桑璟舒这个天下第一厨在,她若是能将这次关宴办得与众不同,惊艳全场,再拉上谢元溪这个梅苑首席入伙,还愁雅园没生意吗? “这也只是我今日想到的主意,具体的事宜,还得咱们再从长计议,只是若是大家觉得此事可行的话,咱们还是得快些筹备了,关宴马上就要到了,咱们需得借此造势,若是这阵风气过了,下一次想找这么好的宣传机会,就要等三年后了。”秦月瑶看着若有所思的君修远,认真道。 “我看此事可行,别的不说,有本公子在,咱们就是在滨州横着走,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君修远思忖了片刻,当即拍板。 君家在滨州的生意占了大头,他从前那些狐朋狗友和生意伙伴们,多在滨州,若是去滨州做生意,绝对比在京城还顺风顺水。 就连当初他落难之时,墨冥辰也是劝他回滨州东山再起的。 秦月瑶到览碧城开雅园的想法,倒是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师傅觉得呢?”秦月瑶又看向桑璟舒。 开雅园之事,其实眼下也是万事俱备,只缺坐镇的天下第一厨了。 开设之初她肯定也是要过去的打点的,可她的名声比不得桑璟舒的响亮,成与不成,还要看桑璟舒的意思。 “既然君公子都觉得可行,为师自是愿意倾力相助的,只是……”桑璟舒话头顿了顿。 晋州之事,他已经托朋友打点了,此番已经送了信过去,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只是他刚刚才答应了丹阳公主,日后长留京城,若是去览碧城经营雅园,岂不是转眼就言而无信? 丹阳公主侧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笑了:“本宫从前就常听阿远说览碧城风景如画,是滨州甚至大齐一绝,早就想去瞧瞧了,那地方水土养人,想来也更利于桑老夫人颐养。” 这些年她也常离京远游,却还从未去过览碧城。 从前就常听君修远和白辰谨说览碧城如何好,现下倒是可以去好好瞧瞧了。 丹阳公主都这么说了,桑璟舒自是应了,只说等关宴结束之后,就与他们好好筹谋此事。 等得几人回城的马车上,秦月瑶又和丹阳公主说了她想开游泳馆和美容会所的美好构想。 “你这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丹阳公主听她眉飞色舞地说完,有些诧异道。 这样的奇法妙招,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秦月瑶讪笑着叹了口气:“有句话不是叫穷则思变么,我这也是穷怕了,被逼无奈。” 第605章 有事相瞒 第605章 有事相瞒 不管是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现在,秦月瑶都对如何发家致富抱着极大的兴趣。 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她若是一个人,日子过得苦也没什么,可瞧着两个瘦得跟竹竿似的孩子,她不努力赚钱是不行的。 一路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家底有了,名声有了,连姻缘都美满了,本也是该知足才是。 可自宁州回来,她听了姜琳那么多叮咛嘱咐,自宏光塔里见了越老夫人与越家之事后,她发现自己必须得拼命赚钱,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因为她要嫁的,不是寻常人家。 她虽还未曾经历过,可看看姜琳和越老夫人,还有京中那么多侯门贵妇后,她也是明白的,感情与婚姻,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这正妃之位,是墨冥辰许给她的,这一生一世只此一人的约定,也是墨冥辰亲口承诺的。 她便是信他有此一诺,至死不悔,可也不能空守着一个承诺,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仰仗着他遮风挡雨。 就算他甘之若饴,她还怕他太费心力呢! 日后入了王府,她总不能一直躲在府里让他娇养着,不去应对外面的一切。 都说夫妻一体,封妃的旨意下来后,行了大礼昭告天下后,她就真的是与他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了。 她不求能给他争光,但也总不能拖他的后腿吧? 她想真正地与他并立于世,比肩而行,这权与钱,就总有一样要稳捏在手里才行。 再说了,他们家欠了神医谷巨款,还要愁着凑聘礼的君公子现在可也缺钱得很呢,他们再不努力一点,明年难道还真要去沧澜城参加林婉的比武招亲不成? 众人回秦记酒楼的时候,酒楼里的人已经得了消息,早就望眼欲穿地等着他们回来了。 王全从前学的虽是北派的手艺,可当了那么多年酒楼掌厨,早就明白,什么南菜北菜,客人喜欢的都是好菜,如今听得他们不仅比赛赢得漂亮,还叫刘雪松师徒把福照楼都输了,这心下也是十分欢喜。 晚间乌帕尔他们演完皮影戏后,也都留了下来,众人摆桌吃了一顿盛大的夜宵,好生庆祝了一把。 等得宴席都要散了的时候,墨冥辰才与姜长离还有荀大夫一起回来了。 今日越老夫人相约游园,那园子越老夫人先前就特意着人打点过了,除了风景宜人外,还叫人从猎苑捉了些可爱的小动物过来,就是想着哪日能带了她的孙子和孙女来玩。 两个孩子倒是欢喜了,奈何一起跟去的两只宠物眼瞧着小主人们喜新厌旧,醋心大起,难得的携手并进,将园子里闹得鸡飞狗跳。 云深和云薇追着撵着,跟着闹了一下午,回城的马车上就已经睡得雷打不醒,被安置在了王府没回酒楼来。 越老夫人不仅瞧着两个宝贝活蹦乱跳瞧得欢喜,还听荀大夫细讲了君修远认亲之事。 她从前本就疼君修远,如今听得此事,心疼之余,也因着荀大夫治病得救之事高兴,待他也亲切了不少。 倒是姜长离出奇的安静,秦月瑶问他怎么了,他也只说是有些疲乏,与众人别过后,回屋休息去了。 “外公今日怎么了?”秦月瑶洗了澡出来,眼见墨冥辰靠在床边看书,缓步朝他走了过去。 “想来真是有些疲乏了吧。”墨冥辰从书册上抬起头来,语气也有几分不确定。 他虽与他们一起离开了曲江园,可并没有一起去游园,而是回城处理事情去了,并不知下午游园时都发生了什么。 晚间去接人的时候,一路回京也没见姜长离有什么异样,只是话少了许多。 秦月瑶也没有多想,拢了擦得半干的头发,坐了下来,瞥了眼墨冥辰手上的书页,不由得笑了:“这页上有什么难懂的地方吗?我进去的时候你就在看了。” “美人在侧,我哪里还有心思看书,装装样子罢了。”墨冥辰将手里的书册扔到了一边,笑着将秦月瑶揽到了怀里。 他先行沐浴更衣出来,眼瞧着秦月瑶严辞拒绝了他进浴房伺候,便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本是无事可做,就随手拿了本放在床边的书来看。 别说书页上写的什么了,就连书名他都不清楚,他只不过是觉得,自己这般披衣夜读的慵懒模样比较勾人,想勾勾他的小媳妇罢了。 眼下温香软玉在怀,他才觉得,她身上氤氲而起的淡雅香气,才是真正勾人的。 “多亏你的提醒,今天我堵了逍遥王,将福照楼卖了一千五百两,”耳畔温热的气息扰得秦月瑶有些发痒,她微微侧头躲开,笑看着墨冥辰,“此事你功不可没,说说看,想要什么奖励?” 这正要办正事呢,突然听得她提起墨冥轩,墨冥辰神色微顿,蹙了蹙眉:“他没做什么越矩的事情吧?” 先前看刘雪松和桑璟舒比赛的时候,他听秦月瑶说起了那二人的赌约。 秦月瑶生意上的事情,不管她做什么,他从来都是支持的,只是这福照楼在晋州,他怎么想都觉得就算赢了,也不能接手,便与秦月瑶提了此事,还顺带把逍遥王给卖了。 只是主意虽是他出的,可想着她下午为着此事去与墨冥轩交涉,这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君公子在侧,他能做什么越矩的事情?” 墨冥辰挑眉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墨冥轩拿那双急色的眼睛多看秦月瑶一眼,那都是越矩! 好在宁州那边也打点妥当了,一想到墨冥轩这一去,还有惊喜等着他,墨冥辰这心气才顺了几分。 “你先前又怎么惹我外公不高兴了?”秦月瑶见他不说话,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上次姜长离因着她跟越老夫人遇险之事生气,墨冥辰去找了一套针来哄,今日又拿云子来孝敬,这两人又背着她闹什么别扭了? “这个嘛……”墨冥辰顿了一顿,与秦月瑶四目相对,想了片刻,还是老实交代了,“外公是气我对你有事相瞒。” 第606章 不遵上令的属下 第606章 不遵上令的属下 墨冥辰思忖再三,还是将苏眉的事情与秦月瑶说了。 他先前不说,是怕秦月瑶伤心为难。 秦月瑶待酒楼里的厨子和伙计们都极好,大家跟她一路过来,颇有点同甘苦共患难的意味。 尤其是李三全和苏眉,一个是随他们从庆云镇一路走过来的,另一个蒙受了她与魏掌柜相助,将她当救命恩人来待。 苏眉初遇到秦月瑶的时候,想来也是没动其他心思的,毕竟那个时候她不知道秦月瑶与他的关系。 只是自邺水城一见,苏眉后来跟着李三全来京城,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想借秦月瑶之便伺机报仇,这就不好说了。 墨冥辰想着,本是误会一场,苏眉知道了真相,让她离开京城永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便好了,却不想又出了苏奶奶这事。 苏奶奶既然与当年威远侯府的事情有关,现在不仅要留在京城,还需得寻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保护起来。 苏奶奶不走,苏眉一时半会儿也走不成了。 若是没叫姜长离撞见,这事再瞒着也没什么。 只是姜长离前日那般问他,就怕是误会了什么,他不想让这误会让秦月瑶对他疑心。 何况知道此事的,又不止他一人,别的不说,还有顾文彬呢! 终归是瞒不过的,倒不如现在老实交代了。 “她对你下毒了?你喝了吗?你伤着了吗?”秦月瑶才听到苏眉奉毒茶的时候,就吓得脸色瞬白,着急地问。 “你别急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墨冥辰见她这般,忙拉了她的手宽慰道,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倒还能叫她这般紧张。 “她也是误以为我设计害了夏知州一家,才动手想要替夏知州报仇,如今误会解除了,我也没打算要她的性命,只是想着她曾怀着害人的心思,也不好再留在你店里,才让她跟你辞行离开的。”墨冥辰缓声说着,一边暗自观察秦月瑶的反应。 这件事情,说到底也是他擅作主张了些。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有意谋害你已是事实,你能放她一马已是宽宏了。”秦月瑶叹了口气,想起苏眉先前辞行时与她说的那些话,现在倒有几分体味过来,那话里还含了其他意思,“也是怪我,她在我店里那么久,我居然一点异样都没有察觉。” “这怎么能怪你?”墨冥辰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紧蹙的眉头,想将那一抹愁色抚开,“我身在高位,这样的事情常有,早已习以为常,可以轻松应付,只是苦了你,日后与我在一起,少不得要经受些明枪暗箭的算计。” 他虽从无害人之心,可朝堂上的权利争夺,本就没有真正的对错可言,他所做的一些事情,虽说自问无愧于心,却也常招致祸患。 从前他是独身一人,无论是好是坏,他都能周旋应付,独善其身。 可封妃旨意一下来,给她带来的不仅是荣耀,是名分,也是昭告天下,她与他是一体的了。 那些从前只对准他一人的利箭,如今又多了一个靶心。 有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不是什么摄政王,不用担负这天下大任,只做一个寻常百姓,能与她携手相伴,安居一隅。 可他给不了她那样宁静的生活,他还有大任未达,有大仇未报,无法脱身。 秦月瑶听得他那一句“习以为常”,想到他身上那些堆叠的旧伤,心头一拧,紧紧揽住了他的腰,靠在他怀里闷声说:“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日后也会更加小心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旁的那些都算不得什么。” 墨冥辰垂眸看着依顺在怀里的人,突然一个翻身,拥着她倒在了堆叠的锦被里。 “王妃刚刚不是说要好好奖励本王么,本王可想好要什么奖励了。”墨冥辰居高临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眉眼含笑,柔声道。 过去之事不需提,未来之事也还用不着他们去过分担心,珍惜眼下才是最要紧的。 不是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等等!”秦月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面红心跳,眼见他扬手打灭了烛火,还顺带勾落了床帐,突然急声道。 墨冥辰听到这话,心头一沉,暗觉不好。 又等?他都等了几天了好吗?! “我也有件事瞒着,忘跟你说了。”秦月瑶眨了眨眼,伸手推了推墨冥辰,想叫他起身。 墨冥辰既然都坦白了苏眉下毒之事,她这心头压了许久的事情,也该是时候跟他说一说了。 墨冥辰垂眸深吸了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身。 早知如此,他就该先堵了她这张嘴才是! ………… 天色还未亮,四下暗沉沉的一片,月照轻车熟路地抱着朝服翻墙越院,来接他家主子上早朝。 跟以往不同,还未等他敲门,里头的人就已经扬声叫他进去了。 “这……”月照支支吾吾,杵在门口没动。 今日主子倒是起得早,可那屋里头又不止主子一人,从前他都只是递了朝服就在外等着,这个时候叫他进去不太好吧。 “进来帮王爷更衣吧。”月照正迟疑着要拒绝主子的传唤呢,就见里头的人一把将门拉开了,秦月瑶早已穿戴整齐,侧身让他快点进去。 “夫人,这是主子的朝服……”月照见着她,忙将手里的朝服递了过去。 “没听见本王叫你过来伺候?本王的话你现在也不听了?”墨冥辰还坐在里屋的妆台前,将披散的头发胡乱梳了一通,正在自己冠发。 “夫人,主子这……”月照偏头看了一眼里头把自己头发当仇人对付的墨冥辰,讶然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墨冥辰抿唇束好了头发,霍然起身,几步到了门口,一把抓了月照手里的朝服,往身上一皮,都还没系好,就要往外去。 月照抬脚想跟,却被墨冥辰喝住了:“日后你跟拂衣都别跟着本王了,本王用不了你们这般不遵上令的属下!” 月照神色一怔,还真没敢继续跟上去。 等得眼睁睁目送墨冥辰离去,他才忐忑地看向一旁抱臂盯着墨冥辰离去的方向的秦月瑶:“夫人,属下又做错了什么,惹主子生气了?” 第607章 都把他当什么了? 第607章 都把他当什么了? “他这是起床气,晚点哄哄就好了。”秦月瑶一直目送着墨冥辰抓着腰带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摇了摇头道。 这人是真有意思,昨晚听了她说越四爷之事,当下也没说什么,还好折腾了她一番。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想一早起来,他就开始发脾气,气她将此事隐瞒至今。 昨晚死缠烂打地往她身旁凑,今早就碰都不让她碰了?! 他生气,她见他突然翻脸,自己还生气呢!当即就骂他睡过就翻脸不认人。 这人居然还说他那是以大事为重! 从前就见识过他的不要脸,这次却是第一次见识到,他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 虽说隐瞒的确是她的不对,而且昨晚貌似也是她先动手的。 可是,这都不是能叫他这般无情无义的理由好吗?! “哄?”月照呆愣了一下,随即问道,“夫人打算怎么哄?要属下先帮忙准备点什么吗?” 秦月瑶还在气头上,蹙了蹙眉:“谁说我要哄他了,气死他算了!” 她还有一堆事要忙呢!谁有空去哄那个不要脸的摄政王! 秦月瑶说罢,抬脚就往楼下去。 时候不早了,她要去开张卖早点,她要去赚钱! “哎,夫人,你不能这样啊!”月照又是一愣,这次是真吓着了,忙抬脚跟上去。 他瞧着,主子这次可气得不轻,他又不知道主子是因为什么事生气的? 从前他还敢凑上去问一问,可主子这回像是在气他和拂衣啊?都叫他们别跟着了,夫人若是不管,他要怎么办? 秦月瑶都走到院里了,听着身后屋里此起彼伏,沉稳的呼吸声,抬头瞧了一眼黑咕哝东的天色,还是停住了步子,转头看向差点撞上她的月照:“你还是跟去瞧瞧吧,他是因着越四爷的事情生气,可别叫他在气头上弄出点什么事来。” 她昨晚已是好一通解释,跟墨冥辰说了从淮阳城到京城后与越四爷有关的每一件事,也说了他们都盘算好了,让他不必担心。 可墨冥辰那性子,他气他们隐瞒是少,更多的只怕是在气越四爷暗地里的举动。 “嗯?”月照恍然大悟,随即又苦了脸,“可是主子不准属下跟了啊……” 这件事情,他跟拂衣的确是违背了墨冥辰当初的命令,没有及时禀报。 秦月瑶想了想,开口道:“那你先叫惊蛰、谷雨、夏至、小满,或者随便哪位暗卫大哥跟着去瞧瞧,若是王爷去上朝了,你就请他们一定要在王爷下朝之后把他请到酒楼来,要是他不来,就是绑,也要把他绑过来!” “……”月照脸色更难看了,这话说得,就像他们真能把主子绑来似的! 不过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点头应了,飞快地翻墙跑了。 “你们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干什么呢?”君修远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披头散发地推开窗,看着外面的秦月瑶,嘟囔着问了一句。 “都快日上三竿了,别睡了,赶紧起来,有要事相商!”秦月瑶看着跟个鬼似的挂在窗边的君修远,沉声催促了一句,抬脚朝流苏的屋子去了。 摄政王生气了,这后果好像有点严重。 这件事情君修远也有份,他跟墨冥辰自小玩到大,想来也是知道要怎么哄好墨冥辰,叫他消气的。 要是他们这些大人指望不上了,那就只能让流苏去王府把两个孩子接回来,让他们耍赖卖萌,好好哄哄他们那翻脸无情的爹了。 墨冥辰这一去,还真没打算去上早朝。 他昨晚听得越鸿波派人暗杀之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没等他翻身而起,去找越鸿波算账,就被突然贴上来的人扰了心神。 也怪他定力不够,才叫越鸿波一家又在他的别院里安然过了一晚。 这会儿出来,杀人算账的心还有,可这神思也清明的不少。 他一路掠过紫宸街,还顺道半路截了步行上朝的白辰谨,嘱咐了旁边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的鸿胪寺卿说他们有要事不能去早朝了之后,拽着白辰谨就走。 “哎,你终于良心发现,准我休沐补觉了?”白辰谨被他揪着衣服,眼瞧着去的方向是别院,心下欢喜。 他自神医谷回来之后,就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朝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连两次休沐都给推了,在六部衙门里打转。 今日终于老天开眼,他三哥要免了他的早朝,让他回去睡觉了?! 墨冥辰听他这般,放慢了步子,将越鸿波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 “好事你想不到我,麻烦事就只知道找我,我不高兴了!”白辰谨白眼一翻,甩脱了墨冥辰的手,抱臂不走了。 昨天曲江园那么好玩的事情,朝里许多官员都去了,墨冥辰去了也不带他,还让他留在户部帮着打点户部侍郎去宁州的事情,他现在心里还有气呢! “越鸿澜如今依旧下落不明,越鸿波不急着回越家处理此事,还安然留在京中,此事必定有异,越家之事是你在查,几日还无进展,我不找你找谁?” “越家家大业大,这些年某受皇恩眷顾,在宁州的发展更甚从前,你要我查,也总得多给我些时日才是。”白辰谨见他神色阴沉,也不与他说笑了。 他们从前对越家之事有意避之,如今要查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有什么结果,毕竟牵涉到越老夫人,他们需得慎之又慎。 白辰谨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高楼上,已经藏都不藏了,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们的几个暗卫,叹了口气:“怎么说越鸿波也是秦记酒楼这次关宴的担保人,你要动他,也得等关宴结束之后才是。” 他知道墨冥辰心里有气,不过从君修远他们这些举动来看,越鸿波这分明是行事不成,还栽了个大跟头。 他们生气,越鸿波现在只怕更是气得牙痒呢! 墨冥辰默了一默,白辰谨这话说得不错,可他这心里更气了! 忍!忍!忍! 人都犯到他头上来了,他这是还要忍到几时? 墨冥辰咬牙默了须臾,转身就走,也没再理会白辰谨。 “哎,你又要去哪里?”白辰谨见他这般,扬声问道。 “这事你先别管了,回府睡觉去吧!”墨冥辰朝他扬了扬手,丢下一句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楼宇间。 明面上还动不得越鸿波,可没谁拦着说不能叫他们暗地里吃点苦头。 这些人住在他的院里,胡作非为动他的人,还觉得自己能安然无恙?都把他当什么了?! 第608章 对他不够好 第608章 对他不够好 这一早上秦记酒楼里的几个厨子凑到一起,商议流觞阁宴席的菜单。 招待京中百姓的宴席是完全对外开放的,食客数量不定,入席的时间也不统一,需得摆成流水席。 流水席的菜单不用费心琢磨,秦月瑶选了酒楼里比较卖座的席面,一共十六道菜,十二人一席,等满三桌便开席。 百姓的流水席秦月瑶交给了王全来打理,带着厨房里的三个帮厨,并着大院里愿意来帮忙的胡商们一起操办。 进士们亲眷的宴席不大,每日也就六桌,不过他们三日皆在曲江园赴宴,六场宴席的菜色以先前承办的状元宴为准,每场都没有重叠,掌厨的是刘子期,流苏也跟着他帮忙。 至于花厅里接待文人雅客的宴席,便是秦月瑶和桑璟舒负责了。 雅客们的吃食十分讲究,不仅要色香味俱全,还要应时应景,最好有出处,连菜名也要雅致别趣。 秦月瑶一上午只定了四道主菜,一道烩制鱼片的平湖秋月,一道鲜蔬拼盘的曲院风荷,一道鹌鹑做主料的武陵春色和汤菜碧潭飘雪,她这是从满汉全席里搜刮了四道菜名别致的佳肴,凑齐了四时之景,余下的,他们准备从文人撰写的食谱和诗文里来找。 这活刘子期他们说自己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帮不上忙,几个伙计和流苏也都爱莫能助,只能在一旁跟着张德一起根据已经定下来的菜单整理采买的单子,由着秦月瑶和桑璟舒还有因着墨冥辰生气,没敢立马跑路的君修远一起绞尽脑汁。 墨冥辰进来的时候,发现大厅里除了几桌早客外,酒楼里的人凑成了两堆,清脆的算盘声响里,居然还夹杂着背诗吟文的声音。 “白酒初熟,黄鸡正肥,当时人生至乐,若是做这道太白醉鸡,倒也应时应景。”墨冥辰正好听得秦月瑶他们的争论,闲适地答了句嘴。 他语气舒懒,却是听得桌边争论做鸡还是不做鸡的两人背脊一挺。 秦月瑶转头见他唇畔带笑的模样,愣了一愣,弃了手里的笔快步迎了过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今日朝事不忙吗?你刚刚去哪儿了?” 秦月瑶一口气问完,眼见他只是抿唇垂眸看着自己,并不答话,扯了扯他的衣袖,支支吾吾又问:“你还生气么?” 算时辰,现在早已经下早朝了。 可墨冥辰从前去宫中上朝,每次最早都是晌午后才出来,今天居然这么早就过来了? 还不是被惊蛰他们绑过来的?话说他一早出去,到底去没去上朝啊? “你觉得呢?”墨冥辰眉梢一挑,沉声问。 “我觉得?”秦月瑶顿了一顿,盯着他面具下不起波澜的眼看了须臾,干脆一把挽了他的手,“我觉得吧,这季节交替,天干物燥的,发火伤身,正好拂衣给你煲了汤,他守着炉子炖了一早上了,你还是赶紧尝尝吧。” 秦月瑶边说边拽,拖着不言语的墨冥辰就往后院去,到厨房门口,还唤了守在里面的拂衣和月照赶紧盛汤过来。 君修远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去了后院,手里的笔一搁,抓了旁边早收拾好的包袱霍然站了起来:“我先走了,桑大厨帮我给秦掌柜说一声,最迟十日,等我的好消息。” 君修远丢下这一句,轻快地挎着包袱出门去了。 他这次去的是滨州,到览碧城打点雅园的事情。 淮阳城那边留香坊的东家本就有合作之意,秦月瑶便让李三全去处理了。 她本也是打算若是淮阳城的酒楼开起来,让李三全去帮着管事的,正好他这几日都为着苏眉的事情伤心,此去让他历练一下,也顺便散心。 墨冥辰这一来还真一点脾气都没了,欣然喝了拂衣煲的汤,愉快地罚了他们俩这几日留在秦记酒楼当苦力,回头听到君修远启程去了滨州,还让谷雨跟了上去。 他半句没提越四爷的事情,在酒楼里转了一圈,给两个孩子传达了书院关宴后才开学的好消息后,就又匆匆离去了。 “王爷今天去上朝了吗?”秦月瑶一路送了他出门,等得墨冥辰打马离去,总觉得这情形不太对,唤了一旁的惊蛰来问。 “王爷早间给白郡王放了个假之后,就出门散心去了,没去上朝。”惊蛰他们是在墨冥辰到了之后才回来的,进门来的时候看到后院里的人,还有些惊讶,这会儿脸上依旧是满面的困惑。 “散心?他去哪里散心了?”秦月瑶蹙了蹙眉,勤政爱民的摄政王没去上早朝,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个嘛……”惊蛰迟疑了几秒,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 自紫宸街上王爷跟白郡王分开之后,他们几个就把王爷跟丢了,这么丢脸的事情,他如何好意思明说? “夫人放心吧,少主本也没生夫人的气,眼下这般,想是已经有所决断,将事情处理妥当了。”夏至站在惊蛰身旁,如是论断到。 他跟惊蛰和谷雨不同,以往多是藏于暗处,没有其他命令的时候,都是暗中跟随保护着他们少主,除却少主来秦记酒楼外,其他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的。 跟得多看得久了,这少主的脾气他便也是琢磨得更透彻几分。 虽说他们也不知今天少主又是在为着什么生气,也不知这几个时辰里少主去干了什么,可他跟秦夫人拌嘴,哪次不是拌嘴后冷着脸离开,打套拳之后又心情大好地自己跑回秦记酒楼的? 今天秦夫人还难得地担心记挂了他一把,这会儿指不定心里头正乐呢! 秦月瑶听了夏至的话,这心里担忧少了几分,反倒是有点心疼了。 往日里偶尔拌嘴吧,那是闲来无事小吵小闹,那些拌嘴的理由事后两人想起来,都觉不可理喻,一笑而过。 那个时候墨冥辰本也没真跟她计较什么,扭头就走那是为了配合气氛,等到饭点再来,就当什么都忘了,都不用她哄的。 她先前也觉得没什么,可今日也见他这般,倒不由得反思,自己对他是不是真不够好,什么事都让他忍着憋着? 第609章 欲擒故纵 第609章 欲擒故纵 关宴为了错开中元节,定在了七月十八。 自订下席面后到办宴还有不到四日,这几天秦记酒楼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了。 宫中中元节有大祭的法会,加上中秋陛下有意要去皇陵祭祖,又奉新晋官员们领职分派和工部、户部前往宁州查探水情之事,朝上也忙得不可开交。 墨冥辰六月南巡一去月余,将大小事务都对给百里无忧应对,这次百里无忧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以领旨在刑部查案为由,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全都推到了墨冥辰身上,还唆使各部官员不管大事小事,都要拿去给墨冥辰过目定夺。 从前还只是午后便可出宫休息,到如今墨冥辰几乎日日夜归,就差干脆睡在宫里了。 不过这几日摄政王对这加班加点的朝务甘之若饴,因为每逢晚归,到宫门都能看到接他的马车上,他家准王妃拎着食盒等他。 两人眼下都事忙,秦月瑶昨日还彻夜未眠,带着流苏跟张德急赶去邺水城取食材。 墨冥辰迎着夜色从宫里出来,上车看到顶着两个乌眼青的人儿从食盒里捧了热腾腾的汤盅,取了碗筷,让他喝些汤暖胃,不免心疼:“明日就是关宴了,你都忙成这样了,其实也不用过来的。” “我瞧着今日新到的鱼新鲜,煨了罐鱼汤,你尝尝味道如何?”秦月瑶只是笑了笑,捧了汤碗递到他面前。 她这几日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才能对墨冥辰更好一点,偏他也跟她一样忙得脚不沾地,扎在宫里每次都是入夜才出来,听跟着去伺候的下人说,他们摄政王处理起政务来废寝忘食,常常不吃饭。 她又不能进宫去督着他吃饭,便也只能每日夏至来报说他要出宫之前,带着精心烹制的菜肴乘着马车去宫门外等他。 他们这几日也不过就这么点相处的时间罢了,墨冥辰出宫后不是去跟人议事,就是回王府继续打理政务,她也要回酒楼继续准备关宴的大小杂事。 鱼汤刚揭盖便香气四溢,此刻温热正好入口。 墨冥辰低头尝了一口,抬眸见秦月瑶坐在小桌对面托腮看着自己,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你用过了吗?” “刚在酒楼里吃过了,怎么样,味道好吗?”秦月瑶眨了眨眼,笑着问。 墨冥辰算不上挑食,不过平日不怎么爱吃鱼,她也是瞧着今日采买回来的鱼品质甚好,所以才煲了汤,这会儿瞧着他喝,倒是有些忐忑。 墨冥辰笑道:“你亲手做的,味道自然是极好的,你也尝尝?” “没带多余的碗筷,你先喝吧,酒楼里还有呢,回头我再尝。”这一句“极好”听得秦月瑶眉开眼笑,他家王爷对她的手艺终于从白石村时的那句还行,到后来的很好升级成极好的了! “这有什么?用我的便是。”墨冥辰说着,也没将手里的瓷勺递过去,只是舀了一勺汤,伸手往秦月瑶唇边送了过去。 “这……”秦月瑶看到递到面上的鱼汤,神色一滞,下意识地身子往后缩了缩。 “怎么,你还嫌弃我?”墨冥辰蹙了蹙眉,颇有几分委屈道。 他这般一说,秦月瑶更是觉得面上一烫,飞快地侧头看了一眼坐在车门边的王府小厮重葛。 重葛眼观鼻,鼻观心,垂头乖巧地坐在车门边上,默然不动。 “我自己来吧。”秦月瑶抿了抿唇,伸手想去接过墨冥辰手上的勺子。 这车上还有人在呢,一碗同食的举动已经够亲昵羞人的了,怎么还好叫他喂? “不想让我用勺子喂,莫不是想用我换个法子来喂你?”墨冥辰避开了秦月瑶伸过来的手,勺子里的鱼汤一滴未撒,他倾身上前,往秦月瑶跟前凑近了几分。 “不……不用了。”秦月瑶被他眼中那柔如春水的神色晃了一下,一瞬间明白了他说的换个法子是什么,顿时羞得颊上飞红,猛地摇头。 墨冥辰这才心满意足地坐正了身子,将勺子又递到了秦月瑶唇边。 秦月瑶就着他的手喝了口鱼汤,这汤有多鲜香,她已是没心思品味了,此刻只因着墨冥辰这番举动心若擂鼓。 同吃同住那么久,可这墨冥辰亲手喂她吃东西,还是第一次! 这举动瞧着别人做的时候觉得十分平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真轮到自己身上,这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味道如何?”墨冥辰觉得她羞红了脸的模样十分有趣,笑着问了一句。 “极……极好……”秦月瑶支吾着答了一声。 “既然觉得好,就多喝些。”墨冥辰挑眉一笑,硬是将一碗鱼汤就这般一勺一勺的,亲手喂给了秦月瑶。 这汤喂完了,特意绕了皇城一圈的马车也终于到摄政王府了。 “你明日要办宴,今晚好好休息。”墨冥辰收了碗筷,将食盒递给一旁的重葛,起身就要下车。 秦月瑶被那碗迷魂汤灌得还没回过神来,眼见他要走,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还有事吗?”墨冥辰敛了脸上的笑,顿住了步子,故作疑惑地低头问。 “我……”秦月瑶抬头看着他那张覆着面具的俊脸,支支吾吾,“那个……你……你今晚忙吗?” “今日的公务都在宫中处理完了,没什么要忙的,可是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墨冥辰一本正经地道。 “那你……你要回去休息了?”秦月瑶咬了咬唇,眼巴巴地看着他,想要让他意会一下自己这话里的意思。 “时候不早了,若无旁事,自然是要休息了。”墨冥辰缓声说着,面上快要绷不住了。 “你……”秦月瑶愣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已经侯在马车旁,提着食盒的重葛,她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墨冥辰,“鱼汤凉了,你回去热热再喝,早点休息,祝你做个好梦。” 外头车辕上等着的惊蛰听到这话,忍不住闷笑出声。 墨冥辰也愣了一下,盯着秦月瑶,见她抿唇不再说话,一副你赶紧休息去吧的神色,悻悻转身下车,还顺带一脚将惊蛰从车辕上踢了下去。 本是想玩欲擒故纵来着,却不想就这么给玩脱了?! 第610章 干劲十足 第610章 干劲十足 延光二年,七月十八,大齐迎来了新帝登基的第一场关宴。 按大齐礼法,国丧只有半年,皇室宗亲才需守丧一年,这场出了国丧的关宴办得十分热闹。 曲江畔早已百姓和墨客云集,除却曲江园外的市集,曲江上的游船入织,租船的生意也十分红火。 秦记酒楼的人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曲江园,这会儿正在流觞阁的几个大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准备第一场午宴。 崔二在花厅里带着伙计们打点布置,李三全去了淮阳城,这布置宴席,引客传菜的重任就落在了他身上。 “秦掌柜,君家送酒水过来了!”崔二匆匆到厨房来报的时候,秦月瑶正和桑璟舒守着几筐萝卜在雕花。 秦月瑶手上的花刀下得飞快,头都没有抬地答了一句:“让他们送到院里去就行了。” 君家这次负责整个关宴的酒水和茶会,他们宴席上需要的酒,也全是君家采买了送过来的。 崔二迟疑了一下,才说:“秦掌柜,午宴的酒是君家家主亲自送过来的,他说请你过去签收一下。” “什么?”秦月瑶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疑惑地看了崔二一眼,还是放了手上雕好的一朵萝卜花,匆匆往厨房外去。 即便是从前君家承办宴席,君修远那个家主也都只是过问两句,全权丢给手下的掌柜和大厨去打点的,却不想这次君家居然如此重视,君修泽居然亲自过来了? 她先前就见过君修泽一次,那次君老爷跟君修泽去秦记酒楼找君修远,虽然接触不多,可秦月瑶也瞧出来了,这君家大公子,可是个心思深沉,笑里藏刀的主。 眼下他亲自送酒过来,还要他们去签收,只怕没什么好事! 秦月瑶刚到花厅外的小院里,就见着一个青衫贵公子正站在廊下,唤了随行的人将一坛坛酒往院里搬。 君修泽从搬酒的小厮们身上移开目光,看到从花厅里过来的人时,微微一愣,随即面色和善地还隔着十余步的距离,就朝秦月瑶作礼:“君某今日才知是秦掌柜承办了流觞阁的宴席,没能一早拜会,还望秦掌柜见谅。” “君家主贵人事忙,这点小事,本也是不想打扰君家主的。”秦月瑶端了笑,还礼缓声道,“流觞阁需要的酒水,秦记酒楼前日已经与李掌柜商谈统计过了,却不想君家主会亲自来送,倒是我们有失远迎了。” “这些事情,李掌柜他们本也能打点妥当,只是君某听说秦掌柜第一次办关宴,我们两家以往也没有合作过,所以君某特意过来,想请秦掌柜看看,君家今年送来的酒,可合秦掌柜的心意?”君修泽扬手唤了一旁的小厮,抱了一坛还未开封的酒过来。 去泥开封,等得揭盖时,闻到熟悉的气味,秦月瑶与一旁拿了酒具过来的崔二都是神色一沉。 “这是君家新出的葡萄酿,君某听说秦掌柜当初在瑞王府寿宴上也用过此酒,还请秦掌柜品鉴一二,不知君家这新酒,可还够的上为秦掌柜此次的宴席添彩?”拆封的小厮取了一壶酒出来,君修泽接了一杯递到了秦月瑶面前。 纯白的瓷杯里,瑰色的美酒轻晃,香醇的酒气扑鼻。 “既然是君家送来的,必都是上好的美酒,我今日还要掌厨,不便饮酒,还请君家主见谅。”秦月瑶将惊疑之色藏得滴水不漏,只是这语气难免生冷了几分。 “是君某思虑不周了,”君修泽见她不接,也只是笑了笑,“君家的酿酒师傅新得了此法,君某尝着觉得不错,打算关宴之后,广推各州,若是此酒在宴席上讨喜,还请秦掌柜不忘了替君家美言几句。” “这是自然。”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不断往小院里搬酒的小厮们,点头客气地答了一句。 君修泽也没有再多留,告辞之际,还说让人备了几坛最好的,晚点会叫人送到秦记酒楼去。 秦月瑶送了君修泽离开流觞阁,神色凝重地唤了崔二端着刚刚打出来的一壶酒往厨房去。 当初她在寿宴上用的葡萄酒,多是用空间里种出来的葡萄酿制的。 虽说反响甚好,却也没有急着推出去。 因着大齐市面上的葡萄卖得贵,听说齐地少有人种,京中富贵人家食用的葡萄多是从西域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大规模的采买来酿酒,成本偏高。 也是在夕岳山寻到了种葡萄的宝地,才有心让那里的佃农种植,准备明年再酿酒推出。 却不想这么一耽搁,居然让君家抢先了一步?! 君家这次送来的葡萄酒,也是味道香醇,甘甜可口。 “秦掌柜,咱们夕岳山的葡萄还没收成呢,君家如今要推这个酒,来年咱们收了那么多葡萄可要怎么办?”崔二跟着秦月瑶和桑璟舒在厨房里尝了葡萄酒后,苦着脸小声问了一句。 先前让夕岳山的农户们种葡萄的时候,他们可是说了等得来年有了收成,秦记酒楼会直接全部收走的。 这买苗耕种的钱也全是秦记酒楼出的,酒楼还等着来年酿酒大赚回本呢,这会儿君家要先推这酒,还要推往各州,等到明年他们收了葡萄,就算是酿了酒,这葡萄酿也不是新奇之物了。 “这也没什么,君家卖君家的,我们卖我们的,我们自己有酒楼,那么点葡萄,还怕销不出去?何况这葡萄也不是只有酿酒这一个用处。”秦月瑶放了手里的酒杯,笑着道。 商机虽然被君家抢了,不过这葡萄酒君家可以卖,他们酒楼里也可以,再不行,他们收了夕岳山下的葡萄,拿去集市卖,拿来做甜品,或者是晒葡萄干,总是有千百种办法销出去的。 眼下秦月瑶担心的,是君修泽还有后招。 他今次特意来让她鉴酒,不就是来给她递个信吗? 一想到这个,秦月瑶不仅没有气馁,反道更干劲十足了! 有大齐首富跟他们争抢呢,她可不得好好努力一下,若是早早被君家吓退了,斗垮了,岂不是叫君家失了乐趣?! 第611章 携手合作 第611章 携手合作 王全那边的宴席开得最早,秦月瑶和刘子期他们这边还在准备的时候,那边已经送走两波人了。 这次关宴的主角新贵们也与家眷们一早到了曲江园,进士们在院子另一头评诗品茶,快到午宴开席时,也没急着上曲水台,而是先到了流觞阁。 除却送亲朋过来入席外,还是来拜访陆续入席的文客们的。 厨房外一派热闹,一众男子里那零星的几个女声分外明显。、 秦月瑶也是见着了这么多赴宴的文客后才知道,大齐不乏才女,可能如谢元溪那般,名扬四海,位列首席,可与一众男子们平起平坐的,实在少之又少。 谢元溪今次是带着梅苑众画师过来的,她来得最早,还来厨房里跟秦月瑶他们闲叙了一阵。 君修远动身去滨州后,秦月瑶前几日便是事忙,也见缝插针地找了谢元溪商议了雅园之事。 谢元溪从前都是跟文人墨客们打交道,她又是年纪轻轻便名盛一时,手下画作早是一笔千金也难求,按她从前的性子,本是不屑于跟这些商人打交道的。 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不仅很喜欢跟她脾性相投的秦月瑶,因着影子戏的事情,还觉得秦月瑶想做的这些事情都十分有趣,对于合作办雅园的事情,也并没有拒绝。 说是合作,其实她最多也只是等雅园开张后,帮忙介绍些朋友过去罢了。 不管是多有名的画师和文客,那也是个人,每日都得吃饭睡觉不是? 君修远那座园子,在览碧城可是出了名的风景别致,从前君修远也偶尔会请些文人雅士在园中小聚,去过的人无不夸赞,如今园子要对外开放,闻声而去的雅客只怕就不会少。 秦月瑶等人琢磨了许久才定下了花厅里的菜单,不止是菜色别致,每上一盘,崔二他们都会按照先前排练的,轻快地道出菜名。 这些菜名都有出处,眼看桌上珍馐在盘,还未下筷,刚听菜名,知道出处的不免吟应几句,紧接着一桌的人便开始就这菜名讨论称赞起来。 崔二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一窍不通,只是瞧着这阵仗,脸上也是喜色难掩。 果然他们秦掌柜想的法子,从来都没有错过。 这心里对君家那葡萄酿的担忧,便也被抛诸脑后。 谢元溪在席间听着那不吝溢美之词的讨论,看着桌上的菜,脸上的笑没有落下过,心中却也不免叹惋。 她喜欢秦月瑶的性格,也喜欢秦月瑶的手艺,更喜欢的,是她那份对厨艺的热衷之心。 她从前就觉得,秦月瑶的厨艺精道,不止在她的勤学苦练,还因着她是真心喜欢做菜,那份喜欢给她手下的一蔬一栗都赋予了不同寻常的意义,每一道菜都是注入了灵魂的,所以即便是家常小菜,也都是珍馐美味。 今次这般,桌上每一道都菜色精致,菜名讨巧,却多了迎合讨好之意,少了几分纯真的本心。 虽然依旧美味,却少了几分灵性。 比起这样的宴席,她还是更喜欢从前去秦记酒楼吃的那些家常小菜。 不过她也只是这般想想罢了,满座皆叹已经证明了,秦月瑶他们这次的关宴,一开始就办得十分不错! 十六道菜逐一上完,秦月瑶和桑璟舒还有厨房里帮忙的几个人终于得了闲,刚准备坐下吃饭之际,从厨房后门溜进来一个蹭饭的人。 “上头那宴席实在无趣,还是你们这里热闹些。”白辰谨大大咧咧在桌边坐了,接了一旁递过来的碗筷,也没客气,跟着他们一起吃饭。 “郡王协管六部,可是今次关宴的重要宾客,你这么跑下来,真的没问题?”秦月瑶看着这个突然跑来与民同乐的郡王,无奈笑问。 他们自己吃的,都是做完宴席的菜之后秦月瑶和桑璟舒随手炒的小菜,味道虽也不错,可拿比得上曲水台上刘雪松他们精心准备的宴席。 这白郡王抛下了大宴不吃便罢了,他这么重要的宾客在宴时跑过来,真的没问题? “上头有三哥兜着呢,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白辰谨满不在乎地答了一句,吃了口素炒的青菜,又夹了个丸子。 等得吃了几口,才闲聊般地说道:“我听说阿远去滨州是为了打点新开的生意,你们去滨州做买卖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有什么需要我打点的地方吗?” 他就说这些人偏心吧,干什么都不带着他,君修远去滨州之事,也是他今日问起,才听墨冥辰说的。 “白郡王特意跑来蹭饭,是想跟我们谈生意?”秦月瑶一听这话,便笑了。 墨冥辰忙,白辰谨好像比他更忙,平日他不常到秦记酒楼来,君修远和墨冥辰还常让他们饭点的时候给白辰谨送饭过去。 君修远前几天走得匆忙,她本以为这事白辰谨早就知道了呢! “你不带三哥入伙,可好歹也带我一个啊,别的不说,我怎么也是滨州的郡王,日后有我在,你们在滨州就是蹿上了天,也没人敢说你们什么!”白辰谨见她直言,便也不兜圈子了。 他今日可不只是知道了君修远去滨州的事情,过来的时候还听丹阳公主说了办那个什么游泳馆的事。 他三哥一直是被这两个大掌柜嫌弃的,做什么都不带他,可这次都带上了皇姐,怎么着也得算他一个吧?! “白郡王有这个意愿,我们自然是十分欢迎的,等君公子那边打点好了,咱们再好好商谈如何?” 秦月瑶爽快地应了,她本也没什么不带墨冥辰一起做生意的想法,不让墨冥辰沾手,是怕他身在高位,惹些闲言碎语。 本来她赚的就是他赚的,没什么分别。 白辰谨既然有心入伙,他们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了。 白辰谨听得这话,心满意足,吃了一碗之后,也没有再添,准备起身告辞。 他是从曲水台的宴席上偷溜出来的,还得在宴席结束前回去。 白辰谨刚到后门,正好撞见了匆匆过来的流苏,流苏与他做了礼,探头朝厨房里喊了一声:“师傅,我们那边的宴席快散了。” 秦月瑶一听这话,放了碗筷,匆匆跟着流苏往家眷的宴厅去了。 第612章 不仅重义,还护短 第612章 不仅重义,还护短 招待新贵家眷的宴厅叫揽芳阁,阁中布置分外雅致。 秦月瑶和流苏进了后厨,躲在门口悄悄朝外张望。 “秦家只来了两人?”揽芳阁里只有六桌宴,很容易就能找到坐在离厨房最远的一桌上的秦福安和甄红梅。 大半年不见,两人都与秦月瑶记忆里的模样有了些出入。 秦福安穿了一件褐色织锦的短衫,高瘦的身形比之半年前有些走样,与桌边人说话时,脸上少了几分往日做伙计时的谄媚模样,眼角眉梢都是盖不住的得意。 一旁背对着她们的甄红梅着了一身绛红色的襦裙,纱衣上金银细线堆绣的花团从衣角一直到领口,分外华丽。 “我刚刚悄悄打听过了,秦大公子说他家二老今日在府中有事,明日才会过来。”流苏凑在秦月瑶身旁,小声道。 明日陛下和太后娘娘会驾临曲水台,到时候新晋的官员进士们要阖家叩谢皇恩,刚刚鸿胪寺的大人还过来通知了,说明日揽芳阁这边要再添四桌。 “师傅,要我去请秦大公子和夫人过来叙话吗?”流苏又问了一句。 这一路跟去宁州,她也算是弄清楚了秦月瑶与威远侯府的关系,知道她家师傅是姜姨娘,或者说是现在的姜教主二十三年前流落在外,被秦家收养了的女儿。 只是她并不知道六年前的事,先前本也觉得有些奇怪,这秦榜眼高中后,阖家都搬到了京城,虽说与秦记酒楼隔着大半个京城,可她从没见秦榜眼或是师傅的家人与师傅有过往来。 “你们小心看顾着这边,若是那秦福安问起,就说我忙,找不到人,若是不问,你便什么都别说。”秦月瑶摇了摇头,拉了流苏回了厨房,仔细嘱咐了他们之后,才离开了揽芳阁。 她不过是想趁这关宴的机会,找燕娘问问当年收养之事。 这秦家六口人里,她最不想应付的就是秦福安夫妇。 揽芳阁就在曲水台的长阶旁,秦月瑶刚从厨房出来,还没转到往花厅那边去呢,就又听得身后有人叫她:“那不是秦掌柜吗?秦掌柜请留步!” 来人声音清丽悦耳,语气分外和善,却是听得秦月瑶神色一沉,偏人家是御史夫人,她想走又不能走,只得转身给叫住她的许柔嘉作了个礼。 “哟,还真是秦掌柜啊,还是许姐姐眼力好,刚瞧着背影,本宫还以为是哪个烧火打杂的厨娘呢。”与许柔嘉一同从曲水台上下来的慕雪歌掩面笑了,她将跟前行礼的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满眼讥诮道。 秦月瑶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裙,她今日是过来掌厨的,为了行动方便,穿着是也没太大的讲究,只着了一件淡青色的束袖长裙,高挽的发髻上只别了两支玉簪,这会儿腰上还系着刚刚过来时忘了摘下来的围裙。 再看几步外的两人,许柔嘉身着淡紫流仙裙,袖口绣了月白花边,外罩银纱,样式虽简,衣襟上却巧妙地镶嵌了珍珠翠领,长裙迤地,发间金玉点缀的步摇琳琅,额间金钿衬得那双水眸更添瑰丽。 旁边的慕雪歌可比她招摇多了,桃红的宫装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紧束,更显不盈一握,发间那支七宝珊瑚簪映得她面若芙蓉,云华髻上一颗颗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繁丽雍容。 “两位贵人唤住民女,不知有何事?”秦月瑶瞥了一眼这两人拖地的长裙,含笑问道。 瞧她们这一路从曲水台上下来,想来是将那九十九级石阶都拖了个干净,倒是个曲江园里打扫卫生的小厮们省力了。 只是这两人居然凑到了一起,还真是有些稀奇。 “我听说秦记酒楼得摄政王照顾,破例拿到了承办关宴的资格,本还想着能在曲水台上见着秦掌柜,却不想秦掌柜这次办的居然是流觞阁的宴席?都说王爷宠妹妹,怎么也不多吩咐一句,竟是丢了妹妹在这般龙蛇混杂的地方与那些平民打交道?”许柔嘉秀眉轻挑,颇有几分怜惜地看着秦月瑶。 面上虽不显山露水,可这心里已是恨不得掐死眼前之人。 早在浮香岛的时候她就看出了墨冥辰对这女人的心思,本想着墨冥辰只是一时兴起,却不想不过短短数月,竟有传言说墨冥辰要迎她过府,还要纳她为妃了? 这些便也罢了,那传闻里还说此人早在墨冥辰身陷夜北前就已经与他成亲。 前些日子初听得这件事的时候,她满心愤懑不得解,墨冥辰去晋州前已经与她订亲,也不知这山野里来的狐狸精是何时勾搭上她的未婚夫婿的! 可等得冷静下来一细想,许柔嘉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所在。 墨冥辰从前素是不近女色的,便是她与他青梅竹马,甚至是订亲之后,墨冥辰待她也惯是疏离。 她一早就收买了墨冥辰身边的亲信,对他的动向了若指掌。 若说当年与他亲近过的女子,便只有黑风寨里的那一个了。 可阿兰明明已经按她的吩咐,在墨冥辰动身去晋北之后就了结了那女子的性命,按理说那不知身份,与墨冥辰有一段露水姻缘的女人早六年前就变成了孤魂野鬼才是。 可惜了阿兰处理了此事后,她担心秘密泄露,狠心将人毒杀。 如今再想寻个真相,却也无人可问。 这几日许柔嘉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她先前便叫人查过秦月瑶,可派的人去了庆云镇和白石村,也没问出个什么可疑之处来。 就连秦月瑶膝下那一双儿女,也没人能说出个来处。 从前她只道是这小寡妇不知跟哪个野汉生的孽种,毕竟她都有本是勾上墨冥辰,做出那等龌龊事也不稀奇。 可如今仔细琢磨,却是越想越怕。 眼下以其说她嫉妒秦月瑶能入得王府,倒不如说她是害怕这人就是当年她欲杀之人了。 墨冥辰不仅重义,还护短,当年他可是嘱咐了阿兰将那女人接回京城好生安置的,若是叫他知道了自己当年所为,有许家的惨痛下场在前,她现在是真怕墨冥辰不念旧情,会对她下狠手报复! 第613章 婚期提前 第613章 婚期提前 秦月瑶不知许柔嘉心里的弯弯绕绕,主要是六年前的事情她半点记忆也无,多是听墨冥辰所述,也不知那个叫阿兰的婢女当初放了她一马,还抹去了县衙里的卷宗,才叫许柔嘉以为她已经死了。 眼下听得许柔嘉这般说,她也只是笑道:“只怕是御史夫人听岔了,秦记酒楼能承办关宴,多亏了越四爷赏识,愿意出资担保,这承宴的资格是经由鸿胪寺按律审核而来的,再说了,王爷日理万机,我怎么舍得拿这样的小事去叨扰他?” 虽说他们走的是正规程序,可这其中必定是有墨冥辰打点,才能这么快定下来。 可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她家阿辰就是宠着她护着她,上赶着要帮她,跟许柔嘉有什么关系? 这私下帮忙打点是一回事,被许柔嘉拿出来明说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青天白日的,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听着呢,朝中有令,严禁官家干涉关宴之事,这话说得少有差池,明日说不定就有折子参墨冥辰了。 “这都还没过府呢,秦掌柜的话倒是一点都不见外了,不过也怪不得秦掌柜,毕竟秦掌柜出身乡野,初到京中,不识礼数也是可以体谅的。”慕雪歌听着秦月瑶那后半句,怎么听怎么扎心,还说什么“舍不得叨扰”,这样没羞没臊的话,她也好拿出来说? 慕雪歌挑了挑眉:“只是本宫今日还得提醒秦掌柜一句,你日后若是入得王府,少不得要与京中各家名门往来,若是再这般不识礼数,闹了笑话,那丢的可就是我们皇室的脸面了。” 她就想不明白了,墨冥辰看上谁不好,居然看着这个一个粗鄙无礼的村姑。 这秦月瑶勾着墨冥辰一人也就罢了,偏还跟墨冥辰身边的人都打得火热。 从前她还想着,不管这女人有多少手段收买人心,可身份摆在那里,越老夫人那一关是肯定过不去的。 可不知这些人给越老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如今都传出了要迎人过府的传闻了,越老夫人居然也没管管? 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自安荷院大火之后,威远侯府上就没一日消停。 先是父侯执意要告假去南泽,说要去安葬姜姨娘的骨灰,将她和母亲晾在侯府近月余。 那段时日,母亲终日早出晚归,半点不提自己去想,她心中惶惶地守在侯府,日日盼着父侯回来。 却不想父侯回来之后,侯府里更是不得安生,一向将内宅之事交给母亲打理的父侯突然插手整顿内宅,这小半个月,各房各院的人都被叫去审问了一遍。 最后还是母亲与父侯在书房彻夜长谈,才叫内宅平息。 她本还想着这事儿终于了了,她又可以不用担心家中之事,继续在外横行泄愤了。 却不想前几日才好了没多久的父侯一早回府,又与母亲大吵了一架。 这几日父侯再没有去过母亲院中,她每日去劝去问,母亲也是只字不提。 等得仔细一打听才知,那天早上父侯回府之前,去了秦记酒楼。 而在安荷院出事之前,父侯也是在去了秦记酒楼之后,举动就颇为怪异,不仅开始往二十多年来不曾一顾的安荷院跑,听说还去了趟陵园,让人掘了姜姨娘早夭的那个庶女的坟墓。 慕雪歌自她在谢家被辱之后,就记恨上了秦月瑶,这一路过来,秦月瑶不仅抢了墨冥辰,居然还有本事挑拨她家中的事情,慕雪歌这心头的恨意是只增不减! 今日过来赴宴,正好与许柔嘉同桌,换做以前,她对这个墨冥辰的旧情也是没什么好感的,可如今多了个秦月瑶,两人倒是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来! 慕雪歌心里有恨,秦月瑶见着她,心里还不舒服呢! 从前她就不喜欢这慕家二小姐,如今再遇到,怎么看都只觉那张俏脸上写着“仇人之女”四个大字。 她本是直接无视了慕雪歌,现在听慕雪歌这般说,挑眉淡声道:“要论礼数周到,我自是不能与高阳公主相比的,不过公主也不必替我担心,不管我日后会不会丢了你们皇室的脸面,公主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漠,想来也是看不到的了。” 一个等着要去和亲的臣女,终日以皇室公主自居,也不知道是谁不知礼数? “你——”慕雪歌咬了咬牙,刚待反唇相讥。 “秦掌柜在说谁要给我们皇室丢脸呢?”丹阳公主带着两个婢女从曲水台上下来,正好听到了秦月瑶的话,她笑着扬声问了一句,几步走到了近前。 几人一见她过来,便也只能止了话头,俯身行礼。 “哟,这不是本宫的好妹妹吗?刚刚远远瞧着,本宫还想来问问御史夫人今日怎么带了个打扮得如此妖艳的婢女在侧,却不想是本宫看差了。”丹阳公主一双眼落在慕雪歌身上,不由得笑道。 这都要入秋了,今日百官在此,她都换上了织锦云袍以示庄重,这慕雪歌倒是不嫌凉,还穿着轻薄的纱衣,长裙抹胸,香肩在薄衫下若隐若现,倒是跟眠香楼里的姑娘们有得一拼了。 慕雪歌一听丹阳公主将她认作婢女,马上垮了脸。 “妹妹近日喜事连连,为何还作这般表情?”丹阳公主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笑着说,“本宫听说西凉国主近日卧病在侧,他们的丞相向大齐提请,说妹妹与国主命星相合,求着要妹妹早日去西凉入主中宫呢。为了国主早日龙体康健,摄政王与百里丞相万难之下允了婚期,妹妹下月可就要去当王后了。” 远行和亲的旨意今早就下了,丹阳公主刚刚听到这好消息,正想着来好好祝贺一番呢! “你说什么?”慕雪歌愣怔了一下,蹙眉看着丹阳公主。 她父侯自早朝后就一直没有回府,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 西凉国中自风行云出事后,就一直变动不断,那褚宰相把持朝政却不登位,只推了些乌七八糟的人往王位上安。 眼下在位的,是上上任西凉王的王亲,虽说这人有王室血统,比起风行云来,更名正言顺。 可这位西凉王都已经年过六旬,膝下连孙子都有了,她怎么可能嫁给这种老东西! 原本父侯还说她兄长已经在想办法,必会在明年和亲之前让西凉另立新君,可眼下婚期提前了,他们又要如何应对?! 第614章 另做他想 第614章 另做他想 “想来妹妹还要去好好庆贺一下自己的出嫁之喜,本宫就不打扰了。” 慕雪歌的这反应,叫丹阳公主分外满意,她笑着说罢,也不理会两个穿拖地裙的女人,拉了秦月瑶却不是往流觞阁的方向去的。 “花厅那边的宴席快结束了,我还得过去收拾呢。”眼看丹阳公主拉着她往曲水台右边的园子去,秦月瑶收住了脸上的笑,忙道。 “你陪本宫去马球场,本宫让人帮你收啊。”丹阳公主说着,挥了挥手,让跟着的澜翠去花厅帮忙去了。 “殿下这次又要带我去偷听谁家的闲话?”秦月瑶见走不了,便也不走了,晚宴需要的东西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眼下她还真不太忙。 “谁没事干要跑去听闲话了,本宫要带你去见梁夫人。”丹阳公主拉着她,一头拐进了墨香园里。 现在曲水台上的宴席已经散了,宾客们不是到这墨香园里评诗论画,就是去后头的马球场观赛的。 今天是关宴第一天,半个时辰后要开第一场马球赛,这首轮带队的是墨冥辰和白辰谨,一会儿可有一场精彩的比赛可看。 不过这不是她拉了秦月瑶过来的主要原因,自秦月瑶说起开游泳馆的事情后,她这几日便一直在琢磨这事。 正好那先前在浮香岛落水的梁夫人也要去看马球,她们倒可以先过去与之商谈一二。 秦月瑶一听要见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本是催着丹阳公主快带她去,却不想她们这一路没去马球场,而是有拐进了墨香园的一个小院里。 “殿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秦月瑶被丹阳公主拽着往屋里去,好奇地问。 她们也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用不着躲在这无人的小院里私会梁夫人吧? “给你换身衣服,你自己瞧瞧,哪有穿成你这样赴宴的?”丹阳公主嫌弃地把秦月瑶往屋里一推,唤了侯在里面的蝶衣过来伺候。 “我本也不是来赴宴的嘛……”秦月瑶嘟囔了一句,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裙,讪笑了两声,“你还别说,就我这一身,放到那锦绣堆里,一定是最亮眼的存在。” 她虽穿得简单朴素,可这料子好歹也不是粗布麻衣,是上好的棉缎呢,比不过慕雪歌那样的花枝招展,却也没真那么差吧? “费什么话,快过来换了。”丹阳公主几步进了里屋,听得秦月瑶的话,蹙了蹙眉,招手让她进来。 等得看到里屋软塌上排开的重重纱衣,还有一旁桌上的一个占了大半个桌子的首饰盒子,秦月瑶步子一顿,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崇尚简单美,这样就挺好的了。” 刚她还在说慕雪歌穿得妖艳呢,眼下看着榻上那身衣服,秦月瑶觉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丹阳公主却是不让她拒绝,唤了堵在后面的落月将人架着往里屋来。 主仆三人压着秦月瑶将她那一身碍眼的青裙三两下剥了个干净,又飞快地给她套上了丹阳公主特意带来的衣裙。 丹阳公主选的是一套淡绿色的宫装,堆绣着繁花的宽片锦缎裹胸,玉带束纤腰,身下及地的纱裙铺展,外袍上袖口绣着淡蓝色的莲花,银线勾出几片祥云,下摆上还用掺金的丝线绣出大片水纹云图。 虽说这衣裙颜色也算素净吧,可三重的纱制外袍背后,每层都绣了大片的纹样,堆叠起来,正好是一幅金丝银线细描的山水图,最外面的一件上还巧妙地缀了珠玉,一会儿出去被灿灿阳光一照,她一定会成为人堆里最亮眼的存在。 等得换好了衣裙,秦月瑶还以为完事了,却被蝶衣和落月一把按下坐在桌前,散了她的发髻,重新为她挽发。 秦月瑶自认,遇到流苏后,她还是很认真地学习了一下如何当好一个古代女人的。 就这一头秀发,刚来的时候她最多只会绑带扎马尾,到如今已是能给自己梳几个简单的发髻了,也知道那些玉簪银钗要怎么插才好看了。 只是这胭脂水粉她不太爱用,主要是曾听说这些东西里面含铅重,用多了对身体不好。 不过她也没完全素面朝天地出门,至少还会画个眉以示庄重。 今天被两个婢女这一番折腾,她更是多生了几分退避之心。 蝶衣和落月本就是平日服侍丹阳公主穿衣打扮的婢女,这会儿遇上素面朝天的秦月瑶,一点都不心慈手软,先用竹镊拔了眉毛,又在盒子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两根丝线来,说是要给秦月瑶绞面。 “我脸上没那么多汗毛,不用了吧?!”秦月瑶还因着被拔了眉毛呼疼,眼瞧居然还要绞面,忙捂脸拒绝,“再说了,不是出嫁时才开脸吗?” 她先前就听说过这个酷刑,古代嫁娶不是有开脸的风俗,新妇当日成妆前才要绞面开脸吗? “夫人不是已经……”拿着开脸工具的蝶衣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向丹阳公主。 未出嫁的女子不能绞面,要留到新婚当日才开脸,而且需得一位全人来行此礼,这往后,妇人们绞面便也是上妆前的常事了。 别看蝶衣年纪不大,可这绞面的手艺是跟从前在宫里伺候皇后娘娘梳妆的大宫女学的,她家公主还未嫁,这手艺这些年她也每处施展,今天公主说要给秦夫人隆重装扮一番,她还正想一展手艺呢! “蝶衣你别绞什么面了,赶紧给她上妆,一会儿马球赛都要开始了。”丹阳公主打断了蝶衣的话,催着她赶紧上妆。 这阵子京中也不知是谁在传,说秦月瑶是墨冥辰六年前拜了天地娶的妻,这流言版本颇多,传得神乎其神的。 加上秦月瑶又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在外都是梳的妇人髻,已为人妇为人母,这绞面上妆便也是常事了。 秦月瑶刚刚那一问,本是她怕疼不想绞面,可听在蝶衣她们耳朵里,只怕多说下去会叫这两个不知情的婢女另做他想了。 第615章 这衣服不妥? 第615章 这衣服不妥? 屋里几个女人这一通折腾,待得妆成,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外面品茶论诗的人们也都招呼着一起往马球场去了,先前在宴席上说起今日第一场马球赛,大家一番议论后,选了摄政王和白郡王带队,为这次关宴开一场好球。 君子六艺之中有御,这御马之术,是这些饱读诗书的文士们也必学的。 虽说比不上那些驰骋沙场的武将们,可平日出了骑马遛弯外,打马球这种贵族的消遣,也颇得他们喜爱。 按说这第一场球赛本该是让状元郎跟榜眼对阵,可偏巧他们的顾大人和秦大人,一个说骑术不精,不敢卖弄扫兴,另一个因着出身寒微,没打过马球,一来二去,就只能请了摄政王和白郡王来比。 这两人都曾在军中,有一身好武艺,他们带队,这马球赛可要比他们这些文人玩起来更有看头了。 他们打的是多人赛,场上两队人,一队四人,一场六局,每局一炷香的时间,两局一休。 秦福生不会打马球,顾文彬那一句骑术不精,能推了领队之任,却推不掉上场的悲惨命运。 “顾大人别担心,你晚点还要督酒,本王会好生照拂你的,你就打马在场上闲转就好,不用冒险拦球。”墨冥辰换了骑装出来,眼见跟他一队的顾文彬耷拉着一张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王爷顾着比赛就好,下官就不劳王爷费心了。”顾文彬眼角抽了抽,转头去看不远处正和韩参商商量战术的白辰谨。 他少时多病,虽也学过马术,可素来不喜欢参与马球赛事。 这会儿被逼无奈要上场,偏还要跟摄政王一队,他倒也不是怀疑摄政王的球技,可白郡王和韩参商的马球打得好是出了名的。 今日那么多看客在此,有他这个拖累,若是输了比赛,这脸可就是连着摄政王的一起丢了。 顾文彬有忧心,墨冥辰却是不以为意,等得其他两个队员出来,便与他们商议起了战术。 开赛前的球场上人声嘈杂,一旁的坐席里也多有议论。 墨冥辰话刚说了一半,却突然听得四周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转头便见着满场的人都止住了话头,正盯着进场的一行人看。 来得是他皇姐,身边除了两个长公主府的婢女外,还有一人。 绿衣长裙,纤腰弱柳,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红唇如樱,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不知与公主殿下结伴的是哪家的亲眷?平日在京中怎么从未见过?”韩参商目光灼灼,落在那绿裙女子身上便移不开了,他抬手推了推一旁的白辰谨,问道。 白辰谨愣怔了一下,才移开了目光,还没等他答话,就见一旁有人一掠而过,直奔着朝他们这边过来丹阳公主一行人去了。 “韩大人自己看便知道了。”白辰谨呵呵干笑了两声,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转头去叫人牵马过来。 秦月瑶就知道她这一身在阳光下太惹眼,这会儿进球场里发现众人皆朝她这边开过来,更觉尴尬,拉了丹阳公主和一旁的落月想要挡着遮着。 “你们怎么过来了?”还没等她努力缩在落月和丹阳公主中间,企图减少存在感呢,就见身前多了一个人。 “我们来拜会梁夫人。” “我们来看你比赛啊。”丹阳公主跟秦月瑶同时开口,眼见墨冥辰一双眼锁在秦月瑶身上,她一把拉了往后缩的秦月瑶往前几步,送到了墨冥辰面前,“怎么样,她这么打扮好看吧?” 这可是她的得意之作,正好赶着开赛前过来,就是想跟墨冥辰炫耀一下呢! “我这是……”秦月瑶本想解释说这是丹阳公主逼她换的,可抬眸看到墨冥辰眼中倒映出来的自己,她抿了抿唇,倒有些期待墨冥辰的回答了。 “你这穿的是什么?!”墨冥辰的目光从她脸上落到了她颈间,往下瞧见那抹胸的衣裙,眉头紧蹙,沉声道。 “嗯?”秦月瑶愣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虽说有点过分华贵了,可这么穿也该是没什么错处才是。 墨冥辰抬眸扫了一眼看台上往这边瞧的众人,对上那些年轻公子直勾勾的目光,脸色更阴沉的厉害了,他转头唤了不远处的重葛,让他去取了自己的外袍来,展臂就要往秦月瑶身上罩。 “这红日当头的,她又不冷,披什么外袍?”丹阳公主一把抓住了墨冥辰的手,将他手里玄色的外袍抢了下来。 “皇姐你给她挑的什么衣服?”墨冥辰眉头紧锁,瞪了一眼笑吟吟的丹阳公主,这是冷不冷的问题吗?! “这衣服不妥?”秦月瑶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又垂眸看自己的衣裙。 这是宫装样式的长裙,往日逛成衣铺子的时候,也常见这般样式的裙子,只是她从前觉得这抹胸外罩纱袍的样式不太方便,便也没买。 莫不是这衣服上的纹饰或者搭配犯了什么忌讳,不是她这样的身份可以穿的? 可这没有龙凤,也没有牡丹的,她倒也实在找不出什么不妥之处。 “不是不妥,只是……”墨冥辰的目光落在了她胸前那花团锦簇的绸缎上,抿了抿唇。 不是不妥,是不想让你在旁人面前穿成这样! 可眼下丹阳公主在侧,这话他要怎么说?! “既然没有不妥,你还是赶紧去准备比赛吧,小白球技高着呢,你可别输得太惨,给瑶妹妹丢脸。”丹阳公主笑着说罢,也不理会墨冥辰了,拉了秦月瑶往场边的看台去。 墨冥辰拿着球杆站在原地,眼瞧着她们离去,抬眸将看台上往他们这边看的人全都怒目瞪了一遍,瞪得对方心里发毛立马低头后,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往回走。 “顾大人,好看吗?”走到顾文彬身旁,发现这人看的方向不对,墨冥辰步子一顿,阴恻恻地问了一句。 顾文彬刚刚的确被盛装的秦月瑶惊艳到了,这会儿见她离去,目光下意识地跟了一跟。 听得墨冥辰的声音,才猛然回神,还没开口告罪说唐突了,却突然觉得腹部一痛。 “王爷这狠劲若是留到赛场上,此番球赛必当所向披靡。”顾文彬捂着肚子,狠狠瞪了一眼明目张胆给他一拳的墨冥辰,咬牙切齿道。 第616章 你真有法子? 第616章 你真有法子? 场边鼓声一响,两方队员都策马而出。 秦月瑶跟着丹阳公主一路往兵部尚书夫人所在的凉棚下去,听得声响,侧头往球场上看了一眼。 那拿着球杆,打马冲在最前面的摄政王刚样杆击球,落手急追的空档,还不忘越过紧赶上来的白辰谨朝她这边看。 秦月瑶当即侧了侧身子,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紧攥着外袍将身前遮得严实的模样,才见那人移回了目光,认真追球去了。 她刚刚也是后知后觉,等被丹阳公主拉走了,才想明白墨冥辰所指何意。 虽说这裙子本就是这样的样式,她又没露什么不该露的地方,墨冥辰连这般都不允,只能说他心眼太小,不懂时尚!不过看在他要比赛的份上,她便也大人大量地听话,不叫他分心了。 再说了,她从前不曾穿过这样的衣裙,这会儿还真觉得颈下凉飕飕呢! 球场上男女分席,这边全是女眷,这会儿梁夫人正与两个新分到兵部为官的进士家眷们闲叙。 见丹阳公主过来,几人纷纷起身行礼。 等得落座,梁夫人看向秦月瑶:“秦掌柜今日盛装,倒叫臣妇刚刚一眼都没认出来。” 她前几日特意到秦记酒楼答谢张德一家的时候就见过秦月瑶,当时一见,只觉那布裙素衣的女子容色过人,颇有几分惊艳之感,却也别无他想。 今日她换了一身行头,更增美色,还添了贵气,京中那么多名门淑媛,也甚少有人能出其右的。 因着先前便已经见过了,梁夫人与丹阳公主也有过往来,这会儿跟座上其他几位夫人一一介绍后,几人叙了几句闲话,丹阳公主便说起了开游泳馆的事情。 “殿下与秦掌柜有此意,臣妇觉得甚好,前些日子在暖玉湖遇险之事,臣妇如今想想还觉后怕。”梁夫人听她们所言,马上附和道。 那日在暖玉湖遇险,她是真的吓坏了。 现在她就连府中的莲池她都要绕着走,沐浴时甚至不敢进浴桶,都是叫了婢女提水冲淋的。 想想若是她自己,或是身边的婢女识得水性,她也不会遭此苦罪。 梁夫人道:“只是现已入秋,天气转凉,触水已有刺骨之意,殿下想要开馆,只怕还要等到来年入夏了。” 已经入秋了,这天气虽还有些热,可触水已有凉意,更别说要将身子浸在冷水里学泳了。 “本宫在夕岳山那边有个园子,园里有汤泉,水温适宜,便是入冬,入水也不会有寒意,哪里隐于林间,汤泉池又在阁内,倒是十分适合开馆。”丹阳公主一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笑着答道,“今日本宫和秦掌柜与梁夫人说起此事,实是有事相求。” “殿下与秦掌柜此举,本就是好事一件,有用得着臣妇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梁夫人见她们过来,听到此事时便知定是有事与她相商。 她刚失足落水有怕在前,觉得能教授女子水性是件好事,二来这事可不是别人办的,丹阳公主身份尊贵,在摄政王甚至是陛下面前都说得上话,她们这些官员家眷,往日可想方设法上赶着要结交呢! 奈何公主年轻,与她们这般年岁的臣下内眷也没什么投机之处,她膝下也没有与丹阳公主年纪相当的女儿,正愁着不知如何攀结,却不想公主殿下这次居然主动开口找她来了。 “这泳馆男子不能涉足,里头出了教授游泳的女师傅和伺候的婢女外,还需得一些有身手的护院,本宫听说梁夫人府上有一队娘子常习武操练,不知梁夫人可否先借调一些给我们?” 梁夫人听得这话,赧然一笑:“那都是臣妇闲来无事让她们练练添个热闹罢了,殿下能瞧得上她们,是她们的福气。” 这话倒也是谦虚了,梁夫人是将门出身,虽说少时没有跟着父兄往军中去过,却也在家里瞧过一些兵书。 她本也不是喜静的性子,嫁入尚书府后,闲来无事,挑选了一些身强体健的婢女仆妇,找了人教她们拳脚,还常带着她们排练从前瞧过的一些阵法,权当解闷。 本是闲事找乐子之事,却不想今日居然排的上用场了。 丹阳公主听梁夫人答得这么爽快,笑着与梁夫人说了晚点详议后,又侧头看向秦月瑶。 “除却此事,民女还有一事想与夫人一商。”秦月瑶端直了身子,“民女想请梁夫人,做我们这泳馆的第一个学徒,费用全免,包学包会。” “这……”梁夫人愣了一下,显然觉得有些为难了。 她如今都还没能从落水之事缓过来,这不敢入水的症状这几日没有减轻,还越演越烈了,让她学泳,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不若臣妇在府中挑几个机灵的丫头,或是将筝兰送去一学如何?” “民女有此想法,实则是为夫人考量,夫人这几日可有畏水之症?”秦月瑶缓声问道。 梁夫人神色惨白地点了点头,看了丹阳公主和秦月瑶一眼:“臣妇回府之后越发畏水,看了几个大夫,老爷甚至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也只是给臣妇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并没有什么效用。” “夫人这般是心症,服药想来见效不大,还需得克服心里的恐惧才行。”秦月瑶顿了一顿,才又道,“夫人若是信得过民女,民女有法子治好夫人的心症,等得症状减轻,咱们再将这游泳学会,日后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你真有法子?”梁夫人听她这般说,眼睛一亮,见秦月瑶点了点头,便也应下了这件事情。 在座的几位夫人见自家夫君或儿子的上司的夫人都要学,等得秦月瑶问起,也都纷纷报名。 她们正好都是从外州来京的,正愁没机会打入京中贵妇圈呢,有这好事,怎能不应?! 当即还说了回头定要问问其他人,若是也有此意的,必定推荐到秦月瑶她们这里来。 此时外面马球赛已经结束了一局,白辰谨他们领先了一个球。 秦月瑶看了一会儿第二局,目光落在那场上追逐的几人身上,心里还是惦记着流觞阁那边,终是坐不住了,起身要告辞。 丹阳公主也不留她,反倒是跟她一路往球场外去。 马球赛倒是精彩,可比起那球场上两个你追我赶的弟弟,流觞阁那边还是更吸引她一些。 墨冥辰刚一杆将马球打进了球门,追平了比分,侧头瞧见秦月瑶居然就这么走了,看都没看他一眼,颇有几分郁闷。 不是说来看他的球赛的吗?! “三哥要是再分心,接下来可就要输得很惨了!”白辰谨打马过来,瞧见他的神色,扬眉笑了。 墨冥辰俊眉一挑,带马追上了带球离去的白辰谨,扬手挥杆,将球打飞了出去:“顾大人,接球!” 第617章 诊诊眼睛 第617章 诊诊眼睛 秦月瑶和丹阳公主回流觞阁的时候,花厅的宴席早散了,崔二他们也都收拾好了一切,这会儿在厅里闲聊。 这办宴虽忙,可就忙在前期的准备和开宴前备菜的时候。 眼下离晚宴还有几个时辰,秦月瑶便也没将他们都束在花厅里,让他们叫了揽芳阁那边的人一起,到外面的集市上逛逛。 “我去王大厨那边看看,外公和孩子们还都在集市上,逛了小半天了,得去瞧瞧才行,这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师傅差人到那边寻我便是。”秦月瑶瞧了瞧身旁的丹阳公主,又看了看本在花厅里喝茶的桑璟舒,脚底抹油开溜了。 自桑璟舒回京后,这两人时常私下闲谈,想来他们这会儿也有很多话要闲叙,她就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 这三日酒楼不开张,两个孩子也没开学,一早过来之后,姜长离与荀大夫这闲人二人组就带着孩子们逛集市去了,这都大半天了还没回来,她也得去瞧瞧,集市上到底有什么热闹,叫他们迟迟不归! 曲江边的闲人二人组带着孩子们将集市逛了个遍之后,又租了船去游江。 这曲江畔花木苁蓉,可都入秋了,两岸也没见什么花红柳绿的美景,游到后来倒也有些索然无味。 等得下船来时,早过了饭点,两个孩子都说饿,姜长离和荀大夫便带着他们在集市上寻些吃食。 秦月瑶多次警告了不能让云薇把糖类糕点当正餐,云薇恋恋不舍地从一排裹了糖衣的点心上移开目光,转头瞧见对面的饼摊,眼睛一亮,拉了姜长离的衣袖:“太姥爷,我们去吃饼吧!” 姜长离先前让孩子们选想吃的,云深照顾妹妹,让云薇挑。 他们这才刚进集市呢,这孩子是有多饿,居然不往里走,看见饼摊就说要吃? “饼有什么好吃的……” 姜长离挑眉嘟囔了一句,转头正好闻到饼摊上飘来的香气,他神色一顿,欣然同意了云薇的提议! 这饼摊就摆在集市出口处,原本一个铺面被分成了两半,旁边是个卖陶器玩具的摊子。 别看饼摊铺面小,可那遮阳的凉棚下已经坐满了人,旁边还有许多人在排队。 做饼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身葛布短衫,扎着头发挽着袖子,动作麻利地将新出锅的油饼拿油纸包了,递给排队的食客。 他动作利落,一转眼排队等饼出锅的人就少了大半,等得轮到姜长离他们,这一锅饼却是刚好卖完了。 “几位客官稍待,小的很快就能做好。”摊主一边说着,飞快地擀面包馅压饼。 姜长离这才看到,眼前做饼的哪里是小伙子,分明就是个孩子。 只是他在脚下垫了个小板凳,才够着了这有些高的灶台,这会儿瞧着身量,也就十三四的模样。 姜长离顿时笑得慈眉善目:“好孩子,不着急,后头这锅我们都要了。” 且不说他做这饼是真的香,就看在这孩子这么小就出来讨生活的份上,他也该多买点照顾一下生意才是。 最近大概是跟家里头这两孩子相处久了,他这对孩子的怜爱之心,是越发泛滥了。 “全要?太姥爷,咱们吃不完吧?”云深看着灶台上那一口大锅,扯了扯姜长离的衣袖。 头先出锅的那些饼,少说也有二十多个,他们就四个人,他本也不怎么爱吃饼,这么多能吃完? “就你荀爷爷那饭量,一口气吃十个也不会饱,”姜长离笑着道,“若真吃不完,也好拿回去给你娘他们尝尝,犒劳一下。” 荀大夫无奈地看了姜长离一眼,也没说什么。 这小哥做的饼馅多量足,他能吃四个就已经是顶天了,说十个也实在是抬举。 姜长离眼瞧着摊子上刚好有了一张空桌,也不在灶台前等了,唤了荀大夫,拉了两个孩子在桌前坐下。 秦立拿钱买了食材,余下一点也没舍得花,饼摊上就只有他一个人,这会儿放了手中的活计,赶忙上来要收桌倒水。 却不想才到桌前,几个客人里那粉妆玉砌的小姑娘已经帮他把碗盘叠了起来,正要往外端。 “客人稍坐,这个让小的来做就好。”秦立忙接了她手里的碗盘,疾步往摊子外的水桶边去。 却不想那小姑娘也没坐着,而是跟了他一路:“哥哥忙着做饼,我给哥哥帮忙吧。” 云薇一边说着,一边要挽袖子;“我在家里也常帮娘亲洗完,我洗得可干净了!” 她这话倒是不假,有时候放课回家,功课写完得早,她跟哥哥都会在酒楼里帮忙。 她最喜欢的就是洗碗,因为可以玩水! “这可使不得,客人再等等就好,我很快就能做好下一锅饼的。”秦立被她这般热情吓了一跳,忙拉了她往姜长离他们的桌边去。 这几位客人光看穿着打扮就知不是寻常人家,一个个还长得分外亮眼,更别说他们身边带着的那两个异乎寻常的宠物了。 这般非富即贵的小客人要给他洗碗帮忙,他可受不起! “你不是饿了吗?这会儿倒有力气洗碗帮忙了?”姜长离坐在桌边,撑头看着突然十分殷勤的云薇,挑眉问。 “我……我是看那小哥哥一个人忙不过来,怕他耽误了做饼的功夫,让我们等太久了挨饿,才想着要帮忙的。”云薇一边说着,这目光又落到了灶台前的秦立身上。 她刚刚也真不是很想吃饼,只是一眼看到那灶台边做饼的人,才想着要过来的。 “你这丫头,才多大的年纪,就有这心思了?”姜长离瞥了一眼灶台前忙碌的身影,闲笑道。 “什么心思?”云深正直盯着将目光锁在那做饼的人身上的妹妹看呢,听到太姥爷的话,猛然转过头来。 “就是乐于助人的心思,”姜长离见云深满眼狐疑,这小脸上的神色还不太好,笑着答了一句,朝云薇招了招手,“小薇儿过来,让太姥爷好好给你诊诊眼睛。” 第618章 大爷要买饼 第618章 大爷要买饼 姜长离就想不明白了,平日里他们这么多貌俊神丰的人在云薇跟前打转,这小丫头怎么就偏瞧上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卖饼小子? “我眼睛刚刚在江上被风吹得有点疼,现在已经好啦。”云薇完全不知道太姥爷的话是什么意思,听她要给自己看眼睛,马上摆手笑道。 她刚刚说想吃饼,是因着那饼摊上专注做饼的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想了想便发现了,那专注的模样,跟娘亲在厨房里做菜时给她的感觉很像。 她可是最喜欢看娘亲做菜了! 娘亲长得好看,她是知道的,可娘亲做菜时候的模样,可不止是好看,她瞧着总觉得有一种吸引人的魔力,就跟她看到那些动物的大眼睛一样,叫她转不开目光。 尤其是当初在浮香岛和夕影楼娘亲参加比赛的时候,那模样那动作,真是好看极了。 这事她也没跟其他人提,只是先前偷偷问过似乎跟她有一样毛病的爹爹,爹爹说那是因为娘亲在专注地做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因着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里面,所以十分吸引人。 后来想帮这个做饼的哥哥洗碗,一来是觉得小哥哥做饼十分专注认真,不想让他被其他事情打扰,二来也是发现这小摊上来吃饼的人那么多,那小哥哥就一个人都忙得满头是汗了,也怪可怜的。 姜长离本只是见云薇主动帮忙,一双眼还跟粘在那卖饼小哥身上似的,没忍住顺口调侃了几句,这会儿听得云薇说她刚刚在船上被吹疼了眼睛,倒是真心疼了,起身往云薇身边一坐,非要帮她好好检查一番。 秦立踩着板凳站在灶台前,熟练地做着饼。 集市上做吃食的摊子上的灶台都是租客自己搭的,他那日租到铺子之后,就跟不远处卖面的一个大叔商量了,把摊子匀了半间给他媳妇来卖小玩意儿,让那卖面的大叔找人搭灶的时候,顺带也帮他搭一个。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灶台搭得高了许多,他本就身量不比成年人,便也只能踩着凳子做饼。 刚进去那四个客人要买一锅,秦立给锅刷油,贴好一锅饼后,看了一眼摊子边上又排起来的队伍,紧赶着准备下一锅。 “你真是秦立?几年不见,没想到都长这般大了!” 秦立正专心包馅,突然听得灶台前响起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揽芳阁的宴席早散了,刚刚秦掌柜让崔二去喊了他们出来逛集市,这会儿刘子期他们说要去游湖,流苏不太感兴趣,刚好想起先前说起的秦立来租了饼摊的事情,她便一路找了过来,却不想还真叫她给遇到了。 从前在饼摊时见着的时候,这孩子还是个丁点大的小萝卜头,没想到几年不见,居然拔高了这么多,圆圆的包子脸也张开了,模样清俊了不少。 秦立对流苏却没什么印象,听她这般说,疑惑地道:“客人认得小的?” “我是流苏呀,我姑姑家原来就住在你家附近,秦大叔开饼摊的时候,我常到你家买饼。”流苏见他满面疑惑,忙解释道,“就是那个田掌柜常喊的二丫!” 她在家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哥哥,家里一直二丫、二丫地叫着。 她姑父姓田,原在城南开米面铺子,每次她去看望姑姑和姑父,临走时姑姑总是要给她准备一堆吃食礼物叫她拿回去,她每次都推拒,钻空离开,出来到饼摊买饼带回去分时,总能见着他姑父抱着一堆东西急匆匆追来,还在巷子里扯声卖力地急喊:“二丫等等!” 秦立一听这话,便也想起了当年的情形,他神色一凝,站在灶台前俯身朝流苏作了个大礼:“原是当年给家母送过诊金的恩人,是小的眼拙,刚刚没认出来。恩人当年大义,救秦家于危难,秦立没齿难忘。” 当时他年纪小,只记得那个常追着到饼摊前喊着二丫的田掌柜,也记得那年他家卖了饼摊和房子后,还跑来给他爹塞银子的二丫姑娘,却是已经不太记得容貌了。 田掌柜一家早从城南搬走了,他回城南时又落魄得只能在路边行乞,这恩情也只能记在心里,倒没想到今日能遇着恩人。 “本也没多少钱,算不得什么的。”流苏忙摆手,听着秦立这话,倒是有板有眼的,想他这些年投亲后也该是受了好的照料。 流苏见他案上排开的饼和面,又笑道:“若不是听我师傅说起你要来曲江园摆饼摊,还不知道你回城南卖饼了呢,不知你如今在哪里摆摊,日后我们也好去照顾生意。” “恩人的师傅?” “就是秦记酒楼的秦掌柜,她前些日子来曲江园的时候正好遇到你来租摊子呢。” 秦立那日知道给他银子的那位夫人是奇秀坊的秦掌柜后,就一直想再见见这位京中奇人。 七夕那日奇秀坊的集市异常热闹,便是白日里涌去那里的游人都比长乐坊开夜市时还多,里头那些商家掌柜们办的稀奇活动,更是叫人闻所未闻。 便是因着这个,京中这阵子都在传那秦记酒楼的秦掌柜入驻奇秀坊之后,如何带着那些胡商把原本冷清的奇秀坊炒得越发热闹之事。 就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给这事编了一段书。 他常在茶楼外讨钱,这新出炉的故事他可没少听。 秦立本是想问问这位流苏姑娘秦掌柜的事情,正好头先那锅饼好了,他便了收了话头,忙着拿盘子装饼。 流苏看他将一锅饼冒冒地装了几盘要往摊子里送,又没个帮手,便挽了袖子要帮他端盘子。 秦立也没拒绝,请了流苏帮着把满盘的饼一起往坐在里头的四位客人桌边送。 流苏这才发现一口气买了一锅饼的豪客居然是他们家老太爷和荀老爷,有些哭笑不得地被姜长离唤了坐下一起吃饼。 秦立将饼都送到了桌边,正在跟姜长离他们算饼钱,突然听得摊子外有人叫他。 “秦立人呢?赶紧过来,大爷要买饼!” 第619章 才入虎穴,又入狼窝 第619章 才入虎穴,又入狼窝 秦立转头看到从人群里挤到他摊前大喊壮汉时,神色微微一沉,将找零的铜板递给了姜长离后,就匆匆朝灶台边走去。 “这一个饼只卖三文钱?这孩子还会不会做生意了?”姜长离看着桌上油亮飘香的几盘饼,不住地摇头。 这曲江园外的集市上虽然商品种类繁多,可那一个个要价都跟抢人似的,刚出来的时候给云薇买了串糖葫芦那小贩还要二十文呢,那竹签上的一个糖葫芦都可以换个饼了。 “秦大叔家的饼一直都是这个价,只是这曲江园外的集市租金那么贵,秦立居然也没想着涨价。”流苏正在提刀给大家切饼,她先前在揽芳阁已经吃了午饭,只是现在再看到自己惦记了多年的油饼,心里头还真有几分馋了。 流苏先给几人各切了一个,听得不远处灶台旁那粗声粗气的话语声传来,不由得转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流苏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灶台外头站着的,怎么越看越像城南的曹虎? 流苏最后一次见着曹虎,是在几年前姑姑一家搬家的时候,之所以对这个人有印象,还是因着曹虎那不同寻常的粗沉嗓音,还有那脖子上的一道伤疤。 曹虎是个恶霸,仗着他爹在端木家做事,这个当儿子的自年轻时就在城南横行霸道。 不仅滋扰城南的小摊贩,就连街上的一些小铺子,都曾被他闹过。 曹虎从前也带人去她姑父的米面铺子里闹过事,后来得知她在永安王府做事,不仅没有继续为难她姑父,还跟他们客套了起来。 姑姑一家搬离城南的时候,曹虎还去他们家送礼送行。 这人颇为势利,还不是个善茬,现在见他突然跑到秦立的小摊前来,流苏瞧着,肯定不是来买饼的那么简单! “曹大哥若是想吃饼,还请到里头等上一等,这上一锅刚卖完,等我做好了下一锅,就给曹大哥送几个热乎的来。”秦立踩上小板凳,脸上堆了笑对曹虎说道。 他也是认得这曹虎的,不止是因着从前他爹开饼摊的时候就常被曹虎上门滋扰,而是因为两前他从亲戚家逃回京城后,因着年纪小找不到差事做最后沦为乞丐时,正好被曹虎逮到了。 曹虎说他爹欠了他五十两的银子,是当年借去给他娘治病的。 曹虎还甩了张字据给他看,上头的确写了他爹借了五十两银子,还按了指印。 可这事秦立并没有听他爹提起过,那血指印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爹按的。 不管是不是,曹虎反正都盯上他了,还说若是他不代父还债,就要拿着字据告到官府,送他下大狱。 曹虎倒也没有为难他,放了他在城南乞讨,还好心地把城南最热闹的一条街道都给了他,把街上原本常在的其他几个乞丐都赶走了。 每隔三日,曹虎都会到他住的城隍破庙里找他要钱,若是给不出来,就是一顿毒打。 爹娘死后,他在接走他的亲戚家已是备受虐待,好不容易逃出来,本是想回京城自己过活,即便是当乞丐,也终有一日能攒够了钱开饼摊糊口。 却不想,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就这般被曹虎胁迫了两年,眼瞅着当初与曹虎约定的连本带利六十两银子就只差十两了。 他还想着趁着这次关宴集市赚够了那十两,钱债两清,拿回了曹虎手上的字据,他就可以离开城南,离开那个虎狼窝了。 眼下看到曹虎突然到他的饼摊上来,秦立这心头十分忐忑。 那租摊子和采买的三两银子是他这一年多来一点点背着曹虎攒下来的,他就怕曹虎现在来跟他追究这个事情! “吃饼不急,我瞧着你摊子上的客人不少,你这一上午没少赚吧?”曹虎抱臂俯视秦立,挑眉问。 他今天不是来吃饼,也不是来过问秦立私藏钱的事情的。 这小子虽说是个小滑头,可这两年多来倒也十分听话,还真每日沿街乞讨,都还了他五十两了,他倒是巴不得秦立摆摊赚钱,他好多坑他一些。 只是上午雷老三托人来找他,说秦立在曲江园外的集市上卖饼坏了规矩,损他们几家糕点摊子的生意,请他过来收拾秦立。 比起秦立,雷老三和其他几个城南的摊贩每个月给他的孝敬可不少,权衡之下,他自然是要来收拾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了。 “曹大哥,您瞧这会儿等着的客人还不少,有什么事情,等我忙完再说可以吗?”秦立听他这般,以为曹虎是来找他要钱的。 他的饼味道好,又卖得便宜,从开市之后,这摊子前往来的客人就没有断过,一个饼虽只卖三文,眼下他兜里揣着的铜钱加起来,估计也有二两多了。 不过若是刨开食材花费和租金,他倒也真没赚多少。 曹虎要他还债,他没话说,可也不想在这摊子前跟曹虎扯这件事情,毕竟还有那么多客人在呢! 排队的食客们眼瞧着秦立站在那儿也不做饼,跟曹虎说了好几句话了,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都抱怨催促,叫秦立赶紧先顾着生意。 曹虎本就是来撵客和教训秦立的,他余光瞥了一眼排队的都是些衣着平常的老百姓,眉头一拧,不耐烦地一拳砸在了秦立跟前的案板上:“爱吃吃,不吃滚,少在大爷面前嚷嚷!” 他这一拳下得重,硬是将秦立拿几快木板搭在灶台旁的桌案给砸塌了。 桌上的面团滚了一地,那半碗面粉也因着桌案坍塌而洒落,扬起一阵白尘。 排在前面的客人们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纷纷往后推开避让。 就连坐在摊子里头的食客们也都诧异地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曹虎见秦立还站在小板凳上,呆愣地看着地上散落的食材,他沉哼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揪秦立的衣领。 这手刚抬起,手腕处就突然被一只纤手扣住了。 那手纤细修长,肤白如雪。 曹虎神色一怔,未等他反应过来,那纤手上的力道徒增,一扭一扯,不过眨眼的功夫,曹虎只觉右肩上一阵刺骨的剧痛袭来,他痛呼了一声,捂着右臂,诧异地看着跟前骤然动手的人。 第620章 跃跃欲试 第620章 跃跃欲试 “这位大哥,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再急再气,也犯不着这么糟蹋粮食吧?”秦月瑶低头看着地上滚得到处都是,沾了灰的面团,惋惜地摇头叹气。 曹虎在被她毫无防备被地扭脱手臂时,心中先是一惧,等得瞧清楚跟前与他动手的是个模样秀丽,穿着却是平常的女人时,心中由惧转惊,再从惊讶于对方的美貌转变为熊熊燃起的愤怒! 曹虎这些年打过不少架,也没少挨过打,却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伤着! “哪里来的臭婆娘,竟敢伤你曹爷爷,不想要命了?!” 他右臂被秦月瑶扭脱了,这会儿也不捂着了,伸了左手一把要去揪秦月瑶。 这集市虽然就开在曲江园外,可来逛的也多是流觞阁里的京中百姓罢了,别说曲水台上的那些官员和官家亲眷了,就连那些文人墨客,多的是喜欢去曲江畔乘船游江,或是在曲江园里头参加诗会茶会的,不会往这边来。 这女人虽然颇具姿色,可瞧穿着打扮,也不过寻常而已。 放眼京中,他曹虎惹不起那些权贵官家,可还没怕过那个平民百姓。 毕竟他爹是端木府上最得脸的管事,端木家不仅与君家是姻亲,逍遥王妃可是端木家的大小姐,凭着这个关系,他曹虎想去曲江园里面逛两圈只怕都没人敢拦。 曹虎气,秦月瑶还更气呢! 刚从马球场出来,她想着那身装扮在流觞阁忙活实在不便,就去将自己的衣裙都换了回来。 本是来集市上找姜长离他们的,这一路过来看了几个饼摊都不是秦立的,这刚好在街尾见着一个,刚想凑上来一瞧,居然就被那一阵砸起的面粉弄脏了衣裙! 也得亏了先换下了那身衣服,否则这会儿留下几个白印子和裙角染上泥污的可就是那条料子华贵的绿色长裙了! 她本是想劝这壮汉好好说话,却不想对方一步上前还想跟她动手,她秀眉一挑,双手握拳正待试试自己这些时日练习的成果。 还没等她动手,就见秦立跨过垮塌的桌案,一把扑到了曹虎身旁,紧紧抱住了曹虎捏拳的左手:“曹大哥,你有什么都冲我来,别跟那位夫人动手!” 曹虎不认识,他可是认出来了,这刚刚动手帮他拦了曹虎的人就是他先前一直心心念念想再见一面的秦记酒楼的秦掌柜。 别说是秦掌柜了,就算帮他的是其他人,曹虎动手要打,他也得死命拦着! 曹虎右臂受了伤,动弹不得,这会儿左手被秦立死死拽着,猛地一甩竟是没有甩脱,他龇牙咧嘴地转头去看死扯着他不放的秦立:“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 后头两个字还没骂出来,曹虎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热气扑面,油香扑鼻之下,面上也是一痛,竟是被饼摊里飞出来的一张大饼精准地打在了脸上。 那一击打得精准,一张饼正好砸在他脸上,可力道不算大,曹虎被打得一愣,垂眸看了一眼滑落在地上的饼,扭头要去看是谁动的手:“哪个王八——” 这后头的话依旧没说出来,他便又被一张大饼打中了脸。 只是这次那大饼上如带了千钧之力,香软的大饼砸在脸上却坚硬如石头一般,砸得他鼻血直流,头晕眼花,一番白眼,昏厥瘫倒在地。 “瞧见没,你那准头虽好,却因内力不足,力道不够。”坐在摊子最里面桌子边上的姜长离取了帕子擦着手,一边跟云深说道,“你要勤加练习心法,以后再见谁敢对你娘和你妹妹动手,你就学太姥爷今天这样,好好教训他!” 云深接过流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自己刚刚飞过饼的小油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太姥爷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秦月瑶这才发现姜长离他们原来也在饼摊上,她瞧着摊子前买饼的人散了,看热闹的倒是围了不少,差了流苏去将守在流觞阁外的几个鸿胪寺官差请了过来。 官家一早有令,不允许任何人在这曲江园外的集市上闹事,这才第一天呢,这大汉就来砸了人的摊子,就算不送去蹲几天大牢,少说也得挨趟板子。 那奉命值守的两个官差显然是认得曹虎的,瞧着倒在饼摊前的壮汉,又看了看饼摊上垮塌的桌子和一片狼藉,他们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被打昏的曹虎架了起来,拖出了集市。 “秦掌柜,那曹虎有端木家撑腰,这件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秦掌柜近几日还要多加小心才是。”秦立眼瞧着官差们将人架走,这心里头却是颇为忐忑,沉声跟一旁的秦月瑶嘱咐道。 以曹虎跟这些官府衙门的关系,现在被架走,只怕明日就会被放出来了,这事报官没用,曹虎这人最是记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本也是他跟曹虎的纠葛,眼下就怕那两个认识秦掌柜的官差跟曹虎说漏了嘴,牵连了秦掌柜! 秦月瑶只觉得端木这个姓有些耳熟,还是听了一旁的流苏解释后,才知道这端木府上的是何许人也。 说起来这端木老爷在朝上虽不是什么权臣,可这女儿嫁的极好,一个攀上了皇室权贵逍遥王,一个攀上了大齐首富君家,可真是权财两手抓。 “师傅,这曹虎惯是喜欢趋炎附势,欺软怕硬,只怕他从府衙出来之后,还会对秦立下手。”流苏倒是不惧曹虎找上他们,只是担心曹虎继续对付秦立。 她想了想,将当年曹虎因着她在永安王府当差而对她姑姑一家态度大改的事情也跟秦月瑶讲了。 就曹虎那般眼色和胆识,知道她师傅的身份后,想来也不敢来找他们挑事,而是将这件事都全怪到秦立身上了。 秦立没了双亲,也不知如今是自己在京城谋生,还是投靠了哪家亲戚,可不管是哪一个,他都应付不了曹虎的。 “这种人最是好对付,不能跟他讲道理,只能恐吓,若是吓不住,那就痛打一顿,打到他害怕,日后就不敢胡作非为了。”姜长离在一旁听了,侧头看了一眼衙差和曹虎消失的方向,摩拳擦掌,竟是跃跃欲试了! 第621章 那哥哥跟你很像! 第621章 那哥哥跟你很像! 秦月瑶听了他们的话,也没急着说要怎么办,只是叫了流苏一起,帮着秦立将打翻的桌案都收拾干净。 桌上和好的面团都落地沾灰了,刚刚秦立忙着去拦曹虎,还自己往上踩了一脚,是完全用不成了。 还有他那一大海碗的馅料,秦月瑶蹲在灶台旁帮着捡碎碗片的空档,没忍住多瞟了几眼,想研究里头都有些什么。 流苏帮忙收拾的间隙,仔细询问了秦立跟曹虎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刚曹虎拍桌赶客的模样,不像是来跟秦立索要钱财的,倒像是专门来砸场子的。 这种情况很是少见,曹虎滋扰城南的商贩,一想都是先礼后兵,好言好语,这种一上来就动手很是少见,更何况还是这般追到曲江园外的集市上来动手的 听得流苏问起,秦立看了一眼旁边从地上移开目光,看着他满眼疑惑和心疼的秦掌柜,咬了咬牙,还是将自己的遭遇都讲了出来。 爹娘死后,他什么都得靠自己,什么都只能自己想办法,这般被人关心的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体会过了。 他虽然装着老成,行事也稳重,可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在私塾读书,就是在街巷里跟着伙伴们追逐玩闹,每日心里想的,就是怎么玩得更开心或是怎么弄懂先生讲的那些完全听不懂的文章而已。 这十二年来,他见过最可怕的事情,一件是父母相继而亡,那个时候他还小,只需要悲恸,只需要嘶声力竭地大哭,只需要日日夜夜盼望着父母终有一天能回到他身旁,其他事情,都是迷迷糊糊见,旁人帮他做的。 这第二件就是从那个喜欢打骂他,将他当牛做马地使唤,甚至叫他与猪牛同住同食的婶娘家逃出来了。那是两年前,他只有十岁,那时候身心备受折磨的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逃出去,一定要逃出那个宛若地狱的地方,他需要的,只是拿出逃跑的决心和放手一搏的勇气,还有那一直支撑着要回到京城,回到他们从前和乐美满的家园的想法。 这两件事情对他来说都十分可怕,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需要抗争的只有自己,跟自己那颗想放弃的心抗争。 可曹虎这件事情不一样,刚开始曹虎跟他说起借钱之事的时候,他还信以为真,不仅相信他爹真的借了钱,还十分害怕曹虎送他入狱,他才刚从婶娘家那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心里极其害怕再被关到其他什么地方去! 后来自己在城南乞讨,接触的人多了,听到的话多了,心里的想法便也渐渐多了,才慢慢从对曹虎的百依百顺变成暗地里悄悄藏些铜板,攒着钱为自己的日后打算。 这次到曲江园租摊位卖饼,已经是他能想到的,让自己早日从曹虎手上解脱的最好的办法了。 按说他这般想法子赚钱还债,曹虎也该高兴才是,可不知怎么的,他居然跑到饼摊上来闹了这么一出,这会儿还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了。 秦月瑶先前听流苏说秦立那么小就没了双亲,又见他原是在城南乞讨,就已经觉得这孩子十分可怜了,却不想他居然还经历了这么多。 “你真相信还清了六十两,他就会把那张借据还给你,从此放过你了?”秦月瑶抱着云薇坐在桌边,看着秦立那皱成了一团的小脸,叹了口气问道。 秦立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垂头,丧气地摇了摇脑袋。 秦月瑶又问:“他若真的如约把借据换给了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本是想借着这次的集市,多赚一点钱,然后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开个饼摊的,只是就怕曹虎不会让我走,我上个月揣着攒下来的钱逃过一次,不知怎么就叫曹虎知道了这件事情,才到城门口就被曹虎的人截住了。”秦立叹了口气。 从前是他傻,那时候无依无靠,身无分文,遇到曹虎后对他十分乖顺听话。 这两年下来,他越发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也不是没想过逃走,可那曹虎不知是在他身边插了眼线还是怎地,居然他一动要逃的心思,还没到城门就能被抓回来。 上个月那次最惨,被抓回来之后,还被痛打了一顿,曹虎说要是他还完钱之前还敢逃跑,就要打断他的腿,让他从此以后爬着去讨钱。 “曹虎既然是被我们打了的,这事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秦月瑶垂眸看着秦立,想了想道,“我帮你解决了曹虎的事情,你这两日在这里好好卖饼,赚够了盘缠之后,便去另谋出路吧。” 秦立呆呆地看了她须臾,起身要给他们下跪磕头,却被秦月瑶伸手拉住了。 秦月瑶让秦立安心卖饼,等他们的好消息,还嘱咐了秦立这两日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就去流觞阁找她,然后才和姜长离他们一起,离开了饼摊。 姜长离才出饼摊,想了想便将手里提着的一摞饼塞给了旁边的荀大夫,只说自己有点事要办,扭头又往集市外去了。 秦月瑶瞧着他在饼摊上就摩拳擦掌的样子,略一猜想也知道他想干嘛去了,却也没有出声阻止。 他本是想回流觞阁后找了在曲江园里到处巡查的拓跋弘说了曹虎之事,让他先将人扣着,等晚点再做处理的。 不过外公想去过问也好,虽说她家外公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可办事也还是相当靠谱的! “师傅对秦立的馅料那么感兴趣,刚刚听你问他今后的打算,我还以为师傅想收他为徒呢。”流苏提着一摞饼,牵着云薇,跟着秦月瑶一路逆着人群往曲江园走,忍不住说道。 他们前几日一直在厨房里讨论收徒之事,秦月瑶的意思,是这生意要做大,招牌菜要打响,她跟桑璟舒还得赶紧招收点徒弟,培养点人才才行。 今日见秦月瑶不仅仗义相助,刚刚盯着地上那洒落的馅料就移不开眼,她还以为师傅是瞧上这秦立了,有了收徒之意呢! “娘亲,那哥哥跟你很像的,你要是教他厨艺,他一定也能做出很好吃的菜。”正在啃饼的云薇听到这话,也仰起头道。 第622章 成也是饼,败也是饼 第622章 成也是饼,败也是饼 秦月瑶垂眸看了云薇一眼,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也不知云薇说的是什么意思?明明除了姓氏,或许还算上都会做饼,除此之外,她也没瞧出自己跟秦立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流苏跟着她学的时间不算长,不过从前学过的菜她也都做得拿手了。 秦月瑶想着,如果跟留香坊的合作谈成了,就让流苏也先去淮阳城历练一下,和李三全一起跟着留香坊的人一起打点新酒楼。 毕竟秦记酒楼的生意不能丢,览碧城那边也要人去打点,她还没想到跟梁夫人这么快就谈好了,关宴结束后,她还要跟公主和梁夫人一起处理泳馆的事情。 别的不说,她至少要先帮梁夫人克服了恐水症,还要教会之后招进去的女师傅们如何教别人游泳才行。 这事情一多了,需要的人手就也多了。 打杂做事的人好找,可厨房里帮忙的,不管是去他们的哪个馆子,都是需要先学习培训的。 这收徒的打算,她跟桑璟舒都有。 他们都不似那刘雪松一般,觉得自己手上的绝技是什么不能外传的宝贝,只想着能让更多的人学会了,将他们这些手艺传承下去。 只是自从有了苏眉之事后,秦月瑶这心里总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顾忌。 她虽面上不显,可苏眉之事的确是叫她很伤心的,苏眉当初上京来投靠,她还以为苏眉是真将她当朋友,来给她帮忙,却不想只是为了借机接近毒害墨冥辰而已。 她家王爷说自己无所畏惧,可如今她却是有了阴影,就怕自己遇上的,找回去的,都是些面上和善却心藏算计之人。 闲事可以仗义相助,帮上一帮,可这收徒招人之事,尤其是要留在身边的人,她现在可得谨慎、谨慎、再谨慎才行了! 他们回到花厅的时候,丹阳公主已经走了。 桑璟舒说马球场那边来人禀报,说摄政王以一球只差输给了白郡王,丹阳公主听到后,急赶着过去幸灾乐祸了。 秦月瑶先前去马球场的时候就只顾着丹阳公主与梁夫人谈的事情,也没有认真看过比赛,只是听桑璟舒这么说,想到丹阳公主跑去嘲笑墨冥辰的场面,倒是有几分同情墨冥辰。 姜长离他们刚刚在饼摊上买了二十五个饼,花了七百五十文,他们每人最多就吃了两个,还扔了两个打曹虎,余下的全被抱起来提回了流觞阁。 秦月瑶就着没熄的灶火热了两块饼,抓了桑璟舒进厨房,一边尝饼,一边挑选食材。 秦立这油饼是猪肉馅的,肉馅剁得极细,添加的佐料也不少,秦月瑶刚刚在桌边收拾的时候偷偷瞧了,看出来没看出来的馅料合在一起,就不下十种。 就他这用料,别说其他饼摊,就是连他们这些酒楼里的饼馅也赶不上,也不知秦立卖三文钱一个,到底能不能赚钱? 秦月瑶瞧他这用料讲究,本是想开口问问秦立方不方便讨教一二的,可后头听得秦立讲自己的遭遇,见他也是受惊不小,便压下了这件事。 这会儿回厨房里,吃着这油饼,秦月瑶倒是想再和一次馅试试了。 也不是想偷秦立赚钱养家的本事,他们秦记酒楼先前卖胡饼的时候点的客人就不多,后头便也没再有这卖饼的打算了。 只是作为厨子,遇到这样叫她都觉得惊讶的手艺,总是忍不住想挑战一下。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卖的饼?”桑璟舒站在灶台前,吃了一块热好的饼后,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咬着块饼,站在菜篮子前琢磨的秦月瑶。 那日他们在厨房练习油爆双脆的时候,秦月瑶和流苏就提过城南那卖饼的孩子的事。 当时桑璟舒听着,只觉得那孩子颇有些可怜。 今日尝到了这饼,却是叫他为之一怔。 “可不就是么,师傅你尝出来里头有些啥了吗?”秦月瑶选了几样才放到案上,终是叹了口气,咬了一口饼,转头问桑璟舒。 “这手艺,光尝和看是猜不出来的。”桑璟舒笑着摇了摇头,抬眼看了一眼厨房外的天色,“那孩子还在集市上吗?为师跟你一道过去看看吧。” 花厅和揽芳阁的晚宴定在酉时二刻,现在才刚到申时,他们倒是还有些休息的时间。 “师傅也对这馅料感兴趣?”秦月瑶本也是想叫桑璟舒尝尝这秦立惊为天人的好手艺,却没想到她师傅对这手艺也这般感兴趣,居然要去找秦立? “这馅料除却剁细拌匀的这些食材外,还有几样油料和水料,所以便是你我,甚至是君公子来,也不一定能将其中的佐料全尝出来。”桑璟舒垂眸看着盘子的饼,缓声道,“我虽然不曾见过,可从前听师傅提起过,京中有一擅做油饼者,祖上曾因一个油饼得圣祖皇帝喜爱,被选入宫中为御厨十余年,后又因一个油饼被治罪,举家发配到了远地。” “那御厨是他这一生成也是饼,败也是饼,举家到远地后,别的厨艺都没传下来,只独将自己这做饼的手艺代代相传,那御厨离宫后,御膳房里也曾有效仿他馅料配方的,你师祖从前也做过,今日吃到这孩子的饼,为师这才明白,你师祖当年所说自己虽琢磨多年,却终是少些味道,果真不假。” “师傅的意思,是秦立这饼很有可能就是那当初得圣子皇帝喜爱赏识的油饼,秦立的祖上,很有可能就是因一个油饼被圣祖赏识,从一介草民摇身一变,领旨入宫的那位御厨了?” 秦月瑶看着手里的饼,本是觉得这“成也是饼,败也是饼”的故事有几分好笑失真,可自己这话刚脱口,却是猛地一愣怔。 这样的话,她总觉得很熟悉,似乎从前在哪里听过。 “若真能遇到那位御厨的后人,倒也是种机缘。”桑璟舒笑着唤了秦月瑶,跟她一起往集市上去。 本以为秦立收拾了桌案后,会继续在集市上摆摊。 可等他们到饼摊前时,却发现已是人去摊空。 “你们说那卖饼的小乞丐啊,刚官差来带走闹事的人后不久,他就收拾东西走人了,大概是吓着了,害怕了吧。”旁边卖陶制小玩意儿的大婶笑着说道,心里还琢磨着,要是秦立明天不回来,就让她家当家的把这旁边半个小摊也占了。 第623章 怜香惜玉 第623章 怜香惜玉 关宴首场马球赛甚是精彩,除了最后一刻白郡王一杆进球,以一球之险赢了摄政王之外,球场上顾大人的表现也十分亮眼。 尤其是后来几局顾大人与摄政王断球传球的默契配合,在场的人看着无不拍手称绝,都说顾状元先前是太过谦虚了,这般的球技,怎么先前还好意思推说自己骑术不精! 顾文彬有苦难言,比赛结束的时候一时头晕目眩,早顾不得什么比分,什么叫好了,若不是一旁吟墨扶着,他差点要直接从马背上栽下来。 他本是骑术不精,球技不好的,偏在球场上摄政王还不停地给他传球! 说好的照顾他,让他只需要在场上闲逛的呢?! 作为今科状元和翰林院修撰,他既然都骑马上阵了,自然不能让自己在场上太过丢脸。 这一场球不过一个多时辰,顾文彬觉得自己的马术和球技都在一次次被迫接球和配合下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顾文彬觉得自己快要被摧残致死了,虽说他们最后输了一球,可因着他出人意料的表现,结束的时候,他们队依旧赢得了满场的喝彩。 马球赛后,墨香园里要开茶会,主持的是秦福生。 白辰谨本还想邀了墨冥辰再打一局,转头却发现刚还在场边转悠的人已是不见踪影了,倒是正好瞧见从外面进来的丹阳公主,眉开眼笑地朝他迎了过来。 马球场上遍寻而不见的摄政王,此刻换了一身宽袍,正与一众进士在墨香园的风雅阁中落座。 上一次与摄政王同席品茶轮诗,还是在三月的状元宴上。 时隔四个月再次有此殊荣,他们也从当初刚刚过了殿试的进士变成了在朝中任职的新官,刚进风雅阁,便有不少人围在墨冥辰身边称赞奉承。 墨冥辰不动声色地听着,不回应,也不阻止,只是在进了风雅阁之后,让他们各自落座,自己坐在了首位上,等着秦福生过来。 这一屋子的官员不愧是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他明明在球场上输了比赛,这些人却依旧能变着法地将这件事夸出个花来。 秦福生进了风雅阁才知道摄政王也来了,他刚刚因着推了上场比赛之事后,也不太好意思去马球场上观赛,而是陪了兄嫂游园。 等得下人来通知到他主持茶会了,这般匆匆赶过来。 “下官耽搁来迟了,还请王爷恕罪。”眼瞧着首座上那端盏品茶的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秦福生却是慌忙跪地请罪。 “本王只是不请自来,秦大人无需在意,尽管主持茶会便好。”墨冥辰无所谓地朝秦福生挥了挥手,让他起身,也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地喝茶去了。 之所以比完赛就跑这里来,不过是想躲开被他折磨的顾文彬和一定会在知道比赛结果来嘲笑他的丹阳公主罢了。 秦福生见他不再言语,默了一默后,便也开始命人奉茶,着人传诗,组织起了关宴的第一场茶会。 按说这茶会上品茶论诗只是开场,更多的是让大家在闲适休息之际,能讨论一下朝中大小事务和京中近况。 可这阵子京城里的热议对象摄政王就列坐在此,座下官员们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就连探讨起诗词的时候都变得十分谨慎,不过这心里头却是炸开了锅。 近日关于摄政王的传言里,在朝上有他与百里丞相答应了西凉国之请,让威远候的女儿下月赴西凉和亲。 因为皇室的大丧之期还未过,那位陛下钦封的高阳公主出嫁时京中甚至连送嫁的仪式都不会有。 这个消息从早朝上传下来之后,大家便在私下议论,说这次西凉提出此请本是对大齐有不尊重之嫌疑,换做以往,摄政王必然是不会答应的。 可这一次他与百里丞相那么快就同意让慕雪歌出嫁,是因着京中另一桩关于他的传言。 有人传摄政王在大丧后就要迎秦记酒楼的秦掌柜过府了,那女掌柜虽是平民出身,却是备受摄政王宠爱,摄政王这次将那个从前缠着想当王妃的慕家二小姐着急忙慌地送去和亲,想来也是为了叫那秦掌柜眼不见心不烦。 甚至还有人猜测,摄政王突然行此举,是因为与威远候有了冲突,唯一的依据就是摄政王上月刚动身南巡,威远候就告假南去,这两人一先一后回来后,宁州这阵子十分不太平,也不知是不是两人之前同在宁州之事有关。 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里头,最可怜的还是那慕家二小姐。 如今西凉国在位的可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还重病缠身,西凉宰相催着慕二小姐嫁过去,说白了就是冲喜罢了。 那慕二小姐虽说听闻性子有些急躁,可也是容色昳丽的名门闺秀,还是双十年华,青春正盛,怎么能嫁给那样一个国主? 不管那老国主最后是死是活,对那慕二小姐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这事引得在座不少官员生了怜香惜玉之心,所以在威远候怒气冲冲闯进来,直往摄政王面前去的时候,众人不仅没有惊惶阻拦的反应,反倒是有些愣神地目光随着威远候一路过去,想瞧瞧威远候是来干什么的。 慕绥才到五步之外,便叫突然从房梁上落下来的两个青衫暗卫给拦住了。 他急怒匆匆地进来,骤然被落到跟前的人一把按住肩膀,制住步子,不由得面上一拧,硬是挣扎反抗了两下。 墨冥辰看到慕绥过来,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早朝后就不见威远候,他都差点忘了,今日想躲的还有这么一号人。 “侯爷这般急色匆匆地过来,是有什么要事禀报吗?”墨冥辰放了手里的茶盏,抬眸看向被惊蛰和夏至架住的慕绥,并没有站起来。 “你——”慕绥神色阴沉,听得他闲淡的语气,更是怒上心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开口怒骂,他眉头一蹙,冷冷扫了一眼再坐看热闹的官员们,才又朝墨冥辰作了个礼,“本侯的确有事要禀,事关西境军防,还请王爷移驾与本侯单独一议。” 第624章 偏喜齐女 第624章 偏喜齐女 墨冥辰见他眼中有恳切之色,似乎的确是十分想与他一谈,默了一默后,便也拂袖站了起来,与慕绥一起出了风雅阁。 走过风雅阁前的游廊,偏头还能瞧见几个窗边的官员不住朝他们这边看。 墨冥辰轻叹了一口气,刚刚在那雅阁里坐了片刻,便已是瞧见有几个官员论诗之际,还忍不住偷瞥他,或是跟身旁的人小声交头接耳。 要他说,这些人进了六部才是可惜,这么喜欢探讨朝中官员们的坊间八卦,倒不如去御史台为官。 再想想又觉得其实也怪不得这些好奇的官员,倒是他最近让人去乱传他与秦月瑶之事,传得有些太肆无忌惮了点。 慕绥与墨冥辰一路出了风雅阁外的游廊,又朝着游廊边水池旁的假山上去。 等得远见四下无人,慕绥才沉声开口:“王爷便请直言吧,要如何才肯放过雪歌?” “侯爷这话何意?”墨冥辰负手站在假山上,静看脚下因风吹皱,荡起一池波光的莲池,淡声道,“当初和亲之事也是侯爷一家自己应下的,如今西凉国主病重,他们有此一请,于情于理我们也都不好拒绝。本王也知道,没有送嫁的仪仗的确有些委屈了高阳公主,可她既是公主之尊,便要以皇室为重,先帝丧期未过,她这样也是彰显孝道。” 慕绥沉眉看了墨冥辰片刻,咬了咬牙,拱手俯身朝他作了个大礼:“王爷便是怪罪本侯,可雪歌从前待王爷一片真心,王爷远在夜北那些年,也是雪歌尽心照顾陪伴在越娘娘身侧,便是看在这点情分上,也请王爷高抬贵手,不要让雪歌下月便远嫁和亲,去给一个年过六旬的病秧子冲喜。” 当初劝说雪歌答应去和亲,是因为他与长子商议过了,必会在明年婚期之前,设法让西凉国内的局势安定下来之际,再暗中扶持一个配得上慕雪歌的年轻男子登位迎娶,等得慕雪歌嫁过去后,这西凉国便也能尽数掌握在他们手中。 可是慕绥没想到,慕绍衍那边才开始有所动作,西凉国就派人来要他们马上将慕雪歌嫁过去! 他府中姬妾虽多,可这么多年来,只得了这么两个孩子。 慕雪歌可是他的掌上明珠,自小捧在手上心尖呵着护着长大的,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慕雪歌嫁给一个能当她爷爷的人? 早朝上旨意下来后,他先去求了百里丞相。 他好说歹说,那油滑的老头跟他耗了一早上,最后才说让他去请示摄政王,还说这件事上,他这个丞相与摄政王始终意见统一,不管摄政王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 慕绥去找百里无忧,本就是想跳开墨冥辰解决此事。 却不想倒头来,还是躲不过。 他当然知道自己开口相求,墨冥辰会提出些什么要求来,虽多是他绝不会应允的事情,可为了慕雪歌,他还是打算来好言与墨冥辰商谈一二。 “西凉与大齐修好,和亲之事也早就订下了,如今西凉使臣来请他们的准王后早嫁,这件事情本王和百里丞相也都应下,签了国书了,慕侯爷现在来与本王说这些,是想本王为了你那点怜女之心,就出尔反尔?若是这等大事都形同儿戏,你要其他与大齐交好的邻国作何想?又将西凉国和本王还有百里丞相的颜面止于何地?” 墨冥辰垂眸冷笑了一声:“亏得侯爷从前还是守边大将,如今在京中闲养太久,竟在这种家国大事上,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 慕绥见墨冥辰只和他谈国事为重,并不扯上私怨,心中一动,想了想才开口缓缓说道: “本侯本非因怜女之心就不顾国事,只是……只是雪歌身为和亲公主,身系促成两国和睦的重任,此刻在位的西凉王已是病入膏肓,等得日后西凉王驾崩,西凉王宫中生乱,若是王位再次更迭,雪歌若是现在就嫁过去,日后不仅不能成为大齐的助力,只怕还会成为新王挟持威胁大齐的棋子,为着两国合宜和边境安宁,本侯才觉得,和亲之事还是需得等到先帝大丧之后再议不迟。” “西凉国内动荡,王位已是几换,短时间内此番情势只怕不会休止。”墨冥辰淡声说着,顿了顿,转头看向慕绥,“王权虽变换无常,掌权者却从来没有变过。此番让高阳公主提前远嫁之请,不是西凉王自己提的,而是褚宰相与西凉百官议定的,此等国事,既然大齐已经答应了,便不会再做更改,侯爷若是再有不想让高阳公主嫁去西凉的念头,本王就要治你们慕家抗旨不遵之罪了。” 慕绥听得墨冥辰的话,脸色瞬时惨白,他与墨冥辰并立于假山上,垂眸看着脚下的那一汪碧水,默了许久,眼中忽然一亮,再抬头脸色已没了纠结的神色,只是俯身朝墨冥辰作了个礼,还说自己定会劝服慕雪歌为了大齐,顾全大局,下月出嫁。 “这么快就想通了?”惊蛰一直跟在墨冥辰身边,这会儿见慕绥突然妥协离开了,倒是觉得有些诧异。 按常理,这事换做谁,这心里都不好过的。 就算对方贵为一国之主,可谁家父母会真正忍心将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年过六旬的糟老头子? 管他什么国家大义,这事要是摊在他身上,他就是与天下人为敌,也不会眼见着自己女儿的幸福就这般生生断送! 当然了,前提是他能找着个媳妇,再生个女儿。 墨冥辰将惊蛰诧异又愤慨的神色看在眼里,他挑眉摇了摇头:“本王说慕绥有怜女之心,那实在是太抬举他了。便是这养在身边二十年的掌上明珠,于他也不过是颗谋取利益的棋子罢了。” 他不过是有意提起了西凉宰相褚子木之事,慕绥就这么快改了主意。 若是他猜得没错,慕绥此番回去,怕是要劝慕雪歌赶紧嫁去西凉,好叫他们尽快搭上褚子木这个掌权者了。 毕竟褚子木作为西凉宰相,在外传闻不多,最有名的一个传闻,便是他偏喜齐女。 第625章 浮杯小摘开云母 第625章 浮杯小摘开云母 晚上的宴席开席有点晚,在曲江园里畅游了半日的文人雅客们在离开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便渐次到花厅落座了。 今日来的雅客里,以梅苑为首的滨州文人墨客居多。 顾文彬这个滨州出来的状元郎,在从马球赛的摧残里缓过神来之后,便也被拉着往流觞阁这边来了。 晚点曲水台上开席,顾状元还要上去赴宴,眼下倒是正好在流觞阁的花厅里,与这些为着给他庆贺而远道而来的同乡文友们一起畅聊一番。 这文人雅叙,自是少不了茶酒作伴,秦月瑶也没有给他们上君家的葡萄酿,只是取了一早带过来的茶让崔二去给众人冲泡。 崔二麻溜地带着人出去上茶:“这是我们掌柜的前些日子去夕岳山采回来的野菊,今日特意拿出来,请诸位先生尝个鲜。”说着,把盘中的茶盏逐一放到了桌上。 顾文彬垂眸看了一眼递到手边的雪白茶盏,揭开盖子,看到那清水上两朵绿芯白菊时,也不免愣了一愣。 滨州产茶甚多,他们这些与文墨清茶作伴之人也素来喜欢品茶,可从前只听说过有将桂树与茶树排种,借桂花之香浸染茶叶,让新茶留有花香的,还是第一次见着直接泡花来当茶喝的。 要说这菊花也是甚得他们的喜爱,每年入秋,尤其是重阳登高之际,都要邀约赏菊。 看了那么多姹紫嫣红的菊花,从前都只作观赏,倒也还是第一次见着原是可以泡水喝的。 而且他们赏菊多是喜欢金团簇簇的丛菊,这般小花,也只是入秋之后,在官道路边偶得一见。 如今浮在这清水中,轻轻荡漾,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 一旁的几个文客看着杯中之物,忍不住低声讨论。 顾文彬浅尝了一口,淡淡的菊香,并不浓烈,回味起来却又丝丝甘甜之味。 他笑着点了点头,唤住了又上完几盏茶的崔二:“你家掌柜怎么想到要备这个茶?”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午宴前和在马球场上,他们喝的,都是君家准备的,上好的龙井和碧螺春。 那些茶虽是名品,喝起来也唇齿留香,却是及不上这白瓷杯中浮花盏的韵致。 “前几日我们掌柜去夕岳山下采买食材,正好瞧见山间的白菊,她说这野菊虽不及黄精那般雍容,却也宛若白雪华英,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崔二拍了拍脑袋,努力回想,“啊,掌柜的说了,这就是‘素色不同篱下发,繁花疑自月终中生。浮杯小摘开云母,带露全移缀水精。’” “所以掌柜的当时就叫了我们一起采了一些回酒楼。”崔二回忆完了诗句,这舌头便也不打结了,“而且掌柜的说,诸位客人刚游园回来,眼下虽然入了秋,可这天气燥热,喝点野菊茶,也好降火明目。” 这菊花茶还真不是他们特意准备的,前两天去夕岳山找猎户买鸡和鹌鹑,路上正好遇到新开的这些野菊。 他们家秦掌柜顿时不仅诗兴大发,念了那几句他们也没几人听懂的诗后,还贪婪无比地把那沿路看得到的野菊都才回来,说是要晒干了泡水喝,降火明目。 今日带过来的一大包,本是准备拿来他们几个厨房里的人喝的,结果大家中午出去玩耍了,也没来闲叙喝茶,倒是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待客了。 “没想到这野菊茶原是还有这般功效,你们掌柜的倒是有心了。”顾文彬笑着让崔二继续去忙后,又饮了一口杯中的茶。 “没想到那位秦掌柜还有这般才情,这雪瓷配白菊,浮杯小摘开云母,带露全移缀水精。形与意皆是美极,”一旁自梅苑来的一个文士看着杯中的花茶,笑着赞到。 旁边的几人也因着听到崔二说的那四句诗,顿觉惊艳,纷纷探讨了起来。 顾文彬在一旁听着,也偶尔与他们应上几句,探讨一番,这脸上的笑意,倒也是越说越浓了。 等得开宴时分,大家谈兴正浓,顾文彬眼瞧着花厅里上的第一道前菜就是武陵春色,听着这菜名,瞧着那摆盘别致的菜肴,若不是吟墨催着,他都不想回曲水台赴宴了。 曲水台上的晚宴菜色比午宴要清淡许多,也是道道精致,听身旁的老侯爷说,这些可都是当年刘雪松在御膳房里拿手的好菜。 顾文彬想着流觞阁里的宴席,还惦记着与那一众文友没有谈尽兴,便也只是礼貌性地动了几筷。 一旁的吟墨瞧见了,上前来为他盛了碗汤,在他耳边小声道:“秦掌柜说主子晚上还有督酒,刚刚就交代了小的一定要请主子晚宴多用些,免得晚上空腹醉酒。” 吟墨刚刚到厨房里去提水添茶的时候,正好遇到在着手准备晚宴的秦月瑶。 秦月瑶认得吟墨,也知道晚宴后墨香园里还有酒会,想起那晚他们几个在大院里行酒令之后醉得不省人事,便嘱咐了吟墨一句,让他一定要让顾文彬晚宴多用些,不要空腹去喝酒。 顾文彬神色一怔,随即抿唇笑了,应了吟墨的话,不仅喝了那碗汤,还添了碗饭,认真吃宴席去了。 “就算输了一个球,输给我也不算丢脸,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另一桌上,白辰谨眼瞧着旁边的墨冥辰垂眸盯着跟前的酒杯就不移眼,想了又想,还是伸手过去,把那杯酒移开了。 输了比赛要借酒消愁没什么问题,可这文武百官在列呢,墨冥辰要是在这里喝醉了,这后果…… 白辰谨又瞥了墨冥辰一眼,这后果他还真是想都不敢想! “这今年君家送来的酒,不觉得眼熟吗?”墨冥辰挑眉瞥了他一眼,继续看向他手里的酒杯。 白辰谨一口饮尽杯中酒,眨了眨眼,摇了摇头,他还真没太大的印象。 上次瑞王府的宴席,他都只顾着担心君修远的事情去了,自己那天喝了什么酒,是真没记清楚。 白辰谨一派天真无知,一旁的丹阳公主却是将酒杯一放,赫然起身就往外去。 走过身边的时候,墨冥辰还听得她咬牙沉声说:“君家到底是从哪个小王八蛋那里偷到的酿酒方子,叫本宫揪出来,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第626章 防火防盗防君家 第626章 防火防盗防君家 丹阳公主借着身子不适的理由离席后,现在曲江园里转了一圈,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君家的人。 君家这次负责供应酒水和茶叶,上午将今日所需送来之后,就走了,也没有留人在曲江园里打点。 等得她绕回流觞阁的时候,花厅里的宴席已经散了,秦月瑶跟着谢元溪一起将梅苑的文士们一路送出了曲江园,这才刚回来帮着收拾东西。 晚宴后曲江园里还有酒会,不过这些都不用他们负责了,现下收拾好后,就可以回酒楼去了。 “你这边也用的是君家送来的酒吧?那酒你可瞧过了?”丹阳公主见秦月瑶在那儿不疾不徐地收拾菜篮子,一把将她拉了往院里去,指了指那还有余,未开封的酒坛。 “上午君家主还特意送酒到流觞阁来,亲自让我瞧过了他们新酿的,打算马上推往各州的葡萄酿呢!”秦月瑶见她满面急色,却只是笑着道。 “你独家酿制的葡萄酿都被人家偷了学了去了,你还笑得出来?!”丹阳公主见她这般,秀眉一蹙,颇有几分生气地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殿下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的吧,当初拿出来寿宴上招待,还有我余下的卖给你的那几坛,都是我自己酿的,其中步骤半点没有假手于人他人,所以我酿酒的那方法,是不会有人偷学了去的,君家能酿出一样的酒来,大抵是君家的酿酒师真的厉害吧。”秦月瑶揉了揉被捏痛的脸,正色道。 她先前用的葡萄酒,都是在空间里酿了,之后自己偷偷抱出来用的。 酿酒的步骤和葡萄与酒水的比例,除了她没人知道。 便是后来在夕岳山下的农庄里种了葡萄,她去找好了合作的酒家时,也只是大概谈了一下,没有将酿酒之法说出来。 所以今次见着君家的葡萄酒,她惊诧之余,倒还真有些佩服琢磨出这酿制之法的酿酒师了。 至于丹阳公主所说的君家偷学抢技之事,眼下都已经发生了,他们再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倒是有点期待看君家过些时日要如何将这葡萄酿推往各州,那酿酒的葡萄在大齐可是贵价得很呢,这成本高了,这酒价肯定不能低,酒价低不下去,这销路可就没那么广了。 除非君修泽此次所为不是为了用葡萄酿赚钱,而只是想拿来羞辱他们,那样的话,说不定他会不顾成本,大量销售。 这样也正好,反正花的又不是他们的钱,他们只要无视掉,不生气就是了。 不过,今次之事倒是提醒了她,回头得好好嘱咐身边的人,找人赶紧去滨州跟君修远说一声,在他们这边打点好定下来之前,雅园的事情,千万不要走漏一点风声。 这雅园的生意要是走漏了风声,叫君家给抢先开了,虽说两家竞争也没什么,可这开私房菜馆,先机还是很重要的,若是输着一头,这生意日后在滨州只怕也不太好做。 丹阳公主经秦月瑶一提醒,也意识到了防火防盗防君家的重要性,当即也不纠结葡萄酿的事了,唤人备了马车,赶着去追已经起行回京的梁夫人,要她在馆子开业前千万做好保密工作。 秦月瑶他们刚收拾好流觞阁的东西,锁了厨房和厅堂的门之后,从曲江园里出来,便瞧见了在马车旁等候的墨冥辰。 “你晚上无事?”秦月瑶见着他,倒是颇为惊喜。 “晚上只有酒会,我便辞了先走了。”墨冥辰扶了她上车,见她早已换回了平日的衣裙,这会儿倒觉得颇有几分惋惜。 头先在马球场上,人太多,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家夫人盛装打扮的美丽模样。 可是,他自己这心里,却是很想好好瞧瞧的。 酥胸玉袖小蛮腰,这样的美景,若是能独享,那也真是美不胜收。 秦月瑶不知他所想,只觉得这人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她将云薇揽到了跟前,跟墨冥辰说起了君修泽今日送酒来的事情。 “君修泽从前待阿远便是面上和善,背后捅刀,比起那个愣头愣脑的君修铭,这人倒是难对付多了。”墨冥辰想了想,又说,“这酿酒之事既然被他们抢了先机,农庄的葡萄如今也还没有收成,便也只能先就此作罢,只是你们去滨州开雅园之事,若是没有官场上的人使点手段,压制一二,只怕君修泽又会耍什么花招。” 墨冥辰说罢,抬手掩唇轻咳了两声。 从前开酒楼不带他,去淮阳城谈生意不带他,现在要防着的是君家了,君家在滨州势大财厚,没他这个摄政王帮衬着,想来就他们几个也会抬步难行。 都到这份上了,雅园之事总该带着他了吧?! “你说得极是,所以今天白郡王吃午饭的时候来找我,说想跟我们一起办雅园,我见他来得正好,就一口答应了下来。”秦月瑶点了点头,颇有几分欢喜地说道。 当时应下白辰谨,她心里只是想着是该带白辰谨一起做生意发财的,毕竟他是阿辰的弟弟,还是滨州的郡王。 这会儿讨论起君家的事情,她才猛然意识到,拉白辰谨入伙这个选择,简直是太明智了! 要不是眼下天色已晚,听说白辰谨还在曲江园参加酒会,她真想这会儿就去找白辰谨,好好将此事谈上一谈。 墨冥辰听得这话,神色蓦地一沉,午宴的时候,刚开席白辰谨就说有急事要办,让他在席上帮着他先掩护应付一二,却不想这混小子居然是跑去流觞阁谈这事了。 白辰谨都横刀拦截,抢了他的先机了,他居然还傻傻地在那曲水台上,与人笑颜替擅自离席的白辰谨做掩护?! 墨冥辰这一路越想越气,一心琢磨着,等得明日午宴之后,他要与白辰谨再约一场马球赛。 今日因着秦月瑶盛装前来,才看了两局就匆匆离席,走时还看都不看他一眼,之后的球赛便打得意兴阑珊,他没计较输赢,只想着好好栽培磨练骑术不精的顾大人。 明天可就没这么容易了,他明天不光是要赢了白辰谨,还要把这在他王妃面前抢了他先机的臭小子也一起打进球门里去! 第627章 想要拜师学艺 第627章 想要拜师学艺 关宴三日虽然百官休沐,可今日圣驾要往曲江园去,墨冥辰还是得踩着上早朝的时辰往宫里去。 起床时才发现,秦月瑶比他还起得早。 这会儿不仅穿戴妥当,给他打了水进来洗漱,外间的桌上还摆着米粥和几道小菜,竟是连早点都准备好了。 “师傅,刘大厨和王大厨说他们先过去准备着,咱们等了桑大厨过来再走就好。”外头流苏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老太爷他们还在休息,师傅你知道他们今天要过去吗?去的话,我好再找辆马车,晚点再来接他们。” “我们今天先去看宅子,得空就过去。”姜长离闷闷的声音传了上来。 “呀,老太爷醒啦,起得这么早,不愧是习武之人。”流苏讪笑了两声。 “姑奶奶,就你这嗓门,昏死过去的人都能被你给叫醒!” 楼底下被大嗓门吵醒的姜长离还在叠声抱怨,隐约还能听到荀大夫劝解的声音。 作为小院里醒得最晚的人,墨冥辰看着给他递帕子的秦月瑶,有些愣神。 若是换做往日,别说是秦月瑶起床了,就是那外头有一丁点动静,他都该警觉苏醒的。 只是自从在秦月瑶这里留宿后,他几乎夜夜好眠,睡得也越发沉了。 大抵是因着在她身边,有了她的陪伴,自己这心里头的那些担忧和疑虑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抛诸脑后,只要有她在,不管是遇到什么事情,这心里都觉得踏实。 她带给他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定,再也没有了那种漂泊无依的感觉。 “今天曲江园那边事忙,我得赶紧过去准备了,这会儿时候还早,你收拾好后先吃了早点再进宫去吧。”秦月瑶见他发愣,将绞好的帕子塞到了他手里,也不再多留了,拿了挂在一旁的外袍,匆匆出门下楼去了。 今天圣驾要到曲江园,他们这些在厨房里操持宴席的厨子都是要出去迎接圣驾的,有了昨天的经验,她今天也没随便穿穿,特意换了一身水蓝色的交领襦裙,还带了一件织花的薄罗衫子,这般穿出去,虽说也比不上那些官家女子的华贵,却也不算寒酸了。 姜长离被流苏吵醒后,也没打算回去睡了,洗漱出来,听秦月瑶说今天皇帝要去曲江园,顿时对过去一瞻天颜没了什么兴趣,打算先和荀大夫带着两个孩子去瞧瞧两座他们相中的宅子,把住处定下来。 前几日秦月瑶和酒楼里的人东奔西走地采购食材,也没跟姜长离他们去逛宅子,这会儿听说他们都要定下来了,问了价钱,要去账上支取。 “你那点钱,都是这般起早贪黑到处奔忙赚回来的,还是自己留着吧,买个宅子而已,我身上的闲钱还是够的。”姜长离见她要去取银票,一把抓住她,颇为嫌弃地挑了挑眉。 原本秦月瑶和君修远说,要他们两个一起出钱,给他们两个长辈买套宅子的。 可这些日子瞧着他们这般起早贪黑,还到处奔忙,姜长离是真觉得这两个孩子赚钱太不容易,这日子苦得,都快赶上烨火教那些金矿上的矿工了。 更可怜的是,他们这么忙,这几日还都只是在花钱! 他们都苦成这样了,若是还要叫他们省出钱来买宅子,他这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何况了,就这两人现在能拿得出来的钱,买他瞧上的那座宅子的两个院子都怕不够,这事他不想说出来,生怕打击到秦月瑶。 姜长离一再坚持,眼瞧着门口桑璟舒进来,他也不跟秦月瑶多说了,推了她往外去,让他们赶紧去曲江园,别耽误了今天的要紧事。 这外头的天色都还是暗沉沉的,没有一丝亮。 流苏先请了那个不让她叫师祖,说是太显老的桑大厨上了马车,转头要来扶跟在她身后的秦月瑶时,却突然听得奇秀坊寂静的长街上传来了脚步声。 那急促的脚步声是从奇秀坊外朝这边来的,靠在车辕上的拂衣听到声音,猛地跳了下来,一手按着腰上的短剑,将秦月瑶和流苏护在了身后。 就连在酒楼大厅里醒瞌睡的姜长离都听得声音,走了出来。 等得瞧清楚踏着夜色朝他们跑来的人时,秦月瑶微微一愣,唤住了想要上前拦人的拂衣。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秦月瑶看着气喘吁吁的秦立,挑了挑眉,也没问他昨天怎么没继续开饼摊而是离开了,“是要去曲江园开饼摊吗,我们倒是可以载你一程。” 马车里的桑璟舒听得骤然跑来的这孩子就是那做饼的秦立,打量了一眼后,也招手叫他上车来。 正好他们要去曲江园,载这孩子一程,倒可以问问,他家先祖是不是就是那传闻里曾因一个油饼进了御膳房的御厨。 “秦掌柜,我……”秦立见他们这般热情地招呼自己上车,咬唇迟疑了几秒,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秦月瑶跟前,他将一直攥在手里的一卷纸双手递到了秦月瑶面前,“我想用这饼馅的秘方,跟秦掌柜换一个机会,求秦掌柜收我为徒,教我一份谋生的手艺!” 这配方据说是他太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他那先祖曾是宫中御厨,离宫后也只传了这么一道手艺,还让他们秦家不得外传。 他身上如今就这么一个宝贝了,他是看得出秦掌柜对这馅料感兴趣的。 先前在摊子上收拾桌子的时候,他可瞧见了秦掌柜盯着那馅料看了许久。 虽然秦掌柜当时没有开口问,可他心里一直想着这事。 下午也没开饼摊,一路从曲江园走回了城南,这心里都在纠结着。 一边是几次相帮,还说要帮他解决曹虎的恩人,一边是不得外传的祖训,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思前想后了一晚上,他终于还是决定拿了这配方来给秦掌柜,算是答谢他们的恩情。 可到了秦记酒楼跟前,看到秦掌柜和她的徒弟流苏姑娘,还有马车里面那位桑大厨,他这心里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十分强烈的想法,他想要拜师学艺! 第628章 只能进不能出 第628章 只能进不能出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秦月瑶没想到秦立一大早地过来,居然会来这么一出,忙跟流苏一起,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秦掌柜两次帮我,流苏姐姐从前还在我家中危难时,出手接济过,秦立如今身无长物,唯剩这道我家传下来的馅料配方,如果秦掌柜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秦立站起了身,将手里的方子又奉到了秦月瑶面前。 “这是你家里传下来的方子,是寻常人轻易做不出来的手艺,你便是愿意送,我也不会收的。”秦月瑶看着他手上被汗水浸湿,皱巴巴的纸,笑着摇了摇头。 她就知道自己昨天蹲在摊子前的时候目光太过直白,倒搞得像是她一早就盯上了人家祖传方子的恶霸似的。 秦立想来也是见她在意那个馅料,又念着他们出手帮忙之事,所以今天一早跑过来要把方子给她。 虽说昨天听桑璟舒说了里头的关鞘后,她还真是越发好奇了。 可好奇归好奇,好意归好意,她不会趁机占秦立的便宜。 “可是……”秦立咬了咬唇,皱眉看着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他来送方子,开始是为了答谢,如今还想借这个方子,请了秦掌柜给他一个机会,收他当徒弟,好叫他能学些能立身糊口的本事。 从前听爹说过,他们家上头原来也是出过御厨的。 因着这个,秦立从小就对这厨房里头的事情感兴趣。 很小的时候他就在饼摊上看着瞧着,跟着他爹学做饼。 从婶娘家逃回京城之后,他除了到处找活计外,也曾到一些酒楼里,求过那些掌厨收他为徒。 他不怕吃苦受累,如果有师傅愿意收他教他,便是当牛做马他也愿意。 可那些掌厨一开始还眉开眼笑,语气温和,等到问起他家里的情况后,就都纷纷摆手拒绝,将他撵了出去。 秦掌柜是第一个听说了他是乞丐,还愿意帮他的大厨。 他听过秦掌柜从前的那些故事,也十分佩服秦掌柜。 可眼下秦掌柜既然不愿意要他的方子,求秦掌柜收他为徒这个事情,他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秦月瑶默了须臾,突然道:“我的确对你那油饼的馅料感兴趣,不过我不想白拿你的配方,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吧,我教你一道菜,你便告诉我一道食材,这配方上有多少种食材,你便可以从我这里学多少道菜,如何?” 秦立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秦……秦掌柜是愿意收我为徒了?!” “不过是跟你做个交易而已,今日你先去集市上卖饼,回头我让流苏将我的拿手菜都与你说了,你将想学的挑选出来,如果两个月之内,你能将用那张馅料方子换下来的菜都学会,我到时候再考虑收徒之事,如何?”秦月瑶却是摇了摇头。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她看清楚这孩子的心性,还能打探清楚他一早带着方子来拜师的意图,还可以瞧瞧,这孩子是不是真有学厨的天赋。 虽然她先前自己说了想广招徒弟吧,可这厨艺不是谁都能教的。 寻常家里过日子做吃食的厨艺,只要勤奋苦练,大部分人都能掌握,还可以熟能生巧,有所进步。 可想要在厨艺上真正有所造诣,那也是需要天赋的。 她先前之所以答应收流苏,那也是先看了她从前在酒楼厨房里帮忙的表现后才做的决定。 秦月瑶虽这般说,秦立却也已是欣喜万分。 连声谢过后,他扛着自己的包袱,跟了秦月瑶他们一起坐马车往曲江园去。 两处的宴席虽是晌午才开,这会儿虽然天还没有大亮,可他们到流觞阁的时候,曲江园里的人已经不少了。 除了原本在曲江园里打点照料的小厮们,还有许多宫人和侍卫。 宫人们此刻正在和园中小厮们打扫曲水台的九十九级石阶,巡防营的水龙队从曲江打水来冲过之后,这会儿他们正在逐一将水洗后的石阶擦干。 秦月瑶他们的马车刚进流觞阁,就瞧见刘子期他们一顺溜地站在小院里,等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公公带着人挨个盘问核查。 秦月瑶从马车上跳下来,正好听到一个小公公正在问刘子期家中几口人,为何不娶妻? 在这之前刘子期已经被问了十来个问题了,这会儿听到那小公公这般说,心中愤怒,却也不好显露,只能沉着脸老老实实地答了。 一旁等着的王全听着,一个劲地捂嘴偷笑。 “哟,秦掌柜和桑大厨来啦?老奴都在此恭候多时了,”那边端着拂尘站在几步外听着徒弟们问话的余公公一眼瞥见院门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拂尘一甩,笑着快步迎了上来,“今儿陛下要驾临曲江园,老奴这也是奉命核查院中的每一个人,若有耽搁,还请两位体谅一二。” 秦月瑶不认识余公公,倒是认得那边还在盘完刘子期为何不娶妻之事的小德子,听余公公这般说,便忙与他见了礼,只说请他随便问,他们会全力配合。 “王爷和公主一早就交代过老奴了,桑大厨与秦掌柜都是知根知底的,用不着咱们这般核查,两位便请先到厅堂里面休息一下吧。”余公公笑妍妍地说着,还让一旁的流苏和拂衣也都进去。 流苏和拂衣,还有先过来的月照,都是摄政王府的人,这三位自然是不用查的。 至于这桑大厨和秦掌柜,头先他们从宫中过来的时候,两位殿下就先后都嘱咐过了,说是不必盘查。 就是他们没说,余公公其实也不好盘查。 他们查得都是流觞阁里今日能一睹圣颜的平民百姓,为防止有刺客混入,不仅要查每一个人的身份,还要将他近几年来所遇大事,还有一些重要的人际关系都问清楚。 就这最后一样,他要是去问秦掌柜和桑大厨,问出点什么众所知周的秘密出来,回头就算摄政王不找他算账,长公主殿下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秦月瑶见余公公不查他们,谢过之后,转头去让秦立从流觞阁里去集市。 本是想留他再在这里休息一下的,可瞧着眼前的情形,倒是不好让他在这里多待了。 “等等,”秦立抱着包袱抬脚要走,却被余公公伸手拦了,他笑眯眯地看向秦月瑶,“秦掌柜恕罪,上头有令,今日在陛下离开曲江园之前,这流觞阁里都只能进不能出,这小哥既然进了流觞阁,想出去得等午后了,还请先到院里去接受排查吧。” 第629章 各有盘算 第629章 各有盘算 余公公说,这样的规定,是为了防止这闲杂人等进进出出的扰乱守卫视线。 不止是他们这些后厨的人是这样,一会儿送酒送茶过来的君家伙计进来了也都得留在里头。 今日靠近集市那边的宴席也不摆流水席了,普通百姓们只能在曲江边和集市上远眺圣驾,不能进曲江园。 秦月瑶坐在花厅里,瞥了一眼厨房里站的一排披甲佩剑的巡防营将士,有些奇怪道:“查得这般谨慎,莫不是从前曲江园里出过事?” 上次在浮香岛和瑞王府上,小皇帝也都驾临了,可没见查得这般严啊。 她话才刚出口,就被流苏一把捂了嘴。 流苏看了一眼外头,压低了声音说:“师傅今天说话可得谨慎些,因着六年前的事情,咱们的先皇陛下三年前的关宴都没有亲临曲江园,这次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场关宴,陛下不得不到场,今日这曲江园里的护卫,只怕要比寻常出游都严上几倍,尤其是咱们在厨房里做事的,更得小心谨慎些。” “为何?”秦月瑶挑眉刚问了一句,就见几个巡防营的将士抱着他们的刀具盒子从厨房里出来,说是要清点今日流觞阁三个厨房里所需要的刀具数量。 秦月瑶不知六年前这曲江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这么多人盯着,自是也不好问的了。 虽说集市那边不办流水席,王全他们都到揽芳阁和花厅里帮忙了,可这也没有让他们今日的工作更简单些。 厨房里的一举一动都被监管上了,有余公公的吩咐,留在流觞阁的侍卫和宫人们虽然没去管秦月瑶和桑璟舒在做些什么,却是把其他人盯得死死的。 尤其是在看到王全先刀法利落地剖鱼打理,回头又飞快地片鱼之后,本只是守在水池边的一个侍卫似乎是瞧出了什么可疑之处,开始按剑一步不落地跟着王全转悠。 厨房里盯得紧便也罢了,上午君家的伙计送酒过来,听说这流觞阁里只能进不能出的规矩,纷纷表示他们还有其他的活计要忙,便也不进流觞阁了,只将今日所需的近百坛酒水和几大盒茶叶全都卸在了流觞阁门口,让秦记酒楼的人自己来搬。 饶是这般,秦记酒楼的一行人里,大部分人对此还是半点意见也无的,做起事来还都十分卖力,毕竟今天能见到他们那坐在龙椅上,九五至尊的小皇帝。 这得见天颜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秦立去不了集市,便也只能留下来跟着崔二他们帮忙打杂了。 等得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候,外头有宫中禁卫过来通报,说是圣驾已经快到曲江园了,让他们全部到曲水台旁跪迎。 文武百官都是随圣驾一起过来的,倒是流觞阁里的亲眷和文士们一早便进了流觞阁,接受了一场简短的问讯后,此刻都已经先到曲水台边去了。 秦月瑶穿上了月白织花的薄罗衫子后,与桑璟舒他们一起跟着领路的内侍到曲水台下的长道旁等着迎接圣驾。 新晋官员的家眷们在长道又侧,诸位文士分立两边,两方宾客占了前排,秦月瑶特意挑了后面不起眼的位置,侧头正好看到曲水台上,刘雪松师徒带着一众伙计匆匆下来。 而是在石阶第一个平旷处停了下来,等得站定,高盛铭转头朝下面候着的人群里看去,也正好看到了站在花丛旁的秦月瑶和桑璟舒。 与秦月瑶四目相对,高盛铭挑眉一笑,眼中轻蔑尽显。 秦月瑶见他那副模样,愣了两秒,不以为意地转开了头。 明明比赛输得那么惨,那曲水台上的宴席还是她选剩了的,真不知高盛铭现在是在得意什么? 得意他们站得比较高?那石阶上头光秃秃的,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圣驾不知何时能到,站那儿烤着,一会儿都该变色了,有什么好炫耀的? 秦月瑶现在更担心的,是这圣驾迟迟不来,回头要耽误花厅和揽芳阁出菜了。 “哎哟,秦掌柜怎么躲这外头来了,老奴前头给你留了好位置呢,秦掌柜快随老奴来!”秦月瑶刚从石阶上收回眼,就瞧见余公公挤过前排的人,匆匆朝她走来。 余公公一边说着,不由分说地拉了秦月瑶就挤出了人群,穿过长道,让她站在了右边的首位上。 “余公公,民女站在这里,不太妥当吧?”秦月瑶一眼认出了被挤开的正是顾文彬的兄嫂,还有旁边本是该跟她分外熟悉的四个人,有些为难地看向余公公。 她一个承办宴席的厨子,怎么就跑到官家亲眷的行列来了?! “秦掌柜且在这里候着吧,这可是陛下的旨意。”余公公笑着匆匆说罢,便又忙着往曲江园外去了。 陛下对这次参加关宴十分上心,早鸿胪寺开始组织关宴的时候,他就每日都着人打听关宴的进度,关宴因着中元节而往后推了几日的事情,还叫陛下不高兴了好几天。 除了关宴的进度,陛下最关心的,便要数这次第一次承办席面的秦记酒楼了。 余公公觉得,确切地说,陛下是对这秦记酒楼的秦掌柜感兴趣。 今早丹阳公主和摄政王都还没进宫,陛下就已经起了,一早唤了人梳洗准备,还让他们赶紧到曲江园打点,说是要赶着去见秦娘子,想是十分欣赏这位秦掌柜的手艺。 陛下既然急着要见秦娘子,他们这些过来打点的奴才,自然是要安排妥当,好叫陛下一进曲江园,就能见着他想召见的人了。 秦月瑶站在最前面,听到余公公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没记错的话,她上一次在瑞王府见着小皇帝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可不怎么和平友好,今天这般盛大的宴席,被小皇帝这般惦记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秦月瑶心情有些沉重地转头望着曲江园外,与她隔着顾家夫妇的秦威一家这会儿则全都侧头盯着她看,几人神色各异,心中都在盘算着不同的事情。 第630章 有话要问你 第630章 有话要问你 秦威看着站在几步开外,垫脚伸着脖子朝外看的女子,浓眉不由得蹙了蹙。 他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在二十三年前的秋晨从山边水畔带回去的女儿,也不是说不喜欢这个孩子本身。 秦月瑶算得上是他那些年见过的,最漂亮最乖巧的孩子了。 只是当初在河边捡到她的时候,瞧着她身上裹着戴着的那些东西,秦威总觉得这被丢弃的孩子身份不一般,背后指不定藏着什么祸患。 之所以那日应了燕娘的请求,把那孩子带回家去,是因着那个顺水漂下来的木盆里,除了那个裹着锦缎的女婴外,还有一个钱袋。 钱袋里头有五十两碎银子,后来成了他们秦家铁铺的本钱。 便是念着这点本钱,秦威便是再不喜欢,也都是随了燕娘的意,将这个二女儿娇养着的。 只是这些年这心里头,总是有几分忐忑,生怕哪日这孩子的亲生父母寻来,若是来谢他们的养育之恩便罢了,就怕招到一场迟来的祸患。 秦威也没想到,他担忧的祸事没有等来,秦月瑶却自己惹了一场让秦家颜面尽失的大祸来。 秦福安要带秦月瑶去京城庆祝生辰本来是件好事,却不想这兄妹俩还没走到邺水城,就遇上了黑风寨的山贼。 当年秦月瑶从黑风寨回来,不仅怀了孩子,还咬死不说是谁让她有了身孕。 不止是秦威,但凡是庆云镇上知道此事的人都有猜测,说是秦月瑶被黑风寨的山贼给糟蹋了。 秦威当时只觉颜面扫地,眼看着这事连秦福安的婚事都要给搅黄了,当然是万分容不得这个清白被毁,丢人现眼的女儿的。 尤其是这个孩子,本也不是他秦家的血脉。 若不是秦福生和燕娘拦着,只怕那晚秦月瑶和她肚里的孩子早就死在秦家的院子里了。 秦威更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五年,当初这件败坏秦家名声的事情,居然还有转机! 秦月瑶当初咬死不说的那个男人,原来并不是黑风寨里的山匪,而是当年正好去黑风寨剿匪的永安王,也就是如今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这件事情,在秦福生高中,在秦福安要将他们接到京城之前,摄政王曾亲自到庆云镇找过他们,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夫妇俩。 那时摄政王便警告过他们,日后在京中若是不安分守己,但凡是敢做一点累及秦月瑶的事情,他们一家老小都不会有好下场。 便也是因着这个,在京中半年,燕娘虽然想去找那个在奇秀坊开酒楼的秦月瑶,却终究没敢明目张胆地去打扰。 毕竟有摄政王的这番警告,再加上秦月瑶当初在庆云镇医馆里也说得很清楚了,与他们秦家一刀两断。 秦威这半年来也是故意小心避着跟秦月瑶有关的任何事的,摄政王都亲口承认了,秦月瑶当年怀的两个孩子是他的。 秦威一想到自己当年对怀着身孕的秦月瑶拳打脚踢,还曾狠狠往她肚子上踹过一脚,这心里头就有些后怕。 秦威就这般躲着避着秦月瑶小半年,今日再见更是有些感慨了。 不过半年的时间,秦月瑶不仅从白石村那个无依无靠的村妇摇身一变成了京城大酒楼的掌柜,现在就连皇帝陛下都亲自指明了要见她,瞧那位宫里头的总管公公对她那般恭敬有礼的态度,简直就跟见着主子了似的。 这秦月瑶也真是有本事,当年那般稀里糊涂地攀上摄政王之后,如今真是终于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样的人他们这些市井小民招惹不起,就这般躲着避着是最好的。 一旁的秦福安可不这么想,前几个月只是偶尔有传言说摄政王常去秦记酒楼,许是瞧上了那酒楼里外地来的女掌柜。 秦福安本还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毕竟秦月瑶虽说有几分姿色,可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呢! 摄政王再贪图美色,可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偏就瞧上了一个被山匪糟蹋过的寡妇? 就连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百里二公子都说此事有误传,凭他对摄政王的了解,不会发生这种事,摄政王心里头另有其人,还是个清俊秀气的美少年。 等得后来这样的传言越来越多,知道前些时日,京中都在传摄政王要迎秦月瑶过府了,他们才恍然大悟。 秦福安当下才明白,为什么爹娘和三弟一再告诫他不可在外言及秦月瑶的任何事情,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在庆云镇的时候,君家的人会上门来警告,还让整个庆云镇知道六年前之事的人都闭了嘴。 百里二公子前些日子还跟他详细打探了秦月瑶的事情,他因着留了个心眼,那个时候什么都没说。 一来是怕真说了,得罪的是摄政王,百里二公子所说定可护他们一家周全,可这人虽贵为丞相之子,却也只是个游手好闲的贵公子而已,哪里比得过摄政王。 二来,他也是想着,这传言若是真的,六年前的事情可就成了一个把柄了。 今日听到那余公公都这般说了,秦福安心里头可盘算着,是时候再去跟他家二妹好好联络一下感情了。 倒是一旁的燕娘,隔了那么久没见,眼下这一双眼都落在秦月瑶身上,想着念着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女儿,这眼眶都有些红了。 长道旁的一行人正各怀心思,外头陛下的御驾已经到了曲江园门前。 礼官在前唱报,曲江园里的一众人都纷纷伏跪在地,山呼万岁。 墨文璟端坐在龙辇里,一路被抬进曲江园,在他之后跟着的是沈太后的凤辇,往后才是墨冥辰和丹阳公主的辇轿。 逍遥王墨冥轩远去宁州未归,今日随驾的是他府中的端木王妃,王妃一身淡金色的礼服,辇轿里还带着墨冥轩的嫡长子墨文礼。 墨冥辰今日难得没穿朝服,而是换了一身绣了蟠龙云纹的玄色滚金边礼服。 他坐在辇轿里,还未进曲江园的大门,就远远瞧见了跪在门边的秦月瑶。 墨冥辰神色暗了暗,虽说这是遵照大齐礼法行事,可见着秦月瑶这般跪地迎他,这心里就总觉得是委屈了她。 墨冥辰好不容易压下了想跳下辇轿去把人扶起来的冲动,却听得前头墨文璟突然让人停下了轿辇。 “那边那个秦娘子,上前来,朕有话要问你。”墨文璟掀了龙辇上垂下来的纱帘,御指一点,就要叫人前那跪得规整的秦娘子上前来问话。 第631章 家眷是谁? 第631章 家眷是谁? 秦月瑶刚察觉到了秦家几人的目光,正在心里琢磨着宴席后想个办法去与燕娘聊上一聊,突然就听得他们本该一路往曲水台上去,在长阶尽头接受众人朝拜的小皇帝居然要传她问话? 秦月瑶诧异地直起身,就见着龙辇后面,其他辇轿里的几位公主王爷,这会儿也都掀了纱帘,朝她这边看过来。 墨冥辰朝秦月瑶微微颔首点头,眼瞧着她移步跪到了龙辇前,墨冥辰眉梢轻蹙,有些不解地看向龙辇上的墨文璟。 出宫前丹阳公主才跟着墨文璟说好了的,只要他今天乖乖不胡闹,就让他留在曲江园多玩一会儿。 这才刚进曲江园呢,这小子就开始找事胡闹了?这还想不想好了?! 秦月瑶规规整整地跪在了龙辇前,等着皇帝询问。 “许久不见,朕听说秦娘子前段时间在宁州厨艺大赛上得了第一,真是可喜可贺啊。”墨文璟撑手托腮,笑眯眯地说着,一双眼却是还在两边的人群里打转。 因着当初在瑞王府上那一闹,即便是后来在猎苑小皇帝常往丹阳公主帐篷去,那也是去找公主和两个孩子的,跟她的关系并没见有多改善。 这会儿听到皇帝陛下说起厨艺大赛的事情,那句可喜可贺还是满面含笑说出来的,秦月瑶俯身作礼道谢之际,还真是有几分受宠若惊。 墨文璟左右看了一圈,发现真没瞧见他要找的人,这才垂眸看着龙辇前的秦月瑶,抿了抿唇还是问道:“今日只有秦掌柜一人过来了?” “回禀陛下,秦记酒楼今日承办流觞阁里的宴席,除却民女外,同来的还有几位厨师和帮忙的伙计,统共二十七名。”余公公他们在流觞阁里清点完没多久,秦月瑶现在听得墨文璟的问话,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这些。 她的伙计和厨师们被盘查得最久,刚刚余公公他们但凡是问出点什么觉得可疑的,都叫人快马加鞭去京中核实了,就连秦立都没有放过。 眼下在场那么多人里,他们秦记酒楼的人只怕最是知根知底的了! 墨文璟愣了一下,撇了撇嘴:“谁问你这个了?朕是问你……问你今日未带家眷同行?” 他才不管秦记酒楼来了多少厨子和伙计呢,他只是想找云薇和深弟而已! 先前母后说选送官家子女入宫伴读是为了让他不会无聊寂寞,一开始他还挺高兴的,觉得终于有同龄的玩伴了。 万万没想到,那些入宫的孩子们,还没有小德子有趣! 平日里规规矩矩的,进学的时候一个个闷不吭声,顾文彬提个问题,他这个皇帝不开口,其他的人居然都不敢先答。 在学堂上这般就算了,下学后在御花园里玩耍,一个个明明年纪那么小,却都跟他们父母一样,见着他就战战兢兢的,但凡是他朝哪个多迈两步,那人必当俯身跪地,若是他不退开,对方就要长跪不愿起。 这才一个月都没到呢,墨文璟觉得跟那么一群人进学和玩乐,不仅一点乐趣也无,自己还被摧残得老了好几岁不止。 现在他日日都在怀念,当初猎苑上,深弟跟他抢着回答问题,还有云薇妹妹没事干的时候追着他打的好日子。 他本是想让姑姑把深弟和云薇诓进宫来陪他玩几天,却不想秦娘子他们从猎苑回去后,就带着云薇和深弟去宁州了。 后来又听说秦娘子要承办关宴宴席,他这日日数着盼着,就等着今日过来找云薇和深弟呢!却不想这看了一大圈,他们居然都没来?! 秦月瑶被墨文璟的话问得微微一愣,要说家眷的话,今天在场的,能称得上她“家眷”的人可真不少啊! 除了后头轿辇里头那个黑衣人外,旁边秦家的那四位在外人眼里可不都是他的亲眷吗?还有队伍后头披甲策马护驾的那位侯爷,那可是她亲爹啊! 这回答皇帝的问题可不能马虎,需得三思而后行,一句不实,那都是罪涉欺君,她现在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候不早了,众位官员还等着陛下开宴,陛下便是有什么问题,也等宴席后再另传了人来问吧。”秦月瑶正在思考如何诚实又巧妙地回答他们陛下的问题,就听得后头的凤辇里,有人幽幽开口替她解围了。 小皇帝单独把这人叫出来问话就已经够扎眼的了,这会儿居然还问人家有没有带“家眷”同行? 这“家眷”二字,听在沈妍清耳朵里,可跟秦月瑶理解的就不太一样了。 最近京中关于摄政王与这秦掌柜的传言突然大起,几番探查下,她的人都怀疑这传言是摄政王自己叫人传的。 他在民间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在朝堂上却还是只字不提。 他不说,满朝文武也没谁敢当众开口问的,只是都在私下议论此事。 今天墨文璟虽然是与她一同出宫的,可早间是墨冥辰和墨凌雅进宫打点,伺候陛下更衣上辇的。 沈妍清就怕墨文璟此时停轿这一问,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墨冥辰要借圣上的口,道出自己是秦掌柜家眷这一事。 虽说此事这般安排也脸皮太厚了些,可沈妍清觉得,以墨冥辰现在的脾性,他还真做得出来! 墨文璟只是单纯地想委婉地打探一下云深和云薇的去向,也不知在场的众人因着他的话心中各自有了不同的猜想。 听到他母后这般说,墨文璟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哦”了一声后,挥了挥手让秦月瑶先退下,唤了随侍抬着龙辇往曲水台上去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按着先前礼官讲解示范过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是墨文璟第一次出席关宴,一众新官里领头的又是他家顾帝师,他自然是不能叫这众人朝拜之事出什么岔子的。 作为如今南书房里唯一能让墨文璟觉得有趣的人,顾帝师最近受到的圣宠比以往更甚,待得外头的礼成,墨文璟还特意叫了站在群臣中间的顾文彬与他一同进曲水台的宴厅去。 墨文璟走了几步,看到一路往后厨去的人,他神色一顿:“曲水台上的宴席,不是秦娘子他们做的?” 第632章 朕带你出去玩 第632章  朕带你出去玩 墨文璟到曲江园来发现云薇和深弟好像都没在,心里就已经有几分难过了,再听到曲水台上办宴的居然不是那秦娘子,墨文璟更是觉得这趟关宴他算是白来了。 虽说他对于秦娘子当初在瑞王府呵斥他的事情还有几分耿耿于怀,不过他也不否认这人的厨艺好,尤其是在猎苑的时候,她给他们三个孩子做的那些糕点吃食,就是宫中的御膳,都没有那般好的味道。 找不到称心的玩伴,又吃不到心心念念的美食的小皇帝觉得,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不虚此行! 所以宴席结束之后,他不仅提出要看马球赛,还让姑姑和母后都要上场一比。 这是京中贵族间时兴了多年的娱乐项目,丹阳公主自不必说了,沈妍清在入宫为后前,这马球打得就名动盛州。 墨文璟这般提议,沈妍清虽然觉得行此事太不庄重,与身份不符,不过被旁边的丹阳公主一激,倒也心气一沉,应了一场赛事。 这大齐的太后和长公主要赛马球,与之合作的队友自然也都是些身份尊贵的。 不仅墨冥辰和白辰谨也上了场,墨文璟还将所有坐在他近旁几个凉棚里的皇亲们都撵上了马球场去。 宴席后到马球场来之前,墨文璟就推说天热,褪了龙袍,换了一身常服。 这会儿看着马球场上打马狂奔的大人们,他侧头扯了扯一旁端坐喝茶的墨文礼的衣袖:“礼弟,朕要出恭,你陪朕到后面去。” 墨文礼比墨文璟小一岁,因着他母妃也去打马球了,所以陛下刚刚叫他过来一起坐。 墨文礼这会儿刚拿了一块茶点,还没送到嘴里,就听墨文璟这般说道。 他眉头一蹙,皱着眉看了他们的皇帝陛下两眼,还是只能乖乖应了。 茅房修在马球场后面,跟外头只有一墙之隔。 现在余公公正带着一群内侍在球场边打转,紧张地盯着场上那一群金尊玉贵的人,生怕稍有差池,其中一个磕着碰着。 墨文璟这边便只有小德子和几个年纪小的宫人伺候着,这些内侍原本也是找来给墨文璟当玩伴的,年纪不大,胆子也小,墨文璟拉了墨文礼往后面的茅房去,不准他们跟,便也只有小德子隔着几步远提心吊胆地跟着。 等得到了茅房的院门口,小德子眼瞧着陛下和小王爷一起进去了,刚想再跟呢,却见陛下在院门口一拦,伸手还要关门。 “陛下,这可使不得!”小德子见他要把自己关在外面,忙道。 “你在外头给朕好好候着,朕不出来,就不许旁人进来。”墨文璟说着,见他挡在门口不让,蹙了蹙眉,“还不让开?你这狗奴才,杵在这里是想偷看朕的龙体不成?!” “……”小德子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两步。 眼瞧着他家陛下一把将门板都要排到他脸上了,小德子幽幽叹了口气。 他是陛下的贴身内侍,陛下沐浴就寝,出恭入厕,哪一样他没伺候过? 今天倒好,他本是怕陛下被这茅厕熏着,或是用不惯宫外的茅厕,想要跟进去伺候,结果陛下居然说他想要偷看龙体?! 自从南书房里多了许多伴读后,小德子觉得,他们陛下的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 墨文礼被墨文璟拉进了茅房的小院里,见他还关了院门,不免有些诧异。 不过他先前喝了不少水,这会儿既然陪了陛下到茅房来,倒也有几分想小解了。 还没等墨文礼选个茅厕解裤头,就突然被墨文璟一把揪住了后领,拽着他往小院的墙边去。 “礼弟,面对墙蹲下来。”墨文璟仰头看了一眼有他两个高的院墙,拍了拍墨文礼的肩膀,让他蹲下。 墨文璟手上力道不小,墨文礼从前身子不太好,是逍遥王府上最喜静的一个孩子,这会儿被墨文璟这么一拍,还真膝盖弯一闪,不自主地蹲下去了。 他蹲在墙边,有些为难地转头看墨文璟:“陛下,你这是要干什么?” 王府上的弟弟们平日都不怎么喜欢跟他玩,除了年节进宫拜会外,他也不怎能跟自己这个皇帝堂兄接触,只听说皇帝堂兄性子有些顽劣,喜欢欺凌弱小。 墨文礼现在觉得自己就是皇帝堂兄面前的那个弱小,皇帝堂兄趁着大人们不在,把他拉到这臭气熏天的茅房来,还叫他在墙边蹲下,不会是想欺凌他吧?! “朕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里那么多废话?!”墨文璟用力按了按墨文礼的肩膀,撩袍子直接跨了上去,“站起来!” 他本是想偷跑出马球场,去流觞阁玩玩的,可一想到外面全都是皇城护卫和巡防营的将士,只怕往那边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自己就得被抓回来,便想着换一个去处,决定翻墙出去,真正体查一下民情。 像小德子那般胆小怕事不中用的,让他帮自己翻墙出去,小德子肯定是不敢的,于是墨文璟就瞧上了他家温温吞吞的小堂弟。 母后跟姑姑以往都不准他跟二皇叔家的人多有往来,这些年除了年节觐见外,他还真没跟自己这个堂弟好好说过话,今日便正好与他把臂同游,好生亲近一二! 墨文礼见墨文璟跨坐在自己肩膀上,听得他的话,还是乖乖地撑着墙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这皇帝堂兄比他高,比他壮,这会儿要驮着他起身,还真是有些勉强。 “啧,你这身板,比深弟的还差!”墨文璟见他动作缓慢,双腿打颤,扶着墙颇有几分嫌弃道。 “深弟是谁?”墨文礼听得这话,出声问了一句,不服气地咬了咬唇,费力站直了身子。 “深弟就是……”墨文璟话到一半,翻了个白眼拍了墨文礼的脑袋一把,“管他是谁你也不认识,问那么多干什么?” 墨文璟见他站直了,自己扶着墙小心挪动着,踩着墨文礼的肩膀站了起来。 他们两人的身量加起来,墨文璟刚好就够到了院墙上的红瓦。 墨文璟这阵子没少练过功夫,现在伸手攀着院墙把自己往上一扯,整个人就一下子翻到了院墙上。 他在院墙上转过身来,身子前倾朝着院墙下的墨文礼伸出手来:“拉住朕,朕带你出去玩。” 墨文礼仰头看着半个身子倒吊在院墙上的皇帝堂兄,咬了咬唇,有些迟疑。 第633章 冲撞了陛下 第633章 冲撞了陛下 “赶紧的啊,等下小德子进来,可就走不掉了!”墨文璟半个身子挂在院墙外,紧紧拽着踮脚凌空胡乱挣扎的墨文礼,生气地沉声道,“脚踩着墙啊,你在家都没人教你怎么翻墙吗?!” 墨文礼两只手都被墨文璟拽着,整个人吊在墙边,心里已是害怕不已,听得墨文璟的指示,一边用脚去踩墙,还有空撇嘴答话:“母妃说我身份尊贵,不可与外头那些任意胡为,顽劣不堪的庶弟们为伍。” 逍遥王府上孩子多,王府花园里每天都可热闹了。 可是那份热闹他从来都只能远远看着,因为母妃说,他跟那些没规没矩的庶子不一样,他是嫡出,还是父王的长子,后面还有些话,母妃当时说的神采奕奕,不过他听得也不大明白。 “皇帝堂兄,母妃说我不能离开马球场的,母妃他们马球也该快打完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墨文礼想起母妃,这心里头顿时起了几分担忧,他缩了缩手,想劝墨文璟也回来。 他们这般跑出去,回头被母妃知道了,铁定又要罚他抄书习字了! “我说你年纪不大,怎么比顾文彬还啰嗦?”墨文璟被他一扯,差点从墙头上栽下来,他一气之下,狠心咬牙,死死攥住了墨文礼的手,“朕且问你,你母妃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身为臣子,朕说什么你都要听从的?” 这话前阵子顾文彬才跟他说过来着,说南书房里头那些官家子弟身为臣子和臣女,在他这个主上面前,不能有半点轻慢无礼,也不可违背上意。 墨文璟也就只捡了后面那句记了,前两天还用这话命令工部侍郎家的儿子跟南世子打了场架来着。 “这个……没有啊……”墨文礼抿了抿唇,认真回忆了一下,母妃还真没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母妃每次在他面前提到这个皇帝堂兄,说起的那些话总是会叫一旁伺候的谢嬷嬷出口打断,劝她说“王妃慎言”。 墨文礼本来就没听懂他母妃说的什么,还都是只说的半句,这会儿便也只是摇头否认,没有把余下的话说出来。 墨文璟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多想,反倒是觉得越发畏畏缩缩的墨文礼有些烦了,他咬牙猛一用力,一把就将瘦骨伶仃的墨文礼给拔了起来。 墨文礼吓得一声低呼,跟着惨道一声不好的墨文璟一起,一头从院墙上栽了下去,落到了院墙外草木葱郁的曲江边。 “走。走,走!跑慢了保管要被抓回去!”墨文璟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墨文礼,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他仰头看了一眼院墙,又隔着到胸口的荒草四下打量了一番后,一把拉了墨文礼,飞快地沿着河岸,朝着远处热闹的集市去了。 曲江对面,原本靠在高树上遥望马球场内情形的黑衣人侧头的瞬间,余光正好瞥见了从草丛里爬起来的两个孩子。 他目光落在那两个跑远的孩子身影上,愣怔了几秒,突然眸子一凝,扬手朝附近的同伴比了一个手势,一把拉了挂在脖颈上的黑布遮了脸,飞快地从树上跃下,贴着河岸的树林,朝着那两人追去了。 ………… 马球场上,男女搭配两人一组的几队人已经打了三局。 中场休息之际,白辰谨捂着被墨冥辰挥杆不慎打中的左腿,驱马跟在墨冥辰身畔,喋喋不休地抱怨他出手狠毒,还有公报私仇之嫌疑。 “你瞧那边在说什么?”墨冥辰带着马和吵闹不已的白辰谨在球场边打转,一回头正好看到对面在急切地跟沈妍清说着什么的余公公。 “这么远,怎么可能听得到?”白辰谨瞥了一眼,本以为墨冥辰是在岔开话题,却不想这一眼正好瞥见余公公一巴掌狠狠扇在小德子脸上,他愣了一下,“莫不是小德子犯了什么错,惹陛下不高兴了?” “小德子便是惹陛下不高兴,那也轮不到余公公在太后面前这般教训。”墨冥辰蹙了蹙眉,侧头看了一眼那边被团团宫人围住的圣驾所在的方向后,一夹马肚,往沈妍清他们的方向去了。 小德子是他们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虽说只是个贴身内侍,可平日照顾陛下照顾得多了,陛下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内侍十分喜爱,素来是只准自己欺负,就连余总管都不敢多训几句。 能叫余总管在太后面前对小德子动手,只怕是陛下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墨冥辰和白辰谨都还没有横穿过马球场,那头余公公带着几个宫人已经飞快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余公公跑到他们近前,伸手将马拦了一拦,随即“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启禀王爷、郡王,陛下与逍遥王家的世子玩闹累着了,太后和端木王妃这会儿打算带陛下和小世子到墨香园里休息,太后说,这后半场的马球赛,还请几位王爷和大人们继续赛完。” 墨冥辰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往墨香园去的御驾,纱幔重重的龙辇里瞧不清里头的情形,一旁的端木王妃与沈太后都步子急促,一路随着御驾往外去,最后头跟着的小德子捂着脸,神色惶惶地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他挑了挑眉,看向余公公:“可是逍遥王家的世子冲撞到陛下了?” “世子年纪小,与陛下玩闹的时候受了点惊吓,太后说百官在此,这点事情不好叫臣子们知晓,以免生事,还请摄政王先在此主持大局,莫要叫旁人看出端倪。”余公公忙顺着墨冥辰的话应了,急切地说道。 “你也跟去墨香园伺候吧,这边有本王,请太后放心便是。”墨冥辰颔首说道。 眼瞧着余公公着急忙慌地起身往外追了去,他侧头看向白辰谨:“你让皇姐寻个借口跟上去瞧瞧,看他们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沈妍清对逍遥王那般忌惮,若是墨文礼真冲撞了陛下,她怕是巴不得闹得人尽皆知,当场要给那教子不严的逍遥王妃治罪了,怎还会叫了她一起匆匆离去? 就他皇帝侄子那性子,只怕是闹出了点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会有现下这般状况! 第634章 都不准买! 第634章 都不准买! “太姥爷偏心,为什么只准哥哥玩水,不准我玩?”云薇扛着纸伞站在曲江边,皱眉嘟嘴转头看坐在一柄大红伞下的姜长离,不满地说。 姜长离手里拽着一截绳子,靠坐在圈椅里朝云薇招了招手:“你别急嘛,等你哥哥找够二十颗,我再让你下去便是。” “太姥爷,你看这颗怎么样?”江边的浅滩里,云深从水里捞起一个海碗大的鹅卵石,扬声朝伞下的人喊道。 姜长离挑眉看了一眼,笑着说:“不错,不错,快丢过来吧!” 云深听罢,用力一抛,海碗大的石头便被他甩出了一米来远,砸到了江岸的草堆上。 “姜叔,这江水湍急,还是叫云深上来吧。”一旁的荀大夫瞧着又撅着屁股在水里摸石头的云深,坐立不安地说。 他们早上买了宅子之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到曲江园找秦月瑶他们。 到园子外才听说今日圣上驾临,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眼瞧着进不去,姜长离便带着孩子们在集市上买了几把油纸伞,还硬是让卖伞的摊贩把铺子里的两把椅子都卖给了他们,然后扛着椅子抱着伞,到这曲江边上摸石头。 说是要在江边找些好看的石头,回去装饰他们新宅子里的荷塘。 “怕什么,这不是有绳子牵着吗?冲不走的。”姜长离笑着晃了晃手里攥着的绳头,转头跟荀大夫说,“小荀啊,枯坐着也是无趣,要不你去买点茶水和糕点过来?” 荀大夫又看了一眼被姜长离拿绳子绑着腰,在水里摸石头摸得欢快的云深,叹了口气,起身要去不远处的集市上买点吃食过来。 若是叫秦姑娘知道他们这般带孩子,晚点指不定要发多大的脾气! “荀爷爷,我跟你一起去吧!”云薇见老半天都轮不到她玩水,扛着纸伞要跟荀大夫一起去。 这处的江面宽阔,江边有石头密布的浅滩,那水面只到脚踝,她本是想下去玩水的,可太姥爷说不拴着绳子不许下去。 他们这会儿就一条绳子,她琢磨着跟荀爷爷去集市上,买点糖点的同时,顺便再给自己找条绳子来。 姜长离见她要跟,挥了挥手随她去,等得云薇跑过身边,又道了句:“不准买糖葫芦。” 云薇步子微微顿了顿,摸着小荷包的手紧了紧,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也不准买糖炒栗子。” “嗯……”云薇边朝荀大夫走去,边噘嘴。 “还有糖人、糖花生、糖糕、蜜饯,反正那些你娘让你少吃的都不准买。” 云薇听着身后太姥爷把她想买的都说了个遍,脸色一沉,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找荀爷爷了,扛着小伞气呼呼地大步朝集市去。 她喜欢的都不准买,那她还能吃什么?! 荀大夫见云薇自己往集市跑,叹了口气,忙快步跟上。 姜长离侧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转头望向浅滩上的云深:“小深儿,累了就上来歇歇,时辰还早呢,咱们不急。” 云深闷头喊了句“不累”,继续在水里翻找。 他这可不是在玩水,他是在练功呢! 太姥爷说这可以练他的反应力和臂力,刚下水的时候,太姥爷就跟他说了,等他可以把石头砸到太姥爷的脑门上的时候,今天的功夫就算是练到家了。 云深先前抛了好几块大石头,这会儿觉得自己练得差不多了,正想找块小的试着往隔得老远的太姥爷脑门上砸上一砸。 他刚从水里摸了一块鸽子蛋大小,圆圆白白的石头,还没等直起身子,就突然听得远处草丛里传来了妹妹的尖叫声! 云深心头一紧,攥着石头就要往岸上去。 还没迈开步子,就觉腰上一紧。 那边扯着绳子的姜长离已经飞身跃起,拽着绳子朝十余步外的云薇掠去了。 云深被他这么一扯,顿时双脚都离了水面,再被姜长离一带,他急忙挪步快跑,免得自己被太姥爷拽倒,以此同时,猛地将手里那块石头,朝着妹妹红伞的正前方砸了出去。 云薇本是气鼓鼓地往集市去,她一路踩着先前他们过来的时候被压到的蓑草,还没等走到集市附近呢,突然听得旁边的草丛里有动静,刚一转头,就被草丛里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墨文璟拽着墨文礼闷头在草丛里往集市的方向跑,瞧见冒出草面的红伞时,来不及守住步子,猛地撞上了打伞的人。 那打伞的小女孩被撞得跌坐在地,惊声尖叫起来,他也吓得往后一倒,连同后面的墨文礼一起摔倒在了草丛了。 墨文璟刚看清那尖叫的小姑娘居然是云薇,还没开口喊那声“云薇妹妹”,额头上就突然被狠狠砸了一下。 鸽子蛋大小的石头砸在额角,顿时就起了个大包。 墨文璟愣怔了一下,痛得顿时哭出声来。 活了七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尝过这样的痛楚! 姜长离掠到了他们的跟前,眼瞧着那草丛里仰头大哭的孩子头上那个大包,颇为赞赏地想转头表扬一下出手狠准的云深。 目光一晃,他神色一凛,一把将还在几步开外的云深扯到了跟前,发力一震断开了绑在云深腰上的绳子,再扬手一甩,长绳带着劲风,向十余步外朝他们扑过来的黑衣人面门打去。 五个黑衣人先前认出了翻墙出来的人是小皇帝,一路急追过来,就是想在小皇帝跑到人多的地方之前,将他就地解决掉。 这会儿见遇上了旁人,不过瞧着这两个大人还带着两个孩子,人数在他们之下,便也半点不惧,打算通通斩杀于此。 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才等到机会,见那小皇帝自己送上门来,今日便是要让曲江边血流成河,他们也要先取了那小皇帝的狗命! 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侧身一躲,避开了姜长离甩过来的绳子,软绵的绳子重重砸在地上,砸得四下枯草纷飞。 那黑衣人步子半分不停,朝后面来的同伴比了个手势,持剑朝着姜长离他们逼了上来。 姜长离现在最烦这些杀手刺客,尤其犯他们在两个孩子面前动手。 “孩子们,捂着眼睛和耳朵!”姜长离沉声嘱咐了一句,也不管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是来杀谁的了,一把抓了云薇丢在一旁的纸伞,疾步飞掠,猛地朝迎面而来的黑衣人打去。 第635章 赚钱又好玩的法子! 第635章 赚钱又好玩的法子! 自从上次在万蛇寨地宫里,两个孩子因着地宫中那一场血战噩梦连连十几日之后,姜长离就最忌讳在孩子们面前杀人见血。 今日这些黑衣刺客送上门来,他不仅半点没有手软,甚至都不曾夺了他们的剑,只以云薇的那柄油纸伞为武器。 他持伞疾步自前呼后继的刺客中穿行而过,站定时,身后的黑衣刺客全都因心口受了猛击,全数倒地不起。 云深和云薇被荀大夫护在怀里,刚刚太姥爷嘱咐的时候,他们便都乖乖听话捂着耳朵紧闭了双眼,待得再睁开眼睛时,便也只见着一片蓑草,半个黑衣人都没瞧见。 墨文璟和墨文礼却是转头看了全过程,墨文璟愣怔地盯着打完架过来的姜长离,连哭都忘了。 墨文礼眼瞧着姜长离丢了被打破的纸伞,缓步朝他们走过来,他心头一紧,咬了咬牙,自己虽然怕得颤抖,却还是挪动身子,将墨文璟护在了身后。 父王和母妃虽然都没说让他要听陛下的话,平日甚至还不让他与皇帝堂兄和丹阳姑姑他们往来,可他也是知道的,护卫大齐的天子,是他们每一个齐人的职责所在,何况天子还是他的堂兄弟。 “哎,不是叫你们别看别听的嘛?回头做噩梦了可别怪本座。”姜长离见那两个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孩子都直愣愣地盯着他,前头那个还抖得跟个筛子似的,不由得叹了口气,正想俯身宽慰几句,目光锁在发抖的孩子脸上时,愣了一愣,随即将他一把拉到了跟前,“你跟墨冥辰是什么关系?!” 他就知道墨冥辰那油嘴滑舌的臭小子一定有问题,瞧瞧他今天撞见了什么?! 这张惨白的小脸虽然没他家云深长得好看,可瞧着模样,跟云深,不对,是跟墨冥辰那臭小子可还真是有几分像呢! 墨文礼瞧见刚刚一口气打倒五个人的爷爷凑到他面前,突然摆出一脸凶相,他这心头更怕了,身子一颤,哇地就哭了出来。 “那不是……”云深这会儿才看清了墨文礼身后的墨文璟,他刚想惊呼那不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吗?一眼瞥见墨文璟脑袋上的大包,他缩了缩脖子,咬唇吞了后面的话,这会儿小心挪动,有点想开溜了。 刚刚听到妹妹尖叫,眼瞧着纸伞前面的草丛里似有人影,他想都没想,一甩手就把石子打了出去。 却不想打到谁不好,偏偏在他们贵为天子的皇帝陛下头上砸了一个大包! 云薇这也才认出了墨文璟来,自从在猎苑相处了些时日后,她对这位皇帝哥哥倒也没先前那般排斥了还觉得他挺好玩的:“这不是皇……” “云薇妹妹记性真好,我就是你黄哥哥。”墨文璟听得云薇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飞快地截了云薇的话,从地上爬起来,朝一旁看着大哭的孩子束手无策的姜长离作了个礼,“在下是黄侍郎家的孩子,陪了逍遥王府的小世子出来游玩,刚刚多谢这位大侠相助了。” 姜长离也不知道黄侍郎是谁,只是听跟前还在嚎哭的孩子是逍遥王府的小世子,恍然大悟之下,更觉得头疼了:“好孩子,你别哭啊,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大侠不用担心,他在王府里关久了,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是头一次出门来,激动得哭了,等他缓过来就好了。”墨文璟笑眯眯地说着,伸手去把还在哭的墨文礼捞了起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你要是敢再哭让我们漏了馅儿,就等着被抓回去让你父王母妃好好责罚吧!” 墨文礼一听到母妃的责罚,心头一凛,顿时扁嘴不哭了。 他眨了眨眼,看了看还蹲在他面前堆着笑的红衣爷爷,只觉得背脊一凉,小步地移到了墨文璟身后。 “刚刚多谢大侠帮忙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云薇妹妹,深弟,再会!”墨文璟一把拉了身后的墨文礼,转头要往集市去。 虽说先前他的确心心念念想跟云薇和云深玩,可是现在他们从曲江园里跑出来了,再往前就是热闹的集市了,那里不仅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散发着浓烈的自由的味道! 他从前一年半载都出不了一次皇城,就算被姑姑偷偷带出来,也从来没有在集市上逛过,今天终于可以去瞧瞧新鲜了! 云薇还没搞明白为什么皇帝哥哥会跑到这里来,还说自己是黄哥哥呢!一旁的云深听得墨文璟要走,也不躲了,忙跑到他们跟前,伸手一把将两人拦住:“不行,你们不能自己走掉!” 他刚刚可是瞧见了追上来的黑衣人的,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帝,另一个还是那什么王爷家的孩子,才被人追杀了,这会儿还要自己到处乱跑?! 他不知道墨文璟为什么能自己跑出来,可就算是他跟妹妹平日出门,如果没有太姥爷陪着,爹娘都会让月照或者拂衣哥哥跟着保护的。 眼下墨文璟什么一个保护他的人都没有,他不能放任他们自己跑去集市上玩,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回头着急的又是他爹爹和雅姑姑他们! “不让我们自己走?”墨文璟眼瞧着跟前拦着他的孩子,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先前瘦胳膊瘦腿的云深那挽起袖子的手臂上都能瞧见肌肉了,他挑了挑眉,“要不咱们一起去玩吧,我们去集市上买好吃的,好玩的!” 他跟墨文礼其实不太熟,两个人去玩也是无趣,倒不如喊了深弟和云薇一起! “那也……”云深犹豫了一下,皇帝哥哥是想去集市上玩的,他又不放心让他们自己去,可是他们跟太姥爷到曲江边是来捡石头和练功的…… 云深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一旁的姜长离。 姜长离正抱臂看着被云深拦住的两人,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姓黄的孩子有点与众不同。 见云深看向自己,他挑了挑眉,问墨家兄弟:“你们两个想去集市上买吃的和玩的?” 墨文璟转头朝他猛地点了点头。 “你们身上有银子吗?” “……”墨文璟噎了一下,侧头看墨文礼,墨文礼瞪眼摇了摇头。 姜长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本座这里有个让你们赚钱又好玩的法子,你们想不想试一下?” 第636章 厢房无人 第636章 厢房无人 姜长离买了绳子,拴着几个童工跑到更远的曲江下游捞石头的时候,沈太后和端木王妃才刚带着一众掩人耳目的内侍和宫女进了墨香园的一个小院里。 “小余子,去将巡防营的沈将军偷偷找来,就说哀家要问问墨香园中布防的事情。”沈妍清拿了自己的令牌丢给急跑进来的余公公,让他去找人。 “太后娘娘,眼下可如何是好?”端木王妃刚刚在马球场上听得余公公说墨文礼跟陛下一炷香之前就从后面翻墙出去了的时候,已经当场晕厥了一回,现在急赶着到这小院里,终是再沉不住气,绞着袖子问沈妍清。 她家礼儿从前可是连王府大门都不怎么出的,今日跟着那小皇帝翻墙越院,外头可就是曲江边了,要是出点什么事情…… 端木王妃越想越急,这眼泪止都止不住。 “如何是好?”沈妍清秀眉一横,冷冷扫了一眼旁边垂首战战兢兢的宫人们,“今日陛下若是有半分差池,哀家要摘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沈妍清的目光最后又落回了端木王妃身上:“端木妹妹,你们逍遥王府的人乘乱诱拐陛下离开曲江园,陛下若是在外遇险,你们逍遥王府也逃不掉谋害主上的大罪!” “太后这话实在诛心,陛下是九五至尊,可礼儿也是臣妇的心头肉,平日在府上臣妇处处都生怕他磕着碰着,今日若非娘娘懿旨,臣妇根本就不愿带他到这嘈杂的曲江园来,更不会让他做出与陛下偷偷翻墙离去之事来!”端木王妃听得沈妍清的话,心口一绞,冷声哽咽道。 她自己养的儿子,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若不是那小皇帝逼迫,礼儿怎么会做出这般不听话的举动来? 太后要怪她家礼儿,她还想怪那顽劣不堪的小皇帝将她家礼儿置于险地呢! 只是眼下说什么都没用,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去外面把孩子们找回来! 沈妍清听她这话中之意,已是在指责陛下了。 沈妍清又气又恼,此刻却也不好对端木王妃发作,等得余公公找来了沈将军,她将此事私下与他说罢,让他赶紧带了亲随去曲江园外找人,自己则叫人将护驾不利的小德子绑了,当即就要在小院中将他乱棍打死! “本宫听说陛下玩闹累了,身子有些不适,特意过来瞧瞧。”丹阳公主一把挥开挡在门口的两个婢女,踏进小院来时,正好瞧见五花大绑的小德子被堵了嘴按在长凳上,已是被打得奄奄一息。 “哟,太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今日关宴可是群臣大喜之事,不好沾上人命之事,太后便是要惩戒宫人,也等回京后再做不迟啊。”丹阳公主蹙了蹙眉,挥手叫澜翠和落月上前去拉开了两个持杖打人的宫人。 “公主殿下不在球场上比赛,怎么到这院里来了?”沈妍清敛了面上的神色,挪步往身后的厢房门前挡了一挡,挑眉道,“陛下刚刚与礼儿玩耍累了,这会儿在屋里午睡休息,公主便是要看望,也等他醒了再来吧。” 小皇帝失踪本是极为紧要的事情,不让群臣们知晓,也是怕引起慌乱的同时,还叫其中的有心之人乘乱做出点什么犯上僭越之事来。 可这事儿不让丹阳公主和墨冥辰知道,便纯粹是沈妍清的私心作祟了。 自藏金窟一事后,她终于明白了,墨冥辰从来都不是跟她一头的,说好听的,他现在是在辅佐陛下,可离陛下亲政还有数年,这数年里也真是墨冥辰干政揽权的好时机。 他现在在朝中地位初稳,等得日后根基牢固了,只怕会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来! 眼下若是叫墨冥辰知道了墨文璟失踪之事,就算墨冥辰不从中作梗,而是去把墨文璟找回来了,之后也必然会因此事追究她管教不严之过。 尤其是最近她还一力促成了让朝中官员将子女送进皇城伴读之事,这件事丹阳公主和墨冥辰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沈妍清知道,这两人正等着看着,想要抓她的错处呢! “本宫刚刚就瞧见陛下与礼儿在球场便跑了一遭,没想到这么容易便累了?本宫还特意命人带了陛下最喜欢的莲子羹过来,陛下既然在午睡,倒也用不了了。 ”丹阳公主侧目看了看守在厢房门口的两个宫婢,又扫了一眼周围的其他宫人,见所有人皆是低头抿唇,一副默然之态,她又看向端木王妃:“二弟妹难得与本宫一聚,既然陛下与礼儿都只是在休息午睡,二弟妹不如随本宫去马球场那边瞧瞧吧,刚刚与你比了一半,本宫还未尽兴呢。” 端木王妃本是咬唇绞着帕子不说话,听得丹阳公主喊她,神色一凝,随即便想要应声与她出去。 沈太后不愿跟公主和摄政王说陛下失踪之事,她可没什么顾忌。 她就想让摄政王知道此事,好让摄政王早些把她家礼儿也找回来。 眼下她家王爷不在京中,看来看去,此事能倚仗的,还真只有摄政王了! “王妃刚刚不是说身子不适吗?哀家已经让人传了太医过来,王妃还是到偏厅里去稍坐吧。”端木王妃都还未开口,就被沈妍清一把扣住了手腕。 沈妍清一边说着,将端木王妃拽到了身旁,侧头冷冷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 “臣妇刚刚在那无人的偏厅里坐了许久,眼下身子倒也没什么大碍了。”端木王妃侧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厢房,才又看向丹阳公主,“不过想来是刚刚在马棚附近逗留太久,这心里头还是有些闷得慌,就不与公主同往,怕扫了公主的兴致。” 这马棚就在墨文璟他们溜走的那小院旁边,沈妍清在此,有什么话她也不好明说,只能盼着丹阳公主听了她的这些话,会有所察觉,到那边去查探一二了! 丹阳公主眼瞧着这两人一个赛着一个的奇怪,也没多问,只是叫澜翠唤人来将小德子抬到了外面的院子去,说是不要打扰了陛下休息,然后便快步往马场去了。 “奴婢刚刚瞧着,王妃不曾去过马棚附近啊,她为何突然要这般说?”落月一路紧跟着,有些不解地开口。 那马棚就在茅房旁边,主子们的马都是随从们牵过去的,可没见哪位主子没事往那个地方凑。 “大概是被沈太后吓着了,开始信口说胡话了吧。”丹阳公主挑了挑眉,走进马球场后,朝正打马在场边逡巡的墨冥辰挥了挥手,见他过来,又转头让落月跟着去瞧瞧小德子的伤势。 虽说端木王妃的话说得不明不白,可她也是听出来了,王妃说那厢房里无人。 她就知道墨文璟那个混小子跟着那些王公大臣的子女们只会越玩越野,这大齐皇帝在曲江园遇刺可是有先例的,她这会儿也是又急又气,恨不得赶紧把那混小子找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第637章 当孩子来疼 第637章 当孩子来疼 沈将军带着亲随一路从马球场外顺着曲江往下搜索,在看到这片被流觞阁外的集市围挡出来的荒草地时,忍不住蹙了蹙眉。 江对面是树木葱郁的树林,不管是那边的树林,还是这片荒草地,竟然都没有一个侍卫防守? 也就远处流觞阁跟集市衔接的地方,有几个巡防营的将士在远远守着。 沈廉原在盛州州府的军营里,是上个月才调进京城的巡防营的。 他是太后的表亲,按说不该一直只在府兵军营里混迹一个中等的之位,可就是因着他刚直不偏私的性子,从军后不愿让自己和家人借太后之事谋取私利,就连调任巡防营都是靠自己努力的,所以隔了这么多年才初到京城。 入京之后,太后倒是对他极为信任,还将这次曲江园的布防之事交给了他和皇城禁卫一起打理。 他记得自己曾和羽林卫的两个统领讨论过马球场外的布防,当时明明有人应了说要过来布置的,眼下这般情形明显是那人失职了。 只是那时候天色未亮,皇城禁卫和巡防营的将士们又都挤在一处,他是真记不起应声的人是谁了! 沈廉带着人一路在草丛中搜索,很快就看到了草丛里的异样。 散乱扑倒的草丛里,还散落着一些粉红色的油纸,瞧模样,倒像是破损的纸伞上落下来的,那些空出来的草地上,隐约还可见几滩殷红的血迹。 不远处的河边还大片的草丛被压了下来,草下潮湿的泥地上印着的杂乱脚印里面,有大人的,还有孩子的! 那杂乱的步子一路往江边去,那宽阔的曲江,表面虽在平缓流淌,可下头暗潮涌动。 沈廉看得心头一紧,唤了身旁搜索的同伴,让他们赶紧找船到江上打捞,自己提着剑,顺着曲江一路往下游查探去了。 沈将军带着巡防营将士们在曲江上和曲江边急切地寻人的时候,他们找的两位主子正挽着袖管和裤腿,跟着姜长离他们在集市上闲逛。 “皇……堂兄,咱们逛也逛过了,该回去了吧?”墨文礼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身旁的墨文璟。 虽说是在催他回曲江园去,可脸上倒是半点急色也无。 “急着回去干什么,我赢的钱都还没花完呢!”墨文璟一手转着自己手里的钱袋,侧头瞧见旁边卖糖炒栗的摊子,将手里的糖葫芦塞给墨文礼后,叫了云薇一起去买糖炒栗子。 他们几个男孩子先前在曲江下游的浅滩上给姜太爷爷捡石头,那位红衣的太爷爷说捡到好看的,算他们一文一个。 墨文璟捡了十个后听云薇说他捡的这点换了钱之后连串糖葫芦都买不到,顿时觉得被骗了。 他便也不下水捡石头了,而是要跟在旁边打水漂的姜太爷爷比赛。 他打水漂的本事,可是自小在御池边上练出来的,宫中无人能与之匹敌。 果然,没一小会儿,他就从姜太爷爷那里赢了不少银子过来,于是他们也不捡石头了,一起到集市上来挥霍他的赢资。 云薇还没吃完先前买的糖葫芦,听到皇帝哥哥要带她去买糖炒栗子,异常欢喜地跟着去了,被姜长离委以保卫重任的云深只能跟着他俩一起过去。 “小公子在府上什么山珍海味,玉盘珍馐没有,怎么偏这般喜爱这些市井小吃?”姜长离瞧着墨文璟跟云薇一人抱了一大袋糖炒栗子回来,眼角跳了跳,沉声问。 这位小公子虽然初遇的时候极力掩饰身份,可刚刚打水漂的时候,他刚赢了一局,就欢喜得什么都忘了掩藏,又是自称朕,又是在说他在宫中御池边上怎样怎样。 姜长离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不止是拐了他们大齐的小皇帝,还让这孩子下水给他捞石头去了。 心下无比愧疚,于是爽快地把自己钱袋里面的碎银子全都输给他了。 却不想这皇帝陛下来集市上挥霍,给大家买的全是秦月瑶让云薇少吃的东西。 他现在十分极其非常地想,想把这位小祖宗请回曲江园去。 “府上做的,哪里有这外头卖的好吃。”墨文璟倒是十分乖巧地踮脚把自己手上那袋往姜长离跟前递了,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墨文礼手里的糖葫芦继续吃,“府里什么都好,可我待着实在无趣,要是能天天都在外面就好了。” 荀大夫一听这话,神色也变得慎重了,都忘了去接姜长离递过来的糖炒栗子,只是笑着劝:“小公子说笑了,若是小公子天天都在外面,小公子府上的亲人可该着急了。” 他是真不知道这两位小主子是怎么跑出来,得亏了他们今天没能进曲江园后,就跑到那江面摸石头去了,若不是他们正好在那里,这两个小主子遇上那伙刺客,也不知后果会有多严重?! 偏现在这位九五至尊还一点在外危险的警觉都没有,还想着天天在外面?! 他若真天天在外面,这天下可不大乱了?! “我母后……”墨文璟含糊地开口,被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吓了一跳,差点咬了舌头,侧头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两个大人,才又改口满不在乎地说,“我娘才不会着急呢,她就是急,也不是因为我在外面危险而着急,是为了别的事情……” 他虽然年纪小,可是有些事情,他自小便一直听着看着,这心里头早就有数了。 他母后一直待他很好,可待他好不是因为喜欢他这个孩子,而是因为他从前是太子,现在是皇帝。 他之所以知道母后是因为身份对他好,是因为母后与他说话,或是为他做点什么,从来都是为着皇位考量,不准他睡懒觉,因为一个好皇帝要日日准时早朝,不准他撒娇不准他在外人面前哭,因为一个英明的皇帝要有威严。 为了让他自小就在众人面前有威严,母后甚至让他亲自下旨处理过上书房里一个犯事的太监,重刑杖毙不说,还要他亲眼看着,不准哭,不准怕,还说若是有人敢觊觎他的皇位,或是挑战他的皇权,就该落得这般下场。 那小太监不过是不小心将一份奏折落到地上了而已,就落得了这般下场。 墨文璟有时候真觉得,母后待他,还不如雅姑姑待他好。 雅姑姑虽然也常给他讲许多身为仁君因尽之事,可至少在雅姑姑面前,他可以笑可以哭,可以玩闹,就连他那冷面冷语的三皇叔,如今除开朝事外,平日都是跟雅姑姑一样,将他当一个孩子来疼的! 第638章 好好认错 第638章 好好认错 “璟哥哥这话不对,要是我天天往外面跑,我娘亲一定会担心着急的,娘亲说天下的娘都一样,都是会时时刻刻牵挂这子女的。”云薇把裂壳的糖炒栗子递给云深,又从他手里接过一颗剥好的,听到墨文璟的话,马上摇头说。 “那是你娘,我娘跟她不一样……”墨文璟努了努嘴,嘟囔了一句,“要是我娘跟你娘换一下……” 姜长离本只是在一旁听着,听得这话,忙顺手捂了墨文璟的嘴,顺便将一颗糖炒栗子塞到了他嘴里,把话堵住。 听听这孩子把话说得,虽说童言无忌,可这种话要是叫旁人听去了,回头他们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姜太爷爷,你……”墨文璟嚼着糖炒栗子,正想抱怨,就发现捂他嘴的手不仅没有移开,还反倒将他的一张脸都遮住了,另一只手还扣住了他的肩膀,想把他往后拉。 “娘亲,你终于出来啦!”云薇一眼瞧见从人群里朝他们跑来的娘亲,欢喜地喊了一声,往秦月瑶快步跑了过去。 秦月瑶是从墨冥辰那里听说陛下偷偷翻墙跑出来之后,跟着他一起出来找人的。 她本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拉了燕娘想单独与她说上两句,结果正好遇到墨冥辰过来,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她便匆匆出来了。 墨冥辰往江边去找了,她就一路往集市里来寻,也顺便找找头先过来却没能进曲江园的姜长离和孩子们。 秦月瑶听到云薇的声音,再一眼看到姜长离想要往身后藏的孩子,愣了一下。 云薇疾步匆匆地迎上去,都要到秦月瑶跟前了,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两颗糖炒栗子。 娘亲每天都要嘱咐她,让她少吃点甜食,这会儿居然正好被撞见了! “娘亲,璟哥哥买了糖炒栗子,我给你挑了两颗最甜的,我一颗都没有吃!”云薇见藏已经来不及了,干脆大方地把手里的糖炒栗子举过头顶,递到了秦月瑶面前。 “娘亲不吃,你自己吃就好了。”秦月瑶也没在意她递过来的糖炒栗子,转头让随她一起过来的月照赶紧去找墨冥辰后,拉了云薇黏腻的小手,快步朝姜长离他们走了过去。 “王爷很快就会过来接陛下和世子回曲江园,在他过来之前,咱们先在,”秦月瑶蹲下身,小声跟靠着姜长离的墨文璟说着,她转头看了看两边的摊铺,挑了一个人比较少的面摊,“咱们先去面瘫上等他过来吧。” “王爷?三皇叔出来找朕了?”墨文璟这会儿都顾不上自己还在姜长离他们面前隐藏身份了,小声问了一句,又往姜长离怀里缩了缩。 他之所以敢拉着墨文礼翻墙出来,是因为知道就算母后发现了,让人把他们找回去,他最多就是挨一顿说教。 因为母后自己说的,他是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就算是她这个母后,也不可以对他出言不敬。 可三皇叔就不一样了,他这般偷跑出来,要是正好被三皇叔抓着,不止是挨训了,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要挨打! “公主殿下也万分记挂陛下和世子的安危,此刻正在流觞阁里急盼陛下回去。”秦月瑶点了点头,继续说到。 还没等墨文璟转头要跑,秦月瑶已经一把抓了他的手腕,下一瞬便将他的手紧紧攥在了手里,随即她站起身来,朝一旁的墨文礼伸出了手。 墨文礼看了一眼因为被紧攥着所以不住挣扎的墨文璟,又看了一眼面上虽然无怒色,眼中神色却半点不容拒绝的女子,抿了抿唇,还是乖乖让她牵住了自己的手。 今日因着曲江园不让百姓进入,除却陛下圣驾到场的那段时间集市上游客爆满外,这会儿已经变得有几分冷清了。 面摊老板眼见突然进来了一群客人,虽说孩子居多,却也还是热情地迎了上来。 秦月瑶见他揽客十分热情,便象征性地点了两碗面后,借煮面支开了摊主。 “咱们要吃面啊,我不要放葱花的。”墨文璟正在琢磨着怎么把手从秦月瑶手里抽出来,见她点面,忙说道。 刚刚他们进集市的时候就吃了一次,那次店家特意问他们要不要葱花来着。 他倒也不是不吃葱花,只是觉得跟店家答话很有趣而已。 “等回了曲江园,陛下想吃什么都行,这会儿陛下还是乖乖坐着,等王爷过来接你。”秦月瑶低头跟还在不住挣扎的墨文璟小声说到。 还吃面呢!曲江园里等着的丹阳公主都快急疯了,也不知太后和那逍遥王的王妃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她现在是真觉得这两个熊孩子太野了,跑出来玩也不带能保护他们的人,要是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若是换做云深和云薇背着大人们偷偷跑出来,她怕是要气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了! “你怎么每次见着我,都是这么凶巴巴的!”墨文璟发现攥着他的手又紧了紧,不挣扎了,却是蹙眉瞪着秦月瑶。 刚刚他还在乱想什么跟深弟和云薇妹妹换娘亲呢,现在瞧着这女人,他深觉得自己那个想法错得太离谱了! “我哪有……”秦月瑶愣了一下,看着墨文璟气呼呼的小脸,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的手,“我也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怕你们在外面出事,所以有点急了。” “你担心我们?”墨文璟眨了眨眼,瞥见坐在秦月瑶另一边的墨文礼正乖乖地让秦月瑶牵着手,还将头都靠到了秦月瑶手臂上。 “你们偷偷跑出来,知道的人现在都担心坏了,尤其是你们两个的娘亲,所以你们现在不能再乱跑了,回去之后要好好跟你们娘亲认错知道吗?”秦月瑶眼瞧着面摊上又进来了人,便也不喊尊称了,只是小声说到。 墨文礼本来就玩得有些累了,虽然他不认识这个牵着他的女人,可先前在江边玩的时候,他没少听云薇提起娘亲,所以也不认生。 尤其是被她这么牵着,就好像更小的时候母妃牵着他散步一样,他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就靠在秦月瑶手臂上。 本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一听秦月瑶说起母妃担心坏了,他突然撇了撇嘴,有点想哭了。 这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呢,抬眼看到摊子外面进来的人,他神色一怔,又将眼泪深深给全逼了回去! 第639章 朕知道错了 第639章 朕知道错了 墨文礼跟他的两位皇叔并不亲近,就连十分宠爱小辈的皇姑姑,也都只是在阖宫宴席上才会与他说上几句话。 跟他家皇帝堂兄想必,他跟这些亲戚都显得十分疏远。 这也没什么,因为父王和母妃也不喜欢他与他们往来。 只是对于这位消失了五年,突然回来的摄政王皇叔,他跟墨文璟一样,又敬又怕。 尤其是现在,三皇叔那张白玉面具底下的一双墨眸里,燃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虽说三皇叔只是直直盯着皇帝堂兄,可墨文礼看到那样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忍了眼泪,拼命往秦月瑶身边靠。 云深和云薇也察觉到了他们爹爹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场,两个人默契地乖乖坐在长凳上,抿唇没有说话,只是十分同情地看着墨文璟。 “先带两个孩子回去吧。”秦月瑶看到墨冥辰,仿佛看到了救星,半点没理会他眼里的怒意,一手一个拉了偷跑出来的小皇帝和小世子就要往墨冥辰身边送。 虽说皇帝也是小孩子,还是个熊孩子,可终归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皇帝陛下的一己之躯可身系着大齐万里河山的安宁,秦月瑶觉得把这么一个孩子带在身边,实在是有些压力山大。 墨文璟被秦月瑶硬拖到了面摊外,嗫嚅着想说点什么,被墨冥辰垂眸一扫,顿时抿唇闭了嘴。 他看了一眼眼神阴沉的墨冥辰,突然抱臂冷哼了一声,撇头不理他了。 对付想要发火生气的人,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要在他发火之前先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这样对方就会软下来哄你。 这是墨文璟这么多年来,从他姑姑身上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 然而他家三皇叔居然一点都不买这个账,只是一把抓了他的后领,又俯身将旁边躲在秦月瑶身后,瑟瑟发抖的墨文礼抱了起来。 “我先带他们回去,你们也都一起回流觞阁来吧,曲江边的事情,还要请外公和荀叔与我们详述一番。”墨冥辰说着,看向还坐在桌边,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两人。 他从曲江边过来,已经看到了沈廉他们刚刚探查到的那些异样。 陛下既然是跟姜长离他们在一起的,想来刚刚在江边出手相救的也是他们了。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临阵脱逃了,还是被姜长离杀了之后,有同伴来带走了他们的尸体,反正眼下那个地方除了几滩血迹外,也没留下太多线索,想要查出刺客的身份,还得请了姜长离他们配合调查。 姜长离颔首应了,也没等面上桌,几个人匆匆结了账,在墨冥辰离去后没多久,便也都跟着往流觞阁去了。 丹阳公主一直在流觞阁那个与集市相通的院门口踱步,她本也想出去找的,可墨冥辰非要让她在这里等着,说是陛下说不定逛完集市又会自己跑回来! 她从前只是偷偷带着陛下出宫过几次,不过除了接他到长公主府上玩耍,或是去一些她自己名下的园子里赏景外,也没去过什么人多嘈杂之地。 现在一想到墨文璟一个人在外头乱跑,这外头还有深难见底的曲江,还有那么多身份不明的游客,就算没有遇到刺客,说不定这些人里头就混着几个人牙子,眼瞧着两个孩子白白净净,身边有没有大人,万一把他们拐走了怎么办?! 丹阳公主越想越急,朱唇紧咬,这手里的帕子都要被她给绞破了。 “殿下放宽心,陛下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无恙,王爷必然能很快将他们找回来的。”桑璟舒也站在一旁,他本是直盯着外头不远的集市上看,转头见丹阳公主万分焦心的模样,拉了她小声劝解到。 丹阳公主反握住桑璟舒的手,用力到指尖都在颤抖,她刚叹气点了点头,听到门外的动静,转头看到被墨冥辰推着往前走的墨文璟时,她神色一顿,猛地松开了桑璟舒的手就朝墨文璟跑了过去。 “姑姑,朕知道错了,朕以后不乱跑了。”墨文璟这一路接收到了他三皇叔无穷无尽的冷暴力,这会儿再看到姑姑,便已经怂了,步子一顿,低头认错。 他的话刚说完,本以为姑姑那疾步匆匆地跑过来,是要训他,却不想,下一秒他就被姑姑死死箍在了怀里。 “姑姑……”墨文璟愣怔了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鼻头有些酸,眼眶有些湿,本想伸手反抱着姑姑,安慰他说自己没事了,奈何姑姑箍得太紧,他也只能费力地挤出几个字的,“姑姑,你松开点啊……” 丹阳公主半分不理会他的话,只是跪蹲在墨文璟跟前,死死抱着他,这心头的担忧落下了,这眼里刚刚一直没忍住的泪却是止都止不住了。 “礼儿,你来跟皇叔好好说说,陛下先前是怎么带着你从马球场后面翻出去的?”墨冥辰见丹阳公主这般,叹了口气,也没打扰这深情相拥的姑侄俩,将抱在怀里的墨文礼在桌边放了下来,拉到跟前认真问。 他虽与墨冥轩家的这个孩子往来不多,可翻墙越院这种事情,出主意的肯定是墨文璟,就墨文礼这性子,只怕跟出来多半还是被逼的。 墨文礼垂眸看了看脚尖,又抬头看了看墨冥辰,最后还是乖乖把茅房那个院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秦月瑶和姜长离他们也都进了流觞阁,待得墨文礼讲完,姜长离又将曲江旁的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也没讲自己后来拉了这两个孩子去捡石头,只说带他们去逛了逛。 墨冥辰问起姜长离对那些黑衣刺客的印象,姜长离想了想,唯一总结出来的就是武功太差,五个人在他手下都没过到两招。 姜长离看了一眼垂首站在桌子旁,摆出一副诚恳认错的表情的墨文璟,想了想才道:“不过我先前到江边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你们因为圣驾来此,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将这曲江园里里外外都围得跟个铁桶似的,怎么偏那片草地边的院墙旁一个守卫都没有,你们小陛下又是怎么知道能从那里翻出去的?” 第640章 因他而死 第640章 因他而死 众人一听得姜长离的话,都纷纷转头看向摆出一脸悔意的墨文璟。 墨文璟愣了一下,挑眉道:“朕是在和母后看曲江园布防图的时候发现的,当时有个御林军的人还特意跟母后说起了,马球场后面那个院子跟外头只有一墙之隔。” 曲江园布防这种事情,本是三皇叔和母后他们要操心的事情。 不过今早巡防营带着布防图来御前回话的时候,因为有人特意提了一下这个地方,说起那里是茅房的事情让他印象深刻,所以无意中就给记在心里了。 后来从曲水台上下来,他便琢磨着怎么从这场无聊的聚会里找点乐子,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个地方。 他原本以为外头会有巡防营的守卫,不过即便是翻出去被巡防营的人看到了,不得已又回来,这拐了墨文礼翻墙的举动也足够好玩。 只是没想到,翻出去之后,外面江畔和墙边居然一个守卫都没有。 不仅没有守卫,居然还有黑衣刺客。 若不是在江边遇到深弟他们,只怕他和墨文礼就要被那群刺客抓住宰了。 墨文璟刚刚被第一次出门在外,自在玩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现在再仔细想起在江边所遇,顿时觉得有些后怕。 “巡防营的沈廉说马球场外的那片空地上的布防是御林军负责的,可御林军却说今早商议时,是将那片和集市上的布防划给了巡防营的。”墨冥辰神色一凝,缓声说罢,又问墨文璟,“陛下可还记得当时向陛下和太后娘娘呈送布防图的御林军是哪一卫的?” 墨文璟摇了摇头,随即又说:“小德子应该知道的,他们禀报完后,是小德子送他们出去的。” “小德子呢?皇叔让人传了小德子过来,咱们把这事问问清楚吧。”墨文璟看了一眼端坐在桌子旁,一双小手乖乖放在膝上,自己垂头盯着手看的墨文礼,他倒也不急着悔过认错了,四下张望想找个人去寻了小德子过来。 墨文璟看了一圈,最后盯上了月照。 月照犹豫地看向墨冥辰,他和拂衣这几天被罚到流觞阁来帮秦夫人做苦力,刚刚主子过来之后他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虽不清楚现在墨香园那边的情况,可是他也明白主子和公主殿下既然单独过来,那这件事情主子他们跟太后那边想来是有分歧。 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墨香园那边去找小德子。 月照正在迟疑之际,却突然听得宴厅门口想起一个清冷的声音:“那狗奴才护主不力,让陛下和世子在外遇险,哀家已经命人将他杖毙了。” 沈太后与逍遥王妃端木媛带着余公公和几个婢女缓步走了进来,沈妍清神色阴沉地在几步外站定,一双眼落到墨文璟身上,神色有些复杂。 倒是一旁的端木媛,飞快地跟墨冥辰和丹阳公主见了礼之后,才刚往前两步就一把抱住了扑进怀里的墨文礼。 墨文礼伏在端木王妃肩头小声地哭了起来,惹得端木王妃眼中的泪意更重了。 墨文璟听到他母后的声音时,本是打算紧赶着上去跟母后认错,让母后宽心原谅他的,可都还没挪步呢,就听到了母后说小德子被打死了?! “母后,你为何要将小德子杖毙?!”墨文璟猛地顿了一下,随即咬牙沉声问。 距离上次打死上书房里的那个小太监,才不到半个月。 墨文璟怎么都没想到,母后今天又会杖毙他身边的内侍,而且杀的还是小德子! 他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虽然是余公公,可小德子跟着他的时间最多,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内侍。 丹阳公主听到这话,也有些诧异,她抬眸看向宴厅门口,见外头跟过来的落月神色沉重地朝她摇了摇头,丹阳公主便也明白,即便是她让人带走了小德子,沈妍清依旧没有放过他! “母后一定是骗朕的,朕要去找小德子!”墨文璟转头正好看到丹阳公主脸上惋惜的神色,他怔忡了一下,随即双手握拳,拔腿就要往外跑。 墨文璟刚迈开步子,就被一旁的墨冥辰一把拉住了。 “你给我放开!”墨文璟挣扎道。 “小德子是陛下的贴身内侍,本该寸步不离地伺候陛下。今次他擅离职守,理应当此罪责,陛下有何必再记挂一个已死的罪奴。”墨冥辰紧紧扣着墨文璟的肩膀,冷声道。 小德子本该看好护好墨文璟的,可墨文璟带着墨文礼都翻墙离开曲江园好一会儿了,那小德子才有所察觉,匆匆去找太后禀报。 这本已是失职之罪,更何况墨文璟他们出去后还遇到了刺客! 不管小德子如何辩解,今次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都难辞其咎。 虽说沈妍清都不等圣驾回宫后再处置,而是下手那般重,可眼下那奴才已经死了,墨冥辰心中挂着陛下遇刺之事,在这件事上便也不打算与沈妍清相左。 “明明是朕把他关在外面,是朕自己要跑出去的,小德子什么都不知道!”墨文璟咬牙沉声辩解,奋力想从墨冥辰手上挣脱。 “他奉命伴陛下左右,本就该不论如何也与陛下寸步不离,他若不知道这一点就是失职。”沈妍清看了墨冥辰一眼,才又道,“待得回宫后,哀家会着人给陛下再挑两个得力的内侍到乾清宫伺候的。” 那小德子是两年前丹阳公主和白辰谨安排到东宫照顾墨文璟的,是墨冥辰他们的人。 这宫里头有什么动静,每次都是小德子给他们递送出去的。 沈妍清从前便觉得这事不妥,在担心墨冥辰意图不轨后,更是将小德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今日所为,一来的确是气小德子伺候不周,二来也是为了拔出陛下身边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墨冥辰一直未曾松开扣住墨文璟的手,墨文璟咬牙挣扎了片刻,在听罢沈妍清的话之后,便也不再挣扎了。 他垂下了本是想要掰开墨冥辰的手,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抿唇不说话。 他现在也终于是明白了,小德子是因为他才死的。 如果不是他贪玩任性,非要拉了墨文礼偷偷溜出去,若不是他非要将小德子堵在院子外面,不让他跟进去,小德子至少能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不会还没等到他回来,就被母后定罪处死了。 第641章 怎样才算对朕好? 第641章 怎样才算对朕好? “沈将军在曲江畔查到异样,陛下现已安然归来,太后若是无异议,本王想即刻传了今日负责曲江园内外布防的御林军和巡防营来审讯,也好尽快查清此事。”墨冥辰松开了扣在墨文璟肩膀上的手,抬眸对沈妍清道。 听了沈廉与墨文璟的话,虽说不能马上断定那撇开空地布防之事,还有“无意”中将马球场上那个院子的情况泄露出去的是御林军中的何人。 不过今日之事,即便是陛下翻墙出去玩耍只是一时兴起,球场外没有布防和埋伏了刺客之事也绝非偶然,而且问题一定就出在巡防营和御林军中。 沈妍清点头应了,却还是看着墨文璟。 这孩子跑出去经历了这么一遭,回来也没像墨文礼那样哭着扑到她怀里来,这会儿甚至都不再看她了,只是抿唇捏着拳头,无声地缩到了丹阳公主身旁。 沈妍清心头一紧,她在丹阳公主将那小德子带走后,还执意要给他定罪,将其杖杀。 她做这些,本也是为了墨文璟的皇位稳固和他的安危着想。 却不想,现在墨文璟看她,眼中没有半分如墨文礼那般的牵挂和欢喜,那冷冰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杀人凶手一般! “我家王爷未在京中,摄政王若是有什么需要逍遥王府配合帮忙的地方,尽管与臣妇开口。”端木王妃将墨文礼抱了起来,与墨冥辰说道。 这孩子从前她便当心肝宝贝地疼着,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她更是吓坏了,心里头发誓再不让她家礼儿离开她视线半步! “陛下想来是受了点惊吓,就先留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本宫会守着他的,太后娘娘放心吧。”丹阳公主见沈妍清依旧没动,叹了口气道。 墨文璟现在只怕不只是受了点惊吓,这心里不仅怨恨沈妍清处死了小德子,还因着自己偷跑出去害死了小德子而悔恨不已。 即便是沈妍清现在想带他离去,墨文璟也不会走的。 “马球赛已散,墨香园里的茶会和诗会要开始了,太后既然一开始就不想惊动旁人,想来也是明白眼下最要紧的是马上解决这件事,本王已经派人暗中将流觞阁守严了,陛下在此不会有事,太后还是快些处理正事要紧。” 墨冥辰已经走到了宴厅门外,眼见沈妍清还不动,便也催促了一句。 他和丹阳公主匆匆过来,只留了白辰谨一人在墨香园那边应付此事。 今日来曲江园的,可还有百里无忧一家和许多与他们百里家沆瀣一气,昨日没有前来的朝中官员们。 马球赛都结束了,茶会和诗会一会儿就要开了,便是陛下不过去,他们这些消失了许久的太后和王爷什么的也该过去看看了。 而且这布防疏忽和陛下在外遇刺之事,要越快查清越好。 沈妍清和墨冥辰他们一走,这宴厅里便只剩下了丹阳公主和桑璟舒,还有刚刚从集市上回来的几个人。 丹阳公主见墨文璟一直皱眉低头,咬着唇不说话,她伸手将墨文璟拉到了怀里:“璟儿,虽然你现在可能不明白,不过你母后……” “虽然我现在可能不明白,不过母后所作的每一件事一定都是为了朕好,”墨文璟闷声将丹阳公主的话接了过去,说罢,侧头看向丹阳公主,“姑姑是想告诉朕这个吗?” “这些话,不只是姑姑,就连几个皇叔祖和二皇婶还有越祖母从前都跟朕说过,”墨文璟想了想,才又继续道,“可是,对朕好就要杀人吗?上次那个不小心弄掉奏折的小太监,还有小德子,他们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母后必须杀了他们才算是对朕好吗?” “璟儿……”丹阳公主听他问得认真,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那个因为掉了奏折被杖杀的小太监她不清楚,可今日小德子被杖杀,沈妍清绝对是借题发挥,借着今次之事,想要解决这个他们送到墨文璟身边照顾的心头之患罢了。 小德子的师傅从前在来仪宫当差,是越娘娘宫中的管事太监。 越娘娘出宫后,他在来仪宫守了许多年,两年前想要告老归去,得了越娘娘去当时尚在的陛下跟前求了放归的旨意后,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刚带了没几年的徒弟小德子了。 那时候东宫正好缺人,她便举荐了小德子去东宫伺候。 虽说一开始之事为了帮老总管一个忙,可是小德子毕竟是他们送到东宫去的人。 有时候无意间听到陛下和沈皇后在东宫说点什么,尤其是事关越娘娘和墨冥辰的,小德子若是找不到不常进宫的丹阳公主,就会悄悄去等那两年时常到朝上去的白辰谨。 仔细算起来,小德子今日也是因他们而死。 丹阳公主没有想到,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原本将摄政王视为倚仗,一力向他寻求帮助,请他在陛下亲政之前一定要守护好大齐江山的沈太后,如今对他们已是防备和敌意尽显。 墨文璟不知道这些事,他现在就是越想越想不明白! 顾修撰说,盛世明君要广施仁政,爱民如子。以严刑酷法、迫害人命的手段来稳固地位者,是暴君所为。 今日刚到曲江园时,还听有大臣赞颂,如今大齐在他的治理和两位辅政大臣的囊助下,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天下群贤尽聚于此,乃是盛世之态。 可是,他所处的若是盛世,他又要做一个明君,那为何母后要做那种以迫害人脉来巩固地位,以撼皇权之事? 这是墨文璟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从前所听所见,所闻所学。 以往他最主要的任务其实就是学业,每日只需得上心南书房里的学习之事就好,朝堂内外的事情,他从来都是听别人的。 三皇叔和百里丞相还有文武百官觉得怎么样是对大齐好,他等得他们讨论完之后,就只需得点头同意,颁旨盖玉玺。 除却朝堂上的事情,这宫里的其他事,也都有母后给他做主,母后说什么做什么他都遵从,即便是有不喜欢的时候,他也从没想过母后的做法会是错的。 直到今日,他才恍然般明白了,自己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是一朝的帝王,担负着万里山河家国社稷,他也该去好好想想,什么事是对社稷有益的,又有那些事情,是为了谋求私利,为此甚至枉顾人命的了! 第642章 是我和妹妹的小舅舅 第642章 是我和妹妹的小舅舅 “姑姑,早上小德子说朕下午需要到顾修撰主持的诗会上去看了一看,这会儿时候不早了,不如姑姑陪朕过去吧。” 丹阳公主正想着要如何应答墨文璟的问题,就见他敛了面上的神色,轻舒了一口气后,还主动伸手让丹阳公主牵了他,要往墨香园去。 今日到曲江园来的诸多安排,他自早上起床后就一直在听小德子念叨。 这些事情他以前从来都是记不住,要等了小德子一桩桩一件件地来提醒的。 现在小德子没了,他便也只能自己好好来记着了。 丹阳公主见他这般,也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 沈妍清在马球赛刚开的时候以墨文璟玩闹累了为由,让御驾离开了马球场。 如今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几场马球赛也打完了,若是下午的活动还不见墨文璟到场,只怕百官之中有人该起疑了。 “那孩子瞧着有些不一样了啊。”一行人将圣驾一路送出了流觞阁,姜长离看着朝墨香园去的墨文璟,叹气摇了摇头。 这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呢,那孩子瞧着就跟先前在外头玩闹戏耍时的样子有些不同了。 “想来是吓着了吧。”秦月瑶叹了口气,刚刚在宴厅里面,墨冥辰和沈太后都没有顾忌他们在场,那些话他们也听了个十成十。 秦月瑶也是知道的,这皇家礼法规矩甚严,皇城里头除了几个主子外,其他人更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 做错点什么事情,主子们说斩便斩了。 秦月瑶还记得小德子,从前在浮香岛和瑞王府每次都是小德子满院地找到处乱跑的墨文璟,那晚在暖玉湖上乘船,好像也是小德子跟陛下和她家两个孩子一起玩捉迷藏的。 不难看出他们的小陛下对小德子的重视不比寻常,秦月瑶也说不上小德子被处死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她只是觉得,作为一个母亲,在自家孩子面前做下这样的事情,也太残忍了些。 若是换做她,而偷跑出去的是云深的话,她也一定会重罚照顾不周的随从,但是不会这般轻易就要了别人的命,也不会在孩子没回来之前就动手。 秦月瑶正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很不对,很危险! 刚还在想皇家礼法严明呢,怎么这会儿就把自己往发生在太后和陛下的身上套,这事儿要是被旁人知晓了,她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呢! “你们一路过来也累了吧,我去厨房给你们烧水泡茶喝。” 不管怎么说,偷跑出去玩的小皇帝也找回来了,这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下了,眼下离晚宴还有些时辰,秦月瑶牵了两个孩子,喊了姜长离他们往花厅去。 她从夕岳山采回来的野菊甚得文人雅客们的喜爱,可惜了家里头这群不讲究雅致风韵的人不买账,这会儿也就只能拿君家送来的茶叶招待一下他们了。 “师傅,秦老夫人在墨香园游园时身子有些不适,打算到揽芳阁来休息一下,这会儿正在厅了喝茶。”一行人才过揽芳阁,就见流苏急匆匆地追了过来,小声与秦月瑶说道。 秦月瑶先前是被墨冥辰从揽芳阁叫走的,当时秦月瑶正在跟流苏商量着如何能请了秦家老夫人单独一见。 没想到秦月瑶他们往外头的宴厅去办事后,这秦老夫人倒是自己过来了。 秦榜眼扶了她过来后,秦老夫人还特意将他也支走了,流苏匆匆过来,就是秦老夫人托她来找秦月瑶过去一见的。 秦月瑶跟着流苏一路到了揽芳阁的宴厅,就见着燕娘正坐在窗边的桌旁喝茶。 上一次见到燕娘,还是在甄红梅的孩子差点小产的时候。 如今一别近十月,甄红梅的孩子都已经出生了,秦家也因着秦福生的缘故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可这燕娘的模样瞧着,却是比十月前更添了几分苍白和憔悴。 秦月瑶没想到燕娘会先来找她,只是不管谁先找谁,这会儿当面见到了,她却也是觉得有几分尴尬,只能先拱手俯身,朝燕娘作了个礼。 “瑶丫头……”燕娘见她这般,也有几分局促,忙要站起身来去扶秦月瑶。 秦月瑶也没让她扶,只是先一步直起了身,反手扶住了按着桌沿站起来的燕娘,又扶着她坐了回去:“听说您游园的时候身子不适,曲江园里安置了几位大夫,需要我让人去请一位过来替您瞧瞧吗?” 她原本以为燕娘所言的身子不适,只是寻了个理由从墨香园抽身。 可现在看到她这模样,秦月瑶倒觉得那可能不是什么推诿之词了。 “那边园子太大,我只是走得有点累了。”燕娘听她这般说,忙摇头拒绝,“头先你三弟已经请了大夫给我瞧过了,真没什么大碍。” 秦月瑶便也点了点头,唤了流苏去厨房准备些差点过来。 流苏一走,这揽芳阁的宴厅里头就只剩了她们两人,秦月瑶垂眸看了看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琢磨着不知要如何开口提当年的事情,默了须臾,最后还只是开口问道:“三弟近日可好?” 燕娘也正低头看着茶杯不说话,听到秦月瑶的问题,顿时松了口气一般地抬起头来:“家里有你大哥大嫂照顾着,你三弟一直都好,这几天你大哥张罗着准备给他说亲了……” 这一说起秦福生,燕娘的话匣子便开了。 燕娘将秦福生的近况都与秦月瑶详细说了一遍,自上次在庆云镇医馆一别后,她能与这个二女儿说起的话题,似乎就只有还被秦月瑶记挂着的秦福生了。 秦月瑶原本也是想先找一些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好让自己提出问题的时候不会那么突兀。 可在听到燕娘说起秦福生这小半年来的事情,秦月瑶也不免有些唏嘘。 不是因为听到秦福安给秦福生张罗议亲之事,而是因为一听之下发现,秦福安这半年可不只是给秦福生张罗了婚事,秦家每个人的大事小事,差不多都是秦福安夫妇给一手操持的。 大到秦福生的婚事,小到秦福生与谁结交,或是秦家二老与宅子周边的谁往来,都是秦福安帮他们安排的。 第643章 据实以告 第643章 据实以告 “你大哥别的本事没有,这半年跟着大官人家里做事,这管家的活计,倒是做得极好,有他打理,福生在这京中朝上也还算顺遂。”燕娘笑着说道,语气中颇有几分感慨之意。 虽说秦福安在家中主事有时候过分霸道,不过燕娘倒也觉得,若不是有秦福安这般打点着,秦福生这官当得也必然没有那般顺遂。 毕竟秦福生虽然在朝为官,可真正跟百里家攀上关系的,还是秦福安。 秦福生初涉朝堂,出来领差做事外,很多事情其实也一时半会儿搞不明白,这些也都是秦福安从百里二公子那里请教打听了之后,回来交给秦福生的。 “福生刚入朝为官便如此顺遂,日后必然还有更好更远的前程等着他。”秦月瑶听得燕娘的话,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记得当初在庆云镇遇到秦福生的时候,那孩子还因着秦福安夫妇仗着甄红梅身怀有孕而把持家里之事生闷气,那时候他便说,等得高中后,必当要接了他娘和她过好日子。 如今他一朝登榜,成为朝中新贵,本是有了挺胸立足之本,却不知为何反倒变得那般听秦福安的话了? “你大哥带福生相看了好几家的千金,如今已经定下了怀德侯家的次女,那安三小姐所说出身低了些,可模样上好,性子也温婉,跟你三弟也还算般配,”燕娘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她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盏,复而又抬头看向秦月瑶,迟疑道,“我知道你还跟你爹置气,可你三弟下个月就要订亲了,他自小就跟你亲,这样的大事,你这个做姐姐的,若是能出席,他这心里头想来也该是高兴的。” “福生虽自小就与我亲,可这半年来他从未到过秦记酒楼,我虽不动朝政之事,不过也大概能明白他如今的立场,再与我往来多是不便,订亲宴那样的大事,我还是不要去给他添乱了才好。”秦月瑶虽有些诧异燕娘居然是来邀她参宴的,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秦福生如今是百里丞相一派的,她虽然不认识那个什么怀德侯,不过既然是秦福安帮忙相看的,想来也是与百里家是一伙的了。 她如今可是已经牢牢跟摄政王绑在了一起,别说秦福生并没有亲自开口请她,便是秦福生前来相请,她也不会去的。 这是为了秦福生好,也是不想给墨冥辰招惹一些不必要的是非。 燕娘仿佛早料到了秦月瑶会有此回答,她抿了抿唇,才又说:“你这般为着福生着想,他知道了必然是高兴的,只是那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你既然不方便出席订婚宴,不如过几日咱们约个时间,私下小聚一次吧。” 燕娘看了秦月瑶一眼,脸上堆了更多的笑:“你放心,我们也不用跟你爹说,到时候为娘让福生请了安小姐来,也好叫你瞧瞧你那未来的弟妹,让他们给你见礼。” 秦月瑶本以为燕娘提起秦福生,是因为她们两人见面后都觉无话可谈,所以找了秦福生的话题来缓和气氛。 可现下越听,秦月瑶倒是越发觉得,燕娘一开始就是有意提起秦福生的事情了。 “安小姐还没有过门,若是福生请了她出来,万一被旁人胡乱说了点什么,也怕坏了安小姐的清誉,”秦月瑶微微摇了摇头,眸中带笑地看着燕娘,“福生若是愿意小聚,我自然也是欣喜的,这时间便请您来订了,这地方嘛,我自己都是开馆子的了,也不好破费去照顾别家的生意,不如就在秦记酒楼吧,到时候我让厨房多备些好酒好菜,好好替福生庆祝。” “这……”燕娘愣怔了一下,似是没有料到秦月瑶会有这般提议。 他们都在京中半年多了,燕娘这心里也的确是记挂这个离家多年的二女儿。 虽说并非亲生,可也是放在身边养育了十六年的孩子,在燕娘的心里,这孩子与亲生的并无多少差别。 只是今日借故过来,跟她说起福生之事,想要请她一聚的,并不是福生,而是大儿子秦福安。 福安说如今秦家大有了起色,当年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二丫头也是个苦命人,他们既然是一家人,也不该为着点陈年旧事,伤了和气。 只是二丫头对他们有些成见,福安怕明说二丫头不愿意,所以才让她借了福生的事情来请。 福安本是已经定下时间,定下酒楼了,现在二丫头说要改到秦记酒楼里,她倒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秦月瑶见燕娘迟疑,这心里头的那份猜测便也更确定了几分,她垂眸轻叹了一口气,才又抬起头看着燕娘,笑道:“既然是为了庆祝福生的大喜,自然是越热闹越好了,正好徐大娘一家也在京城,到时候可以请他们同聚,若是秦府里其他人也愿意赏光,便更好了。” 秦威肯定是不会来的,看燕娘这般模样,想与她一聚的怕也不是秦福生而是秦福安了。 燕娘面上一喜,开口道:“瑶丫头,你能这般想,便是最好的了,咱们一家人……” “您既然提起家中的事情,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情想问,还请您看在过完的情分上,一定要坦言相告才好。”秦月瑶开口打断了燕娘的话,看着燕娘,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如今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二老的亲生女儿,今日是想问问,您们当年是在什么情况下收养我的?当时我的身上,又有没有带着什么信物呢?” 当年容怜带着孩子离开威远侯府,走得太过匆忙,姜琳当时还尚有些神思恍惚,便也不知容怜当时到底带走了些什么,只知她打算带孩子往烨火教去。 既然容怜没能将她带回烨火教,而是让她还在盛州就被秦家收养了,这里头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对! 秦福安想与她来个“兄妹团聚”,她可以答应吃这一顿饭,也可以听听秦福安如今又是打的什么算盘?不过,答应这一切的前提是,今日燕娘能将当年之事据实以告。 第644章 还有谁知道? 第644章 还有谁知道? 燕娘初听到秦月瑶这般问时,神色微微一怔,却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来。 自当年在河边捡到这个孩子起,她与秦威便早想过有今天。 秦威还想过很多情况,比如过不了几年,她真正的亲人就会来寻;又比如,终有一天,她真正的亲人的仇家会一路找来,给整个秦家都招来杀身之祸。 最开始那几年,他们一直都提心吊胆,直到孩子长大,日子过得平顺了,他们才渐渐放下心来。 如今听得秦月瑶问起,这倒已是他们所想的最平和的一种情况了。 “你找到你亲生的爹娘了?”燕娘抬头问道。 “这次去宁州的时候相认的,”秦月瑶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又开口,“我亲生爹娘的身份有些复杂,眼下也不好告诉您,只怕您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反而会给自己招致麻烦。如今我是真的很需要知道当年之事,还请您务必将知道的都尽述于我才好。” 她与姜琳和姜长离的关系,如今在烨火教,在南泽都已经不是秘密了。 可在大齐境内,知道的除了南山斋的斋主和几位堂主外,余下的便都是她和墨冥辰身边经历了南泽之事,或是帮忙探查此事的亲人和朋友们。 此事关系到威远侯府和慕家,慕绥如今在竭力想将此事藏着掖着,眼下他们在拿到实证前,也不好太早公之于众,免得叫自己失了先机。 而且现在慕绥对秦家还只是暗查而多次被墨冥辰阻拦,若是燕娘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怕会给秦家招致祸患。 燕娘点了点头,便也没有多问那亲生爹娘的事情。 来京城半年多了,她终日瞧着两个儿子忙进忙出,别的不说,这心里头还是明白在这京城里,很多时候都是知道得越少便越安全的,想要日子过得舒心,很多时候都要少听少问才行! “这件事情,从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今天既然你问起了,我便与你好好说说吧。”燕娘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缓缓道。 从前他们没有跟秦月瑶提起,是因为那时候秦月瑶年纪尚小,她的那些家人也一直都没有来寻过她。 燕娘跟秦威都觉得,一起告诉她真相,让她心里存了疑惑,或是因为觉得并非亲生而产生了隔阂,反倒是不太好,所以便一直瞒着没有说。 而且六年前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秦月瑶就离开了秦家,再往后,想说便都没什么机会了。 如今终于再次与这个六年前被逐出家门的女儿坐在一起,她已然发现秦月瑶跟从前大不一样了,也不知是不是她找到了亲生父母的缘故,反正现在这个秦月瑶,早不是他们当年娇养出来的温柔怯懦的小姑娘了。 当年他们养出来的那个女儿,能挨过当年那样的误会和侮辱已是不易,又怎么会像如今这般,不仅到京城开了酒楼,先前听说还去了宁州赢了厨艺大赛的第一。 燕娘转头看了秦月瑶须臾,收回了神思,开始回忆当年的事情。 她跟秦威捡到孩子的时候,也差不多是当下这般时节。 那个时候她跟秦威刚成亲两年多,两人和快满一岁的大儿子还住在庆云镇附近的村子里。 秦威虽然是退伍回乡的军人,可离开军队时分到的钱都拿来修缮他家的小院和下聘娶妻了,手头上虽然还有些闲余,却也不够做生意,所以这两年他都是靠种庄稼养家的。 那天早上天还没有亮的时候,秦威就跟燕娘去河边挑水,准备将新摘的菜洗干净后,好趁着早集前拿到庆云镇上去卖。 两人才刚到河边,就发现了一个从上游漂下来的木盆。 那是河边没有旁人,两人听到那木盆里似有哭声,秦威便将那悠悠慢慢往下漂的木盆从河里捞了起来。 那就是个寻常的木盆,可里头装着的,却是不寻常的东西。 “当时你便被放在那个木盆里,身上裹着的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锦缎,除此之外,你手头还拽着一对玉锁片和一个钱袋。”燕娘缓缓说着,顿了一顿,才又道,“你从前戴的那个长命锁,其实不是你爹赶集的时候买回来的,而是我挑了那对玉锁片里的一枚,系了红绳给你戴的,只是……只是后来被你在黑风寨弄丢了。” 燕娘的声音越发低了几分,毕竟当年的事情对秦月瑶来说终归是场噩梦,现在提起来,燕娘也还是多几分小心。 她见秦月瑶忍不住蹙了蹙眉,便又继续道:“那锦缎和剩下的一枚玉锁片我都一直好好收着,还带到了京城来,至于那钱袋里的五十两银子,我……我们当时家中有些困难,你……当家的便拿了那银子来当本钱,在庆云镇开了个铺子。我们当年也是实属无奈,如今……” “二老养育我十六年,那点银两本也是该拿来孝敬二老的,”燕娘越说越小声,秦月瑶回过神来,忙笑着道,“那么多年的事情了,您也不需得再放在心上了,只是那锦缎和玉锁片,您若是哪日方便的话,可以将东西交予我吗?” 燕娘连连点了点头,侧头看到那走到宴厅门口,眼见她们还在厅内便立马闪身躲起来,从门口一晃而过的秦福安,想是秦威跟福生那边等着她过去了,燕娘便也没有再多留,跟秦月瑶约好了赴宴的时间,答应了会在那日将东西给她带过去后,便要告辞去墨香园了。 秦月瑶也刚好看到了从门口晃过的秦福安,她站起身来,送了燕娘到门口。 门外通向流觞阁外的回廊上空无一人,也不知秦福安避到哪里去了? 燕娘开口告辞,秦月瑶俯身给她作了个礼,想了想又问:“我是您们二老从河边捡回家的事情,秦家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福生和翠翠自然是不知道的,我跟你爹也从没跟福安提过。”燕娘抬眸答道,“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跟你爹都会将这件事守严实了,不会对第三个人说起的。” 毕竟这个事情,跟先前摄政王嘱咐他们的那件事一样,只怕都关系到了秦家几人的性命安危,她可不想那大家的命来冒险! 第645章 救驾之功 第645章 救驾之功 墨香园里的诗会和茶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因着陛下与丹阳公主特意去了顾修撰主持的诗会,一时间园中诸多官员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穗苑诗会上。 墨冥辰与白辰谨将今日调职到曲江园的巡防营和御林军的将士们都逐一传讯了一遍,沈妍清在内堂听着看着,坐了一个多时辰,发现一干人等里,竟然找不到墨文璟所说的,那个早上去与她和墨文璟禀报布防之事的御林军护卫。 沈廉与当时共同讨论布防安排的将领们对质之后,也发现找不出那个曾应声说会安排布防的那个御林军统领。 不止如此,御林军还说他们在宫中打点分配好曲江园布防之事后,因为赶着在御驾到前将一切打点妥当,所以当时只与摄政王回禀过后便匆匆离宫了,并未到御前禀报过。 而当时那个御林军到殿中禀报的时候,他们正在打点出行之事,宫人和宫婢们都在忙着准备诸人的辇轿,那个除了墨文璟和太后之外,还在殿里见过那个御林军的小德子,偏又被太后杖毙了。 墨冥辰以护卫不严的失职之罪,将巡防营和御林军的人都罚了一遍。 这件事情蹊跷太过,也不单单是因着这些侍卫和将领们失职造成的。 曲江园里混入了可疑之人便罢了,那人当时可是大摇大摆地进了陛下和太后所在的大殿之中的。 “太后现在还是先去让画师将今日所见之人的画像描摹出来吧,等得陛下从诗会上回来,也得请他也回忆一番了。”墨冥辰挥手让领了罚的将士们离去后,又让拂衣请了刚找来的画师进来。 “这是何人?”沈妍清本是因着此事神色凝重,抬眼看到那个抱着卷轴,捏着几支毛笔,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们的青衣陌生人,她眉头一簇,沉眸看向墨冥辰。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去找个不知来路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来作画? “这位是本王的朋友,他曾是滨州有名的画师,最擅人像丹青。”墨冥辰唤了拂衣替荀大夫添置好了桌椅,见沈妍清依旧满眼狐疑,他叹了口气,“此事现下不宜被更多人知道,这位画师先前在曲江园外护驾有功,他既已知晓此事,请了他过来作人像,自然也是最合适的。” “他何时护驾有功了?”沈妍清盯着那坐在桌前,挽了袖子研墨的人,眼中神色越发诧异了。 她刚刚是接到了沈廉在江边发现异样的消息,才匆匆从墨香园往流觞阁去,想到外面去看看。 不过是到流觞阁最外面的宴厅时,刚好发现了墨文璟和墨文礼被墨冥辰他们找回来了。 虽说当时心中对此有很多疑惑,可因着她先前有意隐瞒墨冥辰,碍于颜面,当时便也没有多问。 现在听墨冥辰这么一说,缓过神来之后,终也是按不住心中的疑惑。 “陛下与礼世子之前在江畔遇到黑衣刺客的时候,正好得了这位荀画师和一位姓姜的侠士出手相救,若非他们当时巧遇,陛下和礼世子恐遭不测。”墨冥辰看了在那边抿唇不语,认真研墨的荀大夫一眼,缓声道,“此二人今日立下大功,待得陛下自诗会上回来,还请太后与陛下共议如何嘉奖他们救驾之功才是。” 虽说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清今日发生之事,不过姜长离他们当时的救驾大功也不该因着这混乱的局势就这般被埋没了。 就算旁人一时忘了此事,他这个外孙婿怎么着也该把这事办妥才是。 而且这件事情继续往下追查,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再请这两位前辈帮忙呢! 沈妍清听了墨冥辰的话,又看了看已经在桌边展开了画卷,抬笔看向他们的那个荀画师,这才依稀想起,此人刚刚在那宴厅里,她似乎是见过的。 当时那宴厅里的人可不少,与这个画师在一起的,似乎还有一个红衣男子和两个孩子。 另一个女子她是认得的,毕竟先前刚到曲江园的时候,墨文璟特意叫了她出来问过话。 “既然是救驾功臣,自是该好生嘉奖的,待得画完像后,哀家便颁布懿旨重赏。”沈妍清默了须臾后,颔首点头,从座上站了起来,笑着说罢,便去与荀大夫细说当时所见之人的模样去了。 先前不曾注意,如今细想当时宴厅里的情形,这些个救驾功臣,只怕跟他们这位摄政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刚刚他们还在说,那人能自由出入宫中,可御林军中却无人能道出他是谁,只怕此人并非是今日才突然混入宫中,而是本就是宫中之人,今日换了装束变了身份,故意混淆众人视听的,又或是有人故意一早安插在了宫中。 毕竟世人皆知,作为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场关宴,陛下必将亲临曲江园的。 有心之人只需得在关宴举办之前,费些心思安插人入宫,今日便可依照吩咐,趁乱作出此举。 这两个月来,宫中变动颇大,倒是给那些想要借机安插眼线和细作入宫的人很多便利,就比如眼前这位摄政王,还有那个带着陛下去了诗会的丹阳公主,甚至那个在南书房教授陛下学业的顾修撰,都与这摄政王关系匪浅。 她费尽心思想将陛下身边伺候的都替换成可以信任之人,可她终是后宫妇人,有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大律压着,她终归是防不住墨冥辰用尽各种手段安排到陛下身边的人! 墨冥辰便是在事情如此紧急之时,还不忘提请救驾恩赏之事,这些看在沈妍清眼里,倒是叫她觉得,这一步步都像是墨冥辰有意安排,故意算计了。 眼下墨冥辰已是占尽了先机,她独自在此,也不好做拂逆他意思的事情,便也只能先顺了他的安排,将今晨宫中所见之人描绘了一番。 荀大夫从前只会画那一张美人图,这阵子姜长离一直在研究他的病情,不只是在治疗他的旧疾,还想治好失忆之症,平日便也鼓励他多练笔作画,一段时间下来,这描摹丹青的手艺,倒是渐长了不少。 等得荀大夫按着沈妍清的描述作完了画,本在一旁静候的端木王妃一眼看到画上所作之人时,猛地愣怔了一下,牵着墨文礼的手也不由得一紧。 第646章 恩仇必报 第646章 恩仇必报 秦月瑶送了燕娘离开之后,便回了花厅跟桑璟舒他们一起准备晚宴的事情。 听说荀大夫被拂衣请走说是去帮忙作画的时候,秦月瑶还有几分担心。 小皇帝找回来了,这后头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该管的了。 毕竟此事是机密,墨冥辰他们都有意压住瞒下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虽说有墨冥辰护着,可那沈太后看着也不是好相予的善茬,外公和荀大夫他们虽说救驾有功,可他们这些平民这般横插在这桩皇家秘梓里,终是太过扎眼,容易招惹是非。 姜长离倒不觉得荀大夫被叫走有什么问题,他最近常鼓励荀大夫钻研那被他遗忘了二十多年的画技,这本事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也算是找了个对的地方散发光和热了。 并排坐在水池边洗菜的空档,姜长离低声问:“你刚刚去见的那位秦家老夫人,就是你一直藏着不让我们见的养母?” 在烨火教的时候他们问起秦家之事,秦月瑶只说那些年养父养母待她都很好,只是六年前她与墨冥辰成亲之后,墨冥辰急调去晋北,她便也从秦家搬出来单独立户过日子了。 姜琳本就对墨冥辰六年前撒手离去之事不满,后来所有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墨冥辰走后,居然让他们娘三在小村落里过了几年的事情上,也只是在他们即将离开烨火教回京的时候,嘱咐了姜长离,让他务必好生答谢秦家。 偏回到京城之后,酒楼里就在忙关宴的事情,而且这一路上每次说起秦家,秦月瑶总是有几分躲闪之意,今日若不是听到流苏那一声“秦家老夫人”,姜长离还不知道她去见的就是她的养母。 “哪里是藏着不让您见,这不是正好关宴在即,秦家三公子是今科榜眼,我们跟他们都要忙着准备关宴事宜,我这才没急着跟您介绍。”秦月瑶讪笑了两声,偏头看了一眼坐在花厅里正跟崔二他们一起剥豆子的两个孩子。 姜长离不止一次说要去见见秦家二老,好好答谢他们一番了。 只是这事吧,搁在秦月瑶这里终是有几分尴尬。 秦家对她有恩,不管是出于善意还是为了那五十两银子,至少秦家二老当年捡了她,还将她养大。 但是六年前的事情,秦威也做得绝情,不仅将人打得遍体鳞伤,还扬言与她断绝关系,将她逐出了秦家的。 她先前在姜琳面前说谎,是因为姜琳一直在为二十多年前被迫与她骨肉分离的事情自责,若是叫她知道了真相,怕她更难过和自责。 而且以她娘那火爆的脾气,若真知道她是被墨冥辰丢在了黑风寨,回去后还经历了这么一出,只怕当场就要把墨冥辰大卸八块了。 秦月瑶自搬离白石村的时候就在心里跟自己说好了,离开那里,就是彻底斩断原主与白石村和庆云镇里的过去种种,日后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新生。 她不想被那些惨痛的过往牵绊纠缠,现在若是能不提起,她也不会跟外公说起六年前的事情让他伤感烦忧。 只是这秦家的人,是真接触不得。 虽说先前她跟他们接触也不多,可凭着前几次的经验,还有今日听燕娘一番闲叙,她也差不多摸准了秦家人的性子。 秦威性子暴躁又固执,对她的嫌弃和厌恶,纵是六年后也未减,可谓根深蒂固。 燕娘性子善良,却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不只是不敢拂逆违抗丈夫的意思,对家中能主事的人也是言听计从。 至于秦福安夫妇,则是最让人头疼的。 有上次偷玉佩的事情后,她彻底看清了这人趋炎附势的性子。 按说当初他被君家卖到眠香楼,也该是知道那般安排跟她有几分关系。 可秦福安倒像是一点都不记仇,这才过了半年,瞧清了她跟摄政王有关系后,又让燕娘来宴请她,想要再攀附一二。 若是再叫他盯上姜家和烨火教,又不知他会厚脸厚皮闹出什么事情来? “咱们还有诸多麻烦没有解决,眼下倒也不是跟他们会面详述那些往事的好时机,”姜长离侧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只是不管这些年过得好与坏,他们毕竟是收留养育了你十六年的恩人,这恩情是我们姜家该报的,回头我备些厚礼,到时候你跟辰儿先去代我们好生谢过秦家二老吧。” 秦月瑶虽然没说,可他到京城有些日子了。 尤其是这阵子还常常跟那秦月瑶认作大哥的张德相处,这闲暇时随便聊上一聊,有些事情无意间便也就听到不少了。 张德只说他们如何看着秦月瑶从卖包子做起,一点一点把生意做大。 还说了他们如何在湖边捡到了墨冥辰,墨冥辰在村子里那小半个月如何帮着赶跑坏人,照顾孩子们的事,还有那机缘巧合之下留在白石村当了两个月教书先生的顾状元之事。 张德没有提在这之前的事情,可姜长离也从这些事情里听出了一些蹊跷。 比如在这之前,秦月瑶跟两个孩子的日子过得不好。 比如在张德说起的旧事里,从未提起过秦家的人来白石村。 再比如,墨冥辰五年后再次出现,并非是他们先前说的特意回来寻找他们母子三人,而是更像是一场意外的相聚。 姜长离这阵子亲眼看着,也明白墨冥辰待秦月瑶的确是真心一片,这心至少比当年慕绥对琳儿的真上许多,待两个孩子也十分好。 他们两人有心隐瞒了从墨冥辰离开到回来这五年多里的事情,姜长离觉得隐瞒的原因不仅跟当年发生的事情有关,还跟秦家有关。 尤其是秦月瑶每次提起秦家的时候,语句中多有躲闪之意。 两个都是孝顺孩子,他们故意隐瞒这件事,姜长离多少明白其中的心意,便也没打算过问戳破。 无论如何,秦家对他们都是有当年收留养育秦月瑶的恩情在的,眼下威远侯府的事情未了,秦月瑶既然有所顾忌,他便也先不出面,只备礼答谢一番。 余下之事,便也只能等日后再细究,他们姜家的人素来都是恩仇必报的,有恩当谢,可若是叫他知道,有谁对秦月瑶起了加害的心思,他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第647章 醉时之言 第647章 醉时之言 秦月瑶没想到先前一直不停问起秦家事的姜长离会突然改口,说要等些时候再去拜访。 她愣怔了一下,瞧见姜长离眼中的温暖的笑意,默了须臾,才恍惚般笑着点了点头,应下了姜长离的话。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拿到当年的旧物,解决了慕家之事再言其他。 荀大夫在离晚宴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才从墨香园回来,他不仅帮太后与陛下都作了那御林军的描像,还领了一道尚不知颁布之期为何时的圣旨。 那是道给姜长离的赏赐圣旨,除却一块御笔亲题的“英勇救主”的牌匾外,还有一堆金银玉石,珠宝贵器的赏赐。 因着此事现下还是机密,所以太后吩咐了,待得今天之事查清之日,便是这道圣旨颁发,赏赐落下来之时。 “就小皇帝那年纪,这御笔亲题的牌匾,只怕没那么好看了。”姜长离只匆匆扫了一眼那圣旨,便又卷了起来,见无处可放,顺手又丢回了荀大夫怀里。 “这可是陛下御笔手书的圣旨,眼下须得好生珍藏,待得颁布之后,要跟着那块牌匾一起好生供奉起来的,姜叔可别这般乱扔,抓着了会砍头的。”荀大夫叹了口气,将自己捧回来的圣旨揣到了大袖里,确定不会落出来之后,才抬脚跟上了端菜盆往厨房去的姜长离,一路劝到。 他从前也没接过圣旨,这一路过来跟拂衣好询问了一番后,才发现这东西还真是麻烦得很,宫中赏赐下来的东西都是不能拿出去变卖的,就连这圣旨都须得跟着那些御赐的东西一起,找个敞亮的厅堂,好生供奉在高处,最好时常去拜拜,感念陛下皇恩浩荡。 姜长离撇了撇嘴,转头看到荀大夫一脸严肃和无奈的模样,到嘴边的抱怨便也只好全咽下去了,只叫他帮着好好打点。 巡防营和御林军并着几位主子为着曲江畔行刺之事从中午一直折腾到了晚宴还未得什么进展,倒是原本在茶会跟几个朋友闲聊了一下午的百里无忧眼看着墨冥辰在那风雅阁外头往来了好几趟,心中生疑,晚宴前特意拉了墨冥辰,说是要跟他同席畅聊一番。 墨冥辰见百里无忧笑得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本以为他是看出了什么,想要拉他盘问下午他们频繁调动园中护卫之事,却不想两人一起往席上一坐,百里无忧问起的却是另一桩事。 “摄政王这口风也太严了些,若不是近日听到京中传言,老夫都还不知道摄政王原早在去晋北前便已有了妻室,那位夫人居然还是京中名头响当当的秦掌柜。”百里无忧唤人给墨冥辰添了茶盏,自己捏着酒杯,和蔼可亲地笑道。 “这些内宅家事本王一向不喜欢张扬,却是不想今次都已传得叫一向不喜听流言蜚语的百里丞相都知道了?”墨冥辰挑了挑眉,淡声道。 “王爷摄政监国,乃我大齐的中流砥柱,王爷娶妻可不单是王府的内宅家事,还关系到大齐万千百姓呢。”百里无忧笑着摇了摇头。 墨冥辰蹙了蹙眉:“本王奉先帝遗诏辅佐陛下理政,在朝所做的都是尽臣子本分之事,臣子娶妻一不关乎国运,二不影响朝纲,最多也只关系到本王的内宅和宗亲,丞相所说的关系大齐万千百姓之言,实在言重了。” 以他如今在朝中的威望,百官即便是对他此次的立妃之举有意见,只怕也都是憋在心里不敢言,也就这百里丞相会故意来跟他挑事了。 百里无忧见他眸子里的神色一沉,自己却是笑意更甚了:“摄政王仪表堂堂,身份尊贵,乃是大齐万千闺中女子心中的佳婿良人,如今她们骤然闻得王爷要成亲的消息,只怕这心中悲痛难当,说不定还有痴恋王爷之人会作出过激轻身之举,这般还不算是关系到大齐万千百姓吗?” “……”墨冥辰没想到他会这般说,愣怔了一下,眼中的神色更复杂了。 “本相虽在朝中与王爷是同僚,可论年岁辈分,也算是王爷的长辈了,这一路瞧着王爷走到今日,听得你要大婚的消息,本相心中还是替王爷高兴的。”百里无忧扫了一眼宴厅里的其他人,侧头压低了声音,“本相前几日听那位秦夫人是自庆云镇来的时候,突然想起六年前听到的一桩旧事,思忖再三,还是觉得该跟王爷说上一说,也免得王爷识人不清,受人蒙蔽了。” 墨冥辰瞳孔一缩,蹙眉看向百里无忧:“本王家宅里的事情,本王自己会处理妥当,百里丞相有闲情去听那些无根无据的闲言碎语,倒不如好好思忖一下朝中大事,尽好臣子本分,给陛下分忧解难。” 因着百里无忧硬拽着他先入了席,眼下他们这一桌除了身后各自带着的布菜的随侍外,旁的宾客一个也无。 虽说身边现下也无旁人再听到百里无忧这话,可这般众目睽睽的,百里无忧说这些,难道是要提六年前秦月瑶在庆云镇的事情? 那件事君修远和他都先后派人去处理过了,到如今不仅当年之事不可查证,连庆云镇和白石村里都没人会再传当年的事情了。 他也是在办妥了这些后,才放心大胆地将此事公开的。 可这件事旁人难查,百里无忧想知道也是轻而易举,毕竟他身边还有秦福安和秦福生。 他虽嘱咐过秦家二老,却忽略了秦福安,那人当初甚至想凭借偷来的玉佩在君家铺子里谋肥差,如今捏着秦月瑶的把柄,又怎会不到百里无忧面前讨功赏? 早在知道当年是秦福安将秦月瑶卖给黑风寨山匪的时候,他就该下手杀了这个人,而不是一时兴起,由着君修远将他丢到眠香楼去,想让他在那里被羞辱折磨,结果折磨不成,反倒叫他勾结上了百里家,留下来这么一个祸患! 百里无忧不知墨冥辰此刻心中对那秦福安满怀愤怒,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笑着小声道:“虽说本相一向不信那些以讹传讹的坊间流言,可这话本相是几年前听奕儿说的,王爷也是知道本相那儿子的,虽是醉时之言,却也不会胡编作假,只是事关王爷以为不比寻常的旧友,王爷可想听上一听?” 第648章 怜子救子之心 第648章 怜子救子之心 百里奕醉酒后是什么样,会说什么话?墨冥辰没见过。 不过他明白,接下来百里无忧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醉后之言。 六年前的事情,还关系到一位他不比寻常的旧友? 墨冥辰默了须臾,在思量到底要不要听百里无忧跟他说那能让他免受蒙蔽的实情。 百里无忧自然不会好心到来关心和提醒他,每一句话,每一件事背后,都另藏意图。 可眼下晚宴刚开,御驾在前,百官在侧,他便是不想听,也总不能拂袖起身直接离席吧?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王爷如今已经寻妻认子,若觉本相所言无根无据,便也只当个闲话来听吧。”百里无忧不给墨冥辰多想的机会,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还记得当年随你同去剿匪的婢女阿兰吧?” 墨冥辰神色一凛,挑眉看了百里无忧一眼,虽未开口,却也是默认了他的问题。 “本相听说,那阿兰是越娘娘当年特意挑选来照顾王爷的,在王爷身边多年,还会些身手,也算得上是王爷的心腹了吧?”百里无忧悠悠地又问。 “百里丞相若是有事相告,还请直言便是。”墨冥辰被他这般故作神秘的举动磨得有些不耐烦了,沉声催促到。 在这里听百里无忧告知所谓的旧事,还不知道他这些话背后到底想要算计什么,就已经让墨冥辰很心烦了,偏这老狐狸还要这样慢吞吞的卖关子?! 百里无忧看到墨冥辰眼中闪过的不悦,心里越发舒爽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虽不知当年阿兰与王爷去黑风寨遇到了什么,不过王爷急行去了晋北,那留在永安王府伺候越娘娘的阿兰,却是在不到一年后突然暴毙,死得蹊跷。” “这本是永安王府的家宅之事,只是碰巧阿兰生前与国公府的婢女琼儿交好,那琼儿后来跟着本相那大儿媳陪嫁到了相府,去年琼儿偷盗府中财物被抓,奕儿审问的时候,无意中从琼儿口中知道了阿兰真正的死因。” 百里无忧说到这里,便不说了,自是自顾自地举杯喝酒。 “丞相要是有什么能用得着本王的地方,尽管开口。”墨冥辰先前便怀疑六年前阿兰撒谎说秦月瑶羞愤自杀的事情是许柔嘉从中作梗,眼下最听到关键处,见百里无忧作这般姿态,他咬了咬牙,闷声道。 百里无忧品了一口杯中香甜的葡萄酿,斜觑了一眼光看眼神就知道在生气的墨冥辰,他放下酒杯,徐徐笑道:“瞧王爷这话说得,本相不过是跟王爷说说闲话罢了,刚刚只是口渴休息而已。” 以往每次都是他被墨冥辰这个混小子算计,今日终于可以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气急败坏又不能发作的样子了,百里丞相这心情好的有点过分明朗! “……”墨冥辰抿了抿唇,扫了百里无忧一眼,不再说话了。 “那琼儿说,阿兰当年并非因疾暴毙,而是误食了断肠散。”百里无忧放下了酒杯,继续道,“阿兰中毒身亡之前,正好去过国公府拜访许大小姐,还得了那许大小姐赏了一碗下料的莲子羹。” “羹中的毒是琼儿领命下的,她跟阿兰交好,眼看着阿兰服毒后,还奉命跟着阿兰离开国公府,在确认她毒发而死后,才回了国公府复命。”百里无忧轻叹了一口气,“琼儿还说,阿兰死前痛斥那许大小姐背信弃义,还将一件信物托付给了琼儿,让她一定要在王爷回京后替她转交。” “信物?” “那信物琼儿拿了之后也没有带回去,只是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藏了,本相早已经叫人取回了丞相府,只是先前事忙,忘了拿给王爷,王爷若是感兴趣,今日回京后,本相便着人给王爷送去。”百里无忧点了点头,他没有看过那布包里装的是什么,不过他也知道,不管是什么,都是对许柔嘉不利的东西。 “百里丞相今次真的只是与本王闲叙?”墨冥辰看了他须臾,虽说对他的用意已有猜测,可还是有些拿不准。 百里无忧现在是想借他的手对付许柔嘉? 若只是这般,他自是半点不会推辞。 别说六年前的事情,他还一早就怀疑许柔嘉有谋害先帝的嫌疑,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线索罢了。 自许柔嘉嫁给百里奕后,那文文弱弱的百里御史可是将她护得滴水不漏的。 “自然只是闲叙了,奕儿是个好孩子,只是心太软了些,”百里无忧抿唇笑了笑,轻叹道,“王爷如今也是为人父的人了,本相这一颗护子救子的心,想来王爷也能明白一二。” 这件事情,本是去年百里奕暗中审讯那琼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 之所以百里奕亲自审讯,是因为琼儿当时想偷的,不是府中一般的财物,而是百里奕御使大夫的官印。 初听到琼儿说是许柔嘉让她来偷的的时候,百里奕还不敢相信。 待得听说许柔嘉这些年不只是偷用过他御使大夫的官印和百里家的私印,甚至还曾谋划着想寻机会去丞相府偷丞相大印的时候,百里奕更是震惊了。 许柔嘉这些年待琼儿不算好,琼儿大概也还记恨着当年许柔嘉背信弃义杀了阿兰之事,所以在被百里奕抓住后,干脆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些都不是百里无忧从百里奕哪里听来的,而是百里奕抓到琼儿,审讯琼儿的那一日,他正好在百里奕的府上。 与百里奕的震惊不同,百里无忧听到后,自是勃然大怒,想叫人去押了正好回娘家的许柔嘉来讯问。 是百里奕跪下求他,求他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说他会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情。 可是,转眼都过了快一年了,百里奕从未想过要处置许柔嘉,甚至在先前许国公家出事的时候,还竭力护住了许柔嘉。 他家这傻儿子,大抵是被许柔嘉迷得疯魔了。 他瞧着看着过了这么久,越发觉得心气不顺,这才想到了来找墨冥辰。 第649章 养儿心得 第649章 养儿心得 从拿到画像到晚宴结束前,巡防营和御林军的人已经将曲江园里除却曲水台上的百官之外的其他人都比对问询了一遍,却是连个容貌相似的人都不曾找到。 晚宴后御驾要回宫了,不参加晚上酒会的客人们也都要陆续离去了。 墨冥辰他们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强留,只能加派了人手护送陛下和太后回宫的同时,着人在曲江园门口借着送行的名义,打探盘查离开官员的车轿。 墨冥辰本是打算随御驾回宫,重新安排宫防部署的。 只是刚提出来,就被沈妍清笑着推辞了,请了他在曲江园进一步盘查,宫中之事她自会打理。 “今天都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后不紧张那些下落不明的刺客,倒是有闲情怀疑提防三哥。”白辰谨和墨冥辰一路往流觞阁去的路上,忍不住低声道。 自陛下被姜前辈他们带回来之后,这太后在他们面前说话做事就越发阴阳怪气了。 那句句客气的言语里话中有话,时不时地拐弯抹角问他们跟今日之事是否有关就算了,这会儿要去帮忙打点宫中布防,居然还被一口拒绝。 那重重套套三十三宫,六十六殿的布防安排,那里是她一个深宫妇人可以重新布置安排的,倒头来还不是要叫她那表亲沈廉暗中帮忙打点。 “眼下查找刺客行踪最为要紧,你若不放心,明日抽空进宫去帮着看顾点便是。”墨冥辰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太后娘娘自己住在宫里都能放心,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白辰谨撇了撇嘴。 墨冥辰斜觑了他一眼,抿唇笑了:“你既然都明白,又何必置气?” 今日之事,被吓坏了的可不只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只怕沈妍清也被吓得不轻。 且不论马球场外的刺客到底是谁布置的,单说那个早上装成御林军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大殿的人,就已经足够吓坏沈妍清的了。 当时那人可是与她和墨文璟都是咫尺之遥,若是当场发难,即便是刺杀不成,那殿中之人只怕也会有所损伤。 经历了这么一遭,现在沈妍清执意要自己打点宫中布防,想来也不全是因为提防他,而是想要将宫中布防捏在自己手里,才能叫她安心。 白辰谨愣了一下,耸了耸肩,想了想又道:“晚宴的时候百里无忧都跟你说什么了?你们两人那般亲密交谈的模样,可是惹了在场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呢。” 晚宴的时候他跟丹阳公主就坐在墨冥辰和百里无忧宴桌附近,便是隔了那么点距离,也没将这两人说的话听清,只是两人这一来一去,说话间墨冥辰那面具都难掩的神色十分精彩,不由得引了在场官员猜测纷纷。 “也没什么,交流了一点养儿心得。”墨冥辰想起先前百里无忧与他所言之事,挑了挑眉,淡然道。 他本还有些不理解百里无忧将许柔嘉的事情拿到他面前摊牌是为了什么?直到听到百里无忧说他那怜子救子之心后,便多少有些明白了。 百里无忧与他说的,只是许柔嘉当年做下的一件恶事。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许柔嘉在百里奕的府上,又做了多少损百里家利己的恶事来? 他虽自小与许柔嘉一起长大,可总是被跟她绑在一起,那是因着皇长兄的缘故。 墨冥辰对她,还真没有太过关注。 不过他不太了解许柔嘉的性子,身边的人可一个个都瞧得清楚。 从前他们都不说,自从他毁了藏金窟,收拾了国公府之后,他们那一个二个的像是解开了被封多年的哑穴一般,上赶着跟他讲许柔嘉的坏话。 尤其是皇姐,她自小就不喜欢许柔嘉,这些年更是在京中眼瞧着许柔嘉如何嫁进百里家,许家又是如何一次次借着百里丞相过得顺风顺水的。 用皇姐的话来说,许柔嘉就是个披着张美人皮,却是眼中只有利益算计,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坏的阴险小人。当初她便是利用皇长兄逼迫了他殿上求娶,后来见他身陷夜北不得归,又故技重施,请了皇长兄赐婚,让她嫁进了当时最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百里家。 墨冥辰觉得,他皇姐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百里无忧大概是觉得,不能再留着这个女人在府上祸害百里奕了。 可他又不好自己动手,更劝不动那一直都护着许柔嘉的百里奕,就决定从他这里下功夫了。 百里无忧此举,已是有壮士断腕之意。 他道出这些旧事,让他来处理许柔嘉,就势必会牵涉到百里奕。 即便是百里奕半点不纵容包庇,许柔嘉当年做下的事情若是被公之于众,内宅有这样的妻子,百里奕这御使大夫之位,只怕要遭朝臣置疑弹劾,到时候这御使大夫一职,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了。 为了处理掉许柔嘉,百里无忧甚至不惜赌上儿子的仕途,可见那许柔嘉在百里家这些年想必也是作恶不少,叫百里丞相十分头疼的! “你才养了几天儿子,还好意思跟人交流养儿心得?”白辰谨颇为嫌弃地瞥了墨冥辰一眼,更好奇他们刚刚到底在谈什么了? 墨冥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与白辰谨去了花厅。 秦月瑶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这会儿都已经又被巡防营的将士挨个盘查了一遍,正准备驾车回京。 回城的马车里,姜长离问起了追查刺客之事。 墨冥辰也没有瞒他们,将下午巡查的结果也一并讲了。 “我便想不明白了,这曲江园里可以随意混进来,可皇宫大内岂是寻常人说去就去的地方?何况那个人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往陛下和太后所在的大殿里去,居然也半点不会引人怀疑?”秦月瑶听到墨冥辰说起那消失的御林军之事,颇觉惊讶。 先前夏至他们也曾为了帮她报告墨冥辰什么时候下班,往皇城里头去过。 作为摄政王带在身边的暗卫,他们也只是能到皇城外城罢了,听说再往里,不仅有御林军,还有护卫皇家安全的影卫守着,但凡敢暗地里越过外城的,他们都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当场斩杀。 第650章 转投他的怀抱 第650章 转投他的怀抱 “三哥怀疑此人并非今日潜入宫中,而是一早就在宫里,今日换了御林军的衣服故意混淆蒙蔽了太后和陛下。”白辰谨揉了揉额角,答道,“这事奇就奇在这里,午后太后已经命人带了画像回宫严查,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这个人。” 如秦月瑶所说,皇宫内院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地方。 那人既不可能在戒备那么森严的情况下潜进宫中,若是原就是在宫中当差的人,便也不可能那般随意就能离开皇宫的。 今日之事他们虽瞒着百官,却早在听到陛下的陈述后,太后就派人急行传令,封闭宫门,严查宫中的每一个人了。 皇城里各宫各殿,还有六司九库里宫婢、内侍还有内官等统共不下千余人,要逐一比对盘查还须得些时候。 不过他们已经查了这几日在寿康宫和陛下寻常所在的几个殿宇里伺候的所有宫婢和内侍,依旧是半点线索也没有,各宫门处也都说今日圣驾离开皇城后,他们也没见着什么可疑之人。 秦月瑶想了想道:“咱们都想着皇宫戒备森严,那人可能还留在宫中,可万一他正好是个绝顶高手,偷偷混入大殿里与陛下和太后禀报完,就又趁着你们出宫之际,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皇城了呢?” “皇城的影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而且藏匿守卫之处除了太后与三哥外,再无人知道,别说惊蛰他们,就算姜前辈这样的绝世高手,在不知道影卫所在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进出皇城不被发现,那人若是能潜出来,除了真的轻功高超外,还需得对影卫所在了若指掌才行。”白辰谨摇了摇头,边说边转头看向墨冥辰。 墨冥辰没有在意白辰谨投过来的目光,只是蹙眉看着秦月瑶:“你刚刚说他可能趁着我们出宫之际离开皇城?” “你们离开皇城的时候,不正是宫中人手调动最大的时候吗?我本想着那人会趁着这个比较混乱的时刻偷溜出去,不过听白郡王这般说,好像也不大可能。”秦月瑶点了点头。 “拂衣,给本王和白郡王备马!”墨冥辰神色微怔,侧头唤了外面打马跟着的拂衣,随即又看向秦月瑶,“我们今晚须得去查点事情,你们回去后早些休息。” 秦月瑶点了点头,就见外头拂衣从后面牵了两匹马过来。 墨冥辰跟白辰谨也没叫停马车,而是直接一前一后,就着车窗一个翻身,骑着马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秦月瑶本还想回去后告诉墨冥辰今日燕娘说的那些话,眼瞧着他们这阵仗,只怕不止今晚,这两日他们都要见不着墨冥辰了。 秦立被稀里糊涂地留在流觞阁帮了一天的忙不说,因为他是临时进来的,从早上起,他就被余公公带来的人、巡防营的将士还有御林军们来来回回问询了不下五次,上追至他祖上三代,都问得清清楚楚。 巡防营的将士甚至还特意去了京城,寻人问话,将秦立所言大致核实了一番后才放过了他。 秦立被滋扰得有些头疼,却也慑于官威,全都好言好语据实以告。 这才半日,他这家底就被查得清清楚楚。 秦立与他们一起乘马车进了京城后,本是要回城南去,可众人听得他是睡在城南破旧的城隍庙里之后,个个都觉得不妥,就连王全和刘子期都说可以让他先到他们家里暂住几日。 毕竟今日在流觞阁里,这孩子跑腿做事分外勤快,性子也讨人喜欢,而且大家现在都知道他这般小的年纪就有这般悲惨的遭遇,都十分心疼他。 众人一番好意,秦立不好意思领受,极力推辞后,被王全强行拽着,不让他下车,要将他带回自己家去。 听秦掌柜说她这阵子打算考验一下这孩子,若是他够机灵,便要收他当徒弟。 王全就想着,秦掌柜有流苏姑娘这个徒弟了,厨房里原来找的几个帮厨小子被刘子期抢占了先机,如今个个都围着他叫师傅。 酒楼大厨房里,现在就他王全是个孤家寡人了。 他今儿瞧着秦立这孩子不错,现在他虽然想着要拜秦掌柜为师,不过若是相处久了,这小子觉得他们爷俩儿有缘的话,会转投他的怀抱也说不定! 秦月瑶没有和他们一个马车,也不知秦立跟他们都发生了什么,只是在街口告别分开的时候,她总觉得车窗边跟他们挥手的王全笑得有几分古怪。 今日陛下出去遇到刺客的事情虽然知情的人不多,可午后流觞阁里不管是客人还是他们这些忙活事的人都被官家护卫们盘查得有些不胜其烦,这亲见龙颜的喜悦便也被冲淡了不少,各自回家后,都纷纷洗漱休息了。 秦月瑶带着两个孩子洗漱完,哄他们上床睡觉的时候,正好听到云深说太姥爷打算明天就搬进新宅子的事情。 秦月瑶想劝姜长离不必这么急,等明日他们忙完关宴最后一天后再搬也不迟。 她刚从屋里出来,就见现在睡在云深屋里的姜长离换了一身衣裳,这会儿正站在回廊上活动手脚。 秦月瑶见他这一身难得的不是璀璨耀眼的红,心中好奇刚起,多看了两眼后,盯着姜长离这一身快融进夜色里的黑衣,越发觉得不对劲了:“这么晚了,外公不早些休息,换了这么一身夜行衣,打算去哪里溜溜?” “你这孩子,你家王爷天天穿着黑衣溜达,怎么不见你说他穿的是夜行服?”姜长离舒展了一下手臂,瞥了秦月瑶一眼,颇有几分不满地说道。 “那是我说错了,外公穿成这样,不是打算趁夜出去?”秦月瑶挑眉问了一句,转瞬便明白过来,一把抓住了姜长离的手臂,“外公,白郡王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您武艺高强,便是皇宫内院也随心所欲进出无碍,只是眼下阿辰他们还忙着追查刺客之事,您便看在他深夜还要辛苦查案的份上,先别去夜探皇城了吧?” 第651章 以真面目示人 第651章 以真面目示人 端木媛今日带着墨文礼去曲江园,本只是奉旨前往。 若是以往,墨冥轩不在京中,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半都是称病推掉了的。 可今次墨冥轩去宁州前特意嘱咐了她,让她这个逍遥王妃务必赴宴,给百官留一个好印象,也好给逍遥王府赚个好名声。 只是,白天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她这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晚宴,便急赶着带着墨文礼乘车回京了。 端木媛刚被婢女扶着从车上下来,就见着府里的管家匆匆迎了上来。 李管家朝着端木媛作了个礼,上前去将小世子扶下了马车:“王妃不是说会参加今晚的酒会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璎珞,先带世子回去休息,”端木媛先唤了婢女和两个嬷嬷领了睡眼惺忪的墨文礼回院子去休息,这才看向李管家,“李管家,鬼白回来了吗?” “回禀王妃,鬼白大人午后便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沅江楼。”李管家飞快地答了一句,本想再开口禀报府中之事,却被端木媛开口截了话头。 “你让他马上离开京城,到宁州找王爷去。”端木媛捏着手里的锦帕,匆匆说罢,又觉得不妥,挥手阻止了李管家,自己提裙快步往沅江楼去,还让李管家不必跟了。 李管家眼看着王妃匆匆离去,居然是多说两句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知道沅江楼里头住着的,都是王府里的贵客,平日往来便不受府中任何人拘束,王爷还早就吩咐过了,他们这些下人不得靠近,不得打扰。 这会儿王妃还让他不必跟了,他本是该听令下去的,可…… 李管家想到前厅里头来的两尊大佛,咬了咬牙,抬脚想要去追端木媛:“王妃,那……” 他才刚开口,步子都还没来记得迈,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李管家不是说端木王妃回府了吗?本王奉了陛下和太后的旨意上门来讯问今日随王妃一起入宫和去曲江园的下人,时候不早了,宫里头还等着本王回去复命,若是王妃回来了,便请她到前厅去,积极配合本王办差吧。”白辰谨将目光移向别处,仿佛没有看到那才消失在回廊转角的身影。 “这……”李管家没想到原本等在前厅的白郡王会突然跑到这后院马房来了,他瞥了一眼王妃离去的方向,迟疑了须臾,笑道,“郡王恕罪,王妃回府后突然身子有些不适,须得先回院里服药休息片刻,还请郡王和摄政王再稍待片刻。” 白辰谨挑了挑眉,也没有依李管家的话,乖乖回前厅去等,反倒是唤了李管家,带着两个随从,拐了个弯,往另一边的花园里去,“听说二哥府上的花园夜景是京中一绝,本王难得过来,就请了李管家带本王转转吧。” 他们快马加鞭赶回京后就去了宫里,找了今日出入宫中的记档来与曲江园的记档一比照,便发现了端木王妃早上带进宫的随从一共有五人,五人进五人出,等到了曲江园进去的也是五人,晚宴后再出来就只剩四人了。 其中一个叫望舒的侍从是在午宴后,以回府替端木王妃取药为由,离开曲江园的,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过曲江园。 这曲江园里的人只进不出的规定只针对流觞阁里的人和寻常的官员们,这端木王妃毕竟是陛下的皇婶,那望舒走的时候还拿着逍遥王府的令牌,巡防营和御林军的人便也没有过多关注,后来又发生了陛下差点遇刺的事情,他们便更是将望舒之事忘了。 墨冥辰和他急赶着到逍遥王府来,本是觉得这望舒可疑,想来这般攻其不备的一出,让端木王妃或是那望舒露出点什么破绽来。 本以为还需得周旋盘问,暗中打探一番才能找到线索。 却不想那端木王妃想来是看到画像的时候就认出了那画上人的是谁,才刚回来就这般急匆匆去什么沅江楼,找什么鬼白。 这会儿沅江楼那边有墨冥辰在,他要做的,便是在这里拖着李管家,自在地游园等候了。 ………… 沅江楼在逍遥王府北侧,前头隔了一汪清碧,将那漆白的楼宇跟逍遥王府里的其他院落遥遥隔开。 这沅江楼是墨冥轩平日与一些身份隐秘的人谋取一些机密之事时的谈话之地,偶尔也有赶赴京城帮墨冥轩暗中做事的人会在此留宿。 鬼白便是前些时候从沧州到京城来,帮着墨冥轩处理夏家之事的。 鬼白是个江湖客,功夫不算顶尖,却有一手独门绝活。 他一双巧手可易万千人面,还可轻而易举地改变效仿他人的声音。 他的名字在江湖上不出名,可这千面圣君的称号,在江湖上可谓是不人不知,无人不晓。 墨冥轩临时去了宁州,留了鬼白在逍遥王府小住。 鬼白少时便与端木媛相识,他比端木媛小两岁,两人是多年的好友,当初也是端木媛帮着牵线搭桥,才让墨冥轩请到鬼白帮他做事的。 因着这层关系,所以今日端木媛进宫随驾,去参加关宴的时候,鬼白说他可以同行护卫的时候,端木媛也没有拒绝。 鬼白年纪不大,性子跳脱爱闹腾,进宫去之后,他曾以想方便为由,走开过一小会儿。 端木媛本以为他是第一次进宫,想要瞧个新鲜,所以去的时间有些长,她也没有多过问。 却不想他走开那一小会儿,不是去看了什么新鲜,却是去制造了一个大麻烦。 “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有心情喝酒?!”端木媛一把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她神色更难看了几分。 “王妃这么快便回来了?世子殿下没有大碍吧?”鬼白放下手里的酒壶,从桌边站了起来,缓步朝门口的端木媛去。 “你们今日到底做了些什么?”端木媛蹙了蹙眉,看着那张没有贴任何面具的脸,她不知道鬼白他们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墨冥轩的指使。 可鬼白往日行事素来小心,这次却在宫中以真面目示人,偏还叫太后和小皇帝都记住了,落了这么大的纰漏,这人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第652章 成败参半 第652章 成败参半 “这些事情,王妃知道得越少,对王妃越好。”鬼白越过站在门口的端木王妃,走到外面的回廊上。 他从廊下探出头,四下环顾了一番:“王妃急匆匆过来,没带什么尾巴吧?” 端木媛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沅江楼外暗沉沉的湖面。 她自下午看到那幅画后,就一直心中惶惶。 好不容易挨到回府,便急匆匆过来想质问鬼白为何行此冒失之举,这是在自家府上,她哪里还会去注意这后头有没有人跟着。 鬼白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楼前的水面上,看着那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上泛起的一抹涟漪,墨色的眸子沉了一沉。 “王爷走前才嘱咐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现在那摄政王得了画像,你就不怕被他查出来?”端木王妃盯着外面看了须臾后,走到了鬼白身边,沉声道。 带着水汽的夜风从湖面上拂过,扑在鬼白脸上。 他听到端木王妃的话,终于从那已是涟漪四起的湖面上移开了视线。 “不过一张脸而已,这阵子不用,避开了风头便没事了。”鬼白颇有几分自信地笑道。 他这几日并无其他差事,在王府里时都是用的自己真面目示人。 今早进宫的时候虽未易容,不过他这一张相貌平平的脸最大的好处就是太过寻常,就算是绘制成像,也只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路人脸。 何况他们行事最后被迫中断,小皇帝有惊无险,这件事情只要摄政王和太后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就不便声张,查探几日找不到线索,便也就偃旗息鼓了。 “话虽如此,这次你可是被墨冥辰盯上了,他先前还特意与我问起了你午后离开曲江园之事,”端木王妃见鬼白神色从容,她脸上却是未见舒色,“你还是先趁夜离开京城吧,去宁州寻王爷也好,或是回沧州避避。” 她对于鬼白今日为何要费这番功夫冒充御林军不感兴趣,也不想问那几个埋伏在马球场外的刺客到底是何许人也? 墨冥轩很早就跟她说过了,这些事情,她知道得越少,对她和礼儿来说就越安全。 嫁进逍遥王府那么多年,她与墨冥轩已经达成了默契,墨冥轩做什么她都可以不管不问,前提是他必须保证所作之事不会让整个王府陷入危难之中,也不会威胁到礼儿的安全和他的世子之位。 她今日心急生气,是因为遇险的不只是有那小皇帝,还有墨文礼。 现在墨文礼已经安然无恙,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沈妍清和墨冥辰查出鬼白的身份来。 “今晚便走?”鬼白见端木王妃神色严肃,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颇有几分不情不愿地蹙了蹙眉,“也好,属下今夜便离开京城,待得风声过来再回来为王爷效力。” 今日之事,是王爷一早就安排了的。 王爷也是拿捏准了小皇帝的性子,知道小皇帝难得出宫,到了曲江园一定不会急着回去,而且也猜到了小皇帝一定会觉得应酬无聊,若是知道了马球场旁那茅房院子里的院墙好翻,想来不会错过。 他早上入宫后装作御林军入殿禀报,不过是给小皇帝提个醒,指明了翻墙的好去处。 就算小皇帝对他的提醒不感兴趣,晚点在马球场上也会有人再暗示提点一番。 后来在曲江园里,也是他混进了御林军将领里,错开了马球场外曲江那一段的布防安排。 王爷此次倒也没真想要了那小皇帝的命,毕竟眼下他还在因夏家之事被盘查。 若是小皇帝真的一命呜呼了,最后得利的肯定是那个辅政监国的摄政王。 他们此举,更多的是想让太后和摄政王互生嫌隙罢了。 鬼白一早就想过了,他虽然善于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学旁人的声音也是十成十的像,可曲江园里开口应答布防安排之事,事后必定会遭人怀疑。 不过那时候他用的不是自己的声音,他还特意避让着不让一屋子的人正眼瞧到他的模样,所以便是追查,也该查不到什么进展才对。 可他却没想到,早间在大殿里禀报曲江园部署护卫时,他分明说得中规中矩,提醒的也是不动声色,为何就偏叫那群人注意上了? 这大概也要怪那小皇帝也太顽皮了些,光听他提了一句嘴,午后真就跑去茅房翻墙了,还是带着他们的世子一起去的。 如今也不知道那太后的怀疑到底落在了谁的身上?不过眼下王爷都不在京城,世子又是跟小皇帝一起出事的,只要他悄悄离去不被人察觉,这桩成败参半的事情,怎么着也该落不到逍遥王府头上才是了。 鬼白飞快地给自己添了胡子换了装束,收拾了包袱后,便跟端木王妃告辞了。 端木媛站在沅江楼上,一直目送着鬼白飞掠过湖面,翻越过墙头,消失在了忙忙夜色里。 她沉沉叹了口气,又在楼上站了须臾,才独自下楼往主院去。 还没走到花园,就见李管家疾步匆匆地朝她过来,一见着她,忙开口道:“王妃,老奴刚刚便想跟王妃禀报,您回来之前,摄政王和白郡王就带着人来了王府,说要例行讯问今日随王妃去曲江园的随从和婢女们。老奴推说王妃回府后身子不适,请了两位王爷在前厅稍待,可他们……” “听说二嫂有些不适,辰谨本不该这般入夜还来叨扰的,只是我们也是奉了圣命行事,还请二嫂见谅了。”白辰谨慢了几步跟了上来,俯身朝着端木媛作了个礼,和善地笑道,一边偷瞄向端木媛身后的小道。 刚刚他拖着李管家在花园里逛了一大圈,逛到最后无处可逛,只能回了前厅。 这一回去,李管家发现本该在前厅喝茶的摄政王不见了踪影后,就急匆匆出来寻人了。 白辰谨见墨冥辰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别的不怕,就怕他三哥抓着了重要线索,一时激动追了出去,将他们这登府拜访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墨冥辰若真直接追出去了,他一个人留在这逍遥王府,要如何应对眼前已经心生怀疑的李管家,还有正神色阴沉地看着他的端木王妃?! 第653章 执行公务 第653章 执行公务 关宴最后一日,流觞阁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顾文彬的恩师盛怀先。 盛老先生博冠古今,一生致力于学,本人虽在仕途和文界有什么重大成就,可座下学生名望大成的为数不少。 顾文彬算不上盛老先生最得意的弟子,却是老先生近几年来最喜欢的学生。 所以一早天都还没有亮,顾府的马车就冒雨出城,要去京郊十里外的碧芳亭远迎从滨州过来的盛老先生。 秋雨细润,吟墨推开车窗,看着外面浸晕在薄雨霏霏里的山色在渐亮的天光里显露出柔和的轮廓,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清香和雨水氤氲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大人,前面就是碧芳亭了,大人是在车上等,还是到亭子里等?”吟墨趴在车窗旁,转头问坐在马车里撑头闭目养神的顾文彬。 盛老先生的车驾还有将近两个时辰才能到京城,他们家大人也真是个尊师重道的,昨天大晚上才回府,今天天不亮就出城来接人! 顾文彬被吟墨的声音唤醒,睁开眼看向窗外的时候,眼睛里还划过一丝茫然,随即才回过神来。 他虽说是特意来接恩师的,却本也不需得这么早过来。 只是若是等在府宅里,他便又该头疼了。 他如今考取了功名,家里人最牵挂的便是他的终身大事了,每日除了关宴,回来还要被大哥大嫂叫去相看媒人不停送上门来帖子,说是二老特意交代了,要让他大哥和大嫂帮他相看一桩好姻缘。 从前兄嫂没有来京城的时候,他还能拿朝中事忙来推脱家中催促议亲之事。 如今每日被大哥押着,他硬着头皮看了两日的帖子,却发现那些大哥大嫂挑出来的,千好万好的贵家千金在他眼里却看不出半点特别来。 每次听大嫂说他眼光太高,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的时候,他心里总是不自觉地想起秦月瑶来。 他喜欢的,是那个会和他拽文斗嘴的姑娘;是那个会扎高了一头青丝,挽了袖子,为了给他们做一餐饭,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姑娘;是那个曾好心收留他,与他一起过新年,放灯许愿的姑娘。 白石村的那段际遇,是他活着的这么多年里,最落魄的时刻,可那两个多月的,偏也是他心里最珍惜的时光。 在那之前,他不曾遇到这么一个人,也不知情为何物。 在那之后,他终于知道了心意所动是什么感觉,却也同时尝到了相思难解,求而不得的苦楚。 他知道自己应该放下,尤其是如今京城里,关于她和墨冥辰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可是应该做和真正能做到还是有差距的,他现在对秦月瑶别无他求,只盼她能和乐圆满。 他迟迟不愿议亲,只是因为心里还没办法装下另外一个人罢了。 或许等到来年就好了,等到亲眼看到她和墨冥辰大婚,他便能彻底死心了吧? “外面风雨大,便先在马车上等等吧。”顾文彬看着车窗外渐大的风雨,鬼神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吟墨常见着自家大人无缘无故的叹气,如今已是习以为常了。 他点头应了,伸手刚想去关窗,却突然见到雨幕里有一道黑影朝着官道上扑来,一晃而过。 “大人,您瞧见了吗?”吟墨愣怔了一下,怀疑是自己眼花了,疑惑地转头询问马车里的顾文彬。 他话音刚落,马车顶上就传来一声巨响。 整个车身猛地一震,外面响起了车夫惊诧的呼声。 “大人小心!”一股劲风裹着雨水扑进车窗里,吟墨被冷雨兜头一淋,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朝顾文彬身上扑去,将他紧紧护在了身后。 顾文彬被吟墨紧紧挡在了马车的角落里,听着外头车夫的尖叫越来越远,失控的马车越跑越快,颠簸之下,车身晃动也越发厉害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顾文彬吓得白了脸色,咬唇问了一句,拽住了吟墨的手臂,指了指被颠簸得大开的车门,“快,咱们跳出去!” 外面情况不明,唯一知道的,是他们这马车顶上有人,还不只一个。 刚刚的车夫也不知是自己摔下去的还是被外面的人丢下去的,只是既然外面的人没有杀车夫,还迟迟没有进来,想来可能不是拦路的劫匪。 这失控的马车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这马车顶上的动静还越来越大,眼下比起留在这情况不明的马车里,还不如跳出去! 吟墨咬牙点了点头,一手紧紧攥着顾文彬的手,一手攀着车壁,拉着顾文彬往车门口移去。 马车此刻已经脱离了官道,一路朝着旁边的草坡树林里奔去。 主仆二人好不容易在颠簸中移到了车门口,刚鼓起勇气准备跳车,却被外头夹杂着风雨的黑影一撞,一骨碌又滚回了马车里头。 从草坡上冒雨飞掠进来的人也顾不得去看被他贸然撞翻的两个人,他在马车里站定,仰头看着车顶,略做判断后,突然出手,一剑直刺车顶。 马车顶上的两个青衫剑客正与一个葛衫短袍的络腮胡男人打做一团。 络腮胡男人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突围,奈何避不开对面两人的纠缠,只能在马车顶上腾挪躲闪,狼狈招架。 两个青衫剑客一路追过来,终于在那男人被官道上的马车拦了一下的时候赶上了他,他们奉命要将人活捉,所以不敢下死手,可这人功夫不行,轻功和躲闪之法却是了得,一时间两方打得难分难舍,难分胜负。 一个青衫剑客长剑一封,将那络腮胡男人逼退两步,络腮胡男人这脚下才刚站定,就被下面直刺上来的剑扎穿了脚背,顿时痛得嗷嗷大叫起来。 两个青衫剑客面上一喜,一个飞快上前擒住了因痛挣扎的络腮胡男人,另一个掠到了车辕上,扯了缰绳,利索地控制住了胡乱奔驰的马车。 最后掠进马车的人眼瞧着自己的剑卡在了车顶上,握剑的手一扭,直接运剑在车顶上划拉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破洞,这才将长剑收了回来。 收剑入鞘,转头看到跌在马车角落,一脸惨白,阴恻恻看着他的人,墨冥辰迎着从破洞里落下来的冷雨,挑眉笑了:“本王在执行公务,惊扰之处,还请顾大人见谅了。” 第654章 诓你做什么? 第654章 诓你做什么? 夏至在车顶将人绑了,提着那葛衣的络腮胡男人也翻进了马车里。 “主子,这人要怎么处置?”夏至一把揪着那人的头发,强迫跪在马车里的人仰起头来。 “我犯了什么事,你们凭什么随随便便抓人?!”脚上还在流血,络腮胡男人痛得倒吸了几口凉气,恶狠狠瞪着墨冥辰,愤愤道。 “没犯事?身份不明,乔装易容擅自出入逍遥王府,单这一条便可以让你进京兆衙门走一遭了。”墨冥辰挑眉瞥了鬼白一眼,碍于顾文彬在此,他便也不好明说昨晚听到之事。 那男人眼皮一翻,冷笑道:“这位大官莫不是认错人了,草民虽是个行走江湖的剑客。可也不能说是身份不明,草民初到京城,连城门哪边开都不清楚,更遑论去什么逍遥王府了,至于乔装易容,更是无稽之谈,你们可不要随意冤枉人。” “夏至。”墨冥辰唤了一声,颔首示意夏至动手。 夏至得令,伸手一探,便要去撕鬼白贴在脸上的胡子。 可他揪着那有些曲卷的胡须用力扯了两下,却发现那胡须竟仿佛是真的长在脸上的一般,根本揪不下来。 “主子......”夏至有些诧异地抬头,疑惑地看向墨冥辰。 昨夜是他和拂衣领了命令,在这人离开逍遥王府后一路跟着追捕的。 这人轻功极好,带着他们在京城里转了一大圈,还曾从长乐坊穿街走巷而过,之后又遇到了夜雨。 他们知道这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千面圣君,那一脸的络腮胡应该是易容,这一路紧追着也自觉是认准了他的身法,可现在瞧着,莫不是他们在半道的时候跟错了? “有没有冤枉你,待得回京审过之后自有分晓。”墨冥辰盯着那被胡子遮了大半的一张脸,目光落在那男人的眼睛上,看了须臾,淡声说到。 他虽不会易容术,却也曾让精通易容的白师傅帮他换过几次容貌。 不管是多么精妙的易容术,一个人的眼睛都是遮掩改变不了的。 他昨夜不仅在沅江楼外听到了端木王妃跟这位千面圣君说的话,还在鬼白匆忙离去的时候与他打过照面,这双眼睛,墨冥辰自认不会看错! 鬼白见自己这是真要被摄政王抓回去了,他刚想猛力挣脱夏至的束缚,却被墨冥辰并指一掌劈在了后颈上,直接昏死过去了。 “陛下还等着本王回朝议事,眼下大雨滂沱,急行不便,不如请顾大人载我们一程吧?”墨冥辰唤了夏至寻个东西来堵马车顶上的洞,复而转头看向顾文彬。 顾文彬自己被吟墨扶着坐了起来,他揣着手坐在马车里,抿唇忍受着从车顶飘洒到脸上的冷雨。 听得墨冥辰这般说,顾文彬唇角抽了抽,忍了一忍才缓缓开口:“下官是来碧芳亭接恩师入京的,现下恩师的车驾已经快到了,实在不方便送王爷回去。” 这些人先是劫了他的马车,在他的马车订上打架,刺破了他的车顶不说,现在居然还要将他的马车占为己用? 顾文彬一早出门来本是想躲开兄嫂逼着他快些成亲的唠叨,却不想这一出来结果遇到了这么一出。 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不说,现在这位毫不讲理,想要抢了他的破车回京去的摄政王更是叫他又气又恼! “你的恩师?”墨冥辰在马车上择了块干爽的地方坐下,想了想道,“可是盛怀先盛老先生?” “正是,家师今次远道而来,下官特来远迎。”顾文彬点头道。 “盛老先生三日前受君公子之邀同行来京,昨晚便已抵达京城,顾大人竟还不知吗?”墨冥辰古怪地看了顾文彬一眼。 盛老先生和君修远到京城的消息,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昨晚他让拂衣和夏至一路追捕鬼白,自己又折返回了逍遥王府和白辰谨一起应付端木媛。 等得从逍遥王府出来,让人去寻夏至他们下落的空档,墨冥辰去了一趟秦记酒楼。 本以为秦月瑶他们累了一天,这么晚了早该睡了。 却不想到了之后才发现前面的酒楼里灯火通明,颇为热闹。 原是君修远与盛老先生一起从滨州到京了,他们急赶了一路,他到酒楼的时候,君修远正央了秦月瑶,临时烧火热锅给他们做夜宵。 按说盛老先生今次来京城本就是为了顾文彬,来参加关宴的。 这会儿他人都到了,顾文彬竟然还不知道? 顾文彬听得这话,也有些懵了。 他昨天才接到了盛老先生让人送来的消息,说他们离京还有近百里地,最快也要今天上午才能到的。 而且,来的小书童也没提他家老师是跟君公子一起来的。 “王爷此话当真?”顾文彬狐疑地看了墨冥辰一眼,有些不确定墨冥辰这话的真假。 盛老先生这次是应他之邀才特意来京的,若是他昨夜就到了经常,怎么会没让人到顾府知会他一声? “本王诓你能有什么好处?”墨冥辰挑了挑眉,看着顾文彬,“本王昨晚在酒楼见过盛老先生,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碧芳亭里等着,你若能等来盛老先生,晚点本王给你派个盛大的仪仗,风风光光迎你们入城。” 他分明就是怕这顾状元没接到通知,大清早的在这风雨里面苦等,这才好心提醒了一句。 可瞧瞧顾文彬这只恐有诈的模样,倒像是他为了用顾府的马车回城,故意骗人的一般了。 “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正好外面驾车的拂衣已经把马车拽回了官道,长道上的雨幕里,那个被吓得落下去车夫现在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拂衣便也只能先冒雨充当一下车夫了。 墨冥辰没有答话,挑眉看向顾文彬。 顾文彬默了一默,终还是向拂衣道:“王爷有公务在身,先送王爷回京吧。” 眼看外面雨势愈加大了,顾文彬俯身取了存放在座位下的雨伞,递给了拂衣:“有劳拂衣公子了。” 这马车顶坏了,他家车夫现在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了,不管墨冥辰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现在这样也只能先回一趟京城,换辆马车,顺便再把车夫捡回来才行! 第655章 用心去做 第655章 用心去做 这雨来得突然,从半夜开始,到清晨不仅未见停歇,甚至有了滂沱之势。 秦月瑶他们一大早冒雨乘车往曲江园去,到了流觞阁,她才发现秦立不仅和王全一起来了,还换了一生鲜亮的衣裳,跟王全今日穿的是一个色。 “我瞧着今天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外头集市上游人多不了,他也没什么生意可做,倒不如带过来跟我们帮帮忙。”王全察觉到秦月瑶投过来的目光,搭着秦立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 这是入秋以后的第一场雨,瞧着现在的天色,颇有连绵之势,想来今天冒雨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们不会太多。 现在都天光大亮了,外头集市上前两日早就支起来的摊铺们现在也都一点动静也无。 秦立就算出去卖饼,只怕今天这生意也不会好做,正好昨天王全跟秦立聊天的时候听他说想学些基本功,所以今早王全就把秦立也带过来了。 “外面雨大,你就在这里帮忙也好,我们不会叫你这两天白干活的,回头等今天忙完了,我跟你结工钱。”秦月瑶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势,点了点头。 在秦月瑶眼里,秦立不过是个比云深他们大了几岁的孩子罢了。 这么大点的孩子,不是该在私塾上学,就是该在家院里斗蛐蛐玩泥巴的。 秦立先前的那些遭遇,秦月瑶听着也十分心疼想着他们既然有约定在先,自己也很有可能会收秦立为徒,现在能多照顾点,就多照顾点好了。 秦月瑶这般想着,抱了从车上卸下来的一筐青菜,唤了秦立让他跟自己去花厅那边帮忙,也好顺便教他这厨艺。 “我......”秦立本是在帮着搬东西,听到秦月瑶叫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迟疑,“秦掌柜......我......王大厨他们这边事情比较多,我想先在这边帮一会儿,再去花厅可以吗?” 秦月瑶微微一愣,眼瞧着一旁王全脸上绽开了笑,她狐疑地在这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终也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了。 秦月瑶抱着一筐食材一路跟着桑璟舒往花厅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两眼。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那孩子有点怕我?”秦月瑶疑惑地嘟囔了一句。 昨天之前都还好好的,可自从昨天她答应教秦立几道菜来换馅料食谱,还说要一个月后再考虑是非收他为徒之后,秦立再到她面前,总是多了几分拘谨。 昨天还在花厅帮着她打下手做点事,今天居然都不愿意跟着她了? “谁叫你昨天总是数落念叨他?他年纪小,还是个男孩子,又是第一次学厨艺,你话虽不重,可说的多了。他这心里还是会难受的。”桑璟舒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出了事实来。 昨天秦立在他们厨房里帮忙,秦月瑶特意教了他几个简单的刀法。 那孩子第一次学,有些不得要领,昨天他们事情也多,秦月瑶指导的时候就不免有些急躁了,数落唠叨便也多了些。 秦月瑶撇了撇嘴:“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从前她在厨房学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成日跟唐僧念经似的在她身旁唠叨? “你说什么?”桑璟舒步子一顿,将怀里的筐子放到了桌案前,顺手拿了里面的菜刀,这才转过头来问道。 秦月瑶忙笑道:“我是说我要跟师傅好好学学这诲人不倦的好品质。” 秦月瑶抱着筐子绕到了灶炉边,眼瞧着桑璟舒还在盯着自己,她又嘿嘿笑道:“君公子这一路跟盛老先生把师傅的手艺夸上了天,师傅可想好了今天做点什么,好让盛老先生惊艳一把?” 君修远这次去滨州不仅打理好了园子,还顺便将盛老先生也一路从滨州拐进了他们秦记酒楼。 君修远虽然也自小读书,那些该学的该看的诗书文章他也都没落下个,可他毕竟不是如顾文彬他们那样钻研深究,做一个饱学之士。 按说他从前就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跟盛老先生这样的大文人不该有什么交集。 却不想,盛老先生除了饱读诗书外,还是个喜好美食的老饕,平日得闲还会转门到一些声名在外的酒楼饭馆里尝菜评菜。 正好君修远也有这个小爱好,而且有时候听到有所见略同的人,他还会忍不住与之结交,这一老一少便是这么认识的。 君修远这次陪着盛老先生一路回来,就是为了请盛老先生尝了他们的菜后,能为雅园做一篇诗赋文章。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两人昨晚赶了许久的路,深更半夜跑到了秦记酒楼来时正好都饿了,君修远就接机让她做几道菜,先好好露一手。 秦月瑶昨晚做了四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从中午饿到晚上的盛老先生吃饭时居然还颇有闲余地一道道点评。 听了评价,秦月瑶才发现这位老爷子是真的嘴刁,五道菜的评价多少尚可,就没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好字。 盛老先生说了,他中午来流觞阁的时候,想再尝尝新任的天下第一厨的手艺。 秦月瑶已经败北了一次,现在就盼着桑璟舒午宴的时候能让盛老先生多说几个好字了。 “不需得特意准备其他的,就照着我们前两日订下的菜单来就好了。”桑璟舒淡声道。 “就用之前的?”桑璟舒神色淡然,秦月瑶却是有几分忐忑。 “你先前的菜谱就是为这些文人雅客量身定制的,他们对吃食的讲究除了色香味外还更看重一个意境,盛老先生对你的家常菜评价不高,想来是一路听多了君公子的夸赞,一来吃的却是寻常小菜,心里不免添了几分失望,”桑璟舒悠悠道,“再说了,这吃食菜肴本就是百口尝百味,做得再好,也有人喜欢有人厌恶,众口难调,你只需得用心去做便是,不要因为太在意极个别人的评价就忘了你学厨做菜的初衷,只想着去迎合讨好不认可你的人。” 第656章 忘年之交 第656章 忘年之交 在桑璟舒看来,秦月瑶这几日为了给雅园打基础,有些过分谨慎和刻意迎合了。 研究食客的喜好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秦月瑶这般小心翼翼,掌勺做菜时,少了几分原有的自信,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秦月瑶听了桑璟舒的话,神色微微一怔,默了须臾,才点了点头:“多谢师傅提醒,我知道了。” 这段时间为了开雅园,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如何做些能让文人墨客们喜欢的菜色上。 前两日的宴席办得不错,常听夸赞,许多文士都说不管是味道还是整个席面的菜名搭配都很有意趣。 这其中却也还是有人说他们的席面做得太过刻意了些,有些人本是听说过奇秀坊的秦记酒楼,也知道宁州厨艺大赛之事,特意慕名而来,却在尝过之后有此评论,觉得颇有几分遗憾。 昨晚君修远带着盛老先生过去,知道君修远想请盛老先生为雅园题词做文章,还知道了盛老先生这一副题词对雅园会有多大影响后,她这心里头更是紧张了许多,总是想去琢磨,要做什么样的菜才能让盛老先生喜欢的同时,还能让他写入文章诗词中之后,能为雅园打响招牌。 就像桑璟舒说的,她太过刻意迎合了,而且这迎合的心思还并非全都是放在菜品的味道上。 作为一个商人,她或许本是该考虑这么多的。 可是作为一个厨师,有时候想得太多了,忘了初心,才是耽误手艺。 或许是因为最近太心急了吧,先前在来福饭馆,在新开秦记酒楼的时候,她虽然也要考量生意上的事情,可在厨房里,做菜时最讲究的还是用心。 想当初她还是个村姑的时候,那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十分缺钱。 那时候她虽然急着赚钱,可是也没有过什么一夜暴富的夸张想法,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来。 如今不一样了,这双方家长都点头了,聘礼也下了,婚期都定了,京城里也已经传言纷纷,若无意外,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要进摄政王府,当摄政王妃了。 虽然嘴上不说,可这件事还是叫秦月瑶紧张和忧虑的。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所以这阵子她都在费尽心机琢磨着怎么才能赚大钱,掉进钱眼里去之后,这下厨做菜的时候,便少了几分从前的用心了。 想明白这一层,秦月瑶便也不纠结午宴的时候要做点什么特别的来讨盛老先生欢心了,只想着和桑璟舒一起,将今日早定下的菜单上的菜式都做好。 君修远是晌午前跟盛老先生一起过来的,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进了花厅,都在里头坐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才见着顾文彬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老师提前入京,怎么不先告知学生一声,好让学生早点到城外恭迎老师。”顾文彬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衫,俯身朝着盛老先生作礼道。 他跟墨冥辰坐着那漏雨的马车一路回城,捡了在雨里奔逃想去搬救兵的车夫,又送了墨冥辰到宫门口后,回去换衣服和马车的空档,他特意让人去秦记酒楼打听,遇到了正好要带着孩子们出门的姜前辈和荀大夫,才知道墨冥辰说的不假,盛老先生的确昨夜就进京了。 荀大夫说君公子一早出门,去找了盛老先生畅游京城去了。 顾文彬乘车冒雨也在京城转了一圈,眼看着关宴这边都要开始了,才匆匆赶过来,终于在这流觞阁里找到了自己的老师。 “昨日本是打算在邺水城休息一晚,在趁早赶路的,只是路上听修远说自邺水城往京城这一路夜色动人,便与他一起赶夜路过来赏景了,”鹤发白须的盛老先生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今晨忙着与修远去观山阁赏雨了,倒忘了找人去告知你一声,是为师的不是了。” “老师言重了,只要老师平安入京便好,”顾文彬听他这般说,忙俯身作礼道,言罢,又朝君修远作了个礼,“这一路多谢君公子照拂恩师了。” “盛老先生愿与在下结伴,是在下的荣幸,早上在下本是让人去顾府通知了顾大人的,只是人过去的时候,顾大人正好没在府上,便这般错过了,说到底还是在下的不是。”君修远笑着站了起来,给顾文彬让了座,“这边马上就要开宴了,在下去厨房看看,就不打扰顾大人与盛老先生叙旧了。” 君修远说罢,也不待顾文彬再开口,他俯身朝盛老先生作了个礼后,飞快地往厨房去了。 “学生怎么从前没听老师说起过,您与君公子相识?”顾文彬替盛老先生续了茶,这才坐到了桌案对面,眼见盛老先生还笑眯眯地盯着钻进厨房的身影瞧,不由得笑道。 “为师与他是几年前在览碧城认识的,那孩子天资不错,可惜了从前管着偌大的家业,一心扎在了钱串子里,与为师的往来便也少了,今次正好在路上遇到,几年不见,这孩子倒是比之以往变了不少。”盛老先生捋了捋胡须,悠悠叹了口气。 他跟君修远是几年前在览碧城的一个酒楼里认识的,当时两人都是去品新菜,因着在一道菜上的见解相左,隔着屏风讨论了一番之后,虽说意见依旧未达成一致,两人却是因此相识,成了忘年之交。 可惜了当初君修远还是君家家主,这一心都在操持生意上,也难得有闲余赴他举办的诗词茶会,加上他们这些文人平素也不太喜欢与商贾相交,所以那几年往来也就少了许多。 除却君修远每年都会上门拜会问候一两次外,几乎就没有交集了,所以他也从没跟自己的学生和朋友们提起过自己认识君修远之事。 不过这次一起结伴进京来,他发现那孩子的性子真的变了不少。 少了几分从前的轻纵张扬,更多了些沉稳内敛。 瞧着这样的变化,盛老先生这心里头记挂了许多年的事情,如今又浮上心头来了。 这次来京城,除了来给他这中了状元郎的学生贺喜外,他还得好好劝劝君修远,几年前他答应,可时移世易,那件事情,今次说不定能成呢! 第657章 本王的孩子,本王自己会教 第657章 本王的孩子,本王自己会教 君修远疾步匆匆地进了厨房,等得绕到了外面看不到的地方,才舒了口气。 “你不是在陪盛老先生聊天吗?怎么跑里面来了?”秦月瑶从案板上抬头,奇怪地看了一眼都躲到菜筐后面去了的君修远。 “顾状元来了,我这不是想让他好好陪他老师闲叙说话吗?”君修远撇了撇嘴,偏头瞥了一眼外面,“不是让你找人去请谢小姐他们过来吗?怎么现在了还没见着个人影?” “今天雨大,只怕是在来的路上耽搁了。”秦月瑶也看了一眼外面还没什么宾客的花厅,缓声道。 听得君修远沉沉叹了口气,秦月瑶更觉得奇怪了:“你这是怎么了?你们俩不是十分投契吗?可现在瞧着,怎么觉得你这是有意想躲着避着盛老先生。” 他们两个不是几年前就认识的忘年交吗?不是这一路结伴从滨州过来的好伙伴吗? 怎么现在君修远这模样,倒像是故意想要寻些人来分散盛老先生的注意,是她的错觉吗? “就是太投契了,我这是重望不堪负,没办法再跟盛老先生聊下去了。”君修远叹了口气,凑到了秦月瑶身边,想让她给自己出出主意。 秦月瑶这才知道,当年君修远与盛老先生相识后,盛老先生不仅十分欣赏君修远在美食上独到的见解,同游几次后,还发现这小年轻天资聪慧,是个读书做学问的好料子。 一向醉心治学的盛老先生当初便想劝君修远弃商从文,只是那时候君修远是君家家主,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盛老先生也只是当玩笑提了一提,叹了句遗憾后便作罢了。 也是因着这个,君修远虽然觉得跟盛老先生出游品尝美食是件有趣的事情,从前却也不曾与之多交。 毕竟每次见面,都要顶着盛老先生那慈爱、欣赏又惋惜的眼神,再好吃的美食,他也没心情入口了。 前几天他接到了秦月瑶的信,知道了君修泽要卖葡萄酿的事情后,便也没法在览碧城等着他们过去了,打点好园子后,就准备启程回京。 却不想刚出览碧城就正好遇到了盛老先生的车驾,于是两人便结伴而行。 这一路闲话山水倒也有趣,可是盛老先生知道了他的遭遇后,又动了劝他求学的心思。 他这之后便借着各种理由急赶,就想着早点到京城,好多找些人来分散一下盛老先生的注意力,不让他再揪着自己不放了。 “盛老先生座下出过那么多名士,如今更是教出了一个当帝师的状元郎,有个学问这么好的名师看重你,你跟他学习,多读读书有什么不好的?”秦月瑶听君修远说罢,不由得笑了。 “你看我像是做学问的料?”君修远蹙了蹙眉,他现在一想到从前在书房里跟先生背书学习做文章的事情,他就觉得头疼。 以往是年纪小,被迫读书,这从几岁学到十几岁,终于把该学的都学完了,自此离开那须得时常枯坐的书房,天高海阔任他飞了,现在又要他回去读书?这跟送他上刑场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你这么个小天才,现在去弃商从文,指不定三年后就是荣登榜首的状元郎了。”秦月瑶笑道,话虽这么说,不过她倒也觉得君修远不适合做学问。 这人的确头脑聪明,不过是个喜欢闹腾的性子,让他跟那些学子文人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话,只怕要把他给闷死。 而且秦月瑶还发现,在这古代上私塾读书识字,学习明理是一回事,研究诗书文章,做学问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前者学得不深,寻常有条件的人家都会送孩子们去,这后者可就是深入研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了,不仅要有天赋和对做学问的热忱,还得有毅力和吃苦的决心。 君修远便是有天赋,却是志不在此,何况虽然平日相处起来对人性子随和,可他在生活上其实是个挑剔还有些娇气的贵公子,苦读这种事情,真不适合他。 “本公子都是陛下钦封的承恩侯了,爵位加身,还考状元做什么?”君修远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挑眉道,“你要说小天才的话,我可称不上,真正被人称赞为小天才的,另有其人。” “不是你还有谁?你若真不想跟着盛老先生做学问,不如给他另外引荐一个合适的人选,让老先生的心思都落到旁人身上去,你不就轻松了?”秦月瑶手上的活计没停,一边建议到。 “这主意不错,不过那人也不是个做学问的料,”君修远抬手捋了捋他压根就没有的胡须,故作深沉地思考了须臾,侧身凑到秦月瑶身边,“云深不是挺喜欢读书的吗?他不是还挺喜欢他家顾叔叔的吗?让他跟着他顾叔叔的老师做学问,他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本王的儿子,本王自会寻了最好的人来教。” 秦月瑶还没答话呢,就听得身后响起阴恻恻的声音。 转头就见着一身玄衣的墨冥辰站在他们后面,没戴面具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你若是想给云深换个先生,回头本王便去请几个学识渊博的大儒名家回来给你们挑,那盛先生定居滨州,你难不成还想把我儿子送到滨州去念书不成?” “我们只是随口说说的,”秦月瑶见他那眉头皱得都可以夹铜钱了,知道他生气的不是给云深换先生这句,而是前头那句,她缓声道,“云深前几日才跟我说,他不想去书院上学,想跟着你学呢,他说你教的比其他所有人都好,讲一遍他就什么都懂了。我知道你事忙,不过那孩子如今是越发崇拜你了,什么都想跟你学,等得你有空闲的时候,还得多指点一下他才好。” “真的?”墨冥辰抿了抿唇,问道。 “你若不信,自去问他便是。”秦月瑶笑道,云深的确说过想跟他爹学文学武,不过也没想到不去上学的地步。 不想上学的,是她家那个醉心学医,想跟着她外公和荀大夫学习的女儿。 不过把话说得夸张些,能换了她家醋王展颜的话,也不算过分的。 墨冥辰听到这话,眉目便也终于舒展开来,点头应了以后多去指导云深的事情。 秦月瑶见他这般,便笑着将手边码好的一小碟肉馅蛋卷递到了墨冥辰面前,“忙了一上午该饿了吧,宴席还有一会儿,你们先吃点蛋卷垫垫肚子吧。” 墨冥辰这般独自过来,没穿官服,没戴面具,想来今天是不去曲水台上赴宴的了。 墨冥辰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也只是笑着接了她递过来的盘子,心情颇好地去旁边给自己和君修远拿碗筷去了。 第658章 不知去向 第658章 不知去向 墨冥辰今天心情不错,乘车回京后,他并没有把鬼白押送进宫,只是让白辰谨先将人关在了郡王府的地牢里,等着擅长易容的白师傅从南山斋过来之后,不管鬼白对自己的脸做了什么,都可叫他现原形。 沈妍清今日在宫中亲自更换布防,他进去看了片刻,也没有将抓到鬼白的事情说出来。 夏家之事有他和百里无忧的搀和,已经让墨冥轩焦头烂额,现在鬼白被抓,将会是一颗能把墨冥轩将死的棋子,墨冥辰可不想将这样重要的棋子拱手让给别人。 不只是墨冥轩的事情有了进展,昨晚他们在逍遥王府的时候,百里无忧还真差人将阿兰留下的信物送到摄政王府去了。 这其中有一份阿兰留下了一份血书,尽述了当年之事。 当初就是琼儿引荐阿兰去见许柔嘉的,那是在黑风寨之事的一年多前。 许柔嘉当时找上阿兰,只是想跟她打探墨冥辰的情况。 许柔嘉似乎是真心喜欢墨冥辰,即便是时常能见面,许柔嘉还是会隔三差五地找了阿兰去,也不问些要紧的事情,就只问问墨冥辰这两天都在做些什么。 因为问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许柔嘉每次给她的赏钱还十分丰厚,日子久了,阿兰对许柔嘉也越发没了戒备,到后来不仅问什么就答什么,有时候还会按许柔嘉的吩咐,暗地里帮她做些事情。 当初在黑风寨,墨冥辰奉旨急行离开后,阿兰本是该领命将石屋里的女子带回永安王府安置的。 阿兰当晚便传信回京,将此事告诉了许柔嘉,第二天一早便接到了许柔嘉传来的命令,让她杀了石屋里的女子。 阿兰也曾想过依照许柔嘉的吩咐动手杀人的,毕竟她也明白,从一年多前答应给许柔嘉递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是个叛徒,这日后能倚仗的,只有那准王妃许柔嘉。 可是,真要下手的那一刻,她却又迟疑了。 她终归是自小就跟在越贵妃身边伺候的,不管是越娘娘还是王爷都待她不薄。 从前许柔嘉让她做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不会伤及王爷和越娘娘。 可今次之事便不同了,这姑娘与王爷有了肌肤之亲,已是王爷的人了。 她倒也不是心念墨冥辰待她不薄,不忍动手,而是因为知道墨冥辰十分护短,怕她若是真杀了这个女子,有朝一日此事泄露,墨冥辰会大动肝火。 而且她私心里其实也并不完全信任那个说是已经将她当做自己人的许柔嘉,若是日后许柔嘉反咬她一口,她更是无从辩驳。 所以阿兰最后并没有动手杀人,不仅没有杀人,还苦心设计,将这件事情隐藏得很好。 她一边传信回京,告诉许柔嘉自己一定会办妥此事,还将黑风寨的石屋里好生布置了一番。 另一边又将墨冥辰的身份告诉了醒来之后惊慌无措的秦月瑶,还告诉她王爷很快就会来迎她进京入府,在此之前,要她严守这个秘密,以免给自己和家人招来祸患。 阿兰在黑风寨和庆云镇都多留了几日,眼看着秦月瑶被衙差带回庆云镇,看着她被领回家去,确认她没有吐露半个字后,阿兰还特意去了一趟庆云镇的县衙,将先前记录了秦月瑶档案和口供的文书都毁了。 阿兰回了京城后,便是许柔嘉问起,她也只说自己下手杀人的时候,那姑娘还没有醒过来,便也没有问出身份,后来她还特意在黑风寨多留了几日,本是想查明那姑娘的身份,却也没找到半点结果。 许柔嘉那个时候还是信任她的,加上再往后墨冥辰在晋北出了事情,他们都忙着去顾晋北战事和墨冥辰的生死了,便也将这个插曲抛诸脑后了。 阿兰自己也没有想到,沉寂了小半年后,许柔嘉会突然再想起这件事来。 这血书是阿兰那日服了许柔嘉赏赐的那碗莲子羹后,发现情况不对,特意匆忙留下的。 除却血书,里头还有当年许柔嘉飞鸽传书给她的,让她动手杀人的密函,和一枚玉锁片。 阿兰留话说,那枚玉锁片是秦月瑶的贴身长戴之物,当年她特意让秦月瑶留了这个信物,骗她说日后王爷会派人凭此信物来娶她。 说来也巧,那枚玉锁片不是旁的,还正好就是威远侯府里出来的东西。 墨冥辰虽然还不知道秦月瑶当年是如何被秦家收养之事,可那枚玉锁片上的云纹里,暗嵌着慕家的家徽,想来应该是当年容怜带着秦月瑶逃出威远侯府后,留在她襁褓里的了。 墨冥辰昨晚拿到了这些东西,本是想着大半夜去找秦月瑶,告诉她这件事的。 只是到了秦记酒楼,被君修远和盛老先生他们那么一打岔,反倒没来得及说了。 眼下溜到这花厅的后厨来,边吃着东西边瞧着秦月瑶在一旁忙得热火朝天,他倒也不急着说了。 拿到玉锁片是件好事,不过他给秦月瑶带来的,可不全是好消息。 且先不说那许柔嘉和阿兰当年做下那般不可原谅之事,墨冥辰瞧着,这玉锁片该不只有这么一片。 这种样式的长命玉锁做得分外别致,他先前给两个孩子订做长命锁的时候,也见过相似的三片合成一枚的玉锁。 这一枚云纹镶嵌家徽的,应该是打底的一片,这上头至少还该有一枚镂空雕花纹的,和一枚刻下父母或是族中长辈寄言的锁片,上头还会在孩子出生之日刻下孩子的生辰八字,并且在孩子白天的时候,再刻上孩子的乳名,然后会再请玉匠将几枚锁片用银箍或是金边闭合起来,这个长命锁才算是真正做好了。 容怜当年是在孩子出生后就带着她离开威远侯府的,中间那枚玉锁片上,应该只有父母对孩子的寄语,最多还会有孩子的生辰八字。 比起这枚只有家徽的玉锁片,中间那枚可能有慕绥寄语的显然更能证实秦月瑶的身份。 这本该合成一枚的三片玉锁片,一片当年落到了阿兰手里现在终于拿了回来,另外的两片却不知是在秦家,还是早已不知了去向? 第659章 我说错什么了吗? 第659章 我说错什么了吗? 外面的雨一直不停,这最后一日到关宴的宾客们便也比前两日少了许多。 曲水台上来的官员也少了,多的都是这次新科新晋的进士官员们。 少了前两日的拘束,午宴时顾文彬甚至都没有回曲水台上去,而是请了自家兄嫂一起,在花厅陪盛老先生同席。 君修远躲不过也要去陪同,便干脆叫了桑璟舒和秦月瑶一起上桌。 这盛老先生要评菜了,两位掌厨不在怎么能行? 这一桌子上除了他们几个,还有秦月瑶受了君修远委托,特意请来的谢元溪和两个梅苑的画师。 花厅里还有前两日也都来过的客人,今日是特意为着这秦记酒楼的宴席过来的,前两天都只是吃到两位掌厨精心准备的佳肴,今日看到两位掌厨被请出来同席,大家这心里头高兴,当着面一番夸赞后,还说要与他们小酌几杯,畅谈一下这些菜肴里含着的诗情画意。 本来是庆贺新科进士们荣登仕途的关宴,今日这花厅里头倒像是专门给秦月瑶他们准备的私宴一般了,就连那炙手可热的状元大老爷都受了冷落。 这么好的宣传机会,君修远怎么可能放过? 他本就觉得自己在酒楼最忙的时候急匆匆去了览碧城,没能好好帮上忙,实在是心里有愧。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自然是要卯足劲了地为他们的雅园大肆宣传一番。 桑璟舒和秦月瑶在桌旁与盛老先生评菜,君修远端了酒杯与花厅里众文士笑言周旋,几个人各有各的热闹,唯独站在厨房里的人,瞧着外面的情形,又开始心气不顺了。 墨冥辰站在厨房门里的一片阴影里,那脸色都快跟遮掩了他的阴影一样黑了! 他本是发现自己今日居然没有要事需要处理了,忙里偷得了闲暇,特意悄悄跑过来陪他家夫人的。 毕竟先前秦月瑶即便是忙得脚不沾地,还每日都会在他忙完出宫的时候乘车去给他送饭,接他回府。 他念着她这份好,想过来陪她吃吃饭,聊聊天。 却不想也就刚刚在厨房里的时候说上了几句话,现在他们全都跑到花厅里赴宴吃饭去了,就是不带他! 说什么他身份尊贵,出去了害怕吓着一众文客。 何况他今日推说有事,不能到曲江园来赴宴,现在若是突然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流觞阁,若是叫其他官员撞见,终归不妥。 墨冥辰因着身份被那两个人嫌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今天这次偏是叫他最为恼火气闷! 他身为摄政王,出现在为平民白衣摆设的流觞阁宴席上是不妥?外头那个举杯喝酒,跟桑璟舒他们谈笑正欢的帝师顾修撰跑到这里来就妥当了?! 眼看着那些文人墨客在与君修远笑言之际纷纷离席往盛老先生他们所在的那桌去敬酒,直接将秦月瑶他们都挡了个严实,墨冥辰越发觉得索然无味,叹了口气,转头便往厨房的后门去。 那个一碰到生意上的事情就能转瞬把他抛诸脑后的女人现在是指望不上了,他冒雨四处奔走了一早上,眼巴巴地过来,没成想最后居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阿辰,你这是要去哪儿?” 墨冥辰刚走到厨房后门,就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墨冥辰心中一动,压了想要扬起的唇角,转头看向从花厅进来的秦月瑶,挑眉淡声问:“你不是要听盛老先生评菜吗,跑厨房来做什么?” “外头还在下雨,你要出去也得带把伞,可别淋湿了染风寒。”秦月瑶也没答他的话,只是顺手抄起了靠在墙边的一把油纸伞,几步走到墨冥辰面前,把伞递给他。 “……”墨冥辰神色一顿,本还以为她是特意撇了宴席上的人,进来找他的,却不想找是来找了,可不是来陪他的,居然只是来提醒他出门要打伞的? 墨冥辰垂眸盯着脸上波澜不惊的秦月瑶看了须臾,最后眉头一拧,什么都没说,也没去接她手上的伞,拂袖大步就迈出了后厨,迎着冷雨往流觞阁外去。 早知道她今天事忙,他就该留在府里喝酒赏雨,闲适自得,又何必巴巴地跑到这里来给自己找不自在! 墨冥辰才走出去几步,后头的人就撑着伞急追了上来。 秦月瑶本只是想逗逗他,却不想这人真生气了,她忙跟了上来,一手拽住了墨冥辰的手臂:“你走错方向啦,我们要去的是王大厨他们那边!” “你要去找王大厨,自去便是,本王在此也只会碍事,还不如回府。”墨冥辰压着嗓子沉声道,想把手抽出来。 秦月瑶堆了笑,认真道:“别介啊,谁说你只会碍事了,我有件顶要紧的事情正想求你帮忙呢,你要是走了,谁来帮我?” 她一只手紧紧拉着墨冥辰的手臂,另一只手高举着油纸伞想给他遮雨。 墨冥辰本还想跟她再摆摆谱,可瞧着她这费力为他撑伞的动作也怪累了,终是轻叹了一口气,接过了她手里的伞,还伸了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好将她严实地遮在伞底下。 “你要我帮什么忙?”人都揽进怀里了,墨冥辰的语气都跟着和软了下来。 “我在王大厨他们那边的厨房里炖了一盅鸽子汤,都炖了一早上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想请你帮我消灭掉。”秦月瑶依在他怀里,笑着说道。 察觉到墨冥辰的手因着她的话瞬时松开,秦月瑶忙一把拉住还没来得及从她腰上抽回去的手,随即挽了墨冥辰往王全他们的厨房那边去,“那是我特意给你炖的,你昨天忙了一夜,今早还冒雨出行,一会儿可得多喝点祛寒解乏。” “你就要我帮这个?”墨冥辰对于她这解释依旧不甚满意,带着几分不情不愿地跟她往前走,“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过来?” 他是快到饭点的时候才过来的,她明明说那鸽子汤是一早炖下的,怎么又成是特意给他炖的了? “我也不确定,只是想着我早早地炖了,你要是今日有空来了曲江园,能喝上一口也是好的。”秦月瑶笑着说罢,仰头发现墨冥辰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第660章 你想赖账? 第660章 你想赖账? “没什么,眼花了而已,”墨冥辰收回了目光,打了伞护着秦月瑶往前走,“最近府上的人来找过你吗?” “府上的人?”秦月瑶微微一愣,当下没有明白过来他到底指的是府上的哪些人? 最近摄政王府上住着的人挺多的,不过不管是越四爷还是王府上其他的人,她每日早出晚归,也不曾见过。 “我听说越四爷前几日突然染了恶疾,一病不起,他到底生了什么病?”想到越家,秦月瑶不由得有几分好奇。 这事她是听流苏说的,流苏如今住在酒楼里,偶尔也会回从前待的别院去看望绿绮,那原本住在摄政王府的越四爷一家早被墨冥辰安排去了别院,那边现在管事的是绿绮,前两天流苏抽空过去,可没少听绿绮抱怨。 “最近京城天干物燥,大概是上火了吧,母妃遣了太医每日过去看着,你就不必为他操心了。”墨冥辰挑了挑眉,无所谓道。 “我能为他操什么心,只是想着他这次帮秦记酒楼担保,出钱又出力的,临到最后却因病来不了答谢宴,怪可惜的。”秦月瑶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 墨冥辰虽不愿多说,可她也猜得到越四爷这病来得这么蹊跷,必定跟她那晚和墨冥辰说了刺杀之事有关。 真算起来,秦月瑶其实觉得这件事她本来也不亏。 越四爷的人刺杀不成,反倒叫他们抓住了把柄,得了承办关宴的资格不说,还坑了他八百两银子。 先前本还觉得没能和周大人合作有些遗憾,可若是当初在淮阳城和周大人谈成了,他们也赶不回来办关宴,雅园的事情也不能这么快敲定下来,更别说还正好碰上了刘雪松师徒,让桑璟舒拿了天下第一厨的名号不说,还又顺道又坑了逍遥王两千两银子。 现在他们不仅淮阳城的生意照做,览碧城那边也很快就能开张了。 李三全这次去淮阳城的时候,她特意嘱咐了要他先跟留香坊的东家提他们和越家有点过节。 那留香坊的东家看着一副憨厚模样,却不想还有些来头,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没有迟疑,还当即亲自修书一封送回了京城来,只叫他们万事放心,还感念他们这般坦诚,他日后也不会藏虚弄假,两家日后必定会合作愉快。 这般一对比,周大人那怕事的性子,还真不是个称意的合作伙伴。 “明晚的答谢宴,你和阿远都要去?”墨冥辰听她这般说,又想起一事来。 这关宴是各大商家出资为新科进士们庆祝的盛典,关宴结束后,按照惯例,进士们明日会摆宴款待为关宴操持忙碌的各大商家,以作答谢。 “这次答谢宴订在了浮香岛,我还没来得及问过君公子,”秦月瑶顿了一顿,“你也觉得不妥吗?要不一会儿劝劝他,让他别去了,我过去就好。” 她本以为君修远会留在览碧城不回来,所以先前也没写信跟他提这件事情。 既然是宴请所有商家,君家必然也是要去的,君修泽那日亲自送酒过来,挑衅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而且这宴席还订在了浮香岛,不止是君修远,她还想着晚点问问桑璟舒,若是他不想去,便让她和刘子期他们去赴宴就好了。 “你们下了血本办这场关宴,若是不多带点人去答谢宴上吃点回本,岂不是亏大了?”墨冥辰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想问问,你们去赴宴,是可以带家眷的吧?” 以君修远的性子,那般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必然是为着葡萄酿的事情心里窝着火,现在只怕念着盼着要去见见君修泽呢,若是不让他去,他还不得翻天了? “家眷?”秦月瑶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外公说他明天要搬家,不耐烦去凑热闹,云深和云薇明天也开学了,他们两个这一个多月都快玩疯了,我打算让他们留在家里收收心。” 墨冥辰俊眉一蹙,步子一顿,一把拉得秦月瑶也停了下来:“你在京城的家眷就只有他们三个了?” 秦月瑶愣了两秒,恍然大悟后又摇了摇头:“秦家虽然名义上算是我的家眷,可是福生明天要去,必然会带了秦家人一起的,至于慕侯爷,他都不认我,哪里算得上是我的家眷?” “……”墨冥辰紧盯着秦月瑶看了几秒,猛地将手里的伞塞给了她,扭头就走。 这人到底是故意想气死他,还是真的就打心眼里没把他当她的家眷了?! “哎,你怎么又走了?”秦月瑶终于憋不住笑了,急忙又追过去拉人,“你想去你就明说嘛,凭咱们俩的关系,你说了我怎么会不带你去呢?” 憋了这么多天,她这才终于报了那晚在马车上的仇了! “你爱带谁去带谁去,本王跟你算什么,就怕跟你去了,你不好和旁人解释我们的关系。”墨冥辰拂袖一把避开了秦月瑶的手,步子更快了几分。 “这还有什么不好解释的?你是我两个孩子的父王,是我的夫君,”秦月瑶见他是真生气了,眼瞧着拦不住,干脆丢了伞,一把将人拦腰抱了,“怎么,婚书都换了,聘礼都下了,你还想赖账不成?” 墨冥辰被她一把抱住,听到那一声“夫君”,便也不走了,却依旧沉着嗓子道:“想赖账的怕不是本王,是有些平日嘴上说得好听,临到有事就把本王忘得一干二净的某人吧?” “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接到帖子的时候我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的,但是又怕你觉得不方便……”秦月瑶站在墨冥辰身后,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听着他那还带着几分怒意和不满的语气,心中颇有几分忐忑,想了想又道,“我错了,你要怎么样才不生我的气嘛?” “真知道错了?”墨冥辰叹了口气,沉声问。 背后的人点头如捣蒜,想起他看不到,忙又应了一声。 “想让我消气?”墨冥辰又问了一句,听到她应声,顿了一顿,“答应我三件事,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第661章 不是不乐意 第661章 不是不乐意 因为下雨,今天过来的游人少之又少,王全他们给宴厅里的两桌客人上了菜之后,几个人便都围在厨房里的小桌边吃饭了。 “我还说一会儿给你把汤盅送过去呢,”王全刚端了盘炒好的菜,转头就见着从雨幕里进来的两个人,笑着道,瞧见他们被淋湿的狼狈模样,愣了一愣,“怎么打了伞还淋成这样?” 王全放了手里的菜,忙叫秦立帮着去找几张干净的帕子来给他们擦水。 “我们看这流觞阁外的雨景不错,便冒雨欣赏了一番。”墨冥辰笑着接了秦立递过来的帕子,替秦月瑶擦了擦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没想到这雨中漫步当真别有情致,月瑶觉得呢?” “不错,”秦月瑶一手夺了他手里的帕子,一边擦一边开口,听得墨冥辰轻咳了一声,她话头一顿,憋了几秒,才又开口,“夫君说得极是,妾身最喜欢和夫君雨中漫步了。” 那两声“夫君”故意拉长了调子,听得墨冥辰眉开眼笑,也听得旁边的几人身子一抖,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除了王全和几个帮厨,其他几个皮影班子里过来帮忙的伙计从前也常见着摄政王出入酒楼,那个时候他们常听得秦掌柜喊摄政王,喊王爷、喊阿辰还有喊墨冥辰的时候都有,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喊摄政王夫君。 喊得那叫一个情意绵绵,听得他们只打冷颤。 秦月瑶察觉了王全他们诧异的眼神,撇了撇嘴,将手里的帕子塞给了墨冥辰,挽了袖子往灶台边去:“夫君都淋了两趟雨了,还是赶紧去烤火烘干衣服吧,我去熬点姜汤驱驱寒。” 刚刚还觉得墨冥辰被她逗生气了,结果到头了她越想越觉得,这老脸厚皮的人哪里是真跟她生气,分明就是挖了个坑等着她来跳。 墨冥辰哄她答应的三件事里,第一件就是让她以后不管人前人后,都只能叫他夫君。 在一起这么久了,人前她都喊他王爷,私下里多是跟君修远他们一样唤他阿辰,夫君这个称呼,她还真没叫过几次。 这般骤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唤他夫君,简直是太太太羞人了! “你们还是快去烤衣服吧,我去熬姜汤。”王全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终于回过神来,忙抢在秦月瑶前面去洗姜熬汤。 那边秦立已经找了火盆捡了几块烧得正旺的柴火进去,又贴心地端了两个小板凳过去,招呼他们赶紧去烤烤。 秋日雨凉,这里又没有干爽的衣服给他们换,不快点烤干,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秦月瑶见状,也不忙活了,抹了袖子坐到了火盆旁,认真烤着被雨水淋湿的衣服。 “瞧你这不乐意的小模样,是你自己答应的,又不是我逼你的。”墨冥辰坐在她身旁,瞧着她毫无表情的小脸,笑道。 “我不是不乐意,我是……”秦月瑶剜了他一眼,话到后来,细如蚊音。 墨冥辰将她囫囵低语的最后几个字听了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我早已是夫妻,我唤你一声夫人,你叫我一声夫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好害羞的?” 比起叫他阿辰,墨冥辰是真的更喜欢听她称自己夫君。 王爷和王妃那说的是身份,阿辰这个称呼虽然也亲切,可他自小就被玩伴和亲友们这么叫着,哪有夫君这个既彰显了他们的关系,有显得亲密的称呼来的好? 可惜了他家夫人平素胆子虽大,却是个在他面前极容易害羞的人,往日也只是在闺房里能听到她这般叫两句。 今日终于让他逮着个机会,日后听她天天人前人后这么喊他,这人生简直不要太美满了。 秦月瑶听他说得这么大声,咬了咬牙,彻底没话了,低下头去继续烤衣服,这脸上被那烧红的炭火一照,越发觉得烫了。 “王爷说得对,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自己人面前,秦掌柜也别这么害羞了,”王全拍姜下锅后,又笑眯眯地将炖了鸽子的小火炉端到他们跟前来,“这是秦掌柜早上特意过来为王爷炖的,我们一直守着火呢,等我再给两位添几道菜,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王全也是个娶妻生子的过来人了,平日在家里头,他家那位要么连名带姓地喊,要么就喊他当家的,夫君这样的称呼,他们更多的都是在戏文里头听到。 现在瞧见他们平素大大咧咧,毫不拘泥的秦掌柜露出小女儿情状,这般唤摄政王,光听着都觉得心痒。 “外头一会儿还有席面呢,王大厨赶紧去吃饭吧,我们不饿,晚点我随便做几道菜吃吃就行了。”秦月瑶见王全也来打趣她,抬眸挥手让他赶紧吃饭去。 “也对,秦掌柜早先就盼着王爷过来,说王爷这几日太过操劳,想要给王爷好好补补,这鸽子汤炖好了,必然是要亲自下厨做几道好菜慰劳王爷的。”王全笑着说罢,十分听话地回桌边吃饭去了,把这小角落留给他们小两口。 “原来你还一直盼着我过来?”墨冥辰笑了,拉了凳子又挨近了几分,“这么想我的话,怎么也不让人给我带个信,就凭我们的关系,你若是……” 秦月瑶羞愤欲死,一口截断了墨冥辰的话:“你若是还想有饭吃,最好就乖乖闭嘴烤衣服!” 说归说,秦月瑶烤了一会儿衣服后,还是起身挽袖利落地炒几道墨冥辰爱吃的菜,张罗着给他开饭。 这都过了饭点了,刚刚她就听说墨冥辰为着昨日小皇帝遇刺之事一直从昨晚奔忙到今早,先前在那边厨房里就吃了小半碟蛋卷垫肚子,现在应该是饿极了的。 秦月瑶布好了碗筷,与墨冥辰一起在火盆旁吃饭。 她刚刚在花厅那边借故溜了,比起在那边好吃好喝地赴宴应酬,还是现在这般两个人围坐在小桌旁,吃些家常小菜更叫她觉得舒心。 等得两人吃完了饭,秦月瑶也没在这边多留,打算回花厅那边看看盛老先生他们的宴席进行的怎么样了? 才刚和墨冥辰撑伞出了厨房,没走多远,就见着秦立从后面追了上来。 第662章 半途而废 第662章 半途而废 “秦掌柜,下午我能去花厅那边帮忙吗?”细雨里,秦立有些忐忑地问,“我今天练了很久的直切,不会再犯错了。” 秦月瑶愣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早上不留在花厅,是因为怕犯错?” “我……”秦立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子,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我资质不好,从前也没有做过这些,但是我会用心练的,一定不会再给秦掌柜添麻烦了。” 虽然说好了先学几道菜,可他从前只跟他爹学过做饼,和面和剁馅儿都全靠力道,昨天真在厨房里帮忙,他才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刀法都掌握不好。 本来厨房里就忙,他在那里什么都不会,每次都要秦掌柜手把手地教,还要时刻盯着看着,不像帮忙倒是更像添乱的了。 秦掌柜虽然说没关系,让他慢慢来,可是他自己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本来他们一开始就好心帮了他许多,这学菜和收徒的机会是他硬求来的,昨天在厨房里见识了两位大厨的手艺后,他发现秦掌柜答应教他,比起想要那馅料的食谱,只怕也是好心居多。 王大厨后来也说了,他们收徒都是要看天赋的。 他就怕自己真不是学厨的料,有连点基础都没有,害怕在秦掌柜身边犯错太多,惹了她嫌弃,还会成为累赘。 “不管是什么手艺,刚开始学哪有不会犯错的。”秦月瑶垂眸看了他须臾,缓声道,“你下午也别去花厅了,去揽芳阁给你流苏姐姐打下手吧,她的基本功是我和桑大厨教的,有什么不会的,你多问她就是。” 想来桑璟舒说得不错,她昨天的确是念叨得太过了,严重打击了这孩子的自信心。 其实比起秦立,流苏学厨之前基础功差多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都不像这两天这么忙,酒楼厨房里还有那么多厨师,流苏在里头学的时候,大家得闲都会指导一下,这学习氛围要比昨天好太多。 秦立抬头瞄了秦月瑶一眼,认真道:“秦掌柜放心,我会好好学基本功的。” “秦立,”秦月瑶见他转身要往揽芳阁去,开口叫住了他,“不管学什么,一开始都很难,尤其是厨艺这些考验基本功的手艺,你把基础练扎实了,熬过了开始不断犯错的时候,以后就学得快了,不要因为这点困难就泄气,半途而废知道吗?” 秦立重重地点了点头,俯身朝他们作了个礼,又转身跑了。 “哎,你倒是打把伞啊!”秦月瑶见他冒雨跑得飞快,喊了一句。 听得那孩子扬声答了一句“没关系”,跑得头也不回,秦月瑶叹了口气。 她转头瞥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墨冥辰,挑眉问:“你笑什么?” “秦掌柜这教导人的话倒是说得好,只是放到自己身上,就……”墨冥辰眉眼含笑,淡声道。 “就怎么了?我告诉他的,都是我身体力行,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秦月瑶挑眉,轻哼了一声。 想当年她跟外公学厨艺的时候,也就十来岁的年纪。 她虽然喜欢学厨,可练基础功还真不是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她还不是含泪咬牙练过来的,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手艺。 “身体力行?我记得你先前一直在跟流苏学绣活吧?”墨冥辰音调上扬,笑意更甚了。 前阵子在酒楼还能见她没事的时候抱着一筐针线跟着流苏学,从宁州回来之后,她屋里现在连根针都找不到了。 前几日墨冥辰还想哄她再给自己做条腰带,结果他夫人说太麻烦了,当场掏了银子让他自己去铺子里买,花样随便挑。 “这不一样,我学针线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又不是想要以此谋生。”秦月瑶撇了撇嘴,嘴硬道。 她先前学跟流苏学针线,只是想亲手做点东西送给墨冥辰,自从缝好了那条腰带后,对此就兴趣缺缺。 他们手上有银子,想要什么花样都能到成衣铺子里买,实在不行还可以去绸缎庄和秀坊订做,她还费心学那劳什子做什么?有这时间,不如多钻研一下厨艺和发财致富之道。 墨冥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顿了顿又道:“那你学的心法和功夫呢?” “我最近不是忙嘛……”说到这个,秦月瑶更心虚了,讪讪笑道,“再说了,心法学不好也不全赖我,外公那种教法一点不适合我。” 秦月瑶想起这事就觉得郁闷,姜长离那样意识流的教法,她是真听不懂,每次都要云深给她讲解翻译一下。 云深现在倒是越来越适应姜长离的教学模式了,可这孩子也不是个好老师,有些东西,他能听明白,可讲解得也不清不楚的。 她也是怕自己这么一知半解地练习,哪天练得不对,来个经脉逆行什么的,绝世神功没练成,反而伤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秦月瑶想了想,突然道:“要不你教我吧?你也像教云深那样教教我,指不定我也能像他一样,突然顿悟,学得飞快呢。” 云深一开始也听不懂姜长离教的,后来是听了墨冥辰的指点,才慢慢适应的。 他都能教会儿子,教教她也是可以的吧? “想跟我学?”墨冥辰俊眉一挑,眼中多了一抹玩味。 秦月瑶瞥见他的神色,当即后悔了:“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夫人想学,为夫自当倾囊相授了,”墨冥辰见她满眼警惕,只一本正经道,“只是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这教授的方法也就不一样了,回头我给你量身定制一套方法,你可得老老实实地按着我说的来学才行,不能因为觉得难,就半途而废了。” 秦月瑶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这前面几句她倒是先前也听外公他们这些习武之人说过,尤其是这心法内功,因着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这修习领悟之法也多有不同。 只是这后头两句,秦月瑶怎么听怎么像是个坑。 要是这会儿她一口答应了吧,回头不就得任他摆布了? 可要是不答应,自己就真像半途而废了,她刚刚才夸了口,怎么好这么快就打自己的脸? 第663章 更主动些 第663章 更主动些 好在从王全他们那边到花厅的路不远,秦月瑶也没当即应下墨冥辰的话,借着要去里头席面上看看,飞快遁走了。 墨冥辰看着那跑进花厅的人,笑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被他诓骗的次数多了,现在是越发警惕了。 不过今日得她应了三件事,他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秦月瑶回来的时候,花厅里的宴席已经结束了,午宴撤下后,桌上又换了茶盏,众人此刻正在品茶叙话。 盛老先生这会儿都没和顾文彬他们说话了,一门心思都落在了君修远身上。 “人各有志罢了,盛老先生不必强求。”君修远被他绕了半天,差点给绕进去了,一眼看到进来的秦月瑶,就跟看到救星似的,苦笑着答了一句,马上转头朝秦月瑶招手,“秦掌柜快来,盛老先生刚还跟我们夸你呢。” 君修远现在就差没扑上去抱住秦月瑶喜极而涕了,若是她再不过来,这里只怕是要开始和拜师酒了。 游说工作被打断,盛怀先只觉有几分可惜。 他看得出君修远聪慧,若是静得下心来,是个读书做学问的好苗子。 更重要的是,虽然差了许多年岁,却算是意气相投,品味相当,若能结伴同游,实在是一桩乐事。 秦月瑶见盛老先生对君修远这般执着,因着苦劝不得而愁眉苦脸,笑着微微摇头。 要她说,想让君修远跟他走,其实容易得很,只需得跟君修远说别处有大钱可赚,这人保管立马收拾行装,一刻都不耽搁。 她这一来,几人坐到一处,这话头又落到了做菜上。 比起昨晚,今天这一桌子菜倒是颇得盛老先生欢心。 不止是菜品好,这会儿与秦月瑶聊起她看过的那些前人留下的食谱食单,盛老先生更是觉得如觅知音。 “老夫先前还觉得奇怪,怎么仲渊上次回去跟老夫要了那么多本食谱,原来都是帮秦掌柜寻的?”盛老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看了一眼邻桌正与桑璟舒和一众文人说话的顾文彬。 仲渊是顾文彬的字,也只有家中亲人和与他关系亲近的文友和老师会这般叫。 “先前晚辈想研究一下前人的食谱,特意请了顾大人帮晚辈寻几本来,却不想那些原是先生的收藏,先生留在上面的批注见解独到,晚辈受益颇多,在此谢过先生了。”秦月瑶忙起身朝盛老先生作了个礼。 顾文彬当初回乡祭祖的时候,特意给她搜罗了很多食谱回来。 先前她便觉得奇怪了,原以为那些书是顾文彬在滨州书斋里买的,可看了之后才发现,上头不仅有顾文彬的批注,还有另一个笔法苍劲的字迹。 顾文彬该是回来的路上偶尔翻看后批注一二,评的多是文法遣词。 另一个批注却不止是评文,还有评注其中内容的。 “那些书留在老夫这个不懂厨艺的人手上,只能作闲事打发时间之用,能让秦掌柜受益,才真算物尽其用了。”盛老先生笑着道,看向秦月瑶的眼里更多了几分慈爱,“倒是难得见仲渊这般上心,老夫那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这终日埋头苦读,性子都给学得有些木讷了,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秦掌柜还要多担待些才是。” 那些食谱里多是他收藏的孤本,往日都被他当宝贝似的放着。 顾文彬上次回乡祭祖后特意去拜访他,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把他的食谱全诓走了。 问他要来干什么,这孩子只说是帮朋友讨的,却又咬死不说这朋友是谁。 顾文彬跟在他身边学了几年,自己这学生是个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能叫顾文彬这般费心帮着寻食谱,还让他这般遮遮掩掩不肯说,想来他跟这位秦掌柜的关系必定不一般。 盛老先生也不是个喜欢探人八卦的人,可顾文彬是他的爱徒,两人关系亲近,他早将顾文彬当自家孩子看待了。 这自家孩子的事情,他便也不免多上几分心了。 “顾大人性子随和,待人宽厚,任谁与之相处都如沐春风。”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正与众人笑谈的顾文彬,倒觉盛老先生这话有些奇怪。 顾文彬虽然性子静,可与人相处的本事,真不比八面玲珑的君修远差。 别的不说,秦记酒楼的伙计,还有皮影班子的人跟他熟了之后,都分外喜欢这位顾大人。 君修远本还想留了秦月瑶在这里给他挡了盛老先生的盛情相邀呢,这会儿一听盛老先生这话,觉得有些不对。 他挑眉瞥了一眼厨房,忽然道:“秦夫人刚刚不是说王爷找你有点急事吗?他今日特意过来陪你,你可别叫他等急了。” “他不是……”秦月瑶愣了一下,瞥见君修远跟她使眼色,这才恍然大悟,离席起身朝盛老先生作礼告罪,“实在抱歉,晚辈与我家夫君有些私事要处理,便先告辞了,先生还请在此宽坐,晚点晚辈再来与先生讨教一二。” 盛老先生颇有几分疑惑地看了看君修远,又看向秦月瑶,笑着点头:“秦掌柜既然有事,便先去忙吧,这撰文之事老夫自会放在心上。” 本以为这秦掌柜和顾文彬之间还有点什么故事呢,却不想自己竟然是猜错了? 秦月瑶又与桑璟舒他们作礼告辞了一番,便转头往厨房里去了。 墨冥辰这会儿其实都没在厨房了,刚刚他说去墨香园那边有点事情,送了她进来之后便走了。 只是若不是君修远开口,她一时还真没听出盛老先生这话里头的意思来。 这般一想,倒也难怪墨冥辰先前不高兴了。 她虽然从没想过遮掩他们的关系,也没想去招惹旁人。 可因着顾及墨冥辰的身份,在这京城里头,除了熟识的人,她也不曾主动跟别人提起过他们的关系,也只是有人问起的时候才会解释。 如今看来,自己这般也的确不妥。 他们这都要成婚了,墨冥辰忙着在外大肆宣传此事,她也该更主动坦诚些了。 第664章 是想护着你 第664章 是想护着你 最后一日晚上也没有酒会,晚宴后,天色还未暗下来,雨也未停。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离去,曲江园里各处也都在收拾打扫。 秦月瑶他们比前两日走得晚了些,打扫了宴厅,又忙着将带来的锅碗瓢盆一一装车。 墨冥辰下午去了墨香园,晚宴后便和百里奕一起走了,托人来给秦月瑶递了口信,只说明日赴宴时来接她。 “想什么呢?”君修远抱着一罐葡萄酿上马车时,正好见着在车上等他的秦月瑶托腮看着外面的雨幕出神。 “君家前日就让人送了几大坛去酒楼了,你又何必现在跑去跟他们讨要?”秦月瑶转头看见君修远怀里那玉罐装着的深红葡萄酒,有些奇怪又有些好笑。 刚刚他们都准备走了,君修远瞧见君家的人来拉剩下的酒,又特意跑回去,本还在想他是去找君家麻烦呢,却不想没一会儿自己抱了罐酒回来。 “这个不一样。”君修远拍了拍怀里的罐子,唇边的笑怎么看怎么阴险。 他也没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换了个话题:“这关宴办得也算圆满,你这愁眉苦脸的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答应了阿辰一件事情,”秦月瑶心思也没真在那罐酒上,蹙眉看着君修远,“我怎么想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跟我提那样的要求?” 眼下马车里就流苏和他们两人,外头驾车的也是月照,秦月瑶便也没什么顾忌。 她先前自作自受被迫答应了墨冥辰三件事,前两桩都是玩闹之举,这最后一件她虽应了,却怎么都没想明白墨冥辰为什么要这般。 “你们俩能不能适可而止一点,本公子是觉得没什么,但是你也该照顾一下流苏他们的情绪不是?”君修远撇了撇嘴,颇为嫌弃道。 自从回京之后,这两个人是越来越过分了! 从前局势未定,越娘娘没有松口,他们还知道遮遮掩掩。 如今墨冥辰自己让人出去大肆宣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就算了,这两人凑到一起成天卿卿我我,打情骂俏,这会儿墨冥辰都没在呢,她还要来跟他们讨论那厚脸皮私下里跟她提出的无理要求? 他是觉得没什么,虽然那个收了他玉佩之后,回去忙着为国效力的人十天半个月都没个音讯,可他也乐得自在。 但是这儿还有流苏和月照他们呢,这样没个停歇地秀恩爱,他们能不能考虑一下这些单身少男少女们的感受? 流苏正在擦拭她的宝刀,听得君修远点名,也没抬头,唇角掖了笑,刀擦得更勤了。 “你乱想什么呢?!”秦月瑶神色一怔,捏拳想揍人,“我说正经事呢,我不好问他,怕他多想,可这事我自己想不明白,你得帮我分析分析。” 做菜赚钱的事情她在行,可是牵扯到墨冥辰身份,还有朝政上的事情,她就真不太能绕得过弯来了。 那些个门道,别说君修远了,只怕流苏知道得都比她多。 君修远听她这般说,也敛了戏谑的神色,问她是什么事? 秦月瑶放低了声音:“是让云深和云薇改姓换户籍的事情,阿辰说想先缓缓再办。” 给孩子们改姓的事情,她先前也想过。 以前孩子们没有爹,所以是跟她姓的。 如今爹找到了,她和墨冥辰也要大婚了,这一家人入了王府,孩子们自然是要改姓墨,认祖归宗的。 这事她本是想着,该是等大婚之后再办。 可如今墨冥辰说的缓一缓,是说大婚后也不急,最快可能也要等到她有了身孕再说。 怀孕这种事情,她本也是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只是在烨火教的时候,姜琳就跟她说过,她因着去年那次落水,伤了身子,没有及时调养,如今身体里寒重,本就不易有孕,再加上她家那位还中了奇寒之毒,多少会有些影响,想要有孕,两人只怕都要好生调养一两年才行。 她知道墨冥辰这般说,定然是有他的顾忌。 毕竟他虽早已封王,终究还是皇族,这其中必是有许多寻常不能比的难处。 可她又觉得这般拖着,是不是委屈了两个孩子? 虽说就她家两个孩子那性子,一个懂事必然是不会介意等上一等的,另一个心里头惦记的东西多了,只怕根本就不在意。 “他没和你说为什么要缓?”君修远微微一愣,顿了一顿才又开口,“这般的确是委屈了你们,尤其是两个孩子,只是他有此考虑,也是迫不得已。” 墨冥辰有此决定,只怕是跟近日朝中发生的事情有关。 墨冥辰那个人,不确定的事情他不会说,忤逆之言他也必然是不会说的,所以才只与秦月瑶提了,却没有解释。 可这事若是不解释清楚,很容易叫人产生误会。 秦月瑶虽说当场没问,可现在不也在这里百思不得其解么? 君修远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默了须臾,才缓声道;“阿辰早已封王,这膝下子嗣按说早已算是旁支,日后云深作为嫡长子,也只是承袭他的王位,跟宫里头那把龙椅没什么关系。 这事若是放在先帝还在时,自然是轻而易举,顺理成章之事。可眼下朝局不同往昔,咱们的陛下年岁尚小,离亲政和大婚都还有近十年之久,若是在这十年里,朝中生变,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皇位阿辰必然是……” “君公子!”君修远还未说完,一旁的流苏听他这话,吓得忙出声阻止。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叫旁人听去了,不止是他们,连同王爷他们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这还在外头呢,你快别说了,我知道他自有安排,也信他若非不得已,必然不会委屈了孩子们,这事咱们便不要再提了。”秦月瑶也吓了一跳,忙伸手合拢了车窗,低声道。 也怪她自己先前多想了,只是这事关系到两个孩子,她也是怕这般拖着,日后入了王府,两个孩子会因着这事受委屈。 可她也该替墨冥辰多考量一二,尤其是在昨日发生了行刺之事,陛下虽然有惊无险,可这件事情只怕没那么容易就结束了,以墨冥辰的身份地位,必然会受此事影响。 君修远见她们这般,撇了撇嘴:“我这都还没说完呢,他想将改姓之事往后延,其实也不是为自己考虑,而是想护着你。” 第665章 换点体谅和怜惜 第665章 换点体谅和怜惜 不管墨冥辰日后会不会不得已坐上那个皇位,云深和云薇是他的骨肉,给自己的亲骨肉正名入族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像那逍遥王墨冥轩,府里妻妾成群,生了一对天家姓的孩子不说,这几年那些沧海遗珠找上门来,他还不是有一个任一个,哪次不是礼部和户部并着内庭给他上下打点。 那专管皇室宗族事务的内庭宗正还专门给逍遥王在族谱上留了一大片,就等着给他还未找回来的孩子们正名。 以往墨冥轩让自己的孩子认祖归宗,都只需得写道折子,朝上走个过场,最多被先帝骂几句,第二日就什么都办好了。 可墨冥辰就不一样了,从他去岁还朝开始,朝野上下就把他盯得死死的。 那群大臣管天管地,最喜欢管的就是墨冥辰的婚事。 满城权贵,个个都想把府中待字闺中的女儿往摄政王府塞,就连各州各郡的官员和贵胄们都将自家女儿当礼物往摄政王府送,邻近的几个小国还曾想送公主来,那阵仗,跟送自家女儿入宫选妃也没什么分别了。 君修远没有见过先帝留下的那道钦点墨冥辰摄政监国的遗旨,那道遗旨在墨冥辰回京前都放在太和殿,后来也就百里无忧和沈妍清还有内庭宗正看过,钦封墨冥辰的圣旨是小皇帝新下的。 不过君修远猜测,那道遗旨上,不止有让墨冥辰摄政监国,还有在墨文璟大婚亲政,拥有皇嗣之前,立墨冥辰为储君的旨意。 毕竟先帝当初虽然狠心舍了墨冥辰在夜北,可他也明白,若是墨文璟出事,这大齐江山交到墨冥辰手里,总好过被墨冥轩夺了去。 墨冥辰没有夺位之意,只一心想护着墨文璟等他长大。 可有着这层关系在,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宫里头那位太后娘娘,对于墨冥辰认子立嗣之事,就不会像从前对待墨冥轩那么随意了。 墨冥辰如今虽在京中散播传言,说秦月瑶是他的发妻,两个孩子自然也是他的骨肉。 可传言无需佐证,若是现在想让两个孩子改姓换户籍,入族谱祭宗庙,那他就得将当年的实情在朝上摊开了。 君修远考量着,墨冥辰想将此事暂缓。 一来是因为当年黑风寨之事,人证物证难寻,毕竟阿兰已死,黑风寨里还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那个如今远在西域的风行云。 二来,深挖六年前的事情,对秦月瑶来说也是一个折磨。 他当初为着墨冥辰,在庆云镇将六年前的事情仔细打听了一遍。 那秦威当初是如何将怀有身孕的秦月瑶打得半死,还有那些街坊四邻这些年如何唾骂秦月瑶的,这些事情他只是听着都觉得愤懑。 若是现在要翻出来,到时候不仅要传了秦家人作证,秦月瑶怕是还要一遍又一遍地去回忆讲述当年的那些细节。 这对于她是折磨不说,万一百里无忧他们从中找到了什么由头,直接将矛头指向秦月瑶,怕是要生出更多事端来。 秦月瑶听了君修远的话,默了许久,轻叹了一声:“这般说来,他有此决定,原是怕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去啊。” 君修远叹了口气:“自还朝之后,他做事越发谨慎了,尤其是在跟你有关的事情上,都是处处小心,他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护住你和孩子们,只是这件事情他许是还没想到对策,眼下时局多变,他便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不止是现在,其实早在秦月瑶进京时,或许更早的时候,她和两个孩子只怕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他们在京城里大半年来都相安无事,还能活得这般风生水起,墨冥辰不知在暗地里使了多少劲,才将他们护得这般周全。 墨冥辰虽然平日里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可遇到这些要紧的事情,他从来都是只做不说的。 眼下他力排众议要娶亲纳妃,偏墨冥轩又在这档口上出事了。 夏家的案子君修远虽然只知道个大概,也听说墨冥轩在刑部都快将这件事情给撇清了,可这次是墨冥辰和百里无忧联手要对付墨冥轩,只怕他这次去宁州,就算不是一去不回,回来要应对的也不是轻松的局面了。 太上先皇只有三子,先帝去了,他们若真扳倒了墨冥轩,墨冥辰日后便更是众矢之的了。 君修远也是想着墨冥辰今后活得更是身陷水深火热,要步步为营,实在是太辛苦太可怜了,所以今日借着这机会,替他将那些不好意思自己说出来的话,好好跟秦月瑶说上一说。 就算不能给他邀功,帮他多换几分怜惜和体谅也是好的。 秦月瑶托腮想了一想,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等得回了秦记酒楼后,又让月照回王府去瞧瞧墨冥辰在不在府上。 月照聪明地领悟了他们秦夫人后头没说的那句话,拍胸脯保证若是主子没有要紧事的话,一定把他请过来。 君修远见此,唤了流苏,拉了荀大夫,说是要去看他们新买的宅子。 那宅院离奇秀坊不远,姜长离和荀大夫下午才从那边回来,这会儿见君修远朝他们挤眉弄眼,也没多问,干脆连孩子们也一起拐走了。 秦月瑶本是听了君修远的话,想要好好跟她家惯喜欢闷不啃声的王爷谈谈心聊聊天,亲切友好地表达一下关心和谢意。 这会儿墨冥辰还没来,酒楼里的人就全跑了个没影。 她在屋里等了一阵,侧头瞥见挂在架子上的衣裙,心念一转,起身换衣服去了。 这套裙子她就前天穿过一次,本是想换下来之后还给丹阳公主的,结果丹阳公主非要塞给她。 先前有落月她们帮忙,穿起来倒是十分利索,这会儿只剩她一个人了,秦月瑶琢磨了半天,才终于穿戴整齐。 本着要做足全套的精神,秦月瑶还勉为其难地坐到了妆台前,自己捣鼓着化了个淡妆。 秦月瑶这都梳妆打扮好了,又捧书等得快要睡着了,才终于听到外头的敲门声。 她精神一震,忙起身整理好了衣裙。 “楼里怎么没人了?”墨冥辰敲了两下便推门进来了,本还诧异怎么这么晚了楼上院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待得看到迎过来的秦月瑶,俊美一蹙,“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第666章 笨死算了 第666章 笨死算了 “嗯?”秦月瑶还没来得及开口,听他这么一问,脸上堆的笑凝了一下,“我没打算出门啊。” 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雨,她出门做什么? “不出门?那你大晚上的穿成这样做什么?”墨冥辰神色一顿,看着她那一身衣裙,眼里不满的情绪十分明显。 秦月瑶的性子他可清楚得很,若非要出席什么重大正式的场合,她素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穿。 这套衣服,是前日她和丹阳公主去马球场上拜会梁夫人的时候穿的。 既然不出门,这么晚了还换这么一身衣服,是在琢磨明天答谢宴上穿什么? 穿什么都好,绝对不能穿成这样! 一想到前日马球场上那些过分直白的目光,墨冥辰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秦月瑶被他问得噎了一下,这大晚上的,整个酒楼里就他们两个人,她穿成这样,还能做什么?! 她意图这么明显,谁知道这人不知哪根筋没搭对,那脑袋里现在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是这副表情。 “我穿给自己欣赏的不行啊?”秦月瑶撇了撇嘴,扭头就往里走。 秦月瑶走到了妆台前,一屁股坐下之后,就开始卸自己头上的钗环。 她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自己捣腾成这样。 本是想让墨冥辰惊艳一把,结果这人一见她的神色就奇奇怪怪,而且绝对跟惊艳搭不上边。 秦月瑶盯着镜子里咬唇气呼呼的人,这心里头越琢磨越觉得泄气。 她原本对自己这张脸还是十分满意,充满自信的。 樱唇巧鼻,眸动若水,肤白如雪,媚而不妖。 便是这大半年常在厨房忙活,年纪也比不上那些十六七岁的青葱少女了,可她底子好,加上平日虽不爱上妆,却也注重保养,这张脸也被她护得极好。 不敢说自己倾国倾城,可也没差到让墨冥辰见着会露出那般不满的神色吧? 说起来,在一起那么久了,她还真没听墨冥辰认真夸过她长得漂亮。 便是在白石村第一次打照面,这人看她的眼里出了警惕之外,也不见其他神色。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人家毕竟是王爷,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别的不说,就他身边那群男男女女,各个都是品貌出众。 在一起这么久了,秦月瑶从前也没介意过这种事情。 可今晚她精心准备,结果闹了这么一出,这小性子便也上来了。 发髻拆了一半,她越想越郁闷,也不拆了,捧了脸直盯着铜镜里的人影看。 “怎么了?是谁又惹我家夫人不高兴了?”墨冥辰还没搞明白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在门口愣怔了几秒,才跟进了里间,见她坐在妆台前盯着镜子不说话,走到了身后笑着柔声问,一边继续替她拆发髻。 “你真是……”秦月瑶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人依旧是满眼的不解,她咬牙开口,还没说完就被头上的痛刺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哥你轻点啊!” 秦月瑶抬手拍开了墨冥辰捏着簪子的手,自己把那跟头发缠在一起的簪子取了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墨冥辰悻悻缩了手,瞧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我不太懂这些,手太笨,夫人多担待些。” “笨死你算了!”秦月瑶将银簪丢到了妆台上,低声骂了一句,被他那灿若明霞的笑一晃,自己也忍不住扬了嘴角,“这么晚才过来,没耽搁你办什么要紧事吧?” 她这是瞎气什么呢?不管墨冥辰怎么想,她自己都已经捞到了这么一个大帅哥,还有钱有势会疼人,怎么算都是她赚到了! “夫人传唤就是最要紧的事情,”墨冥辰倚在妆台边,垂眸看着替自己散发的秦月瑶,“月照说你找我有急事?” 他下午去找百里奕谈一些朝事,顺便试探了一下许柔嘉之事。 两人这一谈,从曲江园一直聊到了回京,之后又去了茗香楼。 与百里奕分别的时候天色已晚,便也没有过来,怕打扰了她休息,却不想回府后就见着守在秋水院的月照,说秦月瑶找他有急事。 他心里挂着的事情多了,这会儿瞧着这情形,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月照说的急事,到底是什么? 秦月瑶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着叹了口气:“我还真有桩事想和你说说,你等我一下。” 昨天燕娘和她提的事情,她先前还真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墨冥辰说。 刚刚见君修远他们跑得飞快,这店里难得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她本是有心干一番大事业,还以为今晚大概又没空说这事了,不过眼下既然都这样了,聊聊天商议一下对策也是好的。 墨冥辰应了一声,便也没再说话,只是靠在妆台旁看着她。 一头盘成髻的青丝散落了下来,烛光之下,更衬得那张俏面肤白如雪。 这般静静地看着,墨冥辰才发现了她脸上细微的不同。 白嫩的颊上染了淡淡的桃色,小巧精致的唇要比平日更红艳勾人,眉若柳黛,额间还贴了花钿,让那双秋水萌动的眼更添了几分妩媚。 玉颈纤长,再往下,薄纱半遮半掩之间,亦可见肤白若脂。 墨冥辰便这般看着,越看越觉有些口干舌燥。 “阿辰?夫君?!” 神思纷飞间,猛然听得有人唤他。 “嗯?”墨冥辰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复而才垂眸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去洗漱换身衣服。”秦月瑶喊了几声才得他应声,见他眼神恍惚,只当他大概是困了,拢了头发从桌边站了起来,要去打水洗漱。 墨冥辰看着往外去的背影,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今晚这般装扮是为何了! “你……”薄唇动了动,却是怎么都问不出来,眼见她都拿了架子上的盆子要开门出去了,墨冥辰咬了咬牙,暗叹了一声,也只是起身跟了上去。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难怪刚刚她一脸的不高兴! 现在好了,时机过了,气氛没了,他真是该笨死算了! 第667章 七成把握 第667章 七成把握 墨冥辰听了秦月瑶说燕娘与她商议之事后,便将百里无忧告诉他的也都说了。 燕娘说当年襁褓里的玉锁片只有两片,秦月瑶在黑风寨弄丢的,正是当年被阿兰拿走的这片。 这玉锁本该有三片,现在燕娘手上还有一片,想要知道那片是三片里的哪一片,还要等他们全部拿到之后才行了。 容怜当年将玉锁留在孩子身上,想来就是为了给孩子留一份日后相认的信物。 可这三片里缺了一片,也不知是原本拿出来的时候就少了的,还是这其中又有什么变故? 墨冥辰的推测更偏向后一种可能,因为按姜琳所言,容怜当年带了孩子离开威远侯府,是想送孩子去烨火教的。 秦家捡到的孩子,是放在木盆里顺水漂下来的,不管是谁这般做的,容怜当年离京后都该遇到了变故。 墨冥辰第二日早朝后,便派人离京去查探了。 先前他们的调查一直都只是围绕着秦家搬到庆云镇以后,如今有了这一条线索,他便派人将那东川河上游发生的事情都查一遍,想来定能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今日有答谢宴,酒楼也没有开张,除了要去赴宴的两个掌柜和几个大厨外,秦月瑶给其他人放了个假,还出钱让崔二组织了其他伙计还有皮影班子的人去游园玩耍。 先前她本是说关宴这三天要给帮忙的伙计们多加工钱的,可大家都推辞不要,秦月瑶便给他们换了一个福利。 淮阳城的酒楼要开张了,她要把李三全留在那边当掌柜。 雅园那边她还打算先带几个愿意的帮厨和伙计过去,也好帮着带带新人,加快磨合。 跟丹阳公主开的游泳馆里也得有厨子,除了流苏外,弥雅也会过去待一阵子。 这样一来,秦记酒楼里反倒也需要新招人了。 她现在把员工福利做好些,也好多吸引些踏实肯干的人进来。 秦月瑶难得睡了个懒觉,醒过来却也没觉得这一觉补足了精神,昨晚被折腾得几近昏厥,她现在不仅腰酸腿软,还饿得前胸贴后背,连下床做饭填饱肚子的力气都没有。 本想就这么赖在床上等午后那个将她害成这样的始作俑者过来接她赴宴顺便拯救一下她,偏总是有人不让她安生休息。 流苏早间过来,把门敲得震天响,秦月瑶被迫起床开门,吃了流苏做的早饭后,才终于回了点血,坐在大厅里听流苏汇报新宅里一行人的动向。 君修远昨日听说白辰谨也要入伙,今天一早便和荀大夫一起找他这个生意伙伴去了。 姜长离送了两个孩子去书院后就没回去,说是要去拜访旧友,也没说到底去了哪里。 那宅子秦月瑶还一次都没去过,刚听流苏描述了一下里头精致如何好,装修有多豪华,就又听到了敲门声。 这次来的是丹阳公主,昨日她也没去关宴,跑去夕岳山别院里张罗打点,今天是来跟秦月瑶商议开馆之事的。 丹阳公主有心等她们的馆子开起来之后,就交给秦月瑶全权打理,自己去览碧城小住一阵,顺便帮秦月瑶盯着点雅园里的事情。 两人一早约好了一月之期,待秦月瑶到时候去览碧城一个月,将那边打点妥当,就回来交接。 所以这几日她安排着,准备带秦月瑶先见见那些从前与她交好的贵妇和小姐们。 秦月瑶拖着疲惫的身躯,听这丹阳公主的安排,只觉头昏脑涨,心里不住感叹赚钱真是太不容易了! “梁夫人已经将她那些娘子军都送到本宫府上了,还特意问了给她治心病的事情,你真有把握治好她?” 秦月瑶托腮撑头,想了想:“要是梁夫人信任我,愿意配合的话,我有七成的把握治好她这恐水症。” 心病还需心药医,那日秦月瑶特意没讲怎么治,其实是因为想要让梁夫人不再怕水,还真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法子,不过是循序渐进地让她接触水,慢慢克服心理的恐惧罢了。 她那日一口保证能治好,一来是因为她看梁夫人也不是怯懦胆小的性子,而且治病的意愿十分强烈,只要梁夫人信任她,愿意配合的话,想来应该能成;二来当着那么多潜在客户的面,她要是不把话说满了,这生意怎么做? 不过现在在丹阳公主面前,她便也不需得藏掖,这能不能治好,关键在于梁夫人会不会配合,她是真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 “七成?”丹阳公主挑了挑眉,倒也不以为意,“你打算怎么治?” 梁夫人的这毛病,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七成把握已是过半,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秦月瑶刚要开口跟她解释一下这暴露疗法的步骤,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回又是谁?”秦月瑶愣了一下,看着跑去应门的流苏,没有动。 敲得这般有礼貌,必定不是店里的伙计,也不是他们的熟人。 她本以为今早能躲闲休息呢,却不想这事情还一桩接一桩地找上门来。 流苏也没将门完全打开,只拉开了一小个缝隙,她跟外头的人言语了两句后,便又合上了门,转身回了桌边,神色有些古怪:“师傅,威远侯府的侯夫人过来了,说有事与夫人相商。” 流苏先前一路跟着秦月瑶去宁州,虽然后来没去南泽,可也是去过烨火教,又一起回来,是知道威远侯府跟秦月瑶的事情的。 “要不我去把她们打发走吧?”流苏见桌边两人都是一愣,小声道。 虽说月照就在后院,可姜老爷跟王爷都不在,流苏怕柳絮衣上门闹事。 “她不是被慕绥困在院里静心思过吗?这么快就放出来了?”丹阳公主瞥了一眼门口,有些奇怪。 自秦月瑶他们回来之后,她就留意上了威远侯府内宅里的事情。 前阵子慕绥整顿内宅,跟柳絮衣大吵了一架后,就让她在院里静思己过,不得出门,连前几日的关宴都只是慕绥和慕雪歌去的。 “慕侯爷对他这位侯夫人又敬又爱,哪里会真为难她?”秦月瑶撇了撇嘴,颔首示意流苏去开门,“侯夫人既然有事,我们便且听听她想说什么吧,这青天白日的,她还能当场吃了我不成?” 第668章 侯府家事 第668章 侯府家事 “说得对,若是避之不见,反倒叫人觉得咱们是怕她了,”丹阳公主拍桌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瑶丫头别怕,她若敢乱来,本宫护着你。” 秦月瑶也跟着站了起来,有些好笑地扫了丹阳公主一眼。 就她那金尊玉贵的小身板,若真动起手来,还指不定谁护着谁呢? 流苏回头瞥了一眼丹阳公主那一副要挽袖子打架的架势,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将门拉开,请了等在外面的人进来。 柳絮衣今日是趁着慕绥去了西郊大营,偷偷出府的。 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婢女不说,穿得也不打眼,可便只是一身素色锦裙,发间没有半点珠玉点缀,可那眉眼间依旧是盛气凌人,派头十足。 她本是摆了一张神色清冷的脸,却不想这里头除了秦月瑶,还有丹阳公主。 柳絮衣神色一顿,踏进门来,俯身先与丹阳公主见了礼。 “听说侯夫人与我有事相商,莫不是想到我们酒楼承办宴席?”秦月瑶等那主仆二人跟丹阳公主行了礼,才抿唇笑问,“实在不巧,秦记酒楼这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被订满了,慕二小姐的送亲宴,咱们怕是做不了,侯夫人还是去找别家吧。” 她对慕绥多几分礼敬,那是因着渣爹虽渣,却终究是她的长辈,离开烨火教的时候,她娘偷偷嘱咐过她,若是外公动怒,到京城后忍不住想动手,还要她劝着点。 便凭着这一点,秦月瑶也知道,她娘虽说早与慕绥情意两绝,这辈子也决计不会再踏入威远侯府半步,可那心里头还是顾念几分当年的旧情的。 可她对慕绥客气,不代表她会给威远侯府里的其他人好脸色。 尤其是跟前这位,秦月瑶是真觉得杀了她报仇解恨都算便宜她了,可紧盼着叫她活得生不如死才好。 柳絮衣都还没有开口,被秦月瑶这话一堵,脸色瞬白。 一双手在袖里收紧,用力得指节生疼。 这话不偏不倚,正好戳到了她心头的痛处。 若不是为着女儿和亲之事,她今日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秦掌柜误会了,我今日过来,是有点私事想与秦掌柜谈,”柳絮衣抿唇默了须臾,才忍气开口,她抬眸看了一眼站在秦月瑶身旁的丹阳公主,“这是侯府家事,可否请公主殿下暂避一二?” 她是威远候的正妻,还是先帝钦封的诰命,因着从前与越娘娘交好,在这京城贵妇中的地位非比寻常,所以她对丹阳公主虽遵礼数,可实际上却并不如旁人那般敬她怕她。 她不了解秦月瑶,可这丹阳公主惯来是个牙尖嘴利的,还素来与雪歌不和,若是叫她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指不定又要搅和。 “流苏今早新做了点心,她这段时日手艺见长,殿下要不去后院尝尝?”秦月瑶看向丹阳公主,笑着道。 丹阳公主侧头看了秦月瑶一眼,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便也只是笑道:“侯夫人若真有事,可得快些说,本宫跟三弟妹晚点还有要事相商,可耽误不得。” 临待转身离去,还不忘了在秦月瑶耳畔小声嘱咐了几句,这才往后院去了。 她倒是有心想凑个热闹,可想想这柳絮衣悄悄找上门来,谈得必然是见不得人的家事,有她在场,柳絮衣也不好开口,倒不如匀了空来,反正回头说些什么,秦月瑶也不会跟她藏着掖着。 秦月瑶请了柳絮衣在桌边坐下,也没急着开口,只唤了流苏给柳絮衣上茶。 她到现在依旧没有猜出了,这柳絮衣的来意到底是什么? 既然猜不到,便也索性不猜了。 秦月瑶捧了热茶,坐在桌边静静看着对面神色从进门后再没舒缓过的柳絮衣,等着她开口。 柳絮衣从进门后就一直在打量秦月瑶,当初在汇春园一见,她便因着秦月瑶这副长相而心惊肉跳。 尤其是后来还听说慕绥去墓园掘坟,她这心中就更是忐忑了。 直到从慕绥口中知道了一切,她这心里就一日都没有安生过。 当年姜琳生产,慕绥十分重视,她算计许久,花了大力气才除掉了一个孩子,却从未想过,这后头还有个漏网之鱼。 当年姜琳院里伺候的人,即便不是她安插的,也都被她买通了。 偏只有那个随姜琳入府的大丫鬟容怜油盐不进,她本是想等处理了姜琳后,再将那祸患一并除了,却不想便是拖了那么一时,便让自己那天衣无缝的计划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若是换做从前,她或许还会害怕。 毕竟慕绥当初对姜琳是真有情,若是那个时候他知道了这一切,别说自己这侯夫人的位置,只怕这条命都会没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这些年柳家对慕绥助益良多,便单凭她那个在西境屡立战功的儿子,慕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这不,就算是见到了姜琳和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就算是心里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慕绥回来后,也不过是痛斥了她一顿,将后宅那些与当年之事有关的旧人一并杖毙后,便也解了恨,遇到紧要的事情,还依旧会听她一句劝。 只要慕绍衍还是驻守西境的大将军,慕绥便会一直护着她这个侯夫人,秦月瑶便也进不得威远侯府。 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根本理都不会理会这个姜琳生的孩子。 柳絮衣默了须臾,唤了身后的婢女,将一叠纸送到了秦月瑶面前。 “这是房契,这些铺子,都是姜琳当年的嫁妆,她这些年一直抱恙无法亲自打理,我便替她代管一二,我听侯爷说她想让侯爷将这些铺子都交给,今日便亲自将这些给你送过来,也省得侯爷再跑一趟。” 秦月瑶垂眸看着桌上的一摞房契地契,挑了挑眉,还真一张一张翻看了起来。 先前贺管家就跟她细数过威远侯府名下的铺子都有哪些是她娘的,那日见慕绥迟疑,她本还想着若是威远侯府不还,他们要自己动手拿呢,却不想柳絮衣居然亲自给她送过来了。 柳絮衣见她一张接着一张看得认真,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却见秦月瑶从契据上抬了头。 “这不太对吧?”秦月瑶挑眉看向柳絮衣,“怎么没有灵芝堂的?” 第669章 贺她新婚之喜 第669章 贺她新婚之喜 这一摞契据里面,有各个铺面的房契,也有京郊农庄的地契,可所以铺子的地契没有拿出来,农庄里的房契和佃户们的租约也都没有。 除却这些缺失外,里面半张灵芝堂的契据都不见。 这灵芝堂是姜琳当年嫁妆里的大头,姜长离当初置办的时候,花了大价钱,铺子买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如今灵芝堂在京城算得上是最大的药铺医馆,坐诊的大夫也颇有名望,每日的进项是其他铺子不能比的。 本还以为这侯夫人硬气呢,却不想临到头居然还给自己留了个最赚钱的? 柳絮衣神色一怔,她预想过秦月瑶的各种反应,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灵芝堂虽也是姜琳当年带进府的,可二十年前那里遭了场大火,里头的东西全都烧没了,不管是那新起的高楼还是里头的药材都是这些年侯府和柳家添置的,若非侯府精心打点多年,也不会有今日这般景象,那铺子也算得上是侯府的产业了。”柳絮衣顿了顿,才又说,“那里也就一张地契还算是姜琳的嫁妆,你若想要,回头我让账房折了银子,侯府多出一倍价,与你买了地契可好?” “多出一倍价?”秦月瑶托腮笑看着柳絮衣,将手边的一摞契据往前推了推,“侯夫人今日过来,除了想跟我买灵芝堂的地契,还有旁的事吗?” 早在看到这摞契据里少东少西的时候,她便知道柳絮衣今日过来不是好心来送还嫁妆的,这后头怕还是有条件要提。 不管是什么,她都不会答应,现在与柳絮衣谈灵芝堂的事情也是多余,倒不如让她开门见山说个清楚。 “我……”柳絮衣侧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又看了一眼站在秦月瑶身旁的流苏,默了默才开口,“这些铺子和农庄可以给你,不过有个条件。” 柳絮衣顿了顿,抬眸见秦月瑶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我想请你跟摄政王说说,再缓一缓雪歌的婚期。” 这个“请”字,她说得十分不情不愿。 她是威远侯府的侯夫人,往日里多的是求她办事的人,很少有这般有求于人的时候。 更何况,她现在求的,还是姜琳的女儿。 虽然隔了那么多年,可再看到这样一张脸,想起当年慕绥因为姜琳冷落她这个正妻之事,柳絮衣便觉心中愤懑难当。 可是,如今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办法。 慕雪歌是她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娇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当初听说要远嫁西域的时候,她虽知此事对他们大有助益,这心里却也跟油煎火燎似的。 那个时候她帮着慕绥劝慕雪歌妥协,是因为婚期还远,也见那西凉王是个人物,慕雪歌嫁过去不算委屈。 可谁想西凉国局多变,风行云那一去连王城都没进,就这么败了。 如今的西凉王年迈且病重,慕绥曾说会在婚期到之前设法让西凉王位再次易主,可谁成想他们这边在谋划着,西凉却突然上书,要慕雪歌早嫁,还是去冲喜的! 慕绥往日也是宠着慕雪歌的,慕绍衍更是将他这个嫡亲妹妹当做掌上明珠,柳絮衣本以为此事慕绥会坚决反对,却不想前两日慕绥从关宴回来,竟然已是应下了这件事情。 这还不是让她最揪心的,在听到女儿哭诉说慕绥竟然让她此去借机攀上西凉宰相褚子木的时候,柳絮衣不仅心如刀绞,还对慕绥彻底心灰意冷了。 什么样的父亲,会眼睁睁看着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儿远嫁一个病怏怏的糟老头的同时,还教唆女儿去勾引旁人? 柳絮衣到那个时候才明白,在慕绥眼里,最重要的是权势,为了揽权,便是连亲生女儿都可以牺牲。 “这是国事,不可妄议,侯夫人还请慎言。”秦月瑶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她倒是没想到,柳絮衣会为着这件事来找她。 先前在曲江园听到这事的时候,秦月瑶觉得解气又好笑。 墨冥辰不常与她说起朝中事,不过慕雪歌和亲的事情,她还是大概知道的。 要说这事本也是威远侯府自作自受,若不是那慕小将军自作主张当初迎了风行云上朝觐见,便也不会让风行云当众提出和亲之事。 当初墨冥辰提出让慕雪歌和亲,一来是恨慕绍衍那自作主张之举,二来也是想摆脱慕雪歌的纠缠。 威远侯府当初若是真不舍女儿远嫁,大可极力反对,可她瞧着那慕雪歌当初还挺享受这门和亲的美事的,受封公主后在京城耀武扬威,还把丹阳公主好气了一通。 如今喜事变惨事了,又想反悔了? 可若是想反悔,也不该来找她啊,且不说慕绥贵为威远候,在朝中也有威望,便是柳絮衣这个侯夫人不也是人脉广博,不止是越老夫人,就连宫里的太后都跟她交好吗? 求谁不行,偏想来找她给墨冥辰吹耳旁风? 若真要她去吹风,她也必定是煽风点火,让慕雪歌赶紧麻溜地嫁过去的。 求人的话开了头,这后面的说起来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柳絮衣眸子里染上了一抹悲色,凄然道:“你若是愿意帮忙,不止是灵芝堂,我名下还有几家铺子,都可以一并送与你。雪歌她年纪还小,我怎忍心见她这一辈子就这般被糟蹋了,你也是当娘的人了,该是能体谅我这一颗怜女之心……” “怜女之心?”秦月瑶本想一口回绝,起身赶人的,听得柳絮衣这话,她神色一凛,冷冷笑了,“侯夫人现在来和我说怜女之心?你当年也是初为人母,怎就没有怀着那一颗怜女之心,放过我那可怜的姐姐?她才刚出娘胎便遭你毒害,侯夫人当年下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做下那等恶事,终有一日会报应到自己女儿头上?!” 柳絮衣心头一颤,却是沉下了脸,目光徒然锐利,声音都高了几分:“你胡说什么?!姜琳幼女早夭之事,太医院早有论断,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这件事情,慕绥都没有说破,如今也没有证据,她是半点不会认的! “是不是胡说,你我心里都清楚,”秦月瑶看柳絮衣气急败坏的模样,心头腾起的那一股火突然就消了,她挑眉起身,唇畔含笑,朝柳絮衣作了个礼,“侯夫人请回吧,待得下月高阳公主出嫁,本掌柜必当备上一份厚礼,贺她新婚之喜。” 这才是个开始呢,昔年她娘受的那些苦楚和委屈,如今便让她这个做女儿的帮着全数从这位侯夫人身上讨回来才是。 第670章 谁放你进来的? 第670章 谁放你进来的? 秦月瑶刚说罢,流苏便利落地赶人了。 待得合上了大门,在后院吃点心的丹阳公主便领着月照进来了。 刚刚在外头,柳絮衣前头说的话他们没听到,秦月瑶这最后几句却是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还要给慕雪歌送礼?这不是浪费钱么?”丹阳公主抱着盘点心,撇了撇嘴道。 转念想想也对,这么大的喜事,等慕雪歌起行离京那天,她这个当皇姐的,也得好好欢送一下才是。 秦月瑶见丹阳公主转瞬笑得一脸奸诈,唤了月照嘱咐道:“月照,回头你找几个人把威远侯府盯紧了,可别叫慕雪歌临到头逃婚了才是。” 月照领命出门打点去了,丹阳公主见了,笑道:“这事你都不用操心,慕绥都已经妥协了,必然是不会让他这乖女儿逃了的。” 威远侯既然都接旨了,慕绥这阵子必然是会把慕雪歌看牢的,若是远嫁那日他们交不出人,那可是抗旨的大罪。 “慕侯爷妥协了,可咱们这位侯夫人心里还接受不了呢。她若真见不得女儿受苦,最后又真无计可施,只怕会帮着慕雪歌逃婚。”秦月瑶摇了摇头。 刚刚柳絮衣那句怜女之心倒是提醒了她,别的不说,若是这种事情落到她身上,她还真会豁出性命也不会让女儿落入火坑的。 这边柳絮衣从奇秀坊出来,看着长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她顿住了步子。 “夫人……”婢女莲蕊紧跟在她身后,也停了下来,小声道,“夫人,这里不行,要不咱们再去找找旁人。” 她跟在柳絮衣身边多年,是柳絮衣的心腹。 这两日她也是瞧着夫人为着二小姐的事情着急上火,偏侯爷不准夫人出门,夫人每日都只能趁着侯爷不在府上,悄悄出来寻人帮忙。 “眼下我们还能找谁?”柳絮衣冷笑了一声。 能找的她都找过了,那想要进宫求见的帖子还没递进寿康宫就被拦了,沈妍清有意对她避之不见,摄政王府里那位…… 自上次陛下降旨让慕雪歌和亲之后,她跟越老夫人便彻底闹崩了。 如今那位越娘娘还许了墨冥辰娶秦月瑶之事,就怕她也已经知道了秦月瑶是姜琳的女儿。 越娘娘当年与姜琳的交情远胜于她,如今又怎会理会这件事情? “要不,咱们去见见御史夫人?” 听到莲蕊提起许柔嘉,柳絮衣眼中浮了一抹不屑,冷笑出声:“呵呵,你觉得那个对自己父母落罪枉死都不为所动的女人,会有心帮我们?” 若是许良哲还在,她自是可以到国公府寻他想想办法。 可是许良哲当初因为藏金窟的事情落罪流放,这都还没到碧螺岛就惨死在了路上。 许家落难的时候,那位御史夫人除了追到州府衙门去找墨冥辰求情外,什么都没做,许家夫妇惨死,那个当女儿的更是连声冤都没喊,只叫人收敛了尸骨下葬,甚至都没有去送葬。 这样一个对自己的双亲都冷心冷血的女人,能帮她们的忙? 柳絮衣抿了抿唇,终是下定了决心:“莲蕊,你回府告诉雪歌,让她好生休养切莫心急,安心等我回来,有我在,必不会叫她走上那万劫不复之路。” “夫人,你……你这是要去哪里?”莲蕊愣了一下,急问道。 “回星罗宗。”柳絮衣淡淡抛下一句,也不再理会莲蕊,抬步往和威远侯府相反的方向去了。 慕绥薄情寡义,为了权势要舍了这个女儿,可是她做不到! 既然在京中寻法不得,她便也不留在这里坐以待毙了! ………… 烨火教圣宫后空旷的大殿里一片安静,玉案后撑头闭目的女子呼吸均匀,已睡去多时。 骤然听得一旁茶盏轻落的声音,转醒的姜琳睡眼惺忪地盯着手边的账簿:“斩风,换盏甜茶来。” “新煮的白露茶,姜教主尝尝可还和你的口味?”身旁的人淡笑着开口,却不是右护法斩风的声音。 “谁放你进来的?!”姜琳猛然清醒过来,侧目瞥了一眼身旁的人,霍然起身,冷声朝殿外道:“斩风,给本座滚进来!谁让你们放这王八蛋进来的?!” “月余不见,姜教主何故这般大的火气?”阮飞翮见她骤然翻脸,运力掠出去老远,苦笑地看着抓了茶盏要砸的人。 “你还好意思说?!瞧瞧你那女婿干的什么好事,烨火教到底是犯了哪条王法,让他要派兵围守?!”姜琳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甩手就将那盏白露茶连茶带杯子砸向阮飞翮。 她是真要给气死了,在知道秦月瑶在琼竹寺遇险后,她摩拳擦掌地要找星罗宗把新账旧账都全部算个干净。 还没等她打点部署,调齐教众一路杀去星罗宗呢,烨火教就被官兵围了。 在苍南山驻帐扎营的是南陵王手下的军队,说什么南境近日有异动,他们要调整布防,还不许烨火教的人大规模地出入,说是为了南境安危,要他们积极配合。 “这不是调整布防吗?敬亭也是奉命行事,烨火教作为南泽圣教,又是宁州第一大派,这般积极配合朝廷,实乃江湖各派的典范。”阮飞翮侧身躲过姜琳砸过来的茶盏,见她气盛,忙又道,“再说了,调整边境布防是大事,也不是南陵王和镇南将军说了算的,那还得上报审批才行。” 这言下之意,说的是此次围守烨火教之事,虽是贺敬亭所为,却也是得了京城里头的那人同意的。 她要怪,也不能只怪他的女婿,她家那好女婿也脱不了干系! 姜琳愣了一下,更是恨得咬牙,当即便想修书一封送去京城,让她爹和女儿好好收拾一下那个让人围了他们十数日的混小子! 阮飞翮劝到:“孩子们这也是不想你太操劳,星罗宗和越家的事情敬亭一直在查,如今京中也派了人到宁州,待得时机成熟,我们再伺机而动便是。” 墨冥辰和贺敬亭打的什么主意,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南山斋虽然没有被围,可贺敬亭也一早与他说了,今次之事,先理朝廷公案,再理江湖事。 待得他们将事情查清了,就是两派联手踏平了星罗宗,南陵王府和镇南将军府上也不会干涉分毫。 星罗宗与南山斋一样,宗门里多的是与朝中权贵有牵连的人,让贺敬亭他们先料理越娘娘遇刺之事,其实也是先替他们削平了棘手的刺而已。 姜琳叹了口气,又坐回了玉座上。 话虽如此,可如今这般枯等着,她只觉这心里头窝着的火越烧越盛。 “既然我们还动不得,你今日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姜琳撑头看着空荡荡的大门,一边琢磨着她那斩风护法怎么还不进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第671章 画地为牢 第671章 画地为牢 阮飞翮望了一眼殿外,也没说自己在山下被告知不准他进之后,便一路潜行,打晕了外头的守卫和护法才溜进来的,临进门还顺道抢了婢女刚煮好端过来的甜茶。 他挑眉笑了两声:“我来是为着一件喜事,璃儿有了身孕,我来请你到南陵王府赴宴喝酒。” 他家夫人过世得早,青璃这个独女是他一手含辛茹苦带大的,如今女儿有了身孕,他要当外公了,这等大喜,自然是要请些旧友好好庆祝一番。 此次宴席虽在南陵王府,去的却多是他的江湖旧友,他亲自过来请姜琳,也是想将这位烨火教的新任教主,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 毕竟他们两派本是发了帖子,张罗着想要办宴的,结果刚好遇上琼竹寺之事,这英雄宴的事情便也就耽搁了。 姜琳侧头瞥了一眼因着喜事笑得合不拢嘴的阮飞翮,挑了挑眉:“我不去。” 眼瞧着阮飞翮笑意一凝,她复又解释:“教中事忙,我这几日都抽不开身。”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笔在面前的账本上勾勾画画。 倒不是真忙,被南陵王的人围了十来日,她现在都闲得整日坐在这殿里看账本催眠了。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出门而已,便是勉为其难要出门,那也是定是去踏平星罗宗报仇解恨! 阮飞翮看着她在账本上胡勾乱画,默了须臾,突然道:“你才从困了二十余年的牢笼里出来,外头天地广大,可别再画地为牢,将自己又困进另一个牢笼。” 姜琳握笔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顿了几秒,才抬头看阮飞翮:“你什么意思?” “你这样的情况,我从前也有过,”阮飞翮脸上又有了笑,“阿雪去世之后,我曾心灰意冷,枯守在院中月余不出,只觉她没了,外面的事情便都与我无关,只想就这么守着那曾与她共度数载的院子,隐世避人。” 千怜雪虽不是他的初恋,却也是他走出情伤后,明媒正娶真心想要携手相伴到老的人。 奈何天意弄人,成亲不过数载,千怜雪便病逝了。 骤然丧妻之苦,也曾让他这个一派之主一蹶不振。 那次他独守在与妻子共度岁月的小院里一个多月,闭门不出,不理南山斋里的事务,就连女儿和弟子们都不见。 最后是和严斌自京城匆匆回来的墨冥辰让林婉一脚踢开了院门,几个徒弟和堂主好说歹说,死拖硬拽,才将他从那院子里捞了出来。 他是过来人,自是明白姜琳这般骤然大失大恸之后想要封闭自己的心情。 可人不能一直沉湎在过去的悲痛里,何况慕绥那样的人,更是不值得姜琳做出这般消极的姿态来。 “你那是丧妻之痛难以承受,我又没有……”姜琳蹙了蹙眉,话到一半却也没有说下去,只是抬眸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有些失神。 她痛吗?她这心里头是真的痛的。 虽说荏苒二十余年已过,可那二十多年她一直神思恍惚,骤然清醒,当年种种对旁人来说已是遥远,对她来说却恍若昨日。 瑶丫头和她爹在烨火教的时候还好,那时候她不是忙着处理教中事务,就是被一众亲人环绕,热闹得叫她都没空去想那些旧事。 可他们走了之后,这偌大的烨火教顿时变得冷清了许多。 身边清静了,便也总是会忍不住去想过去种种,尤其是她现在还闲得发慌。 她对慕绥早是恩断情绝,只余了满腔的怒和恨,可有时候这恨意要比断不开的眷恋更磨人。 她不仅恨慕绥,恨柳絮衣,恨那些当年害苦了她的人,还恨自己。 恨自己当年的痴和傻,识人不清,错付一腔痴情却害苦了自己和两个孩子还有身边的亲人。 她这阵子一直在想,若是当初没有嫁进侯府做妾,而是在外祖去世后跟父母回了烨火教,那么多的悲剧是不是都可以避免? 这样的想法日日折磨着她,却是无人可诉。 京中常来家书,她爹和她女儿都旁敲侧击几次询问她要不要去京城与他们团聚,瑶丫头前几日送来的信里还说他们打算去滨州一阵子,问她想不想去玩玩? 教中事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有南山斋的帮忙,她这个教主本也不需得日日守在这里,大可以像阮飞翮这般没事到处乱逛的。 可是她自己走不出去,仿佛自己踏出烨火教,再回到亲人的身边,又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伤害一般。 “以其整日在这里盯着账本,倒不如亲自过去瞧瞧,烨火教在宁州那么多铺子,里头埋了多少清辉和明河的眼线,你若不自己去处理,怎么能拔除干净?”阮飞翮见她这般,继续劝到,“再说南陵王府与星罗宗只隔了数十里,你今次过去,我们不正好先去打探一番,日后动手,心里也好有个底。” 虽然二十多年不见,可终归是故交,阮飞翮还是了解姜琳的性子的。 那十二年的光阴在她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凭这位姜大教主从前那跳脱的性子,若真叫她一直留在烨火教里,不出一年,保管要把她给逼疯了。 “既是你女儿的大喜,我这个当长辈的,自然是要去祝贺的。”姜琳默了须臾,敛了眼中的忧色,笑道,“放心吧,别的不说,贺礼保管够分量。” 烨火教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这还要多谢清辉那个大叛徒,虽说坏事做尽,这些年打点姜长离留下的产业却一点都不含糊,比之当年,这烨火教各大铺子和矿场的收成都已翻了几番。 阮飞翮见她应了,笑着道:“酒宴就在三日后,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日会让婉儿来烨火教接你。” 他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林婉一直想来拜会姜琳,她前日刚从南泽回来,这次正好让她与姜琳同行,那孩子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有她陪着,也好给姜琳添份热闹。 阮飞翮说动了姜琳,便也没再多留,出门来朝靠在墙边捂着脑袋,满眼幽怨地看着他的斩风点了点头,点足掠起,飞快地消失在了一片苁蓉的草木中。 交托的事情都办妥了,现在他要去南山客栈享用他家好徒弟让人从京城给他捎来的好酒了。 第672章 我是阿远的家眷 第672章 我是阿远的家眷 墨冥辰午后便乘了王府的车驾来接秦月瑶赴宴,一起带来的,还有一套金线堆绣,花纹繁复的衣裙。 秦月瑶对流苏接过的那套长裙十分不满,蹙眉看着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的墨冥辰:“王爷,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别人身上?” 他喜欢穿一身都融进夜色里的黑衣就算了,为什么她也得穿黑色的?! 虽说领口衣襟旁大片金色的繁花夺目,下头的黑缎都成了点缀,可他们是去赴宴,两个都穿得黑漆漆的,是不是不太好? “你叫我什么呢?”墨冥辰站在大厅里笑得坦然,听到她的称呼,面具下的朗眉蹙了蹙。 见秦月瑶不改口只是瞪着自己,他笑叹道:“只管换上便是,我给你选的还能有错?” 流苏在旁笑吟吟地看着,见秦月瑶不乐意,凑上前来,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真的?”秦月瑶秀眉一挑,古怪地看了墨冥辰一眼,拉了流苏去房里换衣服了。 那衣裙刚叠着只见面上一层,待得流苏展开,秦月瑶才发现只有上头的交领上衣是用的纯黑缎面,上面金线细绣的花团自衣襟一直延伸到两肩,被下头的黑色一压,少了几分富丽扎眼,更添一抹大气。 下面是一条枫叶红间月白的幅裙,两色相间,群幅褶错宛若水纹。 比起一身素黑的沉闷和黑衣红裙的端重,这样的搭配更显灵动。 “这不太对啊,若是玄色也是贵色的话,平日街上不也见着那么多穿玄衣的人,何况夜行衣也是黑的呢。”秦月瑶换好了衣裙,坐在妆台前看着流苏映在铜镜里的身影,越想越觉得被骗了。 “这玄色为贵,不单是贵在用色上,而是说的这衣料,”流苏一边利落地替她梳高髻,一边解释,“这裁衣用的云面锦是宁州御贡,缎面细滑,只染三色,明黄是陛下御用,正红除却帝后大婚外,也可裁作正宫娘娘的凤袍,余下这玄色,也只有皇亲及其内眷可用,像王爷的礼服也是用这料子裁的。” “师傅今日赴宴,在场的除却朝中新贵便是富商贵胄,王爷给师傅选这一身,除却好看外,还可以帮师傅压场。”而且,也彰显身份,告诉旁人她师傅是摄政王的人。 不过他们王爷这点小心思,想来师傅也是明白的,就不用她多嘴言说了。 秦月瑶折袖看了看那光滑的面料,也没再说什么。 旁的不说,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 流苏今日给她梳了一个流苏髻,头上虽只装点了几件玉饰,金绦垂坠,配上一身衣裙,俏丽里还添了几分锐气。 待得妆成下楼,等在大厅里的墨冥辰一见她这打扮,唇角便扬了起来:“夫人这般可堪是秀色掩今古,百花羞玉颜。” 秦月瑶微微抿唇,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这人怎么突然开窍了? “好看吗?”她搭上了墨冥辰伸过来的手,与他并肩出门时,还小声问道。 “国色天香,”墨冥辰柔声笑语,末了俯身在她耳畔轻声又落了一句,“秀色可餐。” 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面上一烫,还未等说点什么,却见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朝他们这边来。 昨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今日云开雨霁,午后天光大盛,来人一身耀眼的衣着被璀璨的天光一照,晃得人睁不开眼。 “你这是作什么妖?”墨冥辰神色一怔,直接挥手将过来的君修远挡在了五步开外。 君修远往日喜穿天光锦裁的白衣,素色的衣衫上不带任何花纹,只那缎面光滑可鉴,走到哪儿都能跟个发光体似的。 从前是浑身冒白光,如今他往那天光锦上添了大片金线绣的云纹,衣襟袖口,还有衣摆一处都没放过,整个人开始浑身冒金光了! “不是赴宴吗?我穿正式一点,才不给咱们秦记酒楼丢脸。”君修远显然对他这般光亮耀眼很满意,大袖一挥,打量跟前的两人,那眼神好像在说“瞧你们这穷酸样”。 “你莫不是去金水里滚了一遭?”秦月瑶也被他晃得呆了一呆,随即咬牙切齿要去揪他的衣领,“才拿到点钱,你就这般挥霍,还想不想好了?!” 从墨冥轩那里得的两千两,她拿了一半给桑璟舒,余下的全给了君修远让他打点雅园。 这钱才到他手上一天,他别的没干,就去给自己的衣服镀层金回来了?! “不是咱们的钱,都是小白出的。”君修远笑着躲开了秦月瑶的手,灵巧地踩着马凳上车了,“赶紧走吧,晚点就要跟别人挤一艘游船了。” 金光闪闪的君修远上了车,余下的人这才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白辰谨。 墨冥辰见紫衣玉冠的白辰谨也往车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你不在六部轮值,跑这里做什么?” 白辰谨这一路过来都满眼欢喜,被墨冥辰一问,毫不客气地扭头反问:“你不在上书房议事,跑这里做什么?” “……”墨冥辰愣怔了一下,本想告诫白辰谨近日事多,让他盯紧六部不要玩闹,却被他问得无话可说。 “白郡王也要与我们同去赴宴?”秦月瑶见他们这般,只是笑了。 她先前便发现了,虽说是差不了几岁的兄弟,可墨冥辰平日管起白辰谨来,都跟管孩子一样,尤其是在公务上管得十分紧。 所以白辰谨往日都不大往秦记酒楼来,就怕遇上他三哥,又被说躲懒。 “我是阿远的家眷。”白辰谨说罢,挣脱了墨冥辰的手,一头钻进宽敞的马车里去了。 他可是花了大价让万绣阁的绣娘连夜给君修远赶制了那一身亮堂堂的衣裳才得了这个去浮香岛看热闹的机会,钱都花了,今天说什么他都要跟去才行! “走吧,家眷。”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盯着马车微微摇头的墨冥辰,唤了他一声,一起上了马车。 秋日的暖玉湖畔景色更胜春朝,碧波如镜,沿岸层林尽染,漂亮又热闹。 桑璟舒和王全他们比摄政王府的马车先到一步,一早租了游船,就等他们过来。 自君修泽接管君家后,浮香岛上立了新规矩,不接待秦记酒楼的人,今日这船上的,除了两位王爷,其他的都是从前指名道姓不能上岛的。 如今王全他们这般接贴受邀,携家带口,各个都神采奕奕,不像是去赴宴的,倒像是打了胜仗的一般,个个心潮澎湃。 第673章 左膀右臂 第673章 左膀右臂 和风暖软,游船上歌舞升平,船外风景迷人。 君修远今天心情极好,那俊秀的脸上笑容比他的衣裳还要耀眼。 秦月瑶与他从姜长离的去向一路说到了雅园的事情,越看越觉得君修远笑得诡异,也不知他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白辰谨看了一会儿歌舞,觉得有些索然,昏昏欲睡之际,想到外面吹吹风。 出了雅阁正好见着墨冥辰立在船头,长身玉树迎在微风里,修长的手指轻扣着朱漆的栏杆,也不知在想什么? “三哥看什么看得这般出神?”白辰谨走到他身旁,倚着栏杆懒懒地问。 “你有多少年没带兵了?”墨冥辰从风景如画的湖面上移回了不光,侧头低声问了一句。 白辰谨被他问得心神一凛,倦意顿散。 他站直了身子,苦了脸:“三哥你能不能别总折磨我?” 他本就是武将出身,父亲是为国献身的大将军,他这个当儿子的虽然自小被皇家锦衣玉食养大,却也还是一心想着要继承父业的。 所以他比墨冥辰晚一年进军营,少时跟着军中老将四处历练,当年先帝初登基的时候,他还与墨冥辰一样,曾带兵四处平乱。 只是后来四境皆有良将守卫,自墨冥辰身陷夜北后,大齐对外邦交皆是以和为主,他便也还了兵权,在滨州当个管政的郡王。 算起来怎么着也有六七年没在军中了吧?墨冥辰突然问起,莫不是觉得他性子惫懒了不少,要调他去军中? 他这才跟秦掌柜他们合伙赚钱呢,这往后多的是用得着他手里捏着的那些关系,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调走。 “我何时折磨过你了?”墨冥辰挑了挑眉,认真道,“我那是在磨练你。” “我在六部还没磨练好呢,”白辰谨撇嘴嘟囔了一句,随即又道,“那你说吧,想调我去哪儿?” 如今四海升平,四境安宁,墨冥辰这又是想调自己去哪里磨练? “你虽性子懒了些,可这协管六部的差事做得不错,把你调走,我必当如失右臂,你便是想走,我也不会放人的。”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 白辰谨本想问问若他是右臂,左臂又是谁? 可琢磨了一下却觉得墨冥辰今日突然跟他说这些有点不对,想及近日之事,便也沉了神色:“可是要出事了?” 南泽前些日子有乱,可去往平定的林婉都已经带兵回南境了,晋北有云将军驻守,夜北又跟大齐交好,不可能这么快就翻脸,西境一直小战不断,可都是慕绍衍带兵打别人,西凉事定,便也再无大国来犯大齐。 若是要出事,那也是内乱…… 要说这内乱,近日的朝局还真是乱。 陛下年幼,想要犯上作乱,包着狼子野心之人从来不少。 白辰谨沉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三哥放心,我虽多年未在军中,可也一直研习行军布阵之法,这一身功夫也从没落下过,无论何时,只需三哥吩咐,我也进可率万军攻破敌阵,退可于乱局中立斩敌首,绝不会辱没了白家的名声,辜负三哥的厚望。” 他可是三哥的右臂呢,右臂是什么?那是文能挥笔定乾坤,武能仗剑平乱世的,他怎么会给三哥丢脸? “白家世代忠良,尽出良将,白老将军曾随父皇南征北战护大齐安宁,你能秉承白将军的遗志,保卫家国,必不会辱没了白家的名声,只盼日后你也能如白老将军一般,敬忠护国,尽心辅佐陛下,护卫大齐江山,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才是。” 墨冥辰笑着说罢,拍了拍白辰谨的肩膀,抬步往雅阁里去。 “你想做什么?”白辰谨神色一凛,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这风和日丽,美景在前的,墨冥辰突然跟他说这些话,叫他没由来地不安起来。 眼下听了他这番话,白辰谨不担心自己被调派到哪里去磨练,倒是跟担心墨冥辰要做什么傻事了。 毕竟当年他不就傻过一回了? 当初他为了大齐安宁留在夜北为质五年,如今又想为了大齐做点什么,才会让他平白无故地说出这样的话? “放心吧,我如今上有高堂,下有妻儿,不会再以身犯险了。”墨冥辰见他眉眼间的忧心,笑着道。 当初答应留在夜北为质,除却为了给皇长兄换取安宁外,心里还有几分自暴自弃。 他那般的玲珑心思,怎不知皇长兄让他留在夜北是为着什么? 他自小在三个皇子里拔尖,父皇还在位时,坊间便多有传言,说着皇储之位虽已订下,却极有异位的可能。 当时年少,他与皇长兄交情甚好,一早言明自己并无他想,只想成为皇长兄的助力,也没有去理会那些流言。 本以为父皇薨逝,皇长兄登基后这样的流言会平息,他也可安然做他的永安王,辅佐天子。 却不想,几番带兵平乱更是叫他名声大噪,那些的流言并没有止息,反倒更盛了。 旁人猜忌便罢了,却不想皇长兄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时他尚且年少,应下当质子之事,除了为大齐安危考虑,还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在夜北五年,那横冲直撞的性子已被打磨得干净,他再也不是当初那带了几分傻气的毛头小子了。 他依旧要护这墨家江山,却不会再那般被动忍辱了。 磨了大半年,他也该动手,松松筋骨了。 “你越是这般说,越是叫我心惊。”白辰谨依旧没放手,眉头蹙得更紧了,“是宁州越家之事,还是逍遥王?” 星罗宗和越家之事他已有耳闻,原本是交给南山斋和烨火教处理的,可自户部和工部去了宁州后,墨冥辰和贺敬亭又重新插手此事。 调整布防的旨意以下,南陵王已经在调兵了,这宁州的局势可不太妙,更何况墨冥轩还因夏家之事去了宁州。 墨冥辰今日问起带兵之事,是打算动越家,还是动逍遥王了? “此时还不便与你多说,你现在安心当差便是。”墨冥辰笑着将袖幅抽了出来,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慵懒从容,他淡笑着说罢,进雅阁去了。 白辰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临了,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他三哥最招恨的就是这般故弄玄虚后还说一半留一半,话不跟他说全,现在叫他如何安心?! 第674章 护犊之情 第674章 护犊之情 这答谢宴的请帖上写的是请他们到浮香岛玩一天,所以秦月瑶一行人午后过来,也不曾赶早,进门的时候里头的人已经不少了。 打头的四人刚到门口,便已艳惊四座。 艳的是金光闪闪的君公子,惊的是一旁玄衣玉带的摄政王,秦月瑶站在他们中间,反倒成了不起眼的点缀。 厅中众人愣了几秒,才想起纷纷俯身给两位王爷行礼。 墨冥辰倒是语气温和地叫众人免礼,只说自己今日只是陪秦掌柜过来赴宴的,叫他们不必拘束,一旁的白辰谨自下船时就只盯着墨冥辰,神色恨恨,眼里恨得快滴出血来。 除却宴席和酒水,这次关宴还有商家出资添置曲江园里各处照料的小厮和婢女,给马球场提供良驹和球具,以及花钱布置各处场所的。 君修远一眼就扫到了好几个熟人,等得与迎上来的头甲三名见礼了后,就笑得春风得意地去跟熟人攀谈了。 “他今日是怎么了?出门的时候捡到金元宝了?”秦月瑶见君修远这般,越发觉得奇怪了。 按说以他们君公子的见识,便是捡到金元宝,那也得是捡到一大车金元宝才能叫他高兴成这样吧? 墨冥辰也不知所以,两人齐齐看向一旁的白辰谨。 “此时还不方便与你们多说。”白辰谨眉梢一挑,呵呵笑了两声,也不跟着顾文彬去里头落座了,步子一转,找君修远去了。 “他又怎么了?午间吃坏东西了?”秦月瑶见白辰谨这反应,跟觉奇怪了。 那两人凑到一块儿,怎么就越看越奇怪了? “王爷和诸位先在此稍坐,下官去让他们送些茶水点心过来。”顾文彬引了他们到靠窗的桌边,便作礼要去打点。 这浮香岛上多的是伙计,各个都机灵勤快,这些本只是吩咐一句就成了。 他这般只是想借故走开,一来是看到这两人公然出双入对的样子心里多少有几分难受,二来他是真想离那万众瞩目的摄政王远点。 这几日这些新上任的同僚们跟他问得最多的,就是怎么能得摄政王信任,讨摄政王欢心,让王爷对他们委以重任了。 这个问题顾文彬其实自己也没想明白,真要跟他取经的话,大概就是先喜欢上摄政王的女人,再怀疑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想方设法挖他老底,送他去刑部喝个茶,最后被摄政王教育一番,心怀愧疚后任劳任怨就能成摄政王跟前的红人了。 韩参商早找白辰谨去了,顾文彬一走,跟着他一起迎了摄政王一行人进来的秦福生便也闷不啃声地抬脚要走。 “三弟!”秦月瑶刚在墨冥辰身边坐下,抬头唤住了转身要走的秦福生,“许久不见了,三弟有空陪我这个二姐说说话吗?” 秦福生自高中之后就一直躲着她,这都躲了快半年了。 想当初在庆云镇的时候,这孩子一心惦念着她这个二姐,见时满面欣喜,别时依依不舍。 就算是因为他如今为百里丞相所用,不宜跟他们这些与摄政王一伙的人走得太近,可也不该这般远避才是。 秦福生步子一顿,背脊都挺直了。 “二姐。”他转身看向桌边,目光却是先落在了墨冥辰身上,只一眼就飞快地移开,颇有几分歉疚地看向秦月瑶,“我……”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虽然他如今在翰林院做得不错,下月百里丞相还打算调他去礼部任职,可当初泄题之事一直想块大石头般压在他心上。 从前家里再穷,在他读书考功名这件事上,爹娘都从没吝啬过。 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君子坦荡荡的道理,他怎会不懂? 当初殿试时一步踏错,虽换了一家子荣华富贵,可这富贵享得,却叫他日日心如油煎。 尤其是他还总觉得这位摄政王似是看出了点什么,除却当初为了帝师之事让他当堂与顾文彬比做文章外,后来每每在朝中遇到摄政王,这王爷面具下的那双眼看向他时总有几分意味深长。 大哥和爹娘的嘱咐还在其次,他这小半年来一直对二姐避之不及,更重要的原因是害怕。 害怕面对常与二姐在一起的摄政王,害怕终有一天摄政王会问起殿试之事。 知错能改的道理他也懂,可他犯的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大错,若被人知,那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秦月瑶一直看着秦福生,自然也没有看漏秦福生先看向墨冥辰时眼中那一抹惧意。 这孩子性子文静,可从前也没见他这般露怯。 还未等她开口,门口却又有人来了。 来的是君家,绕到远处去的顾文彬和韩参商都已经迎了过去。 秦福生见着,如蒙大赦一般跟秦月瑶他们告罪作礼后,也往门口去了。 “他怎么这么怕你?”秦月瑶拿手肘撞了撞墨冥辰,小声问,“你在朝上欺负他了?” “我欺负谁也不能欺负小舅子啊。”墨冥辰挑眉笑了,这事他可真冤枉。 当初在庆云镇第一次见这孩子,墨冥辰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也知道秦家那一大家子里面,这孩子是真心护着他姐姐的。 虽说觉得以秦福生的才学考上榜眼有些可疑,不过在知道秦月瑶身世之前,他都是将秦福生当未来小舅子来待的。 便是秦福生一早被百里无忧拉拢,他也从没有故意为难过秦福生,偶尔遇到,还会关切询问一二。 “他大概是性子内敛,怕生。”墨冥辰笑着说道,转头往门口看去。 真正被他欺负过的人才不会像秦福生这样呢,瞧他们的顾修撰和白郡王就知道了,那两人在他的鞭策下茁壮成长,是越来越成器了。 “怕生?”秦月瑶古怪地瞥了墨冥辰一眼,也随他一起看向门口,待得看到那一团金光的时候,她都顾不得琢磨秦福生是不是怕生了。 秦月瑶秀眉一蹙,颇有几分不安地站了起来:“君公子过去做什么?” “你就别替他操心了,他折腾那群人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过家家呢。”墨冥辰一把将她拉回了座位上。 秦月瑶被他拉着,抿唇不满地扫了他一眼,随即又满心担忧地盯着门口。 都说日久生情,她跟君修远同在一个屋檐下,日子久了,还真生出点情来。 不过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和手足之情,更像是护犊之情。 第675章 是不是你做的? 第675章 是不是你做的? 君修远虽少年成名,年纪轻轻就纵横商场,年纪轻轻就凭着过人的头脑书写了大齐商场上的一段神话。 可这人心思活络,大事上从不含糊的人,日常生活里却是个大小毛病不少,十分娇气的贵公子。 墨冥辰从前就说他与身边的人相处,多带着几分孩子心性,自从跟她家两个孩子住到一起后,她发现这君大公子还真越发像个孩子了。 偷懒、顽皮、还跟云薇一样喜欢偷吃零食。 大抵是从前他当家主的时候,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刚搬进后院的时候,作息十分不规律,大晚上的睡不着,在院里瞎溜达捣腾,第二天又起不来,被他们外头忙活的声音吵醒了,还要跟自己发脾气。 那时候后院除了住着她和两个孩子,就还住了一个流苏。 流苏当时还是君公子的脑残粉,君公子干什么她都觉得是对的。 秦月瑶实在看不下去了,硬是抓了君修远给他调整作息,但凡是晚上没事的时候,她都强迫君修远跟孩子们同一个点睡觉,第二天送孩子上学的时候,又把他喊起来。 这管了一桩,余下的坏毛病秦月瑶便也都一并管了。 不准大晚上的喝冷酒,不准在光线太暗的地方看书,不准饭点前吃太多零嘴后不好好吃饭,不准把换下来的床单直接扔了买新的…… 君修远如今被她管成了一个德智体美劳全美发展的贵公子,可管得多了,秦月瑶总觉得这是给自己多管出来了一个儿子。 这会儿见着她儿子,不对,是君公子主动往从前欺负过他的人跟前凑,秦月瑶便觉得揪心,生怕君修远会被那君家兄弟欺负了似的。 “别看了,今日是顾修撰他们的答谢宴,能出什么事?”墨冥辰见她还紧盯着门口看,轻叹了一声,倾了倾身子,干脆挡了她的目光。 这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的人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瞧上里头的谁了呢! 他这个摄政王还杵这里坐着呢,能出什么事? “小气。”秦月瑶被他一挡,抬眸瞥见他眼中的不满,咧嘴笑了,干脆直盯着他的白玉面具看。 不准她观察君修远他们的举动,那她看他总行了吧? “我也去让人来添点茶。”流苏瞥了一眼侧头看着窗外的桑璟舒,又看了一眼坐在那儿对望的两个人,麻溜地起身跑了。 先前君公子不说的时候她还不觉得,如今瞧着她师傅跟王爷这般成日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她这颗小心脏还真有点受不住了。 王全和刘子期他们没人拦着,这会儿双双紧盯着门口。 君家今天过来的,不止是君修泽夫妇,还有君修铭。 君修泽接管君家后,就将浮香岛给了君修铭,今日岛上有大宴,他这个东家自然是要来看一看了。 君修铭与众人见了礼,目光最后落到了一旁的君修远身上:“一别许久,今日再见,君公子倒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啊。” 一想到君修远当初得了这浮香岛,都还没有焐热就落到了他手里,君修铭这眼中更多了几分得意。 君修远当家主的时候,他这个二公子在君家过得十分不自在。 君修远虽然没有拿走他名下的产业,可他那些年依旧处处受制于君修远。 如今可好了,君修泽得了他的帮忙,当上了家主,划了大片产业给他不说,还不想君修远从前那般隔三差五的过问。 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惬意了。 再反观君修远,这都半年了,当初威风赫赫的君家家主,如今手里头就一个小酒楼,承办关宴还得别人替他们出资担保。 穿得再光鲜耀眼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挡不住骨子里那股穷酸。 君修远瞥了他一眼,面上带着笑:“许久不见,二公子倒还跟从前一样……”白痴又窝囊。 后头的话他也没说,只是转头看向君修泽:“君家主这次准备的葡萄酿在关宴上颇受好评,听说君家主打算广推各州,本公子先在这里祝君家主财源广进,能借此赚个盆满钵满了。” 君修泽看到君修远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现在听他提起此事,脸沉得更厉害了。 “小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君修泽默了一默,才朝君修远作了个请的姿势,沉声道。 换做先前,他依旧会喊他三弟,毕竟虽然闹出了那样的事情来,可过去十几二十年他在君修远面前一直都是关怀幼弟的兄长,便是当初出事,他都还表现得一心为君修远着想。 而且他知道,那一声声“三弟”落在君修远耳朵里,只会叫君修远更觉难受。 可今日再见着这个人,他甚至是连一声“君公子”都不愿称呼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死脸厚皮的人?都被逐出君家了,都被证实不是君家血脉了,还这般顶着君家的姓到处招摇? 早知这人是个祸害,他当初就该再浇一把火,彻底压死他。 “好说,好说,君家主这边请。”君修远依旧是眉眼带笑,推开了凑到跟前的白辰谨,引了君修泽往空桌去。 那张空桌靠在墙脚,君修泽说要借一步说话,厅里的其他人便也都没跟,让开了老远说话去了。 独白辰谨和跟着凑热闹的韩参商一边说着话,还不动声色地往那墙脚移。 君修泽撩袍坐下,也没与君修远再客套,只是抬眸冷眼看着他:“是不是你做的?” “做什么?”君修远挑了光线正好的位置坐下,拢了袖子笑看着君修泽。 “凌霜阁酒窖之事,是不是你做的?”君修泽紧了紧藏在袖里的手,冷声道,“当初你最忌讳的就是这般背地里使阴招,如今却也做起了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凌霜阁酒窖里存着他们第二批葡萄酿,前头出窖的那批全供给关宴了,这第一批他本是打算月底送往君家在各州的酒楼的。 可昨日启坛开封,却发现酒全坏了。 几百坛好酒,开出来全都酸腐刺鼻,没一坛好的。 第676章 你就让本王瞧这个? 第676章 你就让本王瞧这个? 君修泽冷眼看着君修远,这一窖酒成本的损失对君家来说九牛一毛。 让他这般生气的,是这动手脚的人。 那酒窖最里头的一坛酒下面压了张条子,写了祝他们财源广进,借此赚得盆满钵满,虽未留名,可他当时也猜到了是君修远干的好事,尤其是刚刚还听到了他那般说。 凌霄阁是君家在京城最大的酒庄,从前是君修远在管。 虽然这半年来各州铺子里那些君修远的亲信除了自己走的,余下的也都被他逐一换过了。 可那么大的家业,那么多的铺子,给君家做工的人林林总总算起来都已上万了,他不可能全部撵走新换。 可这京城里头的几个大铺子,从里到外他都换了个干净,酿酒的师傅也都是他新请的,却不想居然还出了这样的事情。 “君家主莫不是被气傻了?你君家出了事情,怎么怪也怪不到我这个外人头上吧?”君修远身子轻轻往后靠了靠,窗外一抹阳光落进来,照得他熠熠生辉。 他坐在一团华光里挑眉轻笑:“那一窖好酒出了事,换本公子也该着急了,不过君家凌霄阁的地窖前后重院围拦,又有得力护院把持,钥匙都在几个管事手里,本公子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绕过重重关卡,一夜间在那地窖里做尽坏事吧?” 君修泽默然看了君修远几秒,自桌边站起身来:“以往我念在这二十多年的兄弟情分上,对秦记酒楼处处忍让,只想给你留条活路,如今你把事情做绝,便也别怪我心狠了。” 他声音不大,语气平缓,却是句句警告。 上次在览碧城被那林婉和高蓬吞了上千两的银子,他知道是君修远干的好事。 君家在沧州的酒楼新开后也未见君修远有什么动作,他便也没有再追究那件事。 本也是因着老爷子当初虽从秦记酒楼愤然离开,可心里头还是惦记着君修远,嘱咐了他们不要为难他。 可如今君修远都犯到他头上来了,酒坏了是小,可他居然能在凌霄阁里找到人帮他做手脚,还叫他们到现在都没查出来那人到底是谁,这一口气,他这个君家家主如何能咽下去? “君修泽,”君修远见他撂了话就要走,突然开口唤住了他,悠悠道,“君家家主这个位置,不好坐吧?” 君修远抬眸看着站在桌边的人,唇角一直含着笑:“君修泽,本公子十四岁从商,十七岁接管偌大的家业,只用七年将各州进项连翻数倍,靠的从来都不是谁的情分和忍让。过去七年里,手握大齐商脉的从来都是君修远,而不是君家家主,这半年多来君家能安稳无事,不是你这家主当得好,而是本公子懒得与你们计较。” 君修远站起身,缓步走到了君修泽身边:“我若是你,就该乖乖安享这份安稳,守好了君家,否则,大齐百姓千千万,你便是换尽了铺子里的伙计,断绝了与本公子相熟商户的所有往来,也料不准新招新选的人里头,有哪个依旧是本公子的故旧朋友,偌大的家业难挣,想要让其倾塌,却是轻而易举之事。” “君家主好生思量,别再惹不该惹的人,免得叫君家百年基业,全数毁在你手里,到时候徒留一身骂名,得不偿失。”君修远笑着拍了拍君修泽的肩膀,他力道不大,却拍得身侧比他还高了几分的人身子一颤。 初掌君家时,他能以十七岁的年纪坐稳君家家主之位,得各州商家扶持讨好,的确是靠着君家这棵招风的大树,还有他与几位皇亲的关系。 当初还有人说,他能从两个嫡公子手中抢到这家主之位,是因为君家看重他与永安王和白郡王的关系,觉得他这年少又庶出的孩子好拿捏罢了。 可过去七年里,他能叫君家几百余店铺的掌柜管事心服口服,为其效力,能让那些商家大户上赶着与他合作,只盼着能得君家青睐,靠的可不只是那点好听的名头。 他这个从前养在金玉堆里,惯是吃不得苦的贵公子,那几年里可是不惜千里万里的奔波,每年巡查各州,君家大大小小的铺子,他都一家家亲自去过,尽心打点。 君家大大小小的合作,都是他这个家主亲力亲为,一笔笔谈下来的。 每年各州大宗的采货,他也必会与手底下的人同去同往。 君家能有今日,本就是他一人之功。 如今他离开了君家,再不敢说自己手握大齐商脉,却也是牢牢抓住了君家的命脉。 君修泽说得不错,他惯是厌恶耍这些阴招。 可这群坐享其成的人不仅没有心怀感激,安守君家,非要来抢他们的生意,这便也罢了,君修泽前几日居然还那般大张旗鼓地拿着葡萄酿到他们秦掌柜面前炫耀?! 往日他看君修泽心思机敏,跟君修铭那废物不太一样,如今看来,这兄弟二人也没多大差别。 凭他们如今之力,想要在短期内发展壮大到能与君家比肩的确不易。 可凭他手里头握着的那些东西,想要君家偌大的产业顷刻间崩塌,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前日毁的,不止是凌霄阁那一窖的酒,还毁了这位君家主的自信。 君修远瞧着君修泽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紧牙关憋不出半个字来的模样,朗眉轻挑,笑着转身离去。 君修泽行事谨慎,疑心慎重,今日一言,够他回去好纠结折腾一阵了,想必也无暇分心去顾他们在览碧城开雅园的事情了。 白辰谨还没跟韩参商移动到偷听的最佳位置呢,就见君修远已经过来了。 他撇了撇嘴,扫了还绷直了身子站在桌边的君修泽:“这就完了?本王前两天冒险行事,出门做贼,回头你就让本王瞧这个?” “浮香岛上秋色不错,白郡王陪本公子一起去瞧瞧?”君修远看他满眼愤懑,笑着扯了他的袖子往外去,临了还转头看杵在原地的韩参商,“韩大人要一起去逛逛吗?” 第677章 二公子落水了 第677章 二公子落水了 还没等君修远三人结伴出去赏秋,那原本立在桌边的君家主便已拂袖匆匆离去,丢了一众的宾客,连他家夫人都没顾及。 端木姝本是在与人闲言客套,见君修泽匆匆离去,她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君修远。 不过只蹙眉看了那笑意染面的君公子几眼,目光便又落到了远处桌边的摄政王身上。 厅中众人见摄政王过来了,都想上前与之攀谈,尤其是一众新晋的官员。 可偏又个个心中都有些害怕,不敢贸然上前。 这会儿那玄衣玉带的摄政王正侧头与身旁的秦掌柜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被眉目间染了几许嗔怒揉了一片笑意的秦掌柜捏了一块糕点直接往他嘴里塞。 端木姝绞了绞手里的锦帕,终也没跟着自家夫君离席。 “珠儿,去找二公子,让他去瞧瞧家主那边出了什么事?”端木姝唤了身边的婢子,小声嘱咐了一句。 待得婢女领命离开,她便也神色如常地几许与旁人言语,仿佛刚刚君修泽拂袖离去,不过是出去赏景了一般。 逍遥王府上出了事,现在逍遥王不在京中,端木媛昨日只能找了她去商量。 今日在这里遇到了摄政王,她无论如何也要留到最后,好借机打探一番,那晚带着白郡王去逍遥王府走了一遭的摄政王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白辰谨和君修远还有韩参商从观远楼出来后,便一把甩开了君修远拽着他袖子的手:“真是没劲!” 他费钱费力来瞧热闹,瞧了半天却也没见着什么热闹,可不是没劲吗? “这都叫没劲,那你待如何?”君修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好好的答谢宴,他偏要来应付那些一看就觉糟心的人,他还觉得没劲呢。 “你不该是来嘲笑他,碾压他,蹂躏他,殴打他吗?”白辰谨与他们一起往下走,越说越有几分摩拳擦掌的冲动。 “你怎知我没有嘲笑他,碾压他,蹂躏他?”君修远拢了袖子,不动声色地带着余下两人拐了个弯,往浮香岛后面去了。 他往日与白辰谨一道,遇到看不惯或是招惹了他们的人,从来都是先抓人,后嘲讽,最后一通乱揍,打得人家对方连妈都不认识了之后再择个风水宝地随意丢弃。 先前知道君修泽关宴第一天就带着几大车葡萄酿去流觞阁炫耀的时候,白辰谨也是心中恼怒,说要给君修泽点颜色看看。 那一窖的好酒和字条,都是白大郡王忙活了两晚,翻墙越院去干的好事。 今日没打成君修泽,白郡王心里大概是真有几分不舒服。 可君修泽今日听了他的话,只怕是心中惶惶,要回去将各大铺子里的人逐一盘查,日后再招人,或是与人合作,也要多费心神去暗查一番了。 就君修泽那性子,说不定还能被他那话忽悠出一身病来,去找君老爷帮忙。 都不用他们动手,君家就要被搅得一团乱了,这可不比打他更折磨人? “你们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简直有辱斯文。”韩参商抬手抱着后脑勺,悠悠地说着,一双眼时不时地往金光灿灿的君修远身上瞄。 他本就是京中长大的贵公子,小时候虽然没能混进摄政王他们那堆小圈子里,可与白辰谨也算交情不错,少时便有往来,后来也常与白辰谨一起打马球,春秋两猎也常在猎苑较量切磋。 他自小就对那喜欢跟白辰谨他们胡闹的丹阳公主还有揣着张冷脸却最喜欢做坏事的墨名辰没什么兴趣,唯独对这位君公子兴趣十足,一直想结交。 奈何这位君公子从前把自己当花一般娇养着,他约白辰谨行猎打马球,君公子嫌累嫌晒不感兴趣,他请白辰谨喝酒,君公子嫌他们去的馆子没品位,不愿同行。 韩参商想尽了办法,也约不到这君家三公子。 再后来他被自家老子押在国子监读书,白辰谨又常留滨州,他便也再没机会约君公子同游了。 今日难得君公子主动开口喊他赏景,韩参商觉得,他那几年的苦读没有浪费,这挤破了脑袋考上的探花郎也算没白考了。 他早打听琢磨过了这位君公子,对他的脾性也多几分了解。 这会儿听两人说话,适时地插了一句。 君修远听他这般说,眉眼间的笑意更甚了:“韩探花说得对,白郡王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终日喊打喊杀的,岂不有辱斯文?” 君修远见白辰谨神色一沉,狠狠瞪了韩参商一眼,他对这个跟他们一样喜欢挤兑小白的探花郎也多了几分好感。 君修远也不与他们多说,唤了脸色阴沉的白辰谨和笑意盈盈的韩参商钻过了前头的假山叠石,往湖边去了。 君修铭在观远楼与众人见了礼之后就出来了,这会儿他带着个小厮站在湖边,逗弄挂在树上鸟笼的鸟。 “这通体雪白的宝贝是哪儿来的?”君修铭捏了一截枝丫,逗得里头的白鸟上蹿下跳,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小的问过了,该是岛上的管事或者伙计新得的,今早才挂到这儿来的呢。”碧蓝衫子的随侍看着自家主子逗鸟,笑着答道。 他家主子平日除了游手好闲,挥金如土外,闲来还喜欢养些机灵漂亮的鸟儿来逗弄。 君二公子这喜好,君家上下人尽皆知。 他们还在船上的时候,浮香岛上过来接他们的管事就跟他说,这后头添了新景,请了他领他们的新东家过来赏玩。 君修铭对赴宴不感兴趣,对这新景倒是有几分好奇,跟着随侍过来一瞧,就看到了这漂亮机灵的宝贝。 “再去打听清楚,不管是谁给本公子寻来的这雪团,本公子都重重有赏。”君修铭逗得越发欢喜,转眼间都给鸟儿取好名字了。 这浮香岛在暖玉湖只此一家,岛上的收费要比京城里头的酒楼贵上几倍,而且暖玉湖四季皆美,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当初他挑选管事和伙计过来的时候,那些得了肥差的人各个都对他感恩戴德,变着法地讨好。 那么多孝敬里头,还是今日这出最得他的欢心。 看到这雪团,先前在观远楼里见着君修远的糟糕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他还真得好好问问,这送鸟的人是谁,回头一定重赏一番。 那小厮听了他的吩咐,步子轻快地跑了。 主子今天心情不错,一会儿把人找来,不止是送鸟的人有赏,他这个办差的随从也能顺手捞到些好处。 那小厮才刚跑过小道转角,就突然听的“噗通”一声,随即而来的,是他家主子惊慌的呼救声。 小厮心头一惊,急匆匆转身回去,远远看到湖水里扑腾的人影,慌张的声音响彻了浮香岛的一角:“大事不好啦!二公子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第678章 不要以身犯险 第678章 不要以身犯险 君家家主刚到浮香岛便又乘船离去了,一转头君家二公子还落水了。 今日这浮香岛上的答谢宴,还没等到晚宴开席,就已是分外热闹。 下午大家都忙顾着照拂落水的二公子,又或是暗自揣测刚刚秦记酒楼的君公子到底跟那君家主说了什么,日头这么一晃便过了。 醉霄楼的人今次也来了不少,在曲水台办宴,那是件分外长脸的事情,新晋的官员们与那两位大厨也比跟秦记酒楼的人熟络,下午多聚在一起闲聊。 刘雪松见着桑璟舒他们的时候面无表情,就仿佛昨日御厨选拔开始时,丹阳公主命人宣布的天下第一厨名号易主之事没发生过一般。 倒是高盛铭那藏不住心绪的人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没有半点丧气和失落,跟桑璟舒和秦月瑶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那眼里居然还有几分挑衅和得意。 秦月瑶也没有理会他,只顾着与一些壮着胆子凑上来的官员说话。 他们想要与赏脸驾临的摄政王亲近一二,奈何心中有惧,也不好直接上来搭话,便寻了由头和与摄政王寸步不离的秦掌柜讨论定宴席的事情。 托了墨名辰的福,秦月瑶这一下午还接了好几单生意。 那头上完景回来的君修远今天也没抓着机会到处招揽生意,和白辰谨还有韩参商一起,找了几个他们相熟的好友,占桌喝酒去了。 关宴之事告一段落,君修远也没打算在京城多留,准备过两日就动身去览碧城打点,这一次,还要将荀大夫和桑璟舒一并带走。 秦月瑶也准备去,不过秦家的宴还没有赴,游泳馆和梁夫人的事情也还等着她,她倒是要比他们晚些时日才能动身了。 这都七月底了,再晚点,只怕是要过了中秋才行了。 墨冥辰对于这个安排倒是十分满意,往日对他家秦掌柜不跟他打招呼就决定,想去哪儿说走就走之事他多带几分不满。 可这次她打算去滨州打点雅园,墨冥辰不仅没有半点不满,还十分支持,还说她既然最少要去月余,便顺便带了两个孩子一起,也好叫他们见见览碧城的大好风光。 孩子们才去宁州一个月,回来开学还没几天,如今又要去滨州,秦月瑶虽舍不得跟他们分开,却也担心耽误了他们的学业。 本还想说这个月让墨冥辰帯孩子们,让他们住在王府也好。 却不想墨冥辰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孩子们比起他这个爹也更舍不得她这个娘,非要她一起带走。 答谢宴结束第二日,秦记酒楼正常开门。 下午墨冥辰得空过来,又与秦月瑶说起帯孩子们去滨州的事情。 “你这么急着把我们都支走做什么?”秦月瑶正在屋里给云薇收拾东西,听墨冥辰又劝,终是从床上一堆玩具里抬起头来。 她先前就已经被说得有些心动了,览碧城风光如画,她没去过,也想带两个孩子去瞧瞧。 可一来想着孩子们的学业,二来也觉得借着这个机会,可以让孩子们在王府多于墨冥辰和越娘娘相处。 尤其是越娘娘,自宁州回来后,对这两个孩子越发念得紧了。 她又不好意思日日差人来请他们过去玩耍,听云薇说就昨天越娘娘还亲自去书院接他们放课,送他们回家呢。 这缘由她也跟墨冥辰说过了,可墨冥辰还是劝她帯孩子们一起去滨州。 “哪里是我想把你们支走,不过是两个孩子都想去,听你不松口,央了我来做说客罢了。”墨冥辰坐在桌边,只看着那一堆玩具,笑道。 “真不是为着别的事?”秦月瑶见他都不抬眸,几步走到更前,捧了墨冥辰的脸,让他直视自己,“说好的两不相瞒,你可别骗我。” 关宴也结束了,如今新晋的官员们各司其职,京中也无大事发生,一幅国泰民安的模样。 他们这生意也做得顺畅,今日晚宴后等拿到了燕娘要给她的东西后,当年之事想来也会有新的进展。 宁州那边来的家书也说,烨火教近日无事,她娘还心情甚好地跟林婉结伴,要去南陵王府赴宴了。 一切都好似顺风顺水,可秦月瑶这心里头总有几分忐忑,总觉得这是一副山雨欲来之感。 她是不是漏想了什么?忽略了什么? “要说两不相瞒,这事我还真骗了你,”墨冥辰与她四目相对,微微一愣后,墨眸里便化开了一池春水,他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私心上讲,我还是不想你去滨州的。” “你一走最少也是一个月,一想到这一个月来枕畔无人,为夫便觉揪心。”墨冥辰笑得温柔,拉了她的纤手抵在自己心口,“要不夫人别去了,留在京城陪为夫?” 在京中做生意便罢了,虽然事忙,可也总能日日见着。 可秦月瑶如今这生意做去了宁州和滨州,听说晚点还想跟君修远去沧州捣腾一番,这大婚紧等不来,他们小两口这日子过得,倒是真要聚少离多了。 “这怎么能行?雅园的生意不比一般酒楼,我还是过去看看更妥当,何况我还答应了公主殿下……”秦月瑶虽这般说着,这心里头却是更多了几分舍不得了。 “我一定快去快回,最多一个月,不,半个月,只要半个月,等我打点好雅园的事情就回来,沧州的事情,等君公子他们先去,到时候我从京城赶过去也是一样的。”秦月瑶一手按在墨冥辰心口,感受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认真道。 他们先前计划着,等雅园的生意上了正轨,再一路结伴从览碧城往沧州去,顺道还可以游山玩水。 不过京城里头有这么个人等着她呢,虽说分别还有些时日,可她现在看着他,就已经没有游玩的兴致了。 “你听这话说得,像不像准备远行的丈夫嘱咐家中苦等的妻子?”墨冥辰却是笑意更浓了,他拉了秦月瑶站起身,自己去帮云薇收拾玩具了。 如今他们全都要搬到新宅去了,那边两个孩子的房间都布置好了,东西都买齐了,可云薇就是放不下她这一屋子的旧玩具,早间上学时特意嘱咐了娘亲帮她收过去。 “我一定会今快回来,你在京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秦月瑶抿了抿唇,从背后伸手抱住了刚直起身来的墨冥辰,“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也不要以身犯险。” 墨冥辰神色一怔,刚想开口宽慰几句,却见流苏匆匆跑了进来。 流苏一头进来,瞧见屋里的情形,面上一烫,立马又退了出去,站在门口道:“师傅,秦家老夫人和两位公子爷都过来了。” 第679章 要不要本王帮你? 第679章 要不要本王帮你? 那日燕娘说要小聚,还想请了安家小姐过来,被秦月瑶劝阻了之后,今日过来的便也只有她家两个儿子。 流苏他们没说王爷也在,秦月瑶留了墨冥辰继续打包,自己先跟流苏去了大厅。 先前在浮香岛上,因着君家来人那么一打岔,秦福生便也再没得闲与他们闲叙。 今天过来,这神色倒比先前在浮香岛上从容了些,打量酒楼的空档,瞥见秦月瑶过来,面上还带了笑意,唤了一声:“二姐。” 秦福安一身锦衣,四下打量了一阵,这脸上也是掩不住的笑,那一声“二妹”也是喊得亲切顺口。 “干娘他们还要晚点才能过来,咱们先去楼上喝茶吧。”秦月瑶客气地跟他们打了招呼,唤了崔二准备茶水和点心,引了三人往楼上雅间去。 徐大娘一家前些日子已经搬出了顾府,花娘在养胎,徐大壮在养伤,听说徐万山那晚之后也病倒了,是徐大娘自己去寻了宅院,请了顾府的人帮忙搬的家。 先前她忙着准备关宴,也只是匆匆过去看望了一次。 那院落在城南,不算宽敞,刚好够他们一家子人住。 墨冥辰虽然没有过去,倒是送了贺礼,遣了两个婢女和一个大夫留在徐家帮忙照顾一屋子的伤病患。 徐大娘听了秦月瑶的劝也没有推辞,毕竟一家子人都躺了,就她一个人,终是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 今早她去徐家看望,跟徐大娘说起晚宴的事情,徐大娘倒是心里头欢喜,一口就应了下来,只说等下午拾掇一下就过来。 秦月瑶请了徐大娘他们一起赴宴,一来是她跟燕娘是旧友,他们这都到京城小半个月了,还没见着一面,借这个机会让两个小姐妹团聚也是好的,二来有徐大娘这个外人在,秦福安便是打什么鬼主意,也总归能有几分忌惮,不好开口。 燕娘听说徐大娘要来,心里头也高兴。 虽说是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可隔着这六年里发生的事情,她虽面上不显,可跟秦月瑶相处的时候,她这心里头总有几分害怕。 那种怕没有由来,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若不是大儿子非要让她来找秦月瑶,她还真有点想避着绕着。 如今有徐大娘在,她这心情也能放松些。 待得四人落了座,燕娘只喝茶不说话,秦福安想开口可秦月瑶不搭理他,也就只能揣手看着秦福生跟秦月瑶叙旧。 先前听得秦家人要来赴宴,一早出门找白辰谨的君修远下午也跟白辰谨从马球场上回来了,就连接连两天晨起出门不知道去哪里闲逛的姜长离也和荀大夫来了秦记酒楼。 几个人凑了一桌,听说楼上的人在闲聊,他们便也只是说起了去滨州的事情。 自先前急匆匆去滨州办事,独自走了十余日后,君修远如今打算把他老爹走哪帯哪。 先回滨州去雅园看看,晚点再一起去沧州看看他这个侯爷的封地,末了要是没有要紧的事情,君修远还打算跟荀大夫一起,再往宁州走走,游览一下大齐的大好河山。 这事姜长离听了,多有几分不乐意。 他这阵子一直在给小荀看诊治病呢,二十年前他下方子的时候便说小荀这病不能根治,只能凭药吊着。 那个时候是他医术不精,这次在神医谷跟那谢谷主切磋讨论了一下,加上这些年他在万蛇寨又研习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如今他倒是觉得,小荀这脑袋难治,可这肺腑上的顽疾还是有希望的。 可他如今走不开,虽说这京城里头的几个病号在他的诊治下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可他家小曾孙女还等着学他精妙绝伦的医术呢! 云薇这阵子可用工了,学堂的课业再重,她每日也不躲懒,写了先生布置的功课后,还要跟他继续学认药和认穴。 这次他也要一起去滨州,可他外孙女那劳碌命怕是没空跟这爷俩游山玩水了,到时候,他这个人人都需要的神医到底要跟着谁呢? 姜长离正纠结这个问题,就见着有人从楼上下来。 那年轻人穿了一身锦衣,身材高瘦,五官带着几分英挺之气,偏生眼角眉梢总带着几分谄媚,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光看着就叫人觉得不舒服。 秦福安是出来方便的,下楼来正好看到窗边那一桌人里最挑眼的君修远,他神色一怔,多有几分心虚,得了领他下来的崔二指了个方向后,飞快地往后院去了。 “这人好端端地往后院钻做什么?”君修远认得秦福安,见他跑得飞快,皱眉唤了崔二过来问。 “这人手脚不干净,你们去盯着点。”君修远想起了当初秦福安去白石村偷他给秦月瑶的玉佩的事情,沉声嘱咐崔二,让他跟上去瞧瞧。 “君公子,王爷还在后院呢。”流苏在一旁伺候茶水,小声说了一句。 至于王爷在后院帮小公子和小小姐收拾玩具,还是被秦掌柜吩咐的,流苏也没说。 这么多人在呢,说出来有损王爷声誉。 “他在啊?”君修远面上一喜,也不叫崔二跟去盯着了,反倒是叫他去厨房里说一声,让厨房里头忙活的众人都别往后院去。 秦福安绕到了小楼的后面,找到了崔二说的茅厕所在。 待得从后面绕出来,他也没急着回雅间去,躲在小道上瞧了一会儿,发现前头不仅没人过来,那厨房的后门居然还是关着的,这不大的小院里眼下真是一个人都没有。 他等了一等后,终是大着胆子往楼上摸。 他早就打听过秦月瑶了,有百里家的探子在,他打听的消息十分清楚明确,就连他家这位二妹住的是楼上还是楼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先前觉得,攀上百里霄那个纨绔,远没有借秦月瑶攀上摄政王有利,所以让燕娘主动找了秦月瑶,促成了这桩宴席。 可他们来了许久了,他娘光坐那儿不说话,那如今事事都听他的三弟在秦月瑶跟前只聊些琐事,他交代的事情半句不提便罢了,这几壶茶水的功夫,倒是把自己这半年的底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了。 眼瞧着他这一家人就没个能成事的,现在秦福安也不指望能借此巴结上摄政王了。 他听说摄政王常来秦记酒楼小住,如今若是能从秦月瑶房里找到点跟摄政王有关的东西,最好是些关涉朝政的机要,到时候直接把这些东西往百里丞相面前送,也好叫百里家更重视他些。 秦月瑶他们都没锁房门,秦福安这一路还顺顺当当地摸进了秦月瑶屋里。 秦月瑶本是想着宅子虽然有了,可这边的屋子也不空着,偶尔酒楼事忙的话,她还可以直接住在这边方便打点,所以屋里的东西也没收走多少。 秦福安略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后,就往妆台边去了。 正在秦福安在妆台前翻箱倒柜之际,突然听得身后阴恻恻的一个声响:“秦公子再找什么呢?要不要本王帮你?” 第680章 敢不敢更忽视他一点?! 第680章 敢不敢更忽视他一点?! “不用,不用。”秦福安正盯着手里那只晶莹雪白的簪子看,下意识地随口答了一声。 刚在妆台上翻找了一阵,从那一堆不值钱的银簪银饰底下找到这支放在盒子里的玉簪,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秦福安正琢磨着要不要顺手带走呢。 秦福安晚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身子一抖,捏紧了手里的玉簪,转头看下几步外的玄衣男子。 “摄……摄政王……”秦福安好不容易堆了一张笑脸,直勾勾盯着坐在外间茶桌旁的墨冥辰,犹豫着是跪是站? 算起来,以他与秦月瑶的关系,自己现在还是这位摄政王的大舅哥。 当年他将秦月瑶卖给黑风寨的事情,除却那些被斩杀殆尽的山匪外,该是无人知晓才是。 所以他虽与君家有旧怨,跟这位摄政王并无正面冲突。 只是现在他独自在秦月瑶的屋里翻东找西被撞见,这场面有些尴尬啊。 秦福安正琢磨着要怎么编套话,把自己的行为圆过去,外间的墨冥辰却开口了。 “秦大公子似乎很喜欢那玉簪?”墨冥辰长腿一叠,撑头坐在桌边,都没打算起身。 “我……我只是随便瞧瞧。”秦福安讪笑了一声,忙将那白玉簪子放回了妆台上,搓了搓手,抬脚就要往外走,“都是一家人,王爷无需得这么客气,唤我……” 秦福安这才挪步,里间的轩窗突然开了,抓着窗檐荡进来的拂衣一脚踢向秦福安。 “砰”的一声,秦福安躺倒在地,还不等他挣扎着起身,落地的拂衣便已踩在了他头上。 第一脚力道不重,只是将人踢翻在地。 可这第二脚一下来,仿佛带了万钧之力,正正踩在秦福安脸上。 鼻梁骨瞬间被踩断了,剧痛之下,秦福安却是被鞋面踩着口鼻,连呼痛都不能。 秦福安挣扎着想用手去抓开踩在脸上的那只脚,才刚抬手,这手臂上便又挨了两脚,钻心刺骨的痛楚里,秦福安甚至能听到自己手骨碎裂的声音。 拂衣一脚踩着秦福安的脸,旋身飞踢转了个圈,另一只脚也落在了昏死过去的人胸口,完成了他的表演,抬头问墨冥辰:“主子,怎么处置?” “带回王府地牢,本王要跟这位大舅哥好好聊聊。”墨冥辰终于从桌边站了起来,眼见拂衣抬脚要从秦福安身上下来,蹙了蹙眉,“鞋底擦干净,别把这儿弄脏了。” “哦。”拂衣听话地把那只踩了一脸血的脚也挪到秦福安身上,用力擦了擦,还蹦跶了两下,确定不会留下血印后,才下来扛着昏死过去的秦福安,快步往门外去了。 墨冥辰从屋里出来,瞥见拂衣丢在长廊上的包袱,顺手提了,翻身下了小楼。 他往厅里唤了崔二上楼去回话后,又将云薇的一大包玩具甩到肩上,就这般扛着包袱,顶着大厅里众人的目光,大步出门去了。 “崔二,王爷跟你说什么呢?”君修远见那人扛着一大个包袱,半点形象不顾地说走就走,跟他们连声招呼都不大,连连摇头,唤了准备上楼的崔二来问话。 本还以为后院能有大动静呢,却不想这人闷声不响地就走了? 而且他怎么觉得,墨冥辰这是在生气啊? 崔二如实答道:“王爷让小的去楼上告诉秦掌柜他们,就说秦大公子有急事要办,先行离开,不留下来赴宴了。” 君修远挥了挥手让崔二上楼去,转头看着窗外往来的行人:“他这是把人抓了,还是把人杀了?” 这秦福安往后院去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到底在后头干了什么,居然这么快就走了? “巍巍皇城天子脚下,三哥怎么会做杀人毁尸这种犯王法的勾当?最多是请那秦大公子去喝喝茶,叙叙旧罢了。”白辰谨捧了茶杯跟君修远一起往外看。 “喝茶?”君修远眼睛一亮,从桌边站了起来。 刚他还琢磨着墨冥辰肩上鼓鼓囊囊那一大包里,装得是不是断手断脚,打算毁尸的残肢呢。 这会儿一想,白辰谨这话也对,便是要动手,那也得选个风水宝地,怎么能在他们酒楼里这般随意处理了。 只是他们去喝茶,也不知是去京郊荒野呢?还是去王府地牢? 摄政王府新修的时候,是他敲定的图纸,那地牢里一堆适合喝茶叙旧的好东西呢,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他得去瞧瞧! “我若是你,就在这里安心待着,这几日离三哥越远越好。”白辰谨凉凉说了一句,让打算跟出去的君修远立马顿住了步子。 白辰谨迎上君修远疑惑的目光,挑眉笑了:“上次秦福安的事情落到你手里办砸了,没瞧着三哥正生气吗?你现在跟去,指不定一会儿也得跟秦福安一起陪三哥喝茶了。” 秦家的事情,一开始就是君修远抢着要去帮忙处理。 君修远当初堵死了庆云镇里那些说闲话的,只在秦福安这件事上出了纰漏,让秦福安在眠香楼翻了身,风光蹦跶了这么久。 虽说秦家这半年来对他们都躲着避着,半点不敢招惹。 可这事儿毕竟关系到秦夫人,三哥面上不显,心里头指不定多不高兴呢。 “这事哪儿能怪我,不得怪那没用的贺兰霁么?”君修远嘟囔了一句,又坐回了桌边。 这事不怪他啊,他把人交给贺兰霁,是那贺兰霁没用,看不住便罢了,还叫秦福安勾搭上了百里霄。 当初眠香楼出事,他本还想再接再厉,亲自办了秦福安。 可墨冥辰自己说事关百里家,让他别管了的啊。 人是他自己说要放着不管的,现在又来跟他生气? 君修远蹙了蹙眉,他现在也生气了,回头他要到秦掌柜面前告黑状去! 墨冥辰从奇秀坊出来,将云薇的玩具送到了姜长离新买的宅院里。 新宅颇大,秦月瑶的新院子里桂树葱茂,花开正好。 墨冥辰从云薇的房中出来,一眼瞥见秦月瑶新闺房窗边摆着的那个装书的箱子,心里的火气更盛了! 顾文彬给她搜罗回来的那些破书都被她当个宝贝似的搬到了这边来,他送的簪子就那般被丢在了酒楼的小院里,还差点给秦福安偷了去! 他家那位夫人,还敢不敢更忽视他一点?! 第681章 弃暗投明 第681章 弃暗投明 这家宴上没了秦福安,徐大娘晚间也只带了花娘过来,一桌子的人闲话家常,场面颇为和谐。 有姜长离开的方子,加上这阵子家里的大夫和几个婢子的好生照料,花娘的胎像已稳,气色也比从前好了不少。 燕娘本还记挂着秦福安先前交代的,要与秦月瑶处好关系,借此助益秦福生仕途之事,待到后来与徐大娘闲叙多了,一颗心便都落到了徐大娘和花娘上。 秦福安不在,秦家母子都少了几分拘束。 这一顿饭吃下来,秦月瑶什么都没吐露,倒是他们娘俩将这过去半年多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秦福生自做官后,家中事事都听秦福安的,甚至是在朝中要结交哪些人,都要与秦福安先商议,唯独在借秦月瑶攀附摄政王这件事上,他极力反对。 今次过来,也只是因着心里实在是想见二姐一面,见她安好,便已心满意足。 宴席将散之时,他寻了个由头,下楼来付账。 楼下那桌人在吃完晚饭后就散了,君修远跟荀大夫和姜长离去书院接放课的孩子们回家后便再没回店里来,独留了白辰谨还坐在窗边悠闲地喝酒。 “秦大人,陪本王喝两杯?”白辰谨一眼看到秦福生下来,扬手招呼他。 秦福生对这白郡王虽不若惧怕摄政王那般,却也有心避开,只是眼下白郡王都开口了,他也不好推辞,只能上前作礼。 “秦大人下月就要调任礼部了,翰林院中诸事可都打点妥当了?”白辰谨笑眯眯地将酒盏递到了秦福生面前。 先前秦福生在翰林院,属皇城内官,他们偶尔能在上书房里见上一两次。 如今调任礼部,为从五品郎中,那就是归他管了,日后这见面的机会可就多了去了。 这人是百里无忧塞去礼部的,按惯例,他这个协管六部的郡王在新官上任之际,都得特意来敲打一二。 不过白辰谨觉得,就秦福生这般,见着他们就跟见着鬼似的,再敲打一下,他怕秦福生那幼小的心灵扛不住,还是亲切友好地关怀一下最为妥当。 “回禀郡王,翰林院诸事下官以与顾修撰交付清楚,这几日下官领了丞相之命正在熟悉礼部各项事宜。”秦福生看了一眼笑得和蔼可亲的白辰谨,双手接了酒盏,老老实实作答。 他先前虽为翰林编修,是皇城内官,本该主事为陛下起草诏书之事。 可在翰林院小半年,修编史书之事做得更多些,鲜少能往上书房去。 这一来想必是摄政王打压的结果,二来他们的陛下喜欢顾修撰,平日在南书房见着了还觉不够,但凡是顾修撰在朝中,上书房议事,草拟诏书这些差事,多是顾修撰的。 百里丞相为着这事,还曾训斥过他。 可他再怎么努力,也抵不过小皇帝偏心,如何去跟那位陛下的宠臣争? 百里丞相也是见他在翰林院待着也是无用,所以把他塞去了礼部。 “如今顾状元代领户部侍郎一职,韩探花也新调刑部侍郎,秦榜眼这个礼部郎中实在是委屈了些,”白辰谨继续笑容可掬,“不过秦大人也无需与他们比什么,以秦大人之才,想来这郎中一职也束不了秦大人多久。” 就事论事的话,白辰谨还真替秦福生委屈。 吏部考核已过,进士们如今都领职上任。 这鼎甲三名里面,顾文彬不仅有他三哥扶持,还受陛下青睐,那户部侍郎一职随是代领,只怕再过两个月,便也要被扶正了。 韩参商就更过分了,他爹刚升任吏部尚书,本是想将侍郎之位留给儿子,又怕旁人说闲话,于是想方设法把人塞去了刑部。 这事可气坏了百里无忧,谁不知道刑部尚书柳折是百里丞相的人,百里丞相先前手握刑部,如今韩参商这个与他交好的人被塞了进去,等同于塞了一个他们的耳目。 这两人不是有圣宠就是后台硬,偏这位秦榜眼虽得百里丞相青眼,可这都为官半年了,仕途还是不温不火,如今调任,也不过是从一个闲职,调到另一个闲职罢了。 “下官蒙受皇恩,一朝登科,只盼为陛下尽忠,为大齐效力,余下的不敢多想。”秦福生垂下了眸子,闷声道。 白辰谨盯着秦福生看了半晌,突然俯身上前,小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秦大人少年英才,十年寒窗苦学,一朝荣登榜眼,难道就是为了入朝受人拿捏?依本王看,凭秦大人的才学,不该止步于此,若是早些弃暗投明,这往后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秦大人,旁的不说,你看顾修撰便知道了。” 白辰谨其实一直想不明白,这都快半年了,就凭百里无忧对秦福生这态度,早是当他做弃子了,偏秦福生还依旧对他不离不弃。 这人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取功名翻了身,怎么这脑子就转不过弯了? 若是早学了弃暗投明的顾文彬,说不定如今早就在六部混得风生水起了。 别的不说,就摄政王那胸襟,连顾文彬那个情敌都容得下,还能亏待了秦福生这个名义上的小舅子不成? 秦福生神色一凛,霍然抬头看向白辰谨。 白郡王今日这番话,莫不是得了摄政王的授意,有心来提点他? 先前他远避着这两位王爷,摄政王也对他不管不顾。 现在白郡王开口,有拉拢之意,若是他不应,得罪了摄政王,摄政王会不会拿殿试之事来问责于他? 可若是应了,这个把柄还捏在百里丞相手里,他便是投靠了摄政王,岂不也是死路一条? 一想及此,秦福生便不由得冒冷汗。 白辰谨却不知他有所顾虑,起身拍了拍秦福生的肩膀:“本王的话,秦大人好好考量,日后同在六部,秦大人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本王便是。” 白辰谨说罢,挥手与守在账台后的崔二作别,步伐轻快地离开了。 若是今日的话能点醒秦福生,让他弃暗投明,他便又立了大功一件,回头得叫三哥好好犒赏他才行! 第682章 继续受人拿捏? 第682章 继续受人拿捏? 这一场唠家常的晚宴结束,秦月瑶将两家人送到了奇秀坊外。 “待得忙过这几日,我再来看望二姐。”秦福生扶了燕娘上马车,不忘回头与秦月瑶道别。 秦月瑶笑着点头应了,总觉得秦福生自先前下了一趟楼后,再回去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这孩子念头多变,她也没在意。 等得提了燕娘临走时给她的包袱回酒楼,发现后院无人,才唤了流苏来问:“王爷什么时候走的?” “王爷酉时初刻便走了,君公子说王爷请人喝茶去了,今晚大概不会过来了。” “请人喝茶?”秦月瑶看了一眼天色,这都走了快两个时辰了,喝什么茶要喝一晚上? 墨冥辰不在,秦月瑶也没急着回新宅去,在屋里将燕娘给她的包袱大开来看。 除却带血的襁褓外,里头还有一枚玉锁片。 镂空雕花的玉锁片上嵌着一个大大的玥字,这玉锁想来是当初威远候府特意提前为她那死去的姐姐定制的。 这三片里头,独缺了刻有寄语的那一片。 秦月瑶也不知当初容怜带出来的本就是只有这两片,还是中间那片在她被秦家捡到之前遗失了? 眼下单从那襁褓上暗沉发黑的血迹来看,也只能判断当年容怜带着她离京后必定遇到了祸事,还十分惨烈。 最重要的证据不在其中,秦月瑶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与追查当年容怜到底遇上了什么惨事了。 待得看到被翻乱的妆台,秦月瑶越发觉得奇怪,又唤了流苏来问,才知下午秦福安不是自己走的,而是进了后院就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被墨冥辰给掳走了。 “他掳人去喝茶,怎么也不叫上我?”秦月瑶将那支玉簪收回了盒子里,蹙了蹙眉。 自秦福安搭上百里家,从眠香楼解脱后,她便也再没理会过这事。 主要是当时手头上要忙的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她忙着赚钱,又因着顾及秦福生,所以也没给这桩事来个后续,却不想今天墨冥辰直接将人给掳走了。 旁的不说,秦福安当年的拐卖之举就实在可恨。 现在再想起来,她便是不想要秦福安的命,也恨不得让他吃尽苦头。 “王爷大概是不想叫师傅瞧见那些污糟的场面吧。”流苏在一旁帮着秦月瑶把散乱的簪子收拢,轻快地答了一句。 虽说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请人喝茶这种事情,她在王府伺候了那么多年,还是听得懂的。 从前的永安王府里便藏了一个地牢,王爷还没去夜北之前,也偶尔带人进去喝茶。 他们王爷体贴,每次地牢里有客,都是叫府里伺候的婢子们远远避开的。 那时候的地牢隔音不太好,偶尔路过入口所在的小院,还能听到里头撕心裂肺的凄厉声响。 如今摄政王府里也有个地牢,这次直接修在了荷池下面,想来该是能隔绝所有声响了吧? 秦月瑶挑眉想了想,也没再多问。 墨冥辰他们每次在她面前动手,不是事先把她丢得远远的,就是捂了眼睛不准她看,实在来不及,打架斗殴也不见血。 要她说,这位王爷也是小瞧她了。 自己这个厨子杀鸡宰羊的事情干得多了,那点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她还是扛得住的。 不过墨冥辰这一番好意,秦月瑶还是欣然领受了。 她垂眸看了一眼桌上装着玉簪的盒子,满心欢喜地收到拔步床里头藏好了,才与流苏一起下楼去酒楼里帮忙,临出门还不忘上了锁。 小院里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如今她这房里余下她和墨冥辰平日的一些日常用品。 她外公这两日琢磨着从烨火教调些高手来当护院,说是宅大点眼,要好好防贼。 秦月瑶也是想着晚点新添了护院,墨冥辰再翻墙越院地进出也不方便,所以特意留了酒楼里这一间供他们两人常住。 她平日也是在酒楼的时间居多,那支墨冥辰送的簪子她没舍得拿回新宅去,就留在了房间里。 先前觉得自己这酒楼挺安全的,却不想今日秦福安都偷摸进她屋里去了,这防贼工作,她也得好好做做才行! ………… 秦福生带着燕娘回了秦府,他等了一夜,也没将秦福安等回来。 待得第二日从朝中回府,迎头便遇到了焦急的甄红梅,催了他去找秦福安。 “大哥昨日说有急事要办,想来是百里公子给了他新差事,大嫂莫急,且再等等,会有人回来传话的。”秦福生淡声说罢,挥手甩落了紧揪着他衣袖的手。 甄红梅松开了秦福生的衣袖,诧异地看了他两秒,随即沉下了脸:“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哥为了你的仕途四处奔忙,连夜不着家,你也不为他的安危着想?” 甄红梅一边说着,扬手要去揪秦福生的衣襟:“他可都是为了你,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和昌哥都饶不了你!” 秦福安在百里霄面前得脸,为了帮百里霄办差几日不归也是有的。 可每一次要出门,即便是赶不及回来,也会先派人过来知会他。 昨日秦福安本是跟他们去秦记酒楼赴宴的,这一去就没了消息,秦福生这没良心的居然不急着让人去寻,居然还叫她等?! 进京后,秦福生平日里对秦福安唯命是从,在她这个大嫂面前也是恭顺,大气都不敢出,今日这般淡言冷语的还是第一次。 这人莫不是调任了礼部,领了美差,胆子也跟着肥了? 他怎么也不想想,自己能有今天,还不是得亏秦福安帮扶?! 秦福生见她动手,侧身躲了开去,跟在身后的小厮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甄红梅的手,猛地将甄红梅推得踉跄推开几步。 甄红梅这才发现,今日跟着秦福生回来的小厮面生得很,不是府上的人。 “大嫂若是无事,便回院里照顾昌哥吧,孩子还小,离不得娘。”秦福生冷声说罢,也不看满眼诧异的甄红梅,大步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他下朝后特意去了一趟丞相府,寻了百里霄身边的随侍来问,发现百里霄昨日并未差遣秦福安出去办事。 这秦福安自昨日离席后,就这般离奇失踪了。 换作往日,他还会着急,会着人赶紧四处打探找人。 可昨晚白郡王那一席话说得不错,他寒窗苦读十数载,一朝翻身,难道是为了继续受人拿捏? 第683章 什么都不怕了 第683章 什么都不怕了 秦福生一路回了院中的书房,捡了桌边的书卷,吩咐了随他回来的小厮看紧院门,只说他今日有公务要忙,任何人都不见。 甄红梅在门口遭了这么一出,心急之下,还去找了秦威和燕娘。 可便是秦老爷和老夫人亲自过来,那小厮也只是紧守院门,别说进去通传了,秦威发怒想要硬闯,还被那小厮几招挡了回去。 这秦府里平日管事的是秦福安,养家赚钱的是秦福生,其他人都日日享清福,鲜少出门,这会儿秦福安不在,秦福生不见人,纵是心里着急,却是求告无门。 秦威被那小厮挡得心怒,也没空管秦福安了,拂袖回院,摔门不出。 甄红梅见着情形,越发觉得不对,只能哭着求着,要央了燕娘去奇秀坊找秦月瑶帮忙。 甄红梅哭了大半日,燕娘等了半晌终也是坐不住了,正拾掇了准备出门,却见府中下人来报,说已经找着大公子,三公子赶去接人了。 “找着了?”甄红梅猛一愣怔,撇了燕娘,一把抓了那下人的衣袖,“在哪儿找着的?大公子是不是出事了?” “回……回禀大夫人,听来报的人说,大公子人在灵芝堂。”那下人被她扯得身子一抖,苦着脸小声答道。 虽是如实禀报,可这话却也只敢说到这里。 京兆衙门的衙差过来说,大公子昨晚在眠香楼外与人斗殴,打了一身伤,上午被人瞧见送到灵芝堂的时候,已是伤重命危,有出气没进气了。 那发现的人也是仗义,送了人去灵芝堂后,还去京兆衙门报了官。 这会儿京兆衙门去了眠香楼和灵芝堂查案,才知那人是秦家大公子,特意过来通知了三公子。 甄红梅听到这话,神色一沉,拂开了下人便急步往外去,要让人备车去灵芝堂。 燕娘也慌了,忙往去找把自己关在房中生闷气的秦威。 秦家二老这才匆匆赶到门口,要往灵芝堂去,却见大儿媳正与守在门口的人拉扯。 “你们这是做什么?!”秦威一眼瞧见了那扬手想把甄红梅打晕的人正是先前守在秦福生院外的小厮,他大喝了一声,夺步上前。 “秦大人有令,在他回来前,府中人不得踏出半步。”裴珞侧身躲开了秦威,手上动作半点不含糊,一手刀劈晕了发疯的甄红梅,唤了一旁战战兢兢的婢女将人扶回院去。 秦威本就腿脚不好,被裴珞这般一避,差点一头栽到了石阶下,身形还未站稳,跟前便又多了两道人影,堵了他的前路。 秦威被这群莫名出现在秦府的白衣人激得怒红了眼,捏拳沉喝:“妈的,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老子家里这么猖狂?!” “属下裴珞,是百里相府的雪衣卫,如今奉命护卫秦大人和秦府安全。”裴珞抱拳作礼,淡声言道,“秦大人也是为了诸位安危考虑,还请诸位先行回府,静候秦大人归来。” 秦威呆愣了一下,一听是丞相府的人,心里头冒起的火也硬是压了下去。 秦福安在给百里霄做事,秦福生在朝也得百里丞相器重。 现在丞相府的人在这里,想来……也是为了他们秦家着想? 秦威只当是秦福安办差惹了麻烦事,现在百里家的人出面帮忙来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里头手足无措的燕娘,默了几秒,终是跟裴珞一行人道了一声“有劳了”之后,便唤了燕娘一起回去了。 京城里头的事情,两个儿子自会打理好,他这个当爹的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等福生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秦威临往府门里去,还不忘了冷声吩咐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厮青竹。 青竹叠声应了,目送了二人离去后,才有些忐忑地问按剑守在门口的雪衣卫:“裴大人,不知我家大公子到底是出了何事,要劳烦诸位大人在此护卫?” 青竹是秦福安身边的小厮,平日也常随秦福安往丞相府去找百里霄。 昨日秦福安为让他随行,却不想他家大公子这一去就不回来,等他发现不对想出门去寻百里霄帮忙时,却被三公子带回来的雪衣卫拦了。 他在秦府当差半年多,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阵仗。 “主子们的事,你一个当差的下人,还是少问为好。”裴珞抬了抬眼皮,淡声道了一句后,便不再言语了。 ………… 秦福安在地牢里被严刑拷打了一整夜,钻心刺骨的剧痛下,该招的,不该招的全都说了。 他只隐约记得,自己最后被押着,在一叠证词上落了血手印。 秦福安招人完之后就痛得昏厥过去,想来是那些人满意了他的证词,也没在下针硬是将他逼醒。 此刻悠悠转醒,全身剧痛犹在,眼前一片模糊。 “大哥?” 清朗的声音震得秦福安一个激灵,他费力挣扎,伸了满是血污的手,抓紧了身畔人的衣角:“是摄……摄政王!” 一字一句,含血道出。 他没想到,摄政王到最后居然还留了自己一命。 留他一命便好,这笔账,他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大哥你说什么?”秦福生在床边坐了许久,听得秦福安开口,他只是抿唇笑着,微微俯身,似是没听清那含糊的话语。 “是墨……”秦福安费力地再次开口,才刚发出声音,突觉喉头一紧。 秦福生都不等他说完,便猛地一把掐住了秦福安的脖颈:“大哥说是谁?你大声点,三弟我听不清楚啊。” “你!”秦福安浑身是伤,根本反抗不得,颈的力道徒然加重,叫他那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呼吸又是一急。 秦福生看着被他死死掐着的人抖个不停,被打肿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青紫,一双血红的眼也暴突出来,他突然觉得分外畅意。 那些以往被秦福安欺压的过往走马灯似地在眼前回放,再看不到床上痛苦挣扎的人,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他尽心苦读,考取功名,为的就是让爹娘不用再忍受这夫妻俩压在头上作威作福,可这人进京后变本加厉不说,还用殿试之事将他这个今科榜眼拿捏得死死的。 从前他害怕,害怕一朝东窗事发,自己落罪问斩不说,还连累亲人。 可今日看到秦福安这模样,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秦大人?”屋外徒然想起的敲门声惊得秦福生猛然回神,他手上的力道一松,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思绪回拢后,也怔住了。 第684章 天衣无缝 第684章 天衣无缝 秦福安青紫的脸上一双血红的眼睁得老大,还留了临死前最后的惊惧之色。 昨夜动手伤他的人下手极狠,虽留了他一命,却是从头到脚,寸寸皆伤,体无完肤。 因着刚刚垂死的挣扎,身上那些处理过的伤口又崩裂开来,将整个人染得鲜红。 秦福生垂眸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抿唇勾起了一抹冷笑。 这双提笔撰文的手,如今也沾上了血污,添了一条人命,还是他亲哥哥的。 “秦大人,可是出什么事情了?”屋外得不到响应的活计又问了一声,有些忐忑,却又不敢推门进来。 “进来吧。”秦福生拿了锦帕将手上的血擦净,又把带血的帕子收入怀中,才起身唤了外头的人进来。 他看着活计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往里送,移步拦了一拦:“家兄伤重而亡,烦请小哥去告知京兆衙门的人一声,本官要先带家兄遗体回府安置,晚点再去衙门处理此事。” “什么?”活计愣怔了一下,侧头看向里间。 那个被他们抢救回来的人静静躺在床上,隔得远了,也只瞧见那些缠裹的绷带上全是血迹。 这才多久的功夫,怎么就死了? 刚刚杨大夫不是说,只要人能醒,就算熬过来了吗? “今日有劳灵芝堂了,诊金和药钱,本官也会一并结清的。”秦福生沉声说罢,与满腹疑惑的活计一起出了屋子。 秦福生嘱咐了随他过来的小厮守在门外,自己亲自出了灵芝堂,要去给自家兄长置办棺木。 那送药的活计糊里糊涂地跟着他下了楼,眼瞧着秦大人快步离去,他跟药柜前的活计边看边摇头:“秦大人这模样有些怪啊?” “家中兄长突然去了,秦大人这是悲痛过度了吧?”负责抓药的活计也瞧见了秦福生神色异常,他叹了口气。 他们在这医馆里做事,看多了死别之景,也是见怪不怪了。 “那秦大人可是百里丞相的人,他兄长如今死在灵芝堂,咱们不会惹上什么是非吧?”先前端药的活计还是有些担心,侧头看了一眼里头还在坐堂的杨大夫,“你说咱们要不要问问掌柜,去侯府通报一声?” “那秦大公子伤得那般重,我们已尽心救治,死活看天命,能惹什么是非?”抓药的活计摇了摇头,“侯府这两日乱着呢,如今还有京兆衙门的人在这里,咱们就先瞧着吧。” 若换作平日,灵芝堂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早在那秦大公子送过来的时候,他们掌柜的就会差人去威远候府报信了。 可偏巧前日侯府出了事情,侯夫人突然没了踪影,威远候府上现在已是一团乱麻,今日灵芝堂里的事情,只怕侯爷也无暇顾及了。 眼下就盼着有京兆衙门的人插手此事,那位秦大人不会悲痛之下,对好心救人的灵芝堂倒打一耙了。 ………… 墨冥辰消失了一夜,午后从宫中出来就在秦记酒楼里扎根了。 昨晚收拾了秦福安一顿,还顺带把那当初放走秦福安的眠香楼也搭进了官司里,墨冥辰只觉身心舒畅。 奈何今日酒楼里客多,秦大掌柜在厨房里烧菜带徒弟,忙得没空搭理他。 好不容易等到秦掌柜出来理账,两人在账台后还没说上两句,就见拂衣匆匆来报,说秦福安死了。 “不是我干的!”墨冥辰心中一惊,随即转头看向一旁从账本上抬头的秦月瑶,脱口道。 惊蛰他们严刑逼供的手段那可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秦福安虽然伤重,可最多也就是落得个手断腿折,要不了性命的。 他自从当了这摄政王之后,做事比以往更有分寸,已经很久没害过人命了。 秦月瑶本就因着突如其来的消息惊讶,听墨冥辰这般一说,秀眉一蹙,忙扫了一眼厅里的几桌食客。 眼见着无人看向他们这边,秦月瑶拉了墨冥辰往后院去。 “不是说送去灵芝堂了吗?怎么这就死了?”秦月瑶确定了院中无人后,才皱眉问拂衣。 刚刚她跟墨冥辰在账台后面,就是在说秦福安的事情。 墨冥辰说他只是教训了秦福安一顿,午后将人送去灵芝堂了。 这才过了没多久呢,人怎么就死了? “听说秦福安的伤势本已稳定了,可秦大人闻讯赶来,屏退了房里的人,在里头待了一炷香的功夫,出来就说秦福安伤重,不治而亡了,这会儿已经置办了棺木,钉棺送回秦府去了。” 拂衣也觉奇怪,昨晚他可是一直在旁边盯着的。 惊蛰他们负责死命折腾秦福安,叫他求生不得,他在一旁负责给秦福安下针送药,让他求死不能。 这种事情他们素来配合得亲密无间,怎么会出差错? 墨冥辰正拉了秦月瑶的手在掌中摩挲,听到这话,神色肃然:“钉棺送回去的?这不是最后一面都不叫旁人见了?” 这里头有蹊跷啊,本以为今次一举,只是为他们出了口恶气,却不想正中了谁的下怀? 秦月瑶抿唇想了一想,反手握住了捏着她手不放的人:“你们先前做的,不会叫人查出破绽吧?” “秦夫人放心,主子吩咐的,自是天衣无缝。”拂衣不等墨冥辰开口,抢着答道。 那秦福安与百里相府的人往来甚密,他们行事自然是要考虑到百里丞相那老狐狸,此事安排得妥妥帖帖,便是百里丞相刨根问底大肆追查,也查不到摄政王府来。 “如此便好。”秦月瑶舒了口气。 他们收拾了秦福安,替她出气,她觉得十分解恨。 可怕就怕那位百里丞相抓着了这个机会,反将墨冥辰一军,若是为着一个秦福安搭上墨冥辰,这买卖可一点都不划算。 此事既然牵涉不到墨冥辰,秦月瑶便也没再多问多想,只是拉了人去房里,将昨日燕娘给她的旧物都拿给墨冥辰看。 “当年沿河发生的事情颇多,我翻查了卷宗后发现有一桩该是与容怜出事有关,”墨冥辰看着那带血的襁褓和玉锁片,默了默,才抬头看向秦月瑶,“你还记得当初风行云在贡院遇到你们时,都说了什么吗?” 第685章 这些年他还在找你 第685章 这些年他还在找你 风行云那天跟她说了什么? 秦月瑶坐在坐在桌边,仔细回想。 风行云报出了她姓甚名谁,家在何处,还说自己是他花了五十两买的媳妇,他们还连交杯酒都喝过了? 秦月瑶想到这里,心下一沉。 这些话她当初没有和墨冥辰细说,之后也再没有提过这件事。 当年黑风寨里发生了什么,她本也是半点记忆都无。 隔了这么久,也不知墨冥辰为何会突然问起? 而且这件事情,和容怜当年出事有什么关系? 墨冥辰见她垂眸不言,缓声将近日查到的事情告诉了秦月瑶。 二十三年前,东川河畔的牛家村在一夜间被黑风寨洗劫,村中三十余户人家钱财被抢尽,稍有反抗的人皆被当场斩杀,黑风寨的人不仅抢走了他们的钱粮,还掳走了村里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此事在当年是个大案,盛州州府衙门里都有此案的卷宗。 牛家村的幸存者说,那晚黑风寨倾巢而出,大肆抢夺,是为了给他们年仅六岁的少当家庆祝生辰。 卷宗上还说,黑风寨抢掠完牛家村后,沿着东川河回寨时,还放火烧了一座城隍庙。 那城隍庙里有七具焦尸,都是成年男女,身份难辨,很有可能是行脚路过,在里头过夜的外地人。 墨冥辰当初核对了时间后便觉蹊跷,特意着人深查了此事。 昨日正好派出去的人来报,说他们找到了一个当年躲在城隍庙外的树林里,目睹了一切的乞丐。 那乞丐说黑风寨的人的确是在路过城隍庙的时候见着里头有人,就动手又干了一票。 他清楚地记得,那晚他躲在林子里,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山匪围了城隍庙,将里头的男男女女聚到一起后,领头的一个被旁人唤作大当家的男人将长剑递给了他身旁一个丁点大的孩子。 那孩子提着剑被一群山匪簇拥着进了城隍庙后,里头便接连不断响起了惨叫声。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里头就没了动静。 那乞丐看到这一幕,已是吓得双腿打颤,紧缩在林子里不敢动弹,跑都不敢跑。 就因为没有跑,他才见着了更诡异的一幕。 那一身是血的孩子从城隍庙里出来时,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 隔得远了,乞丐也没看清那包袱里头到底是什么,只是见着那孩子跟黑风寨的大当家似乎是起了争执,那大当家要去抢孩子手里的包袱,被那孩子紧护着不让,还当场给大当家跪了下来。 最后大当家似是退让了,先行打马离去。 那孩子唤了人找了个木盆,将那包袱放了进去,随后又放进去几样东西,乞丐悄悄看着,只瞧清了那孩子最后放进去的,是从旁边一个山匪腰上扯下来的钱袋。 那孩子将木盆推到了东川河里,眼看着木盆顺水而下,他在河边站了一会儿,才带着余下的人离开了城隍庙。 乞丐眼看着一帮匪徒走得连影子都没有了,他心头那股害怕劲过去了,盘算着顺着东川河去追,想看看那木盆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别的不说,如果追上了,至少还能捞着那个钱袋里头的银钱。 可那乞丐刚壮着胆子跑到河边,一眼瞥到城隍庙里的情形,吓得他心胆俱裂,一屁股坐在了湿漉漉的河岸边。 乞丐说他当时看到了那火光熊熊的城隍庙里,除了几具伏尸外,还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 那女人披头散发,一身是血,背上被砍得血肉模糊,红肉白骨可见。 她趴在城隍庙的门框上,一双血手在门框旁灰白的墙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除却背上的伤,她的脖颈还有一大个血口子,鲜血不断地涌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襟。 乞丐到如今都没想明白,那女人伤得那么重,是如何撑着一路爬到了他面前,与他说了那么多的话。 那女人求他去烨火教报信,要他告诉姜教主,夫人在姜姨娘生产时下毒手,请姜教主即刻进京救姜姨娘,还有那个被黑风寨抢走的孩子。 乞丐被他死死抓着,连连摇头。 他就是个在附近几个镇子辗转要饭的叫花子,虽然也听说过那些过往的江湖客提到过什么烨火教,可是他不知道烨火教到底在哪里?也断不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冒着生命危险远去传话。 那女人无法,最后只能求他把自己的尸体拖回城隍庙去,然后一把火烧了。 那女人还怕他连这个也不答应,便告诉他自己腰带里缝了一颗珍珠,让他拿走当报酬。 女人强撑到他终于点头后,就咽气了。 乞丐按她说的话,还真从她腰带里面翻出了一颗珠圆玉润的珍珠出来。 拿了人家的东西,乞丐便也依她的话,一把火将城隍庙烧了。 那晚他放了火之后,一直躲在林子里看着,熊熊大火将一座小庙并着几具尸体少得干净。 乞丐第二天就带着珍珠离开了盛州,那颗珍珠被他当了一百两银子,乞丐自此之后在沧州的小城里安家落户,将那晚的事情死死捂在了心里。 墨冥辰翻查得仔细,知道那晚的事情后,他将沿河各村各镇都细查了一遍,盘问了每一个对当年之事有印象的人,听到一个来燕镇的酒楼掌柜说起自那晚之后再没见过往日喜欢住在那城隍庙里,白日常到他酒楼门口蹲守的乞丐。 他们再顺着这条线一查,终于把这人给挖了出来。 秦月瑶听他说罢,默了良久才沉沉地开口:“这么说来,当年是风行云在城隍庙里杀了容怜,却放过了尚在襁褓里的我?” 二十三年前的黑风寨,当是还只有六岁的少当家,便是墨冥辰不说,她也知道该是风行云没错了。 “若是那乞丐所言属实,当晚的真相便是如此。”墨冥辰伸手握住了秦月瑶放在膝上的手,将她尽握成拳的手指一一舒展开来,攥在了手心里。 他核对过时间,这件事就发生在容怜帯孩子离京两日后,算路程,容怜的确很有可能在那里歇脚,何况还有那乞丐的证词。 秦月瑶抿了抿唇,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这和先前风行云与我说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关系?” “我怀疑风行云不仅当年放过了尚在襁褓里的你,这些年他还在找你。”墨冥辰咬了咬牙,从怀里拿出了一叠纸,“这是秦福安昨晚招认的证词,交代了当年他将你卖到黑风寨的事情。” 第686章 清算干净 第686章 清算干净 秦福安从前好赌,当年欠了一身赌债,因着在黑风寨有相熟的赌友,就起了卖妹妹还债的心思。 刚开始他还带着那个叫童山的匪徒偷偷瞧过秦月瑶,跟他保证自家妹妹是个十村八店难寻的漂亮姑娘。 正好黑风寨里的兄弟们那阵子都说大当家老大不小的了,该抢美人娶老婆生大胖小子了。 偏他们的大当家眼高于顶,往日带着他们打家劫舍,抢回来的女人全都分给了寨中兄弟,自己从来不碰。 童山那日一见秦月瑶就生了心思,只是这心思是落到他们的光棍大当家身上的。 他还特意让秦福安找人画像,带着秦月瑶的画像回了黑风寨,临走还十分细心地将那姑娘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好回去给他们大当家禀报。 童山带着画像走了五日,第六日来找秦福安的时候,还跟他说这事奇了怪了。 原来那日他拿了画像去找风行云,便是面对那样的美人像,风行云也只是瞥了一眼就丢到一边,让童山别烦他。 童山跟了风行云多年,老寨主死后,他这个当兄弟的就跟当娘似的操心风行云的大小事务。 见他这般不上心,童山也不急着放弃,追着撵着给风行云细数那姑娘有多好,顺嘴将从秦福安那里打听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风行云起先还嫌烦,待得听到童山说那姑娘是秦家捡回去的,他突然就来了兴趣,拽了童山将秦月瑶的事情又细听了一遍。 秦福安当初跟童山说起这事,也是因为童山见秦月瑶太漂亮,打趣说他们一家跟那姑娘长得差太远,该不会是秦福安随便指了个姑娘来唬他。 秦福安一心怕童山不答应拿秦月瑶抵债,便将少时从爹娘那里偷听到的事情都抖了出来。 还说秦家好吃好喝养了她那个孤女那么多年,是时候让她帮秦家还债了。 再往后便是童山得了他们大当家的令,来跟秦福安敲定了这笔买卖,两拨人计划着,待得秦福安帯秦月瑶上京途中,黑风寨故意来劫。 那晚的劫持,是童山亲自带人过来的,秦福安听说,那个时候黑风寨里的大当家正在张罗自己的婚事,童山他们这次花了五十两,大费周章把秦月瑶劫回去,是要给他们大当家当压寨夫人。 秦福安揣着银子,带着一身伤回庆云镇的时候还觉得,这买卖不止是他赚了,秦月瑶也是赚了的,当个压寨夫人,名声虽不好,那也是坐享荣华富贵。 却不想这才过了几天,黑风寨就被朝廷剿了。 跟叫秦福安没想到的是,秦月瑶还被送回来了。 秦福安昨晚大概是被折磨得快疯了,什么话都没藏,不止是当年的事实,还将自己当时的心思都说得一清二楚。 这些证词里还有后来秦月瑶被接回秦家,两个月后诊出有孕的事情,可秦月瑶看不下去了。 她紧紧捏着那一叠盖着血印的纸,咬紧了唇,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要说先前她听到秦福安的死讯时还只是震惊的话,现在她是后悔了,后悔昨晚她居然亲眼看着秦福安备受折磨,后悔自己没有亲手将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人送下地狱。 墨冥辰将不住颤抖的秦月瑶紧揽进了怀里,开口想要宽慰,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也是愤怒的,昨晚听到秦福安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没忍住动了手。 若不是惊蛰和谷雨他们死命拦着,那一拳下去,碎的就不是秦福安身后的柱子,而是秦福安的脑袋了。 他原本还想着,秦福安那种禽兽败类,直接杀了是便宜他了,留他苟延残喘,才好继续折磨。 可如今看到秦月瑶这般,他后悔了,后悔自己昨晚太过冷静,居然没有亲手宰了秦福安! “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必不会再叫你受半点伤害。”墨冥辰紧紧抱着秦月瑶,待得她颤抖渐止,他才稳住了心思,沉声开口。 却不想自己这一句话落下来,怀里平静下来的人抖得更厉害了。 秦月瑶松了手里的纸张,紧紧攥着墨冥辰的衣襟,埋在他怀里,咬唇无声地哭了。 她是等到了墨冥辰,可原主没有等到! 她一直跟自己说,既然穿越到了这里,她便该接受这个身份,好好努力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弥补原主离世留下的种种遗憾。 可今日知道了这些,她心如刀绞,那份伤心,那份愤怒,那份恨意,不是为了自己,是实打实地为了原主。 二十三年前威远侯府里的事情,毁了姜琳,害死了一个孩子,而这两个该千刀万剐的男人,就这么毁了原主的一生,让她年纪轻轻便惨死在了那阴冷破败的小屋里。 这个仇,她若是不报,便是白白承了原主的身体,重活这一遭! “风行云还活着吧?”良久,秦月瑶才从墨冥辰怀里抬头,哽着嗓子问了一句。 墨冥辰垂眸,对上她那双布了血丝,满是恨意的眼,沉声道:“活不了多久了。” 风行云如今人在西域汐月宫,那汐月宫虽是江湖门派,却也如烨火教一般,在西域人心中有圣教之尊。 不止是在西域人心中地位崇高,汐月宫甚至与西域多国联系颇深。 他不知道汐月宫为什么会突然护着风行云,他现在十分想要风行云的命,若是汐月宫不允,他不介意将其一起铲除! “这次不管你打算做什么,都带上我,”秦月瑶松开了攥着墨冥辰衣襟的手,擦干了颊边的泪,“我要亲手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她不知道当年风行云独留了一个孩子存活于世时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更不想知道隔了那么多年,风行云听说她的身世后,为什么想要娶她。 她只知道,当初黑风寨杀了那个忠心为主,不惜以死相护的容怜。 而秦福安当年所为,更是将原主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风行云当初留下的,不过是一个仇敌罢了,原主没能等到这一日,她便来替她将这笔未了的大仇一一清算干净! 第687章 变了个人似的 第687章 变了个人似的 秦家大公子在眠香楼外打架斗殴,最后在灵芝堂伤重而亡的消息不过一日就传遍了京城。 一时间,京中百姓对秦福安的死都猜测纷纷。 有人说是秦福安当初在眠香楼当龟奴的时候瞧上了一个姑娘,这次在眠香楼外打架是为了抢姑娘,结果姑娘没抢成,反倒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还有人说是眠香楼的贺兰老板一直记恨秦福安搭上百里霄之事,所以找了人来对秦福安痛下杀手。 更有甚者,说是秦福安这次被打死,是因着和那百里二公子抢眠香楼的一个姑娘,主仆二人因此反目成仇。 贺兰霁被那些流言和京兆衙门的盘问扰得心烦,那日从京兆衙门回眠香楼后,派出人手大力追查此事,查了几天,却是一点结果都没有。 找不到当晚在眠香楼外动手打秦福安的人,就连一个目击者都找不到。 那天早上捡人送去灵芝堂,还去报了官的是眠香楼的菜贩,贺兰霁扣了他审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了。 百里霄倒是坐得住,只是在去秦家灵堂祭拜的时候,一并送过去了几箱银子,在灵堂上打了个转后,回府还是该吃吃,该睡睡,颇为自在。 坐落于京郊的秦府这两日常有悼客上门,多是秦福安的狐朋狗友,和朝中与秦福生相熟,同属百里丞相一派的官员们。 “大人,咱们真要进去?”吟墨扶了顾文彬从马车上下来,仰头看着秦府大门上挂着的白绸,有些迟疑。 “本官与秦大人是同科,他府上有丧,本官该来祭悼一二。”顾文彬理了理衣襟,就要往那满目素白的秦府里进。 “可韩大人都没来啊……”吟墨撇了撇嘴,小声道。 同为今科三鼎甲之一的韩大人这两日得闲了不是去打马球,就是去赏花赏月赏美人,半点往这里来的意思都没有。 吟墨觉得,韩大人都不愿意来,他们家顾大人就更不该来了。 这秦府里外守着的都是丞相府里派过来的人,这两日往来的也多是百里丞相的人,他们顾大人这个摄政王跟前的大红人,青天白日里公然往这里钻,实在是太点眼了。 “这不一样的。”顾文彬淡声说了一句,也没让吟墨跟着了,唤了他在门口等,自己跟着秦府门口迎人的小厮往里去。 若他与秦福生只是同登金榜,一起在朝为官的情谊,他的确不用来。 可顾文彬心里一直记着当初秦福生在庆云镇出手帮他之事,那时候他落魄得饿晕在书斋外,是秦月瑶和秦福生好心送他去医馆,秦福生听说他也要进京赶考,还设宴请他吃饭。 顾文彬念着这一顿饭的情谊,先前两人同在翰林的时候,对秦福生也多有照顾。 如今秦福生家中骤然出事,他自然是要过来的。 灵堂里白缟黑幡,一派肃然。 顾文彬来得不早不晚,这会儿也未见其他悼客。 小厮请了他进去,进香作礼。 一身缟素的小厮跪在灵前,垂头认真烧着纸钱。 一旁答礼的主人只有素服的秦福生,他与顾文彬回了礼,那一张清秀的脸上如被寒冰封冻了一般,无悲无喜。 秦福生躬身与他作了礼之后,便有直起腰跪在一旁,一双眼继续空洞地盯着那堂上停放的棺木。 顾文彬见他这般,那句“节哀顺变”都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不知为何,他竟是觉得,这句话用在眼前这位秦榜眼身上,居然有几分不妥。 灵堂上的下人们倒是满目凄哀,可偌大的厅堂里,没有人发出半点声响,没有震天的哭声,甚至都没有低声的啜泣,四下静得都能听到外面檐下长风拂过花木划出来的声响。 顾文彬默不作声地与秦福生又作了个礼,随即转身快步往外去。 这样的灵堂,比之那些哭声震天,举家哀恸的场面更叫人心慌。 “顾大人留步。”顾文彬刚一脚跨出灵堂,里面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秦福生这一喊,灵堂里打理的下人们全都神色一怔,就连在灵前烧纸的青竹都停下了动作,纷纷抬头看向起身出去的秦福生。 “烦请顾大人转告两位王爷,他们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当初下官已作出了选择,自是没有反悔的道理。”秦福生与顾文彬并肩出了灵堂,他侧头看着顾文彬,最后两句话压低了生意,“请顾大人转告摄政王,他的大恩,下官铭记在心,待得他日有机会,必当倾力以报。” “秦大人……”顾文彬微微一愣,还想问点什么,却见秦福生说罢,便不再理会他,也没有会灵堂,转身匆匆往后院去了。 “三公子这几日太过操劳,大公子刚过世,府中大小事务都要等着三公子打理,并非有意慢待了顾大人,还请顾大人见谅。”匆匆过来的管家正好见着了这情形,忙上前来给顾文彬引路,一边解释道。 顾文彬收回了视线,点头应了,又问管家府上是否安好,可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管家叠声答好,把眼里的忧色藏了又藏。 怎么能好呢?大公子这一走,秦府里就变天了。 大公子的遗体被送回来的那一日,大夫人在灵堂上哭得死去活来,抓了三公子要他一定要给大公子报仇,还闹着要开棺见大公子最后一面。 往日对大公子和大夫人百依百顺的三公子半句都没应,还让人把大夫人给架回院里,不许她在灵前扰了清静。 还记得当时三公子与大夫人说,她若是愿意安分守己留在秦家把小公子带大,便还是秦府的大夫人,那海棠院便还是她的容身之所,她若是不愿,三公子也可代秦家予她一纸休书,送她回庆云镇再嫁。 夫人在听到大公子过世的消息后就一病不起,老爷也被三公子的那番话起得当场昏厥了过去。 二老自在院中卧床休养后,便再也没出过院子。 灵堂起了三日了,堂上一直只有三公子一人。 三公子每日除了上午接待悼客外,下午便在府中整顿内务。 这秦府从前都是大公子亲自管事操持,如今三公子接过来,大刀阔斧地将大公子从前用的亲信下人全数换过,只留了青竹守在灵前,还有他这个从前也没管上什么事的管家。 别看他们三公子往日里温温吞吞,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这大公子一走,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眼下府里的下人们都已经没心思为大公子过世伤心了,一颗心高高悬着,就怕稍不注意,就要被三公子寻了个理由打发了出去。 第688章 祝由之术 第688章 祝由之术 秦府这几日忙着操办他们大公子的丧葬之事,秦月瑶也没闲着。 君修远刚从览碧城回来没几日就又走了,这次还将荀大夫和桑璟舒一并带了去。 出城送行那日,正好遇上起行回滨州的盛老先生,两拨人马又并做一波,欢欢喜喜地一起赶路。 秦记酒楼照常营业,秦月瑶除了打点一下新近接的几个单子外,更多的时候不是在夕岳山,就是在兵部尚书的府上。 秦月瑶当初想的,是先开一个游泳馆,教授游泳的对象不仅是京中的贵妇和小姐们,但凡是想要学游泳的女子,便是寻常百姓,或是府中婢子都可以来。 可她低估了合作对象的财大气粗,还有对所为的宅院理解的偏差。 第一次跟丹阳公主去夕岳山看她口中那处有温泉的宅子时,秦月瑶便心生了退意。 公主殿下口中的温泉别院,其实是一座大气恢宏的温泉行宫。 她们刚过去的时候,还正好遇到打理行宫的侍从们正按公主的吩咐,将宫门上那敬武帝御笔亲题的牌匾取下来。 秦月瑶本是想另寻一个地方开馆,毕竟她原是打算若是用了公主的别院开馆的话,要给她算租金的。 可这行宫起于山脚,楼台殿宇一路到了半山腰,别的不说,这开头几个月的租金,她就是把秦记酒楼卖了,怕也付不起。 何况,这地方还是敬武帝赏赐给丹阳公主的,哪有人拿了皇家行宫来开店的? 可丹阳公主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还说这行宫自赏赐给她之后,她一年也没过来住上个几次,每年还得花大把的银钱来供养里头打点的侍从和婢女。 每次一想到那巨大的花费,她泡在那汤泉池里,就跟被架火煮了一般。 从前有君修远在,还有浮香岛支撑,她这个闲养的公主不愁钱花。 可如今财路接二连三被断,秦月瑶若是不来找她谈生意,她都考虑把这没用的行宫转手卖给哪位皇叔了。 秦月瑶被丹阳公主这极其有说服力的说辞打动,又得了丹阳公主许的开头一年不收租的承诺后,终于心安理得地着手开始改造行宫。 这行宫远叫飞霞宫,如今被改成了华清阁。 秦月瑶将山脚几座殿阁划出来,重新在里头修了大水池,自上面引了温泉水下来,还在这几个殿阁后新修了围墙,将下面与上面隔开。 这下头的几个水池都是用来交授游泳的,如她先前计划的一般,接待的是平民百姓和各家府中需要学游泳的婢女们,按月收费,每人每月二两银子。 上头那些就是用来接待有身份地位的京中名媛贵妇们了,除却学游泳外,还可以泡温泉,并着游园赏景,歌舞表演,还有秋千、投壶等娱乐设施,加上专门的厨房提供三餐,还可以在此住宿,休闲娱乐一条龙。 这上面的消费,就是每人每天二十两起步了,逛园子泡温泉加上三餐是二十两,学游泳和日后秦月瑶打算慢慢开起来的各种新课要另收钱,推拿按摩也要另外付费。 丹阳公主特意去宫里找钦天监算过了,说八月十八是黄道吉日,宜开业。 这时间订得太快,可愁坏了秦月瑶。 虽说这华清阁里亭台楼宇和温泉池并着一些基础设施都是现成的,可教游泳的教练们还得现挑现学。 原本在行宫里伺候的婢女和公主府上的婢女里,会游泳的也就数出来十三个。 她们有的是小时候在水里自己扑腾会的,有的是因着在温泉行宫里待久了,自然而然就会了。 对于这个自然而然,婢女们唯唯诺诺不敢说出个所以然来,丹阳公主也没多问。 她从前不常过来,这些守在行宫里的婢女们没主子可伺候,偶尔自己泡泡汤泉享受一下,也无可厚非。 人选出来了,可会教人游泳的也就秦月瑶这个在现代正经跟着游泳馆教练学过的人。 所以这些日子秦月瑶每日都要来华清阁,教她们怎么教人游泳。 一上午在水里泡着指导,还要兼顾着华清阁里的装修改造工作,午后从夕岳山回来,秦月瑶还得马不停蹄地去兵部尚书府,为梁夫人治疗心病。 丹阳公主跟着去了几次后发现,他们的秦大掌柜才是个最能说会道的大骗子! 这日丹阳公主傍晚过来,正好遇到墨冥辰也在酒楼。 几个人吃饭闲聊之际,丹阳公主又想起了秦月瑶跟梁夫人出的那些治疗方案:“你整日拿些吃食去哄梁夫人,小心回头她发现不对,来跟你急。” “我那些可不是一般的吃食,都是些能治心病的药膳。”秦月瑶给两个孩子各夹了一个鸡腿,才抬头笑看向丹阳公主,“这才七日呢,梁夫人什么药都没喝,就已经敢碰水盆里的水了。” 这几日她每天都带一碗粥去找梁夫人,告诉她里头下了治疗她心病的良方。 待得梁夫人吃了那其实什么药都没加的粥之后,她其他的也不做,就在府上陪着梁夫人闲聊,偶尔编一两个成功案例说给梁夫人听听。 偏巧梁夫人从前也是听闻过烨火教里那位号称医魔圣手的神医姜长离,所以对秦月瑶这副从姜神医手上求来的良方深信不疑。 秦月瑶一开始就说这心病治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起码要吃个十天半个月才见成效。 梁夫人一直等着盼着,今日主动提起想试试药效,秦月瑶便叫人打了水来。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盆,可比起先前洗澡只敢让婢女淋浴,还得紧咬牙关硬撑着心里恐惧的情形来说,已是很大的进步了。 她从尚书府出来的时候,尚书大人还谢她夸她了好久呢! “你那不就是放了点糖的白粥吗,还真有效?”丹阳公主讶然。 那些粥是她看着秦月瑶煮的,最近他们花钱的地方多,秦掌柜煮个粥都吝啬到什么都不加,只放点糖调味了。 就这么几碗白粥,居然叫那梁夫人敢碰水了? 秦月瑶挑了挑眉:“我这可不是胡编骗人的把戏,这叫祝由之术,医书上都有的,不信你问云薇。” 丹阳公主看着啃鸡腿的云薇猛地点头,她撇了撇嘴,没在多说。 祝由之术她也知道啊,从前在太医院听说过,那不就是骗人的把戏么! 不过不管骗不骗人,梁夫人的症状有了改观,对他们来说就是好事。 眼瞧着这都八月初十了,也不知梁夫人这病能不能好得更快些,赶上她们开业的时候就能去学游泳。 丹阳公主侧头看向一旁认真吃饭的墨名辰:“对了,如今宫中都已经开始准备中秋宴和祭祀之事了,墨冥轩还不打算从宁州回来?” 这逍遥王自关宴前去了宁州后,就一去不回,眼下中秋宴和祭祀皇陵都少不得他,这人是在宁州又遇到美人,准备耕耘一番了不成? “二哥事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墨冥辰眼皮都没抬,淡声答了一句。 第689章 谁这么没礼貌? 第689章 谁这么没礼貌? 自七月中旬离京,墨冥轩如今在宁州停留已半月有余。 当初刑部主审夏家一案,他找了人证指认李顺与他有私仇,言称当日衙门上李顺的证词是夹私报复。 李顺也在看到他手中把玩的那枚玉坠后,突然就改了口。 白辰谨和顾文彬当初将这些证人和其家眷藏得严实,却没有细究李顺身边的人,不知李顺有个心仪的姑娘。 作为万花丛中过的过来人,墨冥轩一查便找到了李顺的软肋,硬是搅黄了那一场指证。 他本想就此置身事外,却听百里丞相说,宁州有了新的证据,能证明夏家一案是否有冤。 墨冥轩还听百里无忧与顾文彬提起了当初审夏家一案的官员的名字,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便赶在关宴前离京,却不想一路从淮阳城打点到邺水城,却不想竟然落到了这天大的圈套里。 “主子,南陵王说今日他府上有宴,得了两坛上好的武陵春,听说主子喜欢,特意差人给主子送了些过来,请主子品鉴。”纸醉推门进来,将手里端着的美酒呈到了墨冥轩面前。 “请本王品鉴?”墨冥轩本是坐在窗前的桌边思考对策,听到这话,侧头眯眼看向纸醉手里的玉壶。 “贺敬亭那个王八蛋,有闲情设宴备酒,为何不快些处理完闲人庄的事情?!”墨冥轩盯了须臾,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一把抓过那装满美酒的玉壶,猛地朝窗外掷去,“去把贺敬亭找来,本王倒要问问,他还想扣本王多久?!” 他来时只带了几个随从,如今除了纸醉,余下的全被关押入狱候审! 那日他本是来闲人庄将当初不慎留下的一点线索彻底抹去,因着傍晚才到无叶城,打点完后闲人庄的庄主留了他在庄上过夜。 他与凌庄主是多年的交情,也不疑有他,欣然住下。 却不想半夜贺敬亭突然带兵过来,将闲人庄一锅端了。 贺敬亭连夜抓捕了庄上所有的人,说是林将军从南泽来报,这闲人庄内有人暗通那曲寨的人,那曲寨前些日子起兵作乱,意图攻齐。 这暗通之罪,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墨冥轩本以为此事与他没什么干系,毕竟他多年没来宁州,这件事情也的确与他无关。 却不想贺敬亭竟然在他住的客房里搜出了与那曲寨往来的书信,统共三封,其中两封是那曲寨的巫祝亲笔所书,每一封上还都提到了他这个逍遥王。 那三封信上字字句句都指出,这次暗通那曲寨之事,是他这个逍遥王主使的! 墨冥轩到那时候才察觉自己被算计了! 他矢口否认此事,还告诉贺敬亭,若是想要让他过堂,必须将此案和一应证据全数送回京城审理。 贺敬亭倒是顺了他的话,说其中必有冤情,想来是他身边的人栽赃陷害。 于是那位南陵王抓了闲人庄和他身边的随从,还以配合调查为由,将他留在这空荡荡的闲人庄里,说是此案关系重大,在查明真相,还他清白之前,请他不要擅自离开。 人家都说这是栽赃陷害,也没有把他关进大牢,墨冥轩开始还十分配合,毕竟他离京前交代了鬼白他们一桩事情,这个时候,他人在宁州,困在这闲人庄里,比启程回京更有利。 可他没想到,这一困,就是十余日! 贺敬亭是没有收押他,可这小院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南陵王麾下的将士,他们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跟关押他又有什么区别?! 更过分的是,自那晚之后再没了踪影的南陵王,今日居然还叫人给他送什么武陵春?! 这哪里是叫他品酒,这分明就是在嘲笑他,挑衅他?! “谁这么没礼貌乱扔东西?!本将军这身衣裳贵着呢!” 墨冥轩正在二楼的屋里恨得咬牙,听得外头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转头朝窗外看去。 往日全是守军的院子里,蓦地多出了两个女子的身影。 一个粉衫罗裙,身姿婀娜,另一个一身雪色的窄袖劲装,身姿挺拔。 那身着雪色劲装的女子这会儿正捏了拳头,咬牙切齿地抬头往他这边看过来。 一身白衣上染了酒渍,那女子秀丽的眉目间满是怒意。 墨冥轩与她四目相对,微微一愣。 第一反应是,那冰肌玉颜的女子真乃人间绝色。 下一瞬,他神色一沉,急急往后退去。 他若是没看错,那位怒气冲天的人间绝色,不就是他们驻守南境的女将军林婉吗?! “不是说闲人庄的人都被抓了吗,怎么上头还有人?”姜琳被林婉身上的酒气熏得悄悄退开了两步,抬头看到不远处小楼上一晃而过的人影时,也微微愣了一下。 上头那人的那张脸,她怎么看怎么眼熟。 “姜姨,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教训教训那个没礼貌的家伙。”林婉也看到了上面的墨冥轩,原本满面的怒意突然就舒展开了,她一脚踢开了地上的碎片,快步朝着那小楼去,边走边把手指捏得“啪啪”响。 她少时立志要答辩京城无敌手,京城里头各家有点名声的公子小姐个个难逃她的魔爪,唯独三个人她没动手打过。 一个是君修远,那是她舍不得。 另外两个人就是当时的皇太子墨冥瑞和楼上那位二皇子墨冥轩了,这两个,一个是大家三令五申不准她冒犯,另一个比那许柔嘉还讨厌,她当初都还没动手,墨冥轩就先一步把她告了,害她不明不白就挨了一顿罚。 这账她记了好多年,现在没人给墨冥轩那混蛋撑腰了,今日他自己送上门来,她可得好好招呼一番,尽一下地主之谊。 “南陵王放我们进来找东西,你可别在这里给他惹出点麻烦来。”姜琳虽这般说着,却半点拦的意思都没有,还掖了几分看热闹的表情,快步跟了上去。 她跟林婉从苍南山过来,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 虽然差着辈分,可两人脾性相投,尤其是林婉半点不顾忌,将墨冥辰的老底都抖了出来之后,姜琳更是越发喜欢这位小将军了。 今日她们早间到了无叶城,因着这闲人庄与星罗宗往来颇多,所以特意找了贺敬亭,拿了他的手令,到闲人庄里来找找看有没有星罗宗的情报。 楼上那位与她虽不相熟,可光看那张脸姜琳便也知道是谁了。 她从前进宫与越贵妃叙话时,倒见过几次当时还光屁股满地爬的二皇子。 这一路姜琳听林婉讲了不少逍遥王的坏话,那孩子当年瞧着人模人样的,却不想这么些年竟是给长歪了。 今日难得遇到,她倒是要好好去瞧瞧这位晚辈去。 第690章 你怎么在这里? 第690章 你怎么在这里? 林婉有南陵王的手令,又是南境守将,这一去也没人拦着,由着她三五步冲上了二楼,一脚踢开了房门。 楼上乍见她时受了惊吓的墨冥轩已经收敛了神色,端坐在桌案前了。 “林将军今日到闲人庄来,可是通敌之案有进展了?”眼见那女人踢门而入,墨冥轩缩了缩脖子,故作镇定地问。 “嗯?”林婉正挽袖子呢,听到墨冥轩的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此事尚有很多疑点,查明之前,还要委屈王爷在此多留几日了。” 那曲寨起兵动乱,本是他们挑拨的。 上次在天光墟抓了那曲寨巫祝的侄子,他们借机引了那些缩在深山大寨里的那曲寨民出来,新账旧账一起算了个清楚,还顺便把这顽抗大齐,惹是生非的巫寨一锅端了。 她带兵去南泽大半个月,什么信都没往外送过,今早过来的时候才听南陵王提了逍遥王被困闲人庄的事情。 只是刚刚一心急赶着揍人,倒把这茬给忘了。 贺敬亭好像说过,在闲人庄里头随便逛,就是别到这关人的院子里来着。 “本王在此等了十余日了,还一点进展都没有?南陵王和镇南将军如今已是如此不济,连这般小案都审不清楚了?”墨冥轩对此事揣了一肚子火,却也只是沉声冷笑道。 若是换作贺敬亭在此,他早就拍案而起了。 只是眼下跟前的是这个女霸王,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他还是得压着点自己的火气。 “你说什么呢?!”林婉秀眉一拧,神色又变得狰狞了。 说她爹年迈不济就算了,敢当着她的面这么说她从小崇拜的偶像?! 要不是不清楚她表哥跟南陵王到底在谋算什么,她非得揪了这人,把他就地正法了不可! 墨冥轩见林婉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暗自懊恼自己刚刚一时嘴快,说南陵王便罢了,居然把林老将军一起带上了。 眼瞧着林婉虽是满面怒意,却终是没动手,想来还是顾忌他的身份,墨冥轩才松了口气。 “本王那日不过是顺道在此借宿,对这闲人庄和南泽之事半点不知情,南陵王私自扣了本王将近半月,”墨冥轩冷着脸看着林婉,“林将军既然到此,不如替本王给南陵王带个话,中秋祭祀在即,南陵王若是不想惹麻烦,就赶紧那个说法出来。” 自墨冥辰去夜北后,他就自请领了个闲职,从台前退居幕后。 一来是很多事情背地里操纵比在朝上方便,二来他也不傻,当初能让墨冥辰陷在夜北,除却他算计得恰到好处外,也是因着他们那位皇长兄心中也忌惮墨冥辰。 墨冥辰落败,他若是再不从朝堂上退下来,保不准要被皇长兄收拾。 可这闲了也有闲的坏处,像他这般离京半月了无音讯,在京中那些人眼里,也不过是他又出门游山玩水去了而已。 因着往些年终日不着家,就连他府上那些正妃侧妃,都没一个觉得可疑的。 他受困于此,京中无人起疑,消息传不出去,他这半个月也就只能这么待着。 可贺敬亭也困不了他多久,今年中秋小皇帝要去皇陵祭祀,他这个皇室子弟是断不能缺席的。 林婉挑了挑眉:“王爷还不知道?前几日朝中有旨,说陛下因王爷和摄政王牵涉夏家一案动怒,罚了王爷闭门反思,就连摄政王也被罚中秋不得去皇陵祭拜,要留在京中。既然王爷去不了皇陵,就好好待在闲人庄里赏月休养,等南陵王的消息吧。” 月初那道旨意下得莫名其妙的,本是给两位王爷的罚旨,大抵是因为京中找不到逍遥王的缘故,皇城里头那位还特意让官员将旨意传遍各州。 “什么?”墨冥轩神色一怔,眼中第一次有了凝重之色。 那李顺当初见着心上人的玉坠,当即改口,说的却是他那日根本被见着哪个王爷到月华斋,他见顾大人来月华斋查问,因为与逍遥王有私怨,所以自己编排了这么一出。 顾文彬还因审查不严之过被踢出了此案,当时墨冥轩还暗自窃喜呢。 却不想隔两日百里无忧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事参了他和墨冥辰一本,说他们两个王爷为了一己私怨,扰乱刑部查案。 可当时墨文璟不是什么都没说吗?毕竟那孩不过是坐在龙椅上的摆设,什么事都要墨冥辰和百里无忧定夺。 墨冥轩本以为这事就那么过去了,却不想现在又闹这么一出? 若是中秋祭祀他不出席,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真要长久地被困在闲人庄了? 时至今日,墨冥轩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闲人庄之事,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只是等着他往里面跳的,不是无叶城里的南陵王,而是他的好三弟。 这个时候把他困在宁州,对墨冥辰又有什么好处? 墨冥轩越想越不妥,霍然起身,就要往外去。 墨冥轩才走到门口,就被林婉一把揪住了衣领,扯了回来:“放开!” 林婉猛地一甩,将墨冥轩甩得一个踉跄,撞在了桌案上。 她一手按剑,站在门口,抬眸冷冷看着墨冥轩:“王爷如今可是通敌叛国一案的疑犯,案子查清楚前可不能乱跑,否则按军令,本将军并着外头那些将士,个个都可以将你一刀拿下。” 林婉面上虽一副凛然之色,可这心里却在打鼓。 墨冥辰和贺敬亭这次都没有事先通知她,她今日是陪姜琳过来的,却不想绕着绕着正好就逛进了这院子里头来。 上头的旨意发遍各州是没错啦,可她这般在墨冥轩面前提起,是不是坏了什么事? 林婉越想越觉不对,现在只想去南陵王府问问此事的原委,可瞧着墨冥轩这模样,又怕自己这扭头一走,墨冥轩要闹出点更大的动静来。 “这闲人庄里只怕也找不到什么,咱们还是先去王府吧,完了可就赶不上午宴了。”林婉正迟疑着,却听得身后响起姜琳的声音。 墨冥轩扶着桌案站稳,刚想斥责林婉以下犯上,冷不丁瞧见外面的人,他神色一顿,推开了纸醉来扶的手:“你怎么在这里?” 第691章 小事而已 第691章 小事而已 墨冥轩初看到外面的人时,还以为来的是秦月瑶。 话刚问出口,他便也发觉不对了。 作为一个阅女无数的人,他很容易就察觉,这人虽长着一张神似秦月瑶的脸,可身形和年岁还有声音都与她不同。 “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王爷还能记得本座?”姜琳抬步进门来,跟墨冥轩行了个十分敷衍的礼后,便直起身子挑眉笑问。 “你是何人?”墨冥轩皱了皱眉,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他虽喜欢美人,可从不招惹江湖人。 这女子长了一张和他心意的美人脸,可他真不记得过往里有这么一号人。 还在他面前自称“本座”?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 而且那张脸,与那秦掌柜长得也太像了些! “王爷不记得本座了?王爷这么点大的时候,本座还抱过你呢。”姜琳笑得和蔼可亲,抬手比了个身高,“本座忘说了,当初见着王爷的时候,本座还是威远候府的人。” “威远候府?”然而姜琳这般解释依旧没什么用,墨冥轩依旧云里雾里。 他跟慕绥很早以前便有往来,可那都是暗中往来,除却纸醉和慕绥身边的亲信季淮安之外,再没旁人知道了。 而且听她这话,是自己年幼时见过的人? 姜琳见他一脸茫然,好心自报家门:“本座是烨火教现任教主姜琳,我们这些江湖人素来不懂规矩,若是有怠慢无礼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墨冥轩当下恍然,面色却又复凝重了。 姜长离现世,夺回烨火教的事情他也是听说了的。 不止是听说,上次曲江园里比赛,他还亲眼见过姜长离。 那位死了二十多年突然又冒出来的邪教教主还跟他那好三弟同坐一桌,关系匪浅。 他当时被夏家一案绊着,也没去细查此事,只知姜长离将夺回来的烨火教交给了自己的女儿。 对于姜长离这个女儿,外界多有猜测,都以为是姜长离失踪那二十多年里新得的,却不想今日一见,听她这番言语,原来安荷院里那疯了的姜姨娘当真没死? 难怪慕绥上次去了一趟南泽,回来之后威远候府里就生了乱。 只是,眼前这个若真是姜姨娘,她与那秦掌柜那般相似,姜长离又在京中,还与墨冥辰那伙人多有往来,那…… 墨冥轩突然觉得头疼了,眼前的一切信息量太大,他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一个南山斋便让墨冥辰即便是身陷夜北,也能死而不僵,如今再加上一个烨火教,虽然只是个江湖门派,却也不敢小觑。 “王爷可得记着末将的话,为着王爷的安危着想,还请王爷乖乖待在院里不要随便乱闯乱逛。”林婉见姜琳催她离去,想了想,嘱咐了墨冥轩一句后,拉着姜琳走了。 她这糊里糊涂地跑到这里来闹了一通,疑似闯了祸,还得赶紧找贺敬亭商量一下才行! “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纸醉在旁看了听了许久,等得那二人离去,才合了房门,低声问道。 “本王即可手书一封,你想办法明日之前送出去。”墨冥轩抿唇静思了许久,绕回了桌案后,提笔疾书。 纸醉在一旁看着,越看脸色越沉。 这不是送回逍遥王府的信,是送去晋州的! “事关重大,主子要慎重啊!”默了,纸醉还是忍不住小声劝到。 他跟在墨冥轩身边多年了,极受墨冥轩信任,即便是当初墨冥轩与人合谋,设计害墨冥辰苦陷夜北的时候,他也是跟着墨冥轩亲眼瞧着这一切的。 墨冥辰还朝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若是墨冥辰再晚回来半月,皇城里头一场兵变,如今的江山早是他家主子来坐了。 自墨冥辰摄政监国之后,主子便收拢了这些年部署的一切,只静待翻身之机。 他即便是不精于谋算,可也瞧得出了,如今这般局势,万不是他们苦等的好机会。 夜北与大齐休兵言好,西凉国自风行云出事后,到如今内乱不息,自顾不暇,更别说如今摄政王深受陛下信任,朝事全掌在手,还握着晋北兵权,就连那百里丞相都不急着把摄政王拉下来,反倒帮着摄政王给他们添乱。 如今他们步步维艰,若是再有妄动,只怕这局势对他们会更加不利! “本王若是再无动作,便真要任墨冥辰宰割了。”墨冥轩一口气写了几封,待得字迹干透,折了递给纸醉,“待得今晚守军换防之际,你寻机逃出去,这些信,务必亲手交到每个人手里。” 他们这阵子困在闲人庄里也没真闲着,一直在寻找遣逃出去的机会。 纸醉虽然功夫不济,人却十分机灵,这些年替他办了不少事。 那些信上也都是暗语,即便被人查获,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墨冥轩早就知道,他那三弟还朝后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急,墨冥辰会比他更急。 墨冥辰如今借了一桩无关痛痒的灭门小案将他引到了宁州来,也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只是不管墨冥辰要做什么,这一次,他依旧要先墨冥辰一步。 六年前只是叫墨冥辰身陷夜北,如今他要墨冥辰的命! 墨冥轩在闲人庄奋笔疾书,谋划着让纸醉潜逃离开之际,林婉拉了姜琳,急匆匆打马往南陵王府去。 今日王府有宴,府门前往来之人不绝。 一身常服的贺敬亭站在门口,眼见她们翻身下马,笑着迎了上来:“有劳姜教主了。” “小事而已。”姜琳笑着把缰绳丢给了一旁的小厮,拱手朝贺敬亭作了个礼。 虽然只见过几面,跟前这自带一身凛冽杀伐气的孩子,最合她眼缘。 因着合眼缘,所以她勉为其难地原谅了贺敬亭带兵围守烨火教之事,还应了今日拐了林婉去闲人庄,带着她“无意”绕到重兵把守的院子里的事情。 “什么小事?”林婉听他们这话,疑惑地问了一句。 见二人都笑而不语,她也不追问了,与贺敬亭一起往王府里去,飞快地将自己在闲人庄所遇都讲了一遍。 “你们要做什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若是此番我说错了话,也不能全怪我,你得帮我跟表哥解释!”林婉说到最后,有些愤然。 这真不能怪她,都怪他们不事先跟她打招呼,明明是冒了她的名头,借了那曲寨之事困住墨冥轩,却将她这个当事人也蒙在鼓里! “不过是桩小事而已,不影响什么,林将军无需放在心上。”贺敬亭随在她身旁,只是含笑柔声道,眼瞧着三人转过长廊,快到中庭了,他顿住了步子,“岳父大人和你几位师兄师姐都到了,正在松岳阁闲叙,你陪姜教主先过去吧。” “真没事?”林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也放下了心来。 贺敬亭也未继续陪她们前行,作礼告辞折回了府门前。 刚一路过来没让下人跟着,林婉倒是轻车熟路,领了姜琳一路往松岳阁去。 这才远远看到松岳阁的影子,看到迎面过来的人,林婉脸上的笑意猛收,神色变了一变。 第692章 正中下怀 第692章 正中下怀 林婉是个惯藏不住喜怒的人,对人对事都一样。 所以见到喜欢的人笑脸相迎,见到她家大师姐,那张笑脸便也撑不住了。 她素来都不太喜欢这个自小处处挤兑墨冥辰的大师姐,更何况前阵子还听说阮青璃因墨冥辰要学烨火教的心法,还想让师傅另选少主。 “小师妹素来不喜欢这种宴席,我还以为你这次也不愿过来了呢。”阮青璃将林婉脸色的变化尽收眼底,却也不以为意,只是含笑与两人见了礼。 “我这不是师命难违吗?”林婉嘟囔了一句,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来,“师姐大喜,我这个当师妹的,理当来贺。”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敬亭说府里很久没有热闹过了,所以才这般大费周章,”阮青璃一手覆上了还未显怀的腹部,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小师妹快过去吧,景妹妹和荣修也都在松岳阁,荣修许久没见你,今日一直问个不停呢。” 那景瑜是贺敬亭的发妻,自小与贺敬亭一起长大,入府已有十载,膝下有一子,如今都八岁了。 林婉往日常来南陵王府串门,与景瑜和那孩子倒是比跟她这个大师姐还亲。 林婉一听这话,也不与阮青璃多说了,越发想赶紧往松岳阁去。 姜琳作为长辈,也温言关怀了几句后,便与林婉一起作礼要离去。 “小师妹知道闲人庄里的事了吗?”擦肩而过的时候,阮青璃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林婉步子一顿,转头看着阮青璃,等她的下文。 “以往的事情,也是我这个大师姐做得不好,叫你生了些误会,”阮青璃含笑淡声道,“今日我这个当师姐的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还望小师妹念在同门情谊上,不要与我这个师姐计较。” 林婉古怪地看了阮青璃一眼:“大师姐怎么突然想起与我说这些?” 她跟阮青璃的嫌隙,多半是因为墨冥辰。 阮青璃想抢少主之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四年前在确定墨冥辰一时半会儿不能从夜北回来后,阮青璃便召集南山斋各堂的长老,想要另选少主。 那时候林婉刚从军,问讯从军中匆匆赶过去,提了赶长枪,一人横扫了当时附和阮青璃的众人。 林婉当年莽撞行事以被阮飞翮斥责惩罚收了尾,自此之后,她与阮青璃也再未有过往来,偶尔遇见,也不过是客气两句,形同路人。 阮青璃也是个性子孤傲的人,今日听得她居然主动道歉,林婉不免吃惊。 都说一孕傻三年,她家大师姐是真傻了不成? 阮青璃笑道:“眼瞧着小师妹便要与我成一家人了,总不好叫那些成年往事坏了咱们的姐妹情分。” “你什么意思?” 林婉愕然,谁要跟她当一家人了?! “小师妹原来还不知道吗?”阮青璃神色一怔,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来,“这本是你跟敬亭的事情,我也不好多嘴,只是前几日听敬亭偶然提起,说是摄政王应了敬亭之言,年后会请奏陛下,准了你们的婚事呢。” 贺敬亭封王八年有余,府中除了她和景瑜,再无旁人。 那景瑜出身寒微,便是发妻,也只是一个侧妃。 她这个南山斋斋主的女儿当初也是以侧妃之礼嫁进南陵王府的,这些年她操持府中大小事务,各种官家和军中宴席也都是她陪南陵王一起出席,俨然一副王府女主人的模样。 旁人给她面子,唤她一身阮王妃。 可她自己心里清楚着呢,即便是当初以侧妃之礼迎进门,以她这些年为王府操劳,加上南山斋日盛之势,她早该被扶正才对。 可贺敬亭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言不语,即便是今朝她大喜得孕,贺敬亭也只是为她大摆筵席,半点没提立为正妃之事。 那南陵王正妃的位置空了八年多了,天知道他是给谁留的? 林婉默了两秒,也只是笑了:“大师姐莫不是听岔了,要不然就是王爷喝醉酒说了胡话,当年我跟我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嫁到南陵王府来。大师姐有心去听这些胡言乱语,倒不如安心养胎更为要紧。” “或许是我听错了吧。”阮青璃见她这般,也只是笑了笑,先一步领了婢女,往府门去了。 林婉站在回廊上,转头看着阮青璃离去的身影,咬了咬牙,终是压不住心里的疑惑和愤怒,抬脚就想离开南陵王府。 “松岳阁在那边呢,你想往哪儿去?”姜琳看了半天白戏,这会儿终于一把拉了林婉,硬是拽住了她的步子。 “我要去京城问问那杀千刀的摄政王,这次又为着什么事要把我卖了?!”林婉愤然挣扎,转念又觉得自己该先回镇南将军府去取她的那杆玄铁长枪。 要是摄政王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去捅他个透心凉! “人家在你面前说这事,表明了想要挑拨离间,你这会儿跑出去,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 姜琳淡淡的几句话,瞬间点醒了林婉。 她挣了几下挣不开,便也放弃了:“那我现在怎么办?” “两个办法,”姜琳松了林婉,在她面前晃了晃两根手指,“要么你将计就计,赶紧嫁给南陵王,气死阮青璃。” “这怎么行?!”林婉当即沉了脸,为了气阮青璃嫁给南陵王,那她不是亏大了? 姜琳笑道:“要么你就先乖乖跟我去赴宴,晚点我帮你杀上京城,找人问清楚。” “嗯?”林婉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姜姨准备去京城了?” 在去烨火教接人之前,林婉就听他师傅大概说了这位姜教主的事情。 师傅说姜教主有心结,想把自己困在烨火教里,这次难得出门,让她好生陪着解闷。 莫不是她这一路陪得太好,姜教主居然想通了,不仅迈出了烨火教的大门,竟是还打算去京城走一遭了? “中秋在即,这般阖家团圆的日子,自然是要去京城跟瑶儿他们团聚的了。”姜琳拉了林婉,一路往松岳阁去,“放心吧,若真是那摄政王在背后使坏,我一定先帮你揍他一顿,再让他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这一路她算是想明白了,做了亏心事的又不是她,她何苦躲在烨火教里忍受亲人离别之苦,凭白叫那些坏人心安理得地在京中作乐? 昨日收到京中来的家书,信上说当年容怜之事有了很大的进展。 旁的不说,容怜这等忠仆为了她拼上了性命,此去京中,新仇旧怨,她要亲手一笔笔讨回来才行。 第693章 盛情相邀 第693章 盛情相邀 午后的秋水院里,阳光倾洒,秋风习习。 墨冥辰撑头坐在桌岸边看折子,正看得睡意上涌,突然周身一股寒气涌上来,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都说了秋日起了凉意,不要坐在风口上走神。”窗外探出来一颗脑袋,满眼都是责备之意。 墨冥辰还没弄明白这日头正盛的大中午怎么就突然脚底生寒,转头看到窗外的人,合了折子笑了:“你怎么过来了?” “越娘娘请了我们过来,说是商议中秋宴的事情。”秦月瑶站在窗外,移了移步子,给里头的人挡风。 “母妃中秋不是要去皇陵吗?”墨冥辰看着她这般小举动,眼角眉梢的笑散都散不开。 中秋祭祀皇陵之事,是几个月前就定下的了。 这事是沈太后跟陛下敲定的,别人中秋佳节都是在家中与亲人团聚,他们大抵是想去皇陵,与列祖列宗也好好团聚一番。 毕竟当时刚出了藏金窟的事情,沈太后大概是想把他弄去皇陵,在他父皇和皇长兄跟前好好反省敲打一番。 可惜了为了困住墨冥轩,他这个中秋也去不成皇陵,只能留在京城了。 不过他犯了错,他母妃也该在出行祭祀之列。 母妃本也是想借此机会避开那群赖着不走的越家人,这会儿商议家宴之事,难道是看他独自在京中过节太可怜,要帮他安排一下? 其实也不用母妃这么操心的,到时候他这独守摄政王府的人不得是他家秦掌柜在哪里,他就赖到哪里吗? 秦月瑶偏头道:“越娘娘说她不去啊,还说中秋让我和外公带着两个孩子到王府来过呢。” 他们本是打算在新宅里过中秋的,这会儿越娘娘说王府里到时候只有她跟墨冥辰,冷清得很,让他们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母妃不去?”墨冥辰从桌旁起身,刚想翻窗出去,瞥了窗外的人一眼,收回了按到窗棂上的手,转身绕过了桌案,大步出了门来,拉了秦月瑶往观花苑去。 越老夫人正在屋里和姜长离叙话,抬眼看到二人进来,目光落到墨冥辰身上,神色一凛:“躲了哀家两日,现在舍得过来了?” “母妃说的哪里话,儿子只是这两日事忙,没来得及过来给母妃请安而已。”墨冥辰愣怔了一下,随即心虚地笑了。 他这几日的确事忙,却也的确是躲着没往观花苑来。 就他母妃这脾气,听到陛下前几日下的那道不准他去皇陵的旨意,准得生气。 这几日他也如今日这般偶尔留在府中处理公务,他没往观花苑去,母妃也跟他没在府上一般,别说唤他过来问话了,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在跟他生闷气呢。 刚刚也是骤然看到秦月瑶居然跑王府来了,他这一高兴,把这事给抛诸脑后了。 “你借故不去皇陵,怎也不替哀家想个法子推了?”越老夫人垮着一张脸,满眼的不高兴。 按说她也是该去皇陵祭奠一下的,可墨冥辰不去,独撇了她一人前往。 这阵子那沈太后对摄政王的怨气大着呢,到时候她去了不得被沈妍清拉着拽着诉苦吗? 那些个小辈们的糟心事,惹她烦忧就算了,跑到皇陵去说,扰了列祖列宗的清静,才是不敬不孝之举。 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近了,墨冥辰不给她想法子,她便也只能用老法子,称病推脱了。 这可是跟列祖列宗撒谎,她养这儿子也太不孝了,居然让她背这么大的罪过! 墨冥辰见越老夫人不是为着圣旨所指之事生气,便也放下心来,招呼了院里玩耍的两个孩子进来,没几句就把越老夫人哄得和颜悦色,只顾着跟他们讨论家宴之事了。 越老夫人已经五年没好好过过中秋了,自当年墨冥辰离京后,她那些年都死守永安王府,非要事不进宫。 那些年宫中也有中秋宴,可她都全辞了没去。 也只是白辰谨每年赴了宫宴后,会到永安王府来,陪她几日。 这还是墨冥辰自夜北回来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却不想,今年的佳节,她不仅能和儿子团圆了,身边还添了这么多故友亲人。 越老夫人欣喜之下,放话说今年摄政王府上的中秋宴一定要热热闹闹的,体贴地嘱咐了墨冥辰和秦月瑶到时候可以请些留在京中不得归家的朋友也过来聚一聚。 于是中秋这日一大早,墨冥辰就满眼不情不愿地看着着了一袭天青色锦袍的顾文彬大大方方地下了马车,往他府里走来。 “王爷盛情,下官在此谢过了。”顾文彬见摄政王大清早就面色不郁,脸上的笑更盛了,在门口与墨冥辰作礼道谢。 最近户部事忙,陛下进学也越发勤勉,将以往每日两个时辰的授课增加到了三个时辰,还一直到了中秋前一日授课结束后才放了他一日的休沐。 兄嫂早赶回滨州过节去了,他这个孤家寡人被这么耽搁着,本以为这个中秋要独自赏月了,却不想昨日接到了摄政王的帖子,邀请他到府上过节。 顾文彬就想不明白了,摄政王今日看到他这么不乐意,昨日为何又要邀请他? “今日佳节,顾修撰在府上也无需拘束。”墨冥辰打量了他一眼,抬手唤了婢女引顾文彬往里去。 私心里,他是不乐意在这种时候见到顾文彬的。 这是他们的家宴,他这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 可那日他母妃那话一出,他这心里便惦记上了顾文彬。 他就怕自己不请顾文彬,到时候秦月瑶好意去请了独留顾府的顾修撰过来,那才真叫他觉得不痛快呢! 这顾大人也是脸皮厚,他一道帖子送过去,人家居然都不推辞,这么早就过来了! 墨冥辰正气闷呢,转头便又见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下马车了。 “你怎么也来了?”墨冥辰看着那穿得十分隆重,满面兴奋的人含笑朝他见礼,不由得蹙眉。 “姜大夫给下官送的帖子啊,要多些王爷盛情款待了。”拓跋弘完全无视了眼前人的不快,笑得花枝招展。 他从前熟读过许多东陆的诗书,对这夜北人不过的中秋佳节十分想往。 不想今次第一次在大齐过节,就赶上了摄政王府的盛情款待,今天可得好好涨涨见识了。 “为了表达谢意,晚点王爷若是有空,下官这里有几个消息要跟王爷汇报一下。”拓跋弘笑着说罢,这才跟了王府的下人往里去了。 他们这般登门拜访,总得带点见面礼。 他那点微薄的俸禄,买什么礼都觉寒酸,思来想去,便也只有准备点惊天猛料,来报答摄政王款待的恩情了。 第694章 不会再推辞 第694章 不会再推辞 摄政王府一早在迎人待客,秦记酒楼里也忙得热火朝天。 秦月瑶一早送了姜长离和两个孩子去摄政王府,跟越老夫人请了安之后,就匆匆回酒楼打点。 做餐饮行业最大的不好就是,越到佳节庆典,越是忙碌。 酒楼里一早就有客人来定酒席,她上次在浮香岛上还接了三家官家宴,人家点名了要她操刀,倒也没有让她做全宴,只点了几道招牌菜。 每家出的钱都跟平日的一场全席的钱,最近资金出项太大的秦掌柜一心惦记着赚钱,全数接了下来。 这会儿正抱了道具,带着流苏和秦立就要奔赴各家府邸。 “哎呦!抱歉,抱歉,我……”秦月瑶抱着刀盒往门外跨时正扭头嘱咐流苏快些,一不留神就跟进门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她连退两步,慌忙堆笑道歉,话刚出口,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惊得后面的话都堵在嗓子眼了。 “瞧你这孩子,再忙也得看路啊,摔着自己了可怎么是好?”姜琳见满面惊诧,只是抿唇笑了。 “您不是……”秦月瑶乍一看到姜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把刀盒塞到了跟上来的流苏手里,一把就扑进了姜琳怀里,“娘是来跟我们过节的吗?” 她从回京后就每隔一日一封家书劝姜琳来京城跟他们团圆,没想到今日还真把人盼来了! 姜琳被她猛地抱住,不习惯地僵了一僵。 愣了两秒,才伸手也抱住了自己的女儿:“一别月余,想念得紧,所以来瞧瞧。” 她先前一直觉得,虽然一起在烨火教那段日子,跟这个女儿亲近了不少,可大抵是别了二十多年才重逢的缘故,两人间终是隔着点什么。 如今瞧着这孩子当街就往她怀里钻,见着她还这般欣喜,姜琳那颗心像是被狠狠揉了一下,高兴之余,眼睛有点泛酸了。 “娘你进来看,这就是我的酒楼。”秦月瑶一见她来,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在姜琳怀里赖够了之后,才拉了人往秦记酒楼里进,“外公前些日子还购了座宅子,你那个院子都是按你从前的喜好布置的,一会儿咱们回去看看,要是有不喜欢的地方,咱们重新换过。” 这些事情,早在往来的家书里都提过了。 可这会儿见着来人,秦月瑶还是压不住想要再说一遍。 刚相认的时候,她对姜琳有怜惜,有敬重,可因为不熟悉,所以相处的时候,少不得有几分疏离。 这阵子跟姜长离相处久了,加上时常有书信往来,那份疏离感终于被洗去了。 那日在摄政王府的时候听越老夫人说起中秋团圆之事时,她这心里就对自己这远在宁州的亲娘想得紧,念得紧。 姜琳待她极好,她私心里觉得,能遇上她,也算是弥补了她上一世与妈妈关系恶劣的遗憾。 虽说现在都是当娘的人了,可今日在姜琳面前,秦月瑶还跟个孩子似的。 她欢喜地拉了姜琳把酒楼里逛了个遍,把楼里这些朋友都好生介绍了一通,又问姜琳想吃点什么,挽了袖子要去下厨。 “师傅,杨大人府上还等着咱们去做布袋鸡呢。”流苏跟了一圈,见她要去厨房,忙道。 瞧她师傅这都乐得找不到北了,他们这会儿还急赶着去各府上做菜呢! 秦月瑶步子一顿,眨了眨眼,有些懊恼自己的贪财了。 “你且去忙吧,我先去找你外公。”姜琳见她那模样,笑着道。 刚跟着秦月瑶转了一圈,眼瞧着这酒楼不算大,可她女儿说起来的时候各种自豪,跟那白手打江山的帝王览阅自己王朝时的骄傲有得一拼了。 这是她女儿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她当然要好好支持了。 “外公和孩子们都在阿辰的府上,我们要去那边,正好送娘一起过去吧。”秦月瑶点了点头,又快步出去唤了马车过来。 不止是她想念姜琳,外公最近也一直念叨呢! “去摄政王府?”姜琳听了这话,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她也正好过去有事要办呢! 秦月瑶急赶着要去那杨大人的府上,送了姜琳到摄政王府后,就匆匆离去了。 墨冥辰这会儿正去书房跟拓跋弘叙话了,门口的拂衣见着姜琳,也是满面喜色要引她进去。 姜琳站在那大气恢宏的摄政王府门前,转头朝紫宸街街口看去。 紫宸街上都是皇亲和重臣的府邸,街口那一座,便是威远候府。 那府邸是当年慕绥一举攻破西域七国时,敬武帝赏赐的。 隔了二十多年,再一次离那座府邸那么近,姜琳只觉得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叫嚣着让她闯进去。 她在秦月瑶的信上也得知了威远候府的近况,前些日子在无叶城里,她还特意四下打探过,可惜了没叫她遇上离府不知去向的柳絮衣。 “琳儿?!”姜琳正懊恼自己刚刚把剑留在了秦记酒楼,就被王府里一声惊呼拉回了神思。 姜琳转头,看着提裙匆匆朝她这边过来的女子,含笑道,“一别二十余年,越娘娘别来无恙啊。” “这些年,你受苦了。”越老夫人看到这久别的故友,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这个几经起起落落的贵妃娘娘眉眼间都染了岁月的痕迹,独眼前这人,依旧还如当年那般,红裙黑发,英姿飒爽。 她这些日子与姜长离往来颇多,得知姜琳如今执掌烨火教,教中诸事繁忙抽不开身,她心中还多有遗憾。 刚刚听得府上的人来报,说姜教主来了的时候,她还诧异不敢相信。 等得真出来见到了故人,这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越老夫人说姜长离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买东西了,自己亲自引了姜琳往观花苑去。 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墨冥辰也只与她粗略提及,还说会处理好此事,不让她操心。 可她心里有愧,愧自己当年事发后选择了退避。 现在故友在此,她自是要将事情好好问问。 孩子们虽说会处理好这件事,可这上一辈的有些事情,还是她们更清楚些。 如今他们两家结亲,姜家和威远候府之事,若是有她能帮得上忙得地方,她必是不会再推辞。 第695章 彰显诚意 第695章 彰显诚意 秋水院的书房里,本是在猛塞桂花糕的顾文彬被桌旁另外两个人一看,差点一口糕点噎在喉头,背过气去。 顾文彬喝了口茶缓了缓,苦了脸:“下官只是个文臣,王爷问下官,下官也不知道啊。” 不是说今天是中秋宴,过来只用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吗? 为什么他才在观花苑拜见了越老夫人,话都没说上两句,又被抓来议国事了? “当初促成两国结盟,顾大人功不可没,眼下也没有外人,顾大人有什么想法,只管畅所欲言便是。”墨冥辰不给他推脱的机会,非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顾文彬放下茶盏,一双眼落在拓跋弘身上。 谁说没有外人?这不就杵着一个都外到晋北城墙外面去了的外人吗? 拓跋弘今次来说的,是夜北练兵筹备武器之事。 此事月初耶律寒邪便已命人递送了国书,说只是正常的扩军练兵,还特意问了一下大齐有没有兴趣在关外来一场两军演武。 不过拓跋弘口中所言,说的是耶律寒邪心中有异,此次扩军,是为了对付大齐。 “下官初涉朝堂,对夜北之事不甚了解,不过下官还在滨州进学的时候便曾听闻,驻守晋北的云惊天将军骁勇善战,跨马上阵叫夜北草原上的铁浮屠都闻风丧胆,当时的永安王也是少年英才,用兵如神,可为何当年息墨谷地一战,原本胜利在望的齐军会突然被夜北军冲散,被反围的齐军等不到早该接应的援军,十万大军兵败息墨谷地,永安王还初战被擒,长留夜北为质?” 这件事,当年举国震惊。 他当时还在滨州进学,曾见过一些义士围守知州府邸,要朝廷发兵救回永安王。 夜北战事他不清楚,可那些围守知州府邸的忠义之士,最后被全数抓捕问罪,这件事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顾大人想说什么?”提起旧事,墨冥辰抬了抬眼皮,悠悠地问。 他是当初那一战的主帅,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了。 自兵败之后,他就留在了夜北。 还朝之后,朝野上下都无人再提当年之事,顾文彬是第一个挑明发问的人。 “大齐的劲敌从来都不是城墙之外的夜北人,以大齐如今的国力,夜北再屯兵十万也不足为惧,可内患不除,若战事再起,结果还是一样的。” 顾文彬起先不愿言语,这会儿见躲不过,倒是说得直接了当。 不过这话,他知道墨冥辰这个深受其害的摄政王自然是明白的,现在他突然提起,矛头指向的是另一个人。 “下官还听闻,当初息墨谷地一战,拓跋大人曾随耶律汗王自王庭一路到息墨谷地,为耶律汗王的后援,拓跋大人这些年深受大汗王信任,可曾听大汗王提起过,当年反败为胜的内情?” 拓跋弘愣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直直看向他的墨冥辰。 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当初可是深受耶律寒邪信任的后援。 那些齐人勾结敌军谋害墨冥辰之事,他虽然没有在耶律寒邪帐中亲耳所闻,却也在战后探到了来龙去脉。 不止是知道来龙去脉,他当初还偷到了一件宝贝。 只是这件事情,本是他最重要的筹码。 他想等,等到墨冥辰真有了起兵之意,用来交换战后齐军退出朔方原,让他封王统御北陆之约。 往最坏了打算,若是摄政王无襄助之意,他手里有那件宝贝,还捏着一个把柄,大可另投他人。 墨冥辰承他多年照拂和昔日相助之恩,不会主动提起此事。 不想他今日来报个信,却被这顾大人贸然发问。 墨冥辰见拓跋弘变了脸色,挑眉缓声道:“本王当初蒙受拓跋大人相助知恩,当日城墙上的约定也是诚心实意的,拓跋大人既然有心促成此事,是不是也该拿点诚意出来了?” 这段时间拓跋弘常来给他汇报夜北近况,每一次都是拓跋弘主动开口,却次次都是点到为止。 他知道拓跋弘还藏掖着一些事情,可他们这合作关系,一直是拓跋弘主动,他又在夜北受过拓跋弘的恩惠,很多时候都不便开口发问。 拓跋弘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默了许久,叹了口气。 “王爷也曾寄人篱下,受制于人,想来该明白在下的难处,”拓跋弘顿了一顿,才缓声道,“在下是真心想与王爷合作,为表诚意,今日便将当年所闻之事据实相告。” “当年王爷自京中急调去晋北领兵,那十万先头部队里,有两万其实并非晋北驻军,而是在王爷动身赴晋北之时,你们的人从西境急调往晋北支援的广莫军,耶律寒邪一路且战且退到息墨谷地,就是为了切断王爷的后援,好让那两万广莫军临时生变,配合夜北军反败为胜。” 当年那一战极为惨烈,他在高地上远远看着,看着那些追随墨冥辰的齐军里有人突然生变,斩杀同族,助夜北军擒获了墨冥辰。 此事是他打探到的,月前慕绥突然找到他,让他给耶律寒邪传信也正好印证了威远候与夜北有往来之事。 这虽然比不上手里那封能证实逍遥王暗通夜北的信函有分量,可也足够彰显他的诚意了。 “广莫军?”顾文彬在拓跋弘打算开口吐露的时候就想走没走成,这会儿听到这话,更是瞪大了眼。 他原本猜测,此事是逍遥王墨冥轩所为。 毕竟墨冥轩封地在晋州,当初晋北战事吃紧,云将军与夜北大王子在西边酣战,那大汗王又突然带兵攻打北境,朝廷这才紧急调派了永安王往北境领兵痛击。 那次跟着永安王一起被调派的,还有晋州各处驻守的军队,混了逍遥王的人也说不定,可这西境的广莫军也在调派之列,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不过是见摄政王不好开口,好心提了一句。 可不想自己这么一问,没问出逍遥王来,倒问出了点更不得了的事情。 若是那慕家父子也早六年前就与夜北有勾结,那如今的西境岂不是也危险了? 第696章 尽守跟自己的约定 第696章 尽守跟自己的约定 墨冥辰静看着桌上的白玉茶盏,没有说话。 当年战事急,他匆匆赶到晋北时,等着他的是已经整编好的军队。 云将军还在朔方原西边迎战,带走了他麾下的亲兵。 他当时便领着那十万大军,上阵应对耶律寒邪的猛攻。 那一战他们打得夜北军节节败退,他也是太过年少气盛,一路直追深入敌营,这才遇上了那等变故。 还朝后他也查过此事,可当年皆是急调,如今兵部只有各方调令,里面的确有五万广莫军,可除此之外,再查不出当初编汇到他麾下的到底有哪些人马。 而且当初数万大军里,只有一部分叛变,他一直以为那些是墨冥轩的人,直到那日在眠香楼无意中看到慕绥与拓跋弘私会,这才又怀疑到了慕绥头上。 今日听得拓跋弘一言,他的那些怀疑都被一一坐实了。 慕绥在他身陷夜北后,多次在朝中为他周旋,万事也都站在他这一边,白辰谨他们当初对慕绥和慕绍衍一点防备也无。 如今一想到白辰谨过去五年多与慕绍衍称兄道弟,慕雪歌还曾三天两头地往府上来找他母妃,墨冥辰就觉得心头那股怒意直冲脑门。 墨冥轩对他的恶意和算计,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摊开了的。 唯独这个人,做尽了坏事,还将自己隐藏得这么好。 墨冥辰静默了须臾,才抬眸缓声道:“今日是中秋佳节,两位皆是府上贵客,这些事情先暂放不提,两位先去前厅用些茶点吧。” 拓跋弘一时拿捏不准墨冥辰的心思,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自己这诚意都表了,想怎么样,摄政王总得表个态吧? 这般吊着他,他这阵子怕是要吃不好睡不好了。 “拓跋大人放心,当初在城墙上的约定,本王必不会食言。”墨冥辰朝他点了点头,眼瞧着拓跋弘起身出去,他有唤住了忙不迭要跟着跑的顾文彬。 “王爷还有吩咐?”顾文彬不情不愿地转头,一副想死的表情。 “吩咐不敢当,今次还要多谢顾大人了。”墨冥辰起身走到了他身边,与他一起往外去。 若不是顾文彬开口,他还不知何时能听到这番话。 “王爷若是想谢下官,就别只在嘴上说说。”顾文彬侧头瞟了他一眼,这人戴着面具的时候看不出喜怒,不戴面具的时候那张脸在他面前就跟个面具似的,便是他也看不出墨冥轩现在的心情如何? 今日该听的不该听的他都听了,现在眼见秋水院里也无旁人,顾文彬终是忍不住问道:“下官听说逍遥王近日被扣在了无叶城,王爷这是有打算了?” “怎么,顾大人想帮忙?”墨冥辰挑了挑眉,脸上有了笑意,“此事凶险,别说涉足,便是听到点什么,都是牵系身家性命之事,顾大人不怕吗?” 刚刚在书房谈事的时候,这人一个劲地躲着避着,不想牵连进来的表情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现下左右无人了,他居然又对这事感兴趣了? “事关性命,下官一介胸无大志的凡夫俗子自然是害怕的,”顾文彬被他那扬眉一笑吓了一跳,顿了许久才开口,“不过,下官更怕内乱将起,更多无辜的性命会被牵连葬送。” 逍遥王虽然闲养了那么多年,却依旧是个有野心的。 这一场兄弟阖墙,搞不好,就是一场国乱。 大齐在先帝继位时就遭内乱外战,百姓们好不容易安生了那么多年,如今终见点繁荣之态,若是国乱一起,又是多少的生灵涂炭? 只是他刚刚也说了,内患不除,国终难安。 如今这位摄政王也算是帮着陛下励精图治,为国为民,那他就勉强把逍遥王一党当做内患好了。 顾文彬想了想,郑重道:“下官虽是一介文臣,人微言轻,可若是王爷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开口,下官自当万死不辞。” “顾大人刚刚才替本王开口发问,试探拓跋弘,如今又尽表忠心,”墨冥辰转头,饶有兴味地看着顾文彬,“顾大人这做派,可疑得很啊。” 这人当初可是毫不犹豫把他往刑部衙门送的,这会儿听了那么多秘梓,出来就忙着表忠心,怎么看怎么可疑。 “王爷那点疑心,还是用在旁人身上去吧,”顾文彬脸色沉了沉,沉声道,“如拓跋弘那般为着自己的利益与王爷合作的,才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背叛王爷,下官这颗盼着王爷安好的心是真无利可图,绝无背叛之说。” 他若真想谋点什么利,那也得是急盼着摄政王驾鹤西去才是。 可这人要是归西了,朝中倒是有人额手称庆了,有个人却要伤心欲绝了。 “……”墨冥辰听得这话,表情变了几变。 盼着他好的心?这人在户部才待了多久,这说话就开始学着那户部尚书不过脑子了? 顾文彬一个大男人,跟他说盼着他好做什么?! 这般说辞,不是该他家秦掌柜闲事轻声缓语对他说的吗? “王爷可别误会了,下官这般,不过是为了尽守一个与自己的约定罢了。”顾文彬摆出了一副我对你不感兴趣的样子,话到最后,转头看向院中一派秋高气爽之景,轻叹了一口气。 在白石村的时候,他曾与秦月瑶和两个孩子在大年三十放灯许愿。 当时他暗自许下的愿望不是什么金榜题名,而是盼望身边的那个人一生喜乐,顺遂无忧。 那个时候他便告诉自己,这是他的愿望,也是他要坚守的约定。 他如今做不得那个牵动她喜乐记挂的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守住这清平之势,守住这个秦月瑶牵挂的人,也算是守住了那个自己与自己许下的约定。 “顾大人守住你的官职和小命便好了,本王的事情,不需要顾大人操心。”墨冥辰看了顾文彬须臾,恨恨说罢,拂袖往外走,找拂衣询问他家秦掌柜的下落去了。 这顾文彬还真就跟一颗鱼刺一般,拔不出,咽不下,叫他如鲠在喉! 第697章 片甲不留 第697章 片甲不留 秦月瑶是下午回的摄政王府,她去三家府邸里做完菜后,本还打算回酒楼帮帮忙。 却不想刚跨进大厅,就被刘子期他们塞了大包小包现烤的月饼后赶了出去,还说今天歇业之前都不准她踏入半步。 那些油纸包里都是昨日她教大家和馅做得月饼,外头铺子里卖得月饼多是糖馅,他们秦记酒楼的这些事糖腿馅儿和豆沙蛋黄馅儿的。 黄澄澄的酥皮裹着饱满的馅料小小的一个,摆在盘里就跟装了满盘的小月亮。 王府里一群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在秋水了闲坐的闲坐,下棋的下棋。 秦月瑶进府后就被请到了观花院,姜琳先前已将当年之事都与越老夫人说了,秦月瑶过来时,两人正在聊汐月宫之事。 秦月瑶一听她们要探讨这个,忙从怀里掏了个小本子出来,出门去请了外头的碧梧给她拿份笔墨过来。 “你这是写什么呢?”姜琳在一旁见着,好奇地凑了过来。 她拿了本子翻了几页,不由得笑了:“怎么突然对西域的风土人情感兴趣了?” “这是我最近在奇秀坊打听到的,都是些汐月宫的事情。” 自那日知道了当年城隍庙之事后,秦月瑶这阵子每天晚上回了酒楼,都会请奇秀坊里那些熟识的胡商们喝喝茶,看看戏,唠唠嗑。 这些胡商不远往里从西域到京城之前,很多还曾辗转西域各国,可谓是见多识广。 这才几天呢,秦月瑶收集的汐月宫的资料就已经有小半本了。 “先前不是跟你说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收集了吗?”姜琳翻看着那小半本写得满满当当的字迹,微微摇了摇头。 容怜遇害,她这个旧主也急着想报仇,却不想这儿还有个比她更急的。 烨火教派去的都是收集情报的专家,不出半月,便能将那西域圣教汐月宫打探得一清二楚,哪里需要秦月瑶这般费心费神一点点去问去记? “娘让他们打探到的,多是江湖上的消息,王爷收集的是汐月宫跟西域诸国的往来,我这个嘛,要比你们探听到的跟详细一些。”秦月瑶伸手翻了两页,指了一个给姜琳看。 “汐月宫明左使有十八个老婆?”姜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这后面详细记录了那明左使的十八个老婆姓甚名谁,出自何处,如今都养在哪里,有几个还标注了一些喜好和相关的传闻。 这些都不算是江湖小道消息了,简直就是坊间酒肆里的八卦传闻。 他们这些江湖门派收集对手的信息,多的是门派的历史和派中各大高手的师承武艺和江湖事迹,倒真不会考虑追查这些东西。 “汐月宫与西域许多大国往来甚密,门派里不仅有许多高手,还有多国皇室的支持,我想着,咱们若是跟汐月宫硬来,未必能讨到好处。”秦月瑶看了越老夫人一眼,见她只是含笑听着,便继续道,“我们今次要对付的是风行云而不是汐月宫,若是能从汐月宫里那些有地位的人身边找到突破口,让汐月宫把人交出来,也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她不是江湖人,也不懂朝政,也倒也正好让她能换个角度考虑这件事。 因为先前的合作,奇秀坊里的胡商们如今都把她当自己人来待,只要再给她点时间,或许她能从胡商们告知的消息里找到突破口,到时候便能以最小的代价,把那个躲在汐月宫的人给弄回大齐来。 等风行云回了大齐,要怎么收拾这个人,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你倒是个有主意的。”姜琳将那本子递了回去,她也考虑过,设法将风行云从汐月宫讨要过来。 汐月宫毕竟远在西域,烨火教若是想踏足,别的不说,需得自西境出关。 驻守西境的广莫将军可是慕绍衍那个臭小子,他们百十人混出去自是不在话下,可若想大举进攻汐月宫,就怕连西境都踏不出去。 不过她先前想的,是打探清楚汐月宫的情况后,找一个对汐月宫有利的条件来交换,怕只怕他们手上没有汐月宫想要的东西,若是汐月宫咬死了不放人,到时候场面就不太好看了。 她女儿这法子,的确是阴险了些,倒是比她想得更把稳有效。 “也不是我一个人想得法子,多亏君公子他们群策群力。”秦月瑶嘿嘿笑了两声。 她原本只是因为坐不住,想要尽可能多地收集了解汐月宫之事,那日正好听到了明左使十八个老婆之事,她觉得有趣,就在给君修远他们送行的酒桌上拿出来讲了一遭,还是君修远顺口一句点醒了她,让他们想到在这些明夫人们身上下功夫。 一说起这个,秦月瑶是越发想赶紧去滨州跟他们君侯爷会师了。 墨冥辰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国家大事,终日难得见上一次,就是见着了,也多是跟今天这样,不是要看折子就是要看密函的,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她如今收集了一堆信息,琢磨了一堆主意,急切需要君侯爷帮她参详谋划一下。 毕竟这拿人软肋,捏人把柄之事,君侯爷可是个行家里的行家呢! 姜琳见了越老夫人后就只顾着许久了,现在听到秦月瑶提起君修远,才想起了自己进京来还有件要事要办。 “这都说了大半天的话了,咱们要不过去看看两个孩子吧?”姜琳友好地提议道。 她们两个阔别多年的老姐妹想叙话,一早撵了她爹跟墨冥辰帯孩子去别处玩耍,这会儿秦月瑶也来了,话也叙得差不多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三人一路往秋水院去,刚进院子,就瞧见那敞亮的书房里头的一副奇景。 进门的厅堂里,桌椅全部被移开了,这会儿老老少少的一群人全都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也不知在干什么。 独留了墨冥辰一人靠坐在窗边,神色阴沉,死死地盯着趴地上的一堆人。 院里三个人齐齐顿住了步子,还么等开口问这是什么情况,就听里头背对着她们的人突然直起了腰,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小顾也出局了,看本座今天只用两个指头,也能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第698章 明显被针对了 第698章 明显被针对了 “老太爷指法卓著,晚辈甘拜下风。”顾文彬捡了自己那颗被打飞的珠子,满眼佩服地朝姜长离作礼称赞。 “太姥爷,先打拂衣哥哥的!”云薇就趴在姜长离身旁,这会儿拉了拉姜长离的衣袖,指着地上那颗属于拂衣的弹珠。 拂衣哥哥的珠子离她的太近了,不让太姥爷打掉的话,一会儿她就要被拂衣哥哥打了。 拂衣一听这话,如临大敌。 “好说,好说。”姜长离欣然应了,都懒得起身了,就着半蹲半跪的姿势,要挪位置去打拂衣的弹珠。 身形刚动,突觉背后劲风袭来。 姜长离侧身一躲,利落地出手,抓住了那原本当头劈下来的一掌。 “你这孩子,每次见着你爹都是这么动手打招呼的?!”姜长离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姜琳,眼里全是不满之色。 自重逢后,他家女儿是越来越喜欢见面就揍他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姜琳看着那一地的弹珠,只觉得头疼。 午后她爹不是拉了墨冥辰下棋吗?这才几个时辰,棋就下到地上去了? 从前这人当教主的时候,天天揣着端着,还常训她顽皮,如今倒好了,都快成为老不尊的典范了。 这还是在别人府上,旁边还有客人在呢! 旁边那位异族贵客本还半跪在地上,正担心自己的弹珠成为下一个目标,这会儿见两位夫人进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站起来作礼。 “我们这不是陪孩子们玩嘛。”姜长离笑眯眯地松手站了起来,还不忘飞快地记下其他几个人弹珠所在的位置。 “不是太姥爷说想玩这个的吗?”云薇顺嘴说了一句,瞧见外婆脸色又沉了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情况不对,她马上扬了笑,张手要往姜琳怀里扑,“云薇这些日子可想外婆啦,要外婆抱抱!” 姜琳被她这么一扑,瞬间一点脾气都没了,忙不迭地将云薇一把抱了起来。 云深见着她们过来,眼里也有欣喜,不过没跟妹妹那样直接扑上去,只是起身朝外婆和祖母认真作了礼,又偏头去找娘亲。 秦月瑶刚见姜琳飞快地往屋里掠,便也没跟进去,这会儿趴在窗边问坐在一旁的墨冥辰:“你没跟他们一起玩?” 屋里打弹珠的除了两个孩子和姜长离,还有拂衣和月照,就连拓跋弘和顾文彬都参与其中了,独这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这里。 刚刚瞧着脸色还不太好,难不成是那些人不带他玩? 墨冥辰见着她,本是满面笑意,听到这话,唇畔的笑顿时垮了:“我……” “爹爹每把都是第一个被打的!”云薇窝在姜琳怀里,脆生生地替墨冥辰答了。 他们先前在院里玩够了之后,就进来看爹爹和太姥爷下棋。 爹爹见他们进来,怕他们无聊,跟太姥爷又杀了一局后,就问他们想玩点什么? 正好刚刚太姥爷瞧见了爹爹收在书架上的一盒弹珠,就号召了秋水院里的人都来玩。 要说爹爹也真是惨,他们玩了十多把了,每一次都是第一个被打出局的。 他们打爹爹就算了,拓跋叔叔跟顾叔叔也坏,隔了老远的都要照着爹爹的弹珠打! 墨冥辰一听云薇的话,脸色沉得更厉害了。 他今天就是被针对了,妥妥当当地被一群胳膊肘往外拐的自己人和两个厚脸皮往他府上来的外人针对了! 秦月瑶瞥了一眼书房里的众人,俯身在墨冥辰耳畔轻言了几句。 便见墨冥辰顿时眉目舒展,起身吩咐厨房准备开宴了。 越老夫人一早就想好好答谢一下顾文彬,自从他新任帝师后,墨文璟那顽皮的性子收了不少,还越发明事理了,尤其是最近这小半个月不仅收了心勤学苦读,听墨冥辰说,墨文璟还开始与他讨论政事了。 虽然是皇帝,可毕竟年幼,所学所见不多,很多政事他在朝堂上没听明白的,下来都回单独留了墨冥辰请教,还会给出自己的看法。 想法虽然稚嫩,可也看得出来,墨文璟终于开始正视自己这个皇帝应尽的职责了。 越老夫人不知陛下关宴遇刺之事,便把这一切都归功在了顾大人身上。 宴席上越老夫人对顾文彬十分亲善,倒是对拓跋弘不冷不热。 不管拓跋弘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她对这些个夜北人都是半点好感也无。 拓跋弘却是十分高兴的,一心只顾着他的两位恩人。 秦夫人当初那几罐药水缓了他每月病发之症,如今姜大夫给他问诊开药,要瞧着要不了多久,他这身上落下的督症就要被清除了。 等到他身强体健能畅快蹦跶之后,就可以好好去跟夜北那群人讨债去了。 席散时,已是月上柳梢。 一轮满月如玉盘,清辉尽洒。 等听到秦月瑶提议大家一起去奇秀坊逛夜市的时候,墨冥辰才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下午的时候秦月瑶说今晚要带他去个好地方,赏月对饮,玩一把风花雪月。 却不想这好地方居然是奇秀坊,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明面上是呼朋引伴出门游玩,其实心里还挂着奇秀坊的夜市,要去视察一下他们一众商户近些时日努力下的成果。 而且秦记酒楼里今晚有宴,宴请的是一众活计和他们的亲眷,秦掌柜这事假私济共,打算去露个面呢! 越老夫人对这个提议有些迟疑,她先前称病不仅推了去皇陵之事,还挡了别院里那些想上门赴宴的越家人。 他们今日在这府里关起门来热闹一番便罢了,这会儿若是出门,万一给越家人知道了,又要被她们说道。 “母妃若是想去,我们换辆马车从侧门出去就好,奇秀坊那边今晚不会有人认出母妃的。”墨冥辰见她难以取舍,开口提议。 自上次越清潼之事后,他便让人看严了那些越家人。 奇秀坊如今已成了那些越家人的禁地,更何况越鸿波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其他人也是都已是自顾不暇了。 他本是想把这些人打发回宁州,不过以宁州如今之势,这些人留在京中倒是好事一件。 越老夫人当即被说动了,匆匆回观花院换衣服去了。 两位下午用弹珠把摄政王杀得还没上场就下场了的客人眼下已是心满意足,乖觉地告辞,各回各家了。 姜琳被佳节团圆的喜悦打了几次岔,等上了马车终于又想起了林婉的托付:“林将军让我问问,王爷到底答应了贺敬亭什么,竟是让人以为,年后陛下会给林将军和贺敬亭赐婚?” 第699章 这怎么能成? 第699章 这怎么能成? 秦月瑶和越老夫人都齐刷刷朝墨冥辰看去,只是脸上的神色各有不同。 墨冥辰迎着三人的注视,也觉奇怪:“小婿与南陵王近日的确有往来,却不知何来这赐婚一说?” 逍遥王动身去宁州的时候,林婉还在南泽。 他需要宁州有人配合他困住逍遥王,贺敬亭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他才让人将墨冥轩引到了闲人庄。 当初谈及此事,贺敬亭说事成之后有一事相求,还是件他王府上的私事。 他与贺敬亭从前虽往来不多,却也深知此人品行,明白他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便先应了下来。 既然是南陵王府上的私事,左不过是他大师姐的事情了,这怎么又扯上林婉了? 姜琳叹了口气,将那日阮青璃跟林婉说的话都讲了一遍。 “林将军说,为了大齐,她万事皆可依王爷之言,唯独此事,若是王爷强人所难,她就……”姜琳本是答应林婉将原话一字不差地带到的,只是眼下越娘娘在侧,那样的话她还真不好说。 林婉说摄政王若是敢强迫她嫁给贺敬亭,她就杀上京城,先一枪捅了摄政王,平了因此掀起的乱局后,再畏罪自杀。 “她与贺敬亭不是亲如兄妹吗,贺敬亭怎么会想娶她?”墨冥辰听了姜琳那没说完的半句威胁,突然觉得心口凉飕飕的。 少时林婉进京与他们一同玩闹的时候,他的确常出卖这个性子急脑子直的表妹。 可这次他真什么都没做,实在冤枉! 林婉自小被林老将军带到军中放养,跟得最多的人就是贺敬亭。 这姑娘差不多可以算是贺敬亭一手带大的了,贺敬亭怎么会对她动心思? “这你都看不出来?”秦月瑶扶额沉叹,恨铁不成钢地扫了墨冥辰一眼,“南陵王当初将聘礼先送去镇南将军府的事情在宁州闹得沸沸扬扬,再说了,那位王爷自封王开府后,就一直空着正妃之位,可不就是在等谁吗?” 秦月瑶当初在琼竹寺听丹阳公主说起此事后,就十分好奇。 因为压不住八卦的心思,回京后还费了一番周折好好打听了一下。 阮青璃与贺敬亭的婚事,当初是林老将军和阮斋主议成的。 因出身江湖世家,阮青璃的身份够不上正妃之位,以侧妃之礼进了南陵王府。 这些年这位阮大小姐身居侧妃之位,摆的都是正妃的排场,做的都是正妃的事。 按说这都四年了,阮侧妃劳苦功高,怎么着也该扶正了才是。 可贺敬亭对此依旧提都不提,那些传闻里都说,贺敬亭是在等林小将军。 林小将军这么多年一直不曾议婚,从前说是年纪小,又初入军中,事务繁杂,要先国后家。 现在年岁渐长,又拿了先帝大丧来挡。 待得明年大丧就过了,南境局势也稳定,林小将军该议亲了,贺王爷也要守得云开见月明。 秦月瑶当时打听到这些,只在一旁乐,心说等得明年,大家的猜测必定要落空。 不想今日却突然发现,她家这位摄政王居然跑去给南陵王做了这拨云见月的推手。 “这事怎么能成?”墨冥辰脸上有了苦色。 贺敬亭当日没有把话说明,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如果贺敬亭真有这个打算,他可是万不能应的。 否则他不是被林婉举剑来砍,也要被君修远雇人追杀。 越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婉儿早到议婚的年纪了,若是贺家那孩子真有心,还等了她那么多年,哀家倒觉得,这桩婚事没什么不好的。” 除却跟前几个孩子外,林婉的婚事也是叫她和三妹操碎了心。 白辰谨和君修远是男子,晚点成亲倒也没什么。 丹阳公主那疯丫头虽然到如今都还胡闹不愿找驸马,可她毕竟是皇长公主之尊,待得哪日胡闹够了,上门求亲的人也是踏破门槛的。 可林婉这丫头,自小混迹军营,她苦心保家卫国虽是大齐之幸,却也叫多少高门贵族的公子们望而却步。 前几年提亲的人倒是多,可都被林婉推了。 这姑娘推拒婚事也不需得父母出面,每次遇到上门提亲的媒人,势必要提剑将人送出去老远。 若是遇到三番五次来求的,她还要亲自去人家府里问候一番。 前些日子三妹还来信,请了她在京城替林婉说一桩婚事。 若是那南陵王真有此意,空了正妃之位等了那么多年也足见其诚,他们门当户对,又同在宁州掌兵。 越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这婚事好得不得了! “越娘娘怕是还不知道,那南陵王虽有意,可林小将军却对他无心啊。”姜琳自那日南陵王府宴席后,与林婉好生畅谈了一番,如今对林婉那点心思和旧事,都了若指掌。 当初贺敬亭送聘到镇南将军府,不是借地摆放,还真是去提亲的。 贺敬亭不比旁人,林婉自小就崇拜他,敬他如兄,便也不好提剑赶人,只能去打算应下婚事的父亲面前以死相逼。 贺王爷是林老将军一手带出来的人,两人在阵上军前亲如父子,这事若是传出去,不仅叫人看两家闹笑话,还伤了两家和气,所以才有了之后往南山斋提亲一说。 越老夫人不赞同这话:“她那不开窍的小脑袋哪里知道什么有心无意的?” 林沛从前就把这姑娘当男孩养,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都给养成假小子了。 “林小将军看着性子大大咧咧,可这心里头明白着呢,一早就有心上人了。”姜琳笑道,“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主意,咱们能帮则帮,帮不了的话,就由着他们自己去吧。” 她刚刚一时口快,忘了这位越娘娘是林婉的二姨。 下午在观花院她就听出来了,越娘娘如今别的不操心,就操心身边一群孩子的婚事。 眼见越娘娘十分赞同这门婚事,她还得先行将越娘娘那想插手的心思扼杀一下才行。 “谁是她的心上人?”越老夫人愣了一下,她怎么从未听林婉提起过这事? 等得听到墨冥辰嘴里冷不丁蹦出来的名字,越老夫人神色一沉,顿觉头疼得厉害:“这怎么能成啊?” 从前她见林婉谁都打,就是不打君修远那孩子,还以为林婉嫌弃他呢,却不想原是有这份心思在。 这事她也没什么意见,比起外头那些年轻人,君修远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模样都不差。 可她那妹夫素来最不喜欢那些文文弱弱的公子哥和老奸巨猾的商人,这两样君修远全占了,他若要去提亲,岂不是洗干净脖子往林沛那柄官刀下送吗? 第700章 朝中大事 第700章 朝中大事 两家人本是相约同游夜市,可听得此事,三个为林婉和君修远操碎了心的女人也没心思赏景看灯了。 倒是姜长离不以为意,领了两个孩子该逛的逛,该买的买。 他当初救了小荀一命,小荀说他是自己的再生父母,这么一算,他也算君修远的爷爷了。 他外孙女自己把自己嫁得妥妥帖帖,他帮不上什么忙,可他孙子要娶不上媳妇,他还能干看着? 谁若是敢来跟他家小远子抢媳妇,管他是什么南陵王还是摄政王,都得先问问他手里的剑同不同意?! 崇尚暴力美学的姜大夫在心里盘算着那南陵王够他劈几剑,这边摄政王已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扎了几刀。 贺敬亭与他政见相合,又忠勇护国,他先前还觉得这人挺不错的,是个好盟友呢! 却不想这人也是个大坑货。 君修远从前为了他刀山火海义不容辞,是为他两肋插刀的好兄弟。 他倒好,现在反过来插了君修远两刀! 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他最近怕是要吃不好睡不好了! ………… 八月十六,华清阁挂牌开业。 热闹的鞭炮声在群山重峦间经久不绝,山下同往华清阁的官道上也全是来道贺之人的马车。 梁夫人带了诸多与之交好的贵妇们一早就过来,直接出资包了一日,请她们在华清阁中玩乐。 摄政王府也有人来,碧梧奉了越老夫人之命,点了二十个府里伺候的婢女,要让她们来学游泳。 除此之外,还有奇秀坊里许多胡商的女眷也都过来报名了。 丹阳公主看着一路排到门外去的长队,笑得合不拢嘴。 秦月瑶在一旁看着,却是面露愁苦之色。 “今天咱们开业大吉,来了那么多人,秦掌柜摆这么一张脸做什么?”丹阳公主见她这般,伸手去捏了她的脸,给她扯出一抹笑来。 “殿下好好瞧瞧,来得都是熟人呢。”秦月瑶努了努嘴,让她看长队里的人。 前头的都是摄政王府的人,后头的是奇秀坊过来的,生面孔数不出来几个。 按说她们前些日子宣传也算到位啊,京中各家酒楼茶馆里都安排了人去假装议论此事,昨日中秋还特意让人去各大夜市发了小传单,可今天瞧着过来的人,这效果还真不怎么样。 “这华清阁便是放眼大齐都是桩新鲜事,瞧热闹的多,敢一马当先来凑热闹的少了也正常。”丹阳公主倒是不以为意,这是她开的,若是换她只是听说这事的话,也不会这么快就跑来凑热闹。 “再说了,这不还有本宫吗?这往后到年节之前京中各种宴席多了去了,有本宫在,还怕吸引不到人过来?”丹阳公主挑了挑眉,“而且今日那上面还有梁夫人她们,那些夫人来了第一次,过几日绝对会呼朋引伴来第二次。” 她跟秦月瑶不一样,秦月瑶关心的是下面教游泳的馆子,她在意的,是上头那能休闲娱乐一条龙,能赚大钱的地方。 梁夫人她们开了头,今日若是尽兴而归,日后京中贵妇名媛们若再有聚会,想来也会考虑这华清阁。 毕竟比起那些赏花看景,闲坐喝茶,早就给逛腻了的园林来,她们这里可多的是新鲜玩意儿呢! 说起梁夫人,秦月瑶又有点担忧了:“梁夫人那恐水之症还未全好,今天在上面不会出什么事吧?” 梁夫人现在畏水的心理没从前那么严重了,可还是有阴影在。 华清阁上面可到处都是温泉池子呢,万一吓着了梁夫人就不好了。 “放心吧,有澜翠跟着,出不了事。”丹阳公主越看秦月瑶,越觉得奇怪,“前些日子你不是都兴味十足,信心满满的吗?怎么今日开业了,却又开始处处担心了?” 她们俩还真是反着来,先前准备的时候,她是越看心里越没底,倒是秦月瑶满怀信心,一直给她打气。 现在华清阁开张了,她一颗心落下来了,旁边的人倒开始忧心了。 而且瞧着她这心事重重的模样,想着的只怕不单是华清阁的事情了。 “我……”秦月瑶噎了一下,拉了丹阳公主站远了些,“殿下经常进宫,可知近日朝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先前她一直不知墨冥辰再忙些什么,那些朝事,她素来也没多问过。 可昨日听姜琳提起南陵王之事,她才想起,那个回京后要让她宴请的逍遥王上个月去了宁州后就一直没回来。 加上墨冥辰先前一直劝她帯孩子们一起去宁州,她这心里头越想越觉忐忑,总觉得这阵子京中要出事。 “中秋一过,现在礼部和鸿胪寺都在忙高阳公主和亲之事了。” 除了这个,也就是她家皇帝侄子把每日进学的时辰多加了一个时辰,还不准那些入宫伴读的贵族孩子们散学后在宫中多停留。 不过这是南书房的事,想来也算不得什么朝中大事了。 丹阳公主想了想,又说:“还有四境重整布防,不过这些都是例行之事,只是这次稍微提前了一些而已,具体本宫不太清楚,都是兵部在打理,你想知道的话,倒是可以问问梁夫人。” 大齐有律,女子不得干政议政。 不过这律令是针对皇城后宫里头那些娘娘的,别说她了,那些侯门官家的内眷们每每凑到一处,哪个不是从闲话花草讨论到自家丈夫最近在朝中干什么。 那些内眷们的花会酒宴,便是用来让各家女眷打个幌子,替夫家打听交换点信息的。 秦月瑶如今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了,日后少不得要打入那些妇人堆里去,这些事情倒也不需得跟她隐瞒。 秦月瑶默了默,还真想去找梁夫人闲叙一番。 她们这才刚往上头去,那边梁夫人自己倒下来寻她了。 三人闲聊了几句,秦月瑶便旁敲侧击问起了重整布防之事。 梁夫人今日过来,除却捧场外,还真有件丈夫交代的正事要做,她偏头四下看了看,才小声说:“这还真有桩稀奇事呢,云将军驻守晋北十余年,今次突然被调回晋州州府了。” 云惊天回调之事,是摄政王与百里丞相一起签的调令。 虽说夜北与大齐修好,可最近夜北在练兵,按说晋北布防也不能松懈才是。 这调令下得猝不及防,她家尚书老爷琢磨不透那两位大人的心思,让她借机过来打探一二呢! 第701章 一起坚守 第701章 一起坚守 每年调整一次四境布防,是墨冥辰还朝后新定下的规矩。 上一次在年底,今次提前,上头的说辞是年节朝中和各州本就事忙,不好再把这件大事也凑到一堆。 可其他地方再怎么调整,晋北要地一直是云惊天带兵驻守的,云将军正值壮年,万不该突然调回州府才是! 丹阳公主自听了梁夫人的话后,便再无心思管什么华清阁了,第二日在皇城外围追堵截,午后才等到从里面出来的墨冥辰。 “你又做了什么?”丹阳公主一把将他拉上了马车,直截了当地问。 “我做什么了?”墨冥辰神色一顿,在心里暗叫不好。 林婉不都让他那岳母大人来警告过了吗?这会儿又跟皇姐告状? 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林婉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让他陷入水深火热里去? 果然是小时候坑了林婉太多次,如今要遭报应了。 “你们把云将军调回来,是准备动手了?”丹阳公主将声音压了又压,沉声问。 墨冥辰面上一沉:“不是跟皇姐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跟陛下打探朝中之事了,万一哪日被人拿捏到把柄,我和陛下都护不住你。” “本宫护着你们还差不多,谁要你们护了?”丹阳公主听到这话,挑了挑眉,随即又道,“你真有把握?” “有没有把握,都不能再等了。”墨冥辰倒也没有跟她纠结谁护谁的问题。 他打算收网,出了关宴行刺之事外,还因着夜北开始屯兵了。 顾文彬说得不错,内患不除,不论何时再战,他们都很可能重蹈覆辙。 上一次他虽败了,可还有皇长兄压着,墨冥轩气候未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叛。 可如今便不一样了,若是一步踏错,那便真是一场国乱。 “皇姐放心,晋州和宁州我都安排妥当了,有云将军在,晋州不会乱,只要晋州不乱,大齐便不会乱。” 墨冥轩那日刚从闲人庄送信出去,他就将云将军调回了州府。 有云惊天那守境大将在,墨冥轩在晋州的兵马不敢妄动,就算想动,也会被先一步压下来。 稳住晋州,就稳住了那些摩拳擦掌的夜北人。 至于宁州,就要看他们那位南陵王的了。 丹阳公主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云将军靠得住吗?” 六年前的事情,她只知道军中有判将,致使墨冥辰在夜北战败。 可那十万大军跟墨冥辰一样,没能从夜北回来,全数死在了草原上。 皇长兄当时虽然下旨严查,可最后也只是斩了几个将军而已。 云将军当时也在应战,后来也证实了他是清白的,可丹阳公主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 “我少时从军便在云将军麾下,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当年我初陷夜北时,他曾违抗军令,一人一骑要杀去夜北王庭救我归齐,我自夜北逃回来,也是他冒死接应,那些年若无他在晋北威压,耶律寒邪只怕早就杀了我这个被大齐弃之不顾的永安王了。” 这些还之事云惊天为他所做种种里的一二,他当初是自愿留在夜北的,云惊天听了白辰谨他们的苦劝才止了用兵之意,却也是在晋北力所能及地周旋,只想护他些许。 这人是他的恩师,也是他的忠将,是他敢交托性命的人。 “我只是害怕……”丹阳公主垂下了眸子,低声道。 她是真的害怕,墨冥辰是他们苦等苦盼,好不容易等回来的。 这才安稳了不到一年,她怕乱事再起,这些所剩不多的亲人,她是真失去不起了。 “皇姐宽心,万事有我。”墨冥辰垂眸看着她,笑得柔和,“不过皇姐近日若是在京城闲不住,也可以跟月瑶他们去滨州看看,这会儿过去,正是和桑大厨观潮的好时节呢。” 丹阳公主霍然抬头,看着唇畔挂着笑的人:“你只说晋州和宁州都安排妥了,京城里还无定数是不是?” 外头不乱,不代表这里没有凶险! 他倒是会挑时候,正好选了秦月瑶和两个孩子离京之后。 “我若把话说满,倒像是在骗你了。”墨冥辰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你就别操心了,当年一着不慎落得满盘皆输,今次我若还没有吸取教训,夜北五年也是白待了。” 京中不乱是不可能的,可他如今手握先机,人在京城,还怕那被困宁州的墨冥轩翻出个花来? 丹阳公主盯着他看了须臾,身子往后靠了靠:“本宫最近可不闲,你家秦掌柜正焦心华清阁的生意呢,本宫得好好打理一番,免得叫她从滨州回来之后后悔跟本宫搭伙。” 父皇驾崩,京中骤变的时候她在京城。 墨冥辰身陷夜北的时候,她在京城。 墨文璟继位,周遭虎狼环视的时候,她也在这里。 她是皇家公主,这里是她的家,她的亲人们都在这里,她也要与他们一同坚守。 ………… 秦月瑶听梁夫人说了之后,也没有推掉去滨州的行程,反倒是提前了两日,十八日一早便与姜长离一起带着孩子们起行了。 城门前道别,秦月瑶看着来送的四个人,郑重地嘱咐:“我们在滨州会一切安好,你们留在京城,也要好好顾着自己。” 她早知道这一日终究会来,便是连她这个不清楚内情的人,也明白当年墨冥辰兵败出事,很可能是逍遥王搞的鬼。 猜到了墨冥辰他们这是要动手了,她那悬了许久的心反倒是落下了。 墨冥辰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信他这一次必是能稳住大局。 既然墨冥辰让她帯孩子们走,那她也不执意留在这里牵累到他。 而且这个时候她离开京城也是好事,若是京中事变,她跟君修远还有外公他们在滨州,更方便策应。 “放心吧,有为娘的帮你盯着呢,等你从滨州回来,保管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摄政王。”姜琳见她眸子里那化不开的忧色,颔首保证到。 她不知墨冥辰所谋之事,也只当女儿是怕自己走了这二十好几的王爷照顾不好自己了。 姜长离他们本是叫她一起去览碧城逛逛的,可知道那慕雪歌过两日便要远嫁之后,她决定留下来看看热闹。 这柳絮衣一跑就没了踪影,她这两日正等着盼着送嫁那日有点什么大动静呢! 第702章 哪件事能让她更恨他些? 第702章 哪件事能让她更恨他些? 八月十八日深夜,无叶城宽广的大街上,一队骑兵正在集结。 贺敬亭站在府门前,清亮的月色落了一身,照得银甲熠熠生辉。 整队的副将上前来报:“王爷,集结完毕,可以起行了。” 贺敬亭颔首应了,刚准备移步上马,却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白衣雪裙的女子打马疾驰而来,眼见府门前集结的军队,微微有些诧异。 “王爷这是要去哪儿?”林婉一骑到了南陵王府外,疑惑地问了一句。 贺敬亭倒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见到她,亲自上前替她拉住了马,伸手要去扶她下来:“带兵巡夜而已,你怎么过来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亲自巡夜了?”林婉只盯着那一队整齐的将士,自己从马背上跃了下来,越发不解了。 堂堂南陵王,怎么开始做起守城将士做得事了? 不过她也没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匆匆扫了两眼,便转头看向贺敬亭:“我听说逍遥王被劫走了?” 她那日听到阮青璃的话后,气得连中秋都没过好,本还说再也不来这无叶城南陵王府了,可今日突然听到昨夜闲人庄遭袭的消息,终是压不住心里的担心和疑惑,还是赶过来问问。 “昨夜二十余名高手突袭闲人庄,守将不敌,让他们帯走了逍遥王,至今还未查到去向。”说起这事,贺敬亭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他自故意放走纸醉去报信后就知近日会有人来劫,却没想到来得都是身手不可测的高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杀了闲人庄的所有守将,带走了墨冥轩。 待得他从城中赶到时,那里只剩一地残尸。 林婉抿了抿唇,又问:“摄政王知道此事了吗?他怎么说?” “王爷已经知晓此事,该是已有定夺了。” 这事京城里头那位的飞鸽传书回来得倒快,可信上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贺敬亭到现在都没想清楚,那些人到底是来救逍遥王的,还是另有旁人钻了他们的空子,来劫走了逍遥王。 毕竟除了庄内院外,就连逍遥王所在的屋里都是一片狼藉,有打斗过的痕迹。 不过这人是摄政王让他扣的,如今出了事摄政王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了他另一桩差事,他便也当此事在他手上已经结束了。 “已经有定夺了?”林婉听他这般说,倒觉自己是在瞎操心了。 墨冥轩跑不跑,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事一开始她就是被那一肚子坏水的摄政王利用算计得那一个,她便是要操心,也该操心回头怎么找墨冥辰算账才对! 林婉抬眸看着贺敬亭,试探地问道:“既然逍遥王跑了,那你与摄政王之约,是不是也不作数了?” “王爷只让我将逍遥王困到十五之后,人既然是在昨日丢的,先前的约定自然还是作数的。”贺敬亭顺口答了一句,见林婉神色有异,他轻叹了一声,“小婉,你与青璃本就有同门之谊,她若……” 林婉不等贺敬亭说完,便已经面上含怒地截了他的话:“你怎么能这样,当年我不是都和你说清楚了吗?我一直敬你如兄长,你不也答应了再不提那件事情,现在又突然出尔反尔,是……是想让我恨你吗?!” 她是真的气啊!墨冥辰把她给卖了就算了,这人怎么也这么坏,当年明明都说得清清楚楚了,现在却非要做这样的事情,是想逼她翻脸吗? 贺敬亭愣怔了一下,他先前打算与墨冥辰求请的私事,是想为阮青璃请封诰命。 阮青璃入府四年,替他内外操持,如今还怀了身孕。 他当年曾立誓,这正妃之位不能是旁人,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都不会册立正妃。 他想守住当年誓约,便要辜负了一心为着南陵王府的阮青璃,所以他想以此弥补一下。 只是听得林婉所言,知道她必然是误会了。 贺敬亭张口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拐了个弯,换了个内容:“我若明年请旨求陛下将你赐婚于我,你真会恨我吗?” 初见林婉时,她还是个五岁的丫头片子。 那日校场上与同僚对敌练手,他以一敌十,惊得那小姑娘在校场边上拍掌叫好,自此之后,小丫头就常常缠着他要跟他学拳,两人感情十分亲厚。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四年前林婉入军封将,他终于等到了小丫头长成大姑娘,欢喜地上门提亲,想要迎她为正妃,却惨遭拒绝。 林婉当初虽然没有对他冷脸一待,却也把话说得明白。 自己在她心里,不过是亲如兄长罢了。 大概是遇到的时间太早,相处的时间太长,所以林婉对他,先有了亲人手足之情吧。 这虽不是他所愿,却也从没想过要强迫于她。 这丫头的性子又急又直,他往日说话做事,从来都是迁就着,就怕惹她不高兴。 那年求亲被拒,他怕林婉耿耿于怀,还笑言说自己不过是见她打了那么多求亲的公子,怕她名声太坏,这辈子都没人敢娶了,所以好心来给她提供个容身之所而已。 他不想让林婉恨他,疏远他,所以还没有开口,就把心里那份感情给藏了个严实。 只是今日,他突然想说了。 就算林婉依旧无此意,可他还是想把那些当年求亲时就想告诉她的话都说出来。 他怕今夜再不说,以后就真没有机会了。 林婉面色一白,咬牙捏紧了拳头,狠狠瞪着他不开口。 他若真敢请旨赐婚,墨冥辰若真敢促成此事,她不止是要恨他们,还得打死他们! “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偷跑出关,在南泽被流寇围困之事吗?”贺敬亭见她不言,缓声开口,“那晚我出去寻你,看到你被流寇绑了挂在树上哭得嗓子都哑了了的时候,我怕得浑身都在颤抖,那是从军多年来,我第一次觉得害怕,怕自己去得晚了,那树上挂着的便是具尸体了,从那日起,我便告诉自己,无论日后如何,我都要护你万全,便是拼上性命,也不想再让你在我面前落一滴泪。你说你这么多年来只把我当亲哥哥待,可自那晚之后,你便是那个我想捧在心上护着宠着的人了。” “……”林婉猛地一怔,脸色更难看了。 “我还有要事要办,告辞了。”贺敬亭言罢,也不再看愣怔在原地的林婉,翻身上马,带队出城。 他先前说了谎,今夜调派人马,不是为了巡夜,而是要去五方城。 他们现下要去围守的是五方城越家,要逮捕的,是林婉的外祖一家。 也不知道今晚这些话和逮捕越老爷一家之事,哪一桩能叫林婉更恨他些? 第703章 他没说,我也猜不到 第703章 他没说,我也猜不到 林婉站在空荡荡的长街上,默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贺敬亭,你给我回来说清楚啊!”林婉转身,看着南陵王一行离去的方向,气闷地大喊。 长街上早已没了人影,林婉气得咬牙跺脚。 这人怎么能这样,丢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扭头就跑了! 所以说他明年到底会不会真跑去请旨赐婚?她到底要不要现在就翻脸不认人,跟从前对待那些提亲的人一般,威胁恐吓将他那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林婉又在南陵王府前站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打马往沧澜城去了。 一路出城,看着官道旁那葱郁的林木,林婉有些恍惚。 十二岁在南泽遇险的事情,她自然是记得清楚的。 那日她跟父亲吵了架,一气之下偷偷翻山出关,打算去南泽见见世面。 却不想在那林子里转了不过小半个时辰,没找到大路,反倒遇上了一伙流寇。 那时候她已经拜师南山斋,还跟贺敬亭学了不少功夫。 本还说心情不好,就拿这些个贼人练练手呢。 结果还是太年轻太大意,打了没一会儿反倒被抓了。 那些人本就是逃犯,在南泽密林里东躲西藏了许久,有两个被她打了,气不过说要把她烤了吃。 她被绑了倒吊在树上,眼看着那些人架火磨刀,吓得直哭。 就在她以为自己那晚真要命丧贼腹的时候,她看到了贺敬亭。 想来是大家分散了在林子里找她,贺敬亭是独身一人过来的。 一见到援军,还是她的熟人,她哭得更凶了。 认识七年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贺敬亭杀人。 五个流寇都没沾到贺敬亭的衣角,就被他一剑毙命了。 那晚她深受贺敬亭救命大恩,自此对他更加崇拜了。 却不想这人竟然在那晚对她生了不一样的心思? 这都又过了十年了,她日日跟贺敬亭称兄道弟,四年前贺敬亭去提亲,她慌张地跟他解释了一番,听贺敬亭说只是怕她嫁不出去,好心来帮她一把,她居然还真信了?! 林婉现在深深地觉得,自己这脑袋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一定少装了点什么,这种事情,她怎么当初就没想明白? 可贺敬亭如今把话说明白了,她要怎么办呢? 她对贺敬亭无心,只把他当哥哥,她心里头还挂着另一个人呢! 贺敬亭明年若敢去请旨求娶,她正得恨死他了! 可是,她不想这样啊! 她是家中独女,她娘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便再无所处,父亲也从未有过纳妾另娶的心思。 小时候很多人都笑她,说林氏一门几代尽出猛将,如今要断送在她这个女娃身上了。 所以她自小就跟着父亲去军营,不学女红刺绣,只学舞刀弄枪的本事,每次去京城,都把那些高门贵族家的公子小姐们打得满地找牙,她用自己的拳头让那些从前敢那么说她的人都闭了嘴。 可这一路打下来,仇人结交了不少,却真没什么朋友。 除了京城里的那几个顽劣的表亲外,小时候在南境就只有贺敬亭待她好。 她对外人恩仇必报,可对这些少时待她好的人都极为包容,她不想为了这么点事情,毁了他们少时便有的友情。 林婉琢磨了一路,终于在远处山峦上天光乍起的时候,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万全的法子来,她得赶着在贺敬亭请旨之前,把自己给嫁出去! ………… 自京城到览碧城,马车一路急行不歇也要五六日的路程。 秦月瑶这一路还真没歇过,两辆马车八个人食宿全在车上,偶尔落脚小歇,也不过修整一炷香的功夫,便又起行。 他们到翠园的时候,京城里的消息倒比他们先到了。 君修远前些时候还去各处串门拜访,收到京中消息后,也没心思逛了,守在翠园苦等。 午后一听活计来报说秦月瑶他们到了,君修远就急匆匆往迎出去,拽了秦月瑶又往内堂里钻:“阿辰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怎么中秋刚过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他没跟我说,我也猜不到。”秦月瑶神色也不太好,高阳公主出嫁之事,她在路上也听说了。 八月二十,高阳公主慕雪歌起行离京,远嫁西凉和亲。 虽说皇家还要继续守丧不能大办,不过送亲那日,摄政王和百里丞相还是带了百官亲自一路送公主出城。 西凉国那边,褚宰相也已经带着迎亲的队伍过关入西境了。 那日威远候和侯夫人都没有去送行,那侯夫人称病不出已经好些时日了,旁人瞧着连嫁女儿都不来送,只怕是病入膏肓起不了身了。 至于威远候为什么也没去,还真没人能猜出个所以然来。 这亲爹亲娘不去,越老夫人这个慕雪歌名义上的义母倒是去了,一并还捎带了看热闹的丹阳公主和姜琳。 百官都只送到城门,越老夫人说她这个义女要匆忙远嫁,心疼得紧,乘车一路往外送,也没说要送到哪里。 那远嫁的车队才刚出京郊,还没到下一个城镇呢,半途突然杀出来一群黑衣人要劫亲。 那处官道偏僻,两边都是高山,十分好设埋伏。 高阳公主随嫁得仪仗里多是礼官和仆从,送嫁去西境的护军本是要到再三十里外的建康城后才安排的。 那群劫亲之人便是寻了这个空档,五十多号人从天而降,见人就杀,要去抢车上的高阳公主。 还好越老夫人一路相送,还带了高手。 那些劫匪还没凑到高阳公主的马车边,就被杀了个干净。 有知情人称,越老夫人带的几个高手里,有一碧衣女子,武艺超群,独一人连斩半数劫匪。 出了这样的大事,京中很快就得了消息。 巡防营沈将军亲自带人过来给几位贵人护驾,宽慰了受到惊吓的越老夫人和丹阳公主,等得去高阳公主马车外问安时,却又生了变故。 沈将军连问数声无人应答,越老夫人急了亲自等车推门要去看她义女的安危。 这车门一开,守在外面的人全都傻眼了。 第704章 被撇开的心酸和痛苦 第704章 被撇开的心酸和痛苦 华贵的马车里躺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早已被人下了迷药昏厥多时。 让人惊讶的,是里头躺着的那位,不是高阳公主。 据知情人透露,那是高阳公主身边的婢女倚翠。 此事便是连越老夫人都不敢多论,让沈将军急赶回京据实禀报。 陛下和两位辅政大臣惊闻此事,异常震怒。 威远候府偷天换月之举,不止是欺君罔上,若是那日没有遇到劫匪,这冒牌公主送到了西凉国,被人发现的话,还有损两国合谊。 当日白郡王与沈将军就奉命包围了威远候府,要拿欺君罔上的威远候问罪。 待得巡防营众将闯门而入,抓了威远候府里的所有主子奴才后发现,威远候和侯夫人都不在府中,连那让婢女替嫁的高阳公主都不知去向了。 本以为这一家子畏罪潜逃了,却不想白郡王等人至西郊大营时,发现威远候就在其中。 宫里头陛下下旨要传威远候去刑部问话,躲在西郊大营里头的威远候居然抗旨。 他自己抗就算了,还领了西郊大营五百亲随一起抗。 这都三日了,巡防营众将士一直在跟西郊大营里的人对峙。 那平日用来演武练兵的大营门口摆了一排慕家先烈的牌位,还有圣祖皇帝当初赐给慕家的忠勇护国的牌匾。 威远候说他蒙冤,当日自府上送出去的明明是他女儿,却不想这才百十里路,就不知被谁换了个人。 现在女儿连带夫人都不知所踪了,还要被扣上欺君罔上的罪名。 这人有冤也不去朝堂上喊,就蹲在西郊大营里,说要让摄政王和百里丞相去西郊大营见他。 两位朝廷要员自然是不会去西郊大营见那公然抗旨的威远候的,却又不好叫人踏过那一堆为国捐躯的先烈们的牌位去拿人。 所以现在只能下令让各州各府搜捕不知去向的高阳公主和侯夫人。 这件事情如今在各州各地传得比风还快,听说西境那边西凉国惊闻此事,褚宰相大怒,要大齐月底之前交出高阳公主,否则要与雷元国联手兵至大齐西境。 秦月瑶在路过歇脚的茶寮酒馆里听了一路,她这会儿都要怀疑,偷天换月的是一路尾随送嫁队伍的越老夫人她们了。 当然了,这其中的主谋,说不准还是她娘。 这种事情,放在平日就算了。 可墨冥辰他们近日明显是想动手对付逍遥王了,威远候府之事,也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横生的变故。 如今京中局势紧张,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墨冥辰他们原来的计划。 “这些人太过分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提前跟我说。”君修远气恼得想砸墙。 先前他急赶着到览碧城来打理生意的时候,墨冥辰和白辰谨还一路送出十里开外,让他在滨州好好赚钱不要偷懒。 却不想他们把他送走了,自己留在京城干大事! 君修远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妥:“要不你留在这里,我即刻回京看看?” 早前收到云将军回调的消息的时候,君修远就知道墨冥辰要动逍遥王了。 他那个时候还没急着想回京,一来墨冥辰要收拾逍遥王,百里无忧肯定只会帮忙不会添乱,有他们两个坐镇京中,晋州又有云将军,该是不会出什么大乱,二来秦月瑶也已经动身离京了,他本是想留在览碧城稳住秦月瑶。 可威远候府事变,牵涉的还有西境的慕绍衍和云州慕家。 他现在猜不透慕雪歌失踪之事,到底是不是墨冥辰他们做的手脚。 可这么一闹,京中局势就变得更复杂了,别说稳住秦月瑶了,他自己都坐不住了! “你我现在赶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秦月瑶想了一路了,现下十分冷静,“慕雪歌和柳絮衣如果真是自己跑了的,她们现在能寻得避身之所除了宁州星罗宗和柳家就是云州慕家了。我娘现在在京城,外公已经传信回烨火教在宁州搜寻两人的下落,云州那边,你可有什么法子让人好好找找?” “这个时候,还找人做什么?”君修远抿了抿唇,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慕雪歌的下落做什么,他们不该担心京中生变吗? “我们现在不知道威远候府事发到底是不是阿辰他们算计里的一环,如果是的话,想来他们也有应对之策了,可如果不是,此事关系到西境安危,若是不尽快平息,万一京中再出点什么事情,云州若跟着乱了,后果不堪设想。” 秦月瑶虽心里盼着此事是墨冥辰他们算计的一环,可是当初柳絮衣私下来找她时已显露出想救女之意。 何况那日谈崩了之后,柳絮衣就紧跟着消失了。 她便是再不懂朝政,却也明白,国中内乱,正好给了四境邻国可乘之机。 晋州有云将军和墨冥辰他们一早的安排,宁州有镇南将军父女和南陵王,滨州还未见乱像,而且离滨州最近的岛国势小,多年依附大齐,不会生乱,可云州就不一样了。 “我在云州有些旧识,别的本事没有,探人问事最是拿手,我这便去写信。”君修远咬牙想了想,便也出门去唤人准备纸笔。 他从前行商四处奔走,除却结交各家权贵富豪外,心情好的时候还喜欢助人为乐。 那些年在各州各地也结交了不少江湖上各色各样的人,那些江湖人虽然没钱没势,却耳目灵通,还十分仗义,喜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他倒还真用得上那些人涌泉报一报了。 不止是云州,他还打算托人把大齐各州都探上一探。 “然后呢?我们除了找人,现在就只能干坐在这里等着了?”君修远伏案奋笔疾书之际,又问道。 墨冥辰他们这次什么都没跟他说,看秦月瑶也是个不知情的。 他们俩就这么被排除在外,遣送到了这安平的览碧城来,这感觉,实在是不太好,他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先前他们筹谋赚钱时,墨冥辰被撇开在外的那种心酸和痛苦了。 第705章 赢得漂亮 第705章 赢得漂亮 “我们先打理好雅园,静观其变。”秦月瑶想了想,又说,“最近还是改改规矩,每天多接两桌,除却有梅苑推荐信的可以订席外,每天多出来的那两桌,从那些没有拿到推荐信的富商里面竞价挑选,价高者得,先前的三日一歇也先作罢,每日五席无休。” “这规矩一改,怕是要把那些抱钱上门来的富商们给乐坏了。”君修远从桌边抬起头来,看向秦月瑶,“只是雅园的宴席不比酒楼的,从挑选食材到烹饪全是桑大厨亲手来做,若是每天再加两桌,还不能三日一歇的话,我怕桑大厨吃不消。” 关宴后他们从京城到此后,就择业开张了,也没等秦月瑶。 当时正好盛老先生与他们同行,就连谢元溪也特意回了一趟梅苑来打点,他觉得那时机正好,开张第一天请的就是盛老先生和梅苑众名儒大家。 有了这些能说会道,在文届颇有印象的大师们捧场,雅园的名声很快就在这雅客常聚,文人众多的滨州传开了。 何况他们的掌厨桑璟舒如今还是天下第一厨,先前御厨选拔的时候,丹阳公主有意让人将这件事广而告之,如今这雅园里拿号等着被排上一桌酒席的人里头,大多是冲着桑璟舒名声来的富商豪客。 雅园的席面不同于外头那些酒楼,每桌十六道菜,头一日由轮上了的食客点菜,然后从食材的挑选采买到烹饪出锅都是桑璟舒亲自来做的。 他这天下第一厨亲自尽心打点,这一席的价格自然也不便宜了。 七荤八素加一汤,一桌席六百两起价,根据食客所选菜色不同而略有增加。 这对寻常老百姓来说算得上是天价了,可滨州富庶,缺什么都不缺有钱人,那秦楼楚馆里每日愿一掷千金博佳人一笑的败家子大有人在,更遑论到这边来一掷千金尝一次天下第一厨的手艺了,何况还能顺带参观他这座早些年就名传滨州的别馆林园,那些人真是花多少钱都是赚的! 毕竟以往作为大齐的众败家子之首,他没有去青楼挥金如土的好习惯,就拿了闲钱来捣腾这座园子。 这里头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精挑细选的,但是设计这园中景致,他就一连请了二十余个擅做布景的大家来为他设计。 这里头花的钱,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能说这地方被他那么一修,简直是寸土寸金。 那些食客能进来一观,看一眼就是回本,多看两眼他们可就赚了! 从雅园开业到如今也没多少天,他们每日的进帐都在两千两左右,而且接下的订席都已经排到十日后了。 他们这般一天就能赚座酒楼回来是好事一件,可这就苦了厨房里劳心劳力的桑大厨了。 桑大厨是个对客人认真负责的天下第一厨,既然当初跟大家说的是这每一道菜都是他亲自操刀,他就真事事都亲力亲为。 最近君修远在雅园里瞧着,桑大厨每日睁眼后就往厨房里钻,一直从早上太还没亮忙到晚上天黑透了,有时候炖汤盅要花上好几个时辰,他还打算要搬到厨房里头睡去了。 君修远最近数钱都没有开始数得那么开心了,他总觉得每日这颇为丰厚的流水,都是厨房里头那位桑大厨卖命赚来的。 他原本还考虑跟桑璟舒商量一下,减少点订席,毕竟赚钱虽重要,可是万一把桑大厨这摇钱树给累垮了,从长远来看,他们可不得不偿失吗? 现在这秦掌柜倒好,来了不减反增,每天多加两桌,还连日不休,这厨房里得忙成什么样? “这不还有我吗?”秦月瑶说着,见君修远满眼怀疑,她蹙了蹙眉,“怎么说我也是宁州厨艺大赛的第一名,天下第一厨的关门弟子,当初在浮香岛还赢了桑大厨的人,这么大的名声,还当不起你雅园的掌厨了?” 焦心京中局势是一回事,可她作为大厨的尊严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君修远被她一瞪,嘿嘿笑了两声:“当得起,当得起……” 秦月瑶挑了挑眉:“正好就用这个由头来添席,晚点我去趟梅苑,你也打点一下,叫他们出去宣传宣传,就说雅园新添了一个掌厨,将我现在有的所有名头全都报出去。” “你的所有名头?”君修远愣了一下,托腮看着她,“今年宁州厨艺大赛的第一,桑璟舒的关门弟子,京城秦记酒楼的东家兼掌厨,对了,你还是烨火教的圣女啊,这个也要说?” 前面那一串就算了,后头这个拿出去说,是不是会吓得旁人不敢来了? 毕竟这烨火教虽然易主,可前些年在这大齐百姓心中的风评可不好,四舍五入都约等于邪教了。 “谁让你说这个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身份你忘了?”秦月瑶发现这才几句话的空档,她就被君修远连着嫌弃了两次,不由得皱眉曲指敲了敲桌面,“我是摄政王的人啊。” 确切地说,她是传言里摄政王不顾身份地位,抛开门第之见,一意要迎回王府为正妃的枕边人。 这朝中局势若有变,放眼滨州,除却朝廷官员们外,最关心这事的必然就是文人和商贾了,因为朝中局势与他们的前途和钱途息息相关。 他们在这滨州待着,对于墨冥辰他们谋算的内情一无所知。 现下能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帮摄政王扩展一下人脉,顺便多赚点银钱,也方便日后若是生变,有钱有人能帮忙打点。 那些富得流油的商贾们是用来揽财的,而那些有名望的文人墨客们就是用来为墨冥辰他们造势的了。 现在是太平盛世,很多事情不是谁兵强马壮就说了算的。 她相信墨冥辰这一次一定会赢,而她和君修远如今要做的,便是在这滨州尽寻拥戴摄政王的人,要让天下人知道,摄政王他们此次不管做了什么,都是民心所向,赢得漂亮! 君修远想了想,便也应了秦月瑶的话,写完信后就与秦月瑶往厨房去,打算先告诉桑璟舒要添桌的好消息。 两人这才刚踏进厨房所在的院子,原本是在雅园门口待客的活计便急匆匆朝他们跑过来:“君公子,不好啦,州府衙门带了人来,说是要查抄咱们园子呢!” 第706章 算是故友 第706章 算是故友 秦月瑶和君修远齐齐顿住了步子:“你说他们要做什么?” “州府衙门过来的人说,他们接到举报,说雅园里藏了偷抢来的脏物,现在要进来查抄。”伙计喘匀了气,急声道,“那群衙差要跟护院们动手了,君公子快去瞧瞧吧!” “本公子这园子干干净净的,哪来的什么脏物?”君修远俊眉蹙成了一团,扭头匆匆往外去。 雅园开张前,他便宴请了州府衙门里的官员和滨州商会里除君家外的几个会长,将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这才过了多久,州府衙门居然就闹上门来了? 三人到门口时,雅园门外除了围堵的衙差外,还聚了一群瞧热闹的看客。 雅园里的青衣护院们提了长棍守在门口,与那群按刀要往里闯的衙差对峙。 “贾大人这是做什么?”君修远站在门内,皱眉看向为首的那个衙差。 这些人喝了他的酒,收了他的钱,没几天就翻脸不认人,青天白日地带人围了雅园,真当他好欺负? 贾思平拱手朝他作了礼,摆出一副身不由己之态:“君公子,知州大人接君家状告,说您这雅园里头有他们君家被盗的东西,大人说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特意命了小的们过来瞧瞧。” 若是换作旁人状告,他们也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过来,至少也会派人先来悄悄知会一声。 可今日击鼓状告的是君家的人,这会儿那知州衙门里的情势比这里还紧张呢,他们还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走这么一遭。 “君家被盗的东西?”君修远微微一愣,顿了顿才冷着脸问,“是何人状告,可有证据?这雅园是本侯的私宅,你们若是没有切实的证据就带人要往里闯,到时候上了公堂,会落个什么罪名,贾大人想来也是清楚的吧?” 君修泽自答谢宴后就离京去云州了,与这览碧城相隔千里,必不是他上堂状告的。 何况君修泽即便是要动手,也不会将官府牵扯进来,他如今虽然没钱,却有爵位在身,贸然牵扯官府,君修泽绝对讨不到好处。 这雅园是他早年购置的,这房产地契上落的都是他的名字,现在跟君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君二公子午后到州府衙门前击鼓报案,这是他列的失物单子。”贾思平从怀里掏了张单子出来,本是想亲手递给君修远,可前头一排护院挡着,让都不让,便只好将单子递给面前的护院,让他转交。 “这会儿杨大人和君家的人都在衙门里等着小的回去复命,君……侯爷瞧瞧,这里头若是有什么误会,侯爷不如同我们去一趟衙门,当面解释一下也好。” 君修远虽封了侯,可他平日与他们往来也不摆侯爷的架子,何况人人都知道,这承恩侯的分量,跟那些世传几代的侯爵大家是比不得的,也不就是好听点的名头罢了,没多少人真放在心上。 就像现在,比起他们这位小侯爷,杨大人更怕处理得不好,得罪了家大业大的君家。 何况,依君二公子所言,这些君家的东西,还真在这雅园里。 君修远看到那张单子后,面上虽不显,这心里头却沉了一沉。 这单子上的东西,的确是君家的,而且还都在雅园里,里头不乏贵重之物。 这原本是当初他被赶出君家后,君老爷子想劝他到滨州来安顿,让人送到雅园里来的。 那些东西一直都封在雅园的库房里,他最近还在纠结要不要给君老爷送回去。 本来也是铁了心要跟君家一刀两断的,可他执掌君家多年,为君家赚了那么多钱,这满库的珍宝里面,还多是他往日费心搜罗的爱用之物,就这么送回去,他觉得自己亏得慌。 却不想只是这般犹豫了几日,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贾思平见他看着单子不说话,往前凑了两步,又劝到:“君侯爷,杨大人说这必然是侯爷跟君家有点什么误会,侯爷若是觉得往衙门去解释太麻烦,也可往城西舒宁院走一遭,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私了,也免得闹上公堂伤了和气。” 说到底,这还是他们君家的家务事。 如今君家老爷子在舒宁院小住,若是君公子愿意过去喝喝茶,私了一下,也好过到时候两方在公堂上撕破脸皮。 而且这雅园新开张,若是因着这事闹上公堂,对雅园的名声也不好。 君修远也是知道君老爷子当下人在览碧城的,刚刚听得君家报案,他本还以为是老爷子让人动的手。 既然只是君修铭找他麻烦,如贾思平所说,去舒宁院里找君老爷倒是真可以平息了此事,只是…… 君修远抬眸看向贾思平:“此事是君家诬陷,本侯这便随你们去衙门解释清楚。” 君家那么多人里面,他如今最不想见的就是君老爷。 君修远说罢,挥手唤退了坚守门口的护院们,抬脚要跟衙差们往州府衙门去。 秦月瑶见状,刚想拉住君修远,让他先好好合计一番再做决定。 还没等她伸手拉人,里头便有人出声唤住了君修远。 “等等,”荀大夫快步从雅园里出来,朝那些衙差做了个礼后才看向君修远,“既然是个误会,能私下解决就别叨扰知州大人了,为父与你同去舒宁院走一遭,跟君老爷说清楚此事吧。” “可是……”君修远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月照驾过来的马车,定在原地没动。 “为父与君老爷也算故友,早该登门拜会了才是。你若走不开,为父自去也是一样的,只是还请诸位大人先回州府衙门去静候稍许。”荀大夫倒也没强拉君修远同往,眼瞧着衙差们给他让了一条道,抬脚便要往马车旁去。 君修远哪里能叫他自己过去,低叹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既然如此,小的们就先回衙门复命,等君公子的消息了。”贾思平倒是松了口气,他现在紧盼着君老爷赶紧把州府衙门里头那位二公子给弄回去呢! 第707章 打死算本公子的 第707章 打死算本公子的 君修远父子二人一路往舒宁院去,才到门口,随行的月照就被当车夫给拦了下来。 继续往里,舒宁院的管事请了他们在前厅稍待。 给君修远奉了茶之后,管事说君老爷请了荀大夫去后院叙旧,还只请他一个人。 君修远见事情的发展越发不对路,拦着不想让荀大夫去。 “叙个旧而已,出不了什么事。”荀大夫拉开了君修远攥着他衣袖的手,笑着道,“你在此稍坐,为父自会替你把这事给解决了。” 雅园库房里的那些君家的东西的来历,他也是知道的。 这事若真放到公堂上去说,他们其实并不占理。 若是那君修铭一口咬死了东西不是君老爷送的,就是君修远偷的,又得惹一场大官司。 好在这君老爷人在览碧城,这事解决起来就没那么棘手了。 “……”君修远看着满面从容,跟管事往后院去的荀大夫,眉头蹙得更紧了。 还叙旧呢,他爹不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吗? 早知如此,他刚刚就该自己过来了。 君修远在大厅里坐立不安地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就见那管事匆匆从后头过来,唤了人去把二公子找回来。 君修远见此,倒也没那么急了,坐着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就见着荀大夫和颜悦色地从后面出来了。 “荀爷放心,回头小的就把单子给您和公子送到雅园去,日后荀爷在滨州若是有用什么事,也只管叫人来舒宁院知会小的。”那管事一路跟在荀大夫后面,笑得跟朵花似的。 管事见君修远迎了上来,忙跟他作礼:“侯爷放心,老爷子知道了二公子今次胡闹之事,已经让人去把他找回来问责了,雅园里头那些东西,本就是侯爷的,只是当初咱们送过去的时候疏漏了,没有留下礼单字据,老爷子已经吩咐小的去备下了,晚点就给侯爷送过去。” 崔管事在舒宁院多年了,往些年没少见着君修远过来。 刚开口的时候,差点没忍住叫了声“三公子”。 崔管事见君修远朝他点了点头,要与那荀爷离去,倒是有几分舍不得,想要一路送出去,却被君修远拒绝了。 这是君老爷到滨州闲养时的住处,他娘还在世的时候,君老爷还常带了他们到这里小住。 这里从前是他的家,走起来熟门熟路。 一路穿过长廊,君修远看到旁边花园里十余年来未变的景色,还有远远躲着往他们这边瞧的旧仆,心里颇有几分感慨,这也是他先前不愿来舒宁院的原因之一。 “您真的跟君老爷叙旧了?”君修远收回了神色,侧头问一旁悠然赏景的荀大夫。 “随便说了几句而已。”荀大夫笑答道。 从落座到出来,他还真没说上几句话。 他才刚踏进后院呢,那君老爷就喜色满眼地唤了声赵兄,亲自把他往屋里请。 等得坐下,他都不用开口,君老爷就倒豆子地跟他倾诉这么多年来的愧疚,末了又跟他夸君修远那孩子有多好,紧接着又是一阵的忏悔,说自己当初也没想到那君修铭那不孝子会闹那么一出,他简直是对不起他们一家人。 随即就拍案唤了那管事进去,让他们去把君修铭抓回来。 等得君老爷问起他日后的打算时,他便终于能说上话了,不过他对日后的打算,也只是多陪陪儿子罢了。 荀大夫没有说自己患病和失忆之事,那君老爷也没多问,只说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君家的,让他尽管开口。 君老爷那些话里有几分真心,他也不想去追究了。 他今次过来,本也不是想听他忏悔,只是相帮儿子解决这件事而已。 往事不可追,他是个无用的病患,那些错失的过去和君家对他欠下的债,他没办法也没时间讨回来了,也只能想着力所能及地帮帮好不容易相认的儿子而已。 “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了,以后在对待君家之事上,我一定更小心谨慎些,不会再让您也牵连进来了。”君修远见他只是笑,便也没有多问后院里的事。 两人才到舒宁院门前的大院,就见君修铭带着人气急败坏地进来。 “哟,这不是君大侯爷吗?”君修铭步子一顿,挑眉看着君修远,“君侯爷当初不是说要跟君家一刀两断吗?这会儿一出事,又厚脸皮地回来找老爷子告状求救?” 老爷子自君修远离开君家后,就长住览碧城。 他大哥自关宴后就忙得找不着北了,中秋都在云州,他这次本是回览碧城来陪老爷子过中秋的。 这阵子在览碧城里闲逛,正好瞧见了雅园开业之事。 眼看着君修远拿了那座当初君家没能收回来的园子,做起了日入千两的买卖,他就觉得这怒火要从心口烧到头顶去了。 他琢磨了好几日,才找到了这么一个空子,想叫君修远惹上官司,毁了雅园的生意。 却不想这人也实在厚脸皮,不敢去衙门跟他对质,居然又跑回来找老爷子告状。 君修铭就想不明白了,这野种在君家好吃好喝那么多年,在他当上家主之前,老爷子连正眼都不带看他的。 可这人刚被撵出君家呢,老爷子倒是对他惦念上了,就跟他们君家欠了这人百八十万两银子似的。 如今这小讨债鬼还带了个老讨债鬼上门来,去找他的人可说了,老爷子这会儿在气头上呢,他这一回来,铁定又要没好日子过了! 一想到这个,君修铭更怒了! 君修远本不欲和他多说,想要与荀大夫一起离去。 却见君修铭冷笑了一声,扬手换了跟在身后的七八个下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二公子这是何意?”君修远脸色一沉,冷冷看着抱臂冷笑的君修铭。 “你敢踏进我君家的大门,还想好端端地走出去?”君修铭往后退了两步,“给我打,打死算本公子的,打不死你们日后也别在君家当差了!” 别的不说,当初在君家老宅揭露君修远身世的时候,他就挨了君修远一顿打,前些日子在浮香岛上还被君修远让人给踢到了水里,这两笔账,他今日可得好好算算! 反正一会儿还要被老爷子收拾,多添上打人这一桩,也不过是多罚他些时日而已,难得那几个会武功的尾巴没跟着君修远,只要能将君修远修理一顿,他便也赚了! 第708章 如何守住家主之位? 第708章 如何守住家主之位? 君修远知道君修铭此次必会恼羞成怒,却没想到他们能正好遇上,君修铭还要动手。 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带了月照,月照现在在马房守车喂马,马房里这里远着呢! 眼下就他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父子俩,难不成还真要挨打了? 君修远咬了咬唇,移步将荀大夫挡在了身后。 这是在舒宁院,君修铭这般闹,后头的人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他只要拖到后院来人阻止就好! 君修远看了看一旁挽袖子捏拳头要上前来的几个人,飞快地思考要怎么拖时间。 “哟,这青天白日的就在府里公然行凶,君家还真是家大欺人啊!”还没等君修远开口,就听空中响起一声朗笑,一袭红衣的男子跃上了墙头,将手里拎着的孩子小心放下。 “君叔叔,荀爷爷!”云深踩着尺来宽的墙头站稳,笑着朝被围住的两人挥手。 “云深你别乱动啊,摔下来怎么办?”院墙外头响起了焦急的女声。 还有小姑娘不满的嚷嚷声:“为什么只带哥哥看,娘亲,我也要上去!哎!青儿你抢我的桂花糖做什么?!你快回来啊!” 院里几个打手骤见跃上墙头来的一老一少,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要不要动手,等看到那抱着纸袋也上了墙头的猴子后,更是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了! 君修铭本还满眼得意,想催人赶紧动手,免得一会儿院里的人出来,他们没机会了呢! 这会儿看到那墙头上的人,神色一收,突然就想扭头逃跑了。 “哎,你们不是要打人吗?倒是动手啊!”姜长离见所有人都杵在那儿盯着自己看,倒是替他们着急了,余光瞥见门口挪步的君修铭,他挑眉大喊了一声,“小子,想往哪里逃?!” 君修铭被他吼得身子一震,刚还暗自挪步,现在只抬脚就往舒宁院里头跑。 姜长离都还没跳下去追人呢,一旁的青儿就抓了袋子里的桂花糖,一个劲地往君修铭脑袋上砸。 它一手拖着糖袋,顺着院墙一路往里追,那丢出去的桂花糖一点都不含糊,颗颗都打在君修铭脑袋上。 那糖块虽硬,却终是没有石头有分量。 饶是如此,还是砸得细皮嫩肉的君二公子一阵疼,抱着脑袋往里头急窜。 青儿打得兴起,一路跟着追了进去。 这主子都跑了,几个打手犹豫了几秒,也想撤退。 “小深儿可看好了,太姥爷今天教你一套拳法。”姜长离朗眉一挑,纵身跃下,捏拳就往要往外逃的打手身上招呼。 先前他教云深功夫,从来都只是爷孙俩在院里自己比划。 今天难得可以实战教学,姜长离为了教完这一套拳,手上故意留了力,一路围追堵截,硬是在这几个打手身上用完了一套四十多招的拳法,才把众人打翻在地。 那最后的一拳下力重,好几个打手都被打得口吐鲜血,全躺在地上挣扎呻吟。 “小深儿看清了吗?没看清的话太姥爷再打一遍。”姜长离提了提在跟前扭动的人,转头问墙头上的云深。 躺院里的打手们听到说可能还要再来一遍,好几个身子一抖,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都记清啦,太姥爷真厉害!”云深点了点头,朝姜长离竖了个大拇指。 “打完了?”秦月瑶站在院外,也顾不得一旁坐在马车上生闷气的云薇了,一双眼锁在那站在墙头晃荡的儿子身上,就怕他摔下来,“打完了就快点下来吧。” 这几日姜长离在教两个孩子轻功,这才刚开始学,云深连个簸箕都踩不稳呢,就开始被带着翻墙头了。 “好的。”云深十分听话地转了个身,张开双臂就往下头跳,“娘亲,我下来啦!” “你给我……”秦月瑶这回被结结实实吓着了,忙伸手去接,余下的话全变成了呼痛声。 这孩子在京城的时候文文静静,懂事乖巧,怎么一出来就换了个样,越来越有发展成熊孩子的趋势了?! “走吧,不是说还有事要忙吗?”姜长离从里头开了被销上的门,出来将跌坐在地上的秦月瑶拉了起来。 里头青儿一路追到了后院,瞧见里头一大群人出来,便也不追了,丢了快空了的糖袋,也跑回了马车旁。 君修远走在最后,听到里面的动静,他在门口停了下来,俯身朝那最前头的人作了个礼,便也没有再停留,与秦月瑶他们一起乘车离开了舒宁院。 君老爷闻讯赶出来,本还想问问君修远他们是否无恙。 远远瞧见那站在门口与他作礼的人,君老爷步子一顿,也没再往前走,就这么看着院门外两辆马车依次离去。 “父亲,他们跑到舒宁院来闹事,明显是不把咱们君家放在眼里,你——”君修铭急跟出来,眼瞧着人走了,忙开口道,话还没说完,就重重挨了君老爷一巴掌。 “孽障!还不跪下?!”君老爷转身怒喝了一声,扬手还要再打。 君修铭见他的动作,急忙退开两步,捂着脸咬牙跪了下去。 “平日里好的不学,尽跟那些乌烟瘴气的人混在一起,学些下作勾当!”君老爷拂袖负手,冷声呵斥,“如今君家偌大的家业交在你们两兄弟手里,你还当自己跟从前一样是个可以游手好闲瞎胡闹,闯了祸还有人给你收拾的公子哥?!” 自己儿子是什么性子,有什么能耐,他这个当爹的一直清楚。 君修远当家主那些年,君修铭虽心有不甘,却也只是终是守着自己那点铺面胡混,每次闯了祸,都是君修远给他收拾的。 尤其是那些大项的亏空,每年查账的时候,哪次不是君修远私下帮他填的? 君修远那孩子,往日虽然也喜欢跟君修泽较劲,戏弄君修铭,可他心里终是念着兄弟情分。 都说在商言商,若是换作他,自家兄弟这么败家无用,他早就把人剔了,也就君修远心软容忍着。 偏这二儿子还一副不知感恩的模样,上次趁他不在老宅里,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不说,如今还尽是去给君修远找麻烦! 他如今就这么两个儿子了,君修泽虽然精于商道,可比君修远还是差了那么一截。 这阵子也不知被何事绊住了,四下奔忙。 君修铭不给他大哥帮忙就算了,还一如从前那般到处惹事。 旁系那些人如今可都紧盯着他们呢,再这么下去,君修泽要如何守住这家主之位?! 第709章 就是个糟老头子 第709章 就是个糟老头子 殿外夜色深浓,灯火通明的殿堂里,不时地有人影晃过。 墨冥辰撑头坐在桌旁,看着跟前那来回踱步将近一个时辰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百里丞相若是坐不住,倒不如去西郊大营外走走,那儿有人乐得见你呢!” 想散步健身的话,去西郊大营啊,那里风月正好,何必在这上书房里走来走去,晃得他眼疼! “你—你—你——”百里无忧拂袖几步窜到墨冥辰面前,“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丢得又不是你家女儿,你在这里急个什么?”墨冥辰端了一旁刚添的热茶,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 “本相还情愿丢得是自家女儿呢!”百里无忧恨恨地说了一句,一屁股坐到了墨冥辰身旁,盯着他那张面具看了许久,突然凑到跟前,“都什么时候了,你就赶紧把人交出来吧,正事要紧啊!” 不是说好了先联手收拾墨冥轩吗?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这人还把那高阳公主藏起来做什么?! “本王再说一遍,高阳公主不是本王藏的,这几日本王也再到处找人呢!”墨冥辰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眼下上书房里也无旁人,他侧头看着百里无忧,“不会是丞相藏得吧?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来跟本王玩这一手?!” 百里无忧急,他还急呢! 那日听闻送亲的队伍出了这样事情,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一路尾随过去的他母妃和岳母大人。 等人回来一问才知,她们当时也都震惊了! 尤其是他家岳母大人,这几日上天下地的在找人。 她那日可是就等着侯夫人来劫人,好借机大战一场,报仇雪恨还顺带为国效力。 结果没等到柳絮衣,连慕雪歌都丢了! 慕雪歌偷梁换柱不要紧,只要和亲的队伍到了西凉国才被发现的话,他们还可以私下跟褚子木好好商量一下,不动声色地给他把人找回去。 可偏就才出京城就发生了劫案,这事还藏都藏不住了! 现在西境那边不止有两国大军的威胁,慕绍衍也要坐不住了。 云州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这也是他们这些日子任由那任性的威远候在西郊大营摆牌位的原因之一。 “你不要诬陷本相,本相藏个女人做什么?”百里无忧白眼一翻,现在已是气得想到什么说什么了,“不会是王爷心中对那慕雪歌还有私情,临到头舍不得她嫁过去,所以将人藏了吧?” 墨冥辰神色一沉,硬是将反唇相讥的话压了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俩若是再翻了脸,才真要出大乱子。 百里无忧见他这般,心里终于舒畅了几分:“不应该啊,那日早上我们可是瞧着慕雪歌进宫拜别的,这从宫里出去后,一路都有人跟着,那人是怎么不见的?” 那日早朝时,即将远嫁的高阳公主可是盛装打扮,到大殿上拜别了陛下后,就被送上马车了的。 柳絮衣早就不知所踪,慕绥那日自慕雪歌出门后就去了西郊大营。 马车出宫后,也是他们率百官一路相送,出城后又有越老夫人一行跟着送到了事发地点。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慕雪歌插了翅膀也飞不走才对! “沿路都不可能的话……”墨冥辰顿了顿,猛然抬眸,“慕雪歌那日在朝上拜别后,不是还去了寿康宫?” 慕雪歌从朝上出来后,还去了寿康宫跟沈太后辞别。 听说沈太后还留慕雪歌多说了几句,才亲自将人送上马车的。 那个时候他们都在朝上议事,还真没人一路跟去盯着。 “沈太后把人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百里无忧撇了撇嘴,沈妍清若是在这个时候藏人,莫不是觉得她儿子那皇位坐得太稳了,还想给他添乱不成? 幼帝登基本就容易引起朝野动荡,这才稳了不到一年呢,万一云州兵乱,第一个倒没的不是他们俩,而是那怕是要坐不稳皇位的小皇帝了。 “这好处嘛……”墨冥辰抿唇想了想,又看向百里无忧,“本王还真想不出来,不如丞相大人去问问?” 沈妍清能得什么好处?她能得的好处大着呢! “不了,不了,本相是个外臣,还是个糟老头子,老想着往后宫跑总不太好,”百里无忧忙摆手,“要不还是王爷去问问吧,那可是你皇嫂呢!” 上次就被迫去送了个奇怪的礼物,这回他可不上当了。 就算心里再急,他也要坚守底线,死活都不去寿康宫! 百里无忧正暗自发誓呢,就听得外头匆匆来报的余德道:“摄政王,百里丞相,太后娘娘请两位往寿康宫叙话。” “这下好了,丞相害怕自己去的话,还有本王陪你一起了。”墨冥辰站了起来,转头看向还赖在座位上不动的百里无忧。 百里无忧看了一眼外头的余德,拢了袖子不愿动弹:“这不太好吧,大晚上的,本相一个外臣,还是个糟老头子,去后宫的话……” 他们今日在这上书房里议西境之事议得有些晚了,送走了小皇帝和其他大臣后,他怕墨冥辰耍花样,拉了他留在这里寻人的消息,却不想外头的消息没等来,倒等来了沈太后的传唤。 “太后娘娘说事关江山社稷,还请两位务必前往一叙。”外头的余德又加了一句。 百里无忧无法,终是不情不愿地起了身,跟墨冥辰一起往寿康宫去。 寿康宫里闲养的太后娘娘正靠在桌边欣赏自己新修的指甲,见他二人进来,沈妍清戴上了指套,也没赐座,倒是将正殿里伺候的人都遣了。 “王爷和丞相奔忙了那么多日,可找到高阳公主了?” 墨冥辰的目光扫过沈妍清,落到了她身后的一盏花灯上:“毫无头绪,太后今夜传我等过来,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线索的确有那么几个,”沈妍清抬眸看着他,潋滟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哀家听说前阵子南陵王以协助调查之由将逍遥王困在了闲人庄里,如今人被劫了,摄政王可知二皇弟身在何处?” 第710章 自断右臂 第710章 自断右臂 墨冥辰依旧盯着宫灯,半秒都没有停顿:“本王也是事发后才知晓此事,听说那劫走二哥的是一群江湖高手,如今二哥不知去向,本王正让人四处搜寻。” 沈妍清坐正了身子:“能寻到吗?” “不好说,本王也只能尽力而为。”墨冥辰终于从宫灯上移开了目光,一双墨眸冷冷地看着含笑的沈妍清,“太后若是有高阳公主的线索,还请告知本王与百里丞相,事关西境安危,不可儿戏。” 不管沈妍清如今对他的态度如何,在墨冥轩这件事上,他们也是同一阵线的。 沈妍清却是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看向一旁抿唇不言的百里无忧:“哀家也知此刻西境不能乱,那高阳公主最好还是能按时交到褚子木手里才行。不过哀家近日调整宫中布防时,偶然发现了另一桩事,同样事关江山社稷,百里丞相若是能帮哀家一个忙,解了哀家之忧,这高阳公主想必很快就能回来了。” 这大殿里头就他们三个人,还是互相奈何不了对方的三个人,沈妍清现在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开门见山。 “若是事关江山社稷,本相自当倾力而为。”百里无忧虽苦着脸,却还是答了一句。 本以为这沈太后此番针对的是摄政王呢,不想怎么说着说着,话头就落到他头上了? 人家都松口了,他们总得先听听沈妍清的条件不是? “百里丞相若愿自断右臂,哀家便可将那线索告知二位。”沈妍清自桌旁站了起来,落向百里无忧的眼里有了恨意。 “什么?”百里无忧愣怔了一下,飞快地将自己的右手藏在了身后,“这怎么使得?” 这是他能吃饭能拿笔的右手啊,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这沈太后何时变得这么血腥暴力了,要拿他的断手做什么?! 沈妍清被百里无忧这反应弄得顿了一顿,随即沉眉一把将桌上的一本册子拂到了地上:“这是先帝驾崩前乾清宫里的记档,先帝驾崩前一个月,许柔嘉日日进宫陪陛下叙话,还亲自伺候汤药,先帝在那一个月里病情急转直下,百里丞相可知其中缘由?” 墨冥辰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册子,没有说话。 这事早在他还朝后,便与沈妍清一起查过了。 可当初除了宫人的证词外,档案里半分线索也无,也不知这东西是沈妍清从哪里翻出来的? “这等弑君大罪,太后娘娘可不能胡说。”百里无忧也盯着那本册子看了须臾,终是没有捡起来翻看,只是抬头看向沈妍清。 当初许柔嘉进宫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那阵子他还告诫过百里奕,许柔嘉如今是臣服,虽说青天白日的,还是陛下传召,可这么勤快地只身往宫里去侍疾十分不妥。 可百里奕说陛下宣许柔嘉进宫,是想叙旧,他们是少时好友,多的是有话可叙,他这个臣子想拦也拦不住。 那阵子朝野上下都在焦虑大齐安危,也没人管这事,却不想隔了那么久,又被翻出来了。 想到这,百里无忧恼怒地瞪了墨冥辰一眼。 他一早就把许柔嘉的罪证都送到了墨冥辰跟前,偏这人迟迟不动手,给他留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哀家是胡言揣测还是陈述事实,想必丞相和王爷心里都清楚。”沈妍清冷声道,“哀家手里还有证据,证明许柔嘉当初藏毒进乾清宫谋害先帝,今日在这里提前告诉丞相,便是想问问丞相,你是愿意拉上百里一族满门给许柔嘉陪葬,还是舍了百里奕和许柔嘉,让他们二人主动认罪,将百里家其他人撇清?” 百里无忧默了须臾,却是笑了:“太后若是真有实证,大可拿出来,不管是京兆衙门还是刑部,即便是当着满朝文武,若是本相那儿媳真弑君谋逆,百里无忧也不会狡辩半句。” 搞了半天,这人是在吓他呢! 若真有实证,沈妍清能这么晚了还来跟他商量?只怕早就呈送了证据,将百里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了。 毕竟这女人一开始就看不惯百里家和逍遥王,如今连带摄政王也一起看不惯了,变着法地来跟所有人作对。 这会儿他倒是有心思想要去翻翻那本记档了,若上头真写了什么证据,他就把名字倒着写! 沈妍清先他一步俯身捡了那本什么都没有的册子,坐回了桌边:“哀家先前所言句句属实,虽然哀家手里没有实证,可不代表御史府没有。百里丞相曾蒙先帝大恩,如今就真要看着那弑君谋逆之人逍遥法外,让先帝九泉难安吗?” 她与墨冥辰查了许久,半点证据也无。 许柔嘉的手段,她从前也是见识过的。 他们既然在外找不到证据,便也只能从内找了。 “你们……”百里无忧侧头看了一眼不言语的墨冥辰,垂眸不说话了。 “百里丞相若是能劝说百里奕供出许柔嘉所做的大逆之事,哀家可保百里奕性命无虞。”沈妍清挑了挑眉,扫了两人一眼,“而且,只要许柔嘉落罪,哀家便可以帮你们把高阳公主找回来。” “只是保奕儿性命无虞?”百里无忧冷笑了一声,转身大步往殿外去了。 “百里丞相可要好好考量,西凉国给的时间不多了。”沈妍清也放任了他这般无礼之举,只是扬声提醒了一句,末了,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墨冥辰,“时候不早了,摄政王若是无事,也请离宫回府吧。” “太后又何必逼的这般急?”墨冥辰看着沈妍清,神色复杂。 百里无忧已有了舍弃许柔嘉之意,这事他早知会过沈妍清了。 假以时日,他便能从百里家找到更多指认许柔嘉的罪证,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妍清又何必来逼百里无忧? “你能等,可哀家等不了了,先帝待哀家情深义重,哀家不能叫他死得这般冤枉。”沈妍清轻声说着,眼中有了哀色。 墨冥辰不欲多言,告辞离去。 沈妍清此番,想毁的不是许柔嘉,而是百里奕。 百里奕身居御使大夫之职,位列三公,今次便是揭发了许柔嘉,撇清了关系,性命能保,仕途却毁了,此举可不止是断了百里无忧的右臂,还扎了百里无忧的心。 他一路从寿康宫出来,在宫道上看到还候着的余德,停步问道:“百里丞相可出宫了?” “回禀王爷,丞相一路往太和殿去了。” 墨冥辰叹了口气,唤了等在宫外的随侍,也没出宫,快步往太和殿去了。 第711章 摄政王不愧疚吗? 第711章 摄政王不愧疚吗? 太和殿修在高处,夜风阴冷,吹得外头宫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 墨冥辰拾级而上,在长阶尽头停住了脚步,看向殿内负手仰头看着历代帝王画像的百里无忧。 四下的宫人早被摒退,那个往日里大权在握,在朝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百里丞相现在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内,昏黄的烛光映得他身形越发单薄。 “我百里无忧少年入仕,一路深受倚重,青云直上官至丞相,共辅四代帝王,筑盛世、御外敌、平内乱,这么多年来,大风大浪都过了,到头来却要被一个深宫妇人拿捏。”百里无忧没有回头,却是冷笑问道,“大齐百年江山如今落得这般模样,在这历代先皇面前,摄政王难道就不愧疚吗?” “今见四朝老臣受此胁迫,本王自是愧疚难当,”墨冥辰叹了口气,进了殿中,与百里无忧并肩看着那些画像,“时缝动荡之际,此番若是不能善了此事,守住大齐江山,本王日后也无颜去见九泉下的父皇。” 百里无忧沉叹了一口气:“你父皇初登帝位便御驾亲征,平三境战乱守家国安平,在朝励精图治,不过二十余载便再创盛世之态,为国为民都是个无可指摘的好皇帝,可惜了眼光不太好,选错了人,凭白毁了自己多年的心血。” 他如今年近六十,在朝为官也有四十载了,当年与敬武帝携手平内压外,开创盛世之举还历历在目,这墨家的江山,也倾注了他毕生的心血。 他虽算不上一个贤臣,却一直都是一个忠臣,忠于这片家国天下,可如今,他要连忠臣都做不了了? 自敬武帝驾崩后,这天下便乱了套。 他有时候也在想,若是敬武帝当初听了群臣进谏,改立太子,如今的大齐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局面? 墨冥辰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张年轻帝王的画像上。 他们三兄弟都肖似父皇,只皇长兄性子沉稳持重,眉眼间尽是柔和之态,倒是跟从前那位端庄和善的先皇后有几分相像。 百里无忧说父皇当初选错了人,墨冥辰倒不觉得。 以他们三兄弟当年的心性,皇长兄墨冥瑞无疑是登基为帝最合适的人选。 再说了,不论错与对,过去的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墨冥辰收回了目光:“沈太后的话,百里丞相可有定夺了?” 百里无忧神色微顿,默了良久,转头问:“摄政王觉得,本相该舍了奕儿换回高阳公主?” 墨冥辰正色道:“若是丞相信得过本王,再给本王一点时间,本王必能将慕雪歌找出来。” 他也想让许柔嘉落罪,可不管要如何处置许柔嘉之事,都不该是现在这种做法。 百里奕官居御使大夫,位列三公,是百里无忧这些年稳坐丞相之位最大的助力。 沈妍清此举,是想削了百里家的势力。 这看上去似是在帮陛下,在帮他,毕竟百里家势大一直是他们的一颗心头刺。 可他心里其实清楚,沈妍清这般不是为了大齐,甚至都不曾为她那在位的儿子考量,只是想壮大沈家之势罢了。 百里无忧年事已高,便是身在相位,又还能坐多少年? 沈妍清除了百里奕这个隐患,等他收拾了逍遥王,那接下来呢? “不必了,本相等得,西凉国可等不得了。”百里无忧摇了摇头,沈妍清今晚敢在他们俩面前说这话,便是料定了若无她相助,他们是找不回那位高阳公主的。 “丞相可想好了?” “想没想好,本相不都得这么做吗?”百里无忧苦笑了一声,“奕儿是个好孩子,也有一颗忠君之心,这些年本相偶尔起点害人的心思,他都要多番劝阻制止,他这般年岁便能官至御使大夫,也是因他有这个能力,不全然是我这个父亲扶持的缘故。你与他少时也算朋友了,日后他在朝中,本相不敢请王爷多加关照,却也请王爷不要过分为难他。” 墨冥辰愣怔了一下:“丞相这是想做什么?” “我贵为大齐丞相,辅政监国手掌大权,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便枉为人父。”百里无忧笑道,“本相主意已定,摄政王也无需多费口舌,只是本相这一走,朝中诸事,便全仰仗摄政王了,小皇帝年幼不知事,后头还有个暗中把持的沈太后,你若再退,便真对不起沉简,也对不起本相和大齐百姓了。” 敬武帝墨沉简与他是多年的好友,他刚入仕的时候,墨沉简还是太子,两人虽君臣有别,私下却常以兄弟相称。 他这个丞相之位还是因他助力平乱有功,墨沉简三请亲封的。 一转眼敬武帝都薨逝十来年了,他这个丞相如今也终是辜负了敬武帝所托,不能再替他守护这片江山了。 若是眼前之人还是六年前那个永安王,他或许还不愿就这么退下来。 可如今这人往夜北走了一遭,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少气盛的毛头小子了。 他守了大半辈子墨家的江山,也该换个人来劳心劳力了,自此之后,他只需得守好百里家便是。 墨冥辰本还想劝,可他也知道,沈妍清虽说定会保住百里奕的性命,可这弑君大罪本就是要满门抄斩的,他们夫妻一体,若真依了沈妍清所说,百里奕揭发了许柔嘉之罪,又如何能逃得掉? 只是眼前这人,说得像自己要慷慨赴死,在交代后事了一般,脸上的神色却是从容不迫,那眉眼间,怎么还掖着几分欣喜? 墨冥辰默了几秒,试探地问:“丞相这一去,日后还回来吗?” 这人可是四朝为臣,以往朝中风起云变,几度轮换,百里无忧可都是能安坐丞相之位的。 他还就不信了,单凭一个沈妍清,能让这人就这么认栽了。 百里无忧正琢磨着他守护百里家的大计呢,听墨冥辰这般问,脸上的表情一凝,撇开脸不看他:“王爷管好自己便罢了,本相的事情,少过问!” 他匆匆说罢,扭头要往外去,走到殿门口,复又转头看向墨冥辰:“本相听说神医谷的谢谷主精通医毒两术,此人与王爷交好,不知王爷可否替本相写封信去,请他过府替本相诊治一二?” 第712章 慕侯爷在愁什么? 第712章 慕侯爷在愁什么? 这百里丞相病了要请名医,墨冥辰也没让谢元修从神医谷过来,只是第二日请姜琳去了趟丞相府。 姜琳上次送亲时没遇到柳絮衣,回头又接到她爹和女儿的信,让她不要离京。 这几日她气得上窜下跳,满京城乱转。 今日往丞相府一去,傍晚出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满面喜色。 墨冥辰压不住心里的好奇,特意来关心一下百里丞相的病情。 “隐疾,不方便透露。”姜琳一头子钻进了马车里,敷衍地答了一句。 之后几日,百里无忧依旧是每日早朝后就回了相府,姜琳也每天按时往丞相府去。 她其实也没在丞相府诊什么病,每天都是从相府大门进去,一盏茶的功夫从后门出来,匆匆往御史府去了。 如是过了五日,这天姜琳从御史府回相府后,还停留了许久,月上柳梢时才从里头出来,待得上了马车,却也没有如以往一般往那只剩她一人的宅院去,而是让车夫疾驰出城,去了西郊。 西郊大营里外还如先前那般对峙着,白辰谨帯兵在此扎营,如今日日宿在营帐里。 他带得人马里有巡防营的将士,还有先前从西郊大营里撤出来的,那些不愿跟慕绥同流合污违抗圣命的守军。 前几日两方还按剑相对,严阵以待,如今守了太多天,上头没旨意下来,里面也没动静,这一入了夜,苦守无趣的两方人马还隔着围拦聊上了。 大家从前本就一起在西郊大营演练,一同护卫京城安危,这一道围拦隔开的,多的是当初一起抓过贼,剿过匪,闲来喝酒逛花楼的好兄弟。 起先大营里头的那些将士还满腹警惕不敢开口,可止不住外头的好兄弟成日的骚扰,里头的难免也有了动摇,从偶尔搭两句演变到后来靠在围拦上闲叙。 “白郡王,这都成什么样子了?”沈廉今夜正好奉命过来查探情况,一眼看到那西郊大营后头搬了马扎坐了一排的将士们,顿时沉了脸,忍不住质问身旁提着食盒的白辰谨。 白辰谨发现今日秦记酒楼送过来的菜色不错,正高兴呢,听沈廉质问,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本王瞧他们站着说话太辛苦,特意准了他们稍坐一会儿,沈将军放心,威远候一直窝在演武堂里头呢,看不到的。” 那演武堂后面也没开窗,慕绥又看不到后面的情况,所以他才特意准了那后面的将士帯着马扎守夜,这前头慕绥看得到的地方,两方的人可都站得规规整整的。 “慕绥公然抗旨,还唆使西郊大营的将士与我们对抗,面对此等叛贼,白郡王怎可让手下将士如此松懈?”沈廉听他这般,脸色沉得更厉害了。 这郡王久不领兵,连军中律法都给忘光了?! 后头营帐里提了一桶热茶出来的伙头兵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又悄悄退了回去。 白辰谨耸了耸肩,唤了人把食盒先给他拿进去:“这陛下都还没说威远候是逆贼呢,咱们可不好在这里妄下定论。” 白辰谨见沈廉满眼不悦,搭了他的肩膀要带他往西郊大营门口去:“沈将军既然来了,不如也去前头拜拜吧。” 拜拜?沈廉面露疑色,还没等他问白辰谨要拜什么,看到门口摆着的香案时,气得差点当场晕厥:“白郡王这是何意?” “那里头摆的可都是护国有功的猛将,是你我和众将士的前辈楷模,可不得好好拜拜?”白辰谨顿了一顿,又笑着指向那一堆牌位后面的匾额,“沈将军若是不想拜慕家大将,也该拜一下圣祖御笔亲题的匾额才是。朗泫,给沈将军取三柱香来。” 那正奉命蹲在香案前认真烧纸的将士听到白辰谨的话,忙不迭地去取香。 缭缭青烟凑到跟前,熏得沈廉不知所措。 他咬牙看了眼前的情形片刻,也没去接香,侧身躲开了白辰谨搭在他肩上的手,按剑大步离去了。 他前阵子本是想请命过来拿人的,可上头不让,非要派了白郡王过来。 这两军对峙是何等严肃之事?现下被白郡王搞得这般乌烟瘴气,偏最近朝上众臣都忙着应付西凉国,也没人来管管这边的情形! “郡王,属下刚刚好像看到有人潜进西郊大营了。”朗泫眼见沈廉走远,他抖了抖香灰,小声禀报,“那人轻功极高,身法诡谲,我们的人没拦住,里头的人没察觉,她还有一个同伙,自称是姜府的车夫,现下已经收押入营了。” “姜府?”白辰谨挑了挑眉,接过了朗泫手里燃了一大截的三炷香。 “可要属下严刑拷问,查清身份来意?”闯进去的人他们没拦住,好在在后面林子里搜索时抓了一个,倒是可以拷问一番。 “无妨的,是自己人,放了吧。”白辰谨摇了摇头,也没让朗泫继续烧纸了,“你去后头盯着,待得时机成熟,让他们动手便是。” 这都守了好多天了,他可不想一直在这里跟慕绥耗下去。 白辰谨将香插在香案里,目光越过那一片牌位,落在后头那块忠勇护国的匾额上。 那样御笔亲题的牌匾,白家祠堂里也有一块。 那可是他爹用命换来的,虽说自己对那早逝的父亲没什么印象,可若是他哪日也如慕绥这般,将先祖的牌位和那匾额就这么摆着风吹日晒,他爹铁定要从地底下爬起来,痛揍他一顿! 大营演武堂里,慕绥正在厅中烦躁地踱步。 府中生变,柳絮衣不知去向,他独自一人送爱女远嫁,心中多有凄凉又担心自己那跑了个没影的夫人会在送亲途中生出什么乱子来,那日便只送了慕雪歌出府,就来了西郊大营。 初闻途中果然出了变故的时候,他便从隔得不远的祠堂里请来了这些牌位,严守大营。 最开始的两日,他又急又怒,急他那不知所踪的女儿,怒那谋划此事的人,硬是将他和慕家拖下水。 最近他更是要被气死了,却不是为着外面的情势,而是他发现先前那些誓死要与他共进退的亲随们最近行为举止越发奇怪了。 外头的守军还没动,西郊大营里的存粮也足,偏身边守卫的人除却季淮安和几个副将外,那脸上都时不时挂了退意,再这么下去,他等不到事情水落石出,等不到云州那边的决断,自己就要上堂听讯了。 慕绥真心焦火燥之际,突然听得里间响起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慕侯爷这是在愁什么呢?” 第713章 她对你无意! 第713章 她对你无意! 慕绥神色一凛,按剑转身,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时,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来做什么?” “我来……”姜琳偏头看了一眼门口警觉要冲进来却被慕绥抬手阻止了的两个副将,她眸子一转,唇角轻扬,“本座来助侯爷啊。” “你……” “本座趁夜前来,就是为了助侯爷脱困,侯爷若是愿意,本座可以帮侯爷一路将杀出去,五里外有烨火教的人接应,我们可以助侯爷一路逃往云州。”姜琳悠悠说着,曲指在手里的长剑上弹出清亮的声响。 季淮安提剑站在厅外,听得此言,蹙眉唤了一声:“侯爷……” 若真一路杀出去,逃往云州,他们就真要成叛军了。 慕绥却没有急着开口,只抿唇打量眼前的人。 外面的守军过千,可他这大营里头的都是猛将,若有姜琳和烨火教相助,凭他之力,该是能安然去往云州与衍儿汇合的。 不过他现在也在权衡,一来此举无疑会被定为叛乱,到时候与朝廷必将兵戎相见,二来,他不知道眼前这人,该不该信任? “你不会真在考虑我的话吧?”慕绥不开口,姜琳却是笑了,“侯爷真觉得,过了二十多年,我还会不余遗力地帮你?” 这人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听到她这般说,居然还真要考虑? 若换作二十多年前,她还是那懵懂无知被爱冲昏头脑的少女,指不定还真会求了父亲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如今眼前这人是个什么德行,她早看得一清二楚。 没一剑杀了他已是宽容了,还妄想她出手相助?帮这种禽兽败类,还不如一刀杀了她算了。 “姜教主此来,到底所为何事?”慕绥敛了面上所有神色,退了两步,沉声问。 姜琳见他指间一动,已拔剑出鞘,却也只是气定神闲地挑了个近旁的位子坐下:“本座闲得无聊,来跟侯爷叙叙旧。” 她缓言说罢,又侧头看向门口杵着的两人。 慕绥迟疑了几秒,挥手让两个副将都退了出去,还下令让外面的人不准靠近。 “侯爷可听说近日星罗宗宗主出关了,”姜琳满意地看着这偌大的演武堂里只剩了他们两人,挑眉开口,却也没叙自己的旧事,“梁鼎当年围攻烨火教,决战之际中了我爹的奇毒,得亏了前阵子许良哲觅得奇法,助星罗宗以男童炼药试药,给梁鼎炼出了解药,让他解了身上的毒,顺利出关。” 要她说,许良哲死得挺可惜的,都没能看到他师傅解毒出关之日。 “本侯早已不问江湖事,姜教主与本侯说这些事何意?”慕绥沉了沉眸子,越发猜不透姜琳的来意了。 柳絮衣师出星罗宗,这些年威远候府也多得星罗宗助益。 不过从前与这些江湖门派有牵扯的事情多是柳絮衣操持的,他并没有多过问。 “这可不是江湖事,是侯爷的家事呢!”姜琳神色越发得意了,“侯爷可能还不知道,梁鼎那毒,本是需得以凝碧珠做药引的,那宝贝原在西域,当年侯爷举兵攻破玄幽国王城,一举得宝,转头就将那珠子送给本座赏玩,却不知那时候侯夫人心里多气多怨呢,她当初嫁进威远候府,本就是为了拿那颗珠子的。” “你……你胡说什么?”慕绥身子微微晃了晃,蹙眉否认。 柳絮衣比姜琳先进府,而且她刚进府的时候,他还没有领兵攻打玄幽国。 当初促成这桩婚事,他本也是想借柳家将势力打入宁州,可柳絮衣当年明明是因为爱慕她才嫁的,这些年也事事以他为先! “我胡说?侯爷自己想想,当初放眼大齐,谁最可能得到这可珠子?柳絮衣当年本可将我也如那孩子一般除去,却为何只是伤了我的神志,将我困在安荷院多年?” 姜琳本还想说秦月瑶她们当初亲耳听到许良哲有此一言,不过瞧着慕绥那张绷不住了的脸,她越发觉得畅快了:“侯爷不会真以为她初见时便对你有爱慕之心吧?侯爷也不打听打听,柳絮衣当年在星罗宗学艺的时候,和许良哲出双入对,便是嫁入侯府后,也私下与许良哲多有往来……” 姜琳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几步外的人猛地挥剑直刺而来。 她点足一跃,轻巧地落在了一丈开外。 眼看自己刚刚坐着的那把椅子在强大的剑气下散成几块,姜琳笑意更浓了:“侯爷在此围困多日了,你那侯夫人如今却在星罗宗里庆祝她师傅的出关大喜呢。” 这倒只是她的猜测了,不过柳絮衣当初为了她女儿之事匆匆离京,却到如今都没动静,星罗宗那边又正好有喜事发生,那女人指不定为了她师傅,把京城里头的这两人都给忘了! 慕绥一手持剑,双眼通红地瞪着不远处的人。 过往之事桩桩件件在眼前浮现,他知柳絮衣挂心梁鼎,却不知柳絮衣这些年来与许良哲还有往来。 柳絮衣入府那日便与他说了和许良哲的旧事,还发誓说以往都是许良哲一厢情愿,当初两人有同门之谊,她也不好跟自己的师兄翻脸,她如今寻得良人,自会与许良哲断得一干二净。 他对柳絮衣虽无当年对姜琳那般情深,可两人相互扶持携手走过那么多年,他不信柳絮衣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对了,这东西是我前日无聊,去国公府许良哲书房的暗格里翻出来的,瞧着是女子之物,也不知那国公老爷为何如此珍藏?”姜琳见他不语,扬手将一个香囊朝他丢了过去。 那是秦月瑶在状元宴时捡到的,那孩子一直收着,这次她上京来,秦月瑶要赶去滨州,就转手送给她赏玩了。 这香囊,可是柳絮衣的贴身之物。 慕绥一眼认出了那朝自己飞来的是何物,步子一动,挥剑将迎面而来的东西划了个粉碎,脚下也没停,长剑直逼姜琳而去。 姜琳这一次也没再闪避,手腕翻转,长剑在虚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逼向慕绥。 第714章 老臣也不想苟活了 第714章 老臣也不想苟活了 演武堂里剑光飞闪,季淮安站在校场上看着,心里急得不行! 里头该是侯爷在跟那位悄无声息潜进来的女人动手了,他想进去帮忙,可侯爷先前有令,不准他们靠近分毫! 季淮安正在护主和违抗军令之间苦苦挣扎,突然听得营外响起一声响亮的长号。 从军多年,他自然是知道那是进攻的号令。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演武堂的两层高楼后一声巨响,紧接着,原本守在外面的士兵们如潮水一般涌进了西郊大营。 白辰谨纵身跃上了演武堂的楼顶,气沉丹田,扬声道:“慕绥抗旨不遵,百里丞相有令,让吾等即刻拿人查办,营中众将多是受慕绥蛊惑,若是马上束手就擒,百里丞相便不追你们抗旨之罪,胆敢反抗者,全数就地格杀!” “百里丞相?”季淮安仰头看向那站在飞檐上把玩军令的人,愣怔了两秒。 白郡王带兵守了西郊大营多日一直不见动作,他们都知道是上面还没有新令下来。 季淮安本以为,这攻破西郊大营的命令,要下也该是摄政王下的才对。 威远候当初抗旨是为鸣冤,他们这般无视慕家满门忠烈,无视圣祖皇帝御赐牌匾,此事日后被人论说,少不得要被诟病,百里丞相那般爱惜羽毛,怎会有此一举?! 不过眼下情势也容不得季淮安多想,只能匆匆一瞥后便提剑御敌。 率先冲进来的,都是西郊大营的将士。 那大营后方本也是有人严守,却不知为何白郡王他们都拉来了攻城器械,要撞破围拦也无人禀报。 此刻眼见挥剑相向的是昔日同僚,又听上头白郡王的传令,守营的将士里有顽抗的,却也有当即缴械投降的。 季淮安深受慕绥大恩,誓死追随,眼见近旁有人投降,还咬牙一剑结束了那要放下武器的将士的性命。 他一路冲杀到演武堂门前,刚想进去护慕绥撤离,前脚刚踏进门,就被里头要出来的人一剑刺了个透心凉。 姜琳拔剑飞起一脚,将季淮安踢出去老远后,提剑从容而出。 “姜姨!”白辰谨自楼上跳了下来,左挪右闪避开身旁的乱局,快步到了姜琳跟前,“这么晚了,姜姨过来散步吗?” 他垂眸瞥了一眼姜琳手里滴血的长剑,颇有几分担忧地往没了动静的演武堂里瞧。 “嗯,晚饭吃多了,过来消消食。”姜琳和善地笑了,侧身让了开去,“慕侯爷在里头等着认罪伏法呢,你赶紧去拿人吧。” 刚刚她打落了慕绥的剑,自己手上那柄都已经划破慕绥的护甲,要往他心口送了,却突然听到外面的响动。 她如今可是遵纪守法,热衷于跟朝廷和睦相处的良民,怎么能随意斩杀朝廷要犯? “那我去忙了,就不送姜姨回京了,姜府的马车就在营外。”白辰谨作别了姜琳,欢喜地往演武堂里头去了。 换作前几日,他倒也不在意慕绥的死活,死了更好,死了就是畏罪自裁了。 可姜琳现下堂而皇之地从里头出来,被那么多人看到了,回头到了朝堂上也说不清楚。 慕绥站在屋里,垂眸看着自己心口上被划破的地方,对外面的变故充耳不闻。 白辰谨快步进来,见他还好端端站着,按剑刚想让慕绥不要顽抗,却见对方猛地抬起头来,惨笑了一声后,径自往外去:“走吧,本侯随你去刑部好好论论公道。” 白辰谨愣了一下,立马追了出去:“你给本王站住,你还要戴枷呢!” 一个抗旨的罪臣,还在他面前耍什么威风?! …………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这皇城里头就分外热闹。 白郡王昨夜领命攻破西郊大营,生擒了以威远候围守的一干抗旨罪臣。 早朝时分,重拷下的威远候被拉到殿上问罪,直喊冤枉。 一众朝臣在听慕绥陈述冤屈之时,总忍不住往龙椅上头瞟。 小皇帝端端正正地坐在龙椅上,听着慕绥的话,一张小脸拧成一团,表情十分严肃。 后头的摄政王也是冷眼看着,没有说话。 奇怪的是百里丞相今日没来早朝! 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百里丞相万不该缺席才对。 可今日不仅是百里丞相,连百里御史也不见踪影。 这父子二人先前也没有请奏休沐,就这般不明不白地缺席了。 早朝后威远候被收押刑部,百里家一派的官员们从殿内出来,个个忧心忡忡,商议着赶紧去丞相府上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没等他们走出皇城,京兆衙门就来了急奏,说百里丞相携家带口,到衙门前击鼓鸣冤去了! 满朝文武问询,马不停蹄地就往京兆衙门去。 墨文璟还没走到上书房呢,就也和墨冥辰一起急赶着过去了。 百里无忧褪了官服,一身素衣于堂上恭敬地跟匆匆赶来的小皇帝作礼。 他身后的一众家仆将衙门堂口都给占满了,最前头的几个将抬着的百里奕放在了地上,另外两个押着被五花大绑的许柔嘉。 墨文璟进来时就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现下目光锁在百里奕身上:“百里御史这是怎么了?” 那躺在架子上的人双眼紧瞌,面如金纸,也不知是昏迷不醒,还是…… 墨冥辰站在墨文璟身后,也紧盯着百里奕。 前些日子百里无忧不是说要保儿子吗?可眼下瞧着百里无忧这一身素白的衣裳,百里奕该不会是死了吧?! “陛下可得为老臣做主啊!”往日在殿上都免参拜的百里丞相重重地朝小皇帝磕了个头,再抬头时已是老泪纵横,“犬子被人下毒谋害,现在性命垂危,老臣这些年为大齐鞠躬尽瘁,年近不惑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若是今次他被人害死,老臣也无心苟活了!” 守在家仆后面准备适时助攻的百里霄一听这话,忍不住沉下了脸。 听听他爹说得,就跟没他这个儿子一般! “是谁这般大胆,竟然要毒害百里御史?”墨文璟还是第一次见百里无忧在他跟前哭,吓得舌头都要打结了,转头想赶紧传了太医来给那性命垂危的百里御史好好诊治一下。 第715章 主动请辞 第715章 主动请辞 墨文璟正欲开口唤人,下头百里无忧直起身子,一把将旁边的许柔嘉给揪到了跟前来:“就是她!就是这个毒妇,这些年不仅蓄意下毒谋害亲夫,还做尽恶事,就连去岁先帝遇害,也是此毒妇所为!”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躲在后头观望的几个官员具是一抖,面面相觑。 他们从前都是为丞相大人马首是瞻,指哪打哪,可今天丞相大人不明不白地闹了这么一出,他们现在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许柔嘉被绑得严实,让百里无忧这么一推,倒在地上挣扎着想开口辩解,奈何被堵了嘴,除却呜咽外,也只能费力仰头去看墨文璟。 墨文璟与她四目相对,缩了缩脖子,求助般看向身后的墨冥辰。 下头那个许姑姑他也是熟识的,他父皇还在时,这位许姑姑偶尔会进宫去与父皇母后叙话,见着他的时候也十分亲切。 虽说这阵子他勤学苦练,用心去学着理解处理那些朝堂上的事情。 可今日这情况,他头一遭遇到,别说一点主意都没有,甚至都不敢随便开口了。 以前给他出主意的两个人这会儿有一个还跪在下头老泪纵横呢,他也只能看三皇叔了。 “先帝当初是旧疾复发驾崩的,百里丞相今日之言,意指先帝是遭奸人所害,事关重大,还请丞相慎言。”墨冥辰垂眸看着哭得投入的百里无忧,缓声道。 “老臣为官数十载,岂不知妄言此事是何等大罪?”百里无忧哭不动了,直着腰板指向一旁的百里奕,“还请陛下看看,先帝离世前,可是与犬子一般模样?” “当初众太医皆言先帝是因病而亡,可犬子昨夜突发急症,老臣请了蒋太医来问诊,蒋太医诊治良久,才冒死与老臣实言说先帝临去时他曾替先帝诊脉,当时便对先帝脉象存疑,却因只是微末异相加之先帝骤然离世,他再不敢妄言,昨夜观犬子脉象,竟觉察相似。” 百里无忧刚说罢,蒋太医便绕开了一众跪地的人到了圣驾跟前。 察觉脉象有异之事,他早去年先帝薨逝后就与百里无忧说过。 可当时朝中局势紧张,加上给先帝问诊的太医并非他一人,他也说不好这异相是另有隐情还是先去众太医用药的缘故,所以这事便一直压着了。 昨天深夜他被百里无忧传去了御史府替百里奕诊病,又见相似脉象,才觉此事有异。 蒋太医伏跪在地,隐去了当初百里无忧让他压下此事的实情,将过错全揽到了自己身上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清楚。 “老臣连夜彻查犬子府邸,在那毒妇的贴身婢女房中搜出此物。”百里无忧从怀里掏了个小瓷瓶出来,跪行亲自呈送到了案前,“严审之下,那婢女已招认此物是那毒妇往日自国公府而得,这些年那毒妇常将此毒混入犬子饮食之中,时日长久,终让犬子积毒落病,一朝毒发。” 百里奕自小便身子不太好,这些年也常染病卧床,眼下将这事都推到下毒上也没什么毛病。 墨冥辰适时开口:“丞相即便是有证据证明许柔嘉蓄意谋害百里御史,可毒害先帝之事又从何说起?” “这个……”百里无忧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四下,沉叹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了几张信笺,“此为证物,事关先帝颜面,老臣不敢多言,还请陛下和摄政王亲自过目。” 他昨晚命人擒了许柔嘉,将御史府翻了个底朝天,甚至不惜掘地三尺,还真找到些不得了的东西,尤其是现在拿出来的这个,简直是不堪入目! 墨文璟伸手借了,展开其中一张,眼前一亮,脱口说了一句:“这是父皇的笔迹啊!” 等得看到纸上的内容,一双小手抖了一抖,连纸都握不住了。 这是他父皇的笔迹没错,可这上头写的,他虽只看懂了个大概,却也知道这断不是他父皇该给一个臣妇写的。 百里无忧见墨文璟脸色瞬白,也有些懊恼。 他本是想让墨文璟先看许柔嘉跟星罗宗往来的信笺呢,却不想一上来就叫他瞧见了自己父皇给许柔嘉写的情书。 这些信笺,许柔嘉保存得甚好,藏在一个缝了几层的香囊里,就光明正大地挂在卧房的架子上,也不知日日睹物思的是什么? 许柔嘉嫁给百里奕后,带进府的婢女不少,这些年遣的遣,出事的出事,也没剩下几个。 前些日子他着人细查了那一众婢女的底细,还发现其中有个并不是国公府里的家生奴婢,而是许柔嘉临嫁前才添置进府的,那婢女有个表亲,就在乾清宫当差。 可惜了乾清宫当差的那位早在去年被沈妍清给收拾了,如今他抓了那婢女,还没细审,这种事情,就要劳烦摄政王和沈太后自己去操持了,可惜了他大概是没机会听听,他们能从那婢女口中审出个什么惊天猛料来。 墨冥辰瞥了一眼从墨文璟手里飘落的纸张,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了墨文璟微微颤抖的肩膀。 “许柔嘉胆敢谋害天子,其心可诛,她这些年私下行事虽与百里家无甚关系,可此人身在百里家,作恶多年却不为人所察,是老臣治家不严之过,老臣自觉难辞其咎,有辜先帝与陛下众望,今日在此请辞,只盼陛下和摄政王怜百里家满门忠义,还有老臣这些年为大齐效尽犬马之力,务必严查此事,不要牵连无辜。” 百里无忧往后退了些许,拱手作揖,大拜了下去。 不管百里奕知不知晓此事,许柔嘉既然嫁进了他们家,这件事情查到最后,牵连甚广,必当连累百里家。 他若等到那个时候才辩解,若被沈妍清或是许柔嘉反咬,才是有口也说不清。 现在主动告罪请辞,才更显底气。 今日当着里里外外那么多朝臣说了这话,日后即便是他不在朝上,百官也得为他们百里家说情! 第716章 投毒暗害 第716章 投毒暗害 大堂后面的一群人听到这话,彻底慌了,有几个心急的这会儿都想冲出去跪求陛下不要答应。 百里丞相是朝中元老,辅佐四朝帝王,哪能说辞就辞的?! 柳折站在最前面,见有人沉不住气,忙伸手挡了,只让他们静观其变。 他其实心里也急,害怕百里无忧真就这么被辞官罢相了。 可中秋一过,这朝中便风云骤变。 昨夜他们刚拿了抗旨的威远候,百里丞相现在又突然来这么一出,这后头到底还埋着什么大事,谁也说不清楚。 “此事若真与百里家无关,陛下圣明,自会还百里丞相一个公道,辞官一事,还是等水落石出后再说吧。” 墨冥辰一开口,后头柳折他们终是松了口气。 陛下怎么想他们不知道,可摄政王只怕是巴不得百里丞相辞官呢! 他们刚刚就怕摄政王顺着百里丞相的话一口应了,如今他既然开口挽留,百里丞相想来也会顺阶下来吧? 百里无忧却是态度坚决:“老臣辞官之意已决,还请陛下首肯!” 他还想借坡下驴呢,可他若不辞,后宫里头那位能答应? “朕今日身子不适,此事容后再议。”墨文璟终于从刚刚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抬手撑头说了以往惯用的说辞。 这还是初登基时母后教他的,母后说若是遇到难决之事,便可以此来延缓议定之期。 何况他现在是真觉胸闷脑胀,身体十分不适! “柳大人,”墨冥辰见状,转头唤了杵在后堂愣神的柳折,“你即刻带人查封百里御史府和丞相府,搜查罪证,若有发现,事无巨细,即刻呈报陛下。” 柳折忙不迭应了,推开了挡在身后的众人,办差去了。 墨冥辰又看向侯在一旁的京兆府尹:“堂上一干疑犯全数收押京兆衙门,等陛下传唤审讯。” “全数收押?那百里……”京兆府尹有几分为难地看向那一脸倔强要辞官的百里无忧。 许柔嘉关在京兆衙门是没什么问题,可摄政王这意思,是要连百里丞相一起关了? “百里御史性命垂危,先行送到摄政王府,传太医尽心医治,余下的全部先押入牢中候审。”墨冥辰沉声说着,这一次,终于从百里无忧那双眼里捕捉到了惊慌之色。 百里无忧面上的慌乱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也俯身再拜,言称自愿入狱等陛下还百里家一个清白。 反正现在回了相府也跟坐牢没什么区别,他一早哄了夫人回娘家省亲,既然此去查封府宅的是他的人,柳折自然也不会着人要去把他夫人也抓回来。 至于他那个非要来凑热闹的二儿子,跟他去牢里待上一阵子也没什么,权当让他忆苦思甜,好好反省一下从前的荒唐行径了。 墨冥辰既然要把百里奕带去摄政王府,那百里奕养病这段时间,墨冥辰也定会护他周全。 这么一想,百里无忧还抬头感激地看了墨冥辰一眼。 先前让他日后不要过分为难百里奕,没想到这小子挺够意思的,这就已经放心上了。 堂上的人没一会儿便全都被收押了干净,跟过来的臣子们便也一路送小皇帝和摄政王离开京兆衙门。 “三皇叔,咱们今日还要去上书房议事吗?”墨文璟上龙辇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墨冥辰扶他的手,小声问。 “陛下今日太过操劳,还是先回宫休息吧,微臣也要先去安顿百里御史。”墨冥辰扶了墨文璟在龙辇里坐正后,便退开两步,作礼送行了。 这孩子今日看了点不该看的东西,被吓得不轻,也该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墨文璟一走,墨冥辰便让围了他欲言又止的官员们都散去了,亲自带了百里奕回府,宣了太医后,有请了姜琳过来为百里奕解毒。 “毒是千陵散,原是星罗宗的独门秘方,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研究出来的。”姜琳见一屋子的太医围着百里奕团团转,也没赶着去凑热闹,在隔壁屋里跟墨冥辰聊天。 “所以百里御史被许柔嘉投毒是假?”墨冥辰看着手里那瓶毒药,低声问道。 他如今可算明白,姜琳这几日天天往丞相府去是为了什么了? “这也不好说,你手里那瓶真是从御史府上找出来的,”姜琳挑眉道,“千陵散不到毒发本就叫人难以察觉,听说那孩子自幼体弱,这些年也常抱病,不知其中有没有被投毒的缘故?” 百里奕突然毒发的确是她的手笔,在此之前她也替百里奕诊过脉。 不过千陵散是慢性毒药,凭用量多少来决定毒发快慢,毒发之前除了伤身外,其他迹象难查。 “百里御史今次之症,岳母可有解法?” 姜琳点了点头:“我既然配得出千陵散,自然也能配出解药的,只是你们那丞相嘱咐了,要百里奕的病症好得慢些,最好能拖到诸事尘埃落定。” 她第一日去丞相府的时候,百里无忧就千托万请,还许了她一堆好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自然是要好好守着那被毒得快断气的百里御史,把他的毒症慢慢治好才是。 “一切便有劳岳母了。”墨冥辰朝姜琳作了个礼,随即便打算去一趟京兆衙门。 “摄政王!”姜琳见他要走,开口叫住了他,“我听说你与那许柔嘉青梅竹马,当初还在殿上求娶?” 这事先前瑶丫头也没跟她说过,还是这几日往丞相府去,她听百里无忧说的。 墨冥辰转头郑重道:“岳母放心,本王此生只钟情于月瑶一人,与许柔嘉素无瓜葛,等得将她所犯之罪钉死,本王必当严惩不贷。” 当初处理许家的时候,就连白辰谨都问过他这样的话。 自从有了殿上求娶那一出,他这些年就硬是跟许柔嘉绑在了一起,如今终于要把那蛇蝎心肠的女人处理了,他这心头别提有多畅快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琳见他这般,却是笑了,从怀里又拿了个瓷瓶扔给他,“我是怕你从前跟她有往来,被她投毒暗害过也说不定,这是千陵散的解药,每日早晚一粒,连服三日,有毒的解毒,没毒就当强身健体了。” 第717章 答疑解惑 第717章 答疑解惑 墨冥辰再去京兆衙门的时候,门口的衙差一见他便猛地变了脸色,俯身行礼之后,忙不迭说要替王爷进去禀报。 “不必通传,府尹在何处?本王直接去见他便是。”墨冥辰挑眉唤住了要跑的衙差。 衙差支支吾吾地答道:“回……回禀王爷,府尹大人在牢里。” 眼瞧着摄政王只身快步往衙门大牢去,衙差留在门口站立不安,现下大牢里的阵仗要给王爷瞧见了,他们大人又该倒霉了! 墨冥辰一路制止了所有想要先去禀报的衙差,刚将大牢的石阶下到一半,就瞧见里头热火朝天的景象。 “哎,你们手脚麻利点,本官今天没给你们吃饭还是怎地?!”京兆府尹就站在石阶旁,背对着墨冥辰,叉腰呵斥那些慢手慢脚的属下。 最外头四个衙差正费力地将一张红木雕花的床榻往里头搬,那床榻不大,刚够一个人躺,却是沉得厉害。 四个衙差听到自家大人催促,刚想点头哈腰应答两句,转头瞧见站在石阶上的人,手上的力道一松,抖着身子忙跪了下去。 他们这一跪,红木床榻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往里闻声转头的衙差们便也都挨个跪地,却也不忘了将手里的东西抱紧。 “王……王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京兆府尹仰头看着站在高处,正垂眸望着自己的人,结结巴巴开口问了一句,倒是惊得连跪都忘了。 “本王来瞧瞧里头的疑犯,”墨冥辰缓步下完了石阶,看着那张堵路的红木床:“府尹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京兆府尹这会儿才缓过神来,本是想跪,又听摄政王问他的话,揣了几分忐忑到墨冥辰跟前回禀:“这些都是柳大人他们送过来的丞相常用之物,诸位大人怕丞相年迈,熬不住这牢狱之苦,所以让下官将丞相的牢房稍微布置一下。” 陛下和摄政王一走,那柳尚书就紧赶着送东西过来了。 柳折是他的上司,上司有令,他不好不办,何况最里头那住牢房的还是他们的丞相呢! 百里无忧辞官之说还无定论,他肯定也是不能把人当一般囚犯对待的。 只是这东西才刚搬到大牢里,都还没有摆进去,就被摄政王撞见了。 若是摄政王不允,他遭一顿斥责不要紧,回头柳大人那里又如何交代? “他们倒是有心了,”墨冥辰看着里头的人有抱被子的,有端板凳的,还有捧着笔墨提着鸟笼的,他抿唇挥了挥手,“赶紧送进去,布置妥当后本王还有话问丞相。” 一众人听他这般说,忙不迭继续搬东西。 京兆府尹还怕下头的人手脚慢了,挡了摄政王进去叙话,自己挽了袖子,帮着最后的四个衙差一起搬床。 百里无忧的牢房在长道尽头,跟外头关押的丞相府家仆和蒋太医他们隔出了老大一截,选的是最宽敞最清净的一间。 这会儿牢房里各式家具都拜访齐整了,青石地板上还铺了地毯,墙脚还添了一盆炭火。 百里无忧披了件袍子站在床尾逗弄挂在高窗下的那只翠鸟,转头见着牢门前站着的摄政王,他一抬手捂着额头,踉跄两步就躺倒在了刚铺好的床上。 “百里丞相可是身子不适?要本王传太医来给丞相瞧瞧吗?”墨冥辰唤退了跟在后面的众人,径自进了牢房,择个了离床近的凳子坐下。 “老臣这是心伤,药石无罔。”百里无忧依旧赖在床上,侧身撑头看着墨冥辰,“王爷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陛下无事吧?” 对于将信纸放错顺序,伤害了陛下幼小心灵这件事,百里无忧还耿耿于怀。 “今日陛下痛失一位良将,一位贤臣,想必也是神伤不已。”墨冥辰看着榻上那姿势妖娆的老头子,眼角跳了跳,叹了口气。 他也是今早才知道,百里无忧昨夜传令让白辰谨他们一举攻破西郊大营,捉拿慕绥的。 这人先前一直拦着劝着让他不要妄动,却不想最后将这一大麻烦揽到了自己身上。 “百里御史如今在本王府上休养,本王也已经派人知会过丞相夫人了,丞相若是还有什么顾虑,不防一并告诉本王。” 百里霄这会儿还关在牢里,若是百里无忧开口,他倒也不介意帮忙把百里霄先给悄悄放出去,也当是谢他处理慕绥一事了。 “奕儿与阿鸾能得王爷庇护,老夫已是感激不尽。”百里无忧一咕噜坐了起来,笑看着墨冥辰,“辞官的折子就在相府书房的桌案上,柳折他们必是不愿递的,还要请王爷亲自过去取一趟了,若是沈太后见了折子还不愿交人,书架第二层里还有一道折子,到时候你先拿去给太后好好品读品读,余下的事情,秦福生自会办妥。” 他甘愿行此一招,不全是受沈妍清威胁,也是想借此钉死许柔嘉。 当年百里奕接了圣旨赐婚,不得不与这毒妇绑在了一起,弑君之罪非同小可,任谁来办此案百里家都必受牵连,百里奕更是首当其冲。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搭上了百里奕半条命和自己的相位,沈妍清若是再不知好歹,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一个独守深宫的妇人,还真觉得自己只手遮天,能将他们这些在朝堂上打滚那么多年的权臣玩玩弄于股掌间? “丞相思虑周全,本王佩服。”墨冥辰含笑看着百里无忧,拱手朝他作了个礼。 百里无忧挑了挑眉:“要说思虑周全,老夫可不敢在王爷面前卖弄。老夫这些日子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想请王爷替老夫解上一解。” “丞相请说。” “当初风行云归国时遇褚子木与雷元国联手阻截,老夫记得那雷元国的援军是王爷替褚子木寻的,这西凉国与雷元国联盟,也是王爷一力促成的。以王爷与两国的交情,他们此番如何会说翻脸就翻脸,刚接到丢了公主的消息,就马上大军压境?老夫就是好奇,若是此番交不出高阳公主,西境真的会开战吗?” 第718章 大道万千,却只此一条可走 第718章 大道万千,却只此一条可走 风行云当初遭此一败,明面上是西凉国中生乱,可那也是他们两人联手搅和的结果。 当时他借汐月宫搭上了褚子木,雷元国的援军却是墨冥辰找来的。 事后墨冥辰还亲自去了一趟云州,做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先前他这个丞相要忧心的事情太多,现在闲下来仔细一想,越想却越觉得不对。 让慕雪歌远嫁和亲之事,从头到尾都是墨冥辰谋算的。 送嫁当日丢了公主跟墨冥辰或许没关系,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不信墨冥辰一点都没有参与其中! 这人实在是太坏了!几声百里叔叔把他喊得心软后,就来拉了他要对付逍遥王。 他也是越老越糊涂了,居然真信了这人为国为民,要与他精诚合作,到头来逍遥王还没倒台呢,他先把自己弄进大牢了。 “本王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这般干涉别国内政。”墨冥辰淡声说,见百里无忧忿忿地看着自己,默了须臾,又道,“慕雪歌失踪对本王来说也是个变数,今次若无丞相舍身为国,云州必定大乱。” 他与那西域两国之人并无深交,西凉宰相褚子木当初还是百里无忧替他引荐的。 至于雷元国,他们如今的皇帝,当年的雷烈王曾在夜北遇险,得他相救,欠了他一个人情。 那两国合作本也是利益驱使,他不过是从中搭了一下线而已。 慕雪歌提前远嫁的确是他让褚子木做的,让褚子木亲自过境接人,本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分散慕绍衍等人的注意力,避免慕家那有狼子野心的父子俩借乱生事。 却不想徒生此等变故,京中还未乱,云州就要先乱了。 “老夫都成这样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百里无忧发现隔了张面具,他从墨冥辰脸上也瞧不出什么,自暴自弃地嘟囔了一句。 百里无忧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你把墨冥轩弄出京城,可这京城里头还有个端木家呢,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别看那一家子平日闷不吭声的,其实手段多着呢,这次你要是再栽了跟头,可就没人再盖私印赎你了。” 端木家祖上也有荫封,可那荣耀也只是开国时才有,这隔了几代,家中男丁混得比许家还差,在京中算得上没落了不能再没落的贵族。 可人家在朝在野不行,却不代表真没本事。 单看端木家的两个女儿嫁的那般好,便足以说明了一切。 “京中万事有本王在,丞相安心便是。”墨冥辰点了点头,见百里无忧在这里也算舒坦,便也没打算多留。 百里无忧见他要走,本是坐在榻上摆出一副慢走不送的模样来。 等得看着外头的牢头来锁门,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疾步奔到了牢门前,隔着栏杆紧拉住了墨冥辰的衣袖。 “还有桩事儿想请王爷帮个忙,”百里无忧颔首让牢头退了开去,才小声说,“这京兆衙门的大牢简陋,现在关了那么多要犯,王爷回头可得调派点精锐过来把守啊。” 墨冥辰笑了:“丞相这是怕有人闯进来行刺?” “老夫行端影直,怎会有人行刺?!”百里无忧面色一沉,严肃道,“老夫是怕有人来劫狱,老夫是不会跟他们走的,可也架不住那些义士强绑营救嘛。” 牢中一应饮食有柳折他们打点自是没问题的,可就怕有高手趁机进来行刺。 这京兆衙门大牢修得坚固,可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劫狱的事。 他这些年耳目虽多,仇家可也不少。 从前身边有雪衣卫护得跟铁桶似的他也不怕,现在就不同了。 万一真有沈妍清之流寻了高手闯进来要他的老命,他这不就是被人瓮中捉鳖吗? 墨冥辰笑应了百里无忧的话,除却调派人手严守大牢外,也没动用自己的人,去了趟相府,让那些正焦躁的雪衣卫们都往京兆衙门去了。 下午墨冥辰带了从相府里拿的两道折子进了宫。 墨文璟也在寿康宫,墨冥辰进去的时候,那母子两隔了张桌案,相顾无言。 沈妍清也没多看百里无忧那份辞官的折子,只说明日巡防营定能将高阳公主找回来,解了与西凉国的误会。 墨冥辰顺便将那道折子留给了墨文璟,附了两份他与六部尚书联名呈递,请求暂解百里无忧丞相一职的折子。 出宫的时候已是傍晚,残阳如血,染红了大半天际。 秦福生在宫外等了许久,见他出来,疾步迎了上去。 “这道折子用不上了,余下之事,你好生替百里丞相处理了吧。”墨冥辰见他面露急色,捏紧了手里那道密奏,没有递出去。 “下官明白,多些王爷了。”秦福生俯身朝墨冥辰作礼,就要告辞离去。 “秦福生。”墨冥辰看着夕阳下那个瘦削的身影,开口唤住了他,“大道万千,你又何必选这一条?” 百里无忧虽一开始拉拢这位榜眼,可这几个月来对他已是日渐冷淡,将人调任礼部之举,已是表明要放弃这枚棋子了。 秦福生本可一举从中跳脱,安心在礼部任职做官。 却不想,他竟然又自己跳了进来,还让自己越陷越深。 百里无忧手下那么多亲信,如今却偏要将沈家之事交给秦福生来处理,也不知动的是什么心思? 墨冥辰查过秦家的底,这孩子出生寒门,原也是个没什么坏心思的人。 数载苦读,不就是为了一朝高中,鱼跃龙门吗? 礼部郎中虽是闲职,却也是京官,若不涉党争,这以后就是安平顺遂。 秦福生转头看向他,朗眉一跳,唇畔染笑:“大道万千,下官却只有这一条可走,日后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下官自己选的。” 虽然那封密奏没有用上,可沈家之事不会就此结束,只是个开始而已。 百里无忧先前将此事交给他来办,便是因他没有身居要位,还是新人,沈家不会设防。 此去一举成败难定,若是成了,日后会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若是败了,搭上的是他的身家性命。 他既然已经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惧不退,一律承担。 第719章 是何用意? 第719章 是何用意? 没有君家的骚扰,加上秦月瑶也来掌厨助阵,雅园这小半个月的生意十分红火,每日五席,日日无缺。 秦月瑶和桑璟舒在厨房里忙着赚钱,君修远也没闲着,转手拿了银票,带着月照在外头花得欢实。 今日午后有刘掌柜订得宴席,十六道菜全是秦月瑶来做。 秦月瑶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抱了盆子刚要出去剖鱼,差点跟迎头冲进来的拂衣撞上。 “秦夫人,喜事呢!”拂衣一个纵身堪堪跃到一旁,躲开了出来的秦月瑶后,便满眼欢喜地说到。 “京中又有喜讯了?”秦月瑶见他这般,笑问了一句,步子也没停。 这段时间京中喜讯连传,抗旨不遵的威远候被收押,云州慕家也没有护着,只说会等陛下圣断裁决,家主慕远还亲自去了一趟西境,安抚那焦心的侄儿。 高阳公主也在西凉国约定之期内找了回来,早几天前就由大队人马护送,前往西域和亲。 还有百里无忧请辞丞相一职,百里家被收押待审之事。 这些个喜事听多了,秦月瑶都要觉得他们先前的担忧是太过多疑了。 “不是京城里的消息,是宁平王携王妃到览碧城来了,刚给咱们递了帖子,要订一桌席面,说是越快越好呢!”拂衣一路跟秦月瑶到了水池边,忙把帖子拿出来给她看。 “宁平王?”秦月瑶抬头瞟了一眼,忙洗了手去接那帖子。 这宁平王墨昭是安德帝的七子,是墨冥辰的皇叔祖了。 这位王爷是安德帝的老来子,少时流落民间,在一穷乡僻壤之地娶妻生子。 宁平王逢乱世认祖归宗还朝,与安德帝并肩而战创下一番汗马功劳。 不止是宁平王骁勇善战,他的那位王妃也非寻常女子,当初夫妻二人齐上阵,宁平王妃还于混战中救驾有功,得安德帝钦封康定郡主。 宁平王归朝不过两年,四方战事未平,安德帝便驾崩了。 这位王爷襄助刚登基的侄子平定四方后,半点不留恋皇权富贵,又要携妻远避。 敬武帝苦劝无法,划了宛州为封地,让宁平王安置。 这夫妻二人辈分虽高,年岁却与敬武帝相差无几,离京去宛州赴任时,宁平王也不过二十六岁。 宁平王交了兵权,在宛州当了三十余年的闲散王爷,再也没上过京城,甚至都不曾过问过京中之事。 今次突然从宛州过来,这王爷和王妃想来也是听了雅园之事,来尝尝鲜罢了,倒不知拂衣为何高兴成这样? “王爷和王妃要邀我同席?”秦月瑶看到那帖子上点的十六道菜后面,赴宴宾客里除了王爷和王妃,还有她的名字时,诧异地问了一句。 “王妃说他们此次过来,不为别的,就是特意来见见夫人的。”拂衣笑得眯了眼。 “见我啊?”秦月瑶摸了摸下巴,倒有些忐忑了。 按传言所说,这两位长辈离开京城的时候,越娘娘应该都没有进宫才对。 宁平王这么多年来半点不问皇家事,就跟皇城里头那群人跟他没关系一般,今次突然造访,不为吃菜,而是要特意见见她这个小辈,这又是什么情况? 墨冥辰那一众长辈里面,她就见过越老夫人和上次请秦记酒楼办宴的瑞王,大概还能加上一个越四爷,余下那些还在京中的皇叔们她也没有特意去拜会过。 想到第一次挑明身份去给越老夫人请安时的情形,她这会儿突然有些害怕了。 “宁平王虽不问朝事多年,可王爷与当年朝中襄助大齐的功臣们交情颇深,庆云镇的谢大人便是王爷的至交好友。”拂衣看她捏着帖子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得提醒道,“夫人和君公子这几日不正为谢大人之事发愁吗?王爷此来雅园,说不定是咱们的转机。” 京城里头的几位主子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秦夫人跟君公子在滨州也没有闲着。 君公子最近终日在外请客访友,拉拢那些从前当家主时结交的富商旧识。 君家刚出事的时候,那些人对落魄的君公子多是爱答不理,可如今君公子不仅封了侯,有雅园的名声在外,那些奸猾的商人态度也是大转了个弯。 这几日览碧城和周围几个大城的酒肆茶馆里,说书先生们说的故事全是永安王在内平乱的英勇事迹,还有这些年在夜北忍辱,还朝后又如何勤政亲民,尽心竭力辅佐陛下之事。 梅苑那边谢首席也在联络各州各郡有名望的文士,时刻准备着在京中事变后,为主子进言。 可即便是谢首席亲自写了家书三请四请,庆云镇里头的那位谢大人也只说自己年事已高,有心无力。 这女儿请不动,或许今日突然上门造访的宁平王夫妇能说动那位当初名冠京华的谢大人也说不定。 秦月瑶听了拂衣的话,反倒更愁了。 这游说之事,历来都是君修远最擅长,偏此次那王爷和王妃只请了她一人赴宴,君修远又正好离开了览碧城,要过两日才回来。 见长辈什么的她都已经不担心了,现在就怕自己不会说话,完不成这游说重任。 “既然是王爷和王妃亲自过来,你差人过去问问,若是他们今晚得闲,咱们今晚便再加一桌,”秦月瑶想了想,又唤住要走的拂衣,“既然是两位长辈到览碧城来,我这个做小辈未能前往迎接已是失礼,此番宴席是我为王爷和王妃接风洗尘,你叫了青书将收的订金也一并退了。” 她本也是想先亲自过去拜会的,只是眼下还有三桌席等着她掌厨,实在走不开,也只能等宴请之时再告罪了。 拂衣叠声应了,出了厨房后就拐去找管账的青书了。 秦月瑶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那张帖子,这帖子上的十六道菜里,有佛跳墙、宫保鸡丁和夫妻肺片。 他们席面收得贵,览碧城又临海,佛跳墙不仅在雅园的菜单上,如今做的也不是当初教给魏掌柜的简易版,用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名贵食材。 可这宫保鸡丁和夫妻肺片并不在雅园送出去的那些菜单之列,王爷和王妃点了这两道菜,只怕是过来之前,就已经将她过去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能得这位长辈这般费心,还在这个时候亲自前来,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何用意呢? 第720章 自知相守不易 第720章 自知相守不易 宁平王那边回话倒快,订了今晚酉时正刻。 秦月瑶紧赶着做完了菜后,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碧裙往瑶台请安赴宴去了。 这雅园里待客的各厅各院都是君修远取的名字,瑶台本是个临湖的木质水阁。 君修远回来整顿的时候,叫人把房顶给掀了,四面还只留了柱子,连墙板都拆得干净,而后顶上和四周都挂上了纱幔,说在此饮酒作乐,近观池中鱼莲动,抬头便见繁星朗月,美景堪比天上瑶台。 意境是有了,可滨州夏季多雨,入秋后雨少了,虫蚊却多,白日里又晒,不止是秦月瑶,就连上门的宾客也很少选这里,这儿平日都给君公子一人赏月饮酒了,白日里也是两个孩子喜欢过来玩耍,却不想宁平王夫妇回选在这里。 秦月瑶拂了纱帘进来时,酒桌边无人落座。 着了绛紫锦裙的宁平王妃这会儿正趴在临水的台子边,伸手在水里捞着什么。 旁边青衫白袍的宁平王抱臂看着,英挺的眉眼拢成了一团:“都是当祖母的人了,还趴这儿玩水捞鱼,也不怕旁人见了笑话?”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宁平王妃轻哼了一声,头都没抬。 “这秋水冰凉刺骨,回头若是冻病了,又得叫人操心。”宁平王抚了抚花白的头发,伸手要去将挂在水边栏杆上的人拉起来。 他家这王妃,算岁数都五十有二了,性子却越发跟个孩子似的。 自从府上添了孙儿之后,孩子们更是被这祖母帯着皮得没边了,前阵子乘他午睡,偷跑进他卧房里将他的胡子剪得乱七八糟,有祖母撑腰,他这个祖父还只能骂不能打,最后只能将蓄了月余的胡子给全剃了。 “我自己就是大夫,病了自己治,还要你们操心?”宁平王妃觉察到背后伸来的手,按着栏杆一个侧翻多了开去。 这一动正好看到了站在桌边望着他们有些无措的秦月瑶,王妃便也整了整衣衫,笑着朝她走了过来:“秦掌柜?赶紧坐吧,都是一家人,不需得客气什么。” “晚辈给王爷和王妃请安了,”秦月瑶回过神来,俯身朝二人作礼,“今日本该晚辈去亲迎的,只是正好厨房里有事无法分身,还望王爷和王妃海涵。” “都说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的,我们突然来打扰,才是失礼呢,”宁平王妃十分自来熟地挽了秦月瑶到桌边坐下,又扭头招手唤还站在水边的人,“王爷快入席啊,你不是刚说饿了吗?” 她家王爷什么都好,就是饿不得,饿了脾气有点暴躁。 墨昭瞥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一桌菜,也没再说什么,与秦月瑶见了礼后,便入席准备动筷了。 秦月瑶这才有机会瞧瞧打量眼前的两人,宁平王墨昭生了一张端正英武的脸,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冠在头顶,过往年岁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就属额头上特别多,那一双独具墨家特色的眸子里映着四下的灯火,熠熠生辉。 身旁的宁平王妃该是保养得宜,除却鬓间白发外,也未见多少老态,尤其是她那活泼的性子,让整个人更添了几分灵动。 墨昭大抵是真饿了,毕竟现下已经过了饭点,不过他闷声吃饭的时候,还不忘顾着旁边话多得忘了吃的夫人,时不时地替她往碗里添菜。 宁平王妃一见秦月瑶就满面喜色,笑得眼尾额间的皱纹全出来了都不在意。 她拉了秦月瑶亲切地叙话,问的都是秦月瑶过往所遇之事。 秦月瑶先前还有些迟疑,可听宁平王妃这问得颇有水平,自她从白石村到邺水城再到京城的事情王妃似乎都已经打听清楚了,眼下问的都是个中细节,她只挑有趣的问,不涉隐私,就跟在听故事一般,秦月瑶也不好不答。 墨昭见她们这一说起来就没个头,终是忍不住道:“娇娇,先让秦掌柜吃饭吧。” “哎,不是说了别在外面这般叫我嘛,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也不怕被人笑话!”宁平王妃听到那一声“娇娇”,身子一震,不满地转头瞥了墨昭一眼。 她眼见秦月瑶面前碗筷丝毫未动,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我疏忽了,只顾着拉你说话,忙了一天饿了吧,赶紧吃饭,咱们回头再聊。” 秦月瑶本想说无妨的,可瞧着宁平王瞧王妃那眼神,便也明白过来,王爷这可不只是担心她吃不上饭,更挂心的还是自己跟前只顾着言语不好好吃饭的王妃。 她便也乖乖应了,跟这一见面就秀尽恩爱的王爷和王妃安静地吃了一顿饭。 等得吃了饭,秦月瑶听王妃说他们打算在览碧城小住几日,便请了二人留宿在雅园。 王妃欢喜地应了,一旁墨昭虽她们走出了瑶台,顿住了步子,看向秦月瑶:“本王近日听闻了京中之事,秦掌柜若是有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无需客气。” 秦月瑶在席上就没跟着宁平王说上几句话,正琢磨着跟这位对她一见倾心的王妃搞好关系,开口求请呢,现在听宁平王这么一说,她倒不知要怎么开口了。 “你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可不得吓着人家?”王妃嗔怪地看了宁平王一眼,挽着秦月瑶就不撒手。 墨昭见自己从头到尾只有被嫌弃的份,朗眉一蹙,扭头抬脚就走。 拂衣忙跟了上去,要引了墨昭往住处去。 “他那不是脾气大,只是不太会说话,有脾气也是在跟我发,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宁平王妃见人扭头走了,也没跟上去,笑着和秦月瑶解释。 “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晚辈瞧着十分羡慕。”秦月瑶笑道。 宁平王脾气大不大她没瞧出来,倒是瞧见了这两位长辈的感情十分好。 在这妻以夫为尊的古代,能这般相处的夫妻,尤其是在这贵胄之家里,实在是太少见了。 “这般磕磕绊绊过了几十年,自知相守不易,这感情便也就深了,”宁平王妃看着那消失在夜色里的声音,淡声说了一句,随即又展了笑,“不是说你还有两个孩子嘛,走,咱们瞧瞧孩子去。” 第721章 懒出病来了 第721章 懒出病来了 宁平王墨昭和王妃楚娇在雅园住了五日,因着要回宛州打点,不得不告辞离去。 楚娇临走前还多有不舍,只是不舍的是这五日闲来与她切磋医术的姜长离。 这五日里秦月瑶发现那墨昭如他家王妃所说,是个寡言少语,不太会说话的性子。 他本来就话少,加之从前是上阵杀敌的将军,虽交了兵权,这些年想来演武之事也没落下过,自敛了一身杀伐气,初见时不免叫人生惧,等得熟了嘛…… “本王先行回府练习,若是有不解之处,再传信于秦掌柜,到时候还望秦掌柜不吝赐教。”趁着楚娇与姜长离等人话别之际,墨昭将这几日记下的菜谱仔细折了收好,还不忘跟秦月瑶小声道。 “王爷放心,晚辈必当知无不言。”秦月瑶见他这般认真仔细的模样,脸上的笑藏不住了。 这位王爷这几日常往厨房去,请她教了几道王妃喜欢的吃食。 宁平王当时也没有动手操练,只在一旁看她讲解演示,自己在一旁将步骤和要点都写了下来。 墨昭收好了食谱,又郑重道:“本王久不问朝事,今次不好直接插手,不过若是晋州生变,本王必会寻亲信往京中支援,此事本王只在此说予你一人,万不能往京中递信,以免落入敌手,打草惊蛇。” “晚辈明白,多些王爷仗义相助了。”秦月瑶点了点头,恭敬地朝墨昭行了个礼。 她本只是想请墨昭帮忙游说一下几请都不出山的谢大人的,却不想这五日下来,墨昭不仅应了此事,甚至还愿举兵襄助。 他虽不领兵权,可这些年在宛州也并非万事不问,宛州七万守军的几个将领从前都是他的旧部亲信。 这几日墨昭还给她分析了京中局势,与她详说了墨冥辰他们此举成败的关键点。 墨昭说这是给她的谢礼,答谢她愿将绝学教给他。 人家这么说了,她便也听了信了,没有多问。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墨昭坐在车里,看着还趴在窗边跟送行的人挥手的楚娇,挑眉问:“现在满意了?” “要真说满意的话,还得等那两个孩子都平安无事才是。”楚娇缩回了脑袋,转身看着坐在对面的墨昭,温柔地笑了,“昭哥,这次多谢你了。” 两人夫妻几十载,膝下都是儿孙满堂,彼此间已是很少言谢了。 今次这一声谢,楚娇说得真心实意。 她执意要来助人,为此犯险的却是早就置身事外的墨昭。 “你素来劝我远离那些纷争,今日又为何偏要来帮那丫头?”墨昭将她这一声谢欣然受了,有些好奇地问。 这事若是放在十几二十年前,他出手帮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虽觉自己与那皇城里头的人没有什么瓜葛了,可那毕竟是他的晚辈们,大家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可如今他们都这般年岁了,早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楚娇却偏要为着一个素未蒙面的小丫头,就闹着要来帮忙。 他家王妃对那秦月瑶感兴趣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秦月瑶宁州厨艺大赛夺冠后,楚娇听说了这个人,就开始多方打听,在知道这姑娘跟他那依旧是素未蒙面的侄孙有点关系后,更是像着了魔似的,疯狂打探二人的近况。 这次听说百里无忧辞官罢相,威远候慕绥被收押,她在宛州也待不住了,拉了他这把老骨头要往览碧城来。 楚娇道:“你不觉得,她跟摄政王与我们当年很像吗?” 她原本只是听说宁州厨艺大赛上得第一的是个女厨子,那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女厨子还当场挫败了高盛铭,楚娇对这女儿当自强的事迹十分感兴趣,闲是便让人多打听些来说给她听。 却不想这一听倒是听到些不得了的事情,从这女厨子出身农家,凭一手厨艺一路从庆云镇到邺水城再到京城,打败了浮香岛上的桑璟舒后还拜入门下,最后去宁州参赛一举扬名,再到后来京中有传,这位秦大厨原是当年摄政王身陷夜北前娶的妻,这些年一人拉扯着两个孩子终等得摄政王荣归。 这等事迹寻常人听着都要称奇了,落在她耳朵里,还更有了另一层深意。 尤其是听到她在奇秀坊里做的那些事,还有近前与丹阳公主合开的华清阁,她心中那点猜测更是得到了印证。 “只是因为这个?”墨昭想了想她的话,倒也觉得这两人与他们当年有那么几分相似。 尤其是她与秦月瑶,同样是平民出身,同样是惹上了他们这些所谓有天家血脉的王爷。 不过他比之那墨冥辰却要好些,他能在万般荣耀于一身的时候及时撤离,去宛州陪妻子过悠闲安定的小日子,如今那位摄政王可就没这么好的心性和运气了。 皇权富贵一沾身,又有几个真舍得为了平淡的生活抽离? 楚娇正色道:“还因为我怕你闲养多年,养了一身懒骨头,所以执意拉了你出来磨练磨练。” “要说懒骨头,庆云镇那位曾名冠京华的谢大公子若称第二,却是没人敢称第一的。如今他听得百里无忧出事,只怕更不愿意出手了。”墨昭抬手撑头,颇有几分苦恼。 当年那些旧友死的死,散的散,独百里无忧还守在京中,他这呼风唤雨的丞相当了几十年,现在还不是一朝落难成了阶下囚。 动兵增援是没什么问题,可要说动谢清远,他自认没这个本事。 谢清远当年可是跑得比他还快,一去庆云镇后,就把谢家的根基埋的掘地三尺都挖不出来,铁了心地要避开这些麻烦事了。 人家的亲生女儿三请四请谢清远都不顾,他们这些旧友又能做什么? 这事他先前本不想应的,可他家王妃嘴快,给满口答应了下来。 “谢清远那是懒出病来了,得治!”楚娇笑着活动了一下双手,“我不是神医妙手吗,你且等着,回头我一剂猛药下去,保管叫那懒骨头一跃蹦个三丈高。” 第722章 被人劫走了 第722章 被人劫走了 雅园外的长街上,昨晚刚赶回来的君修远目送马车远去,多有不解。 “宁平王退避多年,今次怎么想着要出手了?” 他不知宁平王应许派兵增援之事,单听王爷和王妃愿意助他们请动谢清远,便已叫他觉得意外了。 “大概是觉得如今情势危急,为保国家安定,所以王爷又站出来了吧。”秦月瑶正盯着长街沉思,听得君修远的话,笑着答了一句,掏了一叠银票往他手上塞,“还得再劳烦君公子再跑一趟,让那些说书先生改改稿子了。” “这回又改什么?”君修远瞥了一眼手里的银票,叹了口气。 他还真就是个劳碌命! 前些日子他们将墨冥辰那点老底旧事全都抖出来,让那些说书先生倒出宣传。 稿子是他亲自写的,完美塑造了摄政王自少时起就多么忠心爱国,为了家国安宁在夜北苦守有多惨,对他那皇长兄和现在的皇帝侄子有多忠贞不二的美好形象。 那些可都是他绞尽脑汁才写出来的,现在又要改?! “让他们重点说说咱们摄政王与百里丞相这么多年来如何相亲相爱,相护扶持,还有今次百里丞相主动辞官以证清白,摄政王有多痛心疾首,还特意将百里御史留在府中遍寻名医医治,只盼旧时好友能快点痊愈。”秦月瑶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顺带摸黑一下威远候,具体怎么摸黑,就劳君公子费心了。” 墨昭先前便与她说了,百里无忧辞官入狱之事是此次墨冥辰他们成败的一个关键点。 此事本是因许柔嘉而起,可若是叫人乱传是墨冥辰一手设计要除了百里丞相,独揽大权就不好了。 如今国中无乱,很多事情不是单靠兵权就能解决的。 逍遥王虽因惹了一身情债,风评不好。 可在大齐百姓眼里,那人除了品行不端外,也没什么错处。 还有那抗旨的威远候,从前是戌边大将,这些年在京中苦心经营自己的好形象,他内宅那些腌臜事也没人给抖出来,如今被抓了还在一个劲地叫冤,朝中百官不为所动,百姓里少不得有人替他心疼呢。 墨冥辰便不一样了,单听他刚还朝时的那些传闻就知道他这些年被抹黑得劣迹斑斑。 太平盛世里,权势争夺,夺的是民心所向,他们得赶紧帮摄政王争点民心过来才是! 君修远得令,也不磨蹭,拿了钱写稿去了。 姜长离与秦月瑶一起往雅园里回,走到半道忽而开口:“瑶丫头,你觉不觉得那宁平王妃有些奇怪啊?她那些个奇术,便是我也闻所未闻。” 这话他憋了好几天了,现在人走了,他也憋不住了。 按说他行医问诊那么多年,一直热衷钻研医术,可这几日宁平王妃与他讨论的那些,还是叫他瞠目结舌。 宁平王妃说她给人看病多年,望闻问切这般基本流程跟他们倒也没什么差别,可对于一些重症,这位王妃喜欢拿刀在人家身上切切割割,再缝缝补补。 他也喜欢切切割割,缝缝补补,可那多是为人治外伤是才这般。 宁平王妃切割的可是人的内里,王妃说那叫手术。 他从前只在死尸身上下过刀,还没听说过那些重症割几刀就能治好的。 “这医术上的事情,我是个门外汉,懂得还没云薇多,只是听着也觉新奇。”秦月瑶拉着云薇,笑着摇了摇头。 楚娇与姜长离探讨医术的时候,她偶尔也在旁听着。 这些她外公听着震惊的事情,她听着也是震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颤抖。 她外公口中那些奇术,不就是现代的外科技术吗? 这几日她也发现了,楚王妃在她面前的一些用语,也跟这个时代全然不符。 她先前努力改自己说话的习惯和用词,就是为了将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藏个严实,楚王妃这般,也不知是一贯如此,还是到她面前来自我暴露。 秦月瑶疑惑了很多天,却也没敢应声询问。 不是不想与这位疑似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前辈相认,而是眼下的情势再经不起什么变故了。 穿越之事本是她死守的一个秘密,她连墨冥辰都没说,现在更不敢轻易和刚认识了几天的人说起。 不过,若是宁平王妃真如她所想,与她一般来自另一个时空,待得诸事尘埃落定,她倒也可多去拜会一下。 ………… 自高阳公主离京和亲后,朝上难得安定了几日。 柳折他们应该是得了百里无忧的授意,也没抓着百里无忧辞官之事猛烈进言,也就开头两天上上折子,做做样子,后来便都各忙各的了。 京中也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逍遥王一去不归的事情有蹊跷,此事起于端木媛进宫找沈妍清哭诉,说她久不得墨冥轩家书,怕人出事,想求了沈妍清帮忙找找。 这些年端木媛偶有此举,从前每次去找,逍遥王都是忙着在哪个温柔乡里逍遥。 只是端木媛开口了,沈妍清便也不得不让墨冥辰去找人。 墨冥辰满口应了,还说要亲自离京去找,一定会给他二皇嫂把二哥找回来。 午后出宫,墨冥辰正欲回王府打点好后就动身离京去看望一下墨冥轩,刚到秋水院,却见惊蛰和谷雨自屋檐上跃了下来。 两人再不见先前以往护卫在侧时的从容模样,染了一身血污,齐齐跪在了墨冥辰面前:“属下无能,让人将逍遥王劫走了。” “什么?!”墨冥辰神色一怔,唤了两人进书房详叙。 当初将墨冥轩困在闲人庄是他所为,让纸醉趁着守军“疏忽”之际逃出去报信也是他安排的。 纸醉走后,墨冥辰便命人一边暗中尾随,看纸醉传信之人都有哪些,一边还让人暗守闲人庄,查探会是哪路人来劫。 墨冥轩这些年将势力分为明暗两拨,明面上的他们都探清楚了,这暗地里的挖出来了一些,却也该是远不止于此。 那日对方来救人,二十四煞成功拦截,还顺道带劫走了墨冥轩。 墨冥轩这些时日都是被扣在嘉南城严加看守的,却不想那地方居然还是被找到了? 第723章 如魔如魇 第723章 如魔如魇 据惊蛰禀报,昨天深夜五十余名黑衣人突闯嘉南城里那个被他们作为暗中联络点的药铺,一路杀进密室,硬是将墨冥轩给救走了。 那间药铺下面的密室是在墨冥辰去了夜北后,君修远与南山斋一起修的。 那地方在外看来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铺,药铺的掌柜是嘉南城里的一个平民,底细清清楚楚,跟他们任何一方都扯不上半点关系。 墨冥辰自逍遥王离京起就没打算让他回来,他若是在京中,危险的便是皇城里头那个毫无自保能力的九五至尊。 墨冥辰本是打算在困住逍遥王的时候,先切断他在晋州的势力,再控制住京中他的妻眷和部下,让他毫无还手之机便彻底败下阵来。 也不是没有想过将逍遥王这些年所做的恶行昭告天下,别的不说,他们手上还有那日奉命行刺陛下的千面圣君。 可那日顾文彬的话让他动摇了,这一场兄弟之争,若要打得光明正大,势必牵连更多无辜人丧命。 只是墨冥辰也没想到,他们自认截断了墨冥轩的所有资源,还将他关到了一个无人能发现的地方,到最后却还是出了意外。 墨冥辰垂眸看着伏跪在地的两人,沉声问:“可知来者何人,是往哪里去了?” “是属下等无能,不仅与之不敌,还连对方的来路都没有探出来。”惊蛰将头伏得更低了,他在暗羽堂多年,南山斋暗羽堂的二十四煞,在杀手榜上一直位居前列。 虽说这些年受雇跟了君公子,不做杀手做了暗卫,可这武功身法他们从来都没落下过,能被对方逼得毫无还手之力,还是第一次。 “属下等一路追踪,出了盛州地界后就把人跟丢了,看方向,该是往北去的。”谷雨将额头抵在地上,一字一句,声音仿佛都在滴血,“是属下等办事不力,这等严重的失误,属下不敢求少主从轻发落,却想请少主给属下一点时间,待得属下查出是何人行此事后,再回暗羽堂领罚。” 那些人救了墨冥轩后一路往北,他们虽然再找不到踪迹,却也明白,这个时候,墨冥轩往北该是去晋州了。 少主先前交代,务必守好密室,他们如今犯下了这等过错,暗羽堂的责罚是少不了的。 可谷雨不甘心现在回去领罚,他还有更重要事要做,他要去晋州把那些人找出来! 墨冥辰垂眸看了他们须臾,摇了摇头:“不用查了,本王知道来人是谁了。” 能从二十四煞手下救人,能让惊蛰和谷雨这般狼狈,来的不是墨冥轩的人。 如今云将军已经擒了晋州守军的两名大将,控制了晋州州府,墨冥轩现在回的,也不是晋州。 只是今次动手帮墨冥轩的那个人,远比墨冥轩更棘手。 “你们先全部留在京中养伤,未得本王之令,不可妄动。”墨冥辰自桌旁站了起来,快步往书房外去。 惊蛰还跪在地上,见他要走,急唤了一声:“少主!” “还有何事?”墨冥辰转头,看着两个跪直了身子,满面血污的人,“此事是本王思虑不周,不怪你们,让其他人即刻从嘉南城回来,先留守王府,静观其变。” “少主,夏至和小满……”谷雨一双血红的眼直直看着墨冥辰,再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惊蛰不等他说完,接了他的话,飞快地说,“夏至和小满在混战中殒命,冬至受了重伤已无护卫之力,属下已经告知暗羽堂,补替他们三人的新人最迟五日后便能到京。” 墨冥辰猛然一怔,垂了眸子。 这二十四个暗卫里,虽然平日只惊蛰和谷雨多在明处跟着他,可这些人在暗羽堂多年,算得上是他的师兄,他少时便一一见过,还记得每个人的真名和身世。 他们之中,很多都比他大不了几岁,多的是暗羽堂当年救回去的遗孤。 那个时候大齐还有战事,战火遍及之地,家破人亡之人数不胜数。 就像夏至,是二十四煞里最为年长的,他入暗羽堂的时候已有十三岁,原本出自宁州的一个书香门第,自小多才,在家乡小有名气。 南境的一场混战,他家被敌寇抢掠屠杀,是严斌顺路经过,救下了夏至。 原本只会读书习字的小公子,自此之后弃了诗书,誓要将自己打磨成一柄杀人的利剑。 夏至含恨在暗羽堂苦练五年,在知道当年残杀他家人的寨子战不过齐军缴械投降后,他一人一剑夜闯武柳营,将那些战俘全数斩杀。 都说杀手最无情,可自二十四煞组建后,他们二十四个同伴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早已情同手足。 夏至本是二十四人里排得上前三的人,因为年长,平日里对其他人也多有照顾,此番殒命殉职,再看谷雨和惊蛰的神情,墨冥辰也能猜到昨夜大概发生了什么? “将夏至和小满送回南山斋厚葬,余下的人立即回京。”墨冥辰叹了口气,沉声道,“本王知道你们想报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放心,待得来日对阵,本王自当给你们机会,手刃仇敌!” 他现下已有八成的把握,确定救走墨冥轩的是魔魇的人。 魔魇不是一个江湖门派,对大齐很多人来说,他们甚至只是一个传说。 里面的人就跟这个组织的名字一样,如魔如魇,遇之如涉地狱鬼渊。 魔魇的人在战乱之时,于大齐各处无恶不作,留下的劣行至今叫人谈之色变。 父皇平外安内后,魔魇也跟着消失了。 可墨冥辰知道,这些恶人并没有真正销声匿迹,他们这么多年了,得一人庇护,明目张胆地活在大齐的国土之上。 那个人如今救了墨冥轩,一场恶战便在所难免。 墨冥辰疾步匆匆地离开了摄政王府,策马一路便往京中驿馆去。 朝上近日大事连连,拓跋弘虽在鸿胪寺为官,可因是外族,鸿胪寺卿对他心生提防,许了他大半个月的假,还丢了一箱子卷宗给他,让他终日留在驿馆整理,不得外出。 拓跋弘趴在窗前苦读那些卷宗上那些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正无聊得想打瞌睡,抬眼看到外头的人影,他眸子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第724章 冲着我来的 第724章 冲着我来的 摄政王独身亲临驿馆,两人在屋里自午后谈到傍晚。 拓跋弘将墨冥辰送到门口便没有继续往外去,待得看着人出了院子,他将手里一封密函交给了侯在一旁的属下。 “砚台,你即刻起行,快马加鞭将这封信亲自送到大汗王手里。”拓跋弘敛了平日的疏懒之色,沉声嘱咐。 “主子,这大齐可是要出事了?”砚台接了信,小声问。 “咱们的大汗王一直想让铁浮屠踏过晋北长城来瞧瞧这大齐的好风光,这一次,他能不能如愿,可就全凭你能不能及时赶回去了。”拓跋弘抬眸看着漫天的晚霞,悠悠叹了口气。 他一心想要寻盟友自耶律寒邪手下夺回属于青阳部的东西,先前看上摄政王,是因为这人与耶律家有仇,不共戴天。 到大齐后,他也仔细研究过另外一个可以结盟的对象。 他一直觉得那逍遥王是个成不了事的,即便是封地在晋州,可晋州守境的精锐全数捏在摄政王手里,即便是有点什么黑恶势力在背后支持,可哪里比得过摄政王背后的南山斋,还添上一个烨火教。 可他也没想到,逍遥王这次,居然还真搭上了一个魔鬼。 如今大齐北境安危全系于他一身,系在这封密函上。 “你告诉大汗王,事关重大,是我冒死打探而来,当年大汗王已经被这些大齐的王爷摆了一道,如今可千万不能再栽这个跟头了。” 砚台听了拓跋弘的话,神色一沉,按肩朝他行了个礼,飞快地掠出去找马启程了。 他们的主子苦等了那么多年,眼看大业终要得成,此番若是那大汗王真南下踏过了晋北长城,大齐安危存亡对他们来说不要紧,可若是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主子又要再等多少年? ………… 白辰谨自攻破西郊大营后,这几日也没回朝上去协管什么六部,直接接手了西郊大营。 晚间刚从演武堂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打马回城,迎头就撞上了策马直往大营里来的墨冥辰。 “三哥今日这么闲,居然过来探望我?”白辰谨一把扯住了缰绳,笑看向自马上一跃而下的人。 眼下京中诸事已定,墨冥辰不是该去收拾他们那贼心不死的二哥了吗,怎么又跑他这儿来了? “墨冥轩被战颜烈救走了。”墨冥辰步子没停,一路急行往演武堂里去。 “什么?”白辰谨吓了一跳,满面惊诧地跟了上去。 两人站在演武堂墙上挂着的那张布防图前,白辰谨见墨冥辰盯着那西北角上看,急声问:“你确定?” “虽只是猜测,不过想来没几日便也能落实了。”墨冥辰看着那在地图上只有巴掌大的幽州,一双手在袖中蓦然收紧成拳,用力到指节发白。 “战颜烈若是要插手,墨冥轩还用等到今天?”白辰谨看着那布防图,也是满面愁容。 不应该啊,若是那位幽云将军跟墨冥轩有一腿,早六年前墨冥轩不就能一脚蹬了他们的皇长兄,坐上那把龙椅了? “战颜烈这次只怕不是为了帮墨冥轩,而是冲着我来的。” 那张绘着大齐十六州的布防图上,西北角的幽州被圈圈点点,州界上描了一道红线。 幽州在大齐最西北处,西接西域罕达漠,背靠夜北西岭山。 那两处地方都是人踪绝迹的险地,幽州也不算大,本该是大齐广袤疆土上一个不起眼的存在。 可那里有幽云将军战颜烈,这幽云将军的封号,还是他们的父皇当年赐给战家的。 在那之前,战家跟占地为王的匪寇没什么两样。 幽州不仅背靠天险,南边直上云霄的天仞山将幽州与云州隔开,东侧还有西岭山继续绵延而下,阻截了一切。 在他们父皇登基继位前,这个藏在群山天险里的小地方甚至都不在大齐的疆域图上。 大齐从前也曾挥兵北伐,想要将这个四不沾边的地方也收入制下,可几代帝王接连不休的征讨,也没能让齐军踏进殇阳关半步。 直到当年他们的父皇守住西境后,得宁平王献奇策,终攻破了殇阳关。 战家虽称降,幽州也划入大齐疆土,可除了在疆域图上为大齐多添了一笔外,那幽州实际上也和从前没什么两样,驻守的军队仍在战家麾下,幽州未设州府,不派朝廷命官前往治理,军权政权也全都握在战家手里。 大齐当初大胜后得的唯一好处,也只是那战颜烈的父亲战英带兵协战,助大齐平定了北境战乱而已。 战英为国捐躯,长子战颜烈受封幽云将军,自此常驻幽州不出。 他虽不出来,可这么多年来,在幽州坏事没少做,养马练兵自不在话下,殇阳关不欢迎朝廷的人踏足,却对大齐各处犯事逃窜的人敞开。 当年战家与齐帝有约,愿称臣归降,但是幽州境内的管制都要由战家说了算。 那些逃犯进了幽州,就在战家制下,朝廷的通缉令在那里就跟一张废纸似的,有些重犯甚至还自己拿了通缉令去战家报道,从此被战颜烈奉为座上宾。 宁平王那奇策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管用了,而且他们那皇叔祖一早就跑宛州休养生息,任谁去请都不搭理。 墨冥辰当年随云将军入伍,对于战家在幽州的种种恶行深恶痛绝,没少琢磨如何将里面的恶人给收拾了。 那一次他奉命缉拿一个军中要犯,苦寻数月无获后想起了幽州这块宝地,带了人去殇阳关外蹲守。 他们守了半月,终于等到要犯摸到幽州投诚。 那一战幽州有人来援,来人未报姓名,上来就说他们已跨入幽州地界,若不速速退出去,要将一应人等就地格杀。 墨冥辰他们抓人抓了几个月,眼瞧着那人就要被护着就进了殇阳关,一个个心下都异常气愤。 墨冥辰最为气怒,眼看抓人不成,设计将那阻拦他们的人给引出了殇阳关,将其围攻,斩杀在了殇阳关前。 本以为杀的只是殇阳关的守将,却不想那一次他们杀的,却是战颜烈的弟弟战颜康。 第725章 找摄政王报账 第725章 找摄政王报账 战颜烈闻讯,大怒之下要朝廷将杀他亲弟的人都交出来。 可那时候朝中众臣对战家所为不满多年,领队截杀的又是皇帝的亲儿子,怎么可能答应交人? 战颜康是死在晋州地界上的,晋州州府不仅没有治墨冥辰他们的罪,还说战颜康是阻拦齐军办差,按律该当死罪,参战将士都没有被罚,只是墨冥辰被调回了京城。 半个月后,战颜烈自书战颜康之罪,也算是认了晋州州府所言,此事便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自那之后,他身在京中时没少遇到刺客行刺,里头大概有半数都是战颜烈派来的。 六年前他急调晋北领兵,还曾遇到过自幽州过来的战颜烈。 战颜烈当时便跟他说,让他记得活着回来,他们还有笔旧账没算。 墨冥辰自认当初杀战颜康之事他问心无愧,别说战颜康当时阻拦他们办案了,战家深居幽州做下那等恶行,人人得而诛之。 他在夜北时不见战颜烈有所动静,回来后幽州也没什么反应,本还想着他们那笔旧账,晚点还真得好好算算。 却不想这头跟墨冥轩的账还没算完,战颜烈却突然动手了。 战颜烈救走墨冥轩,也不知是不是想像从前收容那些逃犯一般将他养在幽州。 可以墨冥轩的性子,此番从他手里脱困,墨冥轩绝对是坐不住的。 眼下一战在所难免,可幽州里面的都是些豁出一切的人,他这个摄政王却不得不顾及大齐的安定。 “你今夜便拿了兵符往州府调任领兵,自晋州往西北去,严守殇阳关外,五日之后,本王与柳折和沈廉会带鬼白入朝指证墨冥轩关宴之事派人行刺陛下之事,待得此事公之于众,你们便可领圣旨让幽州交人。”墨冥辰自布防图上收回目光,将一枚兵符交给了白辰谨。 白辰谨捏着那枚被揣热了的兵符,沉声问:“若真是战颜烈救走墨冥轩,他们只怕即刻就会有所行动,我们为何还要再等五日?”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等,岂不是失了先机? 墨冥轩既然逃了,他们不该马上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人是个乱臣贼子吗? “夜北此刻情势不明,我们必须等。”墨冥辰叹了口气,“晋州现在不能动,云州那边我怕还有变故,盛州只有五万驻军,在行刺一事昭告天下前,你万不可妄动,五日后京中若无动静,便是我已经另寻办法平息了此事,若是无法可想,五日后便是战起之时了。” 白辰谨点了点头:“三哥放心,那战颜烈麾下虽有七万精锐,可他们就一个殇阳关可出,有我严守,无人能自关中出来。” 殇阳关就那么大个地方,他们冲不进去,战颜烈的那七万精兵还能一股脑地冲出来不成? “记着我的话,万事小心,不可莽撞妄为。”墨冥辰见他这般,沉声嘱咐了一句。 如今万事未定,他们也只能先做准备,呈观望之势了。 大齐十六州,并非每个州都有重兵驻守,他这五日也只能先行调派可以动用的军队来盛州,宁州近日越家事起,那户部刘侍郎也真是会挑时候,早不报,晚不报,偏选了这个时候上报钱宁河堤一事。 五方城属南陵王管辖,南陵王此刻要负责处理此事,他还得在京中拿捏住躲在他别院里的一群越家人。 南境的守军他不准备动,以免让南泽的外族有可乘之机,晋北的守军如今还要对夜北严阵以待。 宛州也有重兵,可乱事不起,只怕也调不动。 虽说情况未明,墨冥辰却有预感,他与墨冥轩最后的较量,不会再幽州,而是在这泱泱皇城,天子脚下。 先前过来的时候,还能见京中长街上热闹繁华的夜市之景,只是不知这盛世繁华,还能维持多久? 当初他夸下海口,说万事尽在掌握,若是牢里头那位知道了如今的局势,该是要拍案大笑,骂他活该了。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雅园前的长街上便已热闹非凡。 秦月瑶提着包袱出来,看着长街上聚拢过来的十数两马车,颇有几分不确定地问一旁整装待发的君修远:“真要现在就动身?” 京城里头自慕雪歌远嫁后,就再没变动传来,他们这么早赶过去真的好吗? 君修远笑道:“此去京城路远,咱们要带的都是些跟那顾大人一样,颠记下就散架的读书人,现在不动身,等真有事变再赶路,黄花菜都凉了。” 他们可以马不停蹄连夜赶路,可那些文人大家们金贵着呢,这一去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还不能急行怕马车太颠簸,等真到京城,也该十日开外了吧? 而且一会儿要去接的还有一群膘肥体键的富商,以他们的体重,必定严重拖累赶路进程。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秦月瑶挑了挑眉,侧头看着一顺溜先给那些车夫交订金的青书,“你说我们就这么拉百十号人往京城去,回头那边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可怎么办?” 先前四下打点就花了不少钱,这一去车马费餐饮费又是不少,别说雅园最近赚的了,她带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还跟外公借了几百两。 “还能怎么办,若是无事,就找摄政王报账好了,谁让他把嘴缝了,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只叫我们干着急,乱想办法。”君修远撇了撇嘴,也有些肉疼。 墨冥辰先前也有来信,都是叙闲话报平安的家书。 白辰谨的信多半是问他们赚了多少钱,他能分到多少的。 虽说他们这般,想来也是怕信在途中落入他人之手,不敢言及要事。 可这样也太过分了,从一开始他们就只能在这里乱猜瞎忙,回头要是他们给猜错了,到处泄了墨冥辰的底,给他编了一堆奇怪的故事不说,这花出去的钱可得全让墨冥辰报账才行! “说得对,正好我知道他金库钥匙在哪,回头咱们去给他全部搬了,填补亏空。”秦月瑶笑着说道,眼看着那准备好要出发的车队,她心里其实还是希望此去他们是在瞎忙,京中还得万事安平才好。 第726章 人老多忘事 第726章 人老多忘事 彼时京城南门内的长街上,刚巧有个人自马车上下来。 谢清远刚下车,被京中清冷的晨风一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老爷,咱们现在去哪里落脚?”谢府的车夫放好了马凳,过来问自家揣着手的老爷。 他家老爷在京城旧友不少,也不知此番来京,是要去哪家借宿,还是去找客栈? 谢清远抬了抬眼皮:“老夫在京城稍留几日,你即刻回去与夫人报个平安,让她不比记挂。” “夫人出门前就嘱咐了小的要照顾好老爷,小的怎可现在就走?”车夫颇有几分为难。 他本不是谢府专职的车夫,他家老爷夫人平素不爱出门,他也顺带在府里伺候着。 “让你回你就回,怎么着,还想跟老夫在这儿瞧瞧京中的繁华热闹?”谢清远蹙眉,挥了挥手,“赶紧走,回头老夫回家给你放半个月的假,你爱到哪里逛就到哪里逛。” 这鬼地方只怕很快就要变得有来无回了,他被迫来此就罢了,余下的能跑一个算一个吧。 车夫见他态度坚决,不情不愿地作礼告辞,驾着车还一路回头,眼看着他家老爷背着个包袱,踏着京城早间空荡荡的街道闲步往里去了。 谢清远一路将长街走到头,看着眼前空旷之景,有些懊恼。 太久没来了,他都不认路了! 偏这会儿街上还不见什么行人,早知道就留了车夫多待一会儿了。 谢清远站在街口吹了几口凉风,终于见着了巡逻过来的几个将士。 “小兄弟,京兆衙门怎么走?”谢清远扬了一张小脸,亲切友好地上前询问。 “大爷要去报案?”为首的巡防营将士见他瘦骨嶙峋,缓声道,“顺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头再往右拐,走过两条街,再往左拐第二个街口往右拐走到头就能见着了。” 那将士见他满面愣怔的模样,怕他是记不清,又好心道:“大爷要是找不着,过去还能遇着巡逻的兄弟,你一路问过去便是了。” 谢清远终于从那两声“大爷”里缓过神来,作礼道了谢后,叹了口气,顺着巡防营将士指的路去了。 想当初他在京城时,还是名冠京华的谢公子,出门必遭围观,多少妙龄少女夹道相迎,一条街逛下来,能被丢一路的鲜花。 如今再来,他居然已经成别人口中的大爷了! 谢清远揣了满心的郁闷,七弯八拐终于找到了敞亮的京兆衙门。 衙门里近日扣押了要犯,守门的衙差一个个精神抖擞,见他往门口来,人还没到台阶就上去拦住询问。 “老夫不是来报案的,是来探监的。”谢清远又被叫了两声大爷,不住叹气。 “探监?”衙差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将前路堵死了,“柳大人有令,牢中一干人等一律不准探视,大爷还是请回吧。” 这段时间京兆衙门里的事都是柳尚书亲自过来打点的,柳大人交代了,除了他和摄政王,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去大牢里探视,便是有人手持圣旨过来,若是生面孔,他们也得先偷偷去请示一下柳大人才行。 “你将这个拿给百里无忧,他便知道来探监的人是谁了。”谢清远从怀里摸了个金灿灿的令牌出来,递给那衙差。 那还是当年敬武帝赐给他的金牌,在谢府密室里蒙尘多年,却不想今朝还能用上。 衙差见着这牌子,迟疑地盯着谢清远看了许久,这才唤了人守着谢清远,自己快步往大牢去了。 那衙差将金牌给了百里无忧后,本还要去找柳折,却被百里无忧阻止了,只让他带人进来。 “谢大人今次过来,是专程来看老夫笑话的?”百里无忧隔着铁栏杆,看着外头一身青衫的人,笑叹了一口气。 最近可真是奇事连连,没想到还能见着这久别多年的故人。 “百里兄的笑话,老夫从前还见得少了?”谢清远看着下个狱还住得比他都好的人,眼里倒是多了几分嘲笑之意,“当初百里兄说要许给老夫的似锦前程,就是这般模样?” “别提了,这京中如今被一帮孩子搞得乌烟瘴气,哪里还有什么前程似锦可言?”百里无忧走进了几步,看着外头的人,“谢大人这个时候过来,是来帮忙还是添乱的?” “老夫受人所托,此番来京,于大齐是帮忙,于百里兄嘛……”谢清远话到一般便不说了,只看着百里无忧笑得意味深长。 他当年与墨昭私交甚好,跟眼前这人便是亦敌亦友了。 百里无忧顿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谢清远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一把扑到了栏杆前,伸手要去抓谢清远的衣领:“你要做什么?!” 比起墨冥辰他们,这人才是个心眼最黑的! 他们当年的较量,他费心费力终略胜一筹,这人跑庆云镇那犄角旮旯躲了这么多年,现在居然又要回来跟他较量了?! 眼下他身在狱中,还背着桩案子,可算是叫外头这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别的不说,万一这人使坏让他出不去,他可要如何是好?!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把这人请来的,这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百里兄放心吧,咱们是多年的旧识了,谢某再狠心,也不会叫你在这简陋的大牢里不见天日,了却残生的。”谢清远连退几步,差点撞在了背后的栏杆上,他虽步法有些狼狈,可眼里却满是得意。 “反正百里兄最近也出不去,就在这里安养,等着看京中的热闹吧。”谢清远拱手朝百里无忧作了个礼,随即扭头就往外头去了。 “你给我回来!”走得远了,还能听到里头百里无忧的怒喊。 百里无忧喊了几声,不见谢清远回来,外头那些当差的衙役也没个机灵的帮他把人给架回来,眼见谢清远消失在视线里,百里无忧气得吹胡子瞪眼。 百里无忧气了片刻,刚想唤人把柳折找来,转头看到桌子上的东西,复而又笑了。 果然是人老多忘事,那傻子来跟他炫耀了一番,居然忘了把金牌要回去?! 第727章 交了位不错的朋友 第727章 交了位不错的朋友 砚台日夜兼程,揣着那封厚实的密函,一路跑死了三匹马,终于在第三日夜里出了晋北,踏入了绵延无际的朔方原。 他这一路都有摄政王批复的文书,畅通无阻,只是这事到了夜北营帐,还得另想一番说辞骗过去。 耶律寒邪近日在草原上练兵,不在王庭,而是带兵到了息墨谷地外扎营。 砚台又疾驰了一夜,终于在天色将明的时候赶到了夜北大汗王所在的营地。 他到的时候,耶律寒邪正带着大王子耶律明觉在大帐里和几个将军议事。 桌上铺呈开的不是夜北的地图,上头画的是大齐的疆土。 听来人通禀时,耶律寒邪还有些惊讶,片刻后才让人带了砚台进来,也没让身旁议事的将军们退下。 砚台一入营帐就噗通跪了下去,默了觉得这有点不妥。 在大齐跟着拓跋弘当差的日子长了,他这见了汗王都开始行齐礼了。 好在耶律寒邪也无心计较此事,一双鹰眼透过黄金面具,看向砚台:“听说你有急报,可是旭达尔出事了?” 虽说那旭达尔是个无用的人,连自己亲王之位都保不住,可那人嘴甜会卖乖,对他也是一片忠心。 今次他们密谋攻齐之事没有先知会旭达尔,莫不是那些齐人察觉异样,要拿他那无用的宠臣开刀了? 若是为着这个,他也只能跟自家宠臣说声对不起了。 比起夜北大业,他那无关紧要的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大汗王,大齐京城里有大乱了!”砚台一手抹了垂落到脸上的头发,跪行到了耶律寒邪面前,双手将拓跋弘的密函封上,“拓跋大人冒死探出大齐有变,特意命了属下一路急行回夜北与大汗王禀报,属下一路过来连闯数到关卡,就怕来得晚了,大汗王会中了那些齐人的奸计!” 他出关后特意在碎石遍布之处打了几个滚,摔了几摔,还咬牙给自己划了几剑,才狼狈地闯了耶律寒邪所在的大营。 “齐人的奸计?”耶律寒邪微微一怔,那跪地的人却不再言语,只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信。 耶律寒邪叹了口气,拆了那拓跋弘亲书的密函,里头三张信纸写得密密匝匝,都是北陆文字。 耶律寒邪一路看到最后,终是猛地一拍桌案:“旭达尔所言是真?” “拓跋大人所书句句属实,是他不惜以身犯险,自大齐摄政王那里偷偷探听到的。” 拓跋弘前些日子便有信回来,说他花言巧语哄得了那摄政王的信任,虽说摄政王不会当着他的面议论家国大事,可他有了法子暗中接近打探。 当时拓跋弘将如何骗取信任的事言说得详细,耶律寒邪也不疑有他,此刻看到这封密函,心里便也犯嘀咕了。 帐篷里几个大将见耶律寒邪这般,神色也变得凝重了几分,特木勒率先开口:“大汗王,拓跋弘此番来信到底所为何事?” “你自己看吧。”耶律寒邪扬手将那信纸丢到了特木勒面前,垂眸盯着那张大齐的疆域图看。 特木勒捡了桌上的信纸,看完也变了脸色:“依拓跋弘所探,晋北生变是那墨冥辰故意引我们上钩?” 虽说两国结盟,可大齐对他们依旧是严防死守,如今里头的消息来源不多,拓跋弘算得上是最接近大齐权力中心的人了。 他们先前屯兵练武的确之事为来日之战,可前些时候听说了云惊天自晋北被调走的消息,那个时候他们便觉机会来了,四日前他们收到了墨冥轩的信,要请他们相助。 墨冥轩与夜北暗中往来多年,当初他们绊住云惊天,擒了墨冥辰,这位大齐的二皇子可是功不可没的。 可这人毫无信用可言,当初说是要许给他们的晋州,到现在都还没兑现。 所以这几日他们随带兵南移,到了息墨谷地,却也没有轻举妄动,打算观望一下大齐形势。 云惊天被调走对他们来说是个天大的机会,这云将军驻守北境多年,从未有过调动,他这一动,足以说明大齐内部有事发生。 若是墨冥轩所言不假,大齐马上就要内乱,到时候大齐的皇帝和摄政王自顾不暇,他们正好可以一举攻破晋北防线。 可拓跋弘信上说,云惊天调离,北境防线有变,都是墨冥辰有意为之,就因为先前听到夜北屯兵,他对夜北怀有私恨,打算借此机会请君入瓮,再掀战事,一举踏平夜北王庭。 墨冥辰虽调走了云惊天,却已暗中派了那白辰谨带兵北上,就等他们行动了。 特木勒对那个敬武帝的义子白辰谨不熟悉,往日在京城见着的时候,瞧着也不过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可他知道白辰谨的父亲白泽,白泽当年也是齐军大将中的佼佼者,白泽不仅战场上勇武,白家兵法更是诡谲多变,夜北当年还在白泽手下栽过跟头。 他们此番虽然已在练兵,可夜北还未能从去岁灾荒里万全缓过来,当初结盟之后,大齐许给夜北的物资到现在也还没送过来,他们眼下急缺粮草。 乘乱起势胜券在握,可若是踏入陷阱,接下来便是一场硬仗,此战他们必定要吃亏。 “大汗王,此事要如何论处?”特木勒抬头,沉声问道。 “情势未明,也只能按兵不动了。”耶律寒邪叹了口气。 大帐里一时沉寂,众人默了须臾,耶律明觉眼见帐外有人过来,疾步匆匆地出去,在进来时脸上有了喜色。 “父汗,与其被动静候,儿子以为,我们倒可以主动出击。”耶律明觉见他们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笑着开口,“不管晋北是不是有陷阱等着我们,那大齐近日必是要生变故的,儿子的人今日探到那位逍遥王先前被墨冥辰一路逼入绝境,逃往幽州,父汗也知道幽州战家一直是大齐朝廷的一块心腹大患,攻齐之事有待商榷,可助齐之事对我们来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耶律明觉伸手敲了敲地图西北角:“我们与大齐已经结盟,此番若是自西岭山出兵攻入幽州,解了大齐心头之患,一来可以彰显我们结盟之诚,换去大齐信任,二来,若是借此争的西岭山南麓那片矿藏,不出半年,便可解了粮草之困,还愁无攻齐之机?” 西岭山人迹罕至,连绵群山上有千难万险,那是对草原上普通的牧民和大齐那些一点都不了解西岭山的人来说的。 他们本也是盯着幽州那块宝地,别的不说,西岭山南麓矿产丰富,战家便是靠那些矿藏养活了一州的人。 从前他们想躲,可山下有战家不说,大齐还非说那地方是大齐的领地,他们大军一动,云惊天就带人来纠缠了。 如今两国结盟,他们若是要帮大齐,齐军必然不会拦着。 贸然乘乱攻打并非上策,这条路才是上上之选。 “你这消息可属实?”耶律寒邪霍然抬眸。 耶律明觉扬眉笑了:“儿子不是说过先前在那京城里交了位不错的朋友吗?那人可是墨冥辰身边的红人,他递来的消息,可比那旭达尔的牢靠多了。” 第728章 勤王剿乱 第728章 勤王剿乱 清冷的天光被树顶上还未开始飘落的层层黄叶挡了个严实,晨间的空气里还荡着露水的潮气。 墨冥轩站在树下,看着几步外与他刚刚一样,鱼贯从地道里钻出来的将士,拢起的眉心就没舒展开过。 “往东去十五里就是京城了,逍遥王不日便可归家,这面上怎不见半点喜悦?”一个身材魁梧,腰佩重剑的男人从密林里走了过来,迎面看到墨冥轩的神情,笑着问道。 他肤色黝黑,五官粗犷不似齐人,那一笑,配着他脸上那道自额头到眼尾的刀疤,更显狰狞。 “幽云将军举兵勤王,救大齐百姓于水火,乃大义之举,待得本王擒获了那祸乱朝纲的墨冥辰,再替天下重谢将军。”墨冥轩马上敛了满面的不悦,笑着朝战颜烈作了个礼。 战颜烈侧头看着自地道里往林间集合的部下,挑眉冷笑:“逍遥王心里记挂黎民苍生,本将军此来,却只想要那弑弟仇人的性命。” 墨冥辰当初不仅是杀了战颜康,还让那些朝廷的狗贼将罪责全数推到了战颜康身上。 这般奇耻大辱,隔了这么多年,战颜烈已不在满足于只取墨冥辰一人的性命了。 此番得君家报信,他终觅得良机,这一次,他不仅要将墨冥辰大卸八块,还要他身败名裂,死后还受万人唾弃。 “巡防营有守将五千,西郊大营自威远候一事后,还余四千五百人,再加上皇城进军,如今墨冥辰手上还有万余军队,我们这七千人真能围住京城?”墨冥轩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像那些整队的将士。 他自被战颜烈的人从嘉南城救走后,便与之筹谋此事。 百里无忧被罢相之事正好给了他们名正言顺的借口,四朝众臣一朝被罢免,摄政王欲独揽大权挟持天子之心昭然若揭。 他身为大齐逍遥王,先帝在位时便尽心辅佐,制下晋州一派安平,如今陛下有难,他们举兵勤王,不为帝位,而是为了拿下那个在陛下身边指手画脚的逆贼。 这件事情,若是放在晋州去做,才是轻而易举。 毕竟晋州南接盛州,一路挥兵南下之际,还能再寻更多勤王之师。 可晋州的军权现在被云惊天把持,他手下的军队都被云惊天压着,动弹不得。 那日逃脱后他就递信去了夜北,本是想让夜北趁机助他一臂之力,挥兵南下,北境一告急,便可接了他在晋州受制于人的局势,殇阳关外又有白辰谨的守军。 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听了战颜烈的建议,带兵暗潜出幽州,到京城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几日不是钻地道就是走山路,墨冥轩觉得自己真是狠涨了不少见识。 听战颜烈说,他们当初从天仞山下挖通地道就用了两年的时候,出了幽州后,又一路不停地挖,每一个地道的出入口都隐在深山中,兜兜绕绕,跋山涉水数日,他们这七千余人才终于到了夕岳山中。 墨冥轩虽然没有领过兵,可也见过不少动乱。 要他说的话,他们这真是史上最寒碜的勤王之师了,这几日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一个不小心,怕是要死在那险象环生的山林之中了。 “本将军手下这七千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跟京中那些玩过家家的守军可不一样。”战颜烈挑眉笑了,看着那些自半夜到今晨终于集结好的部下,满眼骄傲。 这些人里,多的是大齐朝廷连翻追捕不得的穷凶极恶之徒。 这些人只要去往幽州投奔,若是可用之才,战颜烈都回将人留下,许他们衣食住所,给他们改名换姓,对大齐只说已将要犯就地正法,按律处决。 “何况这只是先头部队,待得京城出事,那守在殇阳关外的白辰谨必然要带兵回援,到时候殇阳关中的数万大军倾巢而出,保管让那位郡王和他麾下数万人再无机会回京,”战颜烈一手按着腰间的重剑,转头看向远处,“而且,就算晋州局势难定,我们身后却还有援军。” 他们此来,是为出其不意,掀起这场混乱的序幕,真正的大戏,还要等京城被围困,各州守将帯兵来盛州后才开始上演。 战颜烈在属下牵了两匹马过来后,先行翻身上马,看向一旁的墨冥轩:“万事皆备,只待王爷一声令下,吾等便誓死追随,助王爷勤王剿乱,还天下安定!” 整装待发的大队人马也不再似前几日那般遮遮掩掩,于马上齐呼:“誓死追随王爷,勤王剿乱,还天下安定!” 墨冥轩精神一震,先前满心满眼的疲惫一扫而空,翻身上马,迎着远处耀眼的晨光,策马帅众直奔京城而去! 彼时朝中众臣正听了刑部尚书柳折禀报当日陛下在关宴遇刺乃是逍遥王指使之事,朝上议论纷纷之际,殿前大将军匆匆来报,说逍遥王与幽云将军率数千铁骑围了京城,声称要为陛下清君侧,杀逆臣。 言罢还将那份自城外射进来的呈罪书奉到了御前,那上头字字皆逍遥王亲笔,尽数摄政王十大罪状。 一众文臣骤然听得京城被围困,皆神色大变,一时静默不敢言,纷纷抬头看向上头的小皇帝和摄政王。 “墨冥轩在关宴是命人行刺陛下,如今又带兵围城,此等乱臣贼子罪不容诛,还请陛下即刻下旨,命人擒此逆贼,以正朝纲!”顾文彬一马当先,自群臣之中而出,撩袍下跪,沉声恳请。 他这一开口,官员们才纷纷回过神来,陆续跪地承请。 柳折皱眉看着那龙椅上慌了神的小皇帝,迟疑了须臾,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一动,那些依附百里家的臣子便也跪了。 一时间大殿之上,还站着的人屈指可数。 “朕……”墨文璟眼下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看着殿下群臣,张了张口,又不知要说什么,下意识地侧头去看身后的墨冥辰。 可他三皇叔没有像从前那样替他开口,只是垂眸看着御案上的呈罪书,琢磨着京城外面的那群人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朕身感不适,想……”墨文璟见他不说话,更是六神无主,小声开口。 “陛下。”墨冥辰回过神来,见这孩子又要寻借口溜人,轻唤了一句,他一出声,墨文璟跟得了救星似的,马上把后面那句话给咽了下去。 旁的事便罢了,眼下之事,必须得在这朝堂之上论出个结果来。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下头那个从头到尾一直站着的兵部侍郎却突然开口:“陛下已说自己身感不适,摄政王这般,是想胁迫陛下做点什么吗?” 第729章 殿上行凶 第729章 殿上行凶 “沈大人此言,是在暗指那乱臣罪子尽书所言确有其事了?”墨冥辰抬头,冷眼看向兵部侍郎沈开霁。 此人是沈妍清的二哥,大齐的国舅爷。 今次朝上没有即刻呈请陛下定罪墨冥轩的,以他为首,余下也皆是沈家的人。 墨冥轩那张呈罪书上,第一条说摄政王为独揽大权,设计陷害百里丞相等朝中栋梁,第二条便是欺陛下年幼,将其拿捏于掌中。 “下官只是觉得,逢此动乱之际,摄政王还是……”沈开霁话还没有说完,忽觉心口一痛,喉间呕出大口鲜血,已是再无法言语,诧异地垂头看了一眼那瞬间自背后贯穿心口的长剑,随即委顿在地。 骤见此变,满朝文武皆惊,墨文璟吓得惊呼了一声,往后缩了缩身子。 “逢此动乱之际,最该君臣一心以对外敌,沈大人在殿上公然诬陷,意图离间陛下与摄政王,其心可诛,还请陛下明鉴!”秦福生松了手里的剑,看都不看那倒在跟前断了气的沈开霁,俯身跪了下去。 文武官员入殿皆不得佩剑携武器,这长剑是他从刚刚跪在身旁的殿前大将军腰间抽出来的。 秦福生为官半年有余,平日里在群臣同僚面前都是个温温吞吞的性子,今日之举,着实出人意料。 现下殿上染血,秦福生这般殿上行凶,本是大罪。 可身为刑部尚书的柳折跪在地上,侧头看了一眼那伏跪在地的人,没有开口。 “摄政王自先帝在时,不惜以身犯险,领兵平乱,后又舍身长留夜北换北境安宁,还朝后尽心竭力辅佐陛下,事事以陛下和江山社稷为先,王爷对陛下,对大齐的忠心日月可鉴,还请陛下不要妄信那些奸邪之人所言。”顾文彬沉声道,心里也有些急了。 他们这位皇帝陛下,最近不论是对朝事还是对学业都越发勤勉,一心一意想做一个盛世明君。 可墨文璟终究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如今乱军围城,涉事的又是他的两个亲叔叔,现下想必已是慌了神,但是他这一慌,便更容易叫里里外外的人钻空子了。 那百里无忧明明是自己跑去衙门报案,自己非要辞官的。 他不知百里无忧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可就怕这个时候,柳折一党人也跟着将此事算到墨冥辰头上去。 “三皇叔为大齐殚精竭虑,待父皇和朕一片忠心赤诚,朕都是知道的。”墨文璟好不容易从那死尸和满地鲜血上收回了眼,他扬手将御案上的那道呈罪书拂了下去,“二……墨冥轩行刺圣驾在先,如今又领叛军围城,罪大当诛,传朕旨意,命京中将士严守城池,不容叛贼踏入半步,谁若能斩杀敌首,朕记他护国大功!” 逍遥王妃端木媛和世子墨文礼早几日前就被太后留在了宫中,如今墨文璟下旨将逍遥王府和端木家一干人等全数收押,又让兵部和巡防营领命负责守城擒敌之事。 城外西郊大营今晨遭遇突袭,眼下情况不明,京城里除了近万百姓外,守军只有七千余,外面的都是猛将,守城已是不易,并不敢贸然进攻。 墨文璟虽然在众臣合议下将这突发之事处理妥当,可到最后也没有让墨冥辰领护卫京城安全之职,只让他协理部署。 言下之意就是这是守是攻,现在还得他这个皇帝说了算。 待得散朝,墨文璟叫住了要走的墨冥辰,与他一起往上书房去。 “三皇叔,朕今日只是被吓到了,并非不信皇叔待朕之心。”墨文璟仰头看着身边的人,有些忐忑地说道。 他是真被吓坏了,从前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只是他那一迟疑,朝上的局面便瞬息万变。 现下身边这人扣了一张面具,看不到脸色,摸不清喜怒,叫他心中不安。 “陛下为天下之主,自有圣明决断,微臣不过是奉旨辅佐陛下,陛下无需得与微臣解释什么。”墨冥辰只看着前面一路跪地作礼的宫人婢子,淡声道。 “不是的,父皇临去前与朕说过,三皇叔是朕日后能信任托付的人,”墨文璟咬了咬牙,一把拉住了墨冥辰的衣摆,等得他低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姑姑也说过,三皇叔是在朝堂上唯一一个真心待朕的人,朕若是不信三皇叔,这天下便也无人可信了,还有顾修撰和越祖母也……” “这些都是旁人和陛下说的,陛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墨冥辰看着那双染了仓惶之色的眸子,唇角微扬,笑问到。 他一直都知道,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便是听身边人说得再多,心里头还是揣着自己的想法,从前藏着不说出来,最近关心起朝政后,那些想法也在言语间偶有显露。 “我自然也是相信皇叔的,只是……”墨文璟抿了抿唇,似是鼓足了勇气,才又开口,“三皇叔,二皇叔此来,是想要朕的皇位吗?” “墨冥轩的异心,早在你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有显露。” “那……”墨文璟垂下了头,声音越发小了,“那三皇叔你……” 墨冥辰愣怔了一下,猛地将衣袖自墨文璟手里抽了出来:“微臣此次回来,不过是受了先帝所托,辅佐陛下直至帝位稳固罢了,陛下若是信不过微臣,待得事了,微臣便上奏辞官归隐,不留在朝中给陛下添乱了。” 墨冥辰说罢,拂袖大步离去。 他知墨文璟对他也是有戒心的,这本也是好事,作为天子,若真对那个臣下半点戒心也无,便真要受人拿捏了。 可他没想到墨文璟会这般问他,他若真想要帝位,哪还会让他坐在龙椅上这么久? 从前便罢了,刚还朝的时候他们这叔侄的关系其实也不好,可这几个月来,他不管在朝上还是平日,对墨文璟的关心可比对自家儿子都多。 结果这人到头来给他来这么一出,外头那些乱臣贼子还没要了他的命,他现在就要被这侄子给气死了! “三皇叔!”墨文璟没想到他扭头就走,小跑着追了几步,却是追不上,只好站在原地撇了撇嘴,低头看着另一只手里捏得都染了汗的兵符。 他本是想问三皇叔是不是也觉得二皇叔该杀,可这话才刚开头,居然叫三皇叔给误会了?! 闹成现在这般,他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第730章 生你何用?要你何用? 第730章 生你何用?要你何用? 墨文璟垂头丧气地拿着兵符往上书房去,正想着要如何处理此事,那边余德匆匆来报,说寿康宫出事了。 待得他赶过去时,正见着他家母后被几个宫女拦着架着,不让她从正殿里出来。 众人一见他过来,纷纷下跪行礼。 “璟儿!”沈妍清合身扑跪到了墨文璟身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他们说你舅舅在殿上被杀,可是真的?!” 沈妍清是早朝后才接到消息的,她本是急赶着想往乾元殿去,却被这寿康宫里的宫婢内侍们拦了下来,说是陛下有旨,京中生乱,让她在寿康宫静养,不要出去。 墨文璟又想起了先前殿上那血淋淋的一幕,他身子一抖,默了许久才看向沈妍清:“舅舅出言离间,心怀不轨,按罪当杀。” 他故意隐去了沈开霁出言离间的是他和摄政王,那几句话字里行间又像是在帮着外头那位逍遥王的事情省去了。 后宫不得干政,那是齐律,也是祖训。 “按罪当杀?”沈妍清神色一顿,看着跟前垂眸看着她的儿子,松开了手,流泪哑声道,“那可是你的亲舅舅,这些年他待你有多好你难道不清楚?如今你对他,就只有一句按罪当杀?!” “母后从前就教过我,国事重于家事,舅舅帮着外头那围城威胁我们的叛贼说话,他便是那叛贼的同伙,如何不当杀?”墨文璟往后退了两步,沉声道,“如今外面那个带兵围城的,还是父皇的亲弟弟,我的亲皇叔,他做这等忤逆之举,即便是皇室血亲,那也是该死的。” 沈妍清终于发现了墨文璟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她神色一凛,蹙眉道:“你舅舅本也是怕你被墨冥辰胁迫,才大胆直言,他那都是为了你好,你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奸人杀害便罢了,现在还要给他定罪,让他死后还要背负那样的罪责?!” 墨文璟咬了咬牙,硬是把眼角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压着嗓子问:“母后一直说舅舅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可你们偷藏了高阳公主,差点让西凉国与大齐交恶,就是为了我好?还要逼得百里丞相辞官的事情……” 这阵子朝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让他猝不及防。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混乱,让他无意中发现了很多秘密。 就比如那高阳公主一事,慕雪歌丢了,那威远候占了西郊大营公然抗旨,朝上急成一片,百里丞相和三皇叔费心竭力寻人,那几日他也是寝食难安。 他本也没有怀疑过母后,直到百里丞相辞官,三皇叔拿着那道请辞的折子来寿康宫,听到了母后说的那些话,第二日沈将军还从京郊把慕雪歌给找了回来。 那时候他才恍然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母后做的。 更何况那日他将在京兆衙门看到许柔嘉所收信笺的事情告诉了母后,母后去了太和殿指着父皇骂了一夜,他在外面听了一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全听到了。 “你……”沈妍清怔怔地看着墨文璟,忽地跌坐在地,仰头大笑,一头乱发披散,状若疯妇,“好!好!好!真是好得很!” “哀家生你养你那么多年,费尽心机保你太子之位,将你推上那把龙椅,到头来,你却要帮着那些外人来指责哀家?!”沈妍清垂头看着墨文璟,看着那双肖似先帝的眉眼,心中徒生厌恶,“你真不愧是墨冥瑞的好儿子,早知你与你父皇一般冷血无情,哀家当初生你何用?要你何用?!” 她是墨冥瑞十里红妆,亲自迎进宫的皇后,大齐的女主人。 她本以为,一朝荣登为后,沈氏自可青云直上,而她也将能与墨冥瑞携手并肩,于最高处共赏那属于他们的大好河山。 入宫那几年,后宫诸事墨冥瑞都交由她自己裁决,宫中虽有其他妃嫔,可她这个皇后还是最得圣宠的那一个,墨冥瑞待她温柔体贴,二人相敬如宾。 却不想,到最后她与那后宫其他人一样,不过是墨冥瑞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一直以为,墨冥瑞那些年对许柔嘉的照顾,不过是因对墨冥辰心怀愧疚。 他以为墨冥瑞对许柔嘉,除却少时的友谊外,也不过是将她当弟妹一般照拂着。 毕竟墨冥辰身陷夜北之前,才求娶了许柔嘉,两人也自少时起就是京中盛传的一对璧人。 直到听墨文璟提起那封信,她才恍然明白,自己一错多年。 那一瞬她甚至觉得墨冥瑞真是死有余辜,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还真是件叫她畅快的事情! 只是她没有想到,墨冥瑞这般也就罢了,如今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今日居然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过往所作所为,便是有再多私心,却也都是顾着墨文璟,顾着他的皇位的。 许柔嘉之事她是怀了私恨,却也不忘了拉权大势大的百里家下水。 单一个百里无忧或是墨冥辰就已经叫她头疼了,这两人先前还互相牵制,此番却为着墨冥轩之事颇有要联手合作的意思。 若是他们联手,日后这朝上诸事不就全然尽握二人之手,墨文璟这个皇帝便真形同虚设了。 她的这些苦心,都不曾与墨文璟说过,毕竟那二人惯会花言巧语,尤其是墨冥辰,得了丹阳公主相助,早将她这儿子哄得团团转。 可如今,墨文璟竟是来责问她的居心何在?! 要夺他权势,抢他江山的,从来都是那些墨家的人,他却要为着那些人,跟她这个亲娘翻脸! “朕是父皇的儿子,也是母后的儿子,母后放心,不管朝上有何乱事,朕都会护母后周全,母后这些日子就先在这寿康宫里好生休养,外头的事情,一切有朕在。”墨文璟说完,转身离开了寿康宫。 他一路走得急,到最后直接撒开了腿,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寝殿。 墨文璟急声喝退了殿中伺候的宫人,待得众人退去,他才猛地扔了手里的兵符,扑到锦绣团堆的龙榻上,缩着身子,咬着被子低声痛哭。 第731章 自行出狱 第731章 自行出狱 墨冥辰一路从上书房往外走,到了外城却也没有立即继续回府,拐了个弯往六部衙门去了。 本是想去兵部问问京中情况,可等得停了步子,自己却已站在了刑部衙门前。 门口的刑部官员见了他,忙往里迎。 厅堂里柳折正在与秦福生说话,两人顿了话头,起身作礼。 “秦大人今日之举,实在莽撞。”墨冥辰颔首让他们起身,自己坐在了首位上。 “下官见那沈开霁自听闻行刺之事起就半分不显惊色,待得顾大人进言请陛下定罪,也只有沈家一党毫无动作,下官怕此等人与那逍遥王是沆瀣一气,有意在内搅乱朝纲,才不得不做此举。”秦福生面不改色,缓声陈述。 此番言语,他刚刚已和柳折说了一遍。 “秦大人为江山社稷着想,却也害得自己要身陷牢狱一阵子了。”墨冥辰淡声道,说起“为江山社稷着想”这几个字,总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就算秦福生是大义之举,可殿上杀人也惊了圣驾,当堂没有被问罪,这下来免不了要在刑部走一遭。 秦福生笑了:“下官心怀正念,问心无愧,不怕刑部严查。” 他下朝后到刑部来,本也是为此事,他主动来找柳折,也好不叫柳折为难,毕竟先前百里丞相嘱咐了柳大人他们,让众人照拂他些。 如今柳大人一派人护住了秦府,他不过是在这刑部大牢里待上几日,也没什么的。 “此事下官自会秉公处理,不会让秦大人受委屈,”柳折转头看着平日自刑部衙门过都不会进来的墨冥辰,小心地问,“王爷此刻不在上书房议事,怎也不去兵部瞧瞧,到刑部可是有什么吩咐?” 墨冥辰抿了抿唇,还真没想到自己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他跟柳折又不熟,也不担心秦福生,只是刚到兵部衙门看着那些忙进忙出的人,这心里总觉憋了一口气,不乐意进去罢了。 柳折见他这般,眉目舒展开来:“王爷若是在朝无事,还是早些回摄政王府吧,眼下府中只怕也有许多事情等着王爷处理。” 早在朝上陛下将防守之事交给兵部和巡防营的时候,他就看出这摄政王不高兴了。 如今威远候身陷牢狱,京中身居要位,可带兵打仗的将帅之选只摄政王一人。 敌军都围城了,陛下还不让摄政王负责布防守城之事,放在余下官员眼里,都觉陛下这是见了墨冥轩的呈罪书,跟摄政王生了嫌隙了。 再瞧摄政王如今这般,便也知道下朝后陛下将摄政王单独叫走,也不是为着什么好事。 他们虽然也看摄政王不顺眼,可事有轻重缓急,如今他们这全城人的性命都指望着摄政王了,这可玩笑不得。 若是百里丞相还在朝中,哪里会有这般局面。 这么一想,柳折看着气闷的摄政王,倒有几分幸灾乐祸了。 “柳大人这几日带着京兆衙门好生看顾着京中百姓,莫要再生出什么乱来。”墨冥辰说罢,还是不想走。 王府里这会儿必是有事的,不过惊蛰他们在府上,还有姜琳陪着母妃。 他家母妃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事情还不至于自乱阵脚。 至于京中百姓的反应…… 反正他只是协理兵部和巡防营打点布防之事,余下的他现在没那份好心情去操心。 “柳大人!”外面一位刚从外头打探了消息回来的刑部官员满面喜色地往里跑,快到门口才见着里头还坐着摄政王,忙收了一脸笑意,恭敬作礼。 “李大人这般急色匆匆,可是外头出什么事了?”柳折见他这般,正色问道,点头示意他无需在摄政王面前隐瞒什么。 “下官刚从京兆衙门那边得了消息,百里……百里大人出狱了!” 墨冥辰神色一顿,挑眉问:“他怎么出来的?” 许柔嘉的案子才开了个头,此番京中生变,此事也要搁置了,百里无忧是怎么跑出来的? 那李大人恭声回禀,尾音忍不住想上翘:“百里大人将太上先皇御赐的金牌压在了京兆衙门,说他近日身子不适,想回府休养几日。” 百里丞相虽决议辞官了,可他们都觉得丞相在那京兆衙门的大牢里太受苦,前些日子一个个都想把他救出来却是无法可行,不想今日百里丞相拿了太上先皇御赐的免罪金牌出来,只说将金牌压在京兆衙门,他要回府小住几日,待得案子开审再回去。 “他这是从哪里弄了个金牌出来?”墨冥辰听得此言,倒有些疑惑了。 他们父皇御赐的金牌,放眼大齐也就数得出来两个,那二人早已隐退多年,百里无忧这是从谁手里得了这么个东西? 墨冥辰转念一想,也不在刑部多留了,起身要往皇城外去。 柳折也坐不住了,急赶着要去丞相府迎接自行出狱的百里无忧。 两人这一道顺路刚到宫门口,就见长公主府的澜翠满面含泪急跪到了墨冥辰跟前:“王爷,您快想办法救救长公主殿下吧!她昨日留在华清阁未回京中,眼下也不知在外处境如何了!” 丹阳公主昨日受了梁夫人之邀留在了华清阁那边,她一早听说叛军是从夕岳山那边过来的,西郊大营都被攻破了,也不知长公主殿下和梁夫人身在华清阁,有没有遇到那些叛军,现下是否安全?! 墨冥辰闻言,神色一沉,他早嘱咐了丹阳公主近日不要乱跑,要跑就跑远点,却不想今日出事,她还刚好就在京城外。 他唤了澜翠,匆匆往摄政王府去,才刚走到紫宸街,就见长街上聚了一群人,瞧模样都是京中百姓,眼下百十号人全围在摄政王府门口,嚷嚷闹闹,叫着要见摄政王。 “王爷,那些人称说是来为百里丞相鸣不平的,还有的是为着外头的勤王围城之举。”澜翠抹了脸上的泪,小声劝道,“奴婢先前悄悄到王府找过老夫人,老夫人让王爷避开这些人,先回府再做定夺。” 澜翠早在京城被围的时候就离了长公主府,王爷还在朝上议事,她便也只能先来找越老夫人,老夫人本是让她等王爷回来,可等了许久也未见王爷回府,天大亮之后,摄政王府门口的人还越聚越多,她这才听了老夫人的话,偷偷从后门绕出来,到皇城外等王爷的。 第732章 一句比他千百句更管用 第732章 一句比他千百句更管用 摄政王府门口一早就开始有人陆续聚拢过来,到午后在此之人已经把王府大门前围了个严实,打头的几个人扬声要请摄政王出来,将今近发生的事情解释清楚。 言辞间,为百里无忧喊冤的呼声最高。 “百里丞相身为朝中元老,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摄政王就此将百里丞相罢官免职,关如大牢,这般对待四朝老臣,不怕天下人寒心吗?” “百里丞相为官数十载,一心为民,劳苦功高,摄政王借机游说陛下罢官免相,难道不是为了独揽大权?!” “自摄政王回京后,对逍遥王多方为难,此番更是命亲信于晋州夺兵权,这不是逼得逍遥王不得不举兵吗?!” …… 话到后来,人群里竟还有人直言逍遥王围城勤王乃是义举,要摄政王认罪就擒的。 “兄台此言就有些可笑了,你们知道外面围着京城的是什么人吗?”人群后忽有一人扬声笑问,那青衫白袍的男子拂开挡在跟前的百姓径直走到了那叫嚷着要摄政王认罪的人面前,“你们去城墙上好好瞧瞧,与逍遥王一起围城的,可是幽州的战颜烈!” 那鬓间斑白的男子一言一语掷地有声,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十数个虽已辞官,在朝时却颇有名望的老者,松阳书院的师衡便在其中。 “战颜烈这些年在幽州收留了多少朝廷要犯,你们若是不清楚,大可去京兆衙门问问,通缉名册上前十名如今可都在外头披甲执锐要进城来。”师衡拢了袖子,环视了一眼再次朝他们围拢过来的百姓,“若是陛下身边真有奸佞要清,此等义举,逍遥王在外必是一呼百应,又如何会伙同那等乱臣贼子突然围城?” 师衡都快被气死了,他当年在翰林院时,被敬武帝选为帝师,都是他教出来的学生,一个在外头跟那些贼匪搅在一起,一个为保大齐安宁殚精竭虑,却要在这里受人指摘。 “你们若真觉得逍遥王此行是为义举,现下大可到城门口去,老夫亲自为你们开城送行,看你们敢不敢往那些乱臣贼子的窝里钻?” 原本担心京中安危,过来凑热闹的百姓们一听战颜烈的名字,都变了脸色。 这会儿见师衡要叫他们出城,一个个下意识地往后直缩。 先前在门口喊话的几个人愣了一愣,随即马上改了口,开始哭诉百里丞相遭奸人陷害之事了。 “老夫还没死,京城也未破,你们这是上赶着给谁号丧呢?!”人群后又响起了一声怒喝。 刚从大牢里出来,披了件外跑打算步行回府百里无忧瞧着眼前之事,颇为头疼。 他倒是没有如谢清远他们那般往人堆里凑,只是跟送他回府的京兆府尹一起站在外面。 “刚刚是谁说摄政王陷害老夫的?”百里无忧挑了挑眉,抱臂看着面前的一众人。 他这一问,默然不语的众人又退了两步,还有人顺手将刚刚喊话的人往前推了一把。 “老夫当日上京兆衙门击鼓鸣冤,状告许柔嘉那毒妇谋害亲夫,那日陛下坐堂亲审,老夫自愧治家不严,主动请辞以证清白,跟摄政王有什么关系?”百里无忧打量了那几个穿得毫不起眼的人几眼,“此案你们便是没有在场围观,事后朝中也已详述案情,发榜昭告,你们是不识字,还是眼睛出了问题?” 凭什么他这等大义灭亲,主动请辞的壮举,最后还要落到墨冥辰身上去? 这是在说那摄政王手眼通天,能轻易把他这个丞相拉下来?! “这……”带头闹事的几人见着百里无忧,都生了怯意,其中一个迟疑了几秒,壮着胆子道,“即便此事与摄政王无关,可那……” “你是想说威远候满门忠烈,却被摄政王设计陷害,沦为阶下囚?”百里无忧挑眉,直截了当截住了他的话,“当初高阳公主失踪,陛下不过是想请威远候入宫询问,威远候便抗旨不遵,死守西郊大营,陛下与摄政王敬慕家那些为国殒命的忠烈先辈,容忍慕绥在西郊大营多日不出,那晚攻破大营的命令也是老夫还在相位时下的,慕绥是老夫让人擒的,你们若是觉得那是陷害忠良之举,那也是老夫陷害的。” “摄政王得先帝遗诏托付,辅佐陛下治理朝政,这一年里,你们可见他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以权谋私做尽恶事?你们可见他下的哪一道律令是侵害了百姓利益的?去年年后颁布的新律,你们这些活在皇城脚下的百姓受益最多,你们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今日你们到此闹事,对不对得起万事以你们为先的摄政王?”百里无忧瞥了一眼守在王府前的护卫,“他若真是穷凶极恶的大奸之人,还容得你们在此胡言这么久?” 要他说这摄政王府里的人也太好脾气了,换作往日相府前闹成这样,都不用他吩咐,这群人早就被收拾了。 围堵闹事的百姓们被问得无话可说,刚想散去,却见京兆衙门的衙差们已经堵了他们的去路。 “老夫瞧着,这些人不像是普通百姓,尤其是有几个言辞犀利的,句句直指摄政王,还帮着外头那群叛军说话,府尹大人可要将他们带回去,好好严审才是。”百里无忧退开了几步,眼瞧着京兆衙门的衙差们动手抓人。 京兆衙门离紫宸街不远,没一会儿功夫,围堵在紫宸街上,尤其是堵在摄政王府门口这些没来得及跑的百姓全都被逮了个干净。 “谢大人与诸公可要随老夫去王府里坐坐?”人都散了,百里无忧看着谢清远和他身后的十几个人。 那些人里头,颇有些从前在朝时他就看不顺眼的人。 “不了,吾等往皇城那边还有事要做。”谢清远看着这来得倒十分及时的百里无忧,笑着摇了摇头,“百里兄可别忘了,你欠着谢某的那样东西,晚点还得还给谢某才是。” “好说。”百里无忧挑了挑眉,不就是那枚御赐金牌么,待得日后回了大牢,再还便是,就跟他多稀罕似的! 百里无忧目送谢清远一行人离去后,扭头往摄政王府里去,这才刚出来,他得去瞧瞧养病的百里奕。 门口的护卫也没拦着,百里无忧刚过府门,转进内院,就见墨冥辰笑着迎了上来:“今次还要多谢百里叔叔了。” “你由着那些人闹事,就是为了等老夫过来给你解决?”百里无忧步子一顿,顿时沉了脸。 他现在是真觉得,眼前这人比他亲儿子还叫他操心! “本王自知在外名声不好,多做解释也是无用。”墨冥辰一边说,一边引了百里无忧往百里奕所在的院子去。 外面那些明显是有人蓄意挑唆,他去解释也是枉然,正好百里无忧碰巧出来了,有他这个往日传言与之水火不容的人帮着说话,一句可比他千百句梗管用。 第733章 愿尽绵薄之力 第733章 愿尽绵薄之力 城外大军围守,自封城后,京城里头乱成了一锅粥。 形势不清,世家大族们皆闭门不出,寻常百姓也无心经营,眼下多往茶楼酒肆聚集,议论时局。 这才午后,京中几个大茶楼便生意红火,座无虚席。 下头百姓们议论纷纷,台上说书先生也没闲着,拍板所言的,多是逍遥王与摄政王这两位皇家兄弟的旧事。 沁芳楼里的说书先生是上月底新请的,这会儿正坐在台上,铆足了劲地细数墨冥辰还是永安王时,就如何如何为难他那位二皇兄。 台下的客人们本是在议论今次事情会如何发生,那说书先生讲得有趣,下头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都被台上所言吸引。 “咦,谁的银子落下来了?!”坐在大厅正中的一个看客忽觉头上一痛,随即便见那砸在自己头顶又落到桌上的居然是块碎银子,疑惑地抬头往楼上看。 他这一看,便见二楼上的一个窗户里撒出来一把碎银子。 那些碎银子每一个都有一二两,一把接着一把自二楼窗户里飞出来,落在下头,打在桌面和茶盏杯具上,激起一阵脆响。 “有人撒银子啦!”大厅里一声高呼,其实都不用他喊,下头的人都已经争相去抢落下来的碎银子了。 就连那坐台上的说书先生都看得愣了神,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抢几块。 就在他愣神之际,突然觉得颈后一痛,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乘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窜上台的少年一把拽了那说书先生便走,另一边已有个穿着长衫,模样跟先前那个差别不太大的说书先生上台来坐到了桌案前,拿了惊堂木敲了几下。 他敲的时候,楼上雅间里撒银子的举动便也停了。 抢到银子的客人们个个满心欢喜,纷纷坐回了位置上,也没察觉台上离他们有点远的说书先生已经换了个人。 后来的说书先生再开口,依旧是说两位王爷的旧事,只是这风向便全转到了摄政王那一头去了。 “许久不撒了,还真有点手生。”君修远坐在窗边,看着下头的情形,活动了一下双手。 “这才第一家呢,你就撒了这么多?!”秦月瑶抱着抢过来的钱盒,眉毛鼻子都拢成了一团。 “这有什么,回头再去换点不就行了,”君修远挑了挑眉,察觉到她的怒视,笑劝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嘛。这两天你撒银子有用,过几天估计撒包子比银子更能叫人哄抢。” “晚点可不是就要去满京城撒包子了吗?”秦月瑶抱着钱盒,撇了撇嘴。 君修远抿唇笑了:“你这也是为国出钱出力啊,回头得去朝廷讨个封赏才行。” 这姑娘出主意的时候大方得很,一副倾家荡产也要干的架势,等真散起财来,瞧瞧那心疼的模样。 “朝廷封赏有什么用,你花几百万两换了个侯爷来当,到头来还不是兵都调不来。”秦月瑶这会儿终于笑了,出言挤兑到。 “得,得,得,就你厉害行了吧。”君修远抱臂,将头撇到了一边。 “走吧,不是还有几家吗?赶紧撒完了回秦记酒楼去,也不知道他们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秦月瑶笑着将君修远从座位上拽了起来,一起往外去。 他们本是带了滨州一众名士要到京城来支援的,赶巧前几日在嘉南城遇到了过去处理事情的严斌,这才知道了墨冥轩先前被他们抓了,之后又被救走的事情。 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跟君修远也等不住了,留了姜长离和荀大夫领着两个孩子与南山斋的人在嘉南城安顿那些名士,她跟君修远带了拂衣和月照急赶回京。 他们昨夜才进城呢,今早京城就被围了。 外头那个叛贼打着勤王的旗号杀过来,眼瞧着现下两方人马相差不大,外头还都是虎狼之将,按君修远的推测,这京城要被围上些时日了。 两人早上一合计,谁都不想去先去摄政王府瞧瞧,便有拿了银钱在这京中闷声做大事。 跟外头乱成一团不同,奇秀坊里一片寂静。 秦月瑶和君修远傍晚回奇秀坊的时候,奇秀坊里的胡商掌柜们都在秦记酒楼里等他们了。 “我们今日在京城各处看过了,城门无乱,京中的百姓们眼下也都只是私下聚集谈论局势,没有公然生什么乱,不过若是真围困多日,这京中百姓少不得会有因惧作乱的人,咱们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稳住这些人,百姓不乱,商家观其形势,短时间内也不会乱。”君修远站在账台前,看着一屋子紧盯着他的胡商,他轻咳了两声,“所以,从明天起,奇秀坊便开始向京中百姓免费发放餐食,就说咱们是奉了摄政王之令,围城之势不解,便一直向京中百姓免费提供一日两餐。” 这般发放餐食,换作平日京中那些手中小有银钱的百姓们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可眼下京城被围困,多几日各家便要粮绝,到时候京中商家必定个个物价高抬,他们这样免费发放,必能引了众人前来。 这京城被围,各州各郡闻讯必会有所动,朝中也必然会有各种应对之策。 那些朝政大事,朝廷必然不会一五一十跟百姓们解释的,眼下最多只是会说些安抚的话,加强京中守备罢了。 朝廷不做的事情,就让他们来做好了。 发放餐食时的说辞君修远都写好了,保管叫那些京中百姓欢欢喜喜领餐,安安心心回家静候困局得解的那一日。 秦月瑶看着众人,叹了口气:“我知道诸位今日在此,多是念及秦记酒楼与诸位过往的交情,只是此举必亏不赚,我们现在也拿不出更多的银钱来补贴各位,所以也不强求每一位掌柜都与我们共行此举……” “秦掌柜若是这般说,就是真看不起咱们这些胡商了。”乌帕尔自桌前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在座众人,“别说秦掌柜这段时日对奇秀坊的各商家多有照拂,咱们这些自西域远道而来的胡商,能在京中得一安身之所,全靠大齐朝廷照顾,如今朝中有难,咱们虽是外人,也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乌帕尔和我家丫头的命都是摄政王救的,只要秦掌柜和摄政王有用得着老头子的地方,尽管吩咐,老头子必当万死不辞。”乌帕尔说着,将脚边那个装了一箱散碎银钱的箱子重重地放到了桌上。 第734章 本宫要去云州慕家 第734章 本宫要去云州慕家 乌帕尔开了头,一屋子的胡商也没一个走的,纷纷表示愿意出资出力。 秦月瑶倒也没让他们出资,这京城进不得出不去,再过几天用钱除了买高价的物资外,也没什么更多的用处。 好在他们有先见之明,她跟君修远那日从嘉南城赶过来的时候,沿路在几个大城里采买了许多米面粮油,现在各家酒楼饭馆里也都有存货,只是不知这么多东西,到底能支撑几天。 众人商议了在奇秀坊搭棚散粮之事后,送走了胡商,秦月瑶又转头看向酒楼里的几个人。 她去滨州的时候带走了秦立和另一个愿意跟过去帮忙的伙计,眼下酒楼里除了原来的几个人外,倒也没见添新。 “都这个时候了,秦掌柜不会还想问我们愿走愿留吧?”刘子期不待她开口,先皱眉道,“你若敢开口劝,就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看不起我们!” 秦月瑶莞尔:“劝别人就罢了,现在我哪能让你们走,你们哪个要是现在走了,这秦记酒楼还是秦记酒楼吗?” 刘子期终于笑了:“这还差不多,我府上种了好些菜,还有许多干货和腊肉,明天叫了崔二一起给送过来。” 他不爱侍弄花草,家里那些本是用来种花木的空地全被他拿来种菜的,这秋收好时节,各项时蔬可是长势喜人呢。 先前他一个人吃不完,不是拿来酒楼里送人了,就是让酒楼按市价采买了的。 “秦掌柜放心,不管两位掌柜要做什么,咱们都陪着两位掌柜。”崔二点头说道,脸上的笑却有些勉强。 秦月瑶看出了他眼里的担忧,安慰道:“你放心,眼下困局要不了多久便能解,你不是前几日已经送行让家中人暂避了吗,他们不会有事的。” 崔二家在城外,家中还有二老和兄嫂。 自他们到嘉南城后,秦月瑶就传信回来,让酒楼里的人,尤其是家在京郊的都赶紧送了亲人先离京。 “小的不是担心这个,只是……”崔二垂了垂眸子,踟蹰了片刻,“只是流苏姑娘还在华清阁,小的听说,那些叛军是从夕岳山过来的。” 秦月瑶心头一紧,叹了口气:“放心吧,墨冥轩既然用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围住京城,一路过来必然不会对无辜百姓动手的,流苏她们都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可她也止不住地担心华清阁那边的情况。 那里头可都是清一色的姑娘,虽说有武艺高强的护院们保护,可那战颜烈和麾下将士的旧迹,她都听君修远说了,万一这些人要真去了华清阁…… 只是眼下他们困在京城里,是真什么都递不出去了,除了忧心,一时还想不到其他办法,只盼着华清阁的众人闻变后,能护好自己。 彼时华清阁最高的殿宇里,一屋子女子围着中间缭绕的温泉池或坐或站,在黑灯瞎火里盯着最里头的两个人。 “要不咱们带人趁夜冲杀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一解京中困局?”丹阳公主坐在椅子上,掰着自己的纤纤玉手,恨恨地说。 “我的小姑奶奶,咱们这里里外外人数还不过百,多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就这么冲杀过去,那不得立马做了他们的刀下亡魂?”梁夫人撑着头隔了张桌子看着丹阳公主,苦口婆心地劝说,“公主便听臣妇一句劝,先行离开这里,往宁州避祸去。” 她夫君是兵部尚书,眼前的局势她多少能看个明白。 围困京城只是开始,之后几日,各州各郡陆陆续续就要有援军过来了,至于这些援军援的是谁,就要看朝中局势如何变化了。 “本宫是大齐的皇长公主,如今京中有难,本宫自要与京中的陛下和摄政王共进退,困局不解,本宫怎可独自出逃?”丹阳公主咬了咬牙,沉声道。 梁夫人叹了口气:“话也不能这么说,公主如今身在乱局之外,反倒是个好机会,陛下与王爷解困需要兵马,公主贵为天家女,在外便代表了大齐皇室,此去若是能说服南陵王举兵来援,也可为陛下和王爷添一大助力。” 其实若说要寻援军,宁州并不是最好的去处。 那宁州不管是南境驻军还是那个与南山斋结亲的南陵王,自然都是站在陛下和摄政王这一边的,不需得公主去劝,自己该是主动就来了。 梁夫人这般说,其实还是想劝丹阳公主赶紧往安全的地方去。 她们其他人的安危不重要,墨凌雅贵为皇长公主,又深得陛下和摄政王重视,她若在此多留,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梁夫人所言极是,与其坐以待毙,本宫更该去搬救兵。”丹阳公主敲着光洁的额头想了想,霍然自桌边站了起来,“本宫今夜便起行去搬救兵,梁夫人可愿随本宫同去?” 梁夫人抿唇想了想,她本是想着自己的家小全在京中,她身份不尊贵,该是与夫君和亲眷们同进退的。 可转念又怕丹阳公主在途中遇险,她虽无用,却是会骑马,也会些简单的拳脚,能护丹阳公主一程。 念及此,梁夫人也站了起来,自华清阁的护院里点了三个身手最好的与她们同行。 “你们也趁夜逃走吧,分了账上的银钱,收拾细软悄悄跑,避开京城,跑得越远越好。”丹阳公主看向一屋子默然不语的姑娘们,沉声说。 今日虽然战颜烈那些人虽然没有来,可墨冥轩是知道她这处行宫的,大家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殿下,奴婢想留在这里等京中的消息。”流苏一直站在丹阳公主身后,此刻上前来作礼道。 她的亲人,她的主子都在京城,她不想走。 “瑶丫头去滨州的时候,特意嘱咐本宫照顾好你,眼下你留在这里也是无用,若是你出了点什么事,本宫日后如何跟你师傅交代?”丹阳公主摇了摇头,“你现在就带着她们去分了盘缠,悄悄从后门出去,你若记挂京中之事,绕行往南,先去宁州等消息。” “那奴婢与梁夫人一起护送公主。” “不用了,本宫不去宁州,”丹阳公主将手上的一支玉镯褪了下来,递给流苏,“若是本宫此去有什么事,你替本宫将这支镯子给桑璟舒,告诉他本宫从未怪过他什么,这些年多谢他了。” 丹阳公主说罢,便大步自众人间往殿外去。 梁夫人紧跟着追了上来,急声问:“公主不去宁州,打算去何处?” “本宫要去云州慕家,”丹阳公主自阶前回首,笑看着满眼惊愕的梁夫人,“梁夫人若是不愿与本宫同行,也可替本宫送她们离开华清阁。” 她最先想到的是宛州,去找她那个从没见过的皇叔祖。 可宛州路远需得绕行,由此一路往西,去云州慕家更为妥当。 第735章 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外敌 第735章 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外敌 京城被围住的三天里,京中无异动,城外也没什么大的动静。 秦福生自第一日被刑部衙门收监,第二日秦威夫妇还到刑部大牢探望过他。 自秦福安死后,秦福生就变卖了京郊那座宅子,在京中重新买了一个比那宅子小些的院落。 秦威夫妇是苦求了到府上看望的柳折才终得了机会去探视的,一家三口也不知在刑部大牢里说了什么,柳折瞧着秦威出来时怒气冲冲,那秦氏一脸哭相,在一旁不住摇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一家子倒还有心情吵架。 墨冥辰这三日一直在过皇城—京城城墙—王府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 他发现自那日在墨文璟面前拂袖而去后,这小皇帝好像在跟他赌气。 每日朝上议事从来不正眼看他,也不喊他三皇叔了,只喊摄政王,议完事扭头就走,半点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墨冥辰也就这般由着他去了,他这三日忙着护卫师衡安全,真没空去哄孩子。 那日谢清远与十二位早些年辞官闲居京中的老臣在皇城前跪地请旨,慷慨陈词。 一来是表达了他们愿在此等危急时刻献一份力,要与大齐共存亡的决心,二来是求请陛下痛书逍遥王墨冥轩和幽云将军战颜烈的种种罪状,昭告天下。 如今百里无忧辞官,这些从前的朝中元老愿意挺身而出,皇帝陛下自然是拍手欢迎的。 于是开头两日,这些提笔能定天下的文臣们凑做一堆,开始细数外头两个叛军头目的罪证。 师衡身为上上任帝师,对于教出墨冥轩这样一个败类十分懊悔,他觉得光写还不过瘾,每日午后还要去城楼里扬声痛斥外头的墨冥轩。 师老先生才华横溢,每日撰文三篇,篇篇骂得精彩。 每次开骂,都要迎来城外一场箭雨。 不仅叫外头的人听着恨得牙痒,还吸引了京中百姓,这两日京中最火的话题就是师老先生今天要去哪个城楼叫骂?他们打听清楚了好过去围观。 骂到第三日,师衡终于不骂了。 因为外头陆续有军队到了,最先来的是靠近盛州的一些手握兵权的郡王侯爷,这些人多是在随敬武帝平乱的时候立下过战功的,他们手上有兵,却也不多,带来得最多的是沧州守将蓝山瑜,率军一万,前来助阵勤王。 先前外头只有战颜烈手下数千人,与京中守备旗鼓相当,所以师衡他们大骂也没什么忌惮,还盼着若是不能把人骂得束手就擒,惹他们恼怒攻城,正好可以迎头痛击。 可现在瞧着陆续来的都是墨冥轩的援军,里头的人便也收敛了。 朝上又因此乱做一团,墨文璟都忍不住开始求助地看向日日站在他背后也鼓着劲不跟他私下说话的三皇叔。 墨冥辰倒也不急,只是每日在城墙上巡逻晃悠。 第四日朝上议事刚结束,终于有守卫急赶入宫来报,说在城南看到了林将军的大旗,虽只是远远观之,可林婉将军此番带来得人,绝对不比蓝山瑜帯来的人少! 百官大喜,就连墨冥辰都暗松了一口气。 等了四日,他们的人也终于陆续到了。 墨冥辰朝议后便也没有在宫中多留,一路出宫打算去南城楼上看看情况。 走到宫门外,不忘唤了重葛回府,准备开仓放粮,周济京中百姓。 “王爷不是前几日就已经让奇秀坊开始放粮了吗?那边如今搭棚摆灶,自城困第二日起就给京中百姓发放每日两餐。”重葛给墨冥辰牵了马来,听了他的吩咐,有些疑惑。 这事儿这两日在京中传开了,因着奇秀坊那边的义举,京城其他酒楼也没好意思坐地抬价,还有些主动过去帮忙的。 “本王什么时候……”墨冥辰微微一愣,随即翻身上马,也不去南城楼了,打马飞快往奇秀坊去。 他自知自己这名声是越来越坏了,这四日也没往外头的人堆里去,每日忙着处理朝中诸事,也没多过问过。 现下听到重葛这般说,心中思绪万千。 这几日他身在京城,最记挂的就是丹阳公主和在滨州的秦月瑶和两个孩子。 围城那日丹阳公主虽在华清阁,可他也明白,墨冥轩若是去了华清阁,必会擒了丹阳公主,城外叛军中不见丹阳公主的消息,就说明丹阳公主平安无事。 览碧城远离京城,想来也不会卷入这场纷争中。 他本一心只求这几个人平安无事,却不想秦月瑶人在滨州,竟然还能让奇秀坊那边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行此义举。 墨冥辰策马才到奇秀坊外,就被聚拢在此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来领餐的人一见着他,纷纷下跪行礼。 墨冥辰下马看着自坊外到里面长街上乌泱泱跪了一地的百姓,一时也不好立马往隔得不远的秦记酒楼去。 他正让大家平身起来的时候,抬眸就见秦记酒楼门口出来两个提着一筐馒头的人。 看清两人容貌时,墨冥辰眸子一缩,愣怔了几秒,才诧异扬声唤到:“月瑶?!” 秦月瑶跟君修远提着一筐热腾腾的馒头出门来,见着门口跪了一片的人时,还有些惊讶。 等得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叫她的名字,秦月瑶转头看到那站在坊外,隔了一地百姓望向她的人,扬眉一笑,笑了两秒又觉不对,马上沉下了脸。 君修远也看到了墨冥辰,第一反应是心虚扭头想跑。 想想又觉不对,他这次又没做什么坏事,跑什么跑?! “大家快起来吧,领到了的赶紧回家吃饭,没领到的过来排队。”秦月瑶将那筐馒头放在了秦记酒楼前的摊棚下,招呼了近旁的百姓们继续来领餐。 “这都三四天了才过来,你得气坏了吧?”君修远挽了袖子在旁边帮忙,不忘跟秦月瑶交头接耳。 他们发放餐食的第二日,摄政王府就收到了消息,越老夫人还让府里的人送了钱粮过来。 那天他们两个偷跑回来还躲躲藏藏的人还被姜琳骂了一顿,只是不管是姜琳还是越老夫人,知道后还应了他们的请求,谁都没主动给墨冥辰说。 君修远还以为墨冥辰这般后知后觉,说不定要等乱局平定了才能想起过来呢! “你若是要教训他,也得手下留情啊,再过几日,咱们满城百姓的身家性命可都还拴在他身上呢!”君修远话刚说完,转头就见刚刚远在奇秀坊外的人已经落到了他们身后。 君修远挑眉给了墨冥辰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后,笑着挤到旁边帮崔二他们拿碗去了。 “你们怎么回来了?”墨冥辰垂眸看着离他不过两步远的人,哑着嗓子问道。 他刚问完,就见秦月瑶转过身来,往他手里塞了两个大白馒头:“王爷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对抗外敌。” 秦月瑶轻快地说完,便也不再看他,又转身去给排队的百姓们递送食物去了。 第736章 挡了他们的来路 第736章 挡了他们的来路 林婉这一路带兵过来,除了扎营解决一日三餐外,余下时间半点无休,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 随行将士便是心有疲累,却没人敢多言。 他们林小将军最近戾气重得很,行走自带一团阴沉沉的杀气,没人敢靠近。 这日午后终于赶到了京郊,林婉一马当先,远远瞧见一里外围在城墙下的那群人,她秀眉一横,拔剑就要带兵冲上去。 “小婉,别冲动!”紧追上来的沐嘉言及时连人带马地拦了,沉声劝,“你忘了林将军先前的嘱咐了?!” “乱臣贼子近在眼前,不动手处之而后快,岂不妄为大齐守将?”林婉蹙了蹙眉,却也还是听话地收了剑。 她真是要烦死了,明明是带兵来平乱的,可临行前她爹再三告诫,要敌不动我不动,还让她事事皆听沐嘉言的。 沐嘉言与她并马而立,缓声道:“我们来得不算晚,可算时间,云州的大队人马也快到了,我们若是先动手,容易叫人趁我们与那些乱军缠斗的机会,寻了便宜去。” 他们来得的确不晚,三境驻军里,他们是来得最快的。 可再快也快不过那些临近的将领,如今墨冥轩他们的援军人数加起来已与他们旗鼓相当,若是此刻冲杀过去,只会叫后面来的人捡便宜。 林婉皱了皱眉:“可若是再等,聚拢于此的军队不是越来越多了?” “如今这场战事,已不是两位王爷之间的恩怨了,所有带兵过来的人,眼睛都盯着皇城里头那把龙椅。”沐嘉言低声问林婉,“你还记得林将军从前与你讲过的九王夺位之乱吗?” “不就是二十六年前敬武帝刚登基即位时梁王起兵夺位之事吗?”林婉嘟囔着答了一句,神色也变得凝重了,“你的意思是,今次之战,很可能演变成当初那般?” 二十六年前安德帝因战伤驾崩,敬武帝匆匆继位,正待扛起自己父皇留下的重担,继续平定四方乱事,却不想外乱未平,安德帝的第九子,封地在宁州的梁王却突然举兵围困京城,手持一封遗诏,要夺敬武帝的皇位。 那个时候得大齐,是真正的乱世之局,国内境外纷战不休。 梁王带兵围困京城月余,最后甚至攻破了京城,差点血洗皇城。 那个时候各方王族和守将皆抛下手头的战事带兵来京城,京城失守,京外汇集的十数万大军也各自为战。 他们很多甚至都没有言明自己此来是为哪方助力,而是借机起战,只待京中局势大定,再寻机而动。 那一场战事从梁王围城到最后平息持续了近两个月,当时白泽将军还有她爹联手尽斩挑战之军,终于平了京外战事。 京城里,那位梁王带兵破城而入,一路杀进了皇城,眼看都到乾元殿外,与那皇位只有几步之遥了,却突然殿前自刎,以死谢罪。 这场父辈们打的硬仗林婉不曾有幸亲眼得见,只听她爹说,梁王当时杀尽皇城禁卫,在乾元殿外却被两位死守的文官责问得当场自尽。 而那两位不动刀剑,只凭嘴皮子就斩杀敌首,解皇城危急的文官,一位是那位高权重后来稳坐相位不倒的百里无忧,另一位则是当时初涉官场的谢大公子。 那一战敬武帝他们虽胜了,可大齐也因此再陷危局,敬武帝初登帝位那些年,御驾亲征四方征战,耗费了诸多心血才还大齐安定之局。 沐嘉言在战马上挺直了脊背,缓缓道:“今时不同往日,那逍遥王自然也比不得梁王,可慕家原本就不安分,此番威远候又在京中出事,那慕绍衍或会因此起了反心,西境驻军本就多于我们,云将军要防备夜北来犯,需得坐镇晋州,眼下能与慕家一抗的,想来也只有我们了。” 只是与林婉分析局势,他便已觉热血沸腾。 大丈夫投军入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逢此奸佞作乱,身为大齐将领,他们自当浴血倾力一战,护卫家国安平。 按说此番来援,本该是林婉与南陵王一起来的。 只是前些日子南陵王突然查抄了越家,将尚在病中的越老爷子收监待审。 镇南将军夫人和林婉都被这事给气坏了,林婉不仅拒与南陵王同行,还要跟他算账。 林老将军大概也是心里有气,只让了他跟着林婉来护驾。 “既然现在不开打,那……”林婉摩挲了一下自己腰上的剑柄,转头看向自己带来得南境驻军们,朝众人挥了挥手,“那我们就挑个好地方,扎营做饭吧。” 饭点都过了,她还没吃午饭了,可要给饿坏了。 沐嘉言笑着摇了摇头,打马安排去了。 林婉盯着远处那些叛军看了须臾,突然提气扬声大喝:“宁州守将林婉,惊闻逆贼作乱,特领五万大军来援,只待陛下一声令下,末将等必当力战擒敌,助陛下定乱安国。” 林婉喊完话,心满意足地打马跟沐嘉言汇合。 “咱们不是只带了三万人马吗?”沐嘉言被她那中气十足的喊话吓了一跳,苦笑着问。 “墨冥轩惯是个不经吓的,多说点吓吓他也好,反正他们也不敢真来数。”林婉边说,顺手夺了近旁将士扛的大旗,扛在了自己肩上,“回头你叫人去数数城外围了多少人,咱们也好分析分析敌情。” 他们才刚选地准备扎营,就见军中斥候来报,说慕绍衍已帯广莫军抵达盛州,现在在十里外扎营了。 “躲这么远?”林婉挑眉,朝西方看了一眼。 那蓝山瑜都已经大大方方跟墨冥轩等人合流了,慕绍衍既然来了,这会儿却又躲得老远,不知这心里头又憋的什么坏心思? “沐师兄,咱们别在南郊扎营了,去西郊吧,那边地势平坦,比这边好多了。”林婉心思一转,要换地方了。 既然慕绍衍不近前来,那他们就过去抢占西郊宝地好了,到时候他们把军队驻扎在慕绍衍他们前面,一来方便相互监视打探,二来也好拦了他们的来路。 第737章 另有缘故 第737章 另有缘故 墨冥辰初见二人出现在奇秀坊时,又惊又怒。 本是苦盼着这两个掉钱眼里的人这次能留在览碧城远避此祸,却不想临到头两人居然又回来了,在京中那么几天,居然还都不去找他。 可这怒不过三秒,在被秦月瑶塞了两个大白馒头后,他直直盯着在棚子下忙活的秦月瑶,这心情越发复杂了。 墨冥辰自到奇秀坊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会儿里头领了餐的,或是正排队领餐的,都特意过来与他见礼,一个二个都气盖云天地表示,要跟陛下和摄政王一起,与京城共存亡。 这几日来他难得置身于京城民众间,便也只能站在那里一一谢过,与他们保证困局不日便可解。 待得这晌午的一波餐食发完,秦月瑶又与酒楼的伙计们一起收拾东西进厨房,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也不与他说话,见他挡道,绕不开就干脆抱着锅碗瓢盆直接把他撞到一边。 “闹够了没有?!”待得墨冥辰终与发现这人是在跟他生气,他一把拉住了收拾完东西,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往厨房钻的秦月瑶。 “咦,你怎么还在这里?”秦月瑶被他拉得一个旋身,差点就一头栽进墨冥辰怀里,她步子一挪稳住身形,这才诧异地抬头看向他,“大敌当前,摄政王还不赶紧回朝理事,在这里瞎晃什么?” “你偷偷跑回京城不告诉我,现在跟我生什么气?”墨冥辰皱眉,迎上她惊诧的表情,看着那张因忙碌染上绯色的俏脸,真想伸手去捏捏。 这人就是故意的,京城被围的前一日他还收到这人的家书,谎说他们这几日又在雅园赚了一大笔钱,日子富且闲。 “生气?我没有生气啊,我要是生王爷的气,怎么会舍银子散财到处帮王爷说好话,我要是生王爷的气,怎么会大费周章,号召整个奇秀坊的商家打着王爷的名义给京中百姓散粮?” 秦月瑶本想挣开那只抓着她的手,动了两下发现挣脱不开,便也随他去了,秀眉一挑,干脆地撇开了脸。 “还说不生气?”墨冥辰挑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浓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是无奈,“你这是在气什么?气我这么多天了才发现你在奇秀坊背着我替我做好事?” 他本来还想生气来着,可眼见跟前这人先他一步发作,他便也只能咽了心里的那口气,先哄好了她再说了。 “我……”秦月瑶张了张嘴,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本是想说她有好多要生气的地方,这账得从她先前准备离京时就算起,这么多日子以来,墨冥辰瞒了她多少事? 当初说好的两不相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隐瞒,这人最近所作所为不跟当初约定的正好相反吗? 可想想眼下的情势,再加上自己最近也撒了不少谎,别的不说,自到览碧城后她那写回来报平安的家书上就没多少句实话,秦月瑶这便也不好立马跟他问罪了,只拉了墨冥辰往后院去,要交换一下他们一路过来收集的情报。 秦月瑶坐在花棚下,将嘉南城的事情都说了:“外公和荀大夫带着两个孩子在嘉南城给冬至疗伤,严堂主说阮斋主需得留在宁州应付星罗宗,不过烨火教和南山斋的人也都分了一部分过来,他们约好了在嘉南城集合,只等京城这边一动,他们也会动手。” 严堂主说,原本京中之事墨冥辰是不打算让南山斋过来帮忙的,只是自姜琳上京后,烨火教教中记挂他们的教主,尤其是在听到星罗宗宗主梁鼎出关后,一个个都坐不住了,非要到京城来护卫教主安全。 自二十四煞在嘉南城出事后,阮斋主便也不拦那些心急火燎要杀到京城来的烨火教教众了,只是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随他在宁州应对星罗宗,一路跟暗羽堂的人一起到嘉南城静观京中动向。 严斌他们此举,本是为了看顾着那群被新教主丢下,十分容易冲动的烨火教教众,此番倒也歪打正着,可以在外成为他们的助力。 至于为何梁鼎一出关,那些教众就个个记挂姜琳的安危,秦月瑶先前问过外公,结果被姜长离给几句话敷衍了,姜琳也只说是因为旧怨。 这事秦月瑶到现在还都耿耿于怀,不过也她也没有与墨冥辰细说,比起这事,眼下的情形更为急迫。 她将他们所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之后,抬眸问墨冥辰:“眼下京城已经被围四日了,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这两日听说外头敌军越聚越多,京中却无半点动静,别说京中百姓了,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担忧。 “朝中之事我已经一应打点好了,只是眼下还需得再等几日。”墨冥辰叹了口气,看着桌边的秦月瑶和君修远,还有些迟疑不想多言。 此刻他们的确是在静待时机,可这其中还有太多变数,他不想告诉他们,让他们太过忧心。 “先前你就一直瞒着我们,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想跟我们说?”秦月瑶蹙了蹙眉,沉了脸。 君修远默然看了墨冥辰须臾,随即笑着拍了拍秦月瑶:“王爷不愿意说就算了,回头等顾大人再过来,咱们问问他便是,反正顾大人对咱们,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秦月瑶神色一顿,即刻托腮笑了:“说的也是,顾大人今日还没过来呢,也不知被什么要紧事给绊住了?” 顾文彬是最先发现他们回来的,京城围困第二日午后,顾文彬就来了一趟秦记酒楼。 他来得赶巧,正好碰上她和君修远在酒楼外和大家一起搭设粥棚。 虽说那位顾大人跟摄政王一样,一问起朝事就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不过眼下她跟君修远这一唱一和,只是为了诓墨冥辰开口罢了。 果然原本心有所思的摄政王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难看得连面具都遮不住了:“他什么时候知道你回来的?” 他就说顾文彬这几日在宫中见着他怎么总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本还以为顾文彬是因为先前被夸夜北之事做得好而沾沾自喜,却不想那份得意是另有缘故! 第738章 舍我其谁 第738章 舍我其谁 顾文彬几步踏进酒楼大门的时候,正听到后院传来叠声的求情声。 抬眼看去,便见他们摄政王站在后院门口,一左一右两个人跟八爪鱼似的缠着他的手臂,让他不要冲动,不要去找顾大人问罪。 “王爷又想治下官什么罪?”顾文彬大步迎了上去,挑眉看着敛了满目冷色的摄政王。 他这几日天天都在谢清远跟前转,这又是犯了什么大罪,还要君公子和秦夫人给他求情? “没什么,我们跟他闹着玩呢!”君修远一见顾文彬来了,立马站直身子松了手,贴心地替墨冥辰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还飞快朝秦月瑶使了个眼色。 “你们慢聊,我们去厨房忙了。”秦月瑶也没想到顾文彬现在过来,一把甩开了墨冥辰的手,扭头要跑。 “跑什么?既然顾大人来了,本王正好听听,顾大人这几日都给你们泄露了多少朝中机要?”墨冥辰一手一个,抓了两个落跑的人,拽了他们又往后院去。 “下官素来处事谨慎,口风甚严,摄政王可不要空口污蔑。”顾文彬一路到后院,便见那两人叠手垂头站在墨冥辰跟前,摆出一副我有罪,我认错的模样,他抿唇笑道,“时下京中流言纷纷,都在揣测城外之事,君侯爷和秦夫人这几日为了王爷劳心劳力,他们为王爷这般费心,王爷又何必再瞒他们?” 这两人先前天天来跟他旁敲侧击地打探朝中机要,眼下见这般情形,再听墨冥辰刚刚的话,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墨冥辰闻言,轻笑了一声,直盯着跟前的秦月瑶,却是对背后的顾文彬道:“本王自是不会瞒着他们的,刚刚不过是在和自家夫人玩闹罢了,让顾大人见笑了。” “谁跟你……”秦月瑶飞快地抬头,刚想顶嘴,转念话头一顿,便又堆了满面的笑,挽住了墨冥辰,“没错,没错,我们这是在玩闹呢,玩也玩过了,咱们谈谈正事吧。” 一边说,一边拖了墨冥辰又往花棚下的茶桌去,还唤了君修远和顾文彬赶紧落座。 墨冥辰也没再藏着掖着,将近日朝中和军中之事都讲了一边,还有他与战家的瓜葛。 “目前最大的变数就是慕家和夜北,若是夜北真依我们所谋,自西岭山去攻打幽州,北境之急可解,慕家也不足为惧,待得四弟带兵回京,便是动手之机了。”墨冥辰说罢,叹了口气。 其实最大的变数不在城外,而是在皇城里。 虽说墨文璟下令将沈妍清困在了寿康宫,可他们母子情深,他们那位小皇帝最近的心思也是瞬息万变。 先前他对墨文璟不曾有防备,可如今情势所逼,他也不得不担心墨文璟到底圣心何在了? 眼前可见的那些指向他的刀剑不可怕,最怕的就是有人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迟迟不肯贸然突困解围,也是怕自己会让人背后捅一刀。 只是不管陛下意欲何为,这一战,等到了白辰谨带兵回援,无论如何都必须打响。 他先前有所犹豫,今日见到秦月瑶在这里,那份犹豫便也没了。 如今他不止是想护一城安危,更想护在意之人周全,到时候无论对手是谁,剑锋所指之处,将寸敌不留! 君修远听说林婉今日带兵来援,下午也在酒楼里待不住了,诓了顾文彬往南城楼去,打算小心查探一下城外局势,结果在南城楼上瞧不见外面南郊熟悉的身影,听说林婉他们已经拔营换地,一下午便都在京城里穿梭,在南城楼和西城楼来回跑,非要看到宁州援军的大旗才肯善罢甘休。 墨冥辰也没再回皇城,晚间带了秦月瑶回了王府。 等得到就寝的时辰,秦月瑶靠在那张金丝楠木的大床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招呼墨冥辰过来。 “你下午那些话,听着总觉得还有未尽之言,”秦月瑶盘腿坐在床上,伸手点在了墨冥辰的额头,阻止他继续往前凑,“可是还有什么忧心之事?” 墨冥辰愣了一下,眸中苦色尽显。 “是跟陛下有关?”秦月瑶笑着问,见他眸中之色,知道自己说中了,大方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来来来,跟你夫人好好说说,说不准我还能给你想想办法。” 墨冥辰叹了口气,乖顺地躺下,将头枕在她腿上,将对墨文璟的忧虑都说了出来。 “若是最后陛下容不得我,我也不会再退让,”墨冥辰抬眸看着头顶那歪了头玩弄他发丝的人,伸手捉住了她的纤手攥在掌中,“真到了那一步,我若登基为帝,你可愿做大齐的皇后,与我共主江山?”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说这般大逆之言。 也是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打算。 他并非没有野心之人,只是从前他的那份野心,从来没有对准过那九五至尊的皇位。 便是因为如此,过往所遇诸事,但凡事涉皇位,他总有退让。 可如今他不会再退了,若是再退,如何护得住身边的人? “我对当皇后没什么兴趣,不过我从前便说过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若是平民,我便是守着你过小日子的平民之妻,你若为王,我便是你的王妃,你若为皇,这皇后之位当人也舍我其谁了。” 秦月瑶垂眸看着他,笑得温柔。 她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的身份,心里想要的,只是做他的妻子罢了,还得是他唯一的妻子才行。 只是当平民之妻和王妃还好,若真当了皇后,万一拦不住群臣力荐要他广纳后宫怎么办? 秦月瑶想到此,蹙了蹙眉:“这事你也不必这般忧心,陛下虽是九五之尊,说到底还不是个八岁大的孩子,他若真忘恩负义,想要背后捅刀,咱们也是有办法收拾他的。” 不就是个不明事理要胡闹的熊孩子吗?对付这种熊孩子,打一顿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了,要是还收拾不了,多打两顿也就好了。 第739章 我有一个小秘密 第739章 我有一个小秘密 嘉南城南边的一座大宅子里,云深洗了手之后又扭了帕子去给坐在树下长凳上的妹妹擦手。 “哥哥,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啊?”云薇低头看着哥哥拉着她的小手认真擦拭,忍不住抬了另一只手,想把手上的药泥抹到哥哥脸上。 云深本是低头仔细地将云薇指缝里的药泥也擦个干净,他眼都没抬,却是灵巧地躲过了妹妹悄悄伸过来的魔爪,还不忘回答她的话:“应该快了吧,太姥爷不是说过几天会带我们回京城找娘亲和爹爹吗?” “太姥爷每次都说过几天,可是从来都没说清楚到底要过几天啊!”云薇一击不成,无奈地撇了撇嘴,乖乖不动了。 自从哥哥开始学武后,她的偷袭就从来没有成功过! 云薇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嘟囔道:“他们都是大骗子……” 娘亲和君叔叔走的时候倒没有再像先前在南泽的时候,随便编个理由骗他们了,只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办,留他们跟太姥爷在这里更安全。 太姥爷这几天都在给屋里头那个一动不动的叔叔治病,她和哥哥也每天都在给太姥爷帮忙,事情多了,也就没那么想娘亲了。 现在药丸也做好了,突然闲了下来,她又忍不住开始想娘亲。 倒也不是想寸步不离的粘着娘亲,只是这几天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叔叔们个个佩着宝剑,满脸严肃的样子,她有点担心娘亲和君叔叔他们遇到危险。 “哥哥给你讲故事吧。”云深见她垮了小脸,擦完手后挨着她坐下,从兜里摸了两块桂花糖递给她。 他们在这宅子住了好几天了,别说上街玩了,就连这个院子的院门都没有出过。 除了一日三餐外,也没有什么零嘴点心。 就这桂花糖,还是先前从览碧城回来的路上买的,他留了小半袋,也没全拿出来,每次都只是在身上揣两块,这可是哄妹妹高兴的法宝,比讲故事还管用。 “我要听孙大圣的故事!”云薇接了两块糖,顺手塞了一块在哥哥嘴里,喜滋滋地说。 她最近发现了自家哥哥的一个新用途,但凡是哥哥从前听过的故事,他都全部记得,不管她想听什么,他都能分毫不差地给她讲一遍,她最喜欢的就是娘亲从前给他们讲的孙大圣的故事。 娘亲他们不在身边,哥哥就担负起了每天晚上讲故事哄她睡觉的重任。 哥哥从前就话少,上学之后性子就更沉了,也就给她讲故事的时候能说个滔滔不绝。 虽然她已经是个不用听故事也能睡着的大姑娘了,可每天听着哥哥的声音入睡,她都觉得特别安心。 云深抬头看了一眼倒挂在树枝上玩耍的青儿,笑着点了点头,开始讲故事。 他嘴里含着块糖,刚开始讲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含糊,好不容易把糖咽了,刚想顺畅地讲下去,嘴里就又被一旁的妹妹塞了块东西。 先是几颗糖豆,一会儿又换成了糖糕,等得看到云薇手里拿了颗裹着红色糖衣的山楂要喂他,云深终于停了下来,一把拉住了妹妹的手:“你哪儿来的糖葫芦?” “我藏的啊。”云薇眨了眨眼,鼓着腮帮子含糊地答了一句。 “这是谁给你的?娘亲嘱咐过我们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的,你忘了?”云深看着她手里那颗明显是从竹签子上取下来的糖葫芦,想想又觉不对,他拢了拢眉,“你藏哪儿的?” 他原本是担心云薇随便接了这宅子里那个陌生的叔叔给她的零嘴,可转念一想,这几天他们俩一直都在一起,除了太姥爷和荀爷爷,还有偶尔进来的严爷爷外,他们根本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刚刚在树下搓药丸的时候,云薇手边还什么都没有,这么些个零嘴,她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我……我藏兜里的。”云薇颇有几分心虚,指了指自己身上唯一有口袋的地方。 刚刚喂糖豆和糖糕的时候见哥哥没什么反应,她才好心把自己最喜欢的糖葫芦也拿出来分享的,早知道这样她就该一个人偷偷吃了。 “你能把糖葫芦和那么多东西揣怀里?”云深瞥了一眼她指着衣襟的手,随即抬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对啊,就藏这里的。”云薇撇了撇嘴,硬是将手里那颗糖葫芦给塞进了上衫里衬里缝着的口袋里,“就像这样,不信你自己看。” 云薇说着,还要拉开衣襟给哥哥展示一下。 “……”云深眼一瞪,脸一烫,忙移开了目光。 他们上私塾念学,学了什么叫非礼勿视,知道男孩子是不能这么看女孩子的,就算是自己的妹妹也不行。 云薇知道他不敢看,得意地笑了,又将兜里的那颗糖葫芦拿了出来,塞进了自己嘴里。 一颗糖葫芦都咽肚子里了,眼瞧着哥哥坐在身旁,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云薇拿胳膊撞了撞他:“你怎么了?” 云深咬着唇,盯着脚尖,不说话也不理妹妹。 他知道那些零嘴是不可能藏在那个小兜里的,却也想不明白云薇到底把那些东西放到了什么地方? 他跟妹妹一起长大,云薇从前什么都会跟他说,兄妹俩是没有秘密的。 如今大人当他们是不懂事的孩子,什么都不跟他们说就算了,妹妹居然也有不想告诉他的事情了。 “不是讲故事嘛,悟空是怎么拜师的?哥哥你快跟我讲讲嘛。”云薇见他不说话,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忘了。”云深闷声答了一句,依旧没抬头。 “……”云薇努了努嘴,她哥哥真是个小气鬼! 云薇摸了摸手上那支藤镯,下定决心一般站了起来:“我有一个小秘密,连娘亲和爹爹都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云深刚想赌气答一句“不想听”,还没开口,就被云薇一把从凳子上拽了下来,拉了他往屋里去了。 倒挂在树上荡秋千的青儿看着那对跑进屋去的兄妹,幽绿的小眼珠转了一转,轻巧地从树上落了下来,一脚踩在了窝在树下打瞌睡的阿豹尾巴上,惊得睡梦中的小猞猁猛地跳了起来。 还未等阿豹反身扑向扰它睡觉的猴子,就见那泼猴手脚并用,飞快地跑向小主人们的房间,从半开的轩窗里钻进去了。 第740章 一场必输的局 第740章 一场必输的局 自那日被墨冥辰撞见之后,秦月瑶和君修远就被彻底限制了人身自由。 奇秀坊发放餐食的事情由摄政王府全权接手,墨冥辰让人将府中存粮全数都送去了奇秀坊,还出钱补贴了奇秀坊里参与的每一位胡商。 秦月瑶和君修远每日在王府里不是去王府的库房里瞎转,就是去百里父子所在的关雎院里开茶会。 百里奕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除了一双眼睛能睁能闭外,连话都不能说。 百里无忧出狱后,一心记挂长子,开始的时候睡醒后就往摄政王府跑,留到晚上才回那空荡荡的丞相府,到后来干脆就在摄政王府住下了。 每日例行安抚不愿搭理他的百里奕后,就在摄政王府里随便逮人闲叙。 外面叛军已围城九日,摄政王府里在百里丞相的搅合下,却越发祥和了。 “想当初梁王困城月余,最后率兵突破防线,一路杀进皇城,乾元殿里那些不经事的文官都吓得抖个不停,有几个老东西熬不住还当场倒地暴毙,还是老夫一马当先,独身一人站在乾元殿外的玉阶上,一连九问,将那叛逆贼子问得无地自容,当场心愧自刎,解了最后的危局。” 今日百里无忧与众人将起二十六年前的九王之乱,说到自己的英勇事迹,一张老脸上笑得褶皱尽显。 君修远放了茶盏,有些疑惑:“晚辈怎么听说,当时在乾元殿外挡了梁王的不止丞相一人啊。” “谢清远当时就是个初入仕途的毛头小子,遇到那种阵仗,早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也只是在老夫身后干看着而已,没起什么作用。”百里无忧挑眉,不满地哼了一声。 “晚辈听说的是,当时解困的不是宁平王吗?”君修远托腮,作出一副恳求百里无忧为他答疑解惑的模样来。 百里无忧噎了一下,皱眉剜了君修远一眼:“你这孩子,当年梁王为何自刎于殿外的事情早就传遍大齐,若非老夫护驾有功,又为何能得敬武帝与先帝这般器重?你这又是去哪里听来了些毫无根据的流言?” “大抵是有人想抹杀丞相功绩,酒后胡言了吧。”君修远揣了袖子,笑眯眯地说,“如今有丞相坐镇京中,无论外面局势再乱,最后必当可迎刃而解,我们只需安枕静待便可。” 百里无忧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若是换作二十多年前,他也有此自信,可如今这局势…… “老夫人,白郡王的援军到了!”月照疾步过来,还没到院门口,就已扬声禀报,声音里全是掩不住的喜悦。 小院凉亭里,围坐在桌边的人全数站了起来,纷纷看向月照。 “主子命属下回来知会老夫人和百里大人,突围之期不在今日便在明日,主子已命人严守摄政王府,只请诸位主子静候佳音。”月照在凉亭外俯身下跪,沉声禀报。 “辰儿呢?他何时回府?!”越老夫人面上并无喜色,蹙眉急声问,下意识地攥紧了身旁秦月瑶的手。 “回禀老夫人,主子还在皇城议事,眼下朝中事急,只怕要等解困后才回府了。” 越老夫人咬了咬牙:“不行!你去找他,不管他们有何决断,都让他先回王府一趟!” 眼见月照面露难色,她松开了秦月瑶的手,抬步要往外去。 “越娘娘放心吧,既然王爷都这般说了,想来他也自有分寸,墨冥轩等人苦耗十日也不敢贸然动手,如今我们的战机已到,想来此战墨冥轩他们定无半点胜算。”百里无忧伸手拦了越老夫人,摇头劝到。 “哀家不是担心城外,而是……” “若是担心朝上,越娘娘也大可放心,老夫虽已辞官,可也嘱咐了柳折他们不可妄动,如今老夫与摄政王是在同一阵线的,我们的敌人只在城外,不在城内。”百里无忧眼下也不在藏掖了。 他自然也是明白的,城外困解之后,皇城内必然还会有一场波折。 若是换作从前,摄政王最需要防备担心的便是百里一派,可他已经吩咐下去了,柳折他们这阵子都是全数站在墨冥辰这边的,他们都不闹腾了,皇城里还能有什么乱事? “百里丞相难道是第一次认识皇城里头那对母子?别说他们,当年就连墨冥瑞帝位稳固后对辰儿也多有忌惮,如今丞相辞官,墨冥轩一除,他们的心头大患便只有辰儿一人了!”越老夫人沉着脸,冷声道。 京城被围当日,墨文璟便将沈妍清困在了寿康宫。 可沈妍清出不得寿康宫,墨文璟却还是常往那边去。 墨文璟到今日还将京中守军的兵符握在自己手里,天知道那对母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百里无忧挑了挑眉:“越娘娘都看明白了这事,王爷又如何会不知?他既然传信回来,还让我等静候佳音,想来也是有了决断,越娘娘现在出去,也做不了什么。” 他如今心中其实也有几分期待,期待若是事情真发展到了那一步,那对叔侄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其实跟城外的墨冥轩一样,墨文璟母子若是真想对墨冥辰动手,这一仗,他们依旧毫无胜算。 城外众多援军里,有白辰谨的盛州驻军和林婉的南境驻军,墨冥辰自己还手握北境兵权,就沈妍清手里攥着的那点京中守军,简直就不够看。 墨冥辰跟那梁王不同,他在朝有威望,在军有兵权,如今还受百姓拥戴,更别说还有先帝那道取而代之的遗诏了。 他不信墨文璟母子会这么傻,敢赌这一场必输的局。 “越娘娘放心吧,王爷既然让我们等,不管府外局势如何,他都必当大胜归来。”秦月瑶上前拉住了越老夫人,缓声劝到。 若是那晚墨冥辰没有跟她说那些,她也会担心墨冥辰如六年前那般,舍了自己保别人稳坐皇位。 可如今他已不同以往,他们现在能做的,便也只是相信他而已。 越老夫人叹了口气,终是点了点头。 几人也没有散去,留在了关雎院里等消息。 待得夕阳西下,外面没有传来起战之声,却等来了自宫中匆匆过来宣旨的余公公。 第741章 他是不是喜欢我表哥? 第741章 他是不是喜欢我表哥? 白辰谨帯五万府兵自殇阳关外折回,一路顺晋州州界南下,午后刚抵北郊,就看到带队打马来迎的林婉。 “你这速度也委实慢了些,都把昨日的好戏给错过了。”林婉一身银甲,腰佩重剑,策马到了白辰谨近旁,还友好地从挂在马鞍上的兜里摸了个烤红薯扔给他。 “一大群人守在城郊,有什么好戏可瞧?”白辰谨接了那尚有余温的烤红薯,古怪地打量林婉。 大军压阵这么严肃的场面,这人还有闲情在军营里烤红薯? “昨日丹阳公主从云州回来,把慕远给请来了。”林婉偏头瞥了一眼白辰谨身后正在收拢整队的盛州守军,眉眼带笑道。 她原本以为丹阳公主与墨冥辰他们一样被困在了京城里,直到昨日后方巡视的将士来报,说慕家军营里出事了,他们偷偷去一打听,才知丹阳公主不仅没在皇城,还偷偷跑去云州,将慕家家主给请来了。 广漠军的军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在外也探不到细节。 不过昨日她远远瞧见丹阳公主与那慕远一起从大帐里出来,二人有说有笑,后头跟着的慕绍衍倒是满面阴沉。 今早广漠军中有人出来,与各方驻军传讯,说他们此来,是为护送皇长公主回京。 虽然只言至于此,不过至少表明了他们不是来帮墨冥轩和战颜烈的。 “皇姐居然不在京城?”白辰谨闻言,俊眉紧蹙,扯了缰绳就想往慕家的军营去看看情况。 “你就别白跑一趟了,今早我递帖求见都被拒了,咱们的长公主殿下说她此刻记挂城中陛下安危,不便相见。”林婉一甩马鞭,勾住了白辰谨的缰绳,阻了他离去,“你先带兵扎营,晚点去我大帐里,我有事与你商量。” 白辰谨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是难得的肃然之色,便也只是点了点头,传令让手下将士就地安营扎帐,打点好后,才带了两名副将去了林婉的营中。 林婉在此驻军已近六日,这六日别的没干,倒是将陆续来京的各方军队的大概情况打探清楚了。 白辰谨进帐时,正见林婉与沐嘉言站在大帐正中的沙盘旁说话。 “我昨日递了急报回南境,请我爹再加派援军,只是自南境过来少不得要费些时日,派再多来怕是都赶不上了,若想增援,还需得从现有的各方人马中找,白郡王与萧将军私交不错,可能在开战之前劝说他与我们结盟?”林婉将标了人数的一支红色小旗子插在沙盘上,转头问进来的白辰谨。 “萧勉曾蒙父皇圣恩,此次自滨州带兵前来,必然是助我们平乱的,无需得本王特意去嘱咐什么。”白辰谨走到沙盘前,看着那上面插着的各色纸旗,那些环绕在京城四周的旗帜,每一面上都标了统帅的名字和人数。 他匆匆扫了一圈,发现只有他和林婉的是同一个颜色。 “这些都是来平乱剿杀叛军的,可除却你我,白郡王觉得还有哪一方是来帮摄政王的?”林婉盯着南郊那支写着贺敬亭名字的旗帜,秀眉拢成了一团。 贺敬亭是前日才到的,带了麾下两万人马。 按说他们都是宁州守将,即便是私下里闹了不愉快,此际他既然带人过来增援,本也该与她汇合的。 却不想贺敬亭到了南郊,直接就竖旗扎营了,连个信都没往他们营里递。 林婉昨日递了帖子,贺敬亭也推说不见。 她先前还以为这人是在跟她闹脾气,直到今早听到丹阳公主那番与贺敬亭相差无多的拒辞后,林婉才觉得这事儿有点不一样了。 他们记挂的都是被困皇城里的皇帝陛下,都是因墨冥轩犯上作乱前来剿杀的。 这看似与她和白辰谨所为并无差异,可其实说到底他们都是来勤王的,是墨文璟的援军,不是墨冥辰的。 墨冥轩公然作乱,此番遭大军围困,必死无疑。 可眼下这个战局里,威慑墨文璟皇位的可不止墨冥轩一人。 白辰谨看着沙盘上标写得详细的军情,抬眸对上林婉满眼的忧色,却是笑了:“林将军这是在担心三哥的安危?将军能有此心,三哥往日倒也没白疼你。” 林婉神色一顿,愣了须臾才垮下了脸:“谁担心他的安危了?我是怕他那猪脑子又转不过弯来,回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二姨和瑶姐姐怎么办?还有君修远那疯子……” 林婉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来:“你说君修远是不是真喜欢我表哥啊?” 白辰谨刚想劝她不必忧心,他三哥再猪脑子也不会自己上赶着送人头,听到林婉这般问,噎了一下,也托腮认真思考了起来。 当年那些传言,是他气不过那两人狼狈为奸总欺负他,所以私下乱传的。 可六年前他们在永安王府惊闻墨冥辰在夜北出事的时候,大厅里杵着的一群人里顿时就晕了两个。 一个是越娘娘,另一个就是君修远。 之后也是君修远最急着把人给救回来,不止是拿钱通路子让各方官员进言求朝廷发兵把墨冥辰要回来,私下还琢磨着花钱去请高手去夜北劫人。 就算后来接到夜北来信,墨冥辰自己要留在夜北,君修远也不惜花重金,顶着犯族规和通敌大罪的风险往夜北打点,还背着他偷偷去了一趟夜北。 按说大家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君修远往日对他们也都十分大方讲义气,可若是换作他出了事,君修远该是不会慌乱成这样的。 何况他前两日还从南山斋得了消息,君修远和秦月瑶在围城前一日急赶回了京城。 人家秦月瑶回京是因为心系自己的夫君,君修远这样冒险又是为了什么? “白郡王既然如此镇定,想来是摄政王还有增援,战事在即,还请郡王告知我等摄政王的打算,我等也好早些做下部署。”沐嘉言站在桌子对面看着那两个神思都飞到天外去了的人,苦笑道。 “放心吧,大队人马很快就会抵达,援军到达之时,就是开战之机。”白辰谨猛然回神,笑着敲了敲沙盘的北沿。 他与林婉不管带多少人,那都是锦上添花,墨冥辰手下真正的强军劲旅,可不在他们手上。 林婉抿唇看着沙盘,还在思考刚刚的问题,突然听得外头有将士急声来报:“将军,东北方向又有军队到了!” 第742章 带上几个帮手才行 第742章 带上几个帮手才行 近日天气晴好,傍晚时分彩霞铺遍天际。 宽阔的官道上,一队身披黑甲的骑兵缓缓而行。 为首一人扛着一面招展的大旗,白底金边,暗绣虎豹纹辉的旗帜上是一个大大的“墨”字。 紧跟在扛旗将士后的年轻将军策马缓行,安然接受近旁草坡上驻扎的众将士的注目礼。 待得行至碧芳亭,眼瞧着远远他们隔开,驻扎围城的一方军队,那年轻将军终于挥手叫停,转头对身旁的人叹气道:“算来算去,我们这还是来早了?” “也早不了几日,小王爷便跟他们一样,在此扎营吧。”旁边那牛高马大的中年将士披甲戴盔,半张脸隐在那头盔的阴影里,闷声说。 “是你要点小爷为帅的,现在又跟小爷闹什么脾气呢?”墨沉麟有些好笑道,伸手拍了拍那中年人的肩甲,“放心吧,小爷跟老三不一样,最是尊师重道,小爷这将军不过是个挂名,不会真把老师当副将使唤的。” “末将不是担心这个……”听得他的话,陈词的神色更阴沉了。 他是宛州守将,也是宁平王的旧部。 宁平王在宛州这些年虽不愿管事,不过还是将自己的几个儿子都送到军中历练。 此番他们是应了宁平王所托,来助摄政王平乱的。 陈词对带兵来援没什么意见,点墨家的孩子为将,打出墨家的旗号也是他提议的。 可他没想到,宁平王会让这个小祖宗跟他过来。 说什么尊师重道,这小魔王连他父王的话都常当耳旁风,人在军中时还常惹事,平日就有够让人头疼了,这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这种乱局,也不知真打起来,他管不管得住? “余晖,去前头叫叫阵,告诉墨冥轩,他皇叔来收拾他这个背祖背德的不孝侄子了。”墨沉麟也没理会陈词到底担心什么,转头换了跟在身后的将士,让他赶紧打马上前去叫阵。 “墨将军,咱们刚到,眼下情势尚不明朗,不可这般着急去叫阵!”陈词见一个不留神,那余晖已经打马冲出去了,他沉叹了一口气,倒也没让人追上去拦,只是看向墨沉麟,“将军还是先选地扎营吧。” “还选什么,就地扎营便是了。”墨沉麟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另一边的树林,又转头传令让众人就地扎营。 东郊林地多,就那么一大片草坡早被滨州来的军队给占了,眼下没有比这官道更适合的地方了。 陈词咬牙:“官道是要让出来的!”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何况就地扎营的话,他们跟旁边萧勉的滨州驻军之间就连点空隙都拉不出来了,万一有点什么变故,那岂不是危险?! “让出来干嘛?给前头那群叛军让个退路?”墨沉麟挑了挑眉,见陈词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来,他撇了撇嘴,“老师若是无事,就带人四下打探一下吧,咱们来得晚,各方情势还得赶紧了解一下,免得吃亏。” 他原本是不想来的,奈何玩不过那四个狡诈的哥哥联手,被这么给推到了前头来,先前一路过来还忍不住心底要抱怨,不过看着眼下的情形,他突然觉得这一来还挺好玩的。 ………… 城外大军齐聚之际,摄政王府里终于有了战前该有的愁云惨淡的凝重气氛。 “宫中来此旨意,无疑是想扣人为质,越娘娘去不得。”秦月瑶见越老夫人看着桌上那道圣旨出神,忍不住劝到。 “哀家若是不去,便是抗旨不遵,不是更叫沈妍清抓到辰儿的错处?”越老夫人默了须臾,终是转头要唤守在外面的碧梧和三姑娘收拾一番,随她入宫。 秦月瑶皱眉:“圣旨上只说请王爷的家眷入宫暂避,要不我替越娘娘去吧。” 刚刚余德来传圣旨,说今晚摄政王准备带兵突围,介时京中必会陷入险境,皇城里还有三千护卫,所以特意来王府请摄政王的家眷都入宫暂避。 这一去是避险还是遇险,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 何况那圣旨上虽然没有写明,可那余公公说了,待得越娘娘入宫避险,解了王爷后顾之忧后,陛下才会将兵符交给他。 “傻孩子,你若去了,才是真叫辰儿被他们拿捏。”越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拉了秦月瑶的手,“你若真为哀家和辰儿考量,就务必保自己周全,观花苑下有一间密室,待得哀家走后,你们便躲进去,那地方只有辰儿知道,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辰儿不来找,你们都别出来。” 此去皇宫,若是无乱最好,即便是真走到那最坏的一步,她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威胁儿子的砝码。 她活了大半辈子了,如今越家之仇得报,墨冥辰不仅从夜北回来了,还有了妻儿,往后余生有了陪伴之人,她这个当娘的便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要说唯一可惜的地方,大概是她可能看不到儿子儿媳的大婚,也再见不到她那两个乖巧机灵的孙子和孙女了。 “既然你要进宫,不如我陪你去吧。”姜琳在一旁想了片刻,见他们这般,开口提议道,“别的不好说,就我这点本事,护住你我该不在话下。” 她对那些皇权争夺没什么兴趣,如今最是见不得的,就是身边的人上赶着跑去送死的。 越老夫人知她一番好意,却也还是马上拒绝了:“你与瑶丫头好不容易才团聚,还是在这里护好他们才是。” “事情也没有真坏到那一步,陛下虽然年幼,却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他不会只凭沈太后一人之言,就做下那等不义之举的。”秦月瑶想了想,又道,“越娘娘先前不也说了,最终的结果如何,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吗?现下越娘娘入宫避险也好,这样一来能在陛下跟前进言的便不止太后一人了。” 越老夫人苦笑:“你道是沈妍清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让哀家进宫,不过是想困住哀家,又怎会让哀家在陛下跟前说上话?” “所以越娘娘才不能独身一人前去,得带上几个帮手才行。” 第743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743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余德在前厅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早想回宫禀报越老夫人要抗旨拒不入宫之事了。 奈何如今这摄政王府进来的时候容易,眼下里里外外都是带剑的守卫,将他和两个一起来宣旨的小太监困在前厅,根本出不得。 余德正琢磨着越老夫人此番难道不仅要抗旨,还要将他这个来宣旨的人,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都一起给困死在这摄政王府里了,忽就听到了后堂传来了脚步声。 着了一身绛紫色华服锦裙的越老夫人与一个白衣公子从后堂出来,身后还跟了几个下人。 余德目光落在了那玉冠白衣的年轻公子身上,瞧着觉得有几分眼熟。 “劳余公公久待了,哀家已收拾妥当,这便与君侯爷一起随公公入宫。”越老夫人颔首应了余德的礼,笑得和善。 “君侯爷?”余德这才反应过来,越老夫人身旁这位不就是新近受封的承恩侯君修远么? “君侯爷近日正好在京中,眼下他也无府宅可避,哀家想让他随哀家一同进宫,陛下素来体恤臣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余德记着沈太后的嘱咐,自然是忙不迭应了,让人去准备车马,要请了二人往府外去。 “等等!” 余德这前脚都还没踏出厅门,后堂里便又匆匆出来一人,一把拽住了他。 “余公公稍待,老夫与犬子也随你们一同入宫!”百里无忧拉住余德,匆匆说罢,转头催了后头抬着百里奕出来的两人快些。 余德愣怔了一下,颇有几分意外地看着身旁的人:“百里大人这是何意?” 他刚刚过来宣旨的时候被拦在了前厅,却不想这百里无忧居然也在摄政王府? 百里无忧见余德面露难色,当即先苦下了脸:“余公公也是知道的,老夫那府宅早被刑部查封了,里头别说护院了,连个照顾的下人都没有,老夫本是想在王府避祸,可现下陛下请了越娘娘进宫,你们这一走,王府也无人留守,犬子尚在病中,老夫无处可去,也只能跟你们一起进宫了。” “百里大人,奴才只得了陛下请越娘娘入宫的旨意,您这……” 百里无忧一听这话,立马跳脚:“想老夫为大齐殚精竭虑几十载,当初梁王举兵入皇城,老夫为了护驾,不惜以命相抗,如今年迈无用了,便被陛下这般任意弃之,想求个容身避祸之所都不得?!” 他说到此,又垂眸叹了口气:“也罢,余公公若是为难,便不需得顾及老夫,只是眼下百官皆在乾元殿,奕儿身为御史大夫,此际自当拼死护卫陛下安全,就劳余公公替老夫将百里御史送去乾元殿吧。” 余德被百里无忧死死拽着衣袖,他为难地抬头去看一旁的越老夫人,可惜了身旁两人都只是默然地看着他们,也不开口。 余德叹了口气,又不好直接去掰开百里无忧的手,只能伸手扶住他:“百里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陛下与太后一直记挂大人与百里御史,只是眼下皇城里事忙,一时没有顾得过来罢了,奴才这便着人进宫禀报,百里大人与百里御史便也随了奴才一起进宫吧。” 余德在宫中当差多年了,眼下既然被百里无忧撞了个正着,也明白进宫禀报此事后陛下与太后必然也会应了百里无忧之请让他们进宫的。 待得越娘娘一入宫,前朝那边摄政王便要领兵准备突围了,介时皇城也会封城戒严,他们也不好再往来跑一回,倒不如这会儿将人一并帯进去。 百里无忧听了这话,旋即收了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甩开了余德的衣袖,去关心他那动弹不得的儿子了。 越老夫人与君修远各带了两个婢女,百里无忧倒是只带了百里奕一人。 那碧梧与三姑娘都是跟在越老夫人身边多年的人,往日越老夫人进宫也常带着她们,余德对这两人也算熟识,只是那君侯爷的两个婢女瞧着眼生,他本是想寻个借口让君修远留了二人在外。 偏他们君侯爷说那是跟了他多年的人,他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弃之不顾。 余德这话都还没说上两句,那边百里无忧干脆叫了那二人帮着把百里奕抬上了马车,还催着他们赶紧走。 余德被这群人搅得头昏脑涨,又怕多言再生变故,便也只好应了,与他们一起入了皇城。 几辆马车过了宫门,一路直往后宫去。 秦月瑶坐在车上,透过开了条缝的车窗,远远瞥见了那守卫森严的乾元殿。 这个时候,墨冥辰该是还在那金碧辉煌的殿宇里与众臣议事。 若是叫他知道,他们不仅没有听他的话乖乖留在王府,还倾巢而出,全都跑到了这皇城里来,那人铁定会气到发疯的吧? 一想到这个,秦月瑶突然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将车窗合了个严实。 百里无忧坐在对面,拢了袖子笑看着她:“秦娘子可想好了,若真依计行事,稍有不慎,你担下的罪名,可就连摄政王都救不了你。” “丞相放心吧,民女不是第一次犯那样的大罪了,再来一次也没什么的。”秦月瑶低声道,抿唇笑了笑。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也算阅人无数,却鲜少见有如此胆魄的女子,”百里无忧挑了挑,看着对面笑得从容的人,“秦娘子不怕吗?” 他们都清楚陛下与太后这个时候接越老夫人进宫是为了什么,若是换作旁人,只怕躲都来不及,偏这姑娘还要犯险往里冲。 他都不知道该说这人是莽撞,还是说她勇敢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害怕又不能解决什么问题。”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百里奕,“再说了,能得丞相倾力相助,民女相信,此番我们必能化险为夷的。” 百里无忧默了一默,挑眉轻哼了一声:“老夫如今算是明白,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他本是不想来的,这种时候,就他那什么护卫都没有的丞相府都要比这皇城里安全。 偏他儿子的命现在捏着这些人手里,他不想搅和进来都不行! 他们这一家老小,都跟墨冥辰一个德行,无时不刻都在算计压榨他这个四朝元老! 第744章 只有主子,没有囚犯 第744章 只有主子,没有囚犯 越老夫人一行直接被带到了来仪宫,这里原是越老夫人还是贵妃时的寝宫。 先帝登基后,越老夫人移居永安王府,此处也没有再住进新人,就这么空了近十年。 宫中的陈设,便是连园中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动过。 只是此刻里头没了洒扫伺候的宫人婢女,只有五步一岗的皇城禁军。 余德在马车到乾元殿外时,就已告辞去前朝回禀了。 两个一路跟过来的小太监打点安置好众人后,也没有离去,守在殿外听候吩咐。 虽说眼下情势紧急,可这外男如后宫本就不妥,君修远和百里父子也没有与越老夫人同在正殿安置,而是去了偏殿。 作为君修远的贴身婢女和侍奉嬷嬷,秦月瑶和姜琳自然也是跟着他们留在了偏殿里。 姜琳一路进来都没有说话,这会儿在偏殿里转了一圈,站在君修远身后有些出神。 这地方对越老夫人来说是故地,对她来说也是分外熟悉的地方。 越娘娘往日与她投契,初进宫时常召她进宫陪伴,敬武帝偏宠越娘娘,连带她这个闺蜜好友也跟着沾光,还曾在这偏殿里住过几日。 只是一想起过往那些时光,她便想到自己当年是如何犯蠢,信了柳絮衣那面善心狠的女人,与她姐妹相称,还拉了她一起来这来仪宫陪越娘娘,最后陪出了一个许婚是承诺,没能安了柳絮衣的心,反倒让她动了杀念,害了孩子和自己。 姜琳越想便越看这地方不顺眼,真想一把火烧了干净。 外面天色渐暗,几人枯等了小半个时辰,便听到外面来人传信,说摄政王已经拿了兵符出皇城了。 君修远原本倚在桌旁,眼瞧着正殿那边传信的太监匆匆出来,他坐正身子,朝百里无忧使了个眼色。 百里无忧蹙了蹙眉,瞬时酝酿了情绪,扑到躺在贵妃榻上的百里奕身旁,急声痛呼:“奕儿?!奕儿你怎么了?!你醒醒,不要吓为父啊!” 他这一嗓子嚎得撕心裂肺,吓得守在外头的小太监身子一抖,就连园里要离去的传信太监都顿住了步子,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君修远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凑到榻前看着面色瞬间青紫,呼吸也变得急促的百里奕,他神色一沉,忙转头去唤外面的人:“百里御史毒发了,快去宣太医!” 那奉命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叫小恒子,是前些日子沈妍清新调到墨文璟身边伺候的。 他本是得了余德的吩咐,过来监视来仪宫里这些人的,余德没说遇到这种事要如何处理,他这会儿被君修远一喊,有些慌神,站在门口不知作何处置。 君修远见他不动,沉眉怒喝:“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百里御史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这……”小恒子又是一抖,转头看到往这边来的那个传信太监,如蒙大赦一般,刚想迎上去,却有人比他更快。 百里无忧一把推开杵在门口的小恒子,直往那传信太监跟前去:“连公公,快宣太医,吾儿病发了!” 守在殿外的几个禁卫军见百里无忧冲出来,本想立马上前来拦人,却见那连公公朝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止步。 连顺一把扶住了踉跄冲到他面前来的百里无忧:“百里大人莫急,奴才这便去请旨。” “奕儿的病情刻不容缓,陛下此刻在朝中议事,等你请了旨来,奕儿怕是早熬不住了,可有更快的法子?” 百里无忧满面焦色,双眼通红,直直盯着连顺,仿佛他要是敢说出个“等”字,百里无忧就要当场哭出来一般。 见连顺不动,百里无忧还要拉了他进去看百里奕的情况。 “百里大人别急,奴才这就去太医院寻人过来替御史大夫诊治。”连顺被他扯了两步,急忙唤了门口的小恒子去寿康宫禀报太后,扭头要往太医院去。 “连公公可得快些,这事拖不得!”百里无忧紧握了一下连顺的手,沉声嘱咐了一句,这才松开了他。 连顺这一走,原本站在不远处的禁卫军们便也朝百里无忧走了过来。 “老夫与越娘娘和君侯爷是得陛下照拂,入宫暂避的,诸位大人盯得这般紧,还真当我们是囚犯了不成?”百里无忧一敛先前的无助之色,厌恶地看着朝他围拢过来的几个将士。 “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百里大人进殿。”为首的一个禁卫军朝他抱拳作礼,冷声道。 百里无忧站在殿外没动,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的人:“老夫记得,你叫康威吧?你爹那兵部郎中之职,当初还是老夫认命的,你能进皇城当禁卫,也是你爹求了老夫帮忙打点的,当初求着老夫办事的时候,你们父子俩可不是这般脸色,如今老夫这才只是暂解丞相之职呢,你倒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了。” 别说这个康威了,这来仪宫里乌泱泱的一众禁卫里面,有不少都是求过他办事的。 往日他身居丞相之位,出入皇城时这些人都上赶着跟他请安问好,这才多久,就敢到他面前摆架子了? 康威被他一说,脸色一沉,到嘴边的话也噎住了。 百里无忧神色一暗,负手环视在场的一众禁卫军,冷声道:“你们是领皇命来护卫越娘娘安全的,这来仪宫里只有主子,没有囚犯,你们可别曲解了圣意,怠慢了老夫不要紧,若是怠慢了越娘娘和君侯爷,回头到了御前,这犯上不敬之罪你们担得起吗?” 这些禁卫军都是京中权贵家的公子哥,多是被家中长辈托了关系送进来历练的,虽说身手也不错,可这禁卫军的军纪跟外头那些在军营里操练的将士们没得比。 这会儿被百里无忧这般冷声责问,不止没人敢应声,倒有几分心虚了。 百里无忧双眉一横,眼中多了一抹厉色:“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这般帯刀带剑的,也不怕吓着越娘娘?都给老夫退到来仪宫外守着去!” 他虽辞官了,可这丞相的威仪还在,唬不住旁人,还唬不住这群毛头小子?! 他本也不想多事,可瞧着这些人居然敢上来围他,他就觉得心气不顺! 那群禁卫被他一喝,面面相觑了须臾,还真乖乖往外退了。 第745章 给了他多大的好处? 第745章 给了他多大的好处? 君修远和秦月瑶站在偏殿门口,看着百里无忧负手叉腰冷眼目送禁军出去的模样,齐齐叹了口气,这心里头却也觉得解气。 这城困未解,外面的情势还未明,陛下下旨让越娘娘入宫便罢了,还在来仪宫里安排这样的阵仗,那母子二人是打定心思要跟他们翻脸了? 秦月瑶看着片刻后退尽的禁卫军,颇有几分担忧:“百里大人,咱们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若是先引了太后过来可如何是好?” 这皇城里头认识她的人不多,所以先前装作君修远的婢女也无人察觉多问,可她与沈妍清虽无交情,那太后娘娘可也见过她好几次的。 若是沈妍清在太医之前过来,她们想潜出来仪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老夫办事,秦娘子尽可放心。”百里无忧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守在正殿外不住往他们这边瞧的小太监,唤了二人进偏殿叙话。 百里无忧又小声嘱咐了一遍:“这个时候陛下必然是在乾元殿上的,即便是他突然身感不适,也不会回乾清宫,只会去上书房休息,上书房内殿的龙床后面有一条暗道,机关就在床榻下自东边墙脚数过来的第三块地砖下,那条暗道的出口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假山里还有一条暗道可通皇城外墙,若是苦劝无果,你们便自暗道逃出去,能跑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再回来仪宫!” 末了,他看着那若有所思的母女二人,沉声叮嘱:“别想着趁机把陛下也拐带出去,陛下若是在这个时候失踪,京中只会出更大的乱子!” 秦月瑶本是在琢磨他们先前订下的计划,听百里无忧这么说,她眨了眨眼,神思一转,又有了考虑。 君修远瞧着这几人越说越不对头,刚想开口告诫秦月瑶不要冒险妄为,却见外头连顺已经带了太医进来了。 这一去一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连顺眼瞧着本在里头的禁卫全都跑外面守着去了,还一个个面色阴沉,他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拉了徐太医进来,让他赶紧给百里奕瞧病。 “寿康宫那边已得了消息,太后娘娘怕是很快就会过来,百里大人若是有什么吩咐,还得快些。”连顺也没往贵妃榻前凑,只是朝百里无忧俯身作了个礼,“柳大人他们如今都在乾元殿,奴才现下还能往乾元殿里伺候走动,该是能帮百里大人悄悄递几句话的。” 连顺也是在陛下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了,他本是百里无忧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 这次沈太后将陛下身边的人换了个遍,独他与余德不曾换下来。 这也得亏了他这些年敛着性子,还常在余德跟前伏低做小,得了余德在沈太后面前替他说了不少好话。 今次他也是听说百里无忧求旨跟着进宫来,这才领了过来传信的差事,想借机来瞧瞧百里无忧有没有什么事需得吩咐他去做。 百里无忧本就正等着他来,这会儿殿里也没外人,他把要连顺做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番后,便让他和张太医带了秦月瑶和姜琳赶紧去太医院拿药。 这来仪宫里管事的现下只有那守在正殿门口的小太监,连顺开了口,要带人去领药,那小太监也不敢说什么,外头的禁卫军们刚刚被百里无忧数落,眼下见是连顺带人出来,他们也没好上前盘问,就这么放了四个人匆匆往太医院去。 君修远站在殿门口眼看着几人离去,俊眉紧蹙,久立不语。 “君侯爷放心吧,有老夫在,即便事不能成,也定然能护了秦娘子的周全。”百里无忧坐在桌旁,拿杯盖轻敲着杯沿,淡声安慰了一句,心里开始盼着沈妍清快点过来,来了才好有人给他上新茶。 “丞相便这般笃定万事能在你掌控之中?”君修远折回了殿中,看他这般气定神闲,沉沉叹了口气。 “万事不敢说,不过老夫既然答应帮忙,自然是有十成把握。”百里无忧挑了挑眉,旁的不敢说,在这个时候,动用他安插在宫里头的人保了那母女的安全,这种小事,他还是办得到的。 他抬眸见君修远直盯着自己,叹了口气:“君侯爷有所顾虑,是因为信不过老夫?” “丞相从前不是紧盼着摄政王与陛下生出点嫌隙来吗?今日这般爽快答应帮忙,这里头就真没点别的用心?”君修远也不与他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地问。 虽说先前在摄政王府商议的时候,百里无忧就直接亮了底牌,跟他们讨论了一出看似完美的计划。 可就凭这人刚刚还暗示秦月瑶顺势拐走墨文璟的举动,他就觉得这老狐狸不可靠! “老夫都落得这般田地了,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心?”百里无忧抿唇笑了,想了想又道,“真要说起来,老夫也还是有私心的,老夫此番所为,不过是想让摄政王欠老夫一个人情罢了。” 按说以他之力,日后想翻身,自然有的是法子,不需得让墨冥辰帮忙。 可偏那缩在壳里几十年的谢清远突然在这个时候跑到京城来了,那日还在牢里跟他说了那么可怕又莫名其妙的话。 这些日子以来,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深觉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来防范于未然。 不过这些事情,他也没打算跟君修远交底细说。 百里无忧见君修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问:“老夫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君侯爷与摄政王非亲非故,要说今日之事,我等介因私心卷入其中,君侯爷却本可以全然置身事外的,又为何非要进来?” 即便君修远不来,他也可以带了秦月瑶母女与越老夫人一起入宫。 先前在关雎院里其他人都苦劝君修远别来了,这人偏拧了性子非要跟来。 人家秦娘子以身犯险,是为了助她男人一臂之力,可这人又是图个什么? 百里无忧这个困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就一直没想明白,墨冥辰从前到底是给了这人多大好处,能叫他不余余力地帮忙? 第746章 援军到了 第746章 援军到了 君修远微微一愣,他为什么非要跟进来? 因为看着他们全往火坑里跳,他自己在外面待不住啊! 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万一此来事败,他便也会与越老夫人一起沦为人质,可叫他眼睁睁看着他们犯险,自己却要置身事外,他办不到。 至少,他得来亲眼看着秦月瑶离开来仪宫,确认即便是他们出了事,秦月瑶也有机会脱身。 毕竟先前墨冥辰把人交给了他,他得给墨冥辰把人护好了才行。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上心墨冥辰的事?从前他们一个在朝一个从商,墨冥辰在当永安王的时候,便暗中帮了他这个君家家主不少忙。 那时候他一心盼着墨冥辰好,是因为墨冥辰越是顺风顺水,对他对君家便越有利。 何况他们还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了,他对朋友一向大方讲义气,不止是对墨冥辰,对白辰谨和丹阳公主,但凡有事,他也是倾力相助的。 不过撇开这些,他对墨冥辰终是不同于待其他人,还有另一个原因。 “晚辈今日来此,也是想亲眼来看看,这件事最后会有什么样的收场。”君修远垂眸笑道,“晚辈与王爷相识多年,晚辈一直很羡慕王爷,羡慕他活出了晚辈敢想而不敢为的模样。” 与墨冥辰他们相交这么多年,君修远一直觉得,他从墨冥辰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是大齐首富家的庶子,墨冥辰也非天家嫡出。 他们一个家中有盈门的富贵,一个有滔天的权势,娘亲都十分得宠,他们也都是各自家中几个孩子里面最出挑的。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是个自小就被君老爷冷落的庶子,而墨冥辰虽不是敬武帝最喜欢的儿子,却也没少感受过父爱的温暖。 当时那般年岁,他们这些贵家公子们,除了整日惹是生非和应付课业外,说得最多的就是怎么在自家老爹面前出头冒尖,好把兄弟们给比下去。 那个时候君修远还不知自己的身世,不明白君老爷偏待他的真正原因,只觉得必然是哪里做得不好,才比不过那两个嫡出的哥哥。 他也想做得更好,也想在父亲面前长脸冒头,换得父亲几分正眼相待。 可娘亲不喜欢他事事争强,还让他多加避让。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很羡慕墨冥辰。 待得更大些的时候,他虽然也因能力出众终于在君家,在父亲心里有了一席之地,可依旧有很多事情,他敢想去不敢去做。 倒是墨冥辰,那些年越活越放飞自我,但凡所想之事,从来无需顾虑,都是即刻付诸行动。 有越娘娘和敬武帝的宠爱和支持,这位三皇子从来无需自掩光芒,一路扶摇直上,无限风光。 而他呢,当年唯一一次不管不顾奋力一搏,也只是搏了君家家主这个位置,还因顾忌老爷子的心情,当家主之后也没有把两个兄长名下的产业收回来。 他在君家,从来都是孤军奋战,所以越发羡慕墨冥辰能有那般自在而活的底气。 他羡慕墨冥辰活出了他想成为的样子,从墨冥辰身上,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敢想敢为的自己。 所以在得知墨冥辰身陷夜北的时候,他才觉得万分不甘,不甘心墨冥辰会落得这么一个结局,一心想要把他捞回来。 即便是如今,他依旧羡慕墨冥辰。 过去六年多里,他们都各自经历了许多风浪。 他本以为自己在大齐受了这么多摧残和磨练,再从前那无法无天的永安王早有了不少长进,这次墨冥辰回来,该换墨冥辰要受他庇护,羡慕他了。 却不想这人在夜北养了几年的马,回来长进比他还大。 从前光芒万丈无所顾忌的人,如今敛了一身锋芒,万事以家国大义为重,自己在他面前,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单想到这个,君修远就觉得又可敬又可气。 君修远是真想好好看看,看看这样一个人,在今次这般局面里,会不会被逼得无路可走,若真到此一步,他会不会作出与六年前不一样的选择? “就他那样,有什么好羡慕的?”百里无忧盯着君修远看了几秒,撇嘴摇了摇头,“君贤侄听老夫一句劝,学谁都别学他,他是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即便是今次秦月瑶她们劝了墨文璟不反咬墨冥辰一口,但凡墨文璟心里有半点不情愿,便是埋下了祸根,待得墨文璟长成,日后墨冥辰这个摄政王在朝还会有好日子过? 若是墨冥辰这次狠下心来,夺了帝位,他便要背负千古骂名,那皇位他坐起来,只怕也不舒坦。 不管哪条路,他都里外不是人,这般想想,这孩子还挺可怜的。 说到底这事还得怪先帝,墨冥辰自小对他那皇长兄敬护有加,却不想这人只当墨冥辰是一颗用完便弃的棋子,留人在夜北受了五年的苦就罢了,临到最后让墨冥辰辅政监国不说,还留了个若陛下无德,墨冥辰可取而代之的遗诏。 这哪里是器重墨冥辰,分明就是给他头上悬了把剑,先帝这是巴不得看到他们这叔侄俩势同水火? 百里无忧刚想与君修远好好讨论一下墨冥辰日后的悲惨命运,还未开口就见外面有人进来了。 百里无忧和君修远出去见了礼,沈妍清问过百里奕的情况后也没有与他们多言,而是去正殿找越老夫人了。 百里无忧揣了袖子站在花园里,挑眉看着被一群宫婢簇拥着进殿的沈妍清:“都说墨冥轩围城那日陛下与太后生了嫌隙,太后也因沈开霁之死伤心欲绝,你瞧瞧她,哪里像伤心欲绝的模样?” 大愿将成,她哪里还有心思替沈开霁伤心?”君修远冷哼了一声,两人就站在花园里远远看着正殿里的情形,谁都没动。 正殿里沈妍清满面关切,拉了越老夫人在说话。 说的无非都是些安抚越老夫人,让她不必担心,与他们一同在皇城里等摄政王好消息的话语。 这才说了没几句,却见得沈廉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沈廉这一路往正殿直奔,甚至都没来得及理会杵在院里的百里无忧和君修远。 他请了沈妍清单独禀报了几句,就见沈妍清面色一沉,即刻与越老夫人作礼告辞,快步与沈廉一起离去了。 君修远面色一沉:“怎么这么快就来消息了?沈太后这要是去了上书房,秦夫人她们岂不危险?” “傻小子,你好好瞧瞧来的是谁?”百里无忧却是笑得舒心,顺手拍了一下君修远的脑门,“老夫瞧着,该是你们摄政王的援军到了。” 第747章 是有多弱多傻? 第747章 是有多弱多傻? 夜色笼罩四野,清冷月华的映照下,京郊各处都是铁甲泛起的银光闪烁。 林婉披甲负剑立于马上,抿唇静看着远处的大队人马。 在她身后,是与她一般严阵待发的三万南境驻军。 城墙上一片火光通明,今夜守城增兵,任谁看都是战机将近。 他们此去,必是要先剿战颜烈与墨冥轩的叛军的,只是林婉终是有些不放心,留了沐嘉言在末尾断后,为的是防着在他们后面的广漠军。 四野人声寂寂,只听得战马偶尔的响鼻声。 林婉一手按在剑柄上,城中还没有动静,她却突然有些紧张了。 算起来也是驰骋沙场四年的老将了,可这还是第一次,临到上阵冲锋之前,她心底竟然生出了一些害怕来。 自从军那日起,她便已做好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准备。 可如今居然会害怕,若是自己真战死在这里,岂不是要留下太多遗憾? 来时她便已经三拜九叩,辞别了父母,誓要拼死护家国安危,保摄政王万全。 可还有那么一个人,她连句告别的话都还没有说上呢。 林婉握紧了剑柄,猛地摇头甩掉了脑袋里那些纷乱的思绪。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若还心乱,一会儿打起来怕真要出事了! 林婉紧盯着那远远只能看清轮廓的西城门,琢磨着墨冥辰他们到底会从哪一个城门冲出来? 按说她与白辰谨在西郊,想要里应外合,墨冥辰最好的选择便是西城门。 可她也明白,墨冥辰此番出来,必是要先斩敌首的。 远处战颜烈等人的军队也已经集结在了城下,可眼下她也不知战颜烈和墨冥轩到底在哪里? 若是以他们眼下的情势考量,对他们最有利的应该外面没什么驻军的北城门了。 林婉正想着遣人去跟白辰谨通个气,看看要不要让白辰谨去北郊静待,才刚将副将唤到身边,却徒然听到背面传来了震天响的战鼓声。 那般震天彻地的响动,便是隔了十几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一阵急促的战鼓方歇,又听有人齐声大喊。 “北境守将云惊天已领命肃清晋州判将,特率三十万大军来援,匡助陛下平乱护国,保大齐安宁!” 那响彻长夜的齐呼铿锵有力,不光是他们,只怕就连京中百姓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婉面上一喜,转头看向北方:“三十万啊,这是把北境驻军都调过来了?” 北境有四十万守军,调军的虎符一半在云惊天手上,另一半自墨冥辰还朝后就被他捏在了手里。 如她这般带兵来援的,没有朝廷调兵的虎符,他们也只敢抽调为数不多的亲随,晚点上殿不止领功还得请罪。 可瞧瞧人家云将军,领命前来,带了三十万,这就该是得了墨冥辰另一半虎符,名正言顺是来帮摄政王的了。 在沧澜城的时候,她爹就跟他们商量过了,说现下夜北虎视眈眈,摄政王必然不会动晋北驻军,最多也只是能控制住晋州局势,这京中之势,还得靠他们来帮忙解。 却不想墨冥辰一早就都盘算好了,三十万大军往这里一压,别说战颜烈他们要慌了,就连其他来观望局势的人该是都不敢妄动了。 “传令整队,待得京中信号一起,咱们就去将那群叛军杀得片甲不留。”林婉这会儿也不找白辰谨了,挥手传令,心情甚好。 她便是再不懂朝堂上那些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却也明白宫里头有人就是拿捏着墨冥辰忌惮夜北,不敢动北境守军,有心想要借这乱局坑害墨冥辰。 如今云惊天都带大军来了,北境多悍将,只需得他一声令下,这外头一片杂军还不够他们磨刀的,她倒要看看,大军围城,皇城里头还有谁敢硬气出头。 北城楼上,以剑驻地的墨冥辰在听到外面震天响的呼和声时,眉角轻挑,垂眸看向城下骤然慌乱的一群人。 他目光落在中间那披银甲骑白马的人身上,眸子里多了几分讽刺。 这么多天了,城里城外的人都在赌,赌他不敢调动北境驻军,却不知早在月余前,他便已经将那半枚虎符送到了云惊天手里。 皇长兄坑了他无数次,临到最后大抵是心中有愧,难得替他着想了一回,将北境兵权交到了他手里。 外有三十万大军助力,今夜他当披靡无往,力破乱局。 剑锋所指指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墨冥辰一手提了重剑,转身正打算吩咐众将士准备开门迎敌,却见月照和拂衣齐齐跃上城墙,直往他跟前来。 墨冥辰一见二人过来,顿时沉下了脸:“不是让你们护卫王府吗?这个时候跑这里来做什么?” 虽说开口在问,可这心里却也已经有了答案。 “君公子和百里大人带着秦夫人和姜教主陪老夫人入宫了,老夫人特意命属下等过来支援主子。”月照说着,瞧见墨冥辰眼底的怒意,下意识地往拂衣身后缩了两步,颇有几分委屈,“属下拦过的,可主子也知道秦夫人她……” “君公子和秦夫人此去宫中也是为了护老夫人周全,主子放心,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拂衣半道截了月照的解释,笃定地说。 几位主子都要进宫,他们这些当属下的也拦不住。 偏他跟月照从前又常在墨冥辰身边当差,那余公公和宫里的人都眼熟他们,他们想跟着混进去都不行。 可眼下城外有云将军的大军,宫里有百里丞相还有姜教主在,大概,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墨冥辰抿唇静看了他们须臾,终是皱眉摇了摇头,吩咐道:“传令下去,亥时初刻,城北所有守军随本王自北城门出战迎敌,京中其他地方的守将先按兵不动,严守城池。” 墨冥辰吩咐完后,也没下城楼,只站在窗边远眺皇城的方向。 他是知道沈妍清请母妃进宫的,母妃若不进宫,他也拿不到出兵的圣旨和兵符。 他本在宫中已做了安排,不管外面的情形如何,到最后都能护得母妃周全。 云惊天领兵来援之事在今夜之前都是个未定之数,所以先前他也没对府上的任何人说起。 偏就因为少说了这么几句,一回头他这里还没打起来呢,那两人就又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跟着偷摸进宫去了。 他们若是安分待在来仪宫等消息也好,可凭自己对他们,尤其是对自家那位夫人的了解,那姑娘连摄政王府都待不住,此去也绝对不会安安稳稳待在来仪宫枯等的。 墨冥辰是真想不明白,自己在他们眼里是有多弱多傻,临到这个时候了,还要让他们以身犯险,护助于他? 第748章 眼见为实 第748章 眼见为实 墨文璟意识回拢的时候,模糊间听到近旁有人言语。 “下官不敢欺瞒顾大人,这几日陛下夜夜如此,太后娘娘吩咐了太医院不得轻言此事,下官等也以为是陛下忧思过度所至。” 这声音他认得,是太医院的张太医,这几日常来给他请脉问诊。 “姜前辈确定陛下是被人下了蛊吗?” 紧跟着的,是他家顾修撰的声音。 “本座医术虽不及家父,可自小就是在教里跟这些蛊虫打交道的,那么不专业的手法还能看不出来?” 那声音陌生的女子冷哼了一声,颇有几分不乐意。 墨文璟悄悄睁开了眼,就见着灯火通明的内殿里站着几个人。 他一眼看到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的顾文彬,刚想开口唤人,一旁却有人拂开了明黄的纱幔,见他醒了,颇有几分欣喜:“陛下终于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墨文璟与她四目相对,猛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地想往里缩,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他记得自己先前明明是在乾元殿里听着下头的朝臣们议论今夜战事,喝了一盏御膳房送过来的甜茶后,突然觉得有些头痛,就移驾到上书房后的寝殿里稍作休息。 在龙床上躺下之后,依稀听到连公公宣了太医过来,他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却不想,他这是睡了多久?怎么再睁眼这殿里就是这番光景? “奴婢听闻陛下忧思过度,龙体受损,心下担忧,特意过来看望陛下啊。”秦月瑶满眼含笑,将手里的药碗放到床边,伸手要去将墨文璟扶起来。 “你——你别过来!”墨文璟眸子一缩,满眼都是抗拒惊恐之色,他想叫顾文彬他们护驾,不要让这人接近自己,却发现旁边的几个人见他醒了,虽是围拢过来,却都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没有动弹。 “上次见陛下,还是在关宴的时候。民女记得,那日陛下偷跑出曲江园,遇到了刺客,幸得民女的外公出手相助,陛下还曾因外公护驾有功大肆嘉奖了一番,为何不到一个月,陛下再见民女,却是作这般惊惶之色?”秦月瑶收回了手,也退到了一边,拢袖看着龙床上的人。 先前听墨冥辰说这阵子墨文璟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她当时还觉得许是万事当头,墨冥辰多想了。 如今见墨文璟看到她时眼中的神色,秦月瑶这才明白墨冥辰的忧虑并非多思。 “你们自己瞧瞧,这不是中蛊了还能是什么?”姜琳抱臂站在一旁,挑眉道。 她们本是按着计划,现在太医院配了盏试不毒来甜茶,让墨文璟一饮而尽后身感不适,移驾到上书房来宣太医,好趁这个机会跟这小白眼狼讲讲道理。 却不想待得见到昏厥过去的墨文璟后,姜琳才发现这金尊玉贵的小皇帝身上毛病可不少。 张太医也说了,自叛军围城后,陛下心焦火急,白日里为朝事所累,气色越发不好不说,还夜夜惊梦。 梦醒后冷汗不止,神色惊惶,喝了几副安神药都是枉然,需得太后安抚陪伴才能稍解心中忧惧。 沈妍清便是用这样的法子,解了他们母子的嫌隙,这些时日来,墨文璟除了在乾元殿议事外,还常往寿康宫去,死活都不肯再回自己寝殿休息了。 这分明是有人先她们一步,下手要谋害陛下嘛。 这事非同小可,眼见墨文璟一直不肯醒,秦月瑶便请了连公公去将顾文彬给找来了。 “此事尚待查实,”顾文彬看了墨文璟须臾,转身朝一旁的姜琳作了个礼,“不知前辈可有解蛊之法?” 他这般问,便也是信了墨文璟中蛊之事了。 其实墨文璟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他一直看在眼里。 自城困之后,墨文璟疏远的可不止摄政王一人,连带他这个帝师也常是求而不得见了,倒是往寿康宫去得越发勤了。 这些事,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埋在心里。 今早上朝前,他还跟墨冥辰提过此事,让他多加提防些。 直到现在看到墨文璟见秦月瑶时眼中的恐惧,他才恍然明白,这其中怕是不知陛下思虑有变那么简单了。 他虽未曾亲眼见过南泽的蛊术,可也曾从那些山野杂记上读到过一二,南泽那些巫民豢养的那些毒虫十分邪乎,放入人体后不止可以坏人体魄,还能控人心魂。 “他中的是幻蛊,蛊虫入体,需得雌蛊引出,幻象催生也得靠雌蛊,既然他是每晚做噩梦,这雌蛊必然不在下蛊之人的身上,该是在寝殿里,”姜琳说到一半,撇了撇嘴,话头一转,“他都这样了,你们现在就是给他解了蛊又有什么用?依本座之见,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娘!”秦月瑶忙出声截了姜琳的话,朝姜琳摇了摇头。 这话墨文璟没醒的时候说说便罢了,哪里能当着他的面说? 姜琳见她这般,却是蹙眉劝到:“幻象自心而生,久之终成魔障,你瞧他看到你就跟见着仇人一般,也不知这几日来将你跟那摄政王想作什么了?到这个时候了,你就是把心掏出来给他看,告诉他你们两人待他有多忠心,此番所为皆是冒死想护住他的皇位,他心里头惦记的也只是先前梦到的那些事情。” 秦月瑶先前说,这小皇帝年纪小,或许是一时听了旁人挑唆,才起了疑心,待得她们好言相劝,解了他心中疑窦,便可误会尽除了。 可若是寻常挑唆便也罢了,幻蛊有多厉害,她这个自小在烨火教研习蛊术的人还能不知道? 别的不说,就单看万蛇寨里那些受困多年的外族男子,他们也该明白,这事不是三两句就能劝服的。 若是成人或许还有说理的可能,可这是心智未全的孩子,滔天的恐惧占据了心头,他还能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姜琳一语,让殿内其他人皆静默了。 顾文彬默了须臾,忽而开口道:“既然苦心进言无用,不如让陛下眼见为实吧。” 第749章 不及万分之一 第749章 不及万分之一 墨文璟已然觉察情势不对,他刚见顾文彬与张太医在此,本以为自己是安全的。 可眼下瞧着他们这般,才恍然明白这殿里的人都是一伙的! 墨文璟这才想到要呼救,却不想刚一张口,那原本站在几步外的陌生女子突然身形一动,转眼已到了他面前,不由分说,并指一点,他便又眼前一黑,昏死过去了。 “姜前辈刚刚说得不错,陛下是被梦魇吓到了,眼下就算是朝臣进言,他必然也是听不进去的。城外战起,北境三十万大军压在城外,若真等得王爷荣归,这朝上才将再起一场大乱。”顾文彬见此,便也不再顾忌什么了,“若想解陛下此刻心结,怕是还得将他再吓一吓。” 好歹也当了大半年的帝师了,墨文璟是什么脾性,他还是清楚一二的。 姜琳先前已经给他们解释了这幻蛊下在人身上会有什么症状,在结合张太医所言陛下夜夜惊梦,加上墨文璟这阵子的异常,顾文彬不问也能猜到墨文璟那些噩梦里所见是何? 他们如今已顾不得去追查到底是不是沈太后对陛下下此毒手,眼下最要紧的,是在摄政王回来之前,压下陛下那想要借此除尽威胁他之人的心思。 余下的事情,便也只待今次战事平息后,再慢慢解决了。 “再吓吓他?”秦月瑶看着那明黄锦帐里躺着的小皇帝,想了想又道,“我倒是有个吓他的好去处,只是我们若是将人带走,这外头那些人……” “秦夫人且放心去,宫中之事交给下官便好。”顾文彬说着,已快步绕到了龙床后面,蹲下身找寻了片刻,便替他们将暗道打开了。 “顾大人怎知此处有暗道?”秦月瑶捞了昏迷的墨文璟,见顾文彬这般,倒是有些惊讶。 下午在关雎院里,百里无忧提起这条暗道的时候,越老夫人都说她不知。 百里无忧说这条暗道是敬武帝刚登基后悄悄命人修的,因着有了梁王逼宫一事,这条暗道成了留给帝王的最后一线生机,知道的人也就他和往后的几任帝王。 可现在瞧着,秦月瑶真觉得这地道在朝中莫不是人尽皆知了? “是王爷告诉下官的,王爷离宫前嘱咐下官,若城外战事生变,真叫叛军破城闯宫,让下官务必带了陛下自此逃离。”顾文彬直起身子,叹了口气。 “……”秦月瑶听得此言,直想把手里抱着的墨文璟给摔地上去! 墨冥辰不管如何猜疑墨文璟要对他不利,到最后仍旧记挂着他的性命安危。 这孩子倒好,听了几句谗言,做了几个噩梦,就真把他当仇敌了。 顾文彬看了一眼墨文璟,终还是开口:“若是秦夫人劝不了陛下回心转意,此去便也别带陛下回来了。” 真到那个时候,朝中之事没有这位皇帝在,远比有他在更容易解决。 “顾大人放心,我都明白的。”秦月瑶点了点头,也不在多留,将墨文璟背到了背上,与拿了夜明珠的姜琳一起拾级而下。 走了几步,她仰头看着还守在暗道旁看着他们的顾文彬:“顾大人自己也多加小心。” 顾文彬笑着点了点头,等得看着他们下到了石阶底部,便扭动机关合上了暗道。 他自龙床后绕出来,眼见张太医还站在龙床前,捏紧了衣袖,抬眼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会儿出去,张太医知道该怎么说吧?”顾文彬理了理衣襟,淡声问。 张太医抿唇,连连点头。 他是百里无忧的人,自带着那两名女子从来仪宫出来之后,就明白自己今夜要做的是何等凶险的事情了。 眼下见她们将陛下带走,他们这些留在宫里的人,自然是要去稳住外头守着的一众宫人和前朝的臣子们了。 “顾大人,陛下还会回来吗?”张太医随顾文彬往外走,临到要跨出内殿,还是忍不住拽了顾文彬的衣袖,小声问。 “陛下不是一直在内殿休息吗?”顾文彬沉眸扫了张太医一眼,低声道。 张太医被他一扫,神色一顿,立马连声称是,与他一起踏出内殿,往上书房外去了。 ………… 墨文璟是被痛醒的,一睁眼,刚巧见着面前一片衣影一晃而过。 他愣怔了几秒,才猛然发现自己已不在上书房里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昏沉沉一片,入耳杂乱的声响里,最清晰的是嘶哑的喊杀声。 空气里浮动着浓烈刺鼻的味道,几步外石窗下,是一片月华洒落的清辉。 “这是什么地方?!”墨文璟猛然一挣,发现自己虽浑身无力,却是手脚都能动了,他狠狠瞪着站在窗边的人,厉声问,“你们把朕带到这里做什么?!” 一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扭头想跑。 姜琳一把拽住了墨文璟的衣领,提着他几步到了窗边,掰了他的脑袋让他往下看:“陛下觉得,下头的情形跟你那些噩梦比,哪一个更吓人?” 城外已是一片混战,清冷的月色下,站在北城楼上也不太能看得清下面到底谁是谁。 只见那些人一个个策马提剑,多的是手起剑落间,就将近旁的敌军砍杀在地的。 墨文璟一眼正好看到不远处一个被削飞的头颅在冷夜里划出一道弧线,他身子一震,下意识要惊呼之际,却被人一把捂了嘴。 “陛下可别出声,若是叫下头的叛军知道陛下在这里,陛下可就危险了。”秦月瑶自战场上收回了目光,捂着墨文璟将他拉到窗角,却也不让他躲,架着他硬是让他直直看着外头的情形。 墨文璟本是想挣脱她的桎梏,可看着下面的战事,看着那些相互砍杀的人,鼻息间全是浓郁的腥味,他那伸出去想要掰开秦月瑶的手最终只是死死抓着她的手腕,抖个不停的小身子不住地往后靠,想缩到秦月瑶怀里去。 他也见过杀人,就在十天前的乾元殿上。 那一剑穿心和满地的鲜血当时吓得他魂飞胆丧,可那日的情形与今次所见相比,简直不及万分之一。 第750章 化成厉鬼向你索命 第750章 化成厉鬼向你索命 “陛下别怕啊,下面那些可都是为了保护陛下和京城安危的忠勇之士,陛下可得好好看看,他们是如何为了陛下不顾生死,拼力一搏的。”秦月瑶另一只手紧紧扣着墨文璟的肩膀,轻声说。 这样的大战,她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眼下她的心绪,与墨文璟是一般害怕的,尤其是看到了那北边正与人酣战的身影,她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没让自己跟墨文璟一般颤抖。 墨文璟也在乱战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突然就不抖了,一双眼死死盯着那被围困住的人,手上一用力,就掰开了捂在嘴上,那只已经没什么力道的手。 “那是三皇叔吗?”墨文璟哑着嗓子,开口问。 倒也不是他眼尖,只是那身影他太熟悉了。 除却这几日在朝上日日看到墨冥辰身披银甲的模样外,那夜夜惊梦里,也有那道身影,叫他想不发现都难。 此刻墨冥辰近旁围了几个人,与他正面对战的是一个身形高大,骑着黑马的大将。 墨文璟虽不知那人是谁,可也瞧得出对方招招狠厉,是个猛将。 他们并非是往日演武场上那般一对一的打法,除却那个骑黑马的猛将外,旁边几个人也都在伺机进攻。 墨冥辰一人应对多人,往往刚挡开一击,下一瞬便有人自旁处横插一剑过来,他虽避让得及时,可瞧着却也有些狼狈。 “没错,那就是你三皇叔,他跟从前替你父皇护卫江山一样,如今也是在拼了命地想要替你挡住那些想要夺你皇位,取你性命的人。”秦月瑶咬了咬牙,想要撇开眼不看,却是做不到。 她也没想到自己此来,会看到这般情形。 她早听说过墨冥辰还是永安王时便骁勇善战,也见识过他的本事。 先前听他对此战胸有成竹,又闻云将军帯大军来援,她本以为此战对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她忘了,这到底是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对战,忘了这外头也有很多人想要墨冥辰的命。 他这般亲自带兵出城迎战,本就是生死一线的事情。 秦月瑶眼看着一柄重剑自墨冥辰肩侧划过,一剑挑破了他的肩甲。 秦月瑶呼吸一滞,捏紧了墨文璟的肩,咬牙道:“陛下从前听过帝师们给陛下将墨家先祖开疆辟土的功绩吧?当年里皇祖父登基时梁王破城之乱陛下也该是听过了吧?陛下听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一场场战事,都是你现下看到的这般模样?” “……”墨文璟吃痛,却没有作声,反倒是握住了秦月瑶的另一只手。 他自然是知道当年九王之乱的,那故事还是母后讲给他听的,母后还说,他们如今的局势,与当年梁王叛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从听了那个故事后,他每晚做梦,都梦到皇城被攻破,他的三皇叔提剑踏入乾元殿,将他一剑穿胸,钉死在了那龙椅上。 可梦境再可怕,也比不上眼前的情形真实吓人。 “陛下好好瞧瞧,你座下的那张龙椅,不只是由你的皇祖父和父皇代代传承给你的,更是由外面那些战死殒命的将士们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秦月瑶终于垂眸,看着自己跟前的孩子,幽幽道,“陛下坐在他们的尸骨上,不觉得硌得慌吗?” “!!”墨文璟被她这么一说,眸子一缩,又抖了一抖。 一旁的姜琳也终于从战场上收回了目光,饶有兴趣地看向两人。 “我也不多费口舌与陛下说摄政王有多忠心了,他的忠心,陛下自己往下瞧瞧,就能看得一清二楚,”秦月瑶沉着嗓子,声音越发阴冷,“我只想告诉陛下,此番陛下若是真觉得摄政王意图不轨,要下旨问罪,也不过是给那龙椅上再添几具忠骨,王爷心疼陛下,便是冤死想来也不会为难陛下的,可我就不同了,我心眼小,若你真要让我们一家含冤而死,我必化作厉鬼找你索命,叫你夜夜不得安寝。” “我……”墨文璟听得嗓子发干,刚想转头,颈后却突然多了只冰冷的手,加着窗外拂来的腥风一吹,吓得他惊叫一声,猛地抱头蹲了下去。 “娘你别这么吓他啊。”秦月瑶也被从背后突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转头无奈地看向掠到自己身后下黑手的姜琳。 姜琳挑眉笑了笑,她这不也是为了加重一下效果嘛。 姜琳颔首,示意秦月瑶看抱头蹲在地上的墨文璟。 秦月瑶垂眸看着埋头在膝上,瑟瑟发抖的孩子,摇头叹了口气。 敢情比起外面惨烈的战事,这孩子更怕鬼啊? 秦月瑶蹲下身来,伸手捧了墨文璟的脑袋让他直视自己:“陛下知道厉鬼长什么样吗?厉鬼都是一身血衣,七窍流血,若是被斩首,那化成厉鬼了还能身首分家,这样倒也方便,日后陛下在夜里若是看到窗边案头飘出来一颗血呼呼的脑袋,千万不要害怕,那是我回来看望陛下了呢!” 墨文璟已是面若白纸,此刻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眼前浮现的却是她七窍流血,只有颗脑袋乱飘的模样。 他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我没想过要杀你们,没想过!” “没想过?那陛下下旨接越娘娘进宫做什么?”秦月瑶松了手,往后退了一退,“越娘娘往日待陛下如何,陛下难道还不清楚?你这次将越娘娘扣在宫中,派了那么多禁卫军守着来仪宫,难道不是为了拿越娘娘的性命要挟王爷?” “我……”墨文璟嗫嚅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撇开了头。 这主意是母后出的,母后说若是摄政王敢乘乱威胁帝位,他们可以拿越祖母的性命要挟摄政王,让他罢手。 母后本还想抓这秦娘子和两个孩子的,只是他们一早去了滨州。 若不是今晚在上书房见到这人,他都不知道他们回京了。 这件事他私心里是不愿意的,他是真害怕三皇叔要杀他,可是他也不想害了越祖母和云深他们。 可是到这个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他不愿意就不用去做的。 墨文璟默了须臾,才小声道:“母后说如果三皇叔没有反心的话,他和越祖母都会没事的!” 第751章 他们不是好欺负的 第751章 他们不是好欺负的 秦月瑶听到这话,直接气笑了。 她也不吓墨文璟了,盘腿抱臂坐在了地上:“陛下想让王爷怎么做,才能证明他没有反心?” “这……” 秦月瑶冷哼了一声:“是要王爷还政于陛下,还是要王爷交出北境兵权?” 墨文璟被她说中了心中所想,抿了抿唇,垂下了头。 他不想逼三皇叔还政,可这些时日听得母后分析,他也觉得北境的兵权该拿回来。 四境防守的兵权如此重要,历朝历代都是一半虎符在边境,另一半捏在全数捏在帝王手里的。 三皇叔与那云将军本就是一党,那一半虎符到了三皇叔手里,就等同于北境四十万雄兵都成了三皇叔自己的军队。 这样一个手握军政大权的人在侧,任谁都不敢安睡。 从前朝上有百里无忧,晋州有逍遥王来牵制三皇叔,可今次一战之后,放眼大齐,只怕再无能牵制他的人了。 这些原是母后分析给他听的,他自己想想也觉得有些后怕。 墨文璟一直就没想明白,父皇当初钦点了三皇叔当摄政王,为何还要将北境的兵权交到三皇叔手里?这不是给他这个皇帝儿子埋祸患吗? “陛下想要兵权是吧?”秦月瑶盯着墨文璟看了须臾,起身一把拽了他的衣领,拎着他往城楼外去,“我现在就让他把兵权还给陛下,马上外面那些大军就都只听陛下一人的,陛下既然过来了,不妨跟着他们一起御驾亲征,亲手斩获敌首,护卫京城,一展皇威。” “秦夫人,属下派人送你回王府吧。”守在外面的月照见她出来,快步上前来。 他和拂衣被留在北门内防守,眼下身边帯的都是王府的护卫。 刚秦月瑶他们过来,见着她背上昏迷的小皇帝时,月照虽然诧异,却也依了秦月瑶的吩咐,将北城楼空了出来。 他知道秦夫人和姜教主此来,是要劝说陛下。 可眼下外头战况正急,他们真正关心的,都只是自家的主子,也没旁的心思去管这小皇帝到底要做什么妖了? 秦夫人他们一行人进宫后,他这心也跟着悬着,眼下好不容易出来了两个,断是没有再让她们回去的道理了。 “我们不回去了,陛下要收北境兵权,还打算带兵亲征,你们给陛下备匹战马,寻套盔甲,护着陛下出去跟他的北境大军汇合,”秦月瑶松了墨文璟的衣领,把他往前推了一把,“顺便把阿辰叫回来,让他别搁外面给陛下添乱了。” “秦夫人,这……”月照瞪了瞪眼,瞥了一眼墨文璟。 这个时候,他们这是要闹哪出? “陛下稍待,属下这就去为陛下备马。”月照迟疑间,那头刚顺着城墙巡视回来的拂衣已抱拳朝墨文璟行了个军礼,跃下城下,找人准备去了。 “你们一会儿出去,顺便给斩风他们捎个信,让他们赶紧撤了,别没事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给无关紧要的人卖命。”姜琳站在城楼外,偏头看着南面那一片杀得正酣的人。 南山斋的人跑来帮着打仗就算了,她才离教不过月余呢,那群混小子居然就不听话自己跑京城来了。 来便来了吧,不赶紧冲进敌军里护卫他们烨火教的女婿,只搁那外围正儿八经地应对叛军算个怎么回事? 朝廷又没发俸禄给他们,到时候光荣战死了算谁的? 墨文璟绷紧了身子,站在几个人中间,抿唇不知要说什么。 眼下这城墙上,全都是三皇叔的人,自那银发少年下去备马的时候他就明白,在这些人面前,他摆不了皇帝架子。 一想到自己先是在上书房被劫持出来,又被那秦月瑶一通吓,他就觉得生气又委屈,现在便也握拳站在那里,硬气地不开口。 他觉得这群人就是在吓他,他不能那么快就认输! 然而这般硬气没撑过一盏茶的功夫,等到他被那月照和拂衣硬是套上了一身盔甲,塞到马上的时候,墨文璟终于慌了。 “你……你们真要让朕出城?”墨文璟看着在他跟前整队上马,还要命人开城门的月照,颤声问。 “陛下放心,城外战事虽看着凶险,可今次各地赶来的勤王平乱之师远胜战颜烈和墨冥轩的叛军,属下等必当竭力护送陛下与云将军他们汇合。”拂衣打马上前,缓声宽慰。 “陛下的担心,我们都明白,这皇位是陛下的,大齐也是陛下的,护卫大齐江山,本是陛下作为明君该尽的职责,不该让人越俎代庖,”秦月瑶将手里的缰绳递到了墨文璟面前,“陛下可要记着,如今这京城数万百姓还有宫里头那些朝臣和太后的性命都系在陛下身上了,我们都在京中,等陛下战胜荣归。” 墨文璟盯着秦月瑶,恶狠狠地说:“你们这样逼朕,是犯上之罪!” “陛下贵为天子,陛下说民女犯了什么罪,民女都只能认了,待得陛下解了城外危局,民女自当领旨谢罪。”秦月瑶将缰绳硬塞到了墨文璟手里,飞快地说完,便退到了一旁。 墨文璟咬牙看着拂衣挥了挥手,那城门下的几个将士就真要去开门了,他心头一颤,一拉缰绳,打马掉头就往空荡荡的长街上跑了。 “秦夫人,现在怎么办?”拂衣带马上前几步,虽然没追出去,却有些不安地问秦月瑶。 他们自然不会真将皇帝陛下往乱军里送的,他不知秦月瑶到底是何打算,所以刚刚秦月瑶没开口,他便也没叫停。 “你们继续在这里守着,我去追他。”秦月瑶看着那月色下跑得飞快的马,叹了口气,借了拂衣的马,策马追了上去。 她刚刚还真不是只想吓吓墨文璟,她就是气不过墨文璟这般做派,墨冥辰在外舍命护他,他却在皇城里头琢磨着怎么卸磨杀驴。 墨冥辰对他这些皇兄皇侄的忠心,他们都看在眼里。 可秦月瑶也知道,北境兵权是墨冥辰的底线,所以今次事变,他才会对她说出了那样的打算。 她虽赶不上墨冥辰他们那般心怀家国大义,却也期盼着盛世安平,百姓们可以舒舒服服过太平日子。 可那样的太平,不该是建立在忠臣良将们毫无底线的退让上的。 别人她管不着,反正她是不能再看着墨冥辰受六年前苦困夜北那样的委屈了。 若是墨文璟和沈妍清铁了心不想让他们一家安生,那就一起乱吧,她不介意先在这场大乱上再添一把火,好叫那些人知道,他们不是好欺负的! 第752章 弓藏狗烹的下场 第752章 弓藏狗烹的下场 墨文璟一路打马狂奔,跑出去几条街道后,彻底傻眼了。 他鲜少出宫,虽然知道皇城的大致方向,可眼下看着纵横交错的街道,和两旁林立的高阁楼宇,他停在街口,竟是不知要如何逃回皇城了? 夜色已深,今夜城外有战事,京中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官宦府邸全都关门闭户,就连往日在长街上往来巡逻的将士们此刻也都在城门驻守。 偌大的京城不复往日的热闹,空空荡荡,宛若一座鬼城。 墨文璟坐在马上,想着今夜所遇的各种委屈,忍不住仰面大哭起来。 这才嚎了几嗓子,突然听得身后传来马蹄声。 墨文璟害怕自己又被抓回去上战场,惊慌之下也不择路了,打马就往旁边一条街上钻。 这才刚绕过来,却突然看到几步外多了个人。 那人亦是疾步匆匆,一边走还不住往回看。 眼瞧着就要撞上了,墨文璟心一急,猛扯缰绳想要勒马。 到底不是宫中那些给他平日练习骑射的温顺小马,那刚折转急奔的战马被他这么一扯,倒是猛地停了下来,却是前蹄一扬,将马上没坐稳的墨文璟给摔了下去。 认主的战马摔了马背上的人,不仅没有停留,反倒自己调了个头,撒丫子往北城门跑了。 那个大晚上在长街上瞎逛,还东张西望的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退几步,缓了几秒,才忙跑去扶跌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墨文璟:“小兄弟,你没事吧?” 待得将人自地上扶起来,瞧清眼前人的模样,那人神色一变,猛地松手伏跪了下去:“微臣拜见陛下。” 墨文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攀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却不想那人突然抽手,哎哟了一声,又跌坐了下去。 谢清远听得他的痛呼,才觉不妥,忙直起身子,有去扶他。 “谢大人?”墨文璟也认出了跟前的人,他这会儿也顾不得责骂这人让他又摔了一次了,忙抓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开口想让谢清远赶紧带他回宫去。 墨文璟话还没开头,秦月瑶便已打马追了上来。 “谢大人怎也在此?”秦月瑶刚看到那独自往回跑的战马时,还担心墨文璟在前头真出了什么事,没成想疾驰过来,倒还又遇到了熟人。 “下官见今晚夜色好,出来逛逛。”谢清远一手还扶着墨文璟,仰头笑看向秦月瑶,“秦娘子也出来赏月?” “民女是陪陛下出来逛逛的。”秦月瑶翻身下马,朝墨文璟走了两步。 墨文璟一见她过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疼了,急往谢清远身后缩:“谢大人,朕命你即刻护送朕回宫去!” 他跟谢清远其实也不熟,只是近日在朝上见过几次。 眼下他终于与这个不是跟这秦娘子一样,敢忤逆犯上的人了,他可得抓紧机会,摆脱秦娘子。 谢清远被他扯得差点原地打转,也只是笑着无奈地看着墨文璟:“陛下不是跟秦娘子出来的吗?让她送陛下回宫便是了。” “不行,朕不能跟她走,这人……”墨文璟咬了咬唇,还是将那句“忤逆犯上”给咽了回去,只是一个劲地往谢清远身后躲,“反正朕不跟她回去,你若送朕回宫,朕重重有赏。” 他虽觉今夜之事有万般委屈,可刚刚那么一闹,诸事在心头过了一遍,也明白有些话,他是不能随便说的。 他便是再不喜欢眼前这秦娘子,可若那忤逆犯上之罪扣下来,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他最近怀了万千心思,却也是实打实地没想过要三皇叔和他的家人死。 “还望陛下恕罪,微臣久不来京城,眼下也不识去皇城的路。”谢清远拉住了墨文璟的手,刚说了一句,眼见墨文璟沉下了脸,忙又道,“不如让秦娘子引路,微臣与她一起送陛下回宫吧。” 墨文璟抿了抿唇,皱眉看向秦月瑶。 “谢大人……”秦月瑶却没看他,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谢清远。 眼见谢清远微微朝她点了点头,秦月瑶叹了口气,便也只是应了,真走在前面替他们引路。 皇城在京城东边,离他们隔了十几条街。 秦月瑶走在前头,一时也没琢磨明白谢清远的心思。 按说谢清远是他们托了宁平王夫妇请来帮墨冥辰的,前些日子他在京中和朝上也是事事向着墨冥辰。 可出来前顾文彬的嘱咐还在耳边,陛下若是现在回了宫…… 正想着,便听谢清远的声音悠悠响起:“此去路远,陛下枯走也是无趣,不如听微臣讲个故事?” 墨文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现在还真没什么心思听故事。 “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谢清远也不在意他的敷衍,只是缓声问,“陛下可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猎狗烹’的意思?” 秦月瑶听得这句话,咬唇轻笑了一声,心下顿生凄凉。 墨文璟偏头看向谢清远:“这话是什么意思,朕还真没听过。” “陛下在南书房里该是听帝师讲过大齐历代帝王的功绩,微臣今日想与陛下说说,陛下皇祖父登基之时的旧事。”谢清远却也没有给他解释,只是长舒了一口气,将那些不曾记录到史书文册上的事情缓缓道来。 谢清远是从宁平王归朝之事讲起的,他也没讲当年宁平王先后随两代帝王平乱之事,而是将平乱之后,那两位帝王对宁平王的种种作为,最终让宁平王弃了大好的前程,上交兵权,往宛州封王之事。 宁平王少时便流落民间,却得高人指点,不仅学了一身好武艺,还学了一手诡谲兵法,在他回朝之前,本是在晋州军中为将。 他本就是个忠君爱国之人,就算不还朝相认,在军中也已有一番作为。 宁平王还朝本是为了匡扶社稷,辅助帝王,却不想最后功高盖主,还加上一个皇室血脉的身份,反倒引了帝王忌惮。 早敬武帝登基之时,他便有了归隐之意,恰逢梁王作乱,那一战宁平王没有出城迎敌,而是带兵固守皇城。 梁王在乾元殿外被他们指责问罪,心生迟疑不假。 可若非有宁平王在那里镇着,单凭他们两个文官的嘴皮子,哪里能轻易劝得那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梁王罢手。 可当日皇城里发生的事情,之后落在史官笔下就换了个模样。 这便也罢了,京中乱局解了,可大齐还是在一片水深火热里,在这正需要良将忠臣为国效力之际,敬武帝一边派遣宁平王四下平乱,一边开始着手削宁平王的兵权。 待得诸事平定,宁平王便请旨离京。 一来是他的确不喜朝中的权谋争斗,对京中富贵嗤之以鼻,二来也是因敬武帝的举动寒了心。 与宁平王一样寒心的,还有朝中诸多老臣。 “陛下可知,自宁平王封王宛州后的十年里,朝上有多少贤才辞官罢爵,远避京城?”谢清远顿住了步子,低头看向墨文璟,“把鸟打尽了,那良弓就没有用处,可以藏起来了,狡猾的兔子已死,那猎狗也没用了,不如烹了吃了。这样的举动,或许一时能得利,可看在旁人眼里,不免会叫人猜想,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成了那无用的良弓和猎狗,最终落得一个弓藏狗烹的下场?” 第753章 坐实罪名 第753章 坐实罪名 墨文璟神色一暗,也不走了,咬唇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陛下年纪还小,登基的时间也不长,朝中诸多杂事想来陛下还未曾亲自深入了解过,一个王朝的盛衰,不止是靠兵强马壮就可以维持的,大到六部九卿,小到各地的村镇,都需要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尽心治理,才能有太平之相,有了各方官员尽忠竭力,陛下才可稳坐皇城指点江山。” 谢清远垂眸看着他,语重心长:“每个人都有私欲,想要各方官员尽忠竭力,可不只是一道封官的圣旨,几两朝廷的俸禄就能将他们收买的。去年六部贪污一案,抓出了多少贪官污吏,陛下便是没有亲所见,也是在折子上看过名单的吧?那些人为什么敢以权谋私,贪墨多年,还不是因为当时朝中无敢言敢动的贤臣?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养出那么多贪官,那也是先帝制下不严,朝中大臣就风气不正了,下头的地方官员还不纷纷效仿?” 要说朝中风气不正,当时最不正的就属丞相百里无忧。 先帝登基的时候,老臣都散得差不多了,连御史台都被百里家把持着,朝上众臣不是跟着百里家贪赃的,就是不敢进言的,臣子们这般,先帝为了朝中安稳,自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胡说,父皇他是明君!”墨文璟听到这话,忍不住张口反驳。 “先帝在位八年有余,大齐一片海晏河清之态,治国如此,自然是明君无疑了。”谢清远笑道,“微臣的意思,是明君也有犯错的时候,所以先帝才在临去前将陛下和江山社稷都交托在了摄政王手上。” “摄政王身份尊贵,在朝颇有威望,群臣不敢言的,他都敢直言不讳,群臣不敢做的,他都能力排众议着手去做,这一年来,摄政王对内破贪案,推新政,对外镇西凉,与夜北言和,如今更是亲自出城迎战,为陛下剿叛军,解京城困局,陛下自己想想,若是王爷没有还朝辅政,陛下自己带着那些臣子,能做到这些吗?” 墨文璟抿唇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陛下或许觉得,摄政王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他手握大权,别说各方官员,就连陛下这个皇帝也得受他掣肘。”谢清远摸了摸墨文璟的头,摆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陛下若是这般想便错了,摄政王之所以能叫各方官员臣服,叫外族忌惮,不是因为他手握重权,而是在旁人眼里,他与陛下君臣一心,他所做的,都是陛下所想。就因为王爷忠君,得陛下信任,才能叫群臣信服,不敢作乱。” 谢清远捋了捋本来也没几根的胡须,笑道:“微臣也不瞒陛下,微臣近日与几位辞官归隐的老臣愿在京中告急之时挺身而出,呈请入殿助大齐一臂之力,也是因为见陛下与摄政王君臣一心,深觉陛下是能容贤纳贤的明君。若无摄政王在朝,早在百里丞相辞官后,我们这些老骨头便要收拾铺盖避祸去了。” 谢清远笑着,指了指自己:“尤其是微臣,说句不好听的,微臣在庆云镇过了几十年安稳日子,这京中就是真换了天地,对微臣这个小官也没什么影响,微臣就是怕陛下重蹈敬武帝当年的覆辙,才不管不顾非要上京来,冒死也要进言的。” “谢大人……”秦月瑶听了半天,终忍不住开口。 前头那些话便罢了,可后头这几句…… 这谢大人劝起人来,居然连自己都坑? “无妨的,有些话朝上无人敢说,却总要叫陛下明白才行。”谢清远摆了摆手,他都躲了几十年了,难得出来逛一趟,心里憋了那么多年的话,谁都拦不住让他一吐为快。 谢清远见墨文璟垂眸沉思,又悠悠添了一句:“撇开那些大道理不谈,陛下自己好好想想,陛下现在这样,真离得了摄政王?” 便是要卸磨杀驴,现在也太早了些。 真没了墨冥辰,就凭沈家那群乌合之众,这孩子的皇位也坐不安稳。 “今夜这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们都与陛下说了这么多了,陛下这圣心何裁,我们也左右不了,眼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送陛下回宫吧。”谢清远说着,抬头看向秦月瑶。 秦月瑶抿了抿唇,也有些拿不定该不该把这被她吓了一场,又被谢清远洗脑的小皇帝送回皇城去了。 “朕不回去了。”不等秦月瑶开口,墨文璟已霍然抬起头来,他直直看向秦月瑶,“朕要去北城门,亲自迎三皇叔大胜归来!” 谢清远展眉笑了:“微臣也想去北城门静候王爷佳音,劳烦秦娘子再带个路吧。” 今日他没去朝上,刚刚大晚上跑出来,本也是想去北城门看看战况。 可惜了几十年没来,这京城大变了模样,他这个路痴在城里绕了半天也没找对路,到正好撞上了墨文璟。 秦月瑶叹了口气,领着两人又回北城门下时,才从拂衣口中得知,她娘等不住自己出城去了,说是要冲破敌军,去助墨冥辰一臂之力。 拂衣和月照本是要拦,结果先被修理了一顿,眼瞧着他们不放行,姜教主就要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无奈之下只能让她策马出城了。 墨文璟没敢再去城楼上观战,只留在城内枯等。 秦月瑶和谢清远上了城楼,她眼瞧着自己这些亲人一个接一个往战局里去,也没敢多看,只恭恭敬敬朝谢清远作了个礼:“此番多些谢大人出言相助了。” 墨文璟既然要来迎墨冥辰,想来是打消了先前的疑心。 别的不说,至少这一次墨冥辰他们得胜归来,京城里等着他的不会是又一场算计了。 “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哪里比得了秦娘子犯险劫持陛下出宫。”谢清远笑着瞥了她一眼,“先前老夫与秦娘子差点被人一起扣上了犯上僭越之罪,今次咱们倒是真将这罪名给坐实了。” “……”秦月瑶神色一怔,心里一沉。 他们做了此等好事,那叔侄俩倒是相安无事了,回头这些跟着她一起干坏事的人要怎么办? 第754章 临乱弃主 第754章 临乱弃主 上书房外,沈妍清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恨得咬牙。 她屏气沉眸,冷眼看向跟前的顾文彬:“既然陛下身感不适,哀家这个当母后难道还不能进去探望一二了?” “微臣明白太后娘娘挂心陛下,可陛下有旨,任何人未经传召,不得入上书房,百官皆是如此,娘娘也无例外。”顾文彬跪得规整,声音不起波澜。 “顾大人口口声声说是陛下的旨意,哀家想问问,在场诸位大人,还有何人听到陛下下旨了?”沈妍清抬眸扫了一眼明明个个都是一副茫然之态,却也还都跟着顾文彬一起拦她的大臣们,“怕只怕是有人居心叵测,假传圣意,想把哀家拦在这上书房外吧?” 她先前在来仪宫得知云惊天率大军抵京后,便急匆匆与沈廉商议对策去了。 本来宁平王府的人带兵来援对他们来说已是变数,云惊天这三十万大军来得更晚,更叫他们措手不及。 城外形势对他们已是极其不利,她一门心思都在关注城外战事上了,却不想上书房这边的事情,她居然还是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知道。 若不是余德悄悄遣了宫婢去寿康宫传信,她只怕还要继续被蒙在鼓里了。 顾文彬面不改色:“微臣可不敢犯这等大不敬之罪,太后若是不信,待得陛下出来之后,亲自询问也可,只是眼下圣谕在前,恕微臣不能让太后进上书房一探了。” 秦月瑶她们帯墨文璟离宫已将近两个时辰了,看样子是不会再回来了。 现下城外战况未明,他能做的,也只是在这里拦着不让人进去而已。 “若哀家今夜非要进去,你待如何?”沈妍清冷声问道,身后跟着的几个禁卫军也都按剑上前了一步。 顾文彬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理了理朝服上的褶皱,这才抬眸看向沈妍清:“太后娘娘若是非要抗旨,微臣也拦不住,便请太后踏着微臣的尸首进去吧。” 眼下皇城里上千禁卫皆握在沈妍清手里,他这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想要硬拦,还真没办法。 “顾大人真以为,哀家不敢杀你?”沈妍清蹙眉冷声道,反手抽了一旁禁卫军腰间的长剑,架到了顾文彬颈间,“眼下城外情势紧急,陛下又突然不适独留上书房中两个时辰都不见人,哀家有理由怀疑顾大人心怀不轨,暗中通敌,借机囚禁陛下。” 墨文璟这几日除了受到些惊吓外,身子并无大碍,好端端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落病? 这便也罢了,若是真因惊惧病倒,那孩子也该第一时间就找她这个母后过来的,怎么可能将他们拦在殿外? “微臣与那些乱臣贼子素无往来,只一心效忠陛下,太后要杀臣硬闯,臣无话可说,可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微臣万死也不认。” 顾文彬神色从容,字句铿锵,半步也不愿退。 “太后娘娘今夜是想在这上书房前斩杀朝臣了?”原本跪了一地的朝臣里,终于有人也站了起来。 柳折站在顾文彬身后,侧头看了一眼顾文彬颈间的剑:“后宫不得干政,是齐律也是皇家祖训,太后娘娘来此本已有违律法,现下还要杀臣子,违圣意,莫不是想做第二个尹太后?” 大辉国最后一个太后尹明珠,挟幼帝把持朝纲,祸乱天下,终逼得万民愤慨,各地揭竿起义,终被墨家先祖举兵覆国,改朝换代,在那片残垣破土上建立了大齐王朝。 也是因着有一个尹太后在前,他们的开国皇帝才立下了后宫不得干政的严律。 “柳折!你胡说什么?!”沈妍清本是铁了心要进上书房一探究竟,听得柳折这般言辞,握剑的手微微一抖,怒目看向他。 自墨文璟登基之后,她最怕的就是被人拿来与那尹太后作比。 这一年来,她从未在明面上过问过墨文璟半点朝事,有什么都只让他去与百里无忧和墨冥辰商议。 只是今夜情势不同以往,她占尽劣势,想要翻身,就不能让墨文璟在这个时候有半点闪失。 “太后既然要抗旨杀臣子,就不怪臣等有此猜测了。”柳折踏前一步,拢了袖子看着沈妍清,“太后今夜想进上书房,便请踏着臣等的尸骨前行吧。” 柳折都开口了,后头的大臣们也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将上书房的门堵了个严实。 群臣里头那些个沈家的亲信起身退到了一旁,却也都不敢开口说什么。 乾元殿和上书房都属前朝,换作平日未得陛下召见太后本也不该来此,这件事上沈妍清不占理。 何况有了十日前秦福生在殿上杀人的举动,他们现下还真不敢随便说话,怕一开口,血溅当场的就是自己了。 “你们——”沈妍清见众人这般,愤然弃了手里的长剑,拂袖转身,唤了余德随她离开了上书房。 余德先前便说了,墨文璟的确是因身体不适回上书房休息的,可宣了太医后没多久,这顾文彬就从乾元殿里过来了,他们还将上书房里的伺候的其他人都遣了,连余德都被撵了出来。 眼下那上书房里除了连顺外,还有两个张太医带进去的婢女。 连顺在墨文璟身边伺候多年,颇得余德信任,她先前也没怀疑过这个平日瞧着规规矩矩的奴才,可上书房里生变之前,连顺和那张太医都是去过来仪宫的。 现在她进不去上书房,可那来仪宫里的一群人还捏在她手里。 她倒要过去瞧瞧,瞧瞧是谁给了他们胆子,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翻出这等花样来?! 沈妍清踏进来仪宫的时候,正好瞧见正殿里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那百里无忧与君修远这会儿坐在正殿里,正与越老夫人闲叙。 几人见她进来,立马敛了面上的闲适,起身与她作礼,急切地询问城外战事。 沈妍清扫了大殿里的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到了君修远身上:“君侯爷,你带进宫来的那两个婢女,现下身在何处?” 这偌大的殿宇里只有五人,全是熟脸,往里瞧也只见着那靠躺在榻上的百里奕,先前余德说的,君修远带进宫来的两个贴身婢女,全然不见踪影! “微臣差点忘了,这事太后可得给微臣做主啊!”君修远顿时苦了脸,摇头叹气,“那两人跟在微臣身边多年,微臣本以为她们是忠心侍主之人,好心带了她们进宫避祸,却不想她们被先前来仪宫里的阵仗吓着了,居然趁微臣不注意,偷摸跑了,微臣头次来宫中,也不敢轻易出去寻人,好不容易等了太后过来,还请太后务必让人严查后宫,帮微臣把那两个临乱弃主的叛徒给逮回来!” 第755章 连许柔嘉都不如 第755章 连许柔嘉都不如 “跑了?” 饶是沈妍清心中已推测上书房里的事情跟这群人脱不了关系,尤其是那两个没了踪影的婢女极为可疑,可她也没想到君修远会有这番说辞。 “对啊,那两人趁着百里大人把护卫在来仪宫的禁卫军赶出去之际,寻了个空档逃了,我们当时都挂心百里御史的病情,也没人注意,待得发现,为时已晚。”君修远瞥了一眼百里无忧,颇有埋怨之意。 “君侯爷连自己的人都看不住?”沈妍清理清了脑袋里的一团乱麻,冷笑道,“你们带了如此可疑的人入宫,如今还将人放跑,以为用这般说辞就能糊弄过去?” “太后说得极是,都是君侯爷非要帯什么婢女入宫添乱,”百里无忧拱手朝沈妍清作了个礼,“此事老夫也有过失,老夫自知有罪,老夫这便回京兆衙门去,一定在大牢里好好反省。” 百里无忧说罢,抬脚往外走,眼见外头围上来的禁卫军,他笑道:“老夫知眼下宫中事多,就不劳太后着人押送了,老夫认得路,自己出去就好。” “你们当这皇城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沈妍清一挥手,唤了外头的人,“给哀家将这些帯刺客入宫的疑犯统统拿下!” 前朝之事她管不得,这后宫里还容得这群人在她头上作乱?! 门外的几个禁卫军得了令,可瞧着里头的越老夫人,也没敢轻易上前来,当即一把扣住了离他们最近的百里无忧。 越老夫人拂袖扬眉,看向沈妍清:“沈太后这话哀家就听不明白了,哀家是奉旨入宫的,帯什么人进来,那都是得了陛下首肯,经由余公公和宫门道道盘查的,如今不过是跑了两个胆小怕事的婢女,现下人都没有找到,宫中也未出事,沈太后就随便给她们扣上刺客的名头,到底是想嫁祸她们,还是嫁祸哀家?” “太后如今执掌中宫,人是到了来仪宫里丢的,这来仪宫里里外外守着看着的都是太后的人,哀家现在倒怀疑那两个婢女不是自己跑了的,而是太后着人抓了的,眼下前朝事多,哀家也不去劳烦陛下了,只请太后把人交出来,也好给哀家和君侯爷一个交代。” 沈妍清眸子一沉,被越老夫人一番话堵得有些无措:“哀家抓两个婢女做什么?” 明明是这些人心怀不轨,怎么这事还能绕到她头上来了? “放开老夫!”百里无忧挣扎着摆脱了两个禁卫军的桎梏,几步绕到了沈妍清跟前,“太后这话问得好啊,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她们若是被困在来仪宫里自然是做不了什么的,可出了来仪宫,作用可就大了,人不在了,有什么罪名不都可以往她们头上安,奴婢嘛,素来都是听主子话的,她们犯了什么错,那不都是主子们指使的?” 百里无忧说罢,转头看向越老夫人身后的三姑娘和碧梧:“你们俩可得寸步不离地跟着越娘娘,别在这来仪宫里乱跑,万一不小心跑丢了,出点什么事,那可多得怪到越娘娘和摄政王头上了。” 碧梧和三姑娘一听这话,忙跪了下去,连声称是。 沈妍清见这阵仗,终于急了:“百里无忧,你别在这里颠倒黑白,挑拨哀家与越娘娘!” “老夫这也是猜测嘛,是太后娘娘自己先说她们是刺客的。”百里无忧撇了撇嘴,飞快地退了几步,远远躲开沈妍清。 “太后想抓便抓吧,事关摄政王府的清誉,哀家不介意与君侯爷往皇城天牢走一遭,只是今日之事,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回头无论哀家死活,这件事太后与陛下都务必严查清楚,还哀家清白才是。”越老夫人说罢,唤了君修远,抬脚要自己去天牢了。 君修远一路拂开挡在眼前的禁卫军,与越老夫人往外去。 二人走得潇洒,半点不顾还站在殿内的沈妍清。 “太后可得想清楚了,越娘娘要是去了天牢,待得摄政王大胜还朝,此事可就不好善了了。”百里无忧掖了笑,扬声提醒到。 城外战事未了,这越娘娘就先一步被沈妍清关进了天牢,还是个半点站不住脚的罪名。 这要是越老夫人冤死在了天牢里,等墨冥辰回来,可不是给了他一个作乱的正当理由吗? 沈妍清终于回过神来,狠狠瞪了百里无忧一眼,匆忙出去拦着都快走到来仪宫门口的越老夫人。 她本是想扣了越老夫人,用作拿捏墨冥辰的把柄,却不想跟进来了这么些麻烦的人! 她也是因着上书房外之事有些心急了,才这般不管不顾地跑到来仪宫来。 这地方本该是在墨冥辰回皇城之前,她都要远远避开的,此番过来,实在失策! 待得沈妍清诚请劝解,又应了马上着人去寻那两个不知去向的婢子后,越老夫人才勉强应声,又回了正殿。 眼看着沈妍清匆匆过来,又带着人匆匆离去,百里无忧也不顾守在外头的小太监,畅快地笑了:“老夫从前还觉这太后娘娘聪明有手段,到底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也怨不得要吃亏了。” “再有手段,陷在这宫里想翻出个什么花样来也无法,哀家瞧她,到最后怕是连许柔嘉都比不过。”越老夫人笑了笑,坐回了软椅里,颇有几分感慨。 沈家的野心,早在当年沈妍清入宫为后的时候就显露无疑。 可就是这野心显露得太过,早先帝在位时便对他们生了忌惮之心。 沈家这些年在朝为官的人不少,可除了百里家的打压外,若不是先帝也有意压制,沈家怎么会在京官中独沈开霁一人官至侍郎,余下的不是外放就是做些握不住实权的小官。 沈妍清的手段不小,否则这么多年来,后宫中怎会只有墨文璟一个皇嗣。 可惜了她那些手段从前只能用在后宫,好不容易熬到了先帝驾崩,自己儿子上位,她若是沉住气多等几年,或许还能反手一搏。 明明都已经逼得百里无忧辞官了,她怕是也没想到乱势来得如此快,此番贸然动手,也真是太心急了些。 第756章 不敢再看 第756章 不敢再看 天光乍亮的时候,北城门外的战事终歇。 战颜烈被墨冥辰当场斩于马下,想要伺机潜逃的逍遥王也被抓了回来。 北境驻军们在郊外收敛同袍尸骨,清理战场,其他三面的城门也未开,独墨冥辰和白辰谨带小队返人马回京城。 北城门大开,守在城内的护卫们并没有欢呼雀跃,只是在道旁两队排开,噤声迎候。 墨冥辰当先打马进城来,一眼看到长街中间站着的人时,他扯住了缰绳,立在了城门下没有动,那双通红的眸子里突然多了几分无措。 墨文璟一眼瞧见染血而归的墨冥辰,也愣了一下,听得身后的人清咳了一声,才扬了一张笑脸大声说:“三皇叔今次平乱护城有功,回朝后朕当重赏!” 白辰谨和身后的亲随们都翻身下马,跪地给墨文璟行礼,待得三呼万岁了,侧头发现墨冥辰还呆坐在马上,不由得小声唤:“三哥!” 这人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的?这个时候居然还愣神? 墨冥辰自进城后一双眼就落在了秦月瑶神色,压根都没注意她跟前的墨文璟。 这会儿听到白辰谨喊他,才慢了半拍下马作礼。 “城外叛乱已平,臣等已将乱军之首擒获,即刻便押解上殿,等候陛下发落。”墨冥辰说罢,转头唤人将堵了嘴,绑成个粽子的墨冥轩押了上了。 他这二哥阵前对敌的本事不大,逃跑倒是一流。 昨夜战事一起,他都只见了墨冥轩一眼,就被战颜烈绊住了。 墨冥轩趁着乱局一路往北逃,居然突破了北境的驻军,最后在二十里外被姜长离他们追上抓了回来。 “不错,不错,你们这便随朕回宫,发落这个叛贼。”墨文璟瞥了一眼快瞧不出人模样的逍遥王,欣然应和了,转头要带着这一群功臣和叛贼回宫去。 墨文璟着人给他备了马,还贴心地叫人将跟他一起守了一夜的秦月瑶和谢清远都各自送回该回的地方去。 “秦娘子放心,上书房那边的事朕也会处理好的,不会责罚顾大人和张太医的。”墨文璟拉了秦月瑶到一旁,认真与她保证道。 先前他们都商量好了,回去就说是他命了顾文彬和张太医严守上书房,他挂心城外战事,自己命人带他从密道出来观战迎候的。 “民女谢过陛下不追究之恩。”秦月瑶笑着提裙拜了下去。 墨文璟昨晚听得谢清远劝后,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 非要等在这里不说,还主动跟他们出主意,要把昨夜上书房里的事情给盖过去。 “朕可以不追究,只是秦娘子先前答应朕的事情,可不能忘了。”墨文璟受了她一拜,笑道。 秦月瑶俯身应道:“能入宫伴读是云深的福气,民女先在这里代云深谢过陛下的恩典了。” 墨文璟答应了不追究昨夜之事,可开出来的条件是让云深入宫伴读。 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还真不敢说是件好事。 只是眼下的情势,也由不得她不答应。 墨文璟这才心满意足地让拂衣扶他上了马,随即转头喊还在城门下的人:“四皇叔,前面给朕带路,我们回宫吧。” “嗯?”白辰谨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墨文璟叫的是他,忙领命上马,乖乖带路去了。 他前些年虽不在朝上,可也常回京觐见先帝,宫中大小节宴他也常参加,可往日便鲜少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墨文璟说话,这一年在朝上墨文璟也叫他白郡王。 这声“四皇叔”他听得太少了,墨文璟突然这么叫他,他还真不习惯! 眼瞧着他们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这声“四皇叔”真是叫到了心坎上,大喜过望的白辰谨此刻简直想流泪了。 那叔侄俩一动,城门里外余下的人便也都该押犯人随行的随行,出城打理的出城了。 秦月瑶长舒了一口气,几步绕开了挡在前面的人,直奔向还站在原地的墨冥辰。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却都有同时顿住了话头。 秦月瑶一把拉住了墨冥辰的手,眼见他这般模样,那句“你没事吧?”就怎么都问不出口了。 瞧着这一身的伤,如何能说没事?! 只一眼,便已是心疼得不敢再看。 秦月瑶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想让墨冥辰看到她不争气红了眼的模样。 这都大胜归来了,本是件喜事,她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都是小伤,养几日就好了,别担心。”墨冥辰见她这般,缓言劝到。 眼见她垂头落泪,墨冥辰本想抬手去抚,想到自己满手血污,便也作罢了,只是攥紧了那只死死握着他的小手。 比起从前经历的那些,就他身上这点伤还真算不得什么。 别说现下无事了,就是在去皇城里大战一场也不在话下。 只是刚刚进城来,一眼看到等在长街上的秦月瑶,他突然就慌了。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露出这般心疼的模样。 又那么一瞬,他是真想调转马头仓惶逃跑,把自己拾掇妥当了再回来。 秦月瑶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忙抬手抹了脸上的泪,笑着抬起头来:“百里大人和君公子都在来仪宫,有他们在,越娘娘不会有事的。” “嗯。”墨冥辰抿了抿唇,哑声应到。 “你赶紧进宫去吧,我在王府等你们回来。”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要到街口的长队,松脱开手,见他又要开口,不用听都知道他想说什么,忙抢先答道,“我一会儿让拂衣送我回府,你赶紧走,别在这里耽搁了。” “好。”墨冥辰点了点头,终是不想让她也沾染上自己身上的血污,便拉开了距离,拱手朝她作了个礼,“此番多亏夫人替为夫操劳了,待得回府,为夫再重谢夫人。” “你这重谢留给旁人吧,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些。” 秦月瑶见他这般,终于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催着他赶紧上马离去。 仔细算起来,他们此次要谢的人多了去了。 那些恩情,待得诸事安定后,还得一一答谢才行。 第757章 犒赏功臣 第757章 犒赏功臣 在朝官员们在上书房外莫名其妙地守了一夜,还没等琢磨明白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出,外头就有人来传信,让他们去宫门外迎接陛下和摄政王。 大家一听这话,纷纷转头去看上书房门口的顾文彬。 原本因着昨晚他们一起在上书房前与太后以死相抗,大家这心里好不容易生出了点同仇敌忾之情来。 现下才都猛然醒悟,原来昨夜太后怀疑得没有错,陛下还真没在上书房里! 这下可好了,不管顾文彬昨夜犯了什么罪,他们这些跟他站到一边的人,回头都要成从犯了! 柳折倒是不似其他人那般惊讶,听到来了通报后,理了理衣摆,便拾级而下,往宫门处去了。 早在昨晚看到围着陛下传的又是连顺又是张太医的时候,柳折就知道这事是他家百里大人在背后搞鬼。 他只是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百里大人这都把陛下给偷出皇城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找了顾文彬在内压阵,而不是选他这个跟了百里家多年的亲信?! 跟柳折一起先行往外去的,还有挤出人群的兵部尚书。 他眼下才不在意昨晚上书房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只知道摄政王回来了,外面的乱局解了,他终于可以去寻他家失踪了十来日的夫人了! 就算他不能立马撇下朝事亲自去找人,也得先出皇城去吩咐府上的人赶紧去夕岳山看看情况。 “各位大人,请吧。”顾文彬默了几秒才回过神来,笑着扫了跟前瞪他的臣子们一眼,拂袖也跟上了柳折。 他现在是真觉得头疼,昨夜之事,他设想过两种可能。 要么秦夫人劝服了陛下,让陛下打消了要与摄政王反目的心思后,就把陛下又悄悄送回上书房来,这样待得摄政王得胜归来,陛下可自上书房中出来,率百官前往迎接,昨晚上书房外的事情,便也就那么盖过去了。 要么秦夫人劝不得陛下,干脆将人扣在宫外,等摄政王回朝时,上书房里没了陛下,沈妍清那个太后没了陛下可以拿捏,根本沾不上朝事,到时候顶多就是沈妍清拼个鱼死网破领禁卫军作乱,朝政大事到最后还是摄政王说了算,上书房之事,有秦夫人这个主犯在,摄政王必然不会追究。 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陛下跟摄政王一起回来了,若是陛下不开口替他脱罪,回头他不被问罪斩首,也得被百官参他的折子砸死! 顾文彬到现在才深刻地觉得,自从跟这位摄政王扯上关系后,他这朝廷命官做得越发跟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驰。 先是私通外族,现在还假传圣命。 不管做什么,好名声全落到摄政王头上去了,坏事全得他这个小官来背。 好在他们的皇帝陛下第一眼见着来迎的百官,便先将顾文彬夸赞了一番,解释了昨夜上书房中之事,随即又带了百官入了乾元殿,着手处理墨冥轩之事。 墨冥辰与白辰谨带了百名护卫入城,这些人一路护送到了乾元殿外的长阶下,也没有散去,只列队候命。 墨冥轩被抓的时候就被痛揍了一顿,这会儿在乾元殿上,咬死了拒不认罪,辩到最后,干脆说自己是被战颜烈胁迫。 本来他从闲人庄出来后,就一直是阶下囚,当初嘉南城里也不是他求战颜烈来救,而是战颜烈自己命人来将他劫走的。 如今战颜烈及其麾下将士被全数歼灭于京城外,带兵围困京城的事情,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墨冥辰自进殿后便没有开口,当初关宴行刺的人证物证他早就上禀了,如今他率军解了京城之困,叛贼也抓回来了,该做的都做了,余下的事情也犯不着让他在这个时候出头。 他不说话,百官们却炸开了锅。 被困十日,他们全都提心吊胆,终日不得安寝,现在看到那殿上狡辩的人,个个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 众臣一个赛着一个的上奏进言,细数这几日来他们总结的逍遥王的万千罪状。 没能亲自去寻夫人的兵部尚书直接跪在了殿上,厉声指责完后,还愤然呈请,若是不重惩此等叛贼,他就要辞官归去。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效仿。 墨冥辰抬头看着龙椅上被朝臣们逼得神色几遍的墨文璟,暗叹了一口气,侧头给白辰谨使了个眼色。 白辰谨俯身跪了下去:“墨冥轩之罪,证据确凿,待得刑部公审后,自有公断,眼下京城外还有自各州前来救驾平乱的将领们在等候陛下宣召,微臣以为,此案可以容后再审,还请陛下先犒赏功臣。” 墨冥轩都抓回来了,他再狡辩最后也逃不过满门抄斩的大罪。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劝了外面那些大军撤离才是。 一想到现在城外还有几十万大军守着,群臣又纷纷附议。 墨文璟松了口气,准奏后又忍不住看向墨冥辰。 他也知道要传召外面那些远道而来的守将,论功行赏后让他们赶紧带兵哪来的回哪里去。 可京郊外那么多人,这先召谁后召谁,他一时也拿不出主意来。 墨冥辰终与开口道:“昨夜一战,各方皆有伤亡,除却传召救驾功臣入宫面圣外,陛下还当犒赏伤亡将士,以彰圣心,此事便劳烦兵部尚书亲自出城跑一趟,请各家将领将伤亡人数统计一下了。” 兵部尚书一听这话,面上一喜,忙领命忙活去了。 “微臣昨夜受了重伤,眼下有些不适,诚请陛下准臣先回府休养。”墨冥辰抬眸看向墨文璟,拱手长揖,缓声道。 他这一身伤在上殿前已先宣了太医包扎了一番,既然太医都说伤情有些重了,他现在不适想回府也没什么毛病。 “这……”墨文璟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墨冥辰一走,后面的事情不得他自己处理了? 墨冥辰却是半分没看出他的为难一般,不仅要即刻回府,还要去接了他那年迈受惊的母妃回府安抚。 他态度坚决,墨文璟也不好当着众臣的面说眼下这朝中诸事离不得他,便也只能应了让他先去接了越老夫人,午后再来宫中议事。 墨冥辰自乾元殿出来,这长阶都还没下完,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你怎么也出来了?”墨冥辰转头看着纵步往下跳的白辰谨,挑眉问。 第758章 这地方没法待 第758章 这地方没法待 “臣弟也伤重啊,伤重不就该回去休养吗?”白辰谨三脚并做两步地窜到了墨冥辰跟前,笑道。 摄政王都躲懒了,他这个在外奔波小半个月,还打了场战的人怎么就不能溜了? 墨冥辰扫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一众禁卫军,唤了自己的人跟着他们出了乾元殿,顺着宫道往来仪宫去。 墨冥辰抬手摘了脸上的面具,笑看了白辰谨一眼:“几年没领兵,倒难得不见退步。” 不止是没有退步,此番一见,白辰谨还进步了不少。 “你当年一走,我便都没人护着了,真要闲散度日,只怕活不到今天。” 说起这事,白辰谨颇有几分感慨。 他第一次领兵上阵,便是跟着墨冥辰的。 先帝刚登基,那两年他们带兵四处平乱,战事虽险,却终有墨冥辰这个早在晋州历练过的皇兄护着他。 墨冥辰一去夜北,他也被削了兵权,匆匆往滨州上任。 最开始那一年,日子过得要多不顺有多不顺。 在旁人眼里,从前的他不过是个只会依附着永安王瞎晃的闲散王爷罢了。 永安王一走,他不仅孤立无援,还要受那些往日看不惯永安王的人诸多为难。 墨冥辰在夜北五年,他跟君修远都长进了不少。 至少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都不需得再等着墨冥辰庇护,反倒是可以站在前面,保护墨冥辰了。 一想到这个,白辰谨眼角上挑,颇有几分得意。 “既然有这本事,想不想去西境看看大漠风情?” 这得意之色撑了不过两秒,听得墨冥辰这话,白辰谨愣怔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这样怕是不太妥当吧?” 慕绍衍既然都来京城了,他们自然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松又带兵回去的。 慕家驻守西境多年,慕绍衍与麾下的广漠军骁勇善战,连年歼灭了关外不少小部落。 可就因为太骁勇善战了,慕绍衍在西境都跟个土皇帝似的了。 如今他来了京城,慕绥又犯了事,这个时候正是重整西境布防的好时机。 可墨冥辰已经手握北境兵权了,他再去驻守西境,两地边防全握在他们兄弟俩手里,百官能答应?龙椅上那位能愿意? “妥不妥当,如今还不是本王说了算?”墨冥辰看着那宫道两旁纷纷行礼的禁卫军,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经此一遭,墨文璟既然没有与他反目,他想做的事,这朝堂上还有谁敢拦他? 从前倒是有个人敢拦,也拦得住,可惜了那人前些日子主动辞官了。 白辰谨噎了一下,抿唇盯着墨冥辰看了须臾:“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应该啊,换作从前,这种话谁都能说,却断不会从他三哥嘴里冒出来。 这人是昨晚被战颜烈打得开窍了,终于要变坏了?! 变坏好啊,这几年的种种经历让白辰谨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在这个世道,当好人只有受欺负的命! 墨冥辰叹了口气:“我们今次为了平定京中之乱,舍了幽州,若是西境再交给慕绍衍镇守,保不齐他会与夜北勾结,待到那个时候,便真是国乱大祸了。” 此番他们的确赢了,赢得却不漂亮。 京中虽无事,可幽州却是被拱手让给了夜北。 夜北进攻幽州,是为了西岭山的南麓的矿产。 两国虽已结盟,可此际想让他们心甘情愿退出幽州大抵是不可能的了。 顶破天也只能落得个共治的结果。 别的他都不怕,怕只怕夜北就此和幽州西南的云州慕家搭上线,那才真是个大祸患。 “我还以为……”白辰谨撇了撇嘴,他还以为墨冥辰是打算揽权了呢,说到底还是在为大齐安宁考虑。 白辰谨话头一转,脸上又有了笑:“三哥若是拿得下西境兵权,放心交给我便是,这些年哪里都去过,独没去瞧瞧那黄沙万里的大漠风光,去小住几年也没什么问题。” 那是白泽殉国之地,这么多年了,他也该好好去看看那片他父亲当年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场了。 墨冥辰与白辰谨一路到了来仪宫,没有如料想中的看到沈太后,只看到空荡荡的大殿里坐着三个泡茶的人。 气走沈妍清后,这来仪宫里便彻底没人敢管他们了,不仅不管,连茶都不奉了。 好在小厨房里器具齐全,碧梧昨日收拾行装时还颇有先见之明地带了越老夫人喝惯了的茶叶,主仆几人便在这来仪宫里自己动手,烧水泡茶。 “辰儿!”越老夫人一眼看到外面进来的人,猛然起身,快步出了正殿。 墨冥辰一把扶住了奔到跟前来的人,俯身要拜:“让母妃受惊了,儿子来接母妃回府。” “你没事吧?”越老夫人死死拽着墨冥辰,不让他行礼,只仔细见他打量了一番,那一身玄袍拢在身上,她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见他面色无异,又转头去看旁边的白辰谨,“谨儿也没事吧?” “多谢越娘娘记挂,晚辈无事。”白辰谨笑着摇了摇头,偏头去看里大殿里的人。 “无事便好……”越老夫人长舒了一口气,神色一凝,“前朝没什么变故吧?” 墨冥辰点了点头:“母妃放心,儿子已擒获墨冥轩,眼下陛下正在前朝犒赏功臣。” 越老夫人却是猛地将手一松,把跟前的儿子往外推:“既然前朝无事,你们跑这里来做什么?” 既然墨文璟没有发难,他这摄政王不是该在前朝辅助陛下主持大局吗? 这般要紧的时候,怎么还往这里跑?! “儿子这不是来接母妃回府吗?”墨冥辰见她这翻脸比翻书还快,苦笑道。 “走,走,走,赶紧回去,这地方没法待。”殿里百里无忧一把捞了瘫坐在桌边的君修远,拽着他往外来,“王爷可叫人备好马车了?” 他们自昨天入夜后就被关在这来仪宫里,这一整晚没人敢睡,到现在还滴米未进,他这把老骨头还真熬不住了。 不止是他,连年纪轻轻的君修远都快给饿晕了。 墨冥辰再不来,他们得吃茶叶渣填腹了。 墨冥辰见他们这般,唤了拂衣和月照带人搬了百里奕,请了余下几人上了来仪宫外的马车。 “你们真就这般撂下朝事不管了?”越老夫人上车之际,忍不住问。 第759章 老教主的从军梦 第759章 老教主的从军梦 “大局已定,管再多也捞不着半点好,”百里无忧从车窗探出头来,笑看着越老夫人,“王爷连日操劳,昨夜还出城迎战,现下赶紧回府休养才是正经。” 他自是明白,墨冥辰此举就是有意做给小皇帝看的。 就许那墨文璟这些时日让墨冥辰看尽脸色,还不许他们摄政王现在给陛下甩脸子? 那孩子能这般胡闹,说到底都是往日被他们给惯的。 百里无忧现在巴不得墨冥辰抽身不管这后续之事,等得墨文璟处理得焦头烂额之际,必然会想起他们这两个辅政大臣的好来。 他们叔侄俩刚闹了一场,只要墨文璟动了这个念想,他拿回这丞相之位的日子还远吗? 墨冥辰看他笑得一脸奸诈,也没多说什么,劝了越老夫人上车,与他们一起出了皇城。 待得回府,才发现秦月瑶压根就没回来。 他扶额叹了口气,先前说好了回府等他,这人就是个闲不住的小骗子,也不知这会儿又在哪里忙活了! 他倒也没真在府里休养,安顿好越老夫人后,便与白辰谨一起往西城门去了。 临走还没忘了嘱咐护卫,待得百里无忧用完膳后,把这个在外跳腾多日的囚犯送回京兆衙门去。 今次来京支援的众多将领都只需陛下圣旨传召入京觐见便可,独有一人,他们还得亲自去迎才行。 彼时被认作骗子的秦月瑶正在北城的长街上,扶额看着姜琳给烨火教众人训话。 墨冥辰走后,没多久姜琳也回来了。 她受了轻伤,秦月瑶本是想带她回王府休养,可姜琳见城中无事,也不愿走,上城墙将外面跟着北境驻军一起清理战场的烨火教教众都喊了进来,当街就见他们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起先还是在训他们违抗教令贸然行事,而后有说他们认不清形势,不分主次,这么积极怎么不投身军旅,给那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大齐效力。 烨火教所在的苍南山虽属大齐领地,可教众多是南泽各大寨挑选出来的巫民,只有小部分是投奔的齐人。 要说今次大齐这场祸事,跟他们还真半点关系都没有。 为首的斩风护法硬着头皮挨了半天骂,见姜琳骂累了,终于挤出一句话来:“教主息怒,属下等这也是依老教主之命行事。” 他们此来,本是来救他们这位被困在京城里的新教主的。 可在嘉南城等了几日,没等来动手的信号,却把姜长离等来了。 这现任教主不在,他们自然是要听上任教主的号令了。 姜琳神色一顿,偏头看了一眼城门外:“我爹人呢?” 斩风默了几秒,小声道:“老教主昨日在云将军帐下领了一队人马负责善后,眼下该在二十里外整兵。” 他们也是到昨日才知道,他们那狂放不羁的老教主居然还有个从军梦。 老教主原本带了他们来北郊静待战机,入夜时正好遇到了从晋州急赶过来的云将军所率的大军。 老教主与云将军从前有过几面之缘,云将军本是请他们在后方支援。 老教主倒是欣然同意了这个提议,却把他们这些江湖客全丢给了云将军,自己拿了令牌领着一队正规的齐军去后方驻扎了。 他们一下子就从烨火教教众变成了云将军麾下的临时军,万事得听军令调配。 云将军也是照顾他们,只让他们在外围抗敌。 却不想这事正好给教主撞见了,斩风觉得这顿骂挨得有些冤枉。 “……”姜琳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她抿唇默了几秒,也不管跟前的人了,翻身上马就往城外去。 “哎!娘你要去哪里?!”秦月瑶没想到她拼杀了半夜,又骂了这么久,居然还有这般行动力,快步追了出去。 “去找你外公,别跟来!”姜琳扬了扬马鞭,跑得头也不回。 秦月瑶追到城门下,眼瞧着姜琳穿过众人一路往北去,想想这北郊外全是云将军的部下,姜琳此去该是没有什么危险,她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长街上齐刷刷看向她的一群人,又愣了一下。 “圣女大人,属下等现下该作何安排?”斩风也一路追了过来,凑到她跟前问。 教主不在教中的时候,诸事都让他们几个护法决断。 如今老教主不在,教主跑了,他们这些教众自然得听眼前这个比他这个护法高一级的圣女大人的了。 “这个嘛……”秦月瑶摸了摸脑袋,眼瞧着众人之中有不少带伤的,虽然已经处理过了,眼下大概也是需要休养的,“你们先随我去奇秀坊修整吧。” 眼前这不下百人的大部队,她也不好往紫宸街上的摄政王府里领,酒楼里倒正好安置,她也正好去奇秀坊看看那边的情况。 斩风有些迟疑:“不去追教主?” “追上去保不齐又是一顿骂,你们还没听够?”秦月瑶见他这般,不由得笑了。 她家教主娘亲自昨晚从上书房钻地道出来的时候就窝了一肚子火,这火到底是冲着谁的她现在也没搞明白,只知道出去大战了一场,回来又逮着人骂了一通都还没有泄干净。 这一去下一个遭殃的保管就是那在二十里外领兵玩的姜大侠了,他们这些才被骂了一顿的人又何必上赶着再去挨一顿训? 斩风神色一凛,顿觉圣女大人言之有理,便也没有执意要去追随教主,带着人打马跟着秦月瑶往奇秀坊去。 晨光大盛,京中本该热闹起来的长街上依旧安静无人,两旁偶尔有开门查探外头情形的,一眼瞧见这么一大队人缓缓而行,又马上合上了门。 秦月瑶左顾右盼瞧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又问斩风:“嘉南城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圣女放心,两位小少主有严堂主亲自带人护卫,必是安稳无虞。” 他们原是与南山斋的人一起到嘉南城的,昨日战事,严堂主手下的人一个没动,全留在嘉南城保护两个孩子了。 这事斩风其实也很郁闷,不止是昨日,就连先前圣女他们走了之后,两个小少主也全是南山斋在保护。 虽说两派结盟,又是姻亲,也算是亲如一家了。 可两位小少主师承烨火教,不管是医术还是武艺全是跟他们老教主学的。 那是他们烨火教的小少主,凭什么南山斋那群人守着护着,把他们这些烨火教的人都一起当坏人来防,不准他们与小少主们亲近?! 这事他晚点得明禀教主,让教主去找阮斋主说理去! 秦月瑶不知斩风他们的心思,再三确认后便也放下心来了。 她也舍不得跟孩子们分离这么久,可更不愿意带他们到京城涉险,有严斌他们在,她也是安心的,现在也只能等到城外大军都撤离后,再将他们接回来了。 秦月瑶带着众人回了奇秀坊,眼见酒楼大门上没有落锁,她神色一沉,推开门看到里头的情形,猛然愣住了。 身后斩风与烨火教众人见此情形,纷纷按剑待发。 第760章 比赚钱更重要的事 第760章 比赚钱更重要的事 “你们怎么在这里?”秦月瑶一手拦住了按剑欲前的斩风,诧异地看着大厅里的一群人。 守在酒楼里的众人一见是她,也都松了口气。 “这不是怕有人趁火打劫嘛,大家都守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王全放了手里的铁锤,嘿嘿笑了两声。 京城被围的前几日,城里添了不少守军往来巡逻,也还算安定。 只是这城困的时间越久,那些朝廷官员和大户人家沉得住气,这偌大的京城里却也总有心焦火燥的。 后头这几日里,京城里也没表面上看着那般安稳,还是出了几场小乱。 就连奇秀坊这边分发食物的善举,都在两天前被迫叫停了。 这事他们也没往摄政王府去说,只是这两天大家伙合计了一下,都携家带口地收拾了金银细软全聚到了酒楼里,也好相互照应。 昨夜城外开战,他们一屋子的人也都没敢睡,就怕有匪徒趁着这紧要关头跑出来作乱。 “秦掌柜既然都过来了,这城里城外应该都没事了吧?”刘子期探头看了一眼门外那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不确定地问。 活了几十年,这种事情他们都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刚刚大家伙还在说二十六年前梁王破城后血洗长街之事,越说越觉害怕,这会儿看到带刀佩剑的大队人马都觉得脖颈凉飕飕。 “城外战事平息,陛下也迎了摄政王回朝,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秦月瑶想到一路过来时长街上空寂无人的情形,答得有些不确定。 城困虽解了,皇城里应该也不会再有大乱,可这后头却也还有一堆麻烦事。 别说京中的百姓了,就连朝堂上的那些君王臣子们大概一时半会儿都还缓不过来。 不过这些跟酒楼里的其他人也没太大关系,而且他们现在还有烨火教的各位侠士高手在此,该是什么都不用怕的。 秦月瑶这般想着,也不去担心后面的事了,招呼了斩风他们进了酒楼。 虽说是她下令让斩风他们到这里安置,可这接下来要让他们做什么,秦月瑶还真没什么主意。 这酒楼不比客栈,也没那么多客房给大家休息。 为了堵住斩风时不时跟上来问她有何指示的嘴,秦月瑶招呼了酒楼里的厨子伙计们烧火上灶,给外头正襟危坐的十几桌烨火教弟子们做饭吃。 斩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头那为了让他们吃上饭,亲自动手的圣女大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这些教众多是上次大战后归降姜家父女的,姜长离失踪的那些年,烨火教在清辉祭司和明河圣女的统治下,横行南泽,每年都强逼各大巫寨送新弟子入教。 一开始各家巫寨里的青年们还有憧憬习得一身好武艺,自愿加入烨火教的。 可后来知道了那清辉祭司常拿新弟子试毒,再加上烨火教连年的恶行传遍南泽,便也没人主动投奔了,每年选送去烨火教的新弟子都是被逼无奈。 因着不是自愿的,所以也没有忠心可言,往日敢怒不敢言,是摄于祭司和圣女的淫威,姜长离一回来,大家便也纷纷叛降了。 虽说明河已死,清辉也被关在了圣湖底,可这些年被这两人摧残折磨的恐惧还在。 一说起圣女,他们都不免想到被那明河圣女支配的恐惧。 是以不管是普通教众,还是被认命为护法的斩风,在他们这个新圣女面前,甚至比在两位教主面前都拘谨,个个揣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尤其是在教主下了七杀令之后,他们更是觉得这身为教主女儿的圣女大人不是个善茬。 可现在瞧着,斩风才觉得他们都大错特错了。 位列教主之下,可代教主行教令的圣女大人,居然让他们这些普通教众坐着歇息,自己亲自动手给大家做吃的。 试问除了烨火教,江湖上还有哪个门派能见着这般奇景? 早知道这般,他当初就不争着当这个护法,把到京城筹备生意,顺便护卫圣女的差事推给旁人了。 “斩风护法别在这里站着了,后院有酒,我们烧了水,茶在账台后面,眼下店里人手不够,也只能劳烦各位大哥自己动手了。”秦月瑶被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发毛,提了一筐杯子塞到他手里,让他们想喝什么都自己动手,“都是自己人,把这里当自己家就成,不用客气。” “属下遵命。”斩风愣愣接了那一篮子杯子,应声转头的瞬间真想泪流满面,越发觉得他这个护法是时候该弃武从商了。 烨火教的众人初来时还有几分拘束,等得美酒开封,菜肴上桌,大家也都放松了下来。 杯盏碰撞间,开始聊起了昨夜的战事。 也不是没打过架杀过人,只是以往他们都是依令行事,诛杀的是烨火教的仇敌,不问对方好坏,还曾在南泽有过屠寨之举。 那些惨烈的厮杀,或是倚强凌弱的举动,哪里比得上昨晚保家卫国之举的刺激。 虽说保的也不是他们的家国,但这也抹消不了他们的热血沸腾。 秦月瑶和王全他们将十几桌的菜上齐后,又在后院摆了一桌,酒楼里的人合着几个家属在桌边说起了这几日各自的情况。 皇城里发生的事情不能讲,秦月瑶也只是坐在桌旁听着王全和张德他们说起她和君修远去了摄政王府后奇秀坊里的事情,商量着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张德和张嫂打算等城外的事情平息后,带着两个孩子回白石村一阵子,张德家里二老已经过世了,他们此去也是想回张嫂娘家陪陪老人,走走亲戚。 王全一家也有这个想法,崔二也要请假去找没在京城的家人。 虽说这城里头风平浪静,可大家都觉得此番是在阎王门口溜了一圈,尘埃落定后,这心念也跟从前不同了,就连刘子期这个在外漂泊惯了的人,都说想回故乡去看看。 秦月瑶应了所有人的假,也没定归期,让他们各自忙完后再回来。 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她也明白人生在世,有许多事情都比赚钱重要。 何况就京中这般局面,酒楼就算今天就开业,短期内也不见得有多少客人来。 后院里一众人正商量着放大假的事情,外面大厅里却是有客上门了。 一身戎装的年轻人一步踏进门来,眼见着厅里满座的人,抬手扶正了头盔,挑眉笑道:“还说没有开业,瞧瞧这生意多好!” 第761章 一脉相承的脾性 第761章 一脉相承的脾性 墨冥辰也没有料到过来会是这般情形,眼底浮了一丝诧异。 “几位客人要吃饭?在下去请掌柜的出来。”正在桌边把盏言欢的斩风听到那清朗的声音,抬头扫了门口的人一眼,就起身要往后院去。 “还真开门迎客了?要说这赚钱之事,放眼大齐也找不出比他们俩更积极的了。”白辰谨从后面探出头来,看着大厅里一群佩剑的人,不由得咂舌。 这两位掌柜是得有多厉害,现下城门紧闭,他们是去哪儿找了这么一群带剑带伤的客人来? “迎什么客?没见那是烨火教的护法吗?”墨冥辰叹了口气,敢情他家秦大圣女不回王府,是跑这里来招待她的烨火教教众了! “小王爷稍待,本王先去里面看看情况。”墨冥辰朝身旁的人做了个礼,大步往后院去。 他先前还觉得奇怪,宁平王久不问朝事,此番宛州为何会派兵来援,而且来的不止宛州的陈将军,这位宁平王家的小王爷一路浩浩荡荡过来,打的还是墨家的旗帜。 这小王爷年岁不大,辈分却高,他跟白辰谨亲自出城去迎,本是想请他入宫面圣,这人却非要来秦记酒楼,找秦掌柜吃答谢宴。 墨冥辰这才明白过来,墨沉麟和宛州的援军,是秦月瑶他们请来的。 “将军要吃什么答谢宴,也等入宫觐见后再来也不迟,”陈词这一路都黑着脸,眼看摄政王离去,终是忍不住开口,“咱们这都进京了,将军在此滞留,不免会叫人觉得这是轻慢了陛下。” 昨夜在战场上这小爷一通胡闹已是叫他头疼不已,好在这战事平息后,京中也稳定了下来,本以为最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却不想墨沉麟现在又给他闹这么一出?! 摄政王都亲自来请了,陛下还在宫里等着见他们,这个档口,是吃宴席的时候吗?! “小爷现在卸了将军一职,陈将军自去殿上听旨领功吧,”墨沉麟从怀里掏了兵符和令牌塞到了陈词手里,“你可得赶紧去,晚了可就是轻慢陛下了。” 临出门前他父王就特意嘱咐了,若是战后京中无事,叫他别在朝堂上瞎搀和,办完事早点回宛州去。 他那老父王给他设了门禁,要他在战事平息后五日内回府,迟半刻就要罚他三个月的禁闭。 此去回家快马加鞭也得三四日,他还有一大堆母妃交代的事情没做,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去朝堂上跟那些人装模作样。 “臭小子!你打着墨家的旗号到京城来,临到头却要卸任不去面圣,你这是想让你们一家连带宛州守军被问罪吗?!” 陈词看了一眼手里的兵符和令牌,跳脚骂到,一手抽了腰间的重剑,连剑帯鞘朝墨沉麟砸去。 好歹也是在军中历练几年的人了,这次出来,不遵军令,不守军规也罢了,现在居然还不想上殿了?! “老陈你别急啊,这还有外人在呢!”墨沉麟一个闪身躲到了一旁,伸手抓住了劈下来的重剑,笑道,“我们一家都是这避事躲事的性子,这么久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小爷若是这会儿上赶着去给咱们陛下请安问好,找他讨赏,只怕陛下才要觉得我们家可疑,要给我们问罪了呢!” 他虽是个爱犯浑胡闹的性子,可这般大事上也是拎得清想得明的。 那围城的叛军不过数万,大齐那么多敬忠爱国的精兵良将,哪里用得着宁平王府来多插一脚? 他来就是为了助摄政王的,现在摄政王无事,他的任务便完成了。 这个时候他卸任跑了,旁人只会说宁平王一家老小都是个散漫不敬上的性子,他父王辈分和功绩摆在那里,也没谁敢真为难他们。 可他若是上殿面圣领功,难免要叫人怀疑,宁平王府沉寂了这么多年,是不是打算借今日之机翻身了? 这等猜忌若是落在了那小皇帝的心坎上,以他们一家一脉相承的性子,宁平王府必是要不得安生了。 陈词愣怔了一下,抿唇没有说话。 “这位贤侄,劳烦你领陈将军进宫吧,他许久没来京城,又是个不记路的,可别让他乱跑迷路,误了面圣的时辰。”墨沉麟拉了一旁的白辰谨,亲切友好地恳请。 “皇叔放心,本王这便帯陈将军入宫,”白辰谨笑着应了,瞥了一眼后院门口,又看向墨沉麟,“皇叔先在此歇息,秦掌柜厨艺精绝,回头本王再帯两坛好酒过来,予皇叔佐餐。” 撇开要答谢宁平王府此番相助不谈,白辰谨对这个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心思剔透,又与他们年岁相当的皇叔十分敢兴趣,早生了结交之意。 以往这一家子人躲他们就跟老鼠躲猫一般,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他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这头秦月瑶刚见斩风喜滋滋地跑过来,还没等问他有什么事,抬头就见着已经到后院门口的墨冥辰。 秦月瑶神色一怔,才想起自己先前说要回王府的事情。 “你怎么过来了,朝上的事都忙完了?”秦月瑶霍然起身,堆了笑迎了上去。 斩风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愣了一下,见桌旁的其他人都纷纷起身作礼,这才反应过来外头来的是没戴面具的摄政王。 墨冥辰本想说她折腾了一晚上还不嫌累便罢了,不回王府也不知道递个信,到处乱跑叫人担心。 可瞧着那一张笑脸,终忍不住挑眉笑叹了一口气:“我本也无事可忙,比不得秦大掌柜这般万事傍身不得闲。” “这不是我娘一早丢下他们跑去城外找外公了,我忙着寻地方安置他们,过来有遇到了王大厨他们,也没来得及回府,”秦月瑶见他这般好手好脚,气定神闲地站在自己跟前,终觉得舒心多了,“越娘娘他们怎么样了?回府了吗?” 手上事情太多,她这一忙起来就没个停,还真有点顾不过来。 “母妃和阿远已经回府了,这会儿正遣了人到处找你和岳母。” 他出府的时候,母妃知道了秦月瑶和姜琳在北城门的消息后,就急着遣人过去找他们了,这会儿遣过去的护卫该是一路问着往北郊去了,居然也没人想到来秦记酒楼瞧瞧。 “回府了便好,”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院里的人,想了想,“你是过来找我的?要不我跟你先回王府去吧。” “现下怕是走不了,外头还有位小王爷在找你呢。”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侧身让她看向厅外那背着手在大厅里闲逛的人。 第762章 是在等谁呢? 第762章 是在等谁呢? 墨沉麟来秦记酒楼除了吃饭,还专程替他母妃来表达对小辈的关爱。 只是这被关爱的对象不是京城里头这些侄子、侄孙,而是拐了几道弯的秦掌柜。 宁平王妃给秦月瑶捎了不少东西,除了一些宛州特产外,还有她这些年捣鼓的各种小发明,衣食住行样样有,诸如什么手摇洗衣机之类的大件不能带,楚娇还贴心地打包了图纸。 墨沉麟说这些都是他们家开的小店里卖的东西,此番大老远地让他带来,绝对有炫耀的嫌疑。 秦月瑶看着那一小箱物件,听墨沉麟这般说,顿时来了兴趣,眼瞧墨沉麟扭头跟墨冥辰他们闲叙其他去了,便也没有多问,却是越发想寻个时间往宛州去一趟,好好拜访一下那位同道前辈了。 白辰谨是打定了心思追随他三哥的脚步,在这个时候把他们那位九五至尊晾上一晾,送了陈将军进宫后,便又寻了借口出来,还真带了几坛好酒,要来跟墨沉麟一醉方休。 墨冥辰坐陪了小半个时辰,眼瞧着饭桌上那叔侄俩已经喝到称兄道弟了,他与秦月瑶便起身告辞,由着两人在秦记酒楼的雅间里谈古论今。 两人这才刚在王府门口下马,就见里面探出头来的月照原本满面的欣喜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顿时一收,多了几分失望。 转瞬他便敛了面上的神色,出来给二人作礼。 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紫宸街,笑问道:“眼巴巴地守在这里,是在等谁呢?” “等主子和夫人啊,老夫人急盼着夫人回来呢!”月照摸了摸脑袋,干笑了两声。 “我瞧着,你这心里盼着的可不止我们吧?”秦月瑶见他笑得心虚,挑眉点破。 月照眨了眨眼,还没等开口辩解,就见十几步外的前厅里头疾步出来个人。 “君公子,是主子和夫人回来了呢!”月照一见那人看到他们时的表情跟刚刚的他如出一辙,话音上翘,掩不住笑了。 君修远僵了两秒,这才急匆匆朝他们走了过来,将秦月瑶仔细打量:“你可算回来了!” 眼瞧着她还穿着昨晚的宫装,披着墨冥辰的外袍,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也没其他大碍,君修远这才松了口气。 自昨晚她和姜琳离开来仪宫后,他们余下的人就都吊着一颗心。 虽说先前墨冥辰已经派了人回来报平安,说酒楼那边有事暂时脱不开身,可没亲眼看到人回来,这心悬着就放不下来。 “哟,这个时候还知道担心我,也不枉我们兄妹一场了。”秦月瑶看到他眼里实打实的关切,笑意更甚了。 “谁跟你兄妹一场了,我们分明是……”君修远神色一敛,话到一半,瞥了一眼杵在旁边的墨冥辰,终是把后半句玩笑话咽了下去,“昨晚你们到底做了什么?陛下怎么跟着你们跑宫外去了?” 从皇城出来的时候墨冥辰只讲了他回城后所遇之事,他们在来仪宫里也不知道昨晚秦月瑶和姜教主到底做了什么,这会儿除了担心,一个个都还揣着满腹的好奇,就等着她回来答疑解惑呢! “这事儿等我去观花苑给越娘娘请了安再细说,”秦月瑶也明白很有必要将昨晚的事情跟他们好好说说,只是她看着眼前这玄衣玉冠,将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的君修远,挑眉笑问,“君公子现在怕是没心思听我讲昨晚的壮举吧?你说你们在这里望眼欲穿的,到底是在等谁呢?” “谁望眼欲穿了?!”君修远眉梢一沉,嘟囔了一句。 却也还是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空荡荡的长廊,默了默才开口:“你们赶紧去观花院吧,别让越娘娘等急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没打算跟他们一起过去。 “啧,还真是嫁出去的掌柜,泼出去的水,”秦月瑶揶揄道,拉了墨冥辰要绕开君修远往里去,“君掌柜在这里慢慢等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林将军要护送皇姐回城,你若想早点见着人,不如去长公主府瞧瞧。”墨冥辰微微摇了摇头,擦肩而过的时候缓声提醒到。 他们这一仗打得,还真是兴师动众。 秦月瑶跟君修远在滨州没闲着,跑回京城来还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不说,让他更惊讶的是丹阳公主居然还去了趟云州,把慕家家主给请到京城来了。 早间擒获墨冥轩后,他回城前先去了趟西郊,当时丹阳公主还在广漠军大营里,也没出来见他,他便也只能嘱咐了林婉,让她等得城中无事后,先接了丹阳公主从北城门回府。 现在陛下宣召的圣旨应该已经下到各家将军手里了,丹阳公主该是能安然回京了才是。 “谁想早点见到她了?!我是在担心长公主殿下!”君修远本还在廊下迟疑,听到墨冥辰的话,立马回嘴道。 眼见那夫妻俩毫不理会他那没半点说服力的解释,就连墨冥辰都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猛地甩袖,大步往府门去。 “君公子,咱们这是去长公主府?”月照左右看了看,随即飞快地跟上了君修远,见他面露愠色,又加了一句,“去迎接殿下回府?” “不错,本公子这是挂心公主殿下,得去看看她是否安然无虞。”君修远颔首应了一句,催月照赶紧去备车了。 秦月瑶与墨冥辰一路到了观花院,院里许多去年新添的下人在围城后就被越老夫人遣回家了,现下除了侯在院里的贺管家和守在门口的碧梧和三姑娘外,偌大的院落里也没其他人。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碧梧一见他们,便快步迎了上来,作了礼之后,将秦月瑶看了又看,那双熬红了的眼更加红了。 “瑶丫头回来了?!”越老夫人听得外头的声响,猛地从桌边起身,快步出门来,一把拉了要给她作礼的秦月瑶仔细打量,“昨晚受苦了,快进去歇歇。” 越老夫人一边拉了她往屋里去,一边吩咐了碧梧和三姑娘去准备吃食和热水,还让三姑娘去煮盏安神茶来。 院里的三个下人各自领命忙活去了,墨冥辰步子一顿,眼见自己瞬间就被晾在了这院里也没人过问,只能苦笑摇头。 第763章 翻脸不认人 第763章 翻脸不认人 秦月瑶进了屋里,推了越老夫人要给她备的吃食,却也还是被督着喝了那味道不怎么美妙的安神茶。 随后又被越老夫人拉进了里屋,洗漱整顿了一番,顺便被越老夫人查看了一下,确认她一点伤都没有受,才终于叫越老夫人放下心来。 主仆几人从里屋出来,越老夫人一眼瞧见独自坐在桌旁喝茶的墨冥辰,顿时又沉了脸:“便是要跟陛下闹脾气,做做样子便好,你还真打算今日在府休养?!” “……”墨冥辰差点没给一口茶水呛到,放了茶盏,颇有几分哀怨地抬头看向秦月瑶。 他母妃从在来仪宫看到他之后,就没给过他好脸。 往日是嫌他终日在外瞎晃不回府,如今是觉得他在府里待着碍眼了! 先前是撵了他出去找人,现在人找回来了,这凳子都还没坐热呢,又要赶他出门。 “王爷便是急着要去处理朝事,也还是先听我讲了昨晚之事再走吧。”秦月瑶抿唇笑了笑,扶了越老夫人在首位上坐下。 越老夫人听她这般说,这才勉强同意了让墨冥辰再留一会儿。 秦月瑶将昨晚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虽然他们那位陛下说不追究了,可眼下是因着朝上还有诸多大事要处理,保不齐日后此事又会被拿出来细说。 单从昨晚墨文璟的反应来看,秦月瑶觉得他的那份妥协里,终是有些不情不愿。 越老夫人听罢,皱眉道:“旁的还好说,可让云深入宫伴读之事,还是得寻个法子推脱了才行。” 换作从前,她或许会觉得,墨文璟提起此事,不过是想让云深给他当玩伴罢了。 可现在,她是真算不准那位皇帝陛下的心思了。 经此一遭,他们叔侄俩必然是生了嫌隙了,让云深入宫,墨文璟这是想借此挟制他们吗? “以云深的身份,他这个年纪也本该奉旨入宫伴读的,既然陛下都提起此事了,便依了陛下的意思也无妨。”墨冥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越老夫人,“母妃放心,儿子会打点好南书房那边的。” 要让云深入宫伴读,便是要承认了他这个王府嫡长子的身份。 陛下都亲自开口了,一道圣旨下来,倒可以免了诸多解释和盘问,这般好事,何乐而不为? “你再怎么打点,宫中之事也不可能尽在掌控,万一有什么疏忽,你这不是将哀家的孙子往火坑里送?!” 一说起这事,越老夫人就来气。 她也是到昨晚才知道,那位百里丞相的手伸得有多长! 朝上掌权结党便罢了,不曾想那深宫之中,陛下的身侧还处处都是他的眼线! 单单那连公公和张太医得了他的吩咐,就敢帮着他们做下这等劫走陛下的举动,现在她还真不知道,那宫中数千宫人婢女加上诸多内官里,还有哪些是百里无忧或是前朝哪个臣子的人。 这些暗地里做诡的人就已是防不胜防了,更遑论宫里还有位沈太后! 墨冥辰苦笑:“母妃莫不是忘了,云深也是我的儿子,我又如何会害他?” 自昨夜之事后,他母妃对他的信任简直是越来越低了! 从前明明都是万事不过问,放心让他自己去处理,可现在瞧着,他这是想做什么母妃都要反对的节奏?! “哀家也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圣心难测,咱们这些大人陷在里头便罢了,何苦要让孩子也以身犯险?”越老夫人叹了口气,终于放缓了语气。 她这般其实也是因为心里有气,现在这朝上朝下瞧着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他们昨晚在宫中所遇,足以证明了墨文璟与他们并非一心。 她是从宫里出来的人,那些阴暗腌臜的事情见得多了,如今再不敢将那墨文璟当作往日里会在她身边撒娇,唤她一声越祖母,说自己一定会好好孝顺她的孩子了。 “儿子记得,小时候母妃就给儿子说过,身在皇家,不管心性如何,不管愿不愿意,终究是要经历那些寻常人家不会经历的阴险算计,这本也是一种磨练。”墨冥辰垂眸看了看手边的茶盏,沉声道,“云深也是生在皇家,日后是要承袭儿子的王位,这些事情他早晚都会经历,儿子现在还有能力护他,好叫他历练一番,若是一直这般护着,日后不免要吃亏。” 若是可以,他也想向宁平王那般功成身退,带着家人躲得老远去过太平日子。 可他眼下还有许多旧怨未了,注定还要在这京中继续筹谋周旋。 “这事我们也不用想得太坏,也不过是入宫伴读而已,又不是常住宫中,南书房里还有顾大人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秦月瑶悄悄伸手在桌下握住了墨冥辰的手,笑着劝越老夫人安心。 墨冥辰的话说的不错,云深身为长子,日后注定要继承家业。 他们家这份家业实在是特殊了些,没点本事还真继承不了。 若是现在就事事躲避,到头来还是害了孩子。 秦月瑶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事还得问问云深,看他愿不愿意入宫伴读?” 说到底,这其实也是云深自己的事情。 云深年纪虽小,可素来是个懂事的孩子,有自己的主意。 “嗯,他若是愿意,我自会打点好一切,他若是不愿,我便替他推了。”墨冥辰反握住桌下的手,抿唇笑了。 从前他诸事随了墨文璟的愿,本是真心想让墨文璟好好历练,日后等得他还政,墨文璟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偏他这侄子将他这般举动当作服软,自觉可以就此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才闹出了今日之事。 如今墨冥辰是打定了主意,不在这般放任墨文璟了。 现在手握大权的人是他,墨文璟根本离不开他,说到底这朝中诸事,还不是他说了算! “也罢,若是云深不愿意,你们可万不能强迫他,否则别怪哀家翻脸不认人!”越老夫人默了须臾,颔首应了,心里却有另一番盘算。 第764章 救命大恩 第764章 救命大恩 墨冥辰在观花苑坐了片刻,就被越老夫人赶着去处理朝事了。 他前脚刚走,林婉和丹阳公主后脚就进了摄政王府。 刚过前厅,就遇到了出来的秦月瑶。 “你这丫头回来得倒快,这些时日吓坏了吧?”丹阳公主乍见秦月瑶也在此,有些惊讶。 “可不是吓坏了嘛,还好大家都安然无恙。”秦月瑶也没提他们十日前就回来了的事,偏头发现君修远没跟她们一起来,不由得问,“殿下没有回府吗?” 丹阳公主叹了口气:“在西郊耽搁了一阵,本宫挂心越娘娘,特意赶过来看看。” 她这几日被扣在广漠军大营了,墨冥辰入城后那慕远才放心让她出营。 本是打算即刻与林婉进城的,只是刚好遇到了领命来清点伤员的兵部尚书,他们等着那夫妻二人在西郊上演了一场战后重逢的深情戏码后,这才打马回城。 “越娘娘今早才从宫中回来,她一直记挂着殿下,见着殿下必定欢喜。”秦月瑶笑着说罢,也没有跟丹阳公主再去观花院。 刚拂衣回来禀报,说外公他们也动身回城了,她打算去跟他们汇合,顺便把在公主府苦等的君修远给找回来。 林婉听说越老夫人无事,便也没有跟去观花院。 她有圣旨在身,还得赶紧入宫面圣。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给我递个信?”林婉与秦月瑶一路往府外走,拉了她问道。 上一次收到君修远的信,这两人还在览碧城赚大钱。 她也知道此番事发他们肯定是坐不住要回来的,只是她都在京郊驻扎好几日了,秦月瑶他们赶回来,怎么也不给她递个信? “我和君公子城困前就回京了,这十日一直在京中。”秦月瑶在她面前倒也没有什么避讳,刚刚不与丹阳公主说,是想着丹阳公主是真心疼爱她家那位皇帝侄子,她们昨晚所为,怕丹阳公主知道后会不高兴。 就连墨冥辰和越老夫人刚刚都嘱咐她,昨晚之事,不要跟丹阳公主说起。 “表哥急着把你们送去滨州,就是想让你们避险,你们倒好,还特意赶着乱起前回来。”林婉瞪了瞪眼,本想问君修远人在何处,眼瞧着她们都到门口了,外面一群人在等着她,倒不好开口了,“我先进宫面圣,晚点再来找你。” “等等。”秦月瑶一把拉住了她,将还穿着一身银甲的林婉仔细打量了一番。 林婉被她认真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清咳了一声:“你看什么呢?” “有人急盼着确认你是否安好,可惜跑错了地方,我先帮他好好瞧瞧,也好叫他安心等你从宫里出来。”秦月瑶绕着她转了个圈。 “我没受什么伤,你让他放心便是。”林婉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等在王府外的一行人。 他们虽未与战颜烈对阵,可他麾下那些强兵从前就是些嗜血如命的狠角色,昨夜一战比之从前所遇,的确更多几分凶险,就连沐嘉言都伤得不轻。 反倒是她这个主帅只受了点轻伤,这还要得益于半道突然杀出重围来与她汇合的南陵王。 想起那个这会儿还躺在大营里起不了身,无法入宫面圣的人,林婉心情有些复杂。 她原本就因那晚贺敬亭提起请旨赐婚之事生气,后来得知贺敬亭查抄越家,将重病中的外祖父押送入狱,她本是打算再不理这个人了。 可昨夜一战,明明该是各打各的便好,这人非要来给她助阵挡伤。 先前在宁州的事情都还没有理清,她现在还欠了贺敬亭一个救命大恩。 这么一来,日后想要与他翻脸,都少了几分底气。 林婉思及此事,颇有几分烦躁,匆匆与秦月瑶作别,打马往宫里去了。 秦月瑶从紫宸街出来时,时近晌午。 长街上的店铺已陆续开张了,道上行人不多,偶尔有自城外进来的各家将军领着亲随打马疾驰而过,引得店铺里外的人纷纷驻足目送他们远去。 秦月瑶一路走回奇秀坊,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人声浮动的热闹声响。 秦月瑶长舒了一口气,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步子更快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这场乱局也算过去了,想来要不了太多时间,他们的生活就可以归复往日的宁静了吧? ………… 摄政王与各方援军拼死一战,解了京城困局。 此番来援的各州守军都论功行赏,执掌大权的摄政王得了一堆除了好听也没什么用处的加封外,皇帝陛下还御笔亲书了册封摄政王妃的圣旨,不仅叫钦天监择了明年元月的良辰吉日,还说要亲自给他们主婚。 五日后各方军队终于陆续从京郊撤离干净,京城里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自封赏下来后,摄政王府的宴席就没有停过,先是接待面圣后顺便来府上道贺的各家将军,紧接着又是朝上的各家官员。 墨冥辰一改往日的低调,来者不拒,但凡上门来道贺的,必是要留下来吃上一席,畅谈一番才将人送出王府。 刘子期他们都收拾行李探亲去了,秦记酒楼开不了张,秦月瑶这几日天天被抓着跟墨冥辰在府里待客。 这日来的是顾文彬和韩参商他们几个熟识的官员,秦月瑶终于逮到机会躲闲,趁着他们在前厅议事之际,跑到秋水院里休养。 林婉在京中留了两日后便带兵回沧澜城复命去了,与她同行的还有这次受了重伤的贺敬亭。 君修远挂心南陵王的伤情,执意要与他们同行,好送南陵王去神医谷诊治一下,以免落下病根来。 姜琳听说星罗宗有大动静,也带着烨火教的人回宁州去了,顺道同行之际,还把姜长离一起拐走了,只留了一堆药方,还嘱咐了秦月瑶要好好照顾还躺在摄政王府起不了身的百里奕。 秦月瑶本是要和墨冥辰去嘉南城接两个孩子的,可越老夫人说他们这几日需得好生接待来贺喜的人,这种事情,让她这个有空闲的祖母去做就好了。 秦月瑶在书房里闲坐了一会儿,身边的人突然走了个干净,她觉得有些无聊,正托腮算着越老夫人和孩子们归来的时辰,余光瞥见窗边飘过的一抹白影,她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追了出去。 第765章 迎刃而解 第765章 迎刃而解 “百里御史大病未愈,怎么就起身了?”秦月瑶追出去的时候,那一袭白衣的百里奕都快走到院门口了,“百里大人若是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就好。” 姜琳临走前特意嘱咐了,余毒拔尽之前,百里奕最好卧床休息,免得行动之下毒气攻心。 眼瞧着第一道祛毒的方子还需得再用两天,这个时候放了这个病患乱跑可不是明智之举。 百里奕这才发现她在秋水院中,他顿住了步子,转身含笑朝她作礼:“下官已无大碍,近日有劳秦夫人费心了。” “百里大人客气了。”秦月瑶见他这般,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虽说她娘临走前嘱咐了要她好生看顾百里奕,可在府里这抓药煎药之事也轮不到她去做,她也只是每日跟着墨冥辰探望一下百里奕,例行问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如何而已。 百里奕自中毒后便昏迷了好几日,那日入宫的时候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可为了寻借口找张太医来,进宫后便又被下了毒。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非他所愿,百里奕对他们心中有怨是正常的。 这几日每每看到墨冥辰,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直接将人当空气的模样,却独愿意与她说上几句。 “百里大人这是打算去哪里?我这便着人备了车马送大人一程吧。”秦月瑶想了想,也没拦着不让他走。 人家是在府上养病,又不是他们的囚犯,这会儿百里奕想走,她自然也不能硬拦着了。 百里奕倒也没推辞,只是又朝秦月瑶作了个礼:“下官想去牢中探望,劳烦夫人帮下官告知摄政王一声。” “王爷先前已经交代过了,我这便让他们备车送大人去京兆衙门。” 秦月瑶说罢,转头唤了婢女去准备。 百里家一干人等眼下都还在京兆衙门里好吃好住,墨冥辰一早就交代过了,百里奕若是想去探望,那边也不会有人拦着。 “下官想去刑部大牢,此事还需得摄政王手谕才行。” “去刑部大牢?”秦月瑶愣了一下,瞧着百里奕那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模样,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引了他一路往前厅去。 这几日刑部在紧锣密鼓地审理逍遥王一案,这一审不止是今次围困京城之事,还将墨冥轩过往那些年的种种恶行都深挖了出来,其中一条,就是怀疑他谋害先帝。 因着这事,先前那被指证给先帝下毒的许柔嘉也一并调去了刑部衙门同审。 现在百里奕想去刑部,自然是要去探望许柔嘉了。 许柔嘉此番认了不少罪,除却过去几年谋害数条人命外,就连毒害百里奕之事她都认了,却唯独谋害先帝之事,她咬死了不开口。 她也没有否认喊冤,只是堂上问及此事,她就缄默不语。 偏墨冥轩已经招认了当初是他指使许柔嘉下毒,现在许柔嘉拒不招认,这两桩案子便这么卡住了。 秦月瑶过去的时候,墨冥辰正与顾文彬他们在商议夜北之事。 听得百里奕要去刑部大牢,墨冥辰也没拦着,让拂衣拿了他的令牌送百里奕去一趟刑部。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许柔嘉招认,三哥让百里奕去探监,可是想借他让许柔嘉开口?”白辰谨看着那走起路来都摇摇欲坠的百里奕,叹了口气,“臣弟瞧着,纵是百里御史去了,也不起什么作用。” 许柔嘉一直这般拖着,他们眼下甚至都不能即刻处理墨冥轩。 这几日刑部什么法子都用过了,那女人却是咬死不开口。 她虽与百里奕做了几年夫妻,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夫妻情分。 他现在倒是有心担心这百里御史身子刚好就往刑部大牢去,回头又得大病一场了。 “许柔嘉迟迟不肯开口,到底在等谁王爷心里还不清楚?”顾文彬拢了袖子站在一旁,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墨冥辰身侧的秦月瑶,忽然悠悠说了一句。 早第一日开堂问审的时候,许柔嘉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她说堂上诸人都不配审问她,若想让她吐露实情,便换个能审她的人来。 这谋害先帝之事,是陛下亲自坐堂听审的。 在陛下面前她都不愿招认,那个能审她的人,自然就只有被指需要避嫌的摄政王了。 “她一个犯下恶行的阶下囚,还有挑选主审的权利?”墨冥辰蹙了蹙眉,“若是开了这等先例,日后刑部和各衙门要如何办案?” 他本也没想避开这事,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嫌可避? 他还想到堂上听听,听听许柔嘉到底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思,居然会对那从来就对她百依百顺的先帝下次毒手? 可许柔嘉那日一席话将这事给堵死了,若是连陛下都不配审问她,他这个刚封了镇国公和齐羽将军的摄政王又如何能越过陛下去审此事? 顾文彬道:“此等重案自是需得陛下亲审,王爷若是愿意在提审之前去一趟刑部大牢,所有的事情便都迎刃而解了。” “本王与她没什么好说的。”墨冥辰眉心一拢,拂袖转身便走。 他对许柔嘉早已是厌恶至极,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何况这个时候他若去大牢里见许柔嘉,回头外面指不定又要起点什么可笑至极的传闻来。 “三哥!”白辰谨急唤了一声,见墨冥辰走得头也不回,沉沉叹了口气。 这件事他其实跟顾文彬是一个想法,许柔嘉的事情可以拖,可墨冥轩的案子拖不得,久则生变,何况处理完了墨冥轩,他们才能着手去处理慕家之事。 “你们先坐,厨房有新做的糕点,我叫人送来给你们尝尝。”秦月瑶唤了人来添茶备糕点后,便疾步匆匆地追了出去。 这一路都到花园了,才追上负气出来的墨冥辰。 “我瞧着百里大人身子还未大好,怕他去刑部受了什么刺激又毒发了,要不你还是过去看看吧?”秦月瑶一把拉住了墨冥辰,满面忧色地说。 “有拂衣跟着,他能出什么事?”墨冥辰步子一顿,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皱了眉头,“你是来帮顾文彬劝我的?” 第766章 她不会见你的 第766章 她不会见你的 “我觉得顾大人他们的推测不对,许柔嘉等的不是你。”秦月瑶猛地摇了摇头,沉声道,“你若真去探监,适得其反不说,还会给自己惹一身流言。” 墨冥辰愣了一下,神色舒展开来。 他不是没想过顾文彬今日说的那些话,他不愿去大牢里质问许柔嘉,除却对这人的厌恶之外,更担心的是此番举动会叫秦月瑶受委屈。 他不惧那些莫须有的流言,可那些流言会伤到秦月瑶。 他也知道若是自己先与她解释,秦月瑶必会咽了所有委屈,以大局为重,让他去见许柔嘉。 换作以往他或许会这么做,可这姑娘过往为了他已是受了许多委屈,他如今只想竭尽所能护好她。 “此事因沈太后而起,想让许柔嘉开口,只怕还得请沈太后走一趟了。”秦月瑶见他不开口,小声道。 许柔嘉这桩案子,墨冥辰和白辰谨商议的时候也没有避讳她,闲来她也和丹阳公主细数了许柔嘉的过往旧事,讨论她谋害先帝的动机何在。 先帝对许柔嘉的爱慕之心,自少时而起,这么多年来,对她有求必应。 听丹阳公主说,先帝给许柔嘉指婚那年,许国公本是打算送许柔嘉入宫选秀的。 这事许柔嘉自己都还没有开口,倒是宫里头先传了旨意,说许柔嘉不符合选秀的资格,隔了两个月,就有了将她赐婚百里奕的圣旨。 丹阳公主本还觉得许柔嘉是因此记恨上了先帝,可想想也不对,这桩赐婚是许柔嘉自己进宫求的,她不仅嫁得欢喜,后来还和先帝亲如兄妹,这些年她借着百里家的庇护干了不少坏事,对此她该是没有任何怨言才是。 旁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可秦月瑶思来想去,却是想出了些门道来。 便是因为突然想明白了许柔嘉的动机,她眼下才是最不愿意让墨冥辰去见许柔嘉的人。 何况许柔嘉若是要见着墨冥辰才肯开口,早在那日被墨冥辰和柳折从京兆衙门提审到刑部的时候就说了,何必拖到现在? “她想见沈妍清?”墨冥辰听到她这话,神色沉了一沉。 比起许柔嘉,现在那位自京城困解后就称病卧床不起的沈太后更叫他们头疼。 那日听到沈妍清给墨文璟下蛊的事后,他便着人将乾清宫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 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不止寝殿里半点证据都找不到,隔日寻了机会请了姜琳入宫为陛下问诊后发现,他身上的蛊虫已解。 这事墨文璟也只是听了,未置一言。 偏巧沈妍清突然病倒,墨文璟这些日子除却在朝理政外,还常往寿康宫侍疾。 墨文璟那晚虽然在北城楼上言明沈妍清的确唆使他与墨冥辰反目,可这话就秦月瑶和姜琳听到了,加上那晚上书房里的事情本就是需得遮掩抹去的,撇开这些话,沈妍清当晚所为也没有一件是越矩到可以定罪之事。 现在她又称病不见人,便是捏准了他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办不了沈妍清便罢了,就寿康宫里那般情形,许柔嘉要真想见沈妍清的话,他这个沈妍清避之不及的摄政王还真请不动她。 “百里无忧揭发许柔嘉之事本就因太后而起,我也只是做此推测,成与不成,王爷或可一试。”秦月瑶想了想,又说,“王爷也不需得自己去请太后,百里御史从刑部出来,往里去寿康宫,那不也就是顺道之事吗?” “你倒是想得周全。”墨冥辰见她说得认真,忍不住笑了。 原来她劝他去刑部接百里奕,打的是这个主意。 “还有更周全的呢,”秦月瑶挑了挑眉,挽了墨冥辰的手,“我听说刑部衙门修得恢弘气派,早就想去看看,涨涨见识了。” 百里奕这几日一直对墨冥辰视而不见,半句都不肯搭理,这事她怕是还要跟着去瞧瞧,给他们俩当个传话筒。 他们到刑部的时候,百里奕还未从大牢里出来。 柳折乍见墨冥辰进来,还以为摄政王终于想明白了,打算来跟要犯叙叙旧了,紧跟着瞧见他身后的秦月瑶时,不由得一愣,倒猜不明白二人的来意了。 秦月瑶见着柳折,十分热络地跟他作礼打招呼。 这人最近常往摄政王府去,除了每天在摄政王府里吃上两席外,没事就往秋水院里钻。 他本是去探望百里奕的,这举动却是叫外头的人纷纷猜测,柳尚书这是眼瞧着百里家要倒了,开始找新靠山了。 柳折听墨冥辰是来等百里奕的,忍不住埋怨:“百里御史大病未愈,王爷怎么也不拦着些,让他这么折腾?” “你们这位御史大夫是什么脾气,柳大人还不清楚?”墨冥辰坐在后堂喝茶,抬眼瞥了一眼愁眉苦脸的柳折,“柳大人都劝不住,遑论本王了。” 他放百里奕过来,也没真指望百里奕能说动许柔嘉。 只是这人看着文文弱弱的,可自小就是个犟脾气,拧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在他府上住了那么久了,还有本事天天给他甩脸色,他要是能拦得住那就有鬼了! 柳折被他这么一说,忧色更甚:“百里御史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下官如何跟丞相交代?” 他刚刚也死命拦了,却硬是没拦住。 墨冥辰挑了挑眉,也没追究柳折还称那辞官下狱的百里无忧为丞相之事。 这几日百里家一派的官员里的确有不少上门来示好,识时务打算另选阵营的。 可即便是其他官员全部倒戈,百里无忧真就这么辞官罢相了,柳折也不会另选出路。 这位刑部尚书不仅是百里无忧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还因着早些年的一饭之恩对百里无忧死心塌地。 单论这一点,墨冥辰还是佩服柳折的。 官场上浸淫了那么多年,这点忠心还真少见。 几人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从大牢里出来的百里奕。 百里奕进后堂来一见墨冥辰在此,白得不能再白的脸上腾起怒色,他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墨冥辰的衣领,与他说了这些时日来的第一句话:“她不会见你的,你现在就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第767章 不过一个“恨”字罢了 第767章 不过一个“恨”字罢了 百里奕这一拽根本没什么力道,没把墨冥辰拽起来,反倒让自己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柳折见状,忙上去扶:“人也探过了,贤侄抱恙在身,还是赶紧回府养病吧。” “本王不过是担心百里御史的病情,特意过来接百里御史离开此处的。”墨冥辰理了理衣襟,站了起来,“此等重犯按律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本王自然不会违背律法往牢中去,百里御史放心便是。” 百里奕虽卧床多日,可这桩案子的进展,他是知道的。 许柔嘉这些年借着百里家的庇护,犯下的种种罪行,百里奕已是一清二楚。 墨冥辰本以为,百里奕今日过来,是怀了满腔怒意。 如今这般反应,倒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若是这两人真做了几年恩爱夫妻,百里奕眼下的反应还可以理解。 可据他所知,百里奕娶许柔嘉,不过是圣命难为,他心里装着的另有其人。 此次百里无忧告发许柔嘉之事,百里奕也是首肯放任了的。 到这个时候又来这么一出,也不知是在牢里受了什么刺激? 百里奕抿唇看着墨冥辰,心中悲愤交加。 他默了须臾,终是摇头冷笑了一声,推开了扶着他的柳折,拂袖大步往外去了。 “百里御史!”秦月瑶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了一圈,见百里奕愤然离去,快步追了出去。 柳折瞧着这阵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墨冥辰:“王爷既然过来了,下官正好有一事想与王爷商量,慕将军已经接连三日上奏,要陛下还威远候一个公道了,眼下逍遥王与许柔嘉的案子能拖,慕绥的案子却拖不得了。” 慕绥所犯之罪,是抗旨不遵,还带兵顽抗。 慕绥当初入狱的时候,百官纷纷进言,说他此番行径,不止是藐视皇威,还煽动西郊大营的将士与他一起抗旨,罪大滔天,按律当斩。 可现在慕绍衍一回来,此番还作为平乱功臣领了赏,这位守边大将,朝廷功臣如今天天上奏要为父平冤,连带着朝上的风向都跟着转了。 眼下已有人进言,说慕绥当初本就蒙冤,慌乱之下做出那般举动也是情有可原,要陛下从轻发落。 墨文璟以逍遥王一案为由将此事一拖再拖,那慕绍衍逼不得陛下,这两日天天带人在他府宅前后晃悠,柳折觉得自己一家人的人身安全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威远候一案本是因高阳公主失踪之事而起,陛下不下旨追查公主失踪之事,慕绥的案子如何能开审?”墨冥辰听得柳折的话,便也没有跟出去,只看向柳折,沉声道。 柳折噎了一下,眉眼都皱成了一团:“王爷的意思,是不打算管这件事了?” 那高阳公主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不清楚吗? 慕雪歌当初可是沈廉去找回来的,慕雪歌一找回来就被关进马车里送往西域了,陛下半句没有过问,朝上也无人敢开口。 “柳大人觉得,本王眼下管得了这件事吗?”墨冥辰叹了口气,显露出几分无奈来。 他这次大胜归来,力擒叛乱之人,得陛下信任嘉奖,看着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可城困那十余日里陛下对他这个摄政王是什么态度,百官都看得一清二楚。 墨文璟对他一再退让,可唯独护住沈妍清这一点,是半分都不会让的。 慕家这桩案子,谁都可以在陛下跟前进言,唯独他不行。 “王爷都管不了,这朝上还有谁敢提起?”柳折摇了摇头,越发觉得这刑部尚书难做了。 他们这些人官职再大,那也是臣子,要遵圣意,比不得墨冥辰这般有辅政监国大权的人。 墨冥辰瞥了柳折一眼,默了须臾才开口:“此事待得明日开堂提审许柔嘉后再论,柳大人所言本王自会考量,你安心便是。” 柳折得了他这句话,也不急了,舒展了神色,还要一路送他出刑部衙门。 墨冥辰出来时,百里奕已经进宫去给太后请安了,秦月瑶正坐在马车上等他。 “你怎么说服他进宫的?”墨冥辰揣手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有些不解。 他眼下疑惑的,可不止是这一件事。 秦月瑶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告诉百里大人,那是许夫人如今唯一的愿望了,终归是有五年多的夫妻情分,百里大人自然是愿意帮许夫人这最后一个忙。” 这几日他们都说百里奕当初娶妻时有多不情愿,与许柔嘉也是半分感情也无。 可瞧着他刚刚在后堂里的举动,秦月瑶倒是觉得,他们先前那些揣测也不全对。 “你到底……” “王爷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许柔嘉想见的是太后?”秦月瑶见他开口,先一步截了他的话,“这事其实也不难猜,你们先前的种种推断,都是料定了许柔嘉谋害先帝是有利可图,不是为了权势,就是为了荣华。可有时候一个女人做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需得太多理由,或许只是为了泄愤罢了。” 就像沈妍清当初以慕雪歌做要挟,非要逼得百里无忧捅破此事,这对她来说其实害大于利。 可她还是做了,为的也不过是想给先帝报仇罢了。 “此次之事是因太后而起,这是她们的旧怨,是两个女人间的较量,临到最后,许柔嘉想见的自然是沈太后了。”秦月瑶见墨冥辰垂眸细思她的话,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唤他回神,“我也就是这么猜了一猜,若是侥幸猜对了最好,如果这一招都还没有用的话,大概就真只能让你去牢里会会那位御史夫人了。” 她并非无端猜测,而是有那么一瞬,突然想明白了许柔嘉的心思。 百里家与逍遥王本就不是一路人,在那个时候谋害先帝对逍遥王这个觊觎皇位的人有利,对百里家和许家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毕竟这些年先帝因着许柔嘉的缘故,对许家百般照拂。 不为名不为利,一个女人下狠心要杀对她恩深义重的人,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恨”字罢了。 第768章 终于忍无可忍了 第768章 终于忍无可忍了 九月下旬里吹过庭院的风里已没了半点余热,就连午后倾洒下来的日光都少了几分灼热的温度。 摄政王府秋水院的花架下,闲聚于此的两个女子正并排躺在两把凉椅上,惬意地敷面膜。 这蚕丝织就,饱浸了养颜精华液的面膜是宁平王妃的杰作。 王妃不仅特意做了冰盒妥帖地存了好几片让墨沉麟不远千里地带来,还将提炼的配方和制作方法都写明了与秦月瑶分享。 除此之外,还有诸如雪花膏之类的很多护肤品。 初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宝贝时,秦月瑶就觉得羞愧难当。 同为天涯沦落人,人家前辈就知道不余余力,利用现代文明造福自己,造福人类,她这个只知道靠手艺赚钱的厨子简直是给广大穿越人士们丢尽了脸。 反思忏悔的同时,秦月瑶还没忘了琢磨如何将宁平王妃这些伟大发明更好地传播出去。 这些需得提取熬制的护肤品,用的都是实打实的贵料。 在这个护肤品奇缺的古代,这些算得上中高端消费的东西,自然是京中那些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贵妇千金们的最爱了。 秦月瑶今日请了丹阳公主过来,也是想与她商议一下,给她们刚起步的泳馆和温泉会所再拉一个合伙人。 丹阳公主对于脸上敷着个湿哒哒的丝缎很不习惯,一时也没觉察出来这样有什么神乎其神的效果。 不过她今日心情不错,便也欣然应了秦月瑶的话,跟她一起顶着这般奇怪的模样斜倚在花架下。 “你说你怎么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招来?现下就连本宫都忍不住想给你拍手称赞了。”丹阳公主躺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闲不住了,侧身撑头看着旁边的人,笑道,“阿辰他们都拿那沈妍清没办法,偏你一个法子,就把她也治得死死的了。” 那日百里奕去了一趟寿康宫,傍晚时卧床的沈太后便拖着病体去刑部大牢了。 她们在大牢里说了什么,旁人都不得而知。 只是沈太后走着进去,两炷香的功夫后就被抬着出来,听说她被许柔嘉气得吐血,如今是真重病不起了。 许柔嘉第二日便在堂上招认了与逍遥王合谋毒害先帝一事,现下连行刑之期都订下了,就在明日正午。 就这么个灵光一现的主意,顿时解了朝上两大燃眉之急。 秦月瑶抬手抚了抚脸上的面膜,小声说:“沈太后呕血卧病之事,我可不敢居功。这件事本就是许柔嘉与沈太后之间的较量,沈太后虽开了个好头,不过现下瞧着,这结果倒也没有全然和她的心意。” 她本只是希望沈太后往大牢一去,能让许柔嘉放弃最后的挣扎,招认罪行,早点了结此事,却没想到此举还附带了这么一个效果。 这般说起来,许柔嘉这临了真立了件大功呢! “她们俩这新仇旧怨叠在一起,互相不想让对方好过的情况本宫倒是看明白了,”丹阳公主枕着自己的手,仰头看着架子上已经在泛黄的枝叶,有些不解,“可本宫还是纳闷,许柔嘉好端端地,为何要对先帝下毒手?” 那日之后,许柔嘉对下毒之事供认不讳。 她在堂上说,是一年半前墨冥轩主动找她寻求合作,他们一起谋划了半年之久,就是想寻个恰当的时机,要了先帝的命,好让墨冥轩取而代之。 而墨冥轩之所以选择与她合作,是因为她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自由出入皇城内宫,还得先帝信任的人。 许柔嘉所言,与墨冥轩先前的供认大致相同。 可她这一番话,只阐述了合谋毒害先帝之事,却终是没有言明,她为什么就那么想要先帝的性命? 自小到大,先帝待许柔嘉从来是二十年如一日的好。 就算许柔嘉对先帝并无他想,也总该念着点先帝处处护她的恩情吧? 这人倒好,不仅不知感恩,她还亲自下毒,就这么看着先帝在她面前日日受着病痛的折磨,最终撒手人寰。 “这其实也好想明白,只是殿下和王爷他们先前都是站在先帝的立场上看这件事,”秦月瑶盘腿坐直了身子,看着丹阳公主,“殿下只要将自己放在许柔嘉的位置上来想,或许就能想明白了。” 她这话说得含糊,这两日墨冥辰偶尔问起这件事时,她也是这般答的。 其实很容易想明白的,许柔嘉不过是做了一件,过去五年里,君修远他们这些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罢了。 丹阳公主他们都说,许柔嘉这个人眼里心里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只有算计。 她最是懂得利用身旁的人,来不择手段地换去她需要的一切,每一个人对她来说,都不过是利用的工具,和一个选择的可能而已,先帝是这般,百里奕亦是。 可秦月瑶觉得,许柔嘉虽做尽坏事,可她对墨冥辰的那份喜欢是真的。 毕竟若非真的喜欢,有哪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敢在大殿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心实意地表白。 若非真的喜欢,当初许柔嘉在浮香岛上第一次堵截她的时候就不会面上傲然,眼里却全是慌乱和无措,何况这些年折在许柔嘉手上的人,除开那些与许家有利益牵扯的之外,余下的全是跟墨冥辰有点关系的。 虽说这般因嫉妒而杀人之举实在是变态了些,却也足以证明了她心中的那份情。 这份情起于少时,不管这么多年来几经波折变故,只怕都未曾万全从许柔嘉心里抹去。 因为抹不去,所以她才恨! 那份恨意,就如墨冥辰出城迎敌那一晚,她听着墨文璟在北城门上说的那些话时,心里腾起的怒火和恨意一般无二。 墨文璟还只是起了疑心,怀了点忘恩负义的想法,都能叫她恨得咬牙,更遑论先帝可是真为了自己的皇位,将墨冥辰舍在了夜北五年之久。 这样的事情,若是落到她身上,她只怕也恨不得让那皇位上的人不得好死。 墨冥轩说他选在去年十月动手,是因为当时百里丞相进言,要先帝从夜北将永安王接回来。 先帝当堂未置一词,只说容后再议。 墨冥轩之所以动手,是怕先帝此番真有所动摇,要听了百里无忧的话将墨冥辰接回来。 而许柔嘉选择此际助墨冥轩一臂之力,大抵是因为对先帝的所作所为终于忍无可忍了吧? 第769章 敏而好学 第769章 敏而好学 “站在许柔嘉的立场来想?”丹阳公主听到这话,仰头望天,顿时对这个话题彻底失去了兴趣。 许柔嘉所犯之罪,馨竹难书。 尤其是先帝的死,是真叫丹阳公主恨透了许柔嘉。 如今案犯已认罪伏法,她也不想在追究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了。 丹阳公主看着湛蓝的晴天,又想起一事来:“阿辰跟你提过的吧,陛下将墨文礼过继给了瑞王的长子。” 这弑君叛国是重罪,即便是逍遥王府上那些小到只有一两岁的孩子,都逃不过满门抄斩的处刑。 墨文礼作为墨冥轩的嫡子,自是该在处刑之列的。 可他们的陛下此次却执意要留墨文礼一命,甚至都不是将人流放为奴,仅仅只是将他从一个王府,过继去了另一个王府。 对于这件事情,丹阳公主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虽也觉得那些落罪要被问斩的孩子们可怜,却也明白这种事情,最是需得斩草除根。 墨文璟此番的仁慈,她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陛下是个心慈的仁君。”秦月瑶摘了面膜,侧头看着书房窗户里凑在案前的两颗小脑袋。 墨文璟的玩伴不多,往日与逍遥王府上的人也并不亲厚。 这次饶了墨文礼,大抵是因着当初他们曾一起从关宴上悄悄跑出去玩耍的缘故。 秦月瑶觉得这样挺好的,墨冥轩再罪恶滔天,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至于留下墨文礼,会不会是埋下祸患,那都是十几年后他们的陛下该担心的事情了,她也用不着替陛下操这个心。 丹阳公主叹了口气,也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些国事。 她顺着秦月瑶的目光看去,瞧见那窗前趴在书案上不知在说着什么的兄妹俩,脸上多了一抹笑意:“经此一事,阿辰有惊无险,你们也算苦尽甘来,听说云深要入南书房伴读了,那云薇呢?你若是想请个先生回府来教,本宫倒可以帮你推荐点人选。” “云深入宫伴读也是年后的事,等得到了那个时候,再做打算吧。”秦月瑶看着书房里的两个孩子,神色有些凝重。 前些日子大闹了那么一场,所有人都挂心着朝上的事情。 这几日酒楼不开张,她闲来无事,在这秋水院里待得久了,却发现这两个孩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那日越老夫人亲自去嘉南城把他们接回来,不用想都知道这一路必是给云深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劝他不要应下伴读之事的。 可等得晚点墨冥辰问起,云深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止是云深答应得毫不犹豫,就连云薇都对此事抱着十二万分的支持。 云深便罢了,云薇这反应实在是太可疑了。 他们是双胞胎,关系本就比寻常有点年龄差距的兄妹给亲密,过去几年里,哥哥又是云薇唯一的依靠。 纵是与他们这对父母常有分别,可兄妹俩鲜少分开过。 云薇当初在邺水城上私塾的时候,就连和哥哥分班念书都不乐意,这次居然不可不闹,还十分支持?! 这还不算最奇怪的! 自没有宾客上门后到今天,已有四日了,这四天里,两个孩子天天窝在书房里,每天都是这样的情形。 他们在里头也没玩耍,而是在正正经经地看书。 看得还不是往日学堂上老师教的那些书本,而是将他们爹搜罗来打发闲暇的游记杂记都搬出来翻看。 他们念学还不到一年,便是云深这个真学霸,看起那些书来也十分费力。 所以他们还逮了月照和拂衣,在旁边给他们讲解。 云深勤学好问便罢了,可秦月瑶深知她家那丫头不该是这般能坐得住的脾性。 往日能叫云薇乖乖坐下来写完当天先生布置的课业她都要谢天谢地了,就连跟姜长离学医的时候,比起学医术上的知识,云薇对实操更感兴趣。 如今云薇这般不玩不闹,废寝忘食地读书的举动,真是把秦月瑶吓得不轻。 她也去小心试探过,问他们翻这么多杂书是想做什么? 不管她怎么问,这两个孩子都统一口径,说是想多认点字而已。 人家都这么敏而好学了,这是好事,秦月瑶也不能拦着。 可她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这几日她费尽了心思,也没想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孩子们有小秘密不愿意告诉她这个当娘的了,秦月瑶觉得很受伤! 秦月瑶看了须臾,正琢磨着他们这当父母的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然丹阳公主去试探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就见云薇捏着卷书朝她们跑了过来。 云薇快步跑到花架下,踢了鞋子一把扑到秦月瑶怀里,仰头问:“娘亲,我们是不是很快要去云州啦?” “等你君叔叔回来就走,”秦月瑶将她揽到怀里,不住去瞟她手里的书卷,“你们要是觉得路远不想去,也可以留在京城里跟爹爹和祖母一起,或者去滨州玩,你不是喜欢看海吗?” 西域来了消息,汐月宫那边有动静,正好她刚给酒楼里的员工们放了大假,所以决定即刻赶过去瞧瞧。 君修远已经从神医谷往回赶了,等得他回来,他们便要动身了。 她便是借了要去云州谈生意为由,将云深入宫伴读的时间往后延了延。 虽说云深自己答应了,墨冥辰和顾文彬也都说回安排妥当,可眼下朝局未稳,宫里诸事一团乱麻,她不想云深这么早就去南书房。 不过此去西境路远,到时候他们可能还得出关,在大漠待上些时日,她这两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带孩子们一起过去。 “不要,我和哥哥不想和娘亲分开那么久。”云薇猛地摇了摇头,靠在秦月瑶肩上,默了须臾,才试探地问,“娘亲,我们这次去云州,会去西域吗?我听说洛央国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一座恢弘漂亮的庙宇,我们到时候去看看好不好?” “你这都听谁说的?” “书上写的啊,上面说天照寺是西域最大的佛寺,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寺中藏经过千,还有许多西域各族进献供奉的珍宝。”云薇将手里的一本游记递到了秦月瑶面前,甜甜地笑了,“咱们到时候去烧香请愿,为祖母和爹爹,还有雅姑姑祈福好不好?” 第770章 西域三宝 第770章 西域三宝 “云薇什么时候对佛寺这么感兴趣了?”丹阳公主随口笑问了一句,偏头看了一眼那本游记上的内容,不由得“咦”了一声,伸手接了那本游记细看。 “本宫以为万霞珠之说只是传闻,却不想好真有人见过?” 秦月瑶本想问云薇他们这几日天天在屋里翻游记,敢情是已经在给西域自行做攻略了? 听到丹阳公主的话,不由得转过头来:“万霞珠是什么?” 西域传说甚多,大抵是因为那边推崇佛教的关系,很多传闻都是神怪纵横,无实无据的。 她先前收集汐月宫情报的时候也听说过不少,只是这万霞珠还是头一次听到。 “这你都不知道?”丹阳公主挑了挑眉,将游记递还给了她,“万霞珠、幽冥镜和凝碧珠合称西域三宝,据说此三物皆非凡品,乃是得天而赐。” “万霞珠初现便在天照寺,据说是百年前自天而降,落下时染出霞光万丈,所见之人皆闻梵音萦耳,心神荡涤。此物乃天照寺的镇寺之宝,因为得了它,天照寺这百年来才能高僧尽出,香火鼎盛。” 丹阳公主说起这些事来,兴趣十足:“幽冥镜是一面玄黑的镜子,掌寸大小,白日里看着就是块石头,可听说晚上映着月光,能借此镜通阴阳,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这镜子跟凝碧珠本都在玄幽国,只是当年慕绥攻破玄幽国之际,汐月宫乘乱抢走了幽冥镜。” “这凝碧珠比这两个东西更神奇些,本宫听闻若是将这颗珠子埋在大漠里,能叫万里黄沙之下化出清泉,那珠子不是在你手上吗?此番去西域,你不防去试上一试。” 上次去安荷院偷了凝碧珠后,丹阳公主闲来无事特意去打探了一下这珠子的来路。 先前她觉得这些都不过是虚无的传说罢了,可眼下见这游记上又述,说这撰书之人三十年前在天照寺曾有幸得见万霞珠,的确如传闻所言,见满殿霞光,听到了梵音吟唱。 想着秦月瑶他们此去,丹阳公主现下倒是越发感兴趣了。 “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传闻罢了,那凝碧珠若真有此神奇之处,玄幽国不得早就变成绿水青山的漠上江南了,又怎会因遇饥荒,那么容易就被大齐攻破?”秦月瑶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却是忍不住侧眸看向那倒挂在檐下晃荡的小猴子。 她是没见过凝碧珠于黄沙中化出清泉的景象,可她知道那珠子是空间系统的泉眼。 青藤曾说过,这些零件散落在异时空里,每一样都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世人若是懂得驾驭,合理利用,自会受益无穷,却也会引起动乱,就像烨火教里的那颗龙血珠。 “这也不好说啊,世人皆有私心,若得异宝,多数人最先想到的都是私藏起来,也不是谁都能那般大公无私地拿来造福万民的。”丹阳公主摇了摇头,“下月天照寺有佛学大点,你们若是有空,不防去瞧瞧,兴许能看到那万霞珠呢,若真从降世梵音里感悟到了什么真理,回来可别忘了点拨一下本宫。” “我们是去办事的,又不是去游玩的……”秦月瑶苦笑着说,眼瞧着丹阳公主跟云薇都是满目期待,最后也只能点了点头,应了若有闲暇,会去凑个热闹。 本来此际动身,也是因为下月天照寺有大典,他们要借此盛会去洛央国寻个人。 “真的能去吗?!”云薇眼睛一亮,从秦月瑶怀里滑了下来,穿了鞋要去通知哥哥这个好消息。 “云薇!”秦月瑶起身,想追上去问问他们兄妹俩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这才刚站起来,却听得外面震天的鞭炮声。 声音自紫宸街上传来,连他们这后院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哪家有喜事了?”秦月瑶步子一顿,这紫宸街上都是重臣王公的府邸,大中午的当街放炮,也不知是哪家遇了大喜? “今日百里无忧出狱回府了,”丹阳公主净了把脸,神清气爽地拉了秦月瑶往外去,“走,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许柔嘉的案子结了,在京兆衙门大牢里住了二十几日的百里无忧一家也洗清冤情出狱了。 百里无忧虽然还未复职,可想都不用想,这会儿从牢里出来,必是百官亲迎。 秦月瑶本想拒绝,可想着先前百里无忧在宫中也助他们良多。 那晚若无百里无忧,她们甚至连来仪宫都踏不出去,此番人家洗冤出狱,的确该上门道贺才是。 如她们所想,眼下紫宸街的丞相府前围满了人,多的是朝服未换,直接从皇城里赶过来的在朝官员。 相府门前几百响的鞭炮还在炸响,满地铺撒的红纸分外喜庆。 百里无忧穿了一身月白的囚犯,自前呼后拥的人群里抬头,一眼瞧见摄政王府门前站着的两个人,他眼中的失望一扫而光,含笑朝丹阳公主和秦月瑶走了过来。 先前在去接他的众官员里没见着墨冥辰和白辰谨,他这心里头还挺不高兴的。 不管从前如何,这次他可是帮了他们大忙。 墨冥辰那混小子也太没良心了,他出狱这种大事,怎么着也该做做样子,给个面子来接他才是! 不过找不着墨冥辰,抓着了他家这位准王妃和丹阳公主也是一样的。 百里无忧一路拂开了跟前的人,与丹阳公主见了礼,看向秦月瑶时,笑得分外慈祥:“老夫早在狱中便听闻了秦娘子与王爷的大喜,这声道贺来得晚了些,还望秦娘子见谅。” “百里大人此番昭雪出狱,本该民女向大人道贺才是。”秦月瑶面上含笑,心里叫苦。 本想着紫宸街上这般热闹,她们就站在门口看上一看也没什么的,却不想这才出来,就正好被百里无忧看到了。 “咱们都这么熟了,说这些话也是见外,”百里无忧笑着挥了挥手,“今日府上备了薄酒,秦娘子和殿下既然来了,不如赏脸随老夫进去用些可好?” 第771章 好好叙叙旧 第771章 好好叙叙旧 即便是不懂政事,秦月瑶也明白这紫宸街上哪家都能去,现下这丞相府是断然去不得的,尤其是这喜迎的官员里,半分不见墨冥辰等人的身影。 她刚想开口推拒,百里无忧却抢在她之前说到:“这段时日老夫与犬子承蒙摄政王府照料,老夫与犬子此番能无恙,也得与王爷和越老夫人好生道谢才是。” 他一边说着,转头还要着人递帖去请了越老夫人一起热闹。 “越娘娘去护国寺进香了,今日不在府上。”秦月瑶说罢,越发觉得她们出来是个错误了。 今日墨冥辰与白辰谨一早去了威远候府,他们前脚刚走,越老夫人便着人备了车马要去护国寺进香,当时本还邀她一同前往的。 只那个时候她没反应过来,因着早先约了丹阳公主,所以给推了。 却不想越老夫人这一去不止是进香,还是为了避开今日出狱的百里无忧。 百里无忧听到这话,更是不让秦月瑶拒绝赴宴之事了,还唤了人堆里的秦福生来请。 秦月瑶眼瞧着紫宸街上的一群人,拒无可拒,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转头跟府上的小厮重葛使了个眼色,也只能与丹阳公主一道往丞相府去了。 今日丞相府上的宴席分外热闹,过府后,百里无忧与众官员去了前厅叙话,还特意嘱咐了各家赴宴的官家女眷们陪着丹阳公主和秦月瑶游园。 秦月瑶先前在华清阁时就与其中一些女眷有过接触,今次她得了陛下赐婚的圣旨,这身份不比从前,这些官家女眷们对她越发热络。 慕雪歌远嫁,威远候府还被扣了桩犯上抗旨的案子,许柔嘉落罪,就连沈太后如今都卧病不起,眼下这京中女子除却刚受封护国公主的丹阳公主外,还就属这位摄政王的准王妃风头最盛了,大家自然是要好生巴结。 丞相府湖畔的水阁里,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坐在窗畔,看着不远处湖心亭里的一众人,神色各异。 首座上的紫衣女子拢了拢手里的白玉茶杯,挑眉不屑道:“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罢了,凭她也配这摄政王妃之位?” “郡主刚回京城,大抵还不知道,别看那位秦娘子出身寒微,手段可厉害着呢,不止是摄政王,就连白郡王和顾大人都被她哄得团团转。”坐在窗边左侧的李锦心轻笑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她先前从慕雪歌那里便听过不少秦月瑶的传言,这女人将那摄政王迷得神魂颠倒便罢了,这些时日她还发现,摄政王身边的人也常往秦记酒楼去。 除却那位与秦月瑶同吃同住的君修远外,白郡王与秦月瑶似乎也交情匪浅,还有那位今科状元顾文彬。 顾文彬在朝半年,一路青云直上,正是如日中天。 这位深得圣宠的顾大人看似眼高于顶,多番拒绝了各家议亲之事,即便是各府私下的宴请,他也是能拒则拒的。 京中多少女子对他青睐有加,他都避之不及,却唯独对秦记酒楼的这位女掌柜分外殷勤。 李锦心便想不明白了,论家事,论诗书才华,那秦月瑶与她们这些京中贵女半点不可相比。 而且这人还是个厨娘,说到底做的都是伺候人的事。 也不过就是稍有几分姿色罢了,就能哄得那些青年才俊对她趋之若鹜。 “我听说你先前拒了与白郡王的婚事,如今这般,莫不是后悔了?”一身紫衣的南璋郡主柴梦婕听她这般,秀眉一挑,也不去看湖心亭里那被众女眷前呼后拥的秦月瑶了。 李锦心微微一怔,随即笑了:“郡主便别拿臣女打趣了,臣女自知配不上白郡王,不敢妄想。” 与白辰谨议亲之事,她一开始便是极力反对的,因着她不愿意,父母后来也未再逼迫。 如今摄政王在朝之势无人能出其右,连带着白郡王也成了各家尽相结交的热门人选,她那个做礼部尚书的爹倒是挺后悔当初没能出城婚事。 只是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她对这位白郡王,都没有半分念想。 李锦心见柴郡主看着自己,笑得饶有兴味,她清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郡主如今随大将军回京,日后少不得要与那位准王妃打交道,眼下她既然与丹阳公主在此,咱们还是过去拜会一下吧。” 今日赴宴的女眷除了她们几个与柴郡主交好的还在这水阁里闲聊外,余下的都去陪那两位游园了。 人家终归是要当摄政王妃的人,她们这些臣子之女若不过去打个招呼,日后不免要被人传怠慢不敬了。 “本郡主乃陛下钦封,父亲还是一品骠骑将军,她眼下不过是个无封无衔的平民女子,按理也该是她来拜见本郡主才是。”柴梦婕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她的父亲是骠骑将军,祖父是前任御史大夫,柴家祖上多重臣良将,她更是敬武帝钦封的郡主,身份显赫,哪里是那平民女子能比的? 说起这桩圣旨御赐的婚事,柴梦婕便觉有些好笑。 陛下今次的确是赐了婚,可也未曾替那秦月瑶抬身份。 按照以往惯例,那些想要嫁进王公贵族家的女子,若是身份低微,哪个不是先封个郡主县主什么的。 便单凭这一点也能看出,陛下只怕也不看好这桩婚事。 旨意虽然下来了,可婚期还在明年,往后这数月里,若是有点什么变故也未可知。 李锦心见她这般,与在座其他两人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唇也没有多言。 柴郡主初回京中,还不了解外头那些传闻,可她们这些一直在京城里的人却是明白那位秦娘子是个不好惹的。 只是她们从前与慕雪歌和许柔嘉都交好,因着这层关系,只怕那位秦娘子对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比起去巴结秦月瑶,眼下倒不如靠好了柴梦婕。 柴将军在外驻军多年,今次回朝,是要来接手威远候的旧职的,日后柴郡主便要长留京城了。 以柴家在大齐的威望,便是丹阳公主对这位柴郡主都要多几分客气,日后她们跟着柴梦婕,可比从前结交慕雪歌更稳妥。 水阁里几个女子闲叙了一阵,便听得外头有人来报:“郡主,摄政王过来了。” 柴梦婕眼睛一亮,随即起身整了整衣裙,往水阁外去。 一别数年,她本是想明日再去摄政王府拜会,却不想眼下能在此见着墨冥辰,她也该去与他好好叙叙旧了。 第772章 叫老夫府上蓬荜生辉 第772章 叫老夫府上蓬荜生辉 墨冥辰与百里无忧一路穿过回廊庭院,眼瞧着走在前头兴冲冲将他往里引的人,叹了口气:“本王今日还有要事,实在不便久留,百里叔叔若是有什么话,也等晚点再叙吧。” “老夫也没想留王爷吃席啊,不是王爷要找秦娘子嘛,老夫也只是给王爷带路而已。”百里无忧看着远处过来的一群人,脸上雀跃之色更甚了,“殿下和秦娘子就在后面赏景呢,王爷再走几步就到了。” 他就知道拉了秦月瑶过来,一定可以把墨冥辰引来。 虽说这人来得比他想象的快,不过这也正和了他的心意。 墨冥辰也看到了朝他们这边过来的几个年轻女子,他步子一顿,不愿再往前了:“后院皆是女眷,本王这般过去,实在不妥。” 他刚从威远候府回来,现下有一桩要紧的事情要找秦月瑶。 得知她与丹阳公主人在百里无忧府上时,倒也没觉得意外。 只是过来寻人之际,百里无忧也不让人帮他传话,非要拉了他亲自过去找人。 从前他倒也不在意这些,可如今赐婚的旨意都下来了,他觉得自己还是该注意一下形象,这般直接往那些女眷所在之处去,回头不得被人传说行为不端,凭白丢了他家准王妃的脸。 “王爷所言极是,老夫这便着人去请了秦娘子过来,王爷在此稍待吧。”百里无忧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终于舍得让婢女去里面寻秦月瑶了。 两人在花廊下止步等待,百里无忧转身与墨冥辰一起看向廊外的小园,悠悠道:“老夫刚听说了法外三旬的圣令,王爷往日最忌讳将朝事与江湖事牵扯到一起,今次怎么也不拦着些?” 墨冥轩与许柔嘉被定罪,慕绥尚在狱中,这统领西郊大营的职务便落在了此番刚自沧州回京的柴大将军身上。 这位军爷回朝后第一道奏折,就是奏请陛下颁布这法外三旬的密令。 严令各州文官武将,自十月初起,三旬之内,不插手干涉任何江湖事。 此令一出,也就意味着整整一个月时间里,就算大齐各江湖门派斗得血流成河,只要事涉江湖恩怨,朝廷都不会追究问责。 这样的密令,也只有敬武帝初登基的时候密发过一次。 那时候朝中初定,边境战乱也逐渐平息,可大齐诸多江湖门派借乱发展各自势力,几个大门派之间争斗不断。 朝廷下发这样的密旨,意在让这些大门派可以毫无顾忌地解决江湖争端的同时,也可借此削弱他们的势力。 毕竟那些身怀高超武艺的江湖人,并非军中将士可匹敌的。 一个拥有上百高手的门派,堪比手握一支强军劲旅,让他们乱斗削弱双方力量,也可减少他们对朝廷的威胁。 当初那一个月里,朝上风平浪静,江湖上却是血流成河,不少邪教异端借此生事,与那些名门正派大小战无数。 当年敬武帝下次密令,是因为大齐当时的确身陷内忧外患之局。 可如今四方安平,江湖上数大门派与朝中诸多官员都有牵连,这样的密令,显然不利于大齐安定。 “百里叔叔都已经辞官归隐了,这耳目还是如此灵通啊。”墨冥辰瞥了百里无忧一眼,淡声道。 “老夫这不是挂心王爷嘛,你这摄政王的位置,可是老夫与那么多人拼了命报下来的,本以为此事之后,王爷该是深得陛下倚重,尽领先帝遗训,用心辅佐陛下共治盛世,可现下瞧着……”百里无忧捋了捋胡须,长叹了一口气,“柴毅在外有威望,在朝有根基,他如今回京领职,王爷该是很头疼吧?” 百里无忧说罢,偷偷拿余光瞄了一眼墨冥辰。 可惜了一张白玉面具遮着,他也瞧不见这位摄政王的表情。 这么多年来,百里家以他为首,在朝上弹压了诸多与他们意见相左的臣子,柴毅当年被远调带兵,就是他们的杰作。 如今他这个丞相走了,那些被他弄出京城的人便也开始想方设法地要回来了。 墨冥辰再得势,从前当永安王时也不过是在军中有威望,如今回朝不过一年,要想对付那些狡猾的老东西,他还真有些吃力。 尤其是眼下只剩了他一个辅政监国的大臣,很多事情,他才更是不能明目张胆地插手阻止,稍有不慎就要落得个独断专横的罪名。 而且,眼下让墨冥辰头疼的,可不止柴毅一人呢! “南璋郡主柴梦婕,拜见摄政王!”在众人簇拥下的柴梦婕于五步开外停住了步子,俯身作礼。 百里无忧抿唇揶了个笑,迅速退开几步,将墨冥辰让到了人前。 墨冥辰刚刚见着那一群过来的女子,以为来的不过是几个官家女眷,也没太在意,这会儿人都到跟前了,才发现居然是柴梦婕。 他眉梢一跳,颔首回礼:“柴郡主怎也在此?” 这柴家与百里无忧不是对头吗?今日怎也到此凑热闹了? “臣女今日本是往尚书府看望李小姐,受了李小姐之邀,过来与众位姐妹小聚。”柴梦婕瞥了一眼百里无忧,说话倒是半分不客气。 百里无忧并未邀请柴家,即便是邀请了,她爹也是不屑过来的。 只是她初回京城,与几位旧友多年不见,此番便随了李锦心一起过来瞧瞧。 毕竟她爹先前交代了,他们现下刚回来,行事需得低调些,让她不要设宴待客,以免叫人说他们急着笼络群臣,她便也只能借着别家宴席来联络一下感情了。 “柴郡主今日能赏脸前来,实在叫老夫府上蓬荜生辉。”百里无忧堆了满脸的笑,摆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柴梦婕抿唇笑了笑,也没多搭理百里无忧。 如今的百里无忧在她眼里,跟外头街上随便一个寻常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抬眸看向墨冥辰,思虑几番,想要开口问候一番。 墨冥辰却是半点不想搭理她的样子,跟她不过一句话后,就转头问一旁的百里无忧:“百里丞相不过几日未回府,你府上这些下人便都缺了管束惫懒了不成,寻个人都要寻这么久?” 第773章 再战三百回合 第773章 再战三百回合 墨冥辰一句话,叫在场众人皆是愣了一愣。 百里无忧率先反应过来,眼中喜色一闪而过,随即板了脸:“王爷教训得是,回头本相定叫人好生管束那些没用的奴才。” 言罢,还让身旁的婢女素锦赶紧去后院请摄政王妃过来。 柴梦婕看着眼前的两人,悄悄伸手扯了扯李锦心的衣袖。 “王爷,百里大人已辞官罢相,王爷这般称他为丞相,实有不妥,”李锦心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开口,眼见墨冥辰的目光扫向她,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臣女身为礼部尚书之女,自幼受训于大齐礼教,今次惊闻此言,唯恐王爷惹人非议,不得不冒死谏言。” 她虽也惊讶于摄政王的一番话,可也明白身为臣女,对这些事更是该避则避的。 可奈何眼下她有意要求柴梦婕日后庇护,若是此番不开口,回头必定要惹了柴梦婕不悦。 这柴家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现在开口,最多也是被摄政王问责几句而已。 “李小姐能这般忠义直言,看来这李尚书的确教女有方。”墨冥辰倒是半分不介意,只点头让她起身,“本王今次过来,本是奉了圣谕,诚请百里丞相复任的。” 许柔嘉一案后,朝上已有不少人进言要让百里无忧复任了。 墨冥辰原本是想请谢清远入京的,可那位谢大人事了后不仅跑得飞快,还连庆云镇县丞一职都给辞了,说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了。 谢清远不愿接这个重担,眼下空悬的丞相一职还真只有百里无忧能当的了。 陛下也一早就与他开了口,让他寻个合适的时机,劝了百里无忧回朝。 墨冥辰原是想将此事压几日,免得让他们这位百里丞相太过得意。 刚刚看到那柴梦婕对百里无忧这般轻慢,他倒是觉得自己不该把这件事一拖再拖了。 那柴毅在朝上这般做派便罢了,百里无忧即便不是丞相,那也是柴梦婕的长辈,柴梦婕不仅不请自来,还对宴席的主人这般无礼,实在不是身为臣女该有的做派。 百里无忧听得身心舒畅,笑得和蔼可亲:“王爷这话本相可就担待不起了,陛下觉得臣这把老骨头还有用,那是老臣的荣幸,但凡陛下有旨,老臣必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这请不请的,说着不是太见外了吗?” 经此一事,百里无忧还真没要为大齐鞠躬精粹的打算了。 城困时他急着想翻身,是因受到了谢清远的威胁,怕那人寻机抢了丞相之位还要报复他。 可那人在牢里的时候说得吓人,转头自己就抛下功名利禄跑了,叫他虚惊一场。 谢清远一走,他本也是生了颐养天年的打算的。 只是这沈家未除,没隔几日柴毅还回来了。 一想到这些人日后要天天在京中晃荡,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就气得咬牙。 他虽已年近六十,可也还没到任人欺负的地步。 眼瞧着这天年他怕是要再等几年再去颐养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将这些想借此欺负到他头上的人都给解决干净。 虽说靠柳折和朝上那些后生也能成事,可终是比不得他亲自上阵来得妥帖畅快。 就凭着这口怨气,他还能在朝上再大战三百回合! 柴梦婕骤然回过神来,扯了一抹笑,俯身朝百里无忧作礼:“此等大喜,臣女先在这里跟百里丞相道贺了。” “柴郡主这声贺喜本相可当不起,今次府上也未来得及为柴郡主设席,柴郡主若无他事,还请回府吧。”百里无忧挑眉,淡声说罢,转头唤了人要引柴梦婕离去。 若不是想让柴梦婕今日与墨冥辰打个照面,早在李锦心带了柴梦婕过来的时候,他就想将这女人给丢出去了。 他这丞相府谁都能来,独这柴家的人连门槛都不配踏进! “……”柴梦婕见墨冥辰对百里无忧此举也不置一词,咬了咬牙,还是规规矩矩地作礼告退了。 今次与她相聚的几个大臣之女见状,也纷纷作礼告辞。 她们今日过来,也是受了李锦心之邀,来见柴梦婕的,却不想往这丞相府走一遭,居然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既然摄政王还有要事要办,本相也不耽搁摄政王了,”百里无忧一眼看到远处过来的秦月瑶,笑着对墨冥辰道,“待得改日王爷有空,本相再设宴款待王爷和王妃。” 百里无忧说罢,便丢了墨冥辰往前厅去了。 墨冥辰这里解决了,他现下还得去跟那礼部尚书好好聊聊。 秦月瑶和丹阳公主先前在湖心亭与几位夫人聊华清阁的事,她们俩正拉生意拉得火热,听到那素锦来请说墨冥辰找她时,才猛然想起自己跑过来好像是给墨冥辰添了麻烦。 这一路过来本是揣了几分忐忑,到廊下时正好瞧见那柴郡主一行人匆匆离去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她只从中认出了那有过几面之缘的李锦心,不由得好奇地问了一句,转头见墨冥辰垂眸看着她,才又颇为抱歉地笑了,“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夫人何出此言?”墨冥辰本还想问问她在这丞相府里有没有被为难,听得此语,倒是有心惊讶。 “我也没想到在府门前凑个热闹,还能被那百里大人给拽到这里来,”秦月瑶与他一起往外去,心虚地解释,“要说这事也不全赖我,你早先怎么也不先跟我打个招呼,若知道要避开,我一早就该和越娘娘去护国寺敬香了。” 她这些日子虽然陪着墨冥辰应付了不少上门道贺的官员,可这朝堂上的弯弯绕绕,没人提点的话她有时候还真转不过弯来。 别说她了,就连丹阳公主不都没有半点防备,就想着出门看个热闹嘛。 “母妃去护国寺上香,不过是想躲个清静,我知道你这几日在府上闲得无聊,想着你若是愿意过来赴宴解闷,也是好的。”墨冥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他知道秦月瑶今日若是在府,必定是躲不开这场宴席的。 酒楼才歇业没几日,她已经洋洋洒洒拟了好几个商业规划,还寻了丹阳公主商议如何在京中挖掘华清阁的客户了。 他就是见她在府上闲得摩拳擦掌了,才故意没有与她说此事。 “嗯?”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侧头看向他,“那你现下过来找我做什么?” 刚刚那素锦过去与她说摄政王找她有要事,她本还以为是自己不该在此,所以墨冥辰借故要让她离开呢。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了,墨冥辰把她捞走了,怎么不顺带也叫上丹阳公主? “我来找你,是为着慕家的事,”墨冥辰叹了口气,出了丞相府,却也没与她往王府去,而是与她上了马车,“慕远想见你。” 第774章 快人快语 第774章 快人快语 秦月瑶愣怔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车外,“慕家主现在想见我做什么?” 慕绥自下狱后便被严加看守,就是慕绍衍都没能去探望过。 按说她的身世,虽说知道的人不少,可都是自己人,慕绥对这件事忌讳莫深,唯恐藏之而不及,慕远该不知道才是。 何况就是说破了,她也不会帮慕绥说情的。 慕远若是为着这事找她,愿望可就要落空了。 “慕家主此番想见的,是烨火教的圣女,应是为着法外三旬与星罗宗的事。”墨冥辰一句话,打消了秦月瑶的疑虑。 许柔嘉的案子结了,如今刑部也开始着手审查慕绥抗旨之事了。 这件事墨冥辰就不曾插手过,自从那位柴大将军自请回朝后,朝堂上这两天热闹着呢,柴毅此番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慕绥翻身了,该查谁该做什么都无需得他这个作壁上观的摄政王操心。 今次他与白辰谨去威远候府,本是与慕绍衍商议西境布防之事。 慕绥下狱,慕绍衍这个驻边大将死活不愿回西境去,几日前也只是命副将带了大部分人马回防,眼下他的数千亲信还在西郊大营里占着皇城守军的位置不挪窝。 慕家在西境和云州颇有威望,骤然将慕绍衍自西境抽调另行派遣将领是不可能的。 他本是打算点了白辰谨为云麾将军,调派他往西境历练一番。 这圣旨调令原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他们过去也不过是通知慕绍衍,偏巧去威远候府时遇到了还留在京中未走的慕远,他们在威远候府上逗留许久,谈得是另一桩事。 秦月瑶疑惑道:“法外三旬是什么?” 墨冥辰将近日刚颁布的密令与秦月瑶解释了一遍,又道:“柴将军有此提议,本是想解沧州之乱,不过有此圣意,我们要对付起星罗宗来,也简单了许多。” 这圣令在百里无忧等人眼中看着是胡闹,不过对烨火教与南山斋来说,倒是正中下怀。 当初琼竹寺一事,贺敬亭查到现在也半点头绪也无,南山斋那边倒是得了点消息,说星罗宗那日的举动,实为江湖恩怨。 越鸿澜这些年在宁州,除了以权谋私,搜刮百姓外,私下还与婆娑教往来甚密。 婆娑教位于南泽东南,并非大齐管辖之地,不管是贺敬亭还是他们这些在朝官员,想要解决此事都有诸多限制。 如今有了这法外三旬的旨意,南山斋与烨火教都无需顾忌太多,不出一个月,别说就此销声匿迹的越鸿澜了,便是要拿下星罗宗也不在话下。 墨冥辰想借此一举解决宁州之事,先前在朝上便也没有阻止柴毅这番进言。 秦月瑶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 她这也当了几个月的圣女了,正事没干几件,也就先前请教众们好吃了几顿,之后还带了斩风他们在京城里小逛了半日。 慕远跟她这么一个不懂奇术,也不掌教务的挂名圣女能有什么好谈的? ………… 威远候府自慕绥出事后,家仆下人们跑的跑,散的散,独留下来的几个都是从前蒙受过慕家大恩的老人,如今偌大的府邸里一派凋敝之相。 秦月瑶与墨冥辰一路进来,踏进书房外的院门时,正见慕绍衍在与白辰谨说话。 这几日慕绍衍虽在朝上力辩慕绥是遭人陷害,可私下对墨冥辰一行人还是分外客气。 他与白辰谨本就是旧识,此番得知白辰谨要调任到西境与他共事,慕绍衍还佯装出一副欣喜之色,现下在与白辰谨细说西境之势。 “伯父在书房等秦圣女,圣女这边请。”慕绍衍见他们进来,目光落在秦月瑶身上时顿了一顿,随即也收起了眸底的惊诧之色,亲自引了秦月瑶往房中去。 眼见墨冥辰要跟,慕绍衍却是伸手拦了一拦:“伯父说此事只能与秦圣女独议,还请王爷在院中稍待。” 秦月瑶听到这话,欲踏过房门的步子一收,有些迟疑地转头看向墨冥辰。 见墨冥辰向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提了口气,独自进了书房。 这书房原是慕绥常在之处,里外两间的屋子十分敞亮。 正厅里除却茶桌外,墙上也未挂什么山水名作,而是挂了些长弓短剑,想来都是慕绥爱用之物。 里间稍小的屋子里两面都是靠墙的书架,窗边的桌案前此刻作了个鬓边花白的长着,容貌与慕绥有五分相似,却是少了几分阴鸷,眉目更显柔和。 秦月瑶与那抬眸看向自己的慕家家主作了礼,便站在几步开外,等着对方的下文。 慕远第一眼看到秦月瑶那张脸时,也如慕绍衍一般眼底拂过一丝诧异。 他从前与姜琳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若非前几日在京中再次遇到,他甚至都已忘了那个嫁进威远候府的女子是何等模样。 六月底烨火教生变之事,慕远一早便听说了。 外间早有传言,说烨火教的圣女乃姜琳之女。 眼下看到这位秦圣女与姜琳那如出一辙的模样,也证实了传闻不假。 只是慕远心中一直有惑,那姜琳嫁入侯府后因丧女失了神志,住在京郊别院二十余年,此番骤然清醒,与姜长离携手夺回了烨火教不说,怎么还突然冒出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来? 慕家家风甚严,也不知这过往二十多年里,他那个远在这京中的二弟府上,到底都出了多少败坏门楣之事来? 不过眼下慕远也已无心追究这事,他还有件更要紧的事情需得挂心。 “秦圣女,这边请。”慕远不过愣怔了几秒,便含笑起身,要请秦月瑶在茶桌旁落座。 “慕家主此番请晚辈来,不知所为何事?”秦月瑶见他行动颇有几分不便,也未曾随了他的话往外喝茶,直截了当地问。 慕远虽什么都没说,可刚刚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眼中浮动的那些情绪秦月瑶看得一清二楚。 墨冥辰曾说,慕远身为慕家家主,治家严明,若是慕绥不愿还她们母女公道,他们可以考虑将此事禀明这位慕家当家做主的人。 可眼下秦月瑶瞧着,这事他们还需得从长计议。 “秦圣女果然快言快语,既然如此,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了。”慕远又愣了一下,随即扶着桌子笑着坐了回去,“今次老夫请秦圣女过来,是想与烨火教做一笔交易。” 第775章 要事未了 第775章 要事未了 慕远提出来的交易,是想让烨火教在攻破星罗宗后,将柳絮衣交给慕家处置。 “秦圣女与摄政王关系匪浅,想必已经知道法外三旬之事了,老夫也不与圣女兜圈子,慕家几代为将,鲜少过问江湖事,此番想向烨火教讨要这人,也是为了处理家事。” 慕远抬眸看着秦月瑶,先前墨冥辰在侯府时,他们便在讨论星罗宗之事。 他曾向墨冥辰开口,可墨冥辰说他虽为南山斋少主,可今次有圣上旨意在,他是不会插手此事的。 若非南山斋这条路走不通,他也不会想来求烨火教帮忙。 “如今柳絮衣身在星罗宗,慕家主想要人,也该往星罗宗去才是,”秦月瑶蹙了蹙眉,淡声道,“何况,柳絮衣欠了烨火教几条人命,这笔账,烨火教势必要与她先讨回来才行。” 虽说她不知姜琳他们此去宁州具体如何谋划,可独柳絮衣之事,她娘还在京城的时候就与她说得清楚了。 他们姜大教主的愿望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要让柳絮衣血债血偿。 秦月瑶原本以为慕远找她,无论何事,总归是为着那身陷囹圄的慕绥。 却不想这位长兄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空关心一下那抛夫弃女的弟妹。 “秦圣女误会了,老夫讨要柳絮衣,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为了问罪。”慕远垂眸笑了一声,缓缓道,“柳絮衣这些年在威远候府作恶多端,借慕家之势纵容星罗宗四处行凶,屡犯慕家家规,如今还害得我那二弟一朝踏错,身陷囹圄,此等败坏慕家名声的贼妇,老夫这个家主若不将她缉回族中受审问罪,慕家颜面何存?” 慕绥见秦月瑶神色一怔,正色道:“说起来姜教主当年在慕家所受的委屈,也是慕绥治家不严,纵容柳絮衣作恶所至,秦圣女且放心,有老夫这个家主在,必不会轻纵了柳絮衣,日后也好还姜教主一个公道。” “慕家主的意思,侯爷和威远候府落得今日这般局面,皆是柳絮衣之过?”纵是恨透了柳絮衣,现下听到这般言辞,秦月瑶还是忍不住冷笑着问了一句。 柳絮衣的确作恶多端,可她能在威远候府做下种种恶行,那还不是慕绥纵容的结果? “是谁的过错,待得抓了柳絮衣严审后便能知晓,老夫要柳絮衣,也不过是想还慕家一个公道,待得问清这些年府上之事后,此人便与慕家再无关系,到时候亦可交由烨火教处置。” 慕家几代皆是忠君护国之臣,偏到了他二弟手里,居然闹出了那么多笑话。 当年他因伤重无法承袭爵位,由了慕绥入京,一步步做下此等错事,此番若是再不弥补,慕家声誉便要毁于一旦了。 “秦圣女也无需马上回答老夫,尽可与姜教主商议后再做定夺。”慕远长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秦月瑶,“烨火教若是愿意帮慕家这个大忙,日后慕家必有重谢,至于谢礼,但凡姜教主所提,只要老夫能办得到的,必将不辞。” “诚如慕家主所言,柳絮衣之事,慕家与烨火教是在同一阵线上的,慕家主的话,晚辈必会转达姜教主,慕家主放心便是。”秦月瑶点头说罢,匆匆作礼与慕远告辞了。 秦月瑶自书房出来时,墨冥辰和白辰谨正在院里与慕绍衍说话。 慕绍衍见她出来,眸子里带了几分疑惑地看了过来。 “慕将军此番勤王有功,慕侯爷之事又是因误会而起,想来再过不久,侯爷便能安然回府了,慕将军放宽心等陛下圣裁便是。”墨冥辰笑着宽慰了慕绍衍一句,三人便离开了威远候府。 待得上了马车,眼见秦月瑶面带郁色,墨冥辰开口道:“此事你也无需太过费神,全凭岳母意愿便好,这柳絮衣交与不交,慕家都奈何不了烨火教。” 慕远先前便与他提过此事了,这件事如何处置,说到底还得看姜琳的意思。 不管刑部如何定夺,慕绥抗旨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如今人还没有出来,京中的职务便已被柴毅占了,他这个威远候也该当到头了。 慕绍衍手握兵权,本可以接先前之机起事,可偏被慕远压了下来。 慕远虽说因战伤落了残疾,当年未能承袭爵位,可眼下慕家之事,还是由他这个家主说了算的。 慕远爱惜慕家声誉,今次势必要舍了慕绥一家了,少了慕绥这个主心骨,慕绍衍在慕远面前也闹腾不出个什么花样来。 他们这一家人,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也算是强弓末弩了。 “我不是在想这个。”秦月瑶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这事她都不用细想,就她娘那性子,现下可巴不得让柳絮衣身败名裂之后再不得好死,慕远若是真能如他所言,这桩交易对他们来说还是有利的。 她只是在想,若是当年姜琳不曾被害,这些年带着两个女儿身在威远候府,到最后她们是不是也会落得与柳絮衣母女一般的下场? 到如今她可算是看清了,不管是慕绥还是那慕远,这些慕家的人,都是遇事便往女人身上推责的人。 慕绥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可是舍了姜琳,舍了慕雪歌,她这个女儿若是留在威远候府,到最后也不过是慕绥手里一颗用完便舍的棋子罢了。 秦月瑶不说,墨冥辰却猜出了她所想,他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柔声道:“别想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你说得对,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这善恶因果都是上天注定的,一切都刚刚好。” 秦月瑶抿唇笑了,若是真有那些如果那么之事,她或许压根就不会来到这里,也不会遇到眼前这人了。 慕绥一家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白辰谨就没想明白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听得秦月瑶这话,却是笑了:“三嫂在王府里住了几日,如今都开始说佛语了啊?” 听说这几日秦月瑶常陪着越老夫人礼佛,这佛堂里侍奉了几日,果然说话都不一样了呢! 秦月瑶挑了挑眉,安然将他这一声“三嫂”受了:“这不是要去西域观礼了嘛,提前做做功课。” “你们是去观礼,我却是要去受罪了。”说起云州之行,白辰谨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说先前他答应得毫不犹豫,可眼下真要收拾行装往西境去了,这心里多是有几分凄苦。 他这一去不是去游玩,搞不好一待就是三五年的,万一差事办得好,日后就被留在西境领兵了可如何是好? 住惯了水秀烟雨的览碧城,让他常年面对塞外大漠黄沙,他还真怕不习惯。 何况,他如今在这京中,还有几桩重要的事情未了呢! 第776章 谁欠谁的还说不准呢! 第776章 谁欠谁的还说不准呢! 百里丞相复任还朝之事掀起的热闹还未退去,第二日上午,紫宸街外的长街上又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正午时分,墨冥轩与许柔嘉将被推赴刑场斩首示众。 眼看着日头慢慢升高,押解犯人的囚车缓缓自皇城往刑场去。 墨冥轩一身囚衣,披头散发地站在囚车上,看着围观议论的百姓,眼中满是空茫。 自六年前暗通夜北开始,他便料想过会有这般下场。 夺位争权之事,从来都只有成功或是赴死这两条路。 经历了那么多,如今他倒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他这一次虽输了,可好歹搭上了墨冥瑞的命。 那个除了出身比他尊贵,其他半点不及的皇长兄,终究还是败在了他手里。 何况,他与墨冥辰这一仗,也未必输得彻底。 他一死得以解脱,可墨冥辰与他家那位好侄子如今生了嫌隙,且看十年二十年之后,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一想到这一点,墨冥轩甚至觉得心生快意,直想仰天大笑,可惜了他没机会亲眼看看,看看那叔侄俩到底如何自掘坟墓。 “没成想到最后,居然是王爷陪我走这一遭。”身旁传来一声轻笑,许柔嘉站在并行的囚车上,看向墨冥轩。 墨冥轩侧头瞥了许柔嘉一眼便转开了目光,不想搭理这个疯女人。 他们也算是自小相识的,从前他就不喜欢这人。 一来是因着许柔嘉往日常与墨冥瑞和墨冥辰在一起,与他本不是一路人。 二来这人真的是个疯子,少时便心机深沉,算计良多。 虽说率先招认谋害先帝的人是他,可若非许柔嘉也在此时被抓住把柄,他是死也不会供认此事的。 旁人都道是百里无忧和墨冥辰他们先一步发现了破绽,许柔嘉才落得如此下场。 可凭墨冥轩对这女人的了解,此事只怕是她故意为之也说不定。 他甚至觉得,去年许柔嘉主动来找他商议毒杀先帝之事的时候,就已经给他设了一个套,等着他往里钻。 “王爷可是不解,我当初为何要助你毒杀先帝?”许柔嘉见他这般,也不以为意,只自顾自地开口。 墨冥轩挑了挑眉,抿紧了唇。 许柔嘉当初给了他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可现下想来,却处处都是漏洞。 默了须臾,眼瞧着再过两条街便是刑场了,墨冥轩终是忍不住转头看向她:“你为了帮他,竟是真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这都要死了,有些事情,明知道问了会后悔,却也不想带着遗憾到地底下去。 他原本以为,许柔嘉当初献计帮他,是因为眼见先帝大势已去,她想在事发之前为自己,为许家另寻靠山。 可这先帝刚驾崩,墨冥辰就回来了。 他们之后所谋划的一切,也随之付诸东流。 那个时候他便怀疑,许柔嘉此为,原是知道墨冥辰当时会回来,她杀先帝,表面上是助他,实际上是在为墨冥辰还朝摄政铺路。 可墨冥辰回朝之后,对许家算得上半点情面都不讲,最后那许良哲一家还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墨冥轩到现在也没看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帮他?他设计杀我全家,我为何要帮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许柔嘉仰头笑了,越说越觉眼中酸涩,“我不过是想为自己报仇罢了,你们三兄弟毁了我的一生,若是可以,我恨不得将墨冥瑞碎尸万段,毒死他算是便宜他了。” 当初墨冥辰兵败夜北时,她便心中存疑。 之后又听到了墨冥瑞要留墨冥辰在夜北为质的消息,自那一刻起,她便怀疑墨冥辰是遭人陷害了。 这些年来她为了在这京中立足,为了许家的确使了不少见不得人的手段。 可唯独谋害先帝一事,她别无他心,只是想报仇而已。 自墨冥辰去了夜北之后,不管是越老夫人还是白辰谨他们与她的往来都甚少,她探不到夜北的消息,也真以为墨冥辰回不来了。 可就算墨冥辰回不来,这口被兄长陷害和舍弃的恶气,总该有人替他出。 毒杀先帝只是第一步而已,她原本是想着,待得墨冥轩夺位称帝后,再设计让他也付出代价。 她这般做,也不全是为了墨冥辰,更多的是为着心里那口怨气罢了。 她自少时起便倾慕墨冥辰,好不容易等到了墨冥辰殿上请旨,眼看着她等了多年,终于要嫁给心爱之人了,却半途生了那样一场变故。 她本该有一段最好的姻缘,本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却是生生被这些人给毁了。 她出生时,许家已无大盛之势,想要在京中立足,想要再现许家的辉煌,她这个国公之女不得不步步为营。 少时便名满京都,便是在帝后和公卿面前都颇得喜爱。 这些都是父母教的,可机关算尽之余,她对墨冥辰的那份爱慕,却是发自真心。 便是因为爱之深切,才会对墨冥瑞怀着那般浓烈的恨意。 偏那墨冥瑞还半分看不出来,自墨冥辰远去夜北后,墨冥瑞待她更甚往日。 墨冥瑞也是知道她对墨冥辰的心意,所以便是墨冥辰去夜北后,墨冥瑞也不曾敢明目张胆地逼她,甚至与她兄妹相称,还说会替墨冥辰照顾好她。 可墨冥瑞越是这般,越是叫她心中愤恨难忍。 这些年他们看似交情甚好,实则不过互相折磨罢了。 毒杀墨冥瑞,可以说是她这些年来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半点不曾后悔之事。 墨冥辰曾说她并非没有选择,只不过是每次都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个。 可他又怎么知道,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她到底有多少逼不得已。 “许夫人可是觉得,你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被逼无奈?”墨冥轩盯着她看了须臾,突然就笑了,朝上之事他争不过,可这女人的心思,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得明白的。 “你可曾想过,自那年你在殿上公然赠礼表白心意的时候,就已经给日后兄弟阋墙埋下了祸根,若非墨冥辰懂得避让,以先帝的脾性,他只怕早埋尸夜北了。”墨冥轩悠悠地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许夫人何必将自己说得这般可怜,你们这笔债,谁欠谁的还说不准呢。” 眼瞧着许柔嘉神色骤变,眼中多了挣扎之色,墨冥轩才觉神清气爽。 这人口口声声说是被他们逼得走到这一步,可最开始就咄咄逼人,不给那两兄弟留退路的不正是她自己吗? 他倒也不是临死前突发善心替那两人说话,只不过是见不得这人与他一起赴死还满眼得意之色罢了。 第777章 依仗难寻 第777章 依仗难寻 因百里丞相任职回朝,近几日朝堂上再掀波澜。 自那日消息从丞相府宴席上传出来后,上到在朝臣子,下到各地方的官员,心中都是一阵狂喜。 即便是坚决拥护摄政王一派的朝臣们闻讯时都松了口气,只想着此番百里丞相能回来,必然是要帮着摄政王对付那特意被陛下抽调回来的柴毅了。 却不想百里丞相在复职后的第一个早朝上,就连参摄政王三大本。 全是指责摄政王在先前几桩案子上处理不当之处,言辞激烈,一副势必要参倒摄政王的模样。 这么一来,朝上便更热闹了。 每日早朝,墨文璟都得听着一众文臣从开始辩到结尾。 这情形,倒仿佛又回到了出事之前的模样。 只是墨文璟心里知道,经此一战,很多事情都回不到从前了。 午后从上书房出来,墨文璟推了课业,带了余德往寿康宫去。 寿康宫里伺候的人如今个个都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眼瞧着陛下过来,也只敢跪地行礼后就悄悄退去,不敢大声言语。 墨文璟一路穿过花园,眼见沈妍清披了件雪狐披风,靠在殿门口出神,他神色一沉,快步迎了上去:“太医嘱咐过不能吹风的,母后还是快些进殿休息吧。” 沈妍清坐在门口,倚在椅子里看着花园出神,对墨文璟的话恍若未闻。 “母后?”墨文璟轻唤了一声,见她这般,也只是叹了口气,转头唤了宫婢过来,要将沈妍清扶进去。 自那日从刑部大牢回来后,沈妍清大病了一场,如今终于松泛些,可以下地走动了,却是日日都如这般枯坐出神。 他日日来探望,便是陪坐上许久,也跟沈妍清说不上几句话。 待得婢子来扶,沈妍清终于回过神来,却是一把推开了近前的人。 “陛下今日过来,是又有什么事要与哀家商议?”沈妍清侧眸瞥了一眼墨文璟,便移开了目光,波澜不惊地问了一句。 “儿子是过来给母后请安的,听小顺子说母后这两日都不愿进晚膳,可是御膳房的菜不合胃口?回头儿子叫他们重新换过。”墨文璟见她不愿起身,挪步挡在了风口上,柔声问。 沈妍清这才终于转头正视他,她抿唇将挡在跟前的人仔细看了许久,忽而抿唇笑了:“陛下这些日子,说话做事倒越发像个大人了。” 她虽未曾再过问,可余德一如往常一般,还是会每日来与她禀报一下朝上的要事。 那些事情她不想再听,却也桩桩件件都落到了她耳朵里。 前阵子百里无忧没在朝中,墨冥辰也对诸多事情开始放任不管了。 那摄政王或许就是想叫墨文璟吃些苦头,明白这个时候没有他这个摄政王帮忙,这朝上的一团乱麻他这个小皇帝肯定是理不清的。 她这儿子还真有本事,硬咬着牙没开口求人,自己将那些事情都给处理了。 不仅将百里无忧给弄了回来,还找来了柴毅这个对百里家和摄政王两不相帮的人,让他们三个在朝堂上唱对台戏。 “先前是儿子年幼无知,差点酿成大祸,日后儿子必会小心谨慎,不会再受人拿捏了。”墨文璟垂眸看了看明黄色的衣摆,沉声道。 经此一事,他身上那点孩子心性也算是完全给磨光了。 如今他总算是明白,自己这个年纪登上帝位,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朝堂之上,素来都没什么亲情和忠义可讲。 每走一步,都关乎性命,他如何能不谨慎? 沈妍清眸子沉了沉,猜不透墨文璟这番话,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不受人拿捏,这些人里,除了那些朝上弄权之人外,是不是也算上了她这个血脉之亲? 不过眼下她也不在意这些了,从前她关心朝事,也是想为墨文璟守住这个皇位。 可如今守与不守,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苦心经营多年,到最后,在先帝心里,还比不过那个从未属于过他的女人。 先帝薄情寡义便罢了,就连她的这个亲生儿子,临到最后关头,为了皇位,还不是愿意舍了她。 这孩子不仅悄悄跑出去迎了墨冥辰回城,连当堂斩杀她兄长的人也没有严惩,还放了那秦福生出来继续做官,若非见她身在病中,只怕是要下旨追查慕雪歌失踪之事了吧? 她在这父子俩的心里,至多也不过是颗谋求权势的棋子而已。 她从前敢纵着亲族行事,便是依仗他们母子同心。 如今看来,这份依仗已是难再寻了。 “陛下成长至今,先帝于九泉之下得知,必定心中甚慰,”沈妍清牵了一抹笑,伸手唤了婢子扶她起身,“哀家乏了,想要进殿休息,陛下还是回南书房吧,别耽误了课业。” “母后……”墨文璟见她这般,跟了两步,忍不住唤了一声。 “陛下放心,哀家这身子,再养几日便也大好了,如今还在病中,陛下也别在寿康宫久留,以免过上病气。”沈妍清没有回头,淡声说罢,便唤了余德送墨文璟去南书房了。 沈妍清一路进了内殿,却也没有真躺下歇息。 待得墨文璟离去,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贴身婢女:“沉碧,哀家听说,此番柴大将军回京,还带了南璋郡主一起回来?” 沉碧忙答道:“回禀太后,大将军起行时将军夫人身在病中,眼下还留在沧州安养,所以大将军只带了郡主回京。”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听到太后过问宫外之事! “哀家瞧着御花园丛菊开得正好,宫中冷清了这么些时日,待得哀家病愈,也该在御花园办个赏菊宴,寻了那些功臣的女眷们入宫热闹一番了。” 沈妍清说罢,眼看着沉碧忙不迭应了,匆匆出去着人准备,她眼中浮了一抹冷笑。 如今这皇帝儿子靠不住了,她却也还不能倒下。 兄长死了,她这个太后若是真就此一蹶不振,沈家势必要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场。 旁的不说,那绕了个弯子又回来的百里无忧必定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 先前是她太过心急冒失,才一步踏错,输了全盘。 这一次她便以攻为守,如今新局再开,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 第778章 以文会友 第778章 以文会友 赏菊宴的请帖送到摄政王府时,秦月瑶正在秋水院里收拾行李。 流苏已探亲归来,听说他们此去一切从简,便提出要随行照顾起居。 秦月瑶见这姑娘说起西域一副向往的模样,便也没戳破她那点小心思,应了带她同行。 弥雅的丈夫要回洛央国采买香料,也趁着这个机会去天照寺观礼,秦月瑶一行人便扮作行商与他们同行。 “没想到太后这般的好兴致,不仅在御花园设宴,还能算上我一份?”秦月瑶俯身将一摞游记放到了箱子里,偏头瞥见那烫金帖子上写的内容时,挑眉笑了笑。 “陛下在前朝犒赏了功臣,太后娘娘这个后宫主事,自然是要宴请一下功臣家眷的了,”流苏在旁边帮着折衣服,听得秦月瑶的话,直起身来,“还好师傅明日就要启程,也不需得三日后去宫中凑这份热闹。” 这样的宴会,流苏从前也跟着越老夫人去过不少。 说是赏花观景,实际都是一群女眷凑到一起,议人长短罢了。 尤其是这宫中花宴,每一次办,都得上演一场好戏。 单看那帖子上的内容,就连流苏都不难想到,今次这场好戏,沈太后是想请了她师傅唱上一角。 “我是因行程耽搁去不了,就怕这话落到沈太后耳朵里,便成推脱之词了。”秦月瑶将那帖子合了推到一旁,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摄政王府上的几场应酬下来,她对这京中的各家贵妇小姐也都大致熟悉了,越老夫人私下还专门指点过她,日后这哪几家的女眷可以多结交,哪些宴请务必得接贴前往。 毕竟年后她就不止是那往日在外自由自在做买卖赚钱的平民百姓了,还得套上这摄政王妃的身份。 如这病愈的太后娘娘递到王府给她的第一帖,按理说是不该推了的。 “这不是还有王爷在嘛,王爷都说师傅随心而定不必顾虑了,此次即便不能赴宴,太后娘娘也会体谅的。”流苏笑着说罢,还是有几分不放心,认真嘱咐道,“这场赏菊宴,太后请了柴郡主,那位郡主可不是个善茬,师傅最好还是别去。” 柴郡主从前还在京中时,就横行跋扈,目中无人,慕雪歌之流在她面前根本没有可比性。 如今这位主儿离京几年再回来,只怕脾性比从前更甚,这样的人,该是当避则避的,至少在她师傅坐正这王妃之位前,还是少去招惹得好。 秦月瑶愣了一下:“连你都这般说,这柴郡主想来还真是个人物了。” 类似的话,昨日她还听丹阳公主嘱咐过。 不过是个郡主罢了,居然还能叫丹阳公主都有意避之,他们柴家到底是有多了不起? “放心吧,我本也没打算去的,咱们早点收拾好,明日便赶早上路。”秦月瑶现下也没想打听那柴梦婕到底有多厉害,只第一眼看到那张请帖的时候,她就没打算赴宴。 这请帖是送到摄政王府的,请的却只是秦记酒楼的掌柜。 册封王妃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只是大礼还未成,墨文璟并没有按惯例在赐婚的同时赐她个郡主县主什么的身份。 墨文璟这般,大抵是在跟他三皇叔怄气。 那些前来赴宴的官员们称她一句“王妃”,那是给墨冥辰面子。 按说沈妍清这帖子要往王府送,请的也该是越老夫人。 送到她手上,写得这么明白,羞辱之意已是很明显了。 本来他们与沈妍清如今已是撕破了脸,她也犯不着凑上前去示好。 王府里的人倒是对她这身份不甚在意,可眼下她到底还只是个平民,在这京中上流圈子里十分尴尬,这也是她急着往西域去避上一避的原因。 师徒两人正在屋里说话,忽然听到外头院子里有大动静。 秦月瑶自屋里出来,便瞧见贺管家正吩咐人将几大个箱子往院里抬。 “王爷先前不是说了不收礼的吗?这又是哪家送来的?”秦月瑶眼瞧着那些箱子两个人抬还颇有几分费力,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金银珠宝,不由得问道。 “回禀夫人,这不是外头送来的礼物,是老夫人置办的行李。”贺管家笑着答道,将秦月瑶满眼诧异,没等她再问,添了一句,“是给白郡王的。” 秦月瑶一听这话,来了兴趣,往前凑了几步:“这都装了些什么?” 因着陛下先前说高阳公主失踪一案涉及两国和睦,眼下不宜深究,免得西凉国那边再生变故,所以那件事也不了了之。 慕绥抗旨之罪不容辩驳,陛下因高阳公主之事对他从宽处理,只是革职后便放出来了。 慕绍衍如今领旨回西境,白辰谨这两日也要跟着动身了。 昨日他们忙活了一天,就是在给那要远调的白郡王置办行李,他们收拾打点出来的,眼瞧着还没越老夫人添置的多。 “都是些白郡王平日喜欢的东西,再有就是两箱珠宝玉器,老夫人说白郡王初到西境,少不得要上下打点,这些东西都必须带着去。”贺管家笑得有几分无奈。 为着白郡王调任西境之事,老夫人这几日没少伤心的。 往日他们可没少见老夫人数落白郡王,说他跟君公子处久了,是越发娇惯奢侈了。 如今人要去西境那环境艰苦的地方了,老夫人却又开始心疼了,前几日明明都已经收拾好了,今日老夫人想想觉得不对,又叫他们搜罗了一大堆东西,要给白郡王带着上路。 要不是怕携宝太多路上出事,老夫人怕是想把王府库房里有的都给白郡王带上。 秦月瑶眼瞧着后头搬进来的居然还有一套做工精细的桌椅,不由得笑了。 白辰谨先前还说越老夫人谁都疼,最不疼的就是他,连君修远在越老夫人心里的地位都比他高。 等得他瞧见这么些个东西,日后想必也再不敢说这话了。 秦月瑶砸了咂舌,还好他们不跟白辰谨一路。 带着这么多东西,回头肯定得被什么山贼流寇给盯上! “对了,白郡王呢?”秦月瑶突然想起,这一上午都没见着白辰谨。 流苏顺嘴答了一句:“郡王一早去了兰芝阁,今日那边有诗会,郡王大抵是想去以文会友吧。” “在兰芝阁?”秦月瑶眸子一转,“走,咱们也去瞧瞧。” 第779章 留作念想 第779章 留作念想 兰芝阁是京中有名的雅阁,修在城西,临水建阁,近可赏清水悠悠,登高远望,可揽城里城外大好风光。 围城之困解了后,随秦月瑶他们自滨州过来的文人雅客们也没急着回去,率先在京中办起了诗会文会。 这些雅宴盛会一场接着一场,热闹之余,倒是对安定民心起了很大的作用。 不过几日,京城里头热议的话题便从先前的政事转变成了诗会文会上的事情。 这么多雅客云集的聚会里,就属兰芝阁的最声势浩大。 主办的是梅苑首席谢元溪,谢大家每隔两日办一场诗会,召集才子们饮酒斗诗,论些雅事。 她还特意拿了几件梅苑的镇院之宝来,赠予每次诗会拔得头筹者。 那些名画墨宝可都是万金难求的绝品,引了不少人跃跃欲试,便是连在朝的那些文官,闲余之时都想着要去赛上一场。 君修远一早就带了两个孩子到了兰芝阁,眼下三人窝在楼上的雅间里,临窗看着下头水榭里那些青衣白袍的文人们挥笔泼墨,斗意正酣。 “君叔叔,我们到底在看什么啊?”云薇趴在窗边,盯着下头那些笔走龙蛇的人,不解地问。 他们都看了一个多时辰了,下头那些人除了写字喝酒,什么也没干,她也看不懂那些张牙舞爪的字迹到底都是写了什么。 早上出来的时候君叔叔说带他们看桩趣事,她是真没发现到底有什么有趣的? “看你白叔叔啊。”君修远一把合了拿来装模作样的折扇,挑眉指了指下头挥笔写得正起劲的白辰谨。 云薇撇了撇嘴,往下看了一眼:“白叔叔写的什么呀,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我看懂了一个‘花下月’,还有几度什么的……”云深倒是看得认真,紧盯着下头那写字跟画画似的人笔下仔细看。 他先前跟爹爹学过的,知道这写字也分很多种字体,往日爹爹教他写的那些规规整整的是楷书,下头这些人写的应该是狂草。 这些字草得让他难以辨认,不过他倒是看出来了,底下的人都挺狂的,就刚刚还有人写到一半,突然仰头大笑,狂饮三大杯,或是写罢突然将手里笔飞甩出去,还自己给自己击掌喝彩。 从前看惯了如顾叔叔他们那般读书人文质彬彬的模样,现在看着下面的情形,他觉得十分有趣! “你们白叔叔正在伤春悲秋呢。”君修远坐在窗前,仔细去看白辰谨写的诗句。 墨冥辰与白辰谨小时候没少练书法,一个是为了修身养性,另一个是真有这般爱好。 白辰谨这一手狂草,写得最好。 君修远从前就说他这是平日里拘谨惯了,心里头憋着的都拿到这书法上来发泄了。 今日瞧他这字就知道,他这是发泄得淋漓极致,十分畅快。 兰芝阁的诗会都办了好几次了,先前白辰谨忙得连看都没过来看过,更别说参加了。 他今日突然诗兴大发,不为了别的,只因谢元溪今天拿出来的,不是前代大家的绝笔佳作,而是她自己画的一副寒山烟雨图。 当年谢元溪凭借此画一登梅苑首席之位,自此后这幅画便收在梅苑里,鲜少有人得见。 白辰谨惜画,有收集名作的癖好。 不过要君修远说,他今日铆足了劲地来参加诗会,不是为了那副画,而是为了作画的人。 也幸亏他从宁州回来得及时,否则就要错过这等热闹了。 云薇刚想问君修远,她白叔叔到底写了些什么,突然听得身后推门的声音,转头看到来人,她面上一喜,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进了来人的怀里:“娘亲,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看你白叔叔啊,”秦月瑶一把将云薇抱了起来,与流苏一起往窗边去,还不忘瞪了君修远一眼:“你就知道自己偷着乐,有这般好事,居然都不叫上我们!” “这不是怕看的人多了,小白会不好意思,发挥失常嘛。”君修远起身给她们腾了个地,继续看着下面的情形。 “白郡王好雅兴啊,还真来以文会友了?”秦月瑶看到那挥笔泼墨的白辰谨,不由得愣了一愣。 从前看惯了白辰谨笑颜随和的模样,现下见着这般,倒真叫人觉得意外。 虽然未在朝堂战场,可那笔走龙蛇,挥斥方遒的模样,还真瞧出了几分指点江山的意气来。 “你来得正是时候,眼下只剩两场了,依本公子看,这一场小白也是力拔头筹。”君修远瞥见她惊讶的神色,心里生出几分自豪来。 这斗诗一共五场,白辰谨先前已经胜了三场了,现下若无意外,那副寒山烟雨图已经在朝他招手了。 瞧瞧他家小白,平日里傻乎乎的,其实也是个能文能武的大才! 若不是知道白辰谨面皮薄,他真想叫了墨冥辰和丹阳公主都过来好好看看。 秦月瑶看了许久,愣是没看明白白辰谨到底在写什么,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没文化了。 她也没好意思问,拉了凳子坐下来,往远处看了看:“白郡王怎么想起来参加诗会了?今天的奖品很不错吗?” 她先前就听说谢元溪近日拿出来的奖品都是万金难求的佳作,她还有幸瞻仰过几副,一想到这些昂贵的大作就这般被拿出来白送了,她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说到底谢元溪此举也是受他们之托,却不想要叫谢元溪如此破费。 也是因着这件事,她才算真正见识到了文人墨客挥金如土的豪迈了。 “是谢大家的成名之作,我估摸着小白是想赢来留个念想吧。”君修远叹了口气。 白辰谨这一去,若想自广漠军内部打破,这所耗时日最少也得按年计,更何况若是扳倒了慕绍衍,他便真要在西境驻守了,弄不好就要在那里安家落户了。 自此他在西境,谢元溪在览碧城梅苑,这中间可就隔着整个大齐了,日后再想见面,怕是也难了。 白辰谨这些年对自己的事情就没怎么上心过,一心只挂着他们这些兄弟朋友,这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为了自己的一点念想,拼力一搏的模样。 第780章 会错了意 第780章 会错了意 秦月瑶听了君修远的话,愣了须臾才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白郡王对谢小姐有意?” 谢元溪喜欢白辰谨,她是知道的。 自谢府一见后,这姑娘的心思就显露无疑了。 当初在别院的时候,她还鼓励谢元溪主动争取呢。 可后来他们在京中,谢元溪待白辰谨反倒是越发如君子之交了。 秦月瑶偶尔也问起过谢元溪这事,不似先前的洒脱直言,谢元溪说起白辰谨,也只是摇头轻叹。 谢元溪都这般了,她这个局外人也没好多去搀和。 加上后来手头上的事情多了,她也没能好好去关心一下这两人之间的进展,今日听得君修远这般说,才觉恍然。 若说只是谢元溪单相思,这事便不好办了。 可他们这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 眼下只要有一个人把话说开了,那不什么都是水到渠成了?! “这可是小白二十多年来的头一遭,不想就要这般悲剧收场,我这个当哥哥的,实在是为他心疼。”君修远靠在窗边,摇头晃脑直叹气,“这叫什么来着?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啊!” 他虽不爱读书,可瞧了那么几场斗诗,突然也诗兴大发,拿来便用了。 “醒你个大头鬼!”秦月瑶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垂眸自水榭里找到了坐在檐下观赛的谢元溪,思考着他们这些凑热闹的人要做点什么,才能全了这一桩美事? 两人说话间,下面第四场比试胜负已分。 这一场以离人归为题的斗诗,拔得头筹的还真是白辰谨。 下头响起一片道贺之声,待得话尽,谢元溪公布了第五场的题目。 秦月瑶乍然听到那题目,怔了一下,随即问君修远:“前三场的题目是什么?” “少年志,秋意别,远山送,念君安还有离人归,”君修远抿唇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一拍脑门,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要我说这最后一场的选意不该是花月圆,该是猪脑袋才对!” 先前几日他虽未来观瞻,可听说出的题目都是些绕口的诗句。 今次偏就全是些简单明了的主题,那幅寒山烟雨图,画的还是烟雨缭绕,寒山远映的长亭重逢之景。 人家出题人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那比赛的人要是还想不明白,他们真该找个大夫给他好好瞧瞧了! 以他对白辰谨的了解,那人现在说不定还真跟猪换了个脑袋! 君修远一想到这个,就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白郡王那一手狂草写得真好,颇有张颠之风啊!”君修远急,秦月瑶却不急了,这会儿还来了兴致,要好好欣赏一下这最后一场比赛。 谢大家不愧是有大家风范,这行事作风就不似小女儿般扭捏。 她自己都出手了,他们这些没文化的局外人就不去扫他们的雅兴了。 如今他们就该在这里好好看看白狂草赢了这最后一场,然后两人怎么以文传情吧! 云深一直在听下面的人评诗,也没注意屋里的两个大人在说什么。 他看了许久,突然冒了一句:“咦,那不是顾叔叔吗?!” “真是顾叔叔呢!顾叔叔也来参加诗会啦!”云薇正在看君修远跳脚,听到这话,凑到窗边,看到下面的人,顿时眉开眼笑。 顾叔叔好几日没到王府看他们了,许久不见,她还怪想的。 君修远一听这人来了,半点不见喜悦,顿时沉了脸:“他来做什么?!” 从前他还挺喜欢顾文彬的,这人不熟的时候瞧着清高孤傲,熟了之后不仅随和还十分有趣,跟那些自持清高的文人一点都不同。 当初墨冥辰看不惯顾文彬,他还笑墨冥辰小心眼。 可如今瞧着,这人就是他们的绊脚石,还是最喜欢临到关键时刻就跑出来添乱的那一种。 “顾大人这几日不是事忙吗?今日居然就有空过来了……”秦月瑶看着楼下的人,叹了口气。 墨文璟因那晚上书房之事,对他们涉及此事的一干人等耿耿于怀,独对顾文彬器重更甚以往。 最近朝上事多,顾文彬还要顾着南书房的授业之事,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之前也只是在诗会第一日过来拜会过,却不想他这闲得也真是时候,偏挑了现在过来。 “这可不成,我得下去帮小白一把。”君修远看着那正与谢元溪叙话的顾文彬,神色一凛,转身要往水榭里去。 “顾大人大抵只是过来看看,不会参赛的,咱们还是先瞧瞧,别去打扰白郡王。”秦月瑶转头叫住了他。 都走到这一步了,人家在那下面诗文传情,他们这要杀出去,万一谢元溪或是白辰谨觉得抹不开面子,反倒是给搅黄了。 顾文彬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不该看不出谢元溪此番的用意,人家大概也只是过来随便逛逛而已。 君修远撇了撇嘴,想着自己现在下去也帮不了什么,不情不愿地又回到了窗边。 顾文彬与谢元溪站在廊下说话,他们声音不大,加上周遭论诗之声嘈杂,楼上也听不真切。 君修远赖着性子看着,等得那两人闲叙完了,终于听得谢元溪宣布开始。 他刚想松一口气,却见谢元溪着人添了笔墨,摆案铺纸,随即便见着顾文彬笑着与众人做了礼,挽袖往那新添的桌案前去了。 “是谁说他不会参赛的?”君修远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亲自动手研墨的人,咬牙问。 “……”秦月瑶抿了抿唇,干笑了两声,“人家大概也就是随便写写,凑个趣。” 顾文彬好歹也是新科状元,来小赛一场,也是给诗会添彩嘛…… 话虽这么说,可现下她百思不得其解了,这到底又是唱的哪一出? 难不成他们会错了意,谢元溪的那些题目,真只是随便出出,没有旁的意思? 刚见顾文彬与谢元溪闲叙了许久,也不知顾文彬此举,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楼上两人在抓心挠肺,楼下也有人看着那笑颜朝他作礼的人,直恨得咬牙切齿。 第781章 小白真可怜 第781章 小白真可怜 顾文彬察觉到了白辰谨的目光,转头朝他笑道:“没想到白郡王也有此雅兴,一会儿还请王爷不吝赐教了。” “顾大人才冠大齐,是本王该向大人请教才是。”白辰谨紧了紧手里的笔,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若是此刻手里拿的是剑而不是笔,他真想在这半路杀出来的顾大人身上捅几个大窟窿。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顾文彬,这人非要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出来给他搅和一道。 白辰谨没好气地与他言语了一句后,便低头琢磨这最后一场斗诗去了。 顾文彬手持那方上好的徽墨,抿唇看着白辰谨,颇有几分不解。 他本是被韩参商拖过来的,先前也并无参赛之意。 只是谢元溪说今次已是诗会的最后一场,他这个新科状元已经连推了几次,今日怎么着也得给她收个尾才行,这才无奈挽袖下场比赛。 他不就是来凑个趣吗?怎么又惹白郡王不快了? 顾文彬犹自琢磨着自己到底又干了什么好事,旁边诸多人都已提笔挥洒了他还浑然不觉,待得有人好心提醒,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挽袖作诗。 这一场的意题是花月圆,初闻此题时,顾文彬还有些诧异。 谢元溪和众文士在京中举办诗会文会,为的是稳定时局。 强武能平定乱局,却也只有这盛文才能安定人心。 过往几日,诗文会上多是谈史论今的主题,倒是难得见这般有儿女情怀的题目。 顾文彬想及此,才终于恍然,摇头笑叹了一口气,提笔落墨。 与身旁那些草成一团,彰显豪迈意气的人不同,他这一幅字,写得规规整整。 楼上两个孩子瞧着,发现终于有人写他们能看得懂的字了,不由得都盯着顾文彬桌前的宣纸,看得仔细。 “数百载来功名过,八千里地尽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胜烟萝。 几曾识待干戈尽,一朝安定天下和。 谋臣猛将今犹在,守土驻疆遍芳歌。” 顾文彬写一句,云薇便跟着念一句,念完不由得笑着仰头道:“顾叔叔写了一首好诗呢!” 不仅通俗易懂,用的还都是她认识的字! “顾大人的诗自然是好,可这都不切题啊。”流苏看了半天,这会儿终忍不住说了一句。 她读书少,也不明白下头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可便是这般,她也瞧得出来,顾大人这诗分明跟此次的主题不合嘛。 “谁说他不切题了,还有什么比家国安定,天下和乐更能称得上花好月圆的。”秦月瑶顺嘴解释了一句,将君修远瞪了一眼自己,不由得笑了,“是,是,是,人家说的是花好月圆人团圆的风月之意,顾大人写得都不沾边,这场必输无疑。” 要说心怀天下,她认识的人里面,除了那守土开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墨冥辰外,真是没人能比得过顾大状元的了。 若非他怀着这般心性,又如何能得陛下器重? 旁的不说,顾文彬的这份胸襟气魄,还是很值得他们欣赏学习的。 楼下主持诗会的谢元溪显然与她有一样的想法,最后一场的诗品评下来,终是顾大人这首书尽家国情怀的诗更甚一筹。 顾文彬不仅这一场赢了,还被点为今日诗会的魁首,得了那副寒山烟雨图。 “小白都赢了四场了,就输了这么一次,论次数那副画也不该落到顾文彬手上才是!”君修远听到这个结果,气得拍桌。 “这是诗会,又不是比武比厨艺,输赢必由才学来定,次数算不得什么的。”秦月瑶笑叹了一口气,“何况谢小姐办诗会,本为国事,今日以这一首诗夺魁收尾,也正切合了她办诗会的初衷。” 看到这个时候,秦月瑶突然就明白谢元溪让顾文彬来参加这最后一场的用意了。 赠画也好,借题目表明心意也好,都不过是这场诗会的彩头罢了。 京中就这些诗会文会热议了许久,如今这兰芝阁的最后一场,以此作结尾,日后这首诗必会在坊间传唱。 这意指朝中谋臣猛将皆在,天下必定安和的好诗,可不得让大家广而告之一下才行吗? “话虽如此,可……”君修远愣了一下,发现这话还真无从辩驳,他看向楼下的情形,叹了口气,“小白也真是可怜。” “他有什么可怜的,他又不是真缺了那么一幅画。”秦月瑶笑了笑,唤了两个孩子,要下楼去。 不就是幅寒山烟雨图吗?白辰谨要是真喜欢,把作画的人拿下了,日后不就可以天天看人提笔描摹了吗? 今日来参加诗会的人,比赛斗诗还都是其次,更多的也是想瞻仰一下那副寒山烟雨图。 谢大家十六岁初作此画,便被上任的梅苑首席称赞有大才,还将那在滨州甚至整个大齐东部的文人心中都颇有威望的梅苑交到了这小姑娘手里。 那日梅苑众画师作画的盛景他们未曾得见,寒山烟雨图自此被收入梅苑阁中,多年来不曾拿出来予人观赏,他们这心里头都好奇得很呢! 可惜了此番那安放锦盒里的画作也没能拿出来展示一下,就这个连画帯盒子地交到了顾文彬手里。 顾文彬这刚接了画,就被文士们团团围住,都要邀他把盏庆祝一番。 顾文彬站在檐下的石阶上,一眼瞧见那拂袖往外去的白辰谨,本想上去与他叙话,奈何被人团团围住,走脱不得。 反倒是一旁那诗会的主人也没留下看这等热闹,与他们作礼告辞后,就匆匆往水榭外去了。 白辰谨一路从水榭出来,在心里将顾文彬骂了千八百遍。 这几日梅苑在兰芝阁办诗会送画之事,他自听闻后就一直心痒。 谢元溪送的,可都是能入梅苑收藏之列的名作,作为一个画痴,若不是前几日忙得整日抽不开身,他早就想过来凑热闹了。 今次都是最后一场了,这一幅还是他这多年来一直想要观赏一番的寒山烟雨图,眼瞧着他绞尽了心思,都快得手了,到头来还是落到顾文彬手上去了! “你们怎么来了?”白辰谨刚转过回廊,一眼看到朝他走来的君修远和秦月瑶,脸色更沉了,“你们来晚了,本王这快到手的画就这么被顾文彬那臭小子给搅合飞了!” 第782章 谁敢折磨她啊?! 第782章 谁敢折磨她啊?! 白辰谨因错失这最后一场赢画的机会而含恨,见秦月瑶他们过来,不由得要抒发一下内心的遗憾。 尤其是他马上就要去西境了,那远地边城环境恶劣,日后寻画赏画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了,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心如刀绞。 君修远起先还为顾文彬的搅局愤愤不平,企图下来与白辰谨同仇敌忾,待得听了白辰谨的话,他倒是呆了一呆。 敢情这人从一开始的心思就只在画上,那他过来守了看了那么久,原是自己给自己找了桩压根不曾有过的热闹瞧? 秦月瑶也不由得哑然失笑:“不过一副寒山烟雨图,如今作画的人近在眼前,郡王若是真心想要,请了谢小姐再为你作一副便是。” 就白辰谨这般,若非君修远说起,她还真看不出来他对哪家姑娘怀了心思。 “三嫂有所不知,这丹青名作除却讲究画工笔法外,更重要的是画中气韵,气韵天成方为上作,”白辰谨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惋惜,“偏这画中气韵又是最难把控效仿的,与画者着墨时的心境有关,谢小姐当年一笔惊世,往后的作品虽也为人称道,可她自己也曾说,落笔再多,也终找不回当初那份心境了。” 他虽未见过那副寒山烟雨图,可也曾听闻前任梅苑首席曾评此画有古道大家之风。 谢元溪后来的画作他也曾见过几副,虽都是精工之作,却也担不起当初那番评点。 便是她自己,也曾直言有此遗憾,毕竟自此后她接手梅苑,心中所思所虑便与以往不同,难在专心作画,那副寒山烟雨图恐为留世绝笔。 “你若真想要寒山烟雨图,不妨去跟顾大人好好说说,我瞧着顾大人也并非痴好丹青之人,他或许愿意割爱也说不定。”秦月瑶叹了口气,眼见白辰谨心心念念都是那副画,便提议道。 若只是为着一幅画,这事本也好办。 虽说白辰谨没赢到最后,可那幅画终归是落到了自己人手里。 不是都说文人相惜吗,顾文彬平日也没收集名画的爱好,说不定愿意将画让出来。 “让我去求他?那还不如……”白辰谨蹙了蹙眉,满眼不愿。 若无顾文彬半路杀出来,他能落得这般下场? 他现在正气顾文彬不仁义呢,不打他就算不错的了,还要去跟他讨画?! “你就在这里慢慢惋惜吧,我们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秦月瑶一眼看到朝他们走过来的谢元溪,便也不理会白辰谨的纠结了,给君修远使了个眼色就要开溜,“你过两日就要离京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回来,可别忘了把要紧的事情都处理好,该说的都说清楚,别给自己留遗憾啊!” 秦月瑶说罢,几个人扭头便走。 谢元溪远远便瞧见了他们,本还想打个招呼呢,却不想他们走得飞快,眼见白辰谨顿了须臾打算跟上去,她出声唤住了他。 “郡王今日能赏脸来参加诗会,实是民女的荣幸,民女先在这里谢过郡王了。”谢元溪侧身福了福,款款与白辰谨作礼,“郡王才学过人,真叫人大开眼界。” 白辰谨本是满心纠结,被她这么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称过誉。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夸赞了几句,谢元溪抬眸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又道:“听闻郡王不日便要离京远行,民女这些日子在京中颇受郡王照拂,一直未能谢过郡王,不知郡王今日可否赏脸阁中一聚,也好让民女为王爷践行?” 白辰谨愣了一下,想想自己今日确无要事,便也欣然应了。 他们往日也偶有小聚,一同评赏各自新收的佳作,在这一点上,也算半个知音。 如今他要去西境从军历练,日后再难有这般雅聚,眼下当是要好好珍惜才是! 这头君修远与秦月瑶出了兰芝阁,上了马车后,才忍不住连连叹气。 “要我说,你们三人都是一个脾性,”秦月瑶瞥了他一眼,抬手揉了揉额角,“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全都是些不开窍的闷葫芦,总是要逼得姑娘主动才行。” “你说小白便罢了,干嘛冤枉我们?”君修远挑了挑眉,十分不服气。 就墨冥辰那样的厚脸皮,还好意思叫闷葫芦? 何况他也没迟钝到白辰谨那个地步好吗! 他不过是醒悟得慢了些,可如今连家传玉佩都送了,还想怎地?! “我还冤枉你了?瞧你把林将军折磨成什么样了?”秦月瑶见他这般,不由得笑了。 那晚要不是林婉不告而别,这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凑到一起。 何况那晚君修远送了个玉佩还说是谢礼,人家林婉可都直接问嫁娶之事了呢! 这桩事情,说到底还是林婉雷厉风行,敢主动出击! “她那么厉害,谁敢折磨她啊?!”说起林婉,君修远又觉得头疼了,他分明才是被折磨的那一个。 他自己这边还一堆麻烦事呢,怎么就有闲心来关心白辰谨那木头了。 秦月瑶好奇道:“你这一路送人去宁州,到底做什么去了?” 君修远是昨日才从回来的,也没与他们细说这一去十来日到底都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将贺敬亭送去了神医谷医治,荀大夫见着在神医谷学医的南星后,心生不舍,正好谢谷主研制了新药,荀大夫便留在神医谷养病没回来。 “还能做什么,帮那丫头还人情啊。”君修远撇了撇嘴,恨恨道,“你别看那贺敬亭长得人模人样的,坏起来心思多着呢!枉我一世英名,却不想栽在了这人手上!” 贺敬亭此番为救林婉受了重伤,到了神医谷后,谢谷主说他需得在谷中至少调养月余。 偏这段时间神医谷中事忙,调不开人手照料那瘫床上的贺敬亭。 林婉因着愧疚,居然说要留下来亲自照料。 他好说歹说才将人劝走,自己留在神医谷里伺候病患。 这贺敬亭在林婉面前一副和善的嘴脸,待得林婉一走,扭头便换了一张脸,这几日对他百般刁难便罢了,还时常提起与林婉那些过往来气他! 他忍气吞声被折磨了十来日,这场子,终有一天他要找回来才行! 第783章 迟钝到什么时候?! 第783章 迟钝到什么时候?! 白辰谨是晚宴前回的摄政王府,秦月瑶他们明日动身,越老夫人特意在府中摆宴,为他们践行。 说是送别宴,参加的也不过都是常在王府的几个人。 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起洛央国的佛教盛典,就连越老夫人都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半点没有离别前的伤感。 众人热闹见,正好见着白辰谨满面欢喜的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小的箱子。 “听说你今日去参加兰芝阁的诗会了?”墨冥辰刚听秦月瑶说了早先兰芝阁里的事,眼下见白辰谨满眼喜悦,饶有兴味地问到。 “闲来无事,去陶冶一下情操,”白辰谨将那箱子当宝贝似的小心放好,这才坐到了桌边,“今日我作诗五首,全都送去装裱了,到时候你们每人一副,挂在厅堂上,也方便睹物思人。” 临别在即,他也没什么好送的,正好绞尽脑汁写了五首诗,可不能浪费了。 “就你那鬼画符,还是留着自己思吧,”墨冥辰不以为然,又把目光移回了满桌的菜肴上,“本王下月也要去云州,到时候正好督查一下你有没有偷懒。” “你怎么也要去?”白辰谨一听这话,不由得蹙眉看向秦月瑶,“秦掌柜,你就不能想法子把这牛皮糖给甩开一阵子吗?” 要他说,墨冥辰这也看得太紧了。 当初秦月瑶去宁州比赛,前脚刚走,这人也是后脚就寻了个借口跟去了。 现在他们要去西域,朝上之事才刚稳定下来,墨冥辰这又是要假公济私了? “这回可真不是因为我,他是真有差事。”秦月瑶耸了耸肩,说得倒是有几分无奈了,“护国寺的无相大师自西域请金佛回寺,为大齐祈福,咱们的摄政王要亲自去虎牢关迎金佛归国。” 这事她也是刚刚才听说,据墨冥辰说,此事早几月前便议定了。 京郊护国寺乃大齐国寺,去岁先帝驾崩时,护国寺前任主持无相大师呈请亲自远赴西域佛宗起源地所在的来因国,于伽蓝白塔为大齐请一尊加持金佛回来。 事关国运昌隆,需得重臣亲迎。 至于这迎佛的人选,墨冥辰当初本是没有这个想法。 可越老夫人信佛,觉得此事乃是无量功德,趁着墨冥辰去宁州之际,主动跟陛下提起,后来在朝上又有百里丞相顺手一推,这差事就落到墨冥辰头上去了。 无相大师此番也要在天照寺观礼,墨冥辰还得在佛会结束前赶到虎牢关才行。 “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白辰谨这才恍然,随即有些同情地看了墨冥辰一眼,碍着越老夫人也在此,便没好多说什么。 那阵子他也没在京中,他们回来后初听得这件事的时候,墨冥辰还跟他抱怨过来着。 “能当次重任,是儿子的福德,母妃放心,儿子此去必定护得无相大师与金佛平安回护国寺。”墨冥辰不待越老夫人嘱咐,率先开口保证。 这份差事,他先前还不乐意,觉得太过胡闹,如今倒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了。 撇开能与秦月瑶他们在虎牢关重逢的私心,此番国中这般情势,换作旁人去的话,他本也不放心。 他虽然不是笃信佛教之人,可也明白这次无相大师迎金佛回朝对大齐的重要性。 那不是一尊普通的佛像,据说是几十年前大齐一位得道高僧云游到来因国时,在伽蓝白塔下所铸。 此佛像在伽蓝白塔供奉数十年,大齐的许多高僧都曾想将佛像请回来。 奈何伽蓝寺的主持说那是他们寺中之物,并非只属于那位高僧一人,大齐若想迎回,需得与伽蓝寺的僧侣们辩法,赢了才能请动金佛。 这些年大齐也时有高僧前往来因国辩法,却都铩羽而归。 无相大师此番前去,终不辱众望,赢了辩法,请到了金佛。 这金佛在大齐僧众心中已是至宝,若是这回程路上有什么闪失,于国中安定不利。 慕绥虽已革职,却终究还是被放回了云州。 现在云州那个地方不安定的因素太多,加上今次又有法外三旬的密旨,他若不帯高手亲自前去,还真怕有人借机生乱。 越老夫人听他这般说,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初哀家与陛下说起的时候,也没料到会有如今这般局面,你们此去云州,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这后头的嘱咐,是对桌旁的所有人说的。 她当初跟墨文璟提此事,倒也不只是想让墨冥辰积点福德。 而是因为无相大师曾于她有恩,无相大师离京前曾与她说起担心回程有变故之事,她便替墨冥辰请了这桩差事。 本想着那时候朝上无事,墨冥辰都闲得能跑去宁州巡视了,日后再去趟云州也没什么。 却不想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诸事皆变。 本来白辰谨此去云州,她就有诸多不放心了,墨冥辰这个时候离京,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母妃放心,儿子自有分寸。”墨冥辰看出了她的担忧,笑着宽慰。 他倒觉得自己现在离京挺好的,他在京城,百里无忧想要对付柴毅还得有诸多顾忌,他若一走,百里丞相便可放手一搏了。 因着秦月瑶他们明日便要动身,席上也没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余下的宴席,倒是个个吃得欢喜。 席散后,越老夫人特意领了白辰谨去瞧她给他准备的行李。 “带这么多东西,只怕没走出盛州就得遇上劫匪了。”待得越老夫人回了观花院,白辰谨看着秋水院里的大箱小箱,颇为头疼。 难得见越老夫人疼他一回,可这般深重的疼爱,他突然消受不起了。 “你今日在兰芝阁的午宴,可吃出个结果来了?”秦月瑶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什么结果?”白辰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谢小姐赠了我几副难得的珍品,好叫我去云州后可以好好品评品评。” 秦月瑶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地道:“谁跟你说画了,我是问你跟谢小姐的事情!” 这人到底还要迟钝到什么时候?! 第784章 主动找罚 第784章 主动找罚 “我跟谢小姐?”白辰谨怔了一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三嫂大概是误会了,我与谢小姐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今次能得她赠画践行,我已知足了。” “……”秦月瑶微微一愣,瞥见白辰谨面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抿唇不知该说什么。 先前她是觉得白辰谨大抵是跟从前的君修远一般,脑袋瓜没有开窍,想不明白这事。 可眼下瞧着他这般,秦月瑶倒是觉得,这人该是什么都明白了,却又故意什么都没做而已。 “郡王府那边还有些事情要打点,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给三嫂和阿远送行。”白辰谨拱手朝她作了个礼,匆匆离去了。 自摄政王府出来时,已是暮色四起。 这几日京中的天晴得格外的好,一到傍晚,红霞尽染。 白辰谨抬眸看了一眼霞光万丈的天际,站在府门前挪不动步。 谢元溪的心意,他早就知道了。 从前是没弄明白自己心里那份感觉,七夕那场皮影戏演下来,他便也什么都明白了。 可即便是明白了又能如何,他还不是什么都不敢做,不能做。 他出身将门,是一个军人。 对于军人来说,马革裹尸似乎已是命定的归宿。 自六年前墨冥辰被困夜北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不论墨冥辰何时归齐,甚至是不论墨冥辰能不能归来,终有一日,他都要领兵上阵,与那群怀着狼子野心的贼子在朔方原上厮杀,分出个高下来。 父母双亡时他虽尚在襁褓,可他后来也曾听白府里的嬷嬷说起过当年的事情。 说起他的母亲在得知父亲死讯后,是多么悲痛欲绝,最终一病不起,抛下了年幼的他,撒手人寰。 虽非亲眼得见,可那样的情形少时却时常出现在他梦中,如今想来也是历历在目。 每每念及此,他便怯懦了。 他已是有此不幸,又何必再将这份不幸再带给别人? 尤其是今次他马上就要去西境领兵了,想要拿下西境的兵权,那边还有一场恶战在等着他。 此行已是生死未卜,他又怎敢在这个时候表明心迹,耽误了那么一个好姑娘? 若是忍得一时之痛,可以避免她日后的不幸,白辰谨觉得,这般做也是值得的了。 白辰谨沉叹了一口气,终是迎着漫天的晚霞,快步往郡王府去了。 ………… 晚宴后秦月瑶又去了一趟奇秀坊,与弥雅夫妇商议好了明日启程之事后,才回王府继续收拾。 墨冥辰捏了本书靠在床畔,看她将几件衣服折了又铺,铺了又折,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连叹了几口气,挑了挑眉:“怎么?这会儿终于舍不得为夫,生出点离愁别思来了?” 自从打算动身去西域后,秦月瑶整日都是眉开眼笑,就跟天天都捡到了钱似的。 便是刚刚在宴席上,也半点都没有不舍的样子。 他先前还为着这事暗自郁闷呢,虽说他也要去云州,可动身比他们晚,一路也不能同行,怎么说他们也得分别许多时候,他还真当这人对他半点惦念都没有了。 “谁有离愁别思了?”秦月瑶将那堆折好的衣服放进了箱子里,转身坐在桌旁撑头叹气,“我是在想白郡王和谢小姐的事情。” 白辰谨先前那话,便是叫她这个外人听着,都觉得心下隐隐犯疼。 要说他们这两人,一个风流俊赏,一个秀美清雅,不仅男才女貌,还志趣相投,能走到一起,那可是天赐良缘啊! 谢元溪眼下倒真是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可这白辰谨怎么就这般退避呢? 若是两人皆在京中,日后还有的是机会。 可眼下马上就要相隔千里,后会遥遥不可期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现在是自己万事无所求,都开始有空操心起别人的事了?”墨冥辰神色一凛,坐正了身子,严肃地看着她,“你就不怕你这一走,本王在这京中给你生出点什么乱来?” “王爷要是喜欢,大可去弄出点什么乱子来啊,”秦月瑶正发愁呢,见他这般,不由得笑了,“我这一走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王爷若是觉得府中冷清,不妨寻些美人来热闹解闷,日后若是府上有喜,我远在烨火教大抵是不能来亲自道贺了,不过也会着人捎点礼物,聊表心意的。” “我又没说要找什么美人,你这倒是还威胁上我来了?”墨冥辰拢了拢眉,满眼委屈。 他不过是觉得这人要走了都不知道像先前去滨州那样,好生嘱咐一下他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以身犯险云云。 却不想她想着的却是自己要去生这样的乱子,这般想他便也罢了,听这话的意思,要是他府上进了旁的人,她还要跑烨火教去不要他了? 秦月瑶撇了撇嘴:“王爷误会了,妾身哪儿敢威胁王爷啊,只不过是不太懂如何跟府上那些美人姐妹们打交道罢了,这种热闹妾身凑不来,还是不给王爷添乱了。” “你这话说得,就好像我已经纳了人进府一样,”墨冥辰见她满脸的不高兴,不由得笑叹了一口气,“就你一个我都宠不过来了,怎么可能再想着旁人?” “王爷这意思,是觉得我麻烦了?”秦月瑶本还有心与他玩笑,听到这话却是眸子一沉。 “……”墨冥辰噎了一下,她这是什么理解能力?! 秦月瑶见他不说话,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将旁边的箱子重重盖上,抬脚大步往门外去。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墨冥辰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跟了出去。 “我躲远点,不给王爷添麻烦。”秦月瑶出了房门后,步子越发快了。 这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被人从身后拦腰揽住了。 “你放……”秦月瑶话还没说完,余下的就只剩一声惊呼,被墨冥辰一把捞了,直接扛肩上,“你疯了?!快放我下来!” “这时候还想跑?”墨冥辰半点不理会她的挣扎,大步往屋里去,“你刚刚叫我什么?不是说只能叫夫君的?夫人这般主动找罚,可就别怪为夫不客气了。” 第785章 保暖思那什么 第785章 保暖思那什么 昨晚伺机闹事的秦掌柜被好收拾了一顿,今早被送上马车的时候,面上笑意晏晏,柔声细语地告别嘱咐,眼里却满是哀怨。 他们此去除了流苏跟着外,依旧是月照和拂衣随行保护。 烨火教那边,姜琳已经来了信,说她和姜长离最快也要半月后才去与他们汇合,不过已经派了教中之人去往西域,会在虎牢关与他们碰头,与他们先行去洛央国。 因着他们轻装简行,又有同行的胡人商队掩护,从京城到虎牢关这一路也没有遇到什么险事。 一路行来,在快到虎牢关前的阳郸城时,倒是在途中瞧见了不少往西境去的僧侣。 弥雅的丈夫说,天照寺的千佛会十年一办,介时西域各国高僧云集,大齐各大庙宇都回派了僧人前往观礼辩经。 他们到阳郸城时,离千佛会还有十日,此去洛央国最慢不过五日的路程,秦月瑶一行也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在阳郸城住了下来,一来是出关文牒还需得过两日才能批复,二来也是为了等烨火教过来接应的人。 午后在客栈安顿下来,左右无事,秦月瑶他们便在阳郸城里闲逛。 千佛宴在即,西境往来的人更甚从前。 人群中,店铺里,多了许多聚集到此的僧侣,这般情形,在大齐的其他地方倒是颇为少见。 宽广笔直的长街上,多的是胡商和旅人,酒肆饭馆里也大多是胡食菜肴,这阳郸城简直就是放大版的奇秀坊。 “百膳坊那边有各地的美食,你们要是觉得这里的东西吃不惯,我们可以过去逛逛。”君修远从前来过阳郸城,眼下弥雅夫妇和几个胡商去衙门兑换通关文牒了,他便担任起了向导,“千娇楼还有……” 君修远刚想说千娇楼还有西境最好的美酒,这话才刚开了头,就被秦月瑶瞪了一眼,不由得闭了嘴。 秦月瑶眼瞧着流苏带着云薇去买糖葫芦了,不由得小声数落君修远:“君公子还真是见多识广,有言道饱暖思那什么,咱们这都还没吃饱喝足呢,你就惦记起那些千娇百媚来了?” 他话虽没说全,可这千娇楼一听名字,都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谁思那什么了,”君修远眉梢一跳,眼见云深正满面不解地盯着他们,便也没将那两个字说出来,他一甩袖子,大步往前去,“我跟你说不清楚。” 这才刚走了两步,一个不留神,就被旁边客栈里退出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走!走!走!没钱就去城外的破庙,在这里住什么客栈?!”客栈里跟出来的掌柜声音尖锐。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还有一个被扔出来的包袱,和一摞散乱的纸张。 君修远刚一把扶住撞他的人,抬头就见那包袱往他脸上砸来,还没等他回神避让,月照已是一个纵步,抓住了包袱。 那被先一步退出来的少年眼看自己手抄的佛经被掌柜的扬得漫天飞舞,忙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蹲下身去收捡。 “这位掌柜的,你这般对这位小师傅,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君修远这会儿也顾不上理论自己被撞之事了,蹙眉道。 西域诸国崇尚佛教,上到国主下至平民对僧侣都非常尊敬。 这阵子赶上千佛会,大齐各地慕名而来的僧侣齐聚在此准备出关。 阳郸城里不讲究这些,不将人待作上宾就罢了,可撒了人家手抄的佛经,这等做法,实在过分了些。 “过分?这小子在我这里白吃白住了三天,到今天才说他没钱给了,还说愿意手抄佛经替我发宏愿修功德抵债,你说说,到底是谁过分?” 肥头大耳的掌柜两手叉腰,虽说瞧着刚刚那接包袱的少年身手似乎不错,可他有理,也不怕这些人。 “不……不是的,我没想赖账,我只是说,等我化到了缘,就来还账,抄佛经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旁边有人帮着他一起,将洒落的佛经全部捡了起来,小和尚抱着那一小摞佛经,朝掌柜俯身作了个礼,解释到。 客栈掌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老子不要你还钱了,这三天算老子行善积德了,老子这店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里赶紧到别出去吧。” 那小和尚说得诚心实意,加上刚刚君修远的一句质问,这会儿围拢过来的看客越发多了,眼见大家都在指指点点,客栈掌柜便想着赶走他,息事宁人。 “不可以,我答应了女施主,要在这里等她,我若走了,岂不是失信于人?”却不想,小和尚执拗道。 他一句“女施主”引得周遭看客顿时哄笑了起来。 先前看着没钱付账被赶出来的小师傅,还觉得挺可怜的。 却不想这小和尚这么小的年纪,不一心向佛,倒开始想着什么“女施主”了。 君修远也愣了一下,他先前见这小师傅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那掌柜的丢佛经也太过不敬,何况还想拿包袱砸他,不由得多了句嘴。 这会儿听到小和尚说起“女施主”来,他倒是不知自己到底该帮还是不该了。 “你说前天下午那两个小娘们儿?”客栈掌柜见他这般,嗤笑了一句,“人家早出虎牢关去悲悯城了,你以为她们真会到这里来找你?” “你说什么?!”小和尚一双澄澈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老子昨儿亲眼看到的,她们和几个胡商一起出关的,说是要去悲悯城看天舞祭呢,”客栈掌柜冷哼了一声,“不是老子说你,人家小姑娘是从南泽出来的,本事大着呢,你就别在这里眼巴巴等着人家回来找你了。” “这位掌柜的,你刚刚说那两人是从南泽过来的?”秦月瑶和云深帮小和尚捡了佛经后就在一旁看着,听得这话,不由得开口。 姜琳此番派来与他们接头的,便是烨火教的弱水。 本以为弱水会晚他们两日才到,却不想,竟是先到了? 可若真是弱水,不该在阳郸城等他们吗? “还能骗你们不成?瞧那打扮就知道是南泽来的巫民,我还听她们说烨火教什么的……”那掌柜见问话的是个美貌妇人,说话也放缓了许多。 秦月瑶暗叹了一口气,正琢磨弱水怎么就先出关了,却听得旁边小和尚瓮声瓮气地说:“我……我的玉佛还在她们那里啊,那位女施主明明说的只借用三天的。” 第786章 等师侄过来 第786章 等师侄过来 那小和尚说得委屈,到最后还真哭出来了。 见他哭得伤心,周围的人却笑得更厉害了。 原来不仅仅是小和尚春心萌动思姑娘,而是小和尚春心萌动,奈何遇上了女骗子,最后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人群里头有好心的大婶出声宽慰道:“掌柜的既然她们去了悲悯城看天舞祭,那你现在赶过去,在天舞祭上应该还能找着她们。” 话虽这般说,不过瞧着这小和尚的模样,即便是他真在悲悯城找到了那两个姑娘,也是要不回玉佛的。 云深见他哭得伤心,拿了揣怀里的锦帕递了过去:“哥哥,别伤心,玉佛一定能找回来的。” “多谢这位施主,小僧只是……”蓝色的锦帕递到了面前,小和尚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他也没有接帕子,只是挽了衣袖,擦了擦脸。 小和尚似乎振作了起来,拱手朝客栈掌柜作了个礼:“小僧先行去追佛宝,等得自虎牢关回来,再来归还欠下的银钱。” “得了吧,就你这样的,怕是西出虎牢关,被人骗去卖了都不知道,还等你回来……”客栈掌柜冷笑了一声,挑眉看向刚刚朝他冷喝的君修远,“这位公子刚刚替他仗义直言,想来是侠义之士,怎么样,小师傅这般可怜,你难道不送佛送到西,帮他把佛宝追回来?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了吧?” 他本是想呛君修远瞎出头,却不想一旁的秦月瑶居然点了点头:“掌柜的说得有道理,毕竟是我大齐子民,若是出虎牢关遇到什么意外,也是我大齐的损失。” 秦月瑶说着,掏了几块碎银子递过去:“这些应该够小师傅这三日的房钱了,老板且收好。” 她本也不想往身上揽事,可骗人家玉佛的分明就是他们烨火教的人,这事儿她身为圣女,也该负点责任,何况这小师傅来头可不小。 “你……”客栈掌柜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这位妇人与那公子是一起的。 “不行,不行,刚刚这位施主出言相帮已是大恩,小僧怎敢再让几位施主破费。”一旁小和尚也急了,忙上来阻止。 “小师傅是从护国寺过来的吧?此次我等出关正好要经过悲悯城,如果小师傅不嫌弃的话,不如随我们同行,”秦月瑶双手合十,朝小和尚行了个佛礼,“护国寺乃我大齐国寺,无相大师此番请回金佛,更是给大齐造下无上功德,能遇到小师傅,也是我等的机缘,还请小师傅莫要推辞。” 秦月瑶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一片哗然。 先前瞧着小和尚傻傻呆呆的,却不想竟然是护国寺来的僧人。 “你……你怎么认得……”她这么一说,小和尚诧异地瞪大了眼。 “我们都是从京城过来的商人,往日常去护国寺烧香祈福,自是认得小师傅这僧衣上的纹样。我家中长辈与虚空主持相熟,小师傅若是信得过我们,我们可以陪小师傅去悲悯城,将佛宝找回来。” 秦月瑶到底没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认识那两个女骗子,别的不怕,就怕这单纯的小师傅将他们也当了拐了的骗子,不愿同行了。 她先前曾陪越老夫人去过一次护国寺,便也认得这僧衣上暗嵌着寺名的莲纹。 这小和尚也不知是真心无城府,还是已无路可走,听她这般说,想了须臾便点了点头:“这些算是小僧向女施主借的,日后回了京城,必当全数奉还,嗯,还有之后几日的食宿和路费,小僧也一定会还给几位施主的。” 自己身上的钱和玉佛都被那位弱水施主给骗去了,他虽有出关文牒,可自己这一路过去到洛央国都得靠化缘了。 他没有学过怎么化缘,害怕自己这一去真回不来了。 等得替小和尚付清了房钱,秦月瑶一行领着他继续去寻店吃饭。 君修远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几句话就被哄得跟他们同行的小师傅,心情有几分复杂。 云薇买完零嘴过来,见着这头上亮光光的小哥哥,也颇为好奇,不住盯着他看。 “小僧法号虚真,是奉了主持之命,从护国寺过来,参加天照寺的千佛会的。”小和尚对几人的目光浑然不觉,心怀感激地自我介绍。 “虚真?小师傅跟虚空主持是什么关系?”君修远本在琢磨如何告诉这傻孩子那两个女骗子跟他们是一伙的,听得他的法号,倒有些惊讶了。 “这个……”他这么问,虚真有些迟疑地抓了抓光亮的脑袋,“小僧是无相上师座下最小的弟子,虚空主持正是小僧的大师兄。” “……”这一次,轮到秦月瑶无言以对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呆头呆脑,急了还会哭的小师傅,竟然是无相大师的弟子,虚空主持的师弟。 “方丈师兄想让我们来西域历练,顺便在千佛会上与师傅汇合,其他几个师兄都说机会难得,特别关照小僧,让小僧出来见见世面,”虚真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从京城出来一路都还好,之事前日小僧在这里遇到了弱水施主,施主说她们要去白龙冢找东西,那里有怨魂出没,问小僧有没有辟邪之物。” “小僧身上就带着一个主持师兄给的玉佛,那是在佛前供奉过的,我想着应该有辟邪之用,就借给了她们,结果……”虚真越说越委屈,眼睛都红了。 “小师傅放心,我们一定帮小师傅将那玉佛找回来。”秦月瑶越瞧越心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先前得知是弱水与他们汇合时她就觉得这事不靠谱,那姑娘他们在去烨火教之前就见过,惯会装模作样骗人,如今跑到这虎牢关来,做什么不好,居然来骗人家一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和尚! 君修远这会儿却是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他往虚真身边凑了凑,笑着问:“虚空主持给你那玉佛的时候,有没有交代什么?” “主持师兄说,如果小僧路上遇到了麻烦,可以拿玉佛去官府找人帮忙,”虚真擦了擦眼角,抬头看君修远,认真回答,“对了,师兄还说,这次小僧有个师侄要来阳郸城,如果小僧不敢一个人出关,可以去广漠将军府,等师侄过来。” 第787章 白龙冢是什么? 第787章 白龙冢是什么? “去将军府?小师傅的师侄是谁?”秦月瑶有些疑惑。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墨冥辰,毕竟他近日也动身来阳郸城了。 可想想又觉不对,墨冥辰少时师承南山斋,越老夫人也没提过他与虚空主持之事。 “是虚空师兄早年收的外家弟子啦,师兄说他叫白郡王,还说郡王看到那玉佛,就知道小僧是他的小师叔啦!” 虚真说得兴高采烈,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秦月瑶满眼诧异,倒是君修远两眼放光,笑得不怀好意。 就连月照和拂衣都忍不住对望了一眼,抿紧了唇憋住了笑。 秦月瑶瞥见他们这般,想问又不好当下就开口,便也只是咽了满心的好奇,与大家一起挑了个馆子吃饭。 因着有虚真在,他们本是不好意思点荤菜的。 可虚真先开口说没关系,让他们不用介意。 他自己点了个馒头,就着酱菜,吃得仿佛在吃人间美味。 等得祭完了五脏庙,虚真才想起来还没有请教过恩人们的名讳,连声道失礼。 秦月瑶和君修远见他这般天真懵懂,也没有隐瞒,报的全是真名。 果然这孩子从前在护国寺大概都是一心研习佛法,除了夸云深的名字取得好外,也没听出什么来。 等得从街上回客栈的路上,秦月瑶还特意去粮油铺子里买了供给佛寺的香油和菜油。 他们这一路过来,有时候需得奔行一整天才能从上一个落脚点到下一个城池,所以行李里都带了炊具。 如今带着这位小师傅,他的吃食上更要分外注意些。 虽然虚真说他吃干粮就好了,可瞧着这孩子瘦巴巴的模样,秦月瑶觉得心疼,一心想着得做些好吃的素斋给他才是。 等得安顿好了虚真,秦月瑶这才问起了刚刚的事来。 “小白跟阿辰不一样,当初阿辰提议想去南山斋学艺的时候,本是要带小白一起的,可他硬是给拒绝了,说自己已经有师傅了。”君修远坐在桌边,含笑悠悠道,“他也就这么一说,可这些年来,我们谁都没见过他口中那位师傅。只是每过一阵,小白打架的本事就能突飞猛进一大截。” 月照接了一句:“白郡王的武功路数十分奇特,不止是属下,就连惊蛰他们都瞧不出来路,郡王将他那位师傅藏得很好,这几年我们都在猜他到底师承了哪一位高人。” 这事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困扰多年的大谜题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位虚真小师傅跟白郡王有关系的?”秦月瑶见他们这满眼兴奋的模样,不由得好笑地摇了摇头,问君修远。 君修远刚刚能那般问虚真,想来是已经先猜到白郡王跟虚空方丈的关系了。 “我这几年闲来就在琢磨这件事,后来发现一个规律,小白当初每次武功大有长进,都是在虚空师傅随无相主持入宫为当时的太后讲经之后。”君修远悠悠解释,“我也去护国寺打听过,可那些师傅嘴上甚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直到那天我们从兰芝阁回来,我在郡王府门口看到了虚空主持,后来我去打听了一下,虚空主持那日是专程来京城找小白的。” “你想啊,小白这人往日从未去过护国寺,就连越老夫人逼着他都不愿意去,虚空主持与他若无旧交,又怎么会突然上门造访呢?”君修远说着,颇有几分得意。 “不过是知道了白郡王的师承而已,你们有必要这么激动吗?”秦月瑶哑然。 月照和拂衣这两个练武之人这般就算了,君修远这么激动做什么? 君修远挑眉:“你想想,这不就解释了小白跟谢小姐为什么八字不能有上一撇了吗?他可是护国寺主持的外家弟子啊,差不多等同于半个和尚了嘛。” “你们就仗着白郡王脾气好,整日这般编排他吧。”秦月瑶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这都哪跟哪儿啊?!白辰谨与谢元溪止步不前,必然是有原因的,可怎么着这缘由也不该落到这上面来。 “说的也是,现在关键不是小白的师承,咱们不是该操心一下你那两个违抗教令到处乱跑的教众吗?”君修远收起了戏谑之色,认真道。 旁人便罢了,他对那位弱水姑娘真是半点好印象也无。 先前在天光墟遇到,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当时他们还担心那小姑娘跟家人走散了,替她着急呢! 却不想后来才知道,那哪里是个小姑娘,明明都是个年近三十的大姐了。 而且当初在地宫里,这位还没有叛变的大姐,好像想抓了他去做什么人偶来着。 先前听说与他们碰头的人是弱水的时候,他就对此事十分排斥,还想着最好能遇不上,各自行事。 可如今听到弱水先行离开了虎牢关,这事儿又得另论了。 “虚真小师傅说她要去白龙冢,此番我们到西域,不过是去洛央国寻那奚夫人,用不着去什么白龙冢的啊。”秦月瑶也皱了皱眉,这件事情,她还得赶紧写信告知姜琳他们才是。 “你是还不知道那白龙冢是什么地方吧?”君修远侧头瞥了一眼趴在床上翻书的两个孩子,压低了声音。 “听名字,该是个墓园吧?”秦月瑶好奇道。 她先前收集了不少西域传闻,却还真没听到关于这白龙冢的传说。 “虽说带个冢字,可那里本不是一片墓地,而是一座城池,确切来说,是一座埋了无数尸骨的死城。” 君修远的声音幽幽,正好窗外一阵风灌进来。 也不是是不是因为听了君修远话的缘故,原本在外头温热的风拂在脸上,居然阴阴凉凉,叫秦月瑶打了个寒颤。 “说正事呢,别讲鬼故事!”秦月瑶神色一凛,四下环顾了一眼,清咳道。 “秦大掌柜原来怕鬼啊?”君修远眉梢一动,又恢复了先前闲散含笑的模样。 “虚无缥缈的东西,本掌柜才不怕呢!”秦月瑶嘴硬地回了一句,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他们隔壁还有位正在念经的小师傅镇着呢! 秦月瑶拢了拢手中的茶盏,催着君修远继续讲。 第788章 慕家人不得踏入 第788章 慕家人不得踏入 白龙冢原叫白龙城,本是位于大漠深处的一座繁华城池。 白龙城位于白沙堆后面,漠上风大,白沙堆里的数十座沙丘一日之内能有无数变化,而且其中隐藏着流沙陷地,不识路的人进去,很可能一辈子走不出来,尸骨无存。 西域有传言,说那白沙堆里镇着战死在大漠上的将士们的亡魂,所以随意进出,会叫亡魂迷惑,彻底走不出来。 而那沙丘之后的白龙城,原本是建在一片绿洲上的富饶城池。 可后来风沙肆虐,水脉枯竭,绿洲消失了,城池也废弃了。 这在西域本也是常有之事,奇就奇在,里头的百姓并没有在城池废弃前迁移,而是在那之前,在一夜之间,被人屠尽了。 白龙城不大,却也是有数千条人命。 听说那些居民死相惨烈,心口都破开了一个大洞,是被人挖心而死。 自此之后数十年,那座死城孤寂地立在黄沙之中,被风沙侵蚀。 外墙残破,城里也少有完好的房屋。 每每入夜,破城之中鬼哭声震天,乌云闭月,也被西域的人称之为鬼城。 那个地方,不管是西域外族甚至西境的大齐百姓都是避之而不及的,也不知弱水要去那里做什么? “这事我们在这里猜也没有头绪,一切还是等我娘回信后再说吧。”秦月瑶听完后,叹了口气。 姜琳说此番行动,一切以他们的谋划为主。 可眼下弱水这般举动,叫她也有些疑惑,不知弱水是真违抗教令,还是她娘特意让弱水过来,差了她去做其他事情。 秦月瑶私心里希望是第一种可能。 一来她对弱水并无好感,不仅是因为先前听说弱水有剥人皮做玩偶的阴毒手段,而且这人当起叛徒来比谁都欢实。 她跟斩风他们不同,听说她是自小就跟在清辉身边的。 清辉与她关系如此深厚,她都能因势说叛变就叛变,更遑论他们这些与她没有什么交情可言的人了。 二来,她也不希望他们此行跟那被称之为鬼城的白龙冢扯上关系。 先不说里头到底有没有鬼,光前头当着的白沙堆就是个埋骨地。 君修远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来:“这事暂且不提,我们若是真想帮虚真小师傅拿回玉佛,只怕越快动身越好,后天就是悲悯城的天舞祭了,过了那个时候,只怕想找弱水也难了。” “弥雅他们本也是要去看天舞祭的,我们此去应该不会错过。”秦月瑶想了想,突然有点想去问问虚真,那玉佛是不是护国寺里的贵重之物。 若是并无什么特殊意义,她眼下倒是十分愿意掏钱赔他一个。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弱水此行不简单,那玉佛多半是拿不回来了。 “我们此去悲悯城,可千万要藏好身份,尤其是你。”君修远嘱咐道。 “这又是为何?”秦月瑶此刻才觉得,自己先前收集的资料真是一点都不全面,枉她打听了那么久,对西域各地的了解,却还没有君修远来得多。 她只知道这悲悯城地处大漠外围,占据了大漠东边最肥美的绿洲,是西出虎牢关之后,去往西域各国的枢纽重地。 悲悯城虽隶属大齐,可与大齐许多州郡不同,百年前大齐圣祖皇帝在悲悯城设立城主,世代替袭。 城中不管是政务还是兵权,都由城主一人统筹,基本不受朝廷管制。 悲悯城的第一位城主,本是大齐一员大将,在替齐帝平息战事后,没有班师回朝,而是出了虎牢关,占据悲悯城,自请守城,不愿回齐。 当时大战初平,大齐内患严重,齐帝不愿在这个时候再为悲悯城之事兴兵,才下了这样一道之意。 这一点上,跟从前的幽州倒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悲悯城的城主不似幽州战家那般目无君主而已,所以悲悯城才能独据这么多年。 按说这地方跟这阳郸城或是西域其他国家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先前在京中规划路线的时候,君修远就主动提出来说要在出关后往悲悯城去的半道上与弥雅他们分道扬镳,自另一条路往洛央国去。 当初秦月瑶以为他这般是为了节约时间,本来悲悯城里那为佛献舞的天舞祭跟他们要做之事无关,也不需得过去浪费时间。 可眼下听来,倒觉得那地方他们好像轻易去不得了。 只是,为何要尤其是她要隐藏身份? 她如今的身份,也就摄政王妃这一点需要好好隐藏的。 墨冥辰从前不是只在晋州领过兵吗?这是又绕着弯子跑悲悯城来结仇了? 君修远叹了口气:“悲悯城的城主原是苏家世袭的,可两年前,城中突发恶疾,苏城主一家全都染了重症,撑不过月余便不治而亡了,世袭了几代的城主一脉就此断绝,如今的城主,是悲悯城中的贵族们推选出来的,名叫萨朗。” “萨朗曾只是悲悯城的守将,他的母亲是西凉国的人,所以有一帮异族血统,他的身份并不尊贵,按理说谁当城主都轮不上他。可当初那些贵族们推选他,是因为苏城主一家出事后,手握重兵的萨朗给了那些贵族两个选择:要么选他做城主,要么屠城。” “这举动与暴动反叛无异,先帝不管吗?”秦月瑶诧异地瞪大了眼。 这种事情,她居然都没有听说过! 百年前没有兵力去管,可两年前大齐该是兵强马壮,慕绍衍在西境战功赫赫,悲悯城出了这样的事情,朝廷居然不管?! “悲悯城的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别说先帝了,当初悲悯城出事,镇守西境的慕绍衍便是第一个看不下去的,最后却也只是任由那萨朗这般。”君修远摇了摇头,“关于这件事情,小白知道得该是比我清楚才是,我眼下唯一知道的,是萨朗曾下了严令,慕家人胆敢踏入悲悯城的,城中谁若立即将其斩杀,赏金万两。” “我又不是……”秦月瑶皱了皱眉,这话说起来却没有什么底气了。 虽说她这慕家女的身份没有公开,看慕家的情形她眼下倒也不想认这桩倒霉的身世。 可知道此事的不止是他们这些自己人,那个被放归云州的慕绥心里也清楚着呢! 第789章 自己人先添乱 第789章 自己人先添乱 萨朗这道严令,是对内的。 知道这条严令的人分三种:悲悯城中萨朗的亲信手下、西域那些在慕家军讨伐之下流离失所,怀了一腔恨意辗转各处的亡国奴以及西域那些靠杀人赚钱的赏金猎人。 毕竟,如慕绥和慕绍衍之流,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杀之的。 初闻时的震惊和忐忑之后,秦月瑶对这道严令倒是更多了几分好奇。 她偏头看向君修远:“我看你也不属于那三种人中的任何一种,又是怎么知道这道严令的?” 她若记得没错的话,从前君家有规矩,是不怎么跟外商打交道的。 在京城的时候瞧着君修远对这边半点不了解的模样,现在都到虎牢关了,才发现这人对关外那黄沙大漠里的许多事情,好似都了若指掌一般。 “这个嘛……”君修远突然就有些迟疑了,好看的俊眉蹙成了一团,“我从前与那悲悯城中的无双公子,有过几面之缘,偶然打听到了一些城中秘梓罢了。” 仔细想想,今次悲悯城里的天舞祭,他也不该去凑这个热闹。 “你还认识姬无双?!”秦月瑶却顿时来了兴趣,满眼八卦,“都说无双公子绝艳西域,你既然亲眼见过,他可真如传闻一般美若天仙?!” 这悲悯城里最有名的,不是那苏家或是什么萨朗之辈,而是飞天阁的无双公子。 姬无双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称号,是历届天舞祭的主舞者。 天舞祭其实就是一场在千佛会前举办的,大型的歌舞表演。 天舞者以万佛窟中习得的飞天迎佛舞来迎请神佛,算是每届千佛会的一个开场表演。 因为舞者是侍奉西天神佛之人,所以除却要是虔诚的佛教信徒,自小习舞之外,还需得容貌俊美,看着赏心悦目才行。 飞天阁就是专门培养天舞祭舞者的地方,而每一届的主舞者,都是自姬家选拔的,被选中的人,会摒弃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冠上无双公子这个名号。 这无双公子在西域人民的心中,地位非常。 天舞祭十年一场,每一位无双公子最多也就能跳上两到三次而已。 听说这一任的无双公子,容貌倾城。 奇秀坊里那些胡商描述起这个人时,仿佛他就是那自带圣光,从壁画里走出来的菩萨一般。 秦月瑶对悲悯城没兴趣,却也想着看一看那倾城绝艳的无双公子。 这一年里,她见过的人不少,到现在为止,不论男女,都还未发现有谁的容貌能比过君修远的。 “一个大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君修远撇了撇嘴,见对面的人两眼放光,不由得正色道,“都说过美则妖,那姬无双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离他远点。” “这话就不对了,西域人都说,美貌是天赐的礼物,神佛的恩赏,你有这般恩赐,该自豪才对。”秦月瑶托腮笑道。 “说姬无双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君修远瞪了她一眼,侧头看了一眼房门,“要我说,咱们还是让虚真小师傅留在阳郸城等小白吧,那悲悯城就是个多事之地,能不去就别去了。” 秦月瑶想了想,摇了摇头:“弱水此行有异,得到烨火教那边的回复前,我们还是先去把人盯紧点才行。这次我们打算暗中对付汐月宫,如果弱水在天舞祭上生乱,不免打草惊蛇。” “你就不怕萨朗的严令?!” 秦月瑶摊了摊手:“他要杀的是慕家的人,我又不姓慕,再说了,他与慕家有仇,我跟慕家还有恨呢,说不定回头聊到一处去了,还能联手对付慕绍衍。” 这次他们到西域来,借了胡商掩护,走得低调。 即便是有人得了消息,探到了他们的行踪,可她现在的身份,跟慕家也没太大的关系。 姜琳当初对外宣称她这个圣女是她的女儿,却也没说她爹是谁。 现在江湖上疯传,姜大教主给威远候戴了绿帽呢。 萨朗既然与慕家有仇,说不定还会热烈欢迎一下她这个给慕绥找不自在的人。 墨冥辰他们一心想着自内从慕绍衍手上拿兵权,她倒是觉得,有时候可以把这眼光往外放放,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萨朗要真是那么好聊的人,当初那些悲悯城的贵族也不会被逼着推他上位了。”君修远叹了一口气,看了秦月瑶须臾,嫌弃道,“你这般冒险想去悲悯城,其实就是想看姬无双吧?” 就她这点小心思,早全写在脸上昭然若揭了! “听说那飞天迎神舞之美,千人见千相,这般十年得一见的盛事,任谁都心驰神往啊!”秦月瑶笑道,这等佛国盛会,他们既然遇上了,怎么能就这么错过了呢? “再说我娘先前信中只说她此次派了弱水一人前来,可听小师傅说,弱水身边还带着个孩子,若是这次去悲悯城能遇上,我们也好看看她到底还带了谁?” 回客栈的时候,虚真与他们细说了自己被弱水骗了玉佛的事情。 这孩子描述能力不怎么好,只说那弱水施主身边还有一个与她一样装扮,看着比她小几岁的小姑娘。 弱水瞧着也不过十多岁,比她小几岁的姑娘,就真只是个丁点大的孩子了,也不知她是从哪儿拐骗来的。 弱水虽武艺平平,却擅用毒术,手段阴狠。 那孩子若真受制于她,这件事他们还是得管上一管才行。 “想去便去吧,只是眼下我们势单力薄,小白和阿辰都还未到虎牢关,万事需得静观其变,你可别贸然出头。”君修远叹了口气,觉得头疼。 这正事都还没着落呢,他们自己的人倒是先开始添乱了。 也不知姜琳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派了弱水过来?! 至于那天舞祭,反正跳舞的人在数丈高台之上,下头乌泱泱一片人,姬无双眼神再好,也不可能从人堆里看到他才是! 这么一想,君修远便也觉得心安了。 他们不远千里过来,既然能遇上这等盛会,去凑个热闹长点见识也是好的。 第790章 专抓坏孩子的鬼怪 第790章 专抓坏孩子的鬼怪 同行的胡商们听说他们也要去悲悯城,个个都眉开眼笑。 这天舞祭在西域人眼中,不止是一场表演,而是神佛借了舞者为万民赐福之举。 弥雅的丈夫说,按西域的说法,能有幸观一场天舞祭,参加一次千佛会,怎么着也得百病全消,延寿十年。 等得大家知道同去的还有护国寺的虚真小师傅后,胡商们更是挨了个地去虚真房中拜会,那虔诚热情的模样,比他们见着那些王公贵族还郑重。 第二天一早,还特意腾出来一辆马车,专供虚真乘坐。 这阵仗,弄得虚真手足无措。 他上月便动身西来,虽说主持师兄给够了盘缠,沿途也曾受到不少与护国寺交好的庙宇款待,可更多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平民对他多是不冷不热的,如秦夫人和君公子他们这般好心相助的,还是头一遭。 却不想眼瞧着要出虎牢关了,还得胡商们这般盛情款待。 西出虎牢关后便是茫茫戈壁了,秋日里漠上风沙大,商队里一早为所有人准备了防风斗篷。 秦月瑶提了行李上马车,看到早早就将自己过得严实的君修远,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圆筒似的斗篷将他整个人罩住了,眼下这人还戴了风帽和面罩,只剩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外面。 “塞外风沙大,我保护自己啊。”隔着面罩,君修远瓮声瓮气地说。 “风沙再大,你坐在马车里,想吹也吹不到啊……”秦月瑶笑道,“捂这么严实,你不热吗?” 这斗篷厚实不透风,本是给他们在大漠上行走时穿戴的。 眼下外头骑马的几个人都已穿戴上了,可这马车里头的这人作这般打扮,实在可疑。 “我正觉得冷呢,穿上保暖。”君修远缩了缩身子,一想到姬无双那人,他就觉得一阵恶寒,再给他罩两件斗篷,他都不觉得热。 “你若对天舞祭没兴趣,等得到了悲悯城便在客栈里等我们吧,我找到弱水之后,就离开悲悯城。” 秦月瑶叹了口气,经过一晚上的仔细推敲,她发现君修远不愿去悲悯城,更多的不是担心那道严令,只怕是自己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事牵涉到君修远当家主时的那些过往,君修远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眼下她便也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既然君修远不想待在悲悯城,那等找到弱水,探到她的动向后,他们还是越早离开越好。 “这怎么行,我答应了阿辰要照顾好你们的。”君修远却不赞同这贴心的提议。 这车上加上外面的拂衣和月照,除了他也没其他人去过悲悯城了。 他若是不跟着,这些人别说找人了,找路只怕都难。 说起来明明是姬无双欠了他人情,心亏的又不是他,他在这里躲个什么劲?! 心中虽这样想,君修远却还是拉紧了斗篷,就怕被人给认出来一般。 此番前往西域的齐人不少,秦月瑶他们跟着商队,出关盘查十分顺利。 君修远在车中那般装扮,也不过是被守城士兵多看了两眼,便放行了。 顶着风沙走了半日,众人中途在一处挡风的石堆里修整。 天舞祭在即,此去悲悯城的人多不胜数,他们歇脚停车的时候,石丛中已聚了不少人。 里头的胡商不少,大家对行路到此的旅人们都十分客气,还专门辟出避风之地给僧人们休息。 同行的胡商遇到了熟识之人,几家便在一起搭伙做饭。 秦月瑶跟弥雅一起在火堆前忙活,瞧着周围的人即便是不认识,若是有什么短缺,也大方互相借用,甚至还有不少胡商特意做了斋食,供给里头的僧人,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都说西域小国众多,因着环境恶劣,各国间常常争抢不断,难得太平。 可眼下这般景象,便是在盛世康平的大齐也难得一见。 出门在外也没什么讲究,饭好之后,大家都就着一张铺开的毡毯上围坐用餐。 一行人里就两个孩子,大家对嘴甜的云薇和有礼貌的云深都十分喜爱,才一会儿工夫,就已经亲得跟是自家孩子一般了。 “你们在悲悯城里看看就好,可千万别去南边的白沙堆,那地方晚上有鬼,最喜欢抓了小孩子去里头的白龙冢。”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大叔片了一块羊腿肉给云深,颇为严肃地嘱咐。 秦月瑶听得这话,愣怔了一下,刚想阻止那大叔说下去,就听云深先开口了:“爹爹说鬼怪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真正害人的,也只有人而已。” 他说得一板一眼的,十分笃定,就连旁边的云薇都跟着点头。 “那是你们的爹没见过鬼,他若不信,你叫他去白沙堆瞧瞧,保管一晚上过后,他再不敢说这话了。”大叔摸了摸胡子,嘿嘿笑了,“叔叔告诉你们,那白沙堆里的鬼怪,专门……” “哲苏,好端端的说这些吓孩子做什么?”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身旁大娘拍了一把打断了,“别听你们哲苏大叔乱说,那些鬼抓的都是坏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有神佛庇佑,鬼怪才找不上门呢。” “对,对,对,你们都是不会乱跑的好孩子,不像那城主府上的小混球,白沙堆的鬼怪才不会抓你们呢!”哲苏大叔见媳妇沉了脸,忙改口笑道。 秦月瑶瞧着这话越说越偏了,忙想岔开话题,却不想又被人给抢在了前头。 “哲苏大叔,听您这话的意思,是那萨朗城主家的孩子被白沙堆的鬼怪给抓走了?”君修远放了碗筷,抬头问。 哲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就前些日子的事情,我们也是在阳郸城遇到从悲悯城过来的熟人才听说的,那孩子现在还没找回来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偏又刚好赶上天舞祭,我瞧着,会有这么一遭,也是因着那萨朗作恶太多,得报应了!” 他这话说得直白,一时间旁边的胡商们都没吭声,那大娘脸色沉得更厉害了,挥手不让他继续说:“行了,好端端的,说这些吓人作甚?时候也不早了,大家还是赶紧吃了饭赶路吧。” 第791章 王子失踪 第791章 王子失踪 众人吃完饭后匆匆收拾了行李,继续前行了小半日,落日时分终于进了悲悯城。 巍峨的城墙由数不清的平整青石叠砌而成,只用眼丈量,也可看出这城墙高出阳郸城许多,青灰色的墙面并没有留下什么风沙打磨的痕迹。 明天便是天舞祭了,悲悯城里热闹非凡。 八马能并驰的长街上,商贩们热情吆喝着,肤色衣着各异的人们往来不绝。 这里木材稀缺,所以房屋多以砖石修建。 因为四季雨水奇缺,屋顶也不似大齐常见的那般飞檐片瓦,而是平顶微斜,便于储水。 两道商铺鳞次栉比,各国百姓川流不息。 这座作为东西贸易枢纽重地的城池,繁华热闹堪比京城。 两个孩子坐在窗边,好奇地打量外面,这里已经没有了半点中原景致,到处充满异域风情。 看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又坐正了身子,不看了。 “怎么,这么快就看腻了?”秦月瑶见他们这般,不由笑问。 他们来得晚了些,要找客栈落脚不易。 这一路往里,问了几家都已客满了,如今只怕是要将这悲悯城给绕一遍了。 本以为初来西域,孩子们见着这不同的景致会欣喜呢,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没兴趣了? “嗯,我还是更喜欢京城些。”云薇点了点头,言罢之后,抿唇垂下了头。 倒也不是不觉得新奇,只是中午听哥哥说起爹爹,一别那么多日,她有点想念了,要是爹爹也能和他们一起来这里看看,那该多好! “这里天干物燥,许多物资都稀缺,看看还好,真要常住,自然还是京城和览碧城那样的地方舒服。”君修远对云薇的这般说法深表赞同。 秦月瑶倒是瞧出了云薇的心思,伸手见把她拢进了怀里。 墨冥辰比她们起行晚,不过他这次来迎佛,未带仪仗,只带了惊蛰他们和一队护送的人马,行程比他们快上许多,按计划,应该明日便到虎牢关了。 原本约好了在虎牢关碰头,他们却因弱水之事先过来了。 墨冥辰的身份不便出关,这下也不知何时能再遇上。 这事儿到底也怪她,瞧着云薇这般,她却也是不好劝解,只抬眼看向窗外,与君修远闲聊:“这里居住环境虽差了些,却也是商机遍地。” 就是因为许多物资稀缺,商贸才特别繁盛,倒是个赚钱的好地方。 “你倒是吃得了苦,想到这里赚钱,就怕阿辰舍不得,不答应呢。”君修远飞快开口,要打消秦月瑶这个念头。 钱是个好东西,可这鬼地方的钱,他不乐得来赚。 “我就说说而已,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想在西域捞金也是困难重重。”秦月瑶听他提起墨冥辰,紧了紧抱着云薇的手。 先前她记挂着旁的事情,也没抽空想念墨冥辰。 眼下这有人开始想了,她这心里头倒是越发生出些惦念来了。 别说他们的财力根本不够到这商贸早已成型的西域大赚一笔,就是有这个机会,她也还是舍不得抛下京中之人那么久,到这里来赚钱的。 秦月瑶这才心念一动,骤然便见窗外长街上一队打马疾驰而过的人影。 她神色一怔,松开了云薇,猛地凑到了窗边,想去看个仔细。 “怎么着,见着什么美人了?!”君修远靠在窗边,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却也没立马凑过去看,反倒是飞快地往车里退了又退。 “没什么,大概是眼花了。”秦月瑶自车窗探出头去,可惜了那队人马早已在前头街口拐了个弯,影子都不剩了。 她叹了口气,坐回了车里。 刚刚一眼瞥见那带头的玄衣人,她只觉得十分眼熟。 可想想墨冥辰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路上,大抵是自己心中念起,一时错认了而已。 ………… 一路策马疾驰出关,到城主府时,天色已悄悄暗了下去。 庄严气派的府门前守着四个披甲执锐的侍卫,眼见着一群人突然打马过来,为首一人持剑上前要来拦。 待得看到随行之人拿出来的令牌,那人愣了半拍,随即俯身跪了下去。 “萨朗城主现在何处?”墨冥辰挥手止了跟上来行礼的人,沉声问。 “城主大人已恭候摄政王多时,王爷这边请。”领头的侍卫忙不迭地将他往里头请,后面的三个却是将要跟上去的惊蛰等人都拦住了,“王爷恕罪,城主府中眼下有贵客,这么多人进去,恐有惊扰。” “无妨,你们便在外面等候,”墨冥辰转头看了一眼愤然的惊蛰,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顺便去探探,他们到了没有?” 他本是在交托好朝中之事后才动身往西境来的,一路疾驰,倒是比原定计划还早了一日。 本以为到阳郸城便能与秦月瑶他们汇合,却不想这些人居然不等他,赶着到悲悯城找了来了。 原想着没等到白辰谨,他也不好贸然出关,赶巧去阳郸城衙门的时候接到悲悯城的急报,这才又匆匆赶了过来。 外面夜色还未尽起,城主府前厅里却已是灯火通明。 听得他抵达,萨朗城主早已是快步迎了出来。 萨朗行伍出身,血性嗜杀,又因着对慕家怀恨,往日根本不将西境那些大齐官员放在眼里。 可如今见着墨冥辰,却是一番低眉顺目的模样,还连声直表歉意。 “此事关系到两国之交,城主已是尽力,无需太过自责。”墨冥辰见他这般,叹了口气,也未在厅外与他多言,只大步往厅中去。 装潢华贵的大厅里还坐着一人,着了一身洒金的长袍,金发碧眼,轮廓深邃。 那人抬眼见他,起身而立,拱手做了一个齐礼,开口之际,字正腔圆,汉话说得十分好:“听闻摄政王在京城一举破敌,擒获叛贼,立下护国大功,褚某先在这里恭喜王爷了。” “王子失踪一事,本王已经知晓,人是在白沙堆丢了,大齐必会尽全力襄助褚相寻人。”墨冥辰颔首与他回了个礼,淡声说。 褚子木负手而立,面上虽带笑,声音却已冷了下去:“王爷这话便错了,王子失踪一事,大齐脱不了干系,此次若是找不回王子殿下,就别怪西凉翻脸不认人了。” 第792章 西凉的家事 第792章 西凉的家事 墨冥辰神色一沉,不明他这话中何意,不由得看向一旁的萨朗。 “回禀王爷,依褚相所言,他们这次走失的,不止是王子,还有西凉新立的王后。”萨朗硬声硬气地开口,一说起这事,就恨得牙痒,“下官先前并未见那王后与王子随行,褚相此言,多有推罪之嫌。” 天舞祭是西域大事,这阵子各国皆有使臣贵族前来观礼。 西凉国的人比其他人都来得早了好几日,因着此番是西凉宰相褚子木陪同他们的王子一起过来的,所以人到那日,萨朗这个城主还亲自去迎接过。 西凉的那位王储龙幽不过十四岁,自小就是个骄纵跋扈的主。 在这悲悯城里也待不住,玩了两天居然就悄悄跑白沙堆去了。 这王子躲开了随行的护卫,私自跑进了白沙堆没了踪影,隔日褚子木就上城主府来要人。 那白沙堆虽属悲悯城制下,可西域的人谁都知道那是个险地,不能轻易踏足。 他本是想着,人是在他地头上丢的,他帮忙寻找也是应该的。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要让魄罗军带着几个有经验的向导去白沙堆和白龙冢寻人,就听褚子木说,王子不是自己跑丢的,而是被他们的新王后劫走的。 褚子木口中的新王后,不就是那威远候府的慕雪歌吗? 当初听得慕雪歌要远嫁西凉国和亲的时候,他还恨不得拦路劫杀,以泄心头之恨。 可到底也只是想想,毕竟做了两年的城主,他也明白,私恨再大,也得与大局为重。 偏褚子木就咬着这一点不放,不止说龙幽是被慕雪歌带走了,还说他们两人在悲悯城遇险,都是他这个与慕家有仇的城主有意为之。 此事他拿不出证据,在这西凉国真正的掌权者面前又是百口莫辩。 若不是因着天舞祭的关系,这事只怕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这几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外宣称在白沙堆失踪的是自己的儿子,大力派了人进去找寻,自己则在这城主府中与要对悲悯城和大齐问责的褚子木周旋。 他是个武夫,杀敌夺阵的本事不小,可言语上跟褚子木便讨不到半点便宜了。 眼看事情越发恶化,他自是不愿与慕绍衍求助的,赶巧听说京中派了白郡王过来,他送信去阳郸城,本是想请白郡王过来主持大局,却不想运气甚好,居然等来一个更厉害的人物。 “城主说这话,褚某就听不下去了,那日城主出城来迎,王后知道城主与她的兄长有嫌隙,不愿让城主迎驾,故而未曾召见城主,王后身为一国主君之妻,行踪还需得与城主汇报不成?” 褚子木说起这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皱眉看向墨冥辰:“摄政王,你们送来的这位王后先前便有逃婚之嫌,此番再度不见踪影,还劫走了我国的王子殿下,这件事情,大齐怎么也得给西凉一个交代吧?” 早知道那慕雪歌是个麻烦人物,他就不该应了当初墨冥辰之请,将人先行弄到西凉去。 他原本是想着,迎了慕雪歌为后,能卖墨冥辰一个人情不说,拿捏住这女人,便也可以拿捏住镇守西境的慕绍衍了。 可这人还没西凉时就闹了一出大动静,好不容易交到他们手里了,先前那阵子倒是万分乖顺,对他言听计从。 便是因着这般,此次到悲悯城参加天舞祭,他才答应了带慕雪歌前来。 毕竟这天舞祭颇为无聊,他带着这么一个新得的美人,也算凑趣解闷。 却不想这人先前那些乖顺都是装出来的,刚到悲悯城两日,就生出了这等事端。 “褚相口口声声说王子是为慕雪歌所劫,可有证据?”墨冥辰蹙了蹙眉,萨朗送去阳郸城的奏报里,并没有提过此事,“你们又如何料定,王子是在白沙堆丢的?” 那奏报语焉不详,眼下听得两人这般说辞,他倒是越发不解了。 “褚某这般说,自然是有人证了。” “呵呵,褚相所说的人证,可是你身边的亲随,他是你的人,仅凭这一人之言,怎可叫我等信服。”萨朗干笑了两声,不屑地说。 褚子木上门来找茬,自然不是空手来的。 只是他说的人证,明明是跟了他多年的亲随护卫。 这人说什么,还不都是褚子木教的! “……”褚子木噎了一下,见墨冥辰抿唇看着他,也不言语,似是在等他解释,他默了许久,沉叹了一口气,握紧了拳,“那混账东西可不只是褚某的亲随,还是慕王后的相好!” 慕雪歌当初一出虎牢关,就攀附上了他。 这般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毕竟那王城里头躺着的不过是个傀儡,年老力衰,慕雪歌这等美人送去也是糟蹋了,倒不如让他替那都起不了身的王上好好享用一番。 人既然被他得了,虽说入宫为后,可这私下里,他也常往宫中与之幽会。 这京中大族家的女儿果然跟他往日得的那些齐女不太一样,娇媚又热情,叫他喜爱得紧。 因着成了他的心头好,平日里总该是要多宠着些,不能去宫中私会之时,他还常让身旁的亲随隔三差五地送些珍宝博美人欢心。 却不想这一宠倒出了问题,竟是叫这两人就这么勾搭上了。 这次慕雪歌能出逃,就是那混账帮的忙。 他倒是发现得及时,带人一路追上去,人没有抓回来,反倒把他们逼去了白沙堆。 那混账拼死以护,拖延时间让那慕雪歌抓着龙幽进了白沙堆,等他们擒住那叛徒时,为时已晚。 此番若是那贱人侥幸未死,回头他必得折磨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叫她知道,背叛玩弄他是个什么下场! “既然萨朗城主都不知慕王后来此,协助慕王后带走王子的也是褚相的人,此事怎么说也是你们西凉的家事,本王知道褚相心急,却也不该这般胡乱将罪名扣到大齐头上吧?”墨冥辰拢了袖子,挑了个位子坐下,悠悠道。 褚子木冷笑了一声:“王爷怕是还不知道,你们这位萨朗城主,在白龙冢里养了些什么人吧?!” 第793章 毒害无双公子 第793章 毒害无双公子 秦月瑶他们找到歇脚的客栈时,外头天已经黑尽了。 虚真再三谢过了他们之后,就要在此与他们分别去寻人。 对于这个糊里糊涂,一派天真的小师傅,秦月瑶和君修远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尤其是刚刚听到虚真跟人打听白沙堆的时候,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小师傅黄沙埋骨的惨状。 可这孩子性子拗,几番推辞不愿多打扰,还说有缘的话,在天照寺再与他们重逢。 眼看着虚真前脚出了客栈,君修远倒坐不住了,催了秦月瑶赶紧出去打探寻找一下弱水的行踪。 这孩子怎么说也是白辰谨的小师叔,他若是在这悲悯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怎么跟白辰谨交代? 秦月瑶对此深以为然,这一路她几次想开口言明弱水与他们的关系,可瞧着虚真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满是慈悲和感激,她就说不出口,不想让他们在小师傅心中跟那个骗子挂上等号。 好在这悲悯城虽大,往来的人虽多,可那一身巫民打扮的弱水在这些人里面也算点眼。 明日天舞祭必定人山人海,想要找人,还是现下行动最好。 几人合计了一下,便准备兵分两路行动。 秦月瑶和拂衣带着两个孩子往东,君修远和流苏跟月照一起往西,以他们所在的客栈为起点,一路顺着长街在沿途的酒肆饭馆和客栈里打听消息。 待得问遍了三条街,人没有找着,有人却是走不动了。 “要不夫人先带公子和小姐回客栈休息吧,寻人之事,交给属下来办便好。”拂衣看着瘫坐在茶楼凳子上就不愿起身的云薇,笑着对秦月瑶道。 要说这寻人问话之事,交给他跟月照做不就好了,又何须得她与君公子亲力亲为。 “……”秦月瑶正喝茶歇气,听到拂衣这般说,怔了一下。 他们刚刚商量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 以他们的脚力,哪里比得上拂衣和月照两个习武之人的办事效率。 她自一开始也没当他们是什么属下,只看做朋友,所以对他们也没这般命人做事的习惯。 不过眼下瞧着这情形,他们若是再跟着,反倒是拖累了。 “你若是遇着弱水,可要多小心些,那丫头武功虽差,可用毒厉害着呢。”秦月瑶也没在逞能,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嘱咐。 “夫人放心,属下都知晓。”拂衣笑着应了,弱水的毒,他当初在地宫里可就领教过了。 他又不是月照那个马大哈,吃了一次亏,便涨了教训,决计不会再吃第二次的。 “你若遇到她,先问清缘由,她若真是违令而行,务必将人制服带回来。”秦月瑶将云薇捞起来,想想又说。 怎么说,弱水现在还是烨火教的护法,她此番过来,也不一定是违抗姜琳的命令,既然面上都是自己人,能不动手,最好还是不动手。 拂衣连声应了,背起了云薇,等得秦月瑶结了茶钱,准备先送他们回客栈。 几人出了茶楼,秦月瑶刚想说不用拂衣送了,让他去寻人要紧,余光一晃,却是见着了长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未及开口,人已经快步蹿了出去,使了暗劲一把扣住了那人抬起的手腕。 “圣……圣女大人,您怎么在这里?!”弱水本是想放手就给抓她的人一针,抬头看到来人,脸上的狠色一收,讪讪笑道。 “这话我还想问问弱水护法,姜教主着你在阳郸城与我等汇合,你今夜在此,又是为何?”秦月瑶看到弱水那还捏在手上的毒针,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圣女明鉴,弱水到悲悯城来,也是为教主做事。”弱水眨了眨眼,终是送开了握针的手,将那淬了毒药的银针丢到了地上,“属下听闻白龙冢里有寒金蟒出没,此蛇的蛇胆能为教主调养身子,以进功力,寒金蟒只现十日,事出从急,属下这才先行来了悲悯城。” 弱水说罢,侧头瞥了一眼前方的人群,颇觉有些惋惜。 “教主身子健朗,何须什么蛇胆调养?”秦月瑶见她对自己并无恶意,松开了手。 弱水叹了口气:“圣女你可不知道,咱们教主那离心蛊的蛊毒其实还未全解,属下这不是正为教主想办法嘛。” 她此行还真没想做什么坏事,也只是想抓了寒金蟒来孝敬一下让她做回了流月殿护法的教主大人而已。 “你说什么?”秦月瑶愣了一下,这事她还从未听姜琳和姜长离说起。 她刚待细问,却听得前方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惊呼。 “哥哥,你怎么了?!” 那小姑娘的声音尖利,满含惊诧,语间还带上了哭音:“哥哥,你快醒醒,你别吓妹妹啊!” 秦月瑶听那汉话有些生涩,还莫名有些耳熟。 “……”弱水也是神色一怔,将秦月瑶满目含疑,叹了口气,认命地往那声音爆发处走去。 秦月瑶快步跟上,拂衣也带着两个孩子赶了过来。 走近了便见着一个穿着胡服的小女孩瘫坐在地,在她身旁仰面倒着一个唇色微紫,昏迷不醒的人。 那人着了一袭红衣,玄纹云袖,墨发披散,虽是双眼紧闭,可那精致的五官平配上洁白无瑕的皮肤,只一眼便叫人惊艳得移不开目光。 身旁那小女孩不住地推他,含着哭音想要叫人唤醒。 眼见那人没什么反应,她扬起了头,目光在围拢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我哥哥突然晕倒了,哪位好心人能帮忙救救他?!” 她目光最后才落到了挤进来的弱水身上,本待再开口恳求,一眼见着跟在弱水身后挤进来的秦月瑶时,眼神一晃,竟是飞快地低下了头去。 “丹蜜?”秦月瑶却是一眼认出了那穿着胡服的女孩是谁,她眉梢一沉,低头看向弱水,“你又玩什么把戏?” “误会,都是误会。”弱水嘿嘿笑了两声,从怀里掏了个瓷瓶,朝那昏迷的人走去,她一把将丹蜜拉了起来,把她往秦月瑶跟前推,“丹蜜,还不快拜见圣女大人。” 言罢,这才蹲下身去给那昏迷的美人喂药。 这才刚将解药塞到美人嘴里,就见跟前的人群突然分开了,一个穿着短衫的年轻人领着几个官兵快步过来:“就是她,就是这孩子毒害无双公子,还谎称自己是无双公子的妹妹,朗和大哥,你们可得把这歹人赶紧抓回城主府去!” 第794章 自有办法解释 第794章 自有办法解释 秦月瑶还因在这里看到丹蜜诧异呢,这孩子当初在措芒寨失了所有的家人,后来本是跟着原映之离去的,却不知怎么就跟着弱水到这悲悯城来了。 眼前的桩桩件件都还没有理清,听到那人的话,秦月瑶顿时又沉下了脸,再次垂眸看着躺地的美人。 原来这就是举世无双的无双公子?!这两个丫头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就连弱水和丹蜜都愣住了。 弱水先前在烨火教收集的那些人皮玩偶都被付之一炬,姜琳还下了严令不准她再做这般阴毒的事。 她这唯一的爱好就这么被掐断了,这几个月来过得甚是没有滋味。 此番来了悲悯城,她们本是在街上打听去白龙冢的事情,偶然瞧见个美得白里透红的美人,她便又心眼手痒了。 反正这悲悯城远在千里之外,她悄悄动个手,回头把玩偶就藏在这里,姜琳也不会知道。 正好丹蜜这些日子跟在她手下学毒术,她还想叫小丫头历练历练呢。 刚刚若不是被秦月瑶拦下来,不用丹蜜出手,她都已经成事了。 却不想自己这眼光太高,运气太好,一眼瞧上的,居然就是那天舞祭上的主舞者姬无双?! “几位想必是误会了,这位公子分明是自己倒下的,我这妹妹是见他出事,好心上前帮了一把,我略通医道,眼下瞧着他也该无事了,你们赶紧领了回去休养吧。”弱水扯了一抹笑,顺手在姬无双心口猛按了一下,就见昏迷的人幽幽睁开了眼,一双水眸里满是困惑。 “公子,您没事吧?!”跑去报案的小厮见他醒过来,忙上前去扶。 弱水见状,忙起身要走。 这头的事了了,回头她怕是还要在圣女面前好好解释一番才行了。 她想走,偏有人不让。 姬无双刚坐起身来,便一把扣住了弱水的手腕,明丽的眸子里再无先前的茫然之色,倒是揣了一抹笑意:“这位姑娘毒术精湛,在下十分佩服。” “你……你胡说什么?我哪里会什么毒术?!”弱水神色一慌,飞快地说。 那扣着她的玉手纤长凝白,掌下暗力却是惊人。 “若是在下猜得没错,先前那孩子手上的是千日醉兰,此毒能叫人内力尽失,瞬时昏迷不醒,姑娘刚刚给在下服下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刚好两种毒性相冲,解了这千日醉兰而已。”姬无双依旧坐在地上,微微颔首,看着弱水,“这两种毒药都出自烨火教,在下若是猜得没错,姑娘便是烨火教的弱水护法吧?” “……”弱水没想到自己会被一语道破身份,偏现下受制于人,半分动弹不得,只能求救般看向秦月瑶。 “烨火教远在宁州,与飞天阁素无瓜葛,弱水护法今次在天舞祭前对在下下手,也不知是何意?”姬无双说到此,话锋一转,少了刚刚的柔婉,徒然变得狠厉,“朗和将军,此等贼子欲在天舞祭前生乱,你们还不将人速速拿下严刑拷问,是等着本公子帮你们擒了人,还要送回城主府不成?!” 自他转醒开口后,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锁在了他身上。 那朗和被他一声厉喝,才猛然回过神来,忙唤了手下过来拿人。 丹蜜先被秦月瑶一吓,又见这阵仗,虽未受制于人,却是呆愣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圣女大人,属下冤枉啊!”弱水挣不开姬无双的手,这会儿又被两个将士擒住,忙惊慌地朝秦月瑶求救。 她的身份都被姬无双言明了,这件事情牵涉到烨火教,怎么说圣女也不该坐视不理吧?! 秦月瑶也才回过神来,将那些军人押了弱水与丹蜜要走,忙看向姬无双:“姬公子,弱水她……” “秦圣女若是不想与她们一同下狱,最好不要多言。”姬无双已然站了起来,他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这才抬头含笑看向秦月瑶,“在下还要准备明日的天舞祭,秦圣女若是觉得有什么误会之处,不如等天舞祭后,带上你的朋友,来飞天阁与在下详说一二。” “此事是烨火教束人不严,冒犯了无双公子,待得天舞祭后,小女子必登门致歉。”秦月瑶抱拳朝姬无双作了一礼,肃然道。 说到底,这事都是弱水她们手贱在先。 却不想碰上了这么一个一眼就能瞧出她身份的人,说好的暗中行事,这还没到洛央国,倒被弱水毁得干净不说,眼下这无双公子看着也是个来路不小的人,此事牵涉到烨火教,回头她还得去好生解释一下才行了。 “无双便在飞天阁恭候秦圣女大驾了。”姬无双施施然与她作了礼,随即带了小厮翩然离去。 他这一举一动,都牵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眼下围观的看客谁也没有去理会刚刚与姬无双说话的秦月瑶,只一路追着姬无双去了。 “此人内力之高,深不可测,刚刚能叫那丫头得手,只怕是有意为之了。”拂衣的目光也一直随着远去的人群,神色却分外凝重。 外界只传这一任的无双公子貌美无俦,舞技惊人,却不想原来还是个内家高手。 刚刚自弱水被擒时,他本是想护了秦月瑶与两个孩子撤离。 可因着自觉在姬无双手下过不了十招,便也没敢妄动。 “他可不止是现下故意为之,还对我们的信息和行踪都了若指掌。”秦月瑶叹了口气,眼中蒙了一层愁绪,“看样子,我们这次,怕是要害苦君公子了。” 姬无双刚刚可是说了让她带上朋友一起去飞天阁的,他虽没有言明,这朋友指的想来便是君修远了。 看早先君修远让她离姬无双越远越好,起行往悲悯城来时有那般打扮,唯恐被人认出的模样,只怕与这姬无双有点旧怨。 偏他们就能这么走运,出来找个人,也能正好撞到姬无双跟前来。 “夫人眼下打算怎么办?”拂衣听她这般说,不由得皱眉。 这君公子与姬无双有什么旧怨,他还真不清楚。 可若这人要想对君公子不利,单凭他与月照,怕是难护君公子周全。 秦月瑶想了想,拍板决定道:“回去找君公子,这悲悯城待不得了,咱们得赶紧走。” 弱水暗中使坏在先,受点牢狱之苦也是应该的,至于牵连烨火教一事,姬无双既然没事,回头她自有办法解释,当务之急,是赶紧跟君修远离去,不能叫他陷在这里。 可惜了虚真小师傅的玉佛,一时半会儿怕是拿不回来了。 第795章 情债 第795章 情债 拂衣陪着秦月瑶和两个孩子回了客栈后,又在三条街外找到了蹲茶馆里不务正业只顾喝茶听戏的四人组。 回客栈的路上,君修远便听拂衣说了姬无双之事。 刚踏进客栈大门,就见还等在大厅里的秦月瑶迎了上来:“我跟掌柜的打听过了,两个时辰后便可以出城了,姬无双明日要参加天舞祭,我们起早跑路,他必定奈何不得。” 君修远把脱下来的斗篷和面罩丢给月照,抬手扇风:“大清早的跑什么路,看一场天舞祭可以延寿十年呐,白捡的寿数咱们可不能不要。” “你不是不想被他发现的嘛?”秦月瑶蹙了蹙眉,不明白君修远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 “就他那种泼皮无赖,早该好好收拾一顿了。”君修远笑着侧过身,示意秦月瑶往后看。 先前他们势单力薄,他自然是怕被姬无双缠上的,现在嘛…… “属下见过夫人。”慢两步跟进来的惊蛰扬了满面的笑意,俯身给秦月瑶作礼。 “你这么在这里?!”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欣喜道,“原是我没有眼花,你们提前过来了?!” 既然惊蛰在这里,那她先前在长街上看到的那队人马,该是他们无疑了! “悲悯城主有急事相请,主子眼下还在城主府中议事,很快就会过来了。”惊蛰点了点头,想起刚刚拂衣所说之事,又开口道,“弱水护法之事,待得谷雨过去禀明,主子必会定夺,夫人无需担心。” “此事本是弱水冒犯在先,合该给她一个教训。”秦月瑶想了想,却又怕弱水在大牢里又生出什么事来。 左右墨冥辰还未过来,她便也没有再多言此事,只问惊蛰:“王爷此来,可是为着城主的孩子在白沙堆失踪之事?” 那孩子在白沙堆跑丢的事情,秦月瑶他们不光是中途在石堆那里听说过,晚上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坊间也没少人提。 大家都说这事儿蹊跷,别人不知道,那萨姆生在悲悯城,怎么可能不知道白沙堆去不得。 还有说那天白沙堆那边的动静不小,有人仿佛瞧见从那边回悲悯城来的不是城主府的人,具体是哪里来的,却是没人说得清楚,个个都凶神恶煞,有不下十人。 只是这些事在蹊跷,都是悲悯城主的家事,墨冥辰如今这摄政王当得,竟是连帮臣下找孩子的事情都得管了? “白沙堆那边是有孩子走失了,”惊蛰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只是失踪的不是萨朗的儿子,而是西凉国的王子。” 先前在阳郸城衙门时,这事已经闹得满堂皆知。 惊蛰琢磨着,他们少主大事小事都没瞒过秦夫人,回头这件事早晚夫人也都得知道的,便先将自己了解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眼下客栈大厅里也没什么人,几人便择了张桌子坐了,在哪儿小声讨论此事。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见着墨冥辰带着谷雨他们过来了。 秦月瑶刚想问他情况如何,却听墨冥辰先开了口:“弱水之事我已知会城主,待得天舞祭结束后他便会放人,飞天阁那边,城主也会出面打点,我会留在悲悯城处理此事,你们明日便放心启程去洛央国吧。” 秦月瑶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开口,这意思是在催他们快走了? “这就完了?姬无双三番五次骚扰我,这事你还管不管了?”君修远一听这话,自桌边跳了起来。 他本还因着墨冥辰来了悲悯城,生了仗势欺人的底气。 却不想这势居然不让他仗了? 那姬无双前些年常书信骚扰他就算了,几个月前居然还派人去了京城,跑秦记酒楼打探他的消息。 那个时候他们正好在宁州,对方虽然没有言明身份,可回来听王全他们一说,君修远便已猜到了是飞天阁的人。 墨冥辰见他这般,却是笑了:“自己惹的事情,自己解决。无双公子不过是想要一个解释罢了,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别的事情他可以出手帮忙,可姬无双之事,终究是他们俩自己的事,他们这些外人怎好插手? “……”君修远噎了一下,顿时苦下脸。 姬无双的确不会要了他的命,可是,以那人现在的本事,必定会囚禁他,折磨他,做些让他生不如死的事情…… 君修远想及此,也不理会这些毫无义气可言的人了,大步飞快往客房去收拾行李。 跑!他必须立即马上飞快地跑! “这到底是有什么深仇旧怨,能叫君公子吓成这样?”秦月瑶还在琢磨墨冥辰这回又打算瞒着她干点什么坏事呢,见君修远这样,倒是越发好奇了。 “不是什么大恨。”墨冥辰抬眸看了一眼跑远的君修远,俯身在秦月瑶耳边小声说了两个字。 他们这群人里,知道君修远这桩旧事的也就只有他了。 这次见君修远兴冲冲的要往西域来,还以为他终于鼓起勇气来做个了断了呢,却不想临到头还是要跑啊。 秦月瑶听到那两个字,眼睛一亮,挽袖提裙就追着君修远去了:“君公子,你等等!” 还以为是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呢,搞半天原来是一桩情债啊。 这可就奇了,人家无双公子不是侍奉神佛的使者吗?怎么就能有这七情六欲了? 即便是可以有吧,君修远这心头念着的不是远在宁州的林婉嘛,听白辰谨说过去几年也没见他身边有过旁人。 难道是这场情债里,抱得美人归的是那无双公子? 他们的君公子在这异域之上情场失意,被姬无双躲了所爱,所以才对这人恨得牙痒痒? 这般能叫两个绝色无双的公子争抢的,倒是又是什么样的倾城佳人?! 可墨冥辰说姬无双要个解释是什么意思?君修远又为什么说姬无双骚扰他?! 有这么一个惊天大八卦在眼前,秦月瑶此刻是不挖不快了! 墨冥辰见她就这么跑了,扶额叹了口气。 一旁的其他人都是满眼同情,惊蛰回过味来,倒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了,他支支吾吾唤了墨冥辰一声:“主子……” “你跟他们说了?”墨冥辰瞥了他一眼,蹙眉道。 第796章 尸骨无人收 第796章 尸骨无人收 惊蛰因为一时嘴快,被罚在屋顶值夜。 君公子他们的客房就在顶头,这会儿隐约还能听到下面君公子恼羞成怒的撵人声。 惊蛰抱着剑站在屋顶,看着远处那一轮明月,沉沉叹了口气。 “怎么,还觉得委屈了?”谷雨巡视回来,跃上房顶,正好就看到同伴在叹气。 他往屋顶上随意一坐,把玩着手里的玉坠:“便是少嘱咐了一句,你就这般不小心?” “我这不是觉得夫人他们早晚会知道的嘛,”惊蛰在他身旁也坐了,还真觉得有几分委屈,“这本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莫不是城主府里出了变故?” 上次京中出事,主子便一心瞒着,到头来不是反倒让秦夫人和君公子犯险回来,还差点身陷皇城了吗? 他今次率先提起,也是因为这事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主子先前也说不过是过来看看形势,并不打算插手,可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超出他们预期所想了。 谷雨听到这话,扬手一掌打在他后脑勺上:“这就是你不遵上令的理由?!” 谷雨手快,惊蛰愣是没有躲过这一掌,被打得摇头晃脑。 他捂着脑袋瞪谷雨,这人自京郊一战后,就变了个人似的,明明从前比他还莽撞,如今这性子,倒是越发像那爱管他们的小老头夏至了。 “听少主说,萨朗在白龙冢养了一队尸鬼。”谷雨叹了口气,“萨朗城主虽极力否认,不过少主打算进去瞧瞧。” 惊蛰越听越迷糊了:“尸鬼是什么?” 那白龙冢一直就是传说中的鬼地,这尸鬼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主子这是来了什么好兴致,居然要进去一探究竟?! “听说是一种蛊术,只是操控的不是活人,而是死尸。”谷雨瞥了一眼清冷的夜空,将先前在地牢里听到的说了出来,“那种奇特的蛊虫,只有大漠里才能培育,而且需得用活人的心脏来喂养,西域不是有传,白龙城中的居民曾在一夜之间被挖心暴毙吗?若此传言是真,那应该是当初潜入白龙城里的第一批蛊师为了培育尸鬼所为。”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惊蛰听得打了个寒颤,拉了拉衣襟,想想又觉得不对,“即便是里头有什么尸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悲悯城素来不受大齐约束,对于大齐朝廷来说,只要悲悯城每年上交足够的赋税和贡银,大家便可相安无事了。 自萨朗两年前当上城主后,往朝廷纳贡的银两可比以往都多了许多。 这城主尽忠职守上交银饷,有这么点奇怪的小爱好,他们也要去管?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谷雨瞪了他一眼,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被炼做尸鬼的尸体,需得是死后不超过十二个时辰的,在植入蛊虫后,完全受下蛊者的控制,他们虽然没有了心跳和脉搏,身体里却还留着死前的记忆,拥有生前的力量,若是那具尸体是一个武功高手,或是军中猛将,那这具尸鬼便也有这同样,甚至更强的本事。” “主子现下是担心,若是萨朗真养了这么一群东西,终有一日会拿来对付大齐?”惊蛰蹙了蹙眉,“如果是这般,我们不是更不该进去了,而是回虎牢关与西境驻军商议此事?” 西域常年都有大大小小的战事,萨朗想要收敛猛将的尸体,自然是十分方便的。 如果他真养了这么一群怪物,还意图不轨的话,现下最该做的,是发兵阻止才对。 即便是需要前往白龙冢探查,也万不该是摄政王去的。 “你刚刚也说了,白龙城挖心之事,已经过了几十年了,虽然不知道萨朗到底是怎么跟那些蛊师搭上线的,可里头若是真有尸鬼,少主此行必是得去一探究竟了。”谷雨抿唇默了默,垂眸叹了口气,“二十三年前,白泽将军在境外战死,当年送回滨州将军府的,是一樽空棺。” 当年那一战十分惨烈,自日落时分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结束。 大齐最终虽得险胜,却是损失了数员大将。 齐军们在战场上收敛同袍尸骨的时候,并未找到白泽将军的尸首。 若不是连尸骨都收敛不回来,将军夫人又为何会大恸病倒,连尚在襁褓的幼子都顾不得了。 若不是敬武帝觉得此番实在有愧白家,又为何会将白郡王收做义子? 这件事情,京中人不曾与白郡王提起,也不知将军府的那些故人有没有说过,可少主却是知道的。 少主此番要去白龙冢,不是因着忧心萨朗行此异举,恐对大齐不利。 也不是逞能,想凭着一己之力就把那里头的怪物剿尽,他是想去寻白老将军的尸骨而已。 “妈的!”惊蛰咬牙,重重一拳砸在了屋脊上,拳下的瓦片应声裂做了几瓣,“那些人若真敢对白老将军不敬,老子第一个将他们碎尸万段!” “事情都告诉你了,这次给我把嘴闭严了,不止是夫人和君公子,连白郡王都不能说,知道吗?”谷雨见他这般义愤,叹了口气。 他们此去白沙堆,并非独行。 事情是被褚宰相说破的,他们的王后和王子又身在白沙堆,此番褚宰相要带人前往。 萨朗城主极力否认此事,也要带人进去自证清白。 萨朗现在被褚子木盯死了,想往里头传信大抵是不可能的,这两队人马只怕这一路进白龙冢,途中就要有什么变故。 他们原本还要拉了少主同行,被少主拒绝了。 两队人打算后天再动身,毕竟明日的天舞祭是西域的盛典。 少主则打算明日先行潜入,在他们之前,暗中到白龙冢一探究竟。 此番随行的除了找好的向导外,还有其实早被少主从牢里救出来的弱水护法。 若是里头真有养尸鬼的蛊师,有弱水这个擅毒的人在,他们此行也跟稳妥些,毕竟这尸鬼之术,就是弱水告诉他们的。 此去危险重重,少主自然是不会让夫人和君公子牵涉其中的,至于那快到虎牢关的白郡王,便更不能说了。 第797章 没做亏心事 第797章 没做亏心事 屋顶上两人越说越凝重,下面的客房里却是一派闹腾之景。 “要我说多少遍,不是情债,不是情债!”君修远被秦月瑶一路追着从里间又绕了出来,眼见墨冥辰居然坐厅里喝茶,扬手指着他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要说情债,他才一大堆呢!” 这人不仅不帮他,还见色忘义出卖他! 这般不义之徒,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爆他的猛料了! “他要能有点什么情债,只怕是铁树都要开花了。”秦月瑶步子一顿,挑眉笑道,“君公子不要害羞嘛,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就当给我讲个故事,我不会告诉林将军的。” 墨冥辰听得她这前半句话,喝茶的动作一顿,无奈地抬头。 这话说得,也不知是夸他还是损他? 君修远听她说起林婉,抱臂冷哼了一声:“本公子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害怕你说不成?!” “你就告诉她吧,以她的性子,你若不说,这一路都别想安生。”墨冥辰侧头劝了一句。 既然都不是什么亏心事,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君修远气得差点咬了舌头,眼看墨冥辰这般,他若不自己说,回头这人指不定给他编排出些什么来呢! 君修远抿唇默了须臾,终于妥协了:“要我说可以,说了之后,你得替我把这麻烦甩掉才行。” 算起来,离当初发生之事也该有个七八年了。 那时候他刚接任君家家主不久,正是意气风发,青葱玉树一少年。 当时他到云州查账,闲时应了朋友相邀,到这西境来领略一下异域风光。 他素来是个心慈面善之人,所以那晚从千娇楼喝酒出来,酒足饭饱间瞧见千娇楼旁的巷子口倒着个满身是血的人,便善心大发将人给捡了回去。 那晚他遍请城中的大夫,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才把那人的命给捡了回来。 初见时天黑,瞧着那张染了血污却也不掩艳色的脸,他本以为自己捡的是个姑娘,回头得知居然是个长得美艳的少年时,他顿时没了什么兴趣,想着既然命救回来了,他这善也行够了,本是想留了银两将人打发了。 偏偏这少年不止一身外伤,还得了奇症,一般的大夫治不了,需得请了云州最有名的薛神医来瞧。 那薛神医性子古怪,轻易不给人看病。 正好君家与他有几分交情,无奈之下,君修远只得又带着人往薛神医处去求诊。 若只是落了一生病需得医治便罢了,这绝色少年转醒之后,日日闹着要自尽。 君修远好哄好劝,这人都只有一句:“我是个被神佛和家族抛弃的废人,对这世事再无半分留恋,还活着作甚?” 君修远每日守着他怕他乱来,还要苦口婆心地开解。 这没几日他便也不耐烦了,见好劝不听,干脆揍了他一顿,还说这条命是他救的,以后少年便是他的人了,要死还是要活,都得问过他的意思才行。 美少年听得这话,还真不闹腾了。 主要是他那一顿揍,也把原本尚且能动弹的美少年打得又昏迷不醒了。 之后在薛神医处治病,君修远担心这人好一点后会继续寻死,便赖着性子在医庐守了小半个月。 君修远便是在这个时候,结识了尚在薛神医处学医的谢元修。 这小半个月里,君修远待在医庐也不敢远走,每日陪闲下来的谢元修聊聊天,下下棋什么的倒也不算无聊。 有他守着,那美少年也没再闹腾,乖乖让薛神医给他治好了病。 到这个时候,君修远才知道这美少年居然是飞天阁姬家的人。 他原名姬池,是上一任无双公子的四子。 无双公子的人选,素来都是挑姬家容貌最俊美的孩子来担任的。 他的长相,本是同辈中最出色的,却因着娘亲身份低微无所依仗,不仅没有争得这无双公子的名号,还在选拔之前,被两位兄长联手暗害,废了一身的功夫,打成重伤丢在了阳郸城千娇楼门口。 按他兄长们的打算,是要让已成废人的他被千娇楼捡去当个小倌的,毕竟这等绝色,放眼西域也难寻。 他虽生在姬家,可对姬家的男孩来说,若是当不上无双公子,身后又无所依仗,没有利用价值的话,结局多是与此无异。 他当初本想一死了之,可薛神医不仅治好了他的伤病,还医好了他被封堵的筋脉,让他与从前无异。 君修远见他无碍,想着自己终于功德圆满,本打算就此别过,偏这人就记着他当初那句话了,死活要跟着他,还说要跟一辈子。 君修远本还觉得他们身世相近,自己从小也是被嫡母和两个嫡兄长欺负过来的,如今他终于扬眉吐气了,对这个才遭了一场暗害的少年也多有几分同情。 可同情归同情,他也不能出来大半个月,便这么捡了个关外的美少年回家去。 何况这人明明是个七尺男儿,说起那些要报恩的话来,他听着总觉得跟蒙受大恩,要以身相许的小女儿一般,让人分外别扭。 所以他放狠话把人给撵了,说若是有点志气,就该去把那些害了他的人都收拾了,把自己该得的都一一讨回来。 姬池还真十分听话,就这般潇洒地走了。 等得过了几年,君修远无意中打听了一下,发现这孩子还真回了飞天阁,当上了无双公子。 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君修远想着他们也算故交,后来去云州的时候还顺道出关去了一趟悲悯城,打算拜访一下旧友。 他这旧友在悲悯城磨砺了几年,如今倒是变得十分厉害了。 不仅武艺高强,地位崇高,还一手揽了西域的情报线,连汐月宫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本以为故旧重逢,怎么着也该是把盏言欢才对。 这人倒好,一上来就说要嫁他。 这谁娶谁嫁,君修远也说不清楚。 姬无双当初的原话是,要留他在悲悯城,与他共主飞天阁,或是随他回君家,倾力襄助于他。 第798章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 第798章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 君修远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此人多半有病,当初薛神医治了他的一身伤,怎么就忘了治治他的脑袋! 偏因着君家的家规,他是悄悄来悲悯城的,连当时跟在他身边的拂衣和月照,还有二十四煞都不在。 若不是在虎牢关正好遇上出关买药的谢元修,得他相助两人趁夜悄悄从悲悯城跑回了大齐,他只怕是当年就要被那混蛋留在飞天阁了。 这桩本是好心救人,却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事情,君修远从来是羞于提起的。 偏有个谢元修两次目睹全程,明明说好了不与外人言的,这人却在去年墨冥辰回朝之后,转头就跟墨冥辰把此事抖了出来。 自他那年逃出悲悯城后,姬无双倒是没有来大齐找过他。 可时不时的,总能收到姬无双问候的书信。 最过分的是,这信不是固定往一个地方送的。 他时常在外谈生意,不管走到哪里,待得该收到信的日子,终是有各色各样的人能准确地找到他,把姬无双亲笔写的信送到他手上! 那些信他一封没看,全都当场就撕了,还让送信的人带话,让姬无双别再烦自己,奈何人家就是不听。 他是没本事,动不了飞天阁和无双公子,早知道姬无双这般纠缠,当初他就不救这个大麻烦了! “这般说来,无双公子这情报网也是够厉害的,他若是真想强留你在身边,这些年也不会没有什么动作,”秦月瑶听他越讲越气,忍了笑认真分析道,“或许阿辰说的不错,他不过是想听你一句解释罢了。” 君修远跳脚:“我与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们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跟姬无双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当年好心救人,姬无双却做出此等折辱他之事,他还想让姬无双给他好好解释解释呢! “你当年不告而别,不是还欠着他一句解释吗?”秦月瑶托腮看着他,想了想又道,“便是拒绝的话,也该与他直言以告,好叫他死了这条心。” “……”君修远愣了一下,当年他听得姬无双之邀,转头一想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便觉大事不妙,拉了谢元修设法离开悲悯城了,似乎的确还欠着姬无双一个答复。 秦月瑶见他抿唇思索,终是忍不住笑了:“你就放心吧,若是他怎敢强留你,回头林将军知道了这事,一定会来救你的,南泽山林她都敢说烧就烧,还怕区区一个飞天阁?” “……”君修远顿时沉了脸,扬手要把这两个赖在他房里的人赶出去。 秦月瑶和墨冥辰回房的时候,床上两个孩子早睡熟了,窝在床角的青儿听得动静醒过来,抬了眼皮看了他们两眼,便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我看明日我和君公子还是趁着天舞祭先离开悲悯城吧,”秦月瑶一边替墨冥辰宽衣,一边小声道,“这么多年,君公子拒意已经很明显了,无双公子这般苦苦纠缠,两人真见上了面,也道不出个什么结果来的。” 凑热闹归凑热闹,可她琢磨着,君修远虽然没有明言拒绝,可这些年的行动不已经表明一切了? 那姬无双瞧着待人和和气气的,可今晚在街上一遇,秦月瑶觉得这人是个十分难对付的主。 “你听了半天,想到的就只是这个?”墨冥辰脱了外袍,听她这话,倒有些好奇了。 要说这断袖之好嘛,便是在大齐那些贵族中也有。 京中律令言明,秦楼楚馆里没有男倌,可如阳郸城这些边境之地上,花楼里可多的是待客的清俊少年。 只是这男风之好,素是耻于言说的,姬无双这般已是过火。 当初他听得谢元修提起时,两人也都不禁唏嘘。 反倒是他家这位夫人,初听得此事,居然想的是这两人谈不出什么结果来,而不是对评论那姬无双的断袖之好。 “这感情嘛,从来都只是两个人的事,与性别无关。”秦月瑶抬眸,一本正经地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因为他是男子而喜欢他,而是因为喜欢他,偏偏他正好又是个男子而已。 “夫人这见解,倒是独到又有理。”墨冥辰抿唇笑了,伸手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秦月瑶伸手抵着他的胸膛,仰头看着他:“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若是多了一人,这情就变味了,所以我们之间,可千万不能再有第三个人。” “你刚刚不是还说我若是惹上什么情债,除非铁树开花吗?怎么现在又不放心了?”墨冥辰无奈地笑了。 早在离京前她就因着这事与他说道过,眼下刚重逢,居然又提? 先前他还觉得秋水院那次不过是她玩闹说笑而已,可今日再听,总觉得这姑娘是不是又开始乱想什么了? “夫君身居高位,手握大权,还俊朗无双,武艺超群,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大齐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你这般引人注目,叫我怎能放心?” 秦月瑶挑眉笑了,夸得十分干脆,却也是真的有几分忧心。 先前在京中陪墨冥辰宴请客人,与那些官家女眷们打交道多了,听得最多的,除却恭喜她这个准王妃外,就是明里暗里,弯弯绕绕想要将自家待嫁的女儿或是姐妹往摄政王府送的。 在她们眼里,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理,尤其是这些达官贵族,府上哪个没有几房姨娘宠妾的。 那是身为当家主母的夫人们,不仅要有容人之量,必要的时候,还要张罗着主动为夫君纳妾。 这样的事情听得多了,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 她在其他方面都很大方,唯独男人不可能与人分享。 虽说若是有情敌上门,她也不惧,可这不惧的前提是她得知道墨冥辰这颗心只在她这里。 若是守不住他的心,她便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又能如何? “即便是再人见人爱,我这个梦里人却也只想进你的春闺而已,我予你的承诺,永远都不会食言,你把心放到肚子里便是,实在不行,放我这里也可以。”墨冥辰笑叹了一口气,将人紧拢在了怀里,想了想又道,“以后少跟那些京中的夫人小姐来往。” 这姑娘说这般话,必然是前些日子跟那些京中贵妇千金们处久了,尽去听些闲言碎语,凭白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第799章 我小师叔呢?! 第799章 我小师叔呢?! 云薇第二天一早睁眼才发现哥哥旁边多了个爹,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敢置信地坐起身来,够着身子伸手戳了戳那张熟睡的脸。 “这么早就醒了?”墨冥辰睁开了眼,见女儿瞬间瞪大了眼,不由得笑着柔声问。 “爹爹!”云薇见真的是爹爹来了,欣喜地喊了一声,也不顾还挡在跟前的哥哥,一把往侧卧的墨冥辰怀里扑。 客栈的床不比家里,他们一家四口睡在一起已是拥挤。 墨冥辰都已经侧身躺在床边上了,女儿冷不防这般扑过来,他也只顾得上一把抱紧她,一大一小就这么仰身落到了床下。 云薇有爹爹垫着,一点都不觉得疼,趴在他身上只顾着满眼欢喜地盯着他看。 墨冥辰就不太好受了,他咬牙一手抱着云薇,一手撑着地坐了起来,转头就看到床上有个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都说叫你单开一间你不听,这会儿舒服了吧?”秦月瑶瞧着他脸上那明显吃痛的表情,笑道。 “一早醒来抱着自己的女儿,自然是通体舒畅了。”墨冥辰抱着云薇站了起来,朝正捂着肚子的云深招手,“过来让爹爹瞧瞧,这阵子有没有长高。” “从京城过来也就半个月,儿子又不是竹笋,能长多少?”云深刚刚给妹妹掼了一下,这会儿皱着眉坐了起来,并不买他爹的账。 “你这孩子……”墨冥辰愣了一下,看着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尤其是那嫌弃的表情都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咬了咬牙。 这都是跟谁学的,这脾性跟他小时候还真是越来越像了! 秦月瑶掖了笑,推了推赖在床上的云深,起身去给他们拿衣服:“行了,既然都起了,咱们收拾一下,吃了早饭,准备赶路了。” 云薇就连穿衣服的空档都要一手挂着墨冥辰的脖子,听得这话,眨了眨眼:“娘亲,我们不看天舞祭了吗?” “今天观舞的人太多,咱们在远处也瞧不见什么的。”秦月瑶摇了摇头,见她这般,把外衫塞到了墨冥辰手里,转头去帮云深整理,“你要是想看舞蹈,回头让流苏姐姐给你跳。” “流苏姐姐只会舞菜刀……”云薇嫌弃地撇了撇嘴,对天舞祭倒也并不执着。 她跟哥哥现在一心只想着去天照寺寻宝呢,越早过去,她越高兴! 云薇扭头看向墨冥辰:“爹爹,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爹爹在悲悯城还有点事情,办好了就去天照寺接你们。”墨冥辰把挂在身上的孩子扒拉了下来,认真给她穿衣服。 云薇一听这话,垂下了眸子,小声说:“可是我想爹爹跟我们在一起呢……” “爹爹跟你保证,一定很快就去天照寺,你乖乖跟着娘和哥哥等爹爹几天好吗?”墨冥辰见着她这般委屈的小表情,心猛地被揉了一下,声音越发温和了。 “这么舍不得的话,要不你留在这里陪爹爹吧?”秦月瑶突然提议道。 “……”墨冥辰愣了一下,抬眸看她。 他昨晚与秦月瑶说了西凉国王子失踪之事,却也只是说那褚子木与萨朗皆要去白沙堆寻人,他这个摄政王这两日需得留在悲悯城,等这两人回来后,介入处理此事。 话虽这么说,可他本是打算送走他们后就动身去白龙冢的,若是云薇留了下来,他这白龙冢该是去不了了。 秦月瑶倒也没看他,所以没见着那墨眸里一晃而过的心虚。 她在云薇身旁蹲下:“你跟爹爹留在悲悯城玩几天,我和哥哥去天照寺,等得千佛会过了,我们就回来跟你们汇合,一起回家好不好?” “不了,我还是跟娘亲一起去洛央国好了!”云薇一听这话,立马摇头,伸手又扑进了秦月瑶怀里,转头朝墨冥辰挥了挥手,“爹爹你就在悲悯城好好办事,我们参加完千佛会就回来找你好啦。” “……”墨冥辰看着这转眼就见异思迁的女儿,突然心口疼。 嘴上说着想他,舍不得他,一听要跟娘亲和哥哥分开,马上就不要他了? 这女儿谁教的,怎么跟他家那扭头便不认人的夫人越发像了! 一家人都收拾妥当,下楼点了早饭了,君修远才从楼上下来。 听说要即刻启程,他反倒有些迟疑了。 昨晚听了秦月瑶的话之后,他就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去和姬无双说清楚。 可转念想起拂衣说那人如今武功深不可测,他便也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姬无双的性子,跟他的武功一眼让人难以琢磨,既然姬无双没有直接找上门来,他还是不要主动往前送的好,他可不想就这么被困飞天阁,到时候难不成还真要林婉杀过来找他? 天舞祭在正午时分,天光大亮之后,外面街上便已有行人陆陆续续往城中央的广场聚拢了。 墨冥辰本是想送他们出城的,偏巧早饭过后谷雨来报,说城主府上有请,他便也只能与几人别过,先行离去了。 云深虽然起床的时候不愿往墨冥辰跟前凑,这会儿却是和妹妹一起一路跟着送到了客栈门口,还站那儿看了许久。 “咱们就这么把他丢在悲悯城了?”君修远也站在门口,看着墨冥辰远去的身影,懒懒问了一句。 “他说城主府上的事跟他本也没太大关系,只是留下来帮着做个裁决而已,有惊蛰他们跟着,不会有什么事的。”秦月瑶昨夜听了他的解释后,倒也没有再担心了,自上次京中之事后,她对墨冥辰的行事倒是放心了不少。 眼下有个人,比墨冥辰还叫她放心不下。 “我们走前还是去找找虚真小师傅吧,我怕他真跑白沙堆去了。” 虚真昨天说他会在天舞祭的时候自己去找拿了玉佛的女施主,眼下那位女施主还在牢里呢,他们要是不把虚真找回来,这小师傅指不定下一步就要去白沙堆了。 君修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刚转头喊了月照和拂衣,再回头时就见有人策马疾驰朝他们这边过来。 那人在丈外便翻身下马,一路飞掠到了他们面前,满眼急色地问:“我小师叔呢?!” 第800章 要被笑话了 第800章 要被笑话了 “白郡王怎么也这么快过来了?”秦月瑶是站在门口看着这人一路自长街上策马狂奔而来的,白辰谨虽说比墨冥辰起行早,可行程慢,她还以为这人要再过几天才到西境呢。 “你们遇着了他,怎么也不叫他在阳郸城等我?!”白辰谨眼下只顾着他那被拐带来悲悯城的小师叔,满面急色地瞪着君修远。 他本是打算一路缓行过来的,半途遇到了越过他车队的墨冥辰,想着这一群人都比他先往西域聚了,不甘心便也先行了一步想过来凑个热闹。 毕竟当初宁州烨火教的事情他就没能赶上,这次可不想错过。 却不想刚到阳郸城,就在府衙里拿到了君修远留给他的信。 他这才想起虚空先前托付他的事情来,君修远信上说他小师叔遇上了女骗子,还要追着女骗子来悲悯城。 这事他能不管吗?! “瞧你急的,你的小师叔,那不也就是我们的小师叔了嘛,我们这一路带着他过来,你还不放心了?”君修远嘿嘿笑了两声,悄悄朝月照和拂衣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赶紧出去寻人。 虚真昨日执意要走,说是先前在路上打听到了空海寺的几位师兄在城中有落脚之处,空海寺与护国寺一向交好,他不愿再麻烦几位好心的施主,要去跟师兄们汇合了。 若只是他们带着虚真,君修远便也不会放他走的。 可同行的那些胡商对虚真实在是太客气了,差不多要把人给当菩萨一样供着了,虚真为此愧疚不已,他便也没强留。 却不想,虚真刚走,白辰谨就找来了。 “查到骗他的人是谁了吗?!”白辰谨咬牙问道,偏头往客栈里找虚真的身影,也没在意偷偷溜出去的月照和拂衣。 他跟虚真虽然素未谋面,可这人怎么说也是他的小师叔,敢骗他小师叔,那就跟骗了他一样,这人不管是谁,可不能轻易放过。 否则回头他小师叔将这是往虚空跟前一说,他那位看似慈悲的和尚师傅保管要拿降魔杖招呼他! “白郡王放心,那人眼下在悲悯城大牢里接受法律的制裁呢!”秦月瑶飞快地答道,见白辰谨咬牙切齿的模样,越发有些心虚了,“这就叫恶有恶报,你赶了这么久的路,进去喝口茶先。” 白辰谨点了点头,随他们一起进了客栈。 他在这客栈里头看了半天,头光光的僧侣看到不少,却没见到半个小的,这会儿才发现陪着坐在桌边的几人神色有异,不由得又问:“我小师叔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嘛……”君修远讪讪开口,正好瞥见进门来的月照,忙看向他,“虚真小师傅呢?” “小师傅去看天舞祭了,眼下那边人多,拂衣还在找人,让属下过来回禀一声。” 他跟拂衣一路打探,好在空海寺的几位师傅跟他们隔得不远,很快便找到了人。 可惜他们去慢了一步,到的时候听说,虚真小师傅在一炷香之前往广场上去了。 虽说一时找不到人,不过好在小师傅还在城里,若是在广场那边还找不到,回头天舞祭结束了,再去空海寺师傅们的住处总该能遇上了。 听得月照这般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此番辛苦你们了。”白辰谨终于是放下了心来,这才想起与他们道谢。 “跟我们言谢,可不是见外了?”君修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秦月瑶挤了挤眼,“现在你该跟我们说说,你这是什么时候遁入空门了吧?” “谁遁入空门了?!”白辰谨听到这话,眉头一蹙,拂开了君修远的手,“虚空师傅不过是少时授我武艺而已,他原也未曾在意这师徒名分,只是此次我那小师叔是第一次出远门,年纪又小,他不放心,才托我照拂。” 白辰谨说罢,见他们一个个都满眼期待,便见少时的往事说了出来。 要说他跟虚空学武之事,还是在十八年前了。 他虽被敬武帝收为义子,还自幼就养在越贵妃宫中,可这身份毕竟与旁的皇子比不了的。 虽说自小有越娘娘照顾和庇护,又有墨冥辰和丹阳公主与他交好,可他这个异姓之子,在宫中免不了受欺负。 宫里的奴才宫女们自然是不敢欺负他的,可皇宫里头往来的皇亲子弟多着呢,那些孩子见着他,不仅出言讥讽,还要跟他动手。 一开始,怎么都打不赢。 他又不愿搬救兵,觉得这种事情,跟墨冥辰说了那是丢脸,小时候他可是最怕在墨冥辰面前丢脸的了。 他便都捂着,若是受伤明显,他还能好几天躲着避着,不叫越贵妃和墨冥辰他们发现。 然后偷偷锻炼,或是跑去看皇城禁军们训练偷学,之后就去跟那些打过他的人约架。 他是在皇城下遇到虚空的,那日他跟南世子打了一架,打得鼻青脸肿,躺在皇城宫墙旁的梧桐树下望天发呆,琢磨着这事儿怕是藏不了,要被墨冥辰笑话了。 恍惚间,先是瞥见一片白色的衣袂,随即眼前出现了一个带着温和笑意的光头。 “贫僧今日刚好带了伤药,小施主可要用些?” 那光头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也不等他答话,就已经自顾自地替他上药了。 那日虚空问他为何如此狼狈,他那时心头正烦,没防备地就将先前的事情都说了。 虚空没有秉着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心态劝他放下那些愤怒和不甘,而是直接问他想不想学些武艺防身。 虚空说是防身,他便自行理解成是学成后好回去找打他的人报复了。 从那天起,虚空隔三差五地会进皇城来,在太和殿讲完经之后,便绕到皇城的那棵梧桐树下,教他武功。 也不知是他天资聪慧,还是虚空教的好,不过一个月,他就反败为胜,把南世子和几个贵族小公子们打趴了。 墨冥辰拜入南山斋之前,甚至都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墨冥辰要去南山斋学艺,他没去,留在宫里继续跟虚空学。 给太后讲经那几年,虚空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了他。 有时候,看着虚空那些狠厉的剑招,他都忍不住怀疑,没当和尚之前,这人该不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吧?!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虚空早没进宫讲经了,还当了护国寺的主持,他也不曾去拜会过。 倒不是他不想,是虚空不见他。 说是四皇子殿下身上沾了太多红尘烟火气,会扰了佛门清净,这事儿他一直介怀呢! 护国寺多的是沾染俗世的烟火气,凭什么他见得旁人,就见不得他?! 若非此次虚真远行,这教完便不认他的师傅只怕还不愿踏进郡王府的大门。 第801章 人手不够 第801章 人手不够 君修远先前以为白辰谨隐瞒师承,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 却不想,原来不想为人知的不是白辰谨,而是虚空大师。 白辰谨想不明白为何虚空对他避而不见,君修远听着倒是了悟了几分。 当初虚空起心要教白辰谨武艺防身,并非因为怀了一腔慈悲,而是心生了一些俗念。 或许是因为同情,或许是从那受伤的孩子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所以那个时候他开口却没有劝白辰谨放下心中所怨,而是想授他武艺。 之后他交给白辰谨的,也都不是护国寺中僧人所修行的武艺。 白辰谨学了他一身的武艺,也就揣了他对红尘俗世的最后一份念想。 想来虚空大师后来也是心生了悔意,不想再沾染俗事,这才拒绝再见白辰谨。 只是这些事,他想明白了,却也不好跟白辰谨说。 眼下看他越等越急的模样,君修远和秦月瑶也没敢替要即刻动身去洛央国的事情。 虚真是被弱水骗的,今日走丢,似乎跟他们也脱不了干系,找到人之前,他们还真不好意思畏罪潜逃。 一直从早上等到午后,外头看天舞祭的人群都已经开始退散了,客栈里的几个人才终于等到了帯消息回来的拂衣。 “属下和月照在广场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刚刚属下问了一下空海寺的几位师傅,他们说虚真小师傅很有可能往白沙堆去了。”独自回来的拂衣脸上没有半分喜悦,他沉着声音道,“月照往南城门去询问了,若是虚真小师傅是在天舞祭之后才去的白沙堆,他过去应该还能追得上。” 拂衣话音刚落,就见月照气喘吁吁地进来:“追不上了,南城门的将士说,虚真小师傅半个时辰前出城了。” “……”秦月瑶和君修远对视了一眼,顿时都心里一沉。 “他去白沙堆做什么?!”白辰谨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头疼。 “城门的士兵说……说小师傅听闻白沙堆有怨魂出没,他要去超度亡魂。”月照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满心的无奈,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反正城门口那几个士兵说起这事,个个都是捧腹大笑,直说自己还是第一次见着那么天真又慈悲为怀的小菩萨。 “他们也没拦着?”秦月瑶自桌前站了起来,皱眉问。 既然都知道那孩子天真了,那些守城的将士居然都不劝着点,怎么说前些日子白沙堆里就走丢了一个孩子,眼下居然还这般轻易地放人过去了? “他们都说劝过,可虚真小师傅说白沙堆那边有人在等他,他们便也只能放行了。”月照擦了擦额上的汗,凑到了桌前,小声说,“属下觉得那几个人的话有些蹊跷,所以又在城门附近打听了一下,听门口卖茶的老翁说,他瞧见虚真小师傅拿了个牌子给那些守门的士兵看过之后,那些士兵就把他放走了。” “什么样的牌子?”白辰谨眉心拢得更紧了,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出关来的任务,不过是将虚真安全的护送到天照寺,今天在这里遇到君修远他们,他本还想等人找人回来,托付君修远他们捎带一程,却不想他这小师叔在这悲悯城里,似乎惹了不少麻烦。 月照摇了摇头,那卖茶的老翁说他也没看清。 “既然人去了白沙堆,我这便去将他找回来。”白辰谨揉了揉额角,起身要走。 “白郡王稍安勿躁,这事怕还要从长计议。”秦月瑶见他急着走,忙开口唤住了他。 因着昨晚墨冥辰与她说了褚子木与萨朗之事,她特意多问了几句白沙堆的情况。 如果虚真是半个时辰前出门的,即便是靠脚走,这个时候早该进白沙堆了。 虚真说那边有人在等他,还带了一块能让士兵放行的牌子。 这般看来,他去白沙堆,还真不是为了找女骗子或是超度亡魂这么简单。 因着有城主府的事情摆在这里,白沙堆那边这两日的情况只怕有些复杂。 何况,那地方没有熟识的向导带路很容易出事,白辰谨就这般直接过去,找不找得到虚真尚且不论,搞不好还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秦月瑶唤了众人回楼上客房,将城主府的事情讲了一遍。 “小师傅去了白沙堆,咱们肯定是要去把人给找回来的,只是眼下就我们这点人手,贸然往那边去实在不太妥。”秦月瑶扫了众人一圈,叹了口气,“小师傅既然说白沙堆那边有人等他,那人很可能就是带他进白沙堆的向导,对方不知是好是坏,我们若要跟进去,除了要有向导外,在外还得留人接应。” 白沙堆的可怕,更多的在与那些虚无缥缈的传闻。 说到底那里不过是风大沙丘变幻快,加上有流沙,所以行脚比较危险,却也并非真就是踏入便死。 那累累沙丘后面除了有个白龙冢外,还有一个月亮滩。 月亮滩位于白沙堆与白龙冢中间,是一个直径有两三里地的石滩。 那里盛产月光石,是个寻宝的好地方。 也是因着有月亮滩这个地方,所以悲悯城里引路向导这个行业才这般火爆。 不管虚真去白沙堆做什么,他们要进去,首先得找两个经验老道,能信任的向导才行。 而且还要留人在外接应,若是一下子全部进去,万一在里头遇困,连点支援都没有。 众人讨论了许久,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屋子的人里,会武功的就那么三个,白辰谨要先进去,君修远自然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去,要让月照或者拂衣其中一个跟着。 这般安排白辰谨却又不答应了,他先行带走了一个,若是在里头真需要人接应,回头外面那个仅剩的有点功夫的一走,秦月瑶他们不就没人护卫了? 眼看君修远与白辰谨争论不休,秦月瑶曲指敲了敲桌面:“要我说,这事儿咱们单干不成,还是得找阿辰商量。” 再怎么讨论,他们人手不够是明摆着的事情,好在眼下这悲悯城里又不只是他们几个人,墨冥辰不是说他这几日只是留守城主府吗?他身边那么多护卫,暂时借两个来寻人也没什么不妥的。 第802章 你过得可好? 第802章 你过得可好? 白辰谨本还有些迟疑,他这次为着虚真之事,推迟了赴任之期。 先前在阳郸城府衙的时候他就听说墨冥辰过来了,他本还想悄悄送了虚真去天照寺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呢,现在倒好了,自己这调任后第一次因私失职,又要被他三哥撞上了。 可眼下寻人要紧,他便也咬了咬牙,与拂衣一起,亲自去了趟城主府。 君修远和秦月瑶本还想着,这事交给墨冥辰他们兄弟俩去办,他们这早该起行去洛央国的一队人应该也能动身了。 却不想不过两炷香的功夫,白辰谨与拂衣又神色凝重的回来了。 拂衣看了秦月瑶一眼,小声说:“城主府上的人说,摄政王说他要去天照寺拜会无相大师,早些时候便带人离开了。” “主子什么时候走的,咱们这会儿跟过去,能追上吗?”月照没听出什么不对来,眨了眨眼,开口问。 “追什么追,我们本该在他之前起行往洛央国去,他若真是去天照寺,这一路过去不该早发现我们没在路上,还不得回来寻人?”君修远曲指在他额上敲了一记,转头看向秦月瑶,“你说他这次隐瞒行踪,又是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今早他还跟秦月瑶说起,这墨冥辰催着他们上路,意图十分可疑。 可惜了秦大掌柜还没瞧清这人的真面目,那个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是他多想了。 这才不过小半日的功夫呢,墨冥辰就暴露了吧?! “这种时候他能去哪儿?十有八九是往白沙堆去了。”秦月瑶叹了口气,她现在不生气了,只觉得心累。 昨夜听墨冥辰说他不会插手悲悯城和西凉国之事时,她还有些惊讶,觉得这不像是墨冥辰的作风。 不过那般危险之事,她本也是乐得看墨冥辰不插手的。 眼下她就想不明白了,他想插手便插吧,为何又要这般瞒着他们? 这等事涉两国的要务,她还能拦着他不成? 秦月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莫不是这其中还有点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会让墨冥辰觉得,她若知晓了,非拦他不可? “若是三哥已经去了白沙堆,这不是正好,我这便动身,说不定能遇上他。”白辰谨说着,准备告辞动身了。 这一路回来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去不远处的客店里将向导都请好了。 “白沙堆的入口有五个不止,每一条路都不一样,我们眼下还只是猜测,你怎么就确定自己进去了真能遇上他们?”秦月瑶见他这般火急火燎,又把人叫住了,“拂衣,你再去城主府打探一下,看他们昨晚抓进去的弱水和丹蜜还在不在牢里?” 拂衣领命出门了,君修远却也没打算继续在这里等消息,他抬手撞了撞秦月瑶:“走吧。” 秦月瑶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要去哪儿?” “飞天阁啊,你想去白沙堆一探究竟,他想去救他家小师叔,眼下咱们人手不够,可不得去寻点帮手?”君修远叹了口气,“这次咱们若想安然进出白沙堆,只怕除了飞天阁,也没人能帮得上咱们的了。” 他倒是不担心白沙堆的地险,只是觉得墨冥辰此行甚是可疑。 他若真去了白沙堆,还故意瞒过了他们,那必定是白沙堆里的事情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许多。 即便是墨冥辰再运筹帷幄,可这地方不比大齐。 在这悲悯城里,萨朗这个城主的地位甚至高于远在天边的皇帝陛下,萨朗此番向西境求援,只怕不单是无计可施之举。 白沙堆里若是要出事,能与萨朗抗衡的,也只有飞天阁了。 “你真要去啊?”秦月瑶嘱咐了流苏和月照顾好孩子们后,就快步跟了上去。 “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事不谈,姬池还欠了本公子一条命呢,眼下该是他报恩的时候了。”君修远扫了一眼紧跟上来的白辰谨,也没多说其他的。 飞天阁就建在悲悯城南边,与城中那些石砌的平顶房子不同,这坐地而起的五层高楼是木石混建,顶上檐角斜飞,亮青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天舞祭已经结束了,眼下飞天阁门前围满了善男信女。 这些信众多是西域人,此刻正挨着个地将手里捧着的鲜花与清泉水往门前的玉阶上放。 这两样东西,在这干燥的大漠里都是稀物,原是用来佛前供奉的。 秦月瑶托请了守在外面的小厮进去禀报,等候的空档,白辰谨看着那些面上分外虔诚的人,不由咂舌:“这无双公子在西域信众的心里,还真是地位非常啊。” “敢受这般供奉,他分明就是在亵渎神灵。”君修远嫌弃地哼了一声,抬头看着那辉煌的楼宇。 这飞天阁修得真是好啊,用了那么多木头来建,回头要是一把火烧起来,场面必定十分壮观! 君修远正琢磨着回头来一出火烧飞天阁的大戏呢,突然就听得门前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紧接着众人便纷纷伏跪了下去。 “诸位快快请起,吾本侍奉佛祖的奴仆,不敢受此大拜。”门里一个清朗的声音想起,那话语宛若一泓清泉,自人心上悠悠拂过,竟是将这烈日下的灼热驱赶得一干二净,“天舞祭已经结束,诸位施主待得领了布施,便前往天照寺朝佛吧。” 说话间,便见几个短衫的小厮自楼里搬了两个大箱子出来。 他们在门前将箱子打开,自里头取出一锭锭滚圆的金元宝,挨个发给了下头跪着的信众。 “……”秦月瑶眼看着那些小厮发起足金的元宝来眉头都不皱一下,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本还以为这些信众是虔心朝拜呢,却不想原来这等供奉,是因着有大钱可领。 这布施足发了一炷香的功夫,门口的人才算散尽了。 小厮们搬了空箱子进去后,里头便走出来了一个白衣胜雪的人。 敞口光亮的白袍上绣着金莲,腰间一条嵌着宝石的玉带轻束,更显他身姿修长。 披撒的墨发如瀑,额前一颗血色的宝石衬得一双凤目熠熠生辉。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比之昨夜在街上所遇,眼下这般装扮,配上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韵,让人只一眼就生出不敢直视的敬畏之心来。 那双映照清辉的眸子里,此刻只映了一人的身影,削薄好看的唇微微上扬,声音不复先前的清冷,只有无尽温柔:“阿远,一别三年,你过得可好?” 第803章 你我之间,何谈借字? 第803章 你我之间,何谈借字? 那浅言微笑的模样,那温柔宛若情人低于的声音,叫余下两人都愣住了神,只定定看着几步开外的姬无双。 “本公子过得好不好,姬阁主不都一清二楚吗?”君修远却是半点不想看他那张比他还妖惑众生的脸,撇开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这人对他的行踪素来了如指掌,这几年他做了什么,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他还不清楚? 姬无双见他这般,也只是含笑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白辰谨身上,抱拳俯身,郑重地朝他作了个礼:“这些年阿远承蒙白郡王多加照顾了,无双先在这里谢过王爷。” “无双公子客气了,都是本王应该做的。”白辰谨被他的笑容一晃,忙回礼答了一句。 说完才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他照顾君修远那是他的事,姬无双谢他做什么? 君修远见白辰谨这般,已然压不住要发脾气了。 姬无双倒是拿准了他的性子,在他跳脚之前,侧身请了他们进阁中叙话。 秦月瑶本还在瞧那两人的你来我往,一踏进飞天阁,注意就被里头的陈设吸引过去了。 偌大的飞天阁里铺着金丝银线密绣西番莲纹的地毯,地毯边缘上还嵌着不少闪闪发光的宝石。 这一脚踩下去,触感十分舒爽。 厅中的两根怀抱粗的汉白玉柱子上刻绘着于云端起舞的仙人,每一刀都是金线填描,那些仙人的衣服上,无一例外,也是镶满了宝石。 就这些个宝贝,随便挖一颗下来,那都是价值连城。 厅中的家具陈设也都异常华贵,这般装潢,便是连大齐皇城里头的那些殿宇也比不上。 秦月瑶应邀落座,发现这座椅上铺的也都是整张的雪貂皮,可不知这下头的椅子里还镶了什么材质,坐起来除却觉得柔软外,久了也不觉得热。 今日往这飞天阁里来了一遭,她才觉得自己真是个穷人,穷得彻头彻尾,怕是连悲悯城里的乞丐都比不上! 他们今日过来,原本是打着应姬无双昨日之邀的名号,来与他谈烨火教出手伤他之事。 可眼下姬无双倒是跟白辰谨聊得火热,将秦月瑶和那抱臂窝在软椅里却如坐针毡的君修远晾在了一旁。 “无双公子远在西域,却似是对中原之事了若指掌。”白辰谨这才与他说了不过十句,便已察觉其中不对。 问话间,眼瞧着那小厮奉上来的茶居然还是君修远往常最爱喝的,他终是忍不住瞄了对面臭着一张脸的君修远。 明明是到别人府中做客,可这感觉,就像是他回君修远家里了一样。 “在下对大齐风物一直心生向往,若非阁中约束,早想亲去一见,”姬无双优雅地呷了一口茶,缓缓笑道,“好在如今天舞祭已经结束,在下得了闲余,若是有机会,想往宁州一去,瞧瞧那里的秀美风光。” 君修远都盯着门口看了许久了,听到这话,终于把头转了回来,冷着一张脸看向姬无双:“你敢!” 宁州除了连片的密林和数不尽的蛇虫鼠蚁外,还能有什么秀美风光。 这人一开口就说要去宁州,去看景还是找人他能不清楚?! “在下不过是去赏景罢了,阿远这么紧张做什么?”姬无双拢了拢手边的茶盏,与君修远四目相对。 秦月瑶见他们这般,忙开口道:“昨夜是烨火教冒犯了公子,公子若是想往宁州一游,烨火教必当一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也当是给公子赔罪了。不过若说风光秀美,放眼大齐,还数滨州览碧城最盛,公子若是有兴趣,不防前往一观。” 姬无双笑了:“秦掌柜的雅阁在览碧城开张不过月余,便名声大噪,听闻掌厨的乃是天下第一厨桑璟舒,在下自当一去,毕竟那里也是阿远的故乡。” “无双公子对君侯爷之事,似乎十分感兴趣啊?”白辰谨是唯一一个不知旧事的人,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问完才发现,自己对君修远的称呼,不知何时居然被带跑偏了?! “不瞒王爷,在下少时曾蒙受阿远救命大恩,这些年因着阁中俗务缠身,一直未寻到报恩的机会,阿远又不愿来悲悯城一叙,在下便也只有从旁多打听些他的事情,以解……” “你若真一直惦记着报恩,本公子今日就给你一个机会,”君修远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挑眉道,“我们的朋友进了白沙堆,我们想进去寻人,可眼下人手不够,不知无双公子可否借点人来帮忙?” 这些人到了这鬼地方,正事不谈,净扯一堆没用的。 现下那白沙堆里可走失了一大群人,他们若是再闲谈下去,是等着晚点进去给虚真小师傅等人收尸吗? “你我之间,何谈借字?”姬无双见他虽如此,却满心满眼的不情愿,倒是敛了脸上的笑意,侧头看向秦月瑶,“你们现在要想进了白沙堆还能全身而退,除了在下外,还真找不到第二个能襄助的人。君公子既然开口,在下自当不辞,只是此去有两个条件,你们若是不想应,在下也不勉强。” “无双公子但说无妨。” 姬无双坐正了身子:“此行秦圣女必须同往,另外,到了白龙冢之后,不得贸然行事,一切全凭我决断。” “我能知道原因吗?”秦月瑶听到这话,越发觉得疑惑了。 “你们去白沙堆,不止是找虚真小师傅,还是为了两个时辰前偷偷潜入的摄政王吧?”姬无双抿唇笑了笑,“摄政王此去必然是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东西的,除非他在到白龙冢之前,先找到慕王后,不过在下听说,那慕王后与龙幽王子是乘乱躲进白沙堆的,如今说不定早被流沙吞噬了,摄政王想要找到她,怕是比登天还难。” 秦月瑶神色一凛,转瞬便已明白了姬无双口中的慕王后是慕雪歌。 墨冥辰昨晚与她说起走失在白沙堆的只有龙幽王子一人,半点没有提慕雪歌。 今早又瞒下了要去白沙堆之事,便是因着那位慕王后? 第804章 我怕阿远吃不消 第804章 我怕阿远吃不消 秦月瑶应下了姬无双提的要求,她现在是越发想去白沙堆看看,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必须同行,白辰谨自是要跟去,除了找他走丢的小师叔外,还要誓死护卫三嫂周全。 君修远见他们这般,便也要同往。 此去姬无双要亲自出马,他是真怕两人被这妖人迷惑,回头把自己卖了还不自知。 秦月瑶他们与姬无双约定好了在南城门碰头的时间,回客栈先安顿两个孩子。 他们本是想留了拂衣和月照在客栈守护,却不想云薇和云深都嚷着要跟他们一起去。 “我这段时日剑术和拳脚都大有长进,若是遇险,还可以保护你们。”云深将那把离京时他爹送他的短剑往桌子上一按,认真说。 “我还会医术呢,听说那沙漠里毒物很多,万一你们不小心被咬了,没我怎么行?”云薇凑到了秦月瑶跟前,挽袖子跟她亮了亮手腕上的镯子,“而且我还有暗器,严爷爷便是遇险,自保也没问题。” 秦月瑶本还想说他们胡闹呢,看到云薇手上套着的镯子,不由得怔住了。 看得出来,这还是拓跋弘当初送的那支藤镯。 可如今褐色的藤镯上用金丝编缠了漂亮的花纹,虽说大小有些差异,可样式却已是似极了她家祖传的那只绞金镯子。 “这是严堂主帮你做的?”秦月瑶蹲下身来,仔细去看那改造过的藤镯。 “是严爷爷化了一套金簪给我做的,”云薇的手往后退了退,不让秦月瑶碰到:“这上头有机关,碰了会发射毒针,娘亲要小心些。” 这是在嘉南城等候的那小半个月里,严爷爷无聊时帮她改造的。 缠绕的金丝里头有几处都是中空藏了毒针,那些淬了剧毒的软针据说见血封喉。 因着这个关系,她平日里都是将镯子装在小盒子里揣在身上,不敢随便戴。 “严堂主去哪儿弄的一套金簪?”白辰谨这会儿也好奇地蹲下身来观赏严斌的杰作,瞧着那些金丝成色不错,倒是有几分好奇了。 云薇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只是那天严爷爷抱着盒子去了曲姑姑的院子,没多久又抱着盒子出来了,他瞧见我刚好站在门口,就跟我说要给我做暗器。” 当初严爷爷说要拿那些漂亮的金簪子给她做暗器,她还怪不好意思的,执意不要。 可严爷爷说如果她都不要,他就把这些簪子全扔了。 娘亲一直教他们不能浪费,她瞧着那些簪子扔了怪可惜的,也就只好答应了。 “你叫曲堂主什么呢?!”白辰谨听到这称呼,不禁哑然失笑。 曲凌与严斌和阮斋主是同辈,算起来都是墨冥辰的长辈了,如今被云薇这么一叫,这辈分便全乱了。 “太姥爷说就得这么叫啊,曲姑姑听了可高兴了,尤其是我在严爷爷面前这么叫的时候。”云薇见一旁月照和拂衣都是满眼惊讶,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秦月瑶,“娘亲,我叫错了吗?” “曲堂主既然听着高兴,你这么叫便是没错的。”秦月瑶从那镯子上收回了目光,笑叹了一口气。 曲凌如今也不过三十五六,就因着与阮斋主是同门师兄妹,到了他们这里辈分便高了。 人家都还是个云英未嫁的美人呢,喊奶奶或者婆婆的多不好听。 不过这称呼之事还在其次,没想到这严堂主跟曲堂主之间,还有点故事可叙啊! “娘亲,我和妹妹能一起去吗?”云深没瞧明白这一屋子大人怎么都摆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是开口问道,生怕她不答应,又加了一句,“娘亲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君叔叔的。” “我怎么就要你来保护了?”君修远回过神来,挑了挑眉,眼瞧着众人都一副了然的模样,叹了口气,也不挣扎了。 怪就怪他少时躲懒不愿习武,如今这屋子里,就连那常在厨房里挥刀的流苏都比他武力值高! 秦月瑶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脸上打了个来回:“真想去?” 云薇猛地点了点头:“对啊,错过了这次,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呢!” 说完觉得自己好像说溜了嘴,忙抬手捂住。 “那就一起去吧,大漠里头危险重重,你们可得乖乖听话。”秦月瑶瞧见她这般,反倒是爽快答应了。 他们这大大小小一群人都要往白沙堆去,独留了流苏在客栈里守着行李。 先前听姬无双说,此去要到白龙冢,中途需得在月亮滩过夜,一个来回最快也要三四日。 秦月瑶将此间诸事都写信飞鸽传书送往宁州,嘱咐了流苏在此等候回信。 姬无双这次不仅备了车马,还带了三十余人,听拂衣说,个个都是武功高手。 他也未再作先前那般雍容的打扮,一身绛紫的短装,腰悬佩剑,墨发高束,看起来颇为干练。 秦月瑶他们到了南城门后,便都换乘了飞天阁的马车。 临上车之际,秦月瑶瞧见队伍后头还有四个彪形大汉抬着的一顶软轿,不由得抬头问一旁骑马的姬无双:“无双公子怎还准备了轿辇?” 先前不是说车马只能到白沙堆前,进去后除却驮物资的三匹骆驼外,他们需得步行吗? “漠上风沙大,行路难,我怕阿远吃不消。”姬无双笑了笑,答得从容。 “你才吃不消!”君修远一把推开车窗,瞪向姬无双,“你再这般阴阳怪气的,小心小爷跟你翻脸!” “说笑而已,是为两位小侄准备的。”姬无双对他的怒目视而不见,却也还是改了口。 “不用,不用,我们常锻炼,能自己走,轿子还是给君叔叔吧。”云薇凑到君修远身旁,拒绝之余,一双眼紧盯着笑意浅浅的姬无双看。 这姬叔叔不仅长得让她赏心悦目,初次见面对他们就极为照顾,不仅不嫌他们累赘,刚刚才给了她和哥哥两件合身又好看的防风斗篷,这会儿居然还要让他们坐轿子了? 虽说他们年纪小,久了可能体力不济,不过比起她和哥哥,更不济的还是君叔叔,轿子这种东西,还是让给君叔叔就好了。 第805章 你便这般怕我? 第805章 你便这般怕我? 君修远被姬无双和搭腔的云薇气了个半死,这一路都挎着脸不说话。 白辰谨在外策马而行,倒是和姬无双相谈甚欢,再谈下去,都快要插香结拜了。 秦月瑶见君修远杵那里生闷气,偏这事她也没什么好劝的,便坐到了云薇身边,垂眸看了一眼伏在她腿上的小猴子:“跟娘亲说说,你们这次去白沙堆,想找什么呢?” “找爹爹啊!”云薇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笑道。 “只想着找爹爹,不找其他宝贝了?”秦月瑶伸手顺了顺青儿头上的毛,目光落到了云薇手腕的镯子上,“娘亲记得,你想去天照寺看万霞珠吧?那可是人家天照寺的镇寺之宝,轻易拿不得。” 云薇抿唇想了想:“我们没想拿,就是看看,如果可以摸一摸,就更好了,娘亲,我能摸万霞珠吗?” 秦月瑶本想套话,被她这么一问,噎了一下,缓了缓才开口,“如果你有非摸不可的理由,娘亲可以帮你想办法。” “我听说万霞珠是天赐的佛宝,妹妹是想摸摸珠子,沾沾佛气。”不等云薇回答,云深率先开了口。 “……”秦月瑶抬头看了一眼抱剑的云深,这孩子心思比他妹妹机灵呢! 秦月瑶也不提万霞珠了,继续对云薇循循善诱:“那除了万霞珠呢?幽冥镜想不想摸,还有凝碧珠?” “可以摸吗?”云薇听到这两样东西,顿时眼睛亮晶晶的。 她知道凝碧珠就在家里,被娘亲收起来了,她跟哥哥原本还合计着,等得回去后,仔细找找呢! 只是这幽冥镜就麻烦了,那汐月宫听说挺厉害的,肯定不会借来让她摸的。 秦月瑶默了须臾,叹了口气:“凝碧珠本是你外婆的东西,如今就在娘亲手上,你若是想看,等回家了娘亲就拿给你,只是这幽冥镜就有些麻烦了。” 看来这孩子还真在找这些天外来物,若说没有先前的经历,她或许还摸不着头脑,可自己本就是带着空间系统过来的,最后还没有拿到龙血珠…… 云薇眨了眨眼,突然起身凑到秦月瑶耳边小声说道:“没有关系,阿藤说我们可以等。” “……”秦月瑶被这话炸得猛然一震,还没等她作反应,本在她腿上打瞌睡的青儿却突然跳了起来,一溜烟钻到了在愣神的君修远怀里,抚着自己脑袋上的毛,龇牙咧嘴地看秦月瑶。 “抱歉,抱歉,一时手重了。”秦月瑶看着那把君修远吓得回神的青儿,讪笑了两声。 “你这毛球,钻我怀里做什么,找你的主人去!”君修远正烦呢,被青儿这么一撞,抓了他要往旁边的秦月瑶怀里丢。 青儿被他钳住肩膀,顿时奋起反抗,车厢内一时闹腾开了。 秦月瑶见着这般情形,终也没好继续问云薇,只是盯着她手上那只镯子发呆。 白沙堆离悲悯城不远,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便停下了。 下车看到眼前黄沙漫天的苍茫大漠,明明漠上热意袭人,却叫人没由来的望而生寒。 姬无双准备周全,他手下的人也办事利落,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便已经在这大漠上支好帐篷,架起火堆了。 “……”君修远一行看着这些要开始烤肉做饭的人,满眼不解。 不是要去白沙堆寻人吗?这些人是来野炊的? “这个时候进白沙堆,便是急赶,入夜前也到不了月亮滩,鬼怪之说虽是妄谈,可晚间的白沙堆比白日里更凶险。”姬无双近前来,将手里的水囊递到了君修远面前。 见君修远要开口,他又加上了一句:“而且西域的人相信白沙堆里有战死在大漠上的将士们的亡魂,晚上进去,会彻底迷失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个时候,便是我手下的人,也没有愿意带路前行的。” “有战死将士们的亡魂吗?”白辰谨在一旁听到这话,目光落在了那晚霞铺撒的广漠之上,心中一绞。 他的父亲,就是战死在西域的,也不知,这片沙丘起伏的漠上,有没有他父亲的一抹孤魂? 姬无双见他这般,缓缓开口:“白郡王若想祭拜,在下便着人替王爷准备香案纸钱,不过这里的魂魄,都是盘桓找不到归路,心里怀着的执念太重,不愿转世轮回,永不得解脱,白老将军既已回乡安葬,想来已经早入轮回,王爷该是放下了才是。” “无双公子说的是,家父一生忠勇,为国殒命也算死得其所,如今早已入土为安,魂归故里,断不会在此盘桓的。”白辰谨眉目舒展开来,扯了一抹笑。 对于父亲战死之事,心生悲伤的那些日子早已过去了。 他怎么说也跟个大师学了几年武,当初尝尝耳濡目染,心境也比旁人更加豁达。 白辰谨如今想起父亲来,也只剩了满腔的自豪。 只是初到这佛学圣地,又是父亲殒命之处,他这心里便多了几分感伤。 白辰谨叹了口气,听到一旁的几个护卫说要去沙漠里猎狐,便搭话要与他们同去。 秦月瑶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有些担心地问姬无双:“若是比我们早几个时辰出发呢?能不能赶到月亮滩?” 他们是一直等到天舞祭结束后才得了虚真的消息,之后又等了白辰谨去城主府探听,后来在飞天阁也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才过来的晚了。 算起来虚真比他们早行好几个时辰,墨冥辰更是该比虚真还早了。 “圣女放心吧,在这白沙堆给人带路的向导都经验老道,起行歇脚都算准了时辰,摄政王他们进去不会有事的。” 至少,在行程这一块上不会有问题,至于其他的,他就不好说了。 虽然他在各地眼线不少,悲悯城中的大小事更是半点逃不出他的眼睛。 可出了悲悯城,在这黄沙大漠里,时时刻刻都有事发生,他可什么都不敢保证。 “此番多些无双公子相助了,我别的本事没有,也就厨艺还算在行,我去帮他们准备晚饭。”秦月瑶看了君修远一眼,拉了两个孩子跑了,顺便还叫走了月照和拂衣。 君修远见他们跑得飞快,刚抬脚想跟,却被姬无双伸手拦住了:“你便这般怕我?” 第806章 注定要成为许多人的埋骨地 第806章 注定要成为许多人的埋骨地 君修远蹙了蹙眉,他不过是不想跟姬无双独处罢了! 怕他?他君修远自生下来就没怕过谁! 君修远正色道:“当年趁夜逃走是我失礼在先,此番既然重逢,你当初问我的话,我便也给你个准确的答复,无论是哪个选择都非我愿,你这份厚爱我担受不起,待得此间事了,你我恩义便两清了。” “若真只是这般简单的答复,你又为何要晚了三年才说?”姬无双从他那张认真的脸上撇开了眼,轻叹了一口气。 “我这不是被你吓的吗?!”君修远咬了咬牙,他说得轻松,可当年他到底是头一次撞上这种事情,那个时候身在飞天阁,四下全是姬无双的人,他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被这么一吓,第一反应还不得事脚底抹油?! “我当初便说了,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不会做半点让你为难之事,更不会强迫于你,只求你想清楚再答复,你却一声不响地就走了,说到底还是对我半分信任也无。”姬无双眼中多了一抹哀婉。 那晚他跟着谢元修下毒迷倒了阁中的几个下人,连夜逃回大齐的时候,他其实早在他们踏出飞天阁时就知道了。 当时在那城墙上看着两人坐着拉货的马车一路东去,他真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不过几年未见,他竟然让君修远怕他到如此地步。 这三年他常常送信,想与他解释当年之事。 可这人看都不看,当场就给撕了。 他一直都在打探君修远的消息,若真想做点什么,他任何时候都能叫人把君修远给劫回来。 这般念头,却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直到得知君家出事,他忍了又忍,才派人去京城找君修远。 他甚至害怕君修远又觉得他是在逼迫,特意岔开了时间,只是叫人趁着君修远去宁州的时候,故意到秦记酒楼打听君修远的事情。 本是想借此提醒君修远,远在西域还有一个受他大恩,愿意助他的人。 却不想这人依旧不闻不问,若非此番他们想来白沙堆,只怕君修远就是到了悲悯城,也会对他避而不见。 “我……”君修远被他这么一说,一时不知如何答了。 三年前再见姬无双,他已不是那个自己当初救下来的病弱少年了。 飞天阁的无双公子,在这西域简直就是接近神祗的存在,这样的人,便是在他这个君家家主眼里,都觉得可怕。 他们说到底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泛泛之交,姬无双到底是个什么脾性,他倒现在都没有摸清楚,当时不跑,难道留在悲悯城过年不成? “这次我来白沙堆本也是有事要办,不过是顺带捎你一成,算不得报恩,”姬无双见他这般,也不在多言那些旧事,只是淡声说,“你放心,君家害你这份仇,我会替你连本带利讨回来,也算报你的救命之恩了,你们此行若是还有其他事情需得飞天阁帮忙,不妨一并说了,但凡我能做的,必当不辞。” 君修远终于抬眸看向姬无双,默了半饷,却也只是摇了摇头:“无双公子的好意,君某心领了,君家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以你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介入大齐的事情。当初我救你,不过是顺手为之,便不是你,换作任何一个倒在千娇楼外的人,我都会捡了回去医治,这也实在算不得什么恩情,无双公子还是不必挂在心上了。” 他和君家两兄弟的账,他要自己去算。 除却先前君修铭将他逐出君家之事外,他前阵子还发现,这君修泽跟战颜烈出幽州围困京城脱不了干系。 这仇可就大了去了,一经查实,他们必不会放过这助纣为虐,参与乱国之人。 这都是他们齐人自己的事,这人如今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好好在西域当他至高无上的无双公子有什么不好,偏要搅合进来做什么? “我去瞧瞧饭做得怎么样了?”君修远说罢,便也不再理会姬无双,绕开了他走了。 姬无双站在沙丘上,侧头看着往火堆前去的人,默了良久,垂眸叹了口气。 君修远虽是顺手而为,可这份恩情是支撑他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唯一原因。 当初君修远若是愿意留了他在身边,他便会当个护卫,护他一生。 是君修远让他回来讨回一切的,于是他便毫不犹豫地回来了。 他惯是听君修远的话的,只是这一次他可能要叫君修远失望了。 君家的事情,他不会就此放任不管。 君修远说得没错,以他现在的身份,的确不好插手大齐的事情。 可若是换个身份呢? 姬无双抬头,看向那变化莫测的白沙堆,唇角扬了一抹笑。 今次那白龙冢里,看来注定要成为许多人的埋骨地。 ………… 墨冥辰一行人早间起行,赶在日落之前,安全抵达了月亮滩。 因着听那带路的向导说,这月亮滩是白沙堆后唯一能供人安全歇脚之地,墨冥辰也没忙着叫众人扎营,而是遣了他们将这月亮滩仔细探查一番。 白沙堆有多个入口,为了避开萨朗和褚子木的人,他们没有从龙幽走失的那个入口进。 若是那二人还有生还之机,很有可能就藏在这月亮滩里。 他虽不是为此而来,若是能在这里找到人送回去,倒也解了城主府里的一桩事。 惊蛰被派遣一路往东探查,搜寻到夜色初起的时候,他已经快到月亮滩边缘了,听说再往前数里就是白龙冢。 惊蛰按剑站在一丛怪石高处,极目远眺那根本就看不见的白龙冢。 虽说先前因着听谷雨提起白老将军之事后他颇为愤慨,要去白龙冢将那些怪物收拾干净。 可眼下看着那夜幕下漫天的黄沙,这心里头突然生了一抹怯意。 他们这些做杀手暗卫的,再厉害的对手,只要是个人,他都半点不惧。 只是这一路听那向导讲了不少怪事,偏弱水那聒噪的女人还在一旁不停搭腔,现下他一人在此,突然觉得这鬼地方有些可怕了。 真分神之际,突然觉得身后有人逼近,还是个生人的气息。 惊蛰神色一凛,下一瞬已拔剑转身,飞快地朝刚好落到离他三步外的人刺了过去。 第807章 她是个姑娘 第807章 她是个姑娘 惊蛰这一剑又快又恨,半点没留余力。 靠近他的人仿佛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手,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也只来得及掠步飞快躲开。 锋利的长剑贴着来人腰侧刺了过去,瞬时划破了罩在身上宽大的斗篷。 惊蛰见这那斗篷下竟是空空荡荡,没有刺中,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敌人腰身真是细啊! 那念头一晃而过,他手中长剑横扫,在对方慌忙推开之际,直接将那身斗篷划破了。 待得看到斗篷下十分眼熟的青衫,惊蛰这才真愣住了。 “妈的,你小子中邪了还是吃错药了?!”飞快退到十步开外的人愤然开口,声音沙哑却也不难听出其中的怒意。 “你谁啊?”惊蛰抓了抓头,看向那还戴着面罩的人。 这人身形矮瘦,不过身手敏捷,至少在他的杀招之下,他能全身而退。 而且他里头穿得青衫,怎么看都是他们二十四煞的同款嘛。 嘉南城与魔魇一战后,暗羽堂新替换上来了三个人。 训导新人的事情都是谷雨在做,前阵子他就顾着给夏至他们报仇和为他们难过了,也没跟新来的三个兄弟好好沟通一下,到现在还分不清谁是谁。 对方那双露在面罩外的眸子里全是火气,却是压了脾气冷冷吐出两个字:“夏至。” 惊蛰听到这话,眼中浮现一抹嫌弃。 从前的夏至在他们中算得上领头的人物了,却不想这次过来的补缺居然是个瞧着都觉弱不禁风的毛头小子。 “以后别悄悄往人背后蹿,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你……”惊蛰嘟囔了一句,刚想问他过来做什么,就见对方冷冷扫了他一眼后,便一声不响地扭头往回掠。 “哎,我还没问完话呢,你自己跑什么?!”惊蛰见他这般,突然就有点冒火了,怎么说他也是前辈,这新来的小子居然说走就走?! “执行任务的时候走神,还出手伤同伴,此事我要禀明少主。”夏至按剑跑得飞快,迎着风冷声说。 惊蛰没想到他有这般打算,蹙了蹙眉:“不就是一时不察,闹了点小误会?这事你也要去少主面前告状?!” 他还没怪这人不声不响地靠近呢,这人不道歉便罢了,居然为着点小事就要去少主面前告状? 夏至冷声说着,脚下步子未停:“此行危险重重,你若再一时不察,自己丢了性命不要紧,万一连累到少主和其他同伴,这等罪责,你担当得起?!”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已经到了他们歇脚的地方。 出去探查的其他人已经前前后后回来了,此刻石滩上扎起了帐篷。 夏至也不理会紧跟着的惊蛰,快步朝墨冥辰所在的大帐走去。 墨冥辰本是在帐中等余下之人的消息,眼瞧着一旁的弱水已经叽叽喳喳讲了一炷香的功夫,他终是忍不住蹙眉,冷冷扫了弱水一眼:“收声!” 若是换作其他手下,听得他这话,早立马住口,灰溜溜退下了。 偏弱水就是个不愿受他管束的:“收什么声啊,王爷你别不信啊,那姬无双不是个善茬,这次白龙冢的事情,说不定还跟他有关呢,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就对他掉以轻心!” 姬无双昨晚可不止是道破了她的身份,将她扭送官府前,不过就抓着她的那个空档,居然还给她下了毒。 还好她毒术高明,还没进大牢就察觉了。 然后一晚上就地取材,好一通琢磨才将身上的毒压了下去,这会儿还没全解呢。 这笔账,她得好好跟那恶毒的男人算算! “本王记得,对人家见色起意的,明明是弱水护法吧?”墨冥辰抬手揉了揉额角,看着眼前的人,颇为无奈。 他先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手段阴毒的女人还这般烦人。 偏她又是烨火教的人,秦月瑶还等着他把人从牢里救出去呢! 若不是因为这个,他早想让人直接找块地把她埋了。 “王爷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我也不过是想好好欣赏一下而已,再说了,圣女昨晚见着姬无双的时候还不是眼睛都看直了,都忘了救我。”弱水眸子一转,往前凑了两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姬无双那张脸,任谁看了都招架不住,他昨晚还约了圣女今日去飞天阁做客呢,你说圣女要是……” 弱水话还没说完,就见座上的人突然扬手。 她都还没来得及躲开呢,就只觉一股力道重重落在眉心,顿时整个人都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们烨火教的七杀令里好像有妄伤圣女者,杀无赦这一条,你若再口无遮拦,诋毁她,别怪本王代姜教主执行教令了。” 他不过是看在烨火教的面子上对她多了几分忍耐,这人倒是得了点颜色就想开染坊了? 弱水被他制住,听了这话,也只能站在那里狠狠瞪他。 正好门口想起了夏至的声音:“少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墨冥辰抬眸,看到夏至的模样,神色一凛:“在外遇敌了?” 先前派出去的人里,就谷雨和惊蛰没有回来,他怕两人在外有所发现,特意遣了人去寻,瞧夏至这般模样,莫不是被他猜中了? 夏至不等后头惊蛰跟上来,先行进帐将刚刚发生的事禀报了一遍。 “少主,惊蛰此番已连犯两错,属下担心他心中不定,恐影响此行的计划,还请少主……” “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处理伤口吧。”墨冥辰挥手打断,让夏至先行退下。 惊蛰见夏至走了,便马上开口解释了一番,还说夏至分明就是无理取闹,挑拨离间,影响内部团结。 “你把人伤了,现在还有理了?”墨冥辰挑眉,看着跟前满面委屈的人。 嘉南城一战,惊蛰他们折了两个同伴,还有一个如今在南山斋养伤,大家这心里头多少有几分悲念,加上新来的三人入队时间还短,惊蛰一时不曾认出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这人明明动手伤人在先,现在这认错态度还不怎么诚恳啊! “属下……”惊蛰撇了撇嘴,猛然发现自己现在所为,跟他刚刚数落夏至的那般又有什么两样,便垂下了头,“属下知错了,听凭少主责罚。” “你们自己的误会,自己想办法解决。”墨冥辰叹了口气,同伴间的小打小闹也要让他来处置,他们是把他当主子还是当爹了?! 惊蛰默了默,说了声“属下明白了”之后,就作礼要往外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墨冥辰叫住了他。 惊蛰咬了咬牙:“属下去给夏至道歉!” “明日再去吧,虽说是同伴,可人家毕竟是个姑娘,还受了伤,你大晚上的往人帐篷里去,终究不妥。” 墨冥辰说得随意,惊蛰听得,却恍若晴天霹雳。 他诧异地转过僵直的身子,愣愣地看向墨冥辰:“少主你说什么?!” 那声音沙哑难辨,瘦骨嶙峋的毛头小子,居然是个姑娘?! “夏至都随行多久了,你还不知道?”墨冥辰见他这般,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夏至说得果然没错,这惊蛰最近真是走神得厉害,连这事都不知道?! 惊蛰木讷地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就听得外面去找谷雨的小满匆匆进来禀报:“启禀少主,谷雨在西北方的石堆下抓了两个人回来!” 第808章 有几分面熟 第808章 有几分面熟 墨冥辰本以为谷雨他们找到的是西凉国的那两人,出来看到火堆前的情形时,倒是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谷雨一脚将一个绑得严实的男子踢倒在地,抱拳回禀:“属下刚见人要谋害那位小师傅,便出手阻拦,将人抓回来请少主发落。” 墨冥辰也没看那被擒的贼子,目光落在旁边昏迷不醒的小和尚身上:“这该是护国寺来的小师傅,他没事吧?” 越老夫人可喜欢往护国寺去了,他时有陪同,倒是轻易就认出了这小和尚僧衣上的纹样。 “属下探过脉象,并无异常,只是小师傅这一路回来都昏迷不醒,属下也不知何故。”谷雨叹了口气。 他也逼问过这个欲行害人之事的人,可人家只说他是拿钱办事,其他的一无所知。 “他这明显就是中毒了,你们让开些,我来给他瞧瞧。”弱水从外面挤了进来,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人。 “弱水护法能自己解穴了?”墨冥辰见她过来,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他刚刚虽下手不重,可按说弱水从前走火入魔伤了筋脉,除了一手毒术外,身上该是半点功夫也没有的,今次居然能自行冲破穴道了? “我毕竟也是烨火教流月殿的护法,何况王爷……”弱水笑着转头朝墨冥辰眨了眨眼,瞥见他眼中乍起的寒光,终是将后面调侃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自然是知道墨冥辰他们容她至此,是因着她家圣女的关系,虽说她喜欢仗着秦月瑶的面子刺激一下摄政王,却也不敢真太过放肆,毕竟她便是死在这鬼地方,想来也没人会真在意。 “咦,这小师傅瞧着有几分面熟啊……”弱水看清小和尚模样的时候,嘟囔了一句。 这小和尚年纪不大,一张面皮倒是生得不错,她真是越瞧越觉得眼熟。 不过眼下她也没多去纠结为何会觉得眼熟,按过几处大穴后,脸上露出了了然之色。 弱水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了几个瓶瓶罐罐,给小和尚硬塞了几颗药丸。 “他中毒不深,休息一晚应该就没事了,”弱水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招呼了谷雨他们把人给抬走。 谷雨对这一出来就十分不客气,在墨冥辰面前没有半分不敬,还把他们都当自己属下使唤的女人也没有半点好感,只是见墨冥辰朝他点了点头,便也抿唇没说话,俯身将那小师傅打横抱了起来。 “等等!”弱水突然惊呼了一声,两步到了谷雨跟前,伸手扯住小和尚的耳朵,弯腰细看他耳后,“原来蛊虫下在了这里,我就说他刚刚那脉象有些奇怪!” 不等旁边的人发问,她已反手摸出了一根银针,一针刺进了小和尚耳后的红点。 她捏着针头一转,再拔针时,那针尖上竟是穿着一只芝麻粒大小的虫子。 她收手利落,半点不留情,直接将那虫子自小和尚皮肉之下给拔了出来。 原本昏迷不醒的小和尚因着这剧痛猛地挣扎了一下,顿时睁开了眼睛。 “王爷你瞧瞧,我便说这大漠荒野之地也有擅蛊术之人,那白龙冢里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弱水也没理会小和尚,只将手里的银针献宝似的递到了墨冥辰跟前。 ………… 虽说在这大漠里行路,需得一路从简。 可姬无双显然没有这个觉悟,别说他们的帐篷布置的十分舒适了,就连做饭的厨子都带了好几个。 有一个装作滨州菜的,明明是一身武者打扮,可瞧他那手艺,半点不比刘子期他们差。 因着知道秦月瑶是今年宁州厨艺大赛的冠军,那位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厨跟她倒是能多聊上几句。 他本只是飞天阁中的护卫,自姬无双执掌飞天阁后,就挑选了一批人往滨州学厨艺,一行十五人,限时一年,归来后便有一场比拼,学艺最精的才能留在飞天阁伺候。 “属下那一年在滨州学厨的时候,日子过得可比从前学武练剑时还苦,就怕期满后学艺不精,辜负了公子的重望。”厨子说起这话,握刀的手居然有些颤抖。 秦月瑶在一旁摘菜,倒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能一年学成,力挫其他人,乐大厨想来是拜到了名师吧?” 她怎么说也在大齐混了近一年了,滨州有哪些手艺好的厨子,她还是知道的。 不过刚刚瞧着这位乐大厨的手法,她一时倒也没看出此人师从何处? “名师倒是拜过一两个,不过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那乐大厨呵呵笑了两声,搂菜下锅之际,又赶紧换了个话题。 这一年之内要学到能叫无双公子满意的手艺,他们可不敢只跟着一个师傅悠闲地学,都是同时寻了好几个,取众家之所长。 至于那些被他找到的厨师,并非每一个都愿意主动授艺的,为了学技,他也好,其他同伴也好,那年在滨州可没少做拿命胁人的事情。 这般拼命学厨,只是因为无双公子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那年他力拔头筹,留在了飞天阁伺候,余下四十人,如今白骨只怕都被漠上的野狼沙狐啃食干净了吧? 这些事情,他自然是不敢对眼前这些外人说的。 飞天阁里从小厮到护卫,甚至是姬家其他的人,对无双公子都是心怀惧意的。 以其说他们这般卖力办差是忠心侍主,倒不如说是因为害怕稍一松懈,对无双公子没了用处的话,会就此毙命。 他如今是越发好奇了,还是第一次见着他们这位无双公子待一群齐人这般客气。 秦月瑶发现这人虽愿意与她多言几句,可每次谈到自己或是飞天阁的事情,都是欲言又止,反倒是更喜欢打听他们的事情。 她本也有意藏掖,聊了没多久,便也无话了。 秦月瑶也没有继续在这群飞天阁的人里帮忙,倒是跑去跟君修远一起看两个孩子玩沙子去了。 饭菜快做好的时候,白辰谨他们也回来了。 刚走近营帐,白辰谨就欢喜地喊君修远和秦月瑶过去看他猎到的好东西。 第809章 他爹在白龙冢等他 第809章 他爹在白龙冢等他 秦月瑶他们今晚扎营的地方是在白沙堆外一处不大的绿洲,在这附近出没的猎物至多也只是一些狡猾敏捷的沙狐而已。 在看到几个人拖着一只身形庞大,毛色金亮的雄狮回来时,营地里的人都颇为吃惊地围了过来。 “这里还有这等凶兽?”秦月瑶虽说不是第一次见着有血有肉的狮子,但是从前都是在动物园里看的,这等阵仗还是头回遇到。 而且这动物不是西域的珍品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姬无双见着这狮子,不由得蹙了蹙眉。 “瞧样子该是旻大人家养的那头,不知何故跑到了白沙堆来,属下等在外巡猎时它突然蹿出来攻击,若非白郡王箭术超群,属下等只怕要命丧尸口了。”领头打猎的护卫忙上前来禀,“不知公子想如何处置?” 这狮子在更西边的一些国家里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听说还常有贵族着人驯养了放到斗兽场里取乐,可在他们这个地方,也算得上是稀奇难见的了。 瞧着这狮子养得彪壮,身上还有饰物,想来该是悲悯城里那位喜欢收集奇珍异兽的贵族旻纹豢养的。 这本是那旻大人府上的宝贝,却不知怎么就跑到了白沙堆外来,还蓄意伤人。 “既是被我们猎得,便是我等之物,白郡王此番救了在下的人,这狮子皮便送予白郡王做谢礼吧。”姬无双看了几眼后,挥手让人拖下去剥皮开膛了。 即便真是那旻纹家的宝贝,放出来伤了他飞天阁的人,便只能有这般下场。 此番叫他惊讶的,倒是那白辰谨的箭术。 虽然只有三箭,却都在狮头上,一箭贯穿双眼,一箭自眼鼻间贯穿到下颚,最后一箭自耳下穿颅。 三箭皆是连根没入,虽说不至于让那狮子当场毙命,想来也是此举阻了攻势。 能有这般手法和力道,此人的功夫还真不能小瞧。 “这般贵重之物,本王断不可受,”白辰谨却是推拒不要,他也是头遭见着这样的凶兽,刚刚不过是想叫君修远他们也来看个稀奇,“本王觉得这凶兽突然攻击有些蹊跷,无双公子最好还是寻个通晓门道的人来瞧瞧才是。” 刚回来的路上他就听那些侍卫说,这般养在贵族家的宠物,本该十分温顺才是。 可先前在外遇到的时候,这凶兽扑起人来,近似癫狂。 “公子,那狮腹中有怪东西!”白辰谨话音刚落,便见先前下去打理狮子的人匆忙又跑了过来。 他这话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大家一听,便都往狮子那边去了。 秦月瑶虽是好奇,却也还是一把揽住了两个孩子,没有跟上去。 那边七嘴八舌说了小半会儿,就见白辰谨扶着君修远又回来了,两人都脸色泛青,满面苦色。 秦月瑶见他们这般,也没有多问,只是忙唤了云薇和云深,跟他们一起去帐篷里休息。 姬无双晚他们片刻才回来,也不剥皮了,让人焚烧了那头狮子后,着令全员饭后修整,明日天一亮就即刻起行。 “姬公子,可是生了什么变故?”秦月瑶在帐篷门口,见姬无双过来询问君修远的情况,不由得问道。 “那狮子先前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发狂伤人。”姬无双瞥了一眼帐篷里靠在床边的君修远,摇了摇头。 他的人剖开狮子腹腔后,发现了里面全是黝黑的秽物,除却一截隐约可辨的断臂外,居然还有在秽物中翻腾的虫子。 他若看得不错的话,那些虫子该是蛊虫。 这般腌臜的景象,连他也是第一次见着,现下都觉反胃。 他本还想拦着君修远,却不想这人跑得比他还快,这两日那位贵公子只怕要不好受了。 姬无双叹了口气:“若是在下猜得不错,西凉国那两位贵客,如今怕是已经到白龙冢了。秦圣女也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需得一路急行,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白龙冢才好。” 原本他还想这一路捡捡人,在月亮滩修整一晚,正好也可以和君修远多处些时日。 可若是慕雪歌到了白龙冢,他们这行程可就再耽搁不得了。 刚刚那一群跑过去看异物的人里,也就心理素质奇佳的姬无双还在火堆前用了一些清淡的饮食。 饶是白辰谨这般的,这一晚都滴米未进,第二天一早起行的时候,盯着两个黑眼圈,面露菜色。 君修远最是可怜,当时在帐篷里就吐得昏天黑地,晚间还噩梦连连,动身之时瞧着仿佛只剩半条命了。 姬无双见他这般,也容不得他争辩了,直接将人给丢到了轿辇里。 那四个壮汉抬的轿辇足有半间马车大小,里头铺了绒毯,最开始还只有君修远和两个孩子,行至半途,拖后腿的秦大圣女也被赶了上去。 秦月瑶本还想抗辩一下她可以走,却在上轿之后发现一行人的脚程比先前起码快了一倍,便也乖乖闭嘴了。 “今日那萨朗与褚子木也该动身了,我们若是不快些到白龙冢,只怕要跟他们遇上了。”君修远盘腿坐在轿辇里,透过纱帘看着在沙丘里穿梭绕行的一队人,“也不知道阿辰他们到哪里了?” “按姬公子所言,他们今日该是从月亮滩去白龙冢了,”秦月瑶坐在轿辇最后面,看着外面断后跟随的白辰谨,“白郡王是进来找虚真小师傅的,我们不在月亮滩停留,他要如何找人?要不,等到了月亮滩,你跟姬公子说说,你们留下来找人,我随他们进去吧。” 他们当初请姬无双帮忙的本意是进来找虚真的,这会儿倒好了,姬无双要奔着白龙冢去,好像把寻人之事给忘了。 她挂心墨冥辰,自然是要去白龙冢的,何况姬无双也说了,她必须跟去。 可君修远和白辰谨都不在这必须去的范围内,昨晚姬无双的脸色明显不太对,她就怕此去白龙冢太凶险,能少去一人便少去一人了。 “现在便是我们苦劝,小白也不会听话留在月亮滩的。”君修远转头看了一眼后面抿唇急行的人,叹了口气,“小白说他昨晚梦到白老将军了,他说他爹在白龙冢等他。” 第810章 老缠着我算怎么回事? 第810章 老缠着我算怎么回事? 君修远昨晚因着好奇,跟白辰谨往那狮子尸体跟前凑了一回。 刚看到那腹腔里翻出来的东西时,他还算镇定。 怎么说他也曾在万蛇寨地宫里看过了乱箭杀人的景象,还咬牙清理过尸体呢,这点恶心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偏白辰谨手贱,光看还不够,居然还蹲下去拿了匕首翻看秽物里的那截断手。 便是因着这景象,他才没熬住的。 他跟白辰谨住的是一个帐篷,他是因为恶心吐得昏天黑地又噩梦连连,白辰谨却是有些奇怪。 君修远两次被噩梦惊醒后就再睡不着了,躺帐篷里发呆的时候倒正好撞上了同样被噩梦惊醒的白辰谨。 他因为毫无困意,便企图跟白辰谨分享一下,看看谁的梦更恶心瘆人。 却不想白辰谨说他梦到了白老将军,梦里白老将军一身戎装,站在独立于万里黄沙中的石城城墙上,断断续续喊他的名字。 白辰谨说他虽然幼时失了父母,对双亲的印象都是从将军府里的画像上看来的。 可他见过白老将军的几套战甲,昨晚狮腹中那截断手上还套着残破的铠甲,铠甲上的蔷薇云纹就是他们白家的家徽。 白老将军麾下所有的战士都着的是带有此徽记的铠甲,可自二十多年前老将军殒命后,西境各路驻军里已无人再用此做军徽。 君修远觉得,白辰谨会做这个梦,是因为看到了那徽记的缘故。 可白辰谨偏笃定自己这梦并非触景而起,即便是姬无双不说,他怕是也铁了心思,要去白龙冢一探了。 秦月瑶听得背脊生寒,看了外面的白辰谨一眼,小声道:“白老将军不是二十多年前就殉国了吗?” “西域本就多这些怪力乱神之事,这种事情,若非亲眼得见,有如何能说得清楚?”君修远抿唇叹了口气,终是没在多说此事。 白泽将军殉国之时,他们都年纪尚有,虽说诸事未曾亲眼所见,可后来想想,他也是觉得奇怪的。 当年大齐各方征战不断,护国殒命,独留妻小的将军不少,可敬武帝偏独对白家格外恩典,亲自往滨州接了白辰谨回宫,还养在了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宫里。 要说这敬武帝是念及与白泽将军的交情,又怜白辰谨身世凄苦。 可敬武帝若真是对旧友心存仁厚的人,又怎会逼得谢大人他们那些旧交老臣纷纷归隐? 何况皇帝认义子可不是件小事,他若真只是怜悯白辰谨,大可以将他送到白老将军的旧交或是亲族府上去。 别的不说,当时的宁平王肯定是会应下此事的。 敬武帝这般盛待这个遗孤,倒更像是有意弥补什么了。 这些事情,他也只是随便想想,作为白辰谨的朋友,他自然是觉得敬武帝这般安排是最好的。 只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免要起点疑心,觉得当年的事情有些蹊跷了。 一行人一路急行,正午时分赶到月亮滩的时候也没有停留,太阳西落的时候,终于在漫天黄沙里隐隐看到了前方城池的轮廓。 姬无双却在这个时候叫停了所有人,折身回了辇轿旁,让秦月瑶下来。 一出轿辇,虽说套着防风斗篷,可没戴面罩,那夹杂着砂砾的狂风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疼。 秦月瑶想问他出什么事了,可一开口就灌了一嘴的沙,便也只能闭紧了嘴,任他扣着手臂,一路往队伍最前去。 “委屈秦圣女稍待了。”姬无双不准她戴面罩,却是把自己裹得严实,闷在面罩下,沉声说。 秦月瑶本还想伸手捂脸,挽救一下自己这烈风吹得快残破不堪的容颜,刚抬手就见着前方风沙里隐现出一行人的身影。 姬无双顺势见她往前一推,她脚下一个不稳,刚觉得自己这是要被大风吹走了,才踉跄两步就被人拢进了怀里。 来人一手箍着她的腰,动作却为停滞,带着她飞快往前掠了两步,一柄长剑直往姬无双心口送。 姬无双却也没有躲,迅速并指夹住了递到跟前来的长剑。 这一接才发现剑上力道不小,他松手一弹,顾不得被刺破的手指,疾步往后掠开。 他一动,静候在旁的护卫们便都围了上来,纷纷拔剑拦住了攻上来的人。 “阿辰别急,是我们请无双公子带我们过来的!”秦月瑶眼看着后面紧跟上来的一行人,忙扯了墨冥辰的斗篷急声道。 勉强开口喊了句话,又灌了满口的沙,不由得心里连连叫苦,松手捂嘴。 明明姬无双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摄政王别误会,我等此来,是为助王爷成事的。”姬无双将受伤的手收回袖中,刚刚被那剑气一震,他现下连内息都有些不稳了,“君公子与白郡王还有王爷的另外两位家眷此刻皆在后面,此地风沙太大,我们不如借一步说话?” 墨冥辰一听不仅秦月瑶来了,现在是所有人都凑到一堆了,他俊眉一蹙,本还想质问,低头看到怀里捂着嘴猛咳的人,终也只是取了自己的面罩给她戴上,引了众人往白龙冢去。 墨冥辰他们午后便到了白龙冢,今日漠上风沙格外大,他们也没在外面扎营,反倒是直接进了那半点动静也无的死城。 他们自东面进城,城墙下那几间还算完好的石屋已经被惊蛰他们收拾了一番,此刻又涌进来一批人,倒是显得拥挤了不少。 姬无双进城后也没闲着,带了人四下探查去了。 君修远此刻躲在屋角,揽着两个孩子不说话,尽量降低存在感。 秦月瑶漱了口,喝了水,缓过来之后,盯着墨冥辰那不太友善的目光将他们来白沙堆的事情讲了一遍。 墨冥辰默了须臾,最后吐出来一句:“你们是来找虚真小师傅的?”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秦月瑶讪笑了两声,她就觉得奇怪了,明明是互相隐瞒了行踪,怎么这会儿遇上了,心虚的只有她? “若是这般,倒也正巧,那小师傅就在此处。” 墨冥辰刚想叫惊蛰把人领过来,就见外头弱水气急败坏地往里闯:“王爷你倒是管管那小师傅啊,我都说回悲悯城就把玉佛还给他了,他老缠着我算怎么回事?!” 第811章 好好谈正事 第811章 好好谈正事 弱水原本在城东打转,寻找那寒金蛇,被那虚真小师傅跟了一路,头疼地过来找墨冥辰解决问题。 嚷嚷着进门来后才发现这里多了几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她愣怔了一下,随即忙俯身作礼:“不知圣女大驾,属下有失远迎,还望圣女恕罪。” “你不是说她还在牢里吗?怎么跟你跑这儿来了?”秦月瑶回过神来,这才指着弱水质问墨冥辰。 这人分明从前晚一见后就没一句实话,他才该是要心虚的那一个! 弱水揣了笑,飞快地答道:“不止是属下在此,丹蜜也在呢,圣女放心,王爷一路将属下照顾得很好,属下半点苦头都没吃。” 秦月瑶听到这话,秀眉一挑,转头看向弱水:“既然你们都在这里,倒也正好,那晚是你们出手伤无双公子在先,我烨火教从来不纵有罪之人,一会儿等无双公子回来,我便将你们交给他发落,是死是活全凭无双公子决断,烨火教必不会包庇半分。” 她治不了这惹是生非的大麻烦,姬无双还能治不了? “那人也在白龙冢?”弱水笑容一僵,飞快转头看了一眼屋外,露出了怯意。 那晚姬无双给她下的毒到现在还没全解呢,她早就知那人顶着一张好看又和善的皮囊,骨子里其实是个阴毒残忍的人,此番若不是要来白龙冢,她早先离开悲悯城远远避之了,却不想又在这里碰上了。 这圣女还说要把她交给姬无双处置? 真让他处置,她还能有全尸?! “圣女大人,属下那晚当真不是故意的……” 弱水软下声音来想求情,秦月瑶却是不再理会她,甚至连一旁的墨冥辰都不理会了。 她绕开弱水快步出门来,唤了守在门口的惊蛰和谷雨:“你们去城里找找白郡王,眼下情势未明,让他别到处乱跑,顺便跟他说一声,我们找到虚真小师傅了。” 白辰谨一路不发一言,进城后就带着拂衣和月照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他若是真揣着君修远说的那桩心事,秦月瑶还真怕他这会儿在这座他们半点不了解的死城里遇险。 惊蛰和谷雨得令,都未进屋请示墨冥辰,直接跟秦月瑶作了个礼后,就出去了。 “既然都到白龙冢了,我们还是去找无双公子问清楚此来到底为何吧?”君修远见状,也不隐身了,拉了两个孩子,绕开墨冥辰,朝门口的秦月瑶走去。 便是云薇和云深,也都只是同情地看了墨冥辰一眼,什么都没说。 “站住!”墨冥辰忍了半天,眼瞧着这些人大大小小的居然全都无视自己要出去,终于忍不住冷喝了一声。 秦月瑶自屋外回过头来,朝她嫣然一笑:“怎么着?王爷现在想要好好跟我们谈一谈正事了?” “这不是胡闹的地方,有什么先进屋再说。”墨冥辰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 他现在真的是十分头疼,先前到白龙冢的时候,他本是想暗中打探一番,可都将这座死城暗中打探了一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别说什么尸鬼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带路的向导说看天气只怕沙暴要来,他们便也只能进城暂避。 这才刚进来没多久,就发现秦月瑶他们过来了。 这大人孩子一起来就罢了,居然还跟了个擅离职守的白辰谨。 若说只有他们,他便也信了这误打误撞的话。 可瞧着那姬无双的动静,飞天阁这次是帮忙还是利用,他可就说不好了。 几人遣走了满心惶惶,失魂落魄的弱水,便开始讨论此事。 “姬无双再心思诡谲,可他既然说了不会加害我们,这话我还是相信的。”君修远这一次,倒是难得地帮姬无双说了好话。 偏就这么一句,还正好叫正主听了去。 姬无双自屋外进来,一双含笑的眼先落到君修远身上定了几秒,才又移开:“阿远说的不错,他想护的人,便是在下要护的人,在下此番来白龙冢,是为助摄政王成事的。” “……”君修远没想到他居然回来的这么及时,撇了撇嘴,拢袖不说话了。 “无双公子又怎知本王欲成何事?”墨冥辰缓声问道,将姬无双打量了一番。 虽说听过不少关于姬无双的传闻,可今次还是第一次打照面。 刚刚在城外交手不过一招,他便知拂衣所言不错,这人武功深不可测,极有可能在他之上。 飞天阁在西域虽比不上汐月宫那般势大,可他们飞天阁原本就是教习天舞祭舞者的地方,算不上什么江湖组织。 可凭着无双公子在西域的地位,便是汐月宫也要让飞天阁三分。 眼前这人,实在是叫人不能心安。 “王爷此来,不就是想找尸鬼吗?”姬无双坦然受了墨冥辰的打量,笑意浅浅,“这可是个吞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无在下相助,王爷想要安然离去只怕有些困难。” “无双公子果然是个手眼通天之人,”墨冥辰挑眉笑了,也没有去在意姬无双这含笑道出的话里有几分威胁,“依公子所言,这白龙冢中的确有尸鬼存在了?” 他先前将这鬼地方查了个遍,一无所获后还以为褚子木之说是妄言诬陷萨朗,可如今姬无双既然都这般说了,这尸鬼看来是确有其事,他们难道是找错地方了? “若非昨晚在白沙堆外的狮腹中亲眼所见,在下也不敢相信世间居然还真有此物。”姬无双点了点头,他先前也只是听到传闻,这次想过来一试的,却不想还未到白龙冢,就已经在那头狮子肚子里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那些尸鬼的确就藏身白龙冢,只是萨朗藏得极好,王爷这般苦寻是找不到的,在下倒是有个法子引尸鬼现身,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该死在这里的人都还没来,他们又怎么可疑提前开场? “尸鬼是什么东西?”旁边几人听半天,听得一头雾水,秦月瑶终是忍不住,扯了扯墨冥辰的衣袖,小声问了一句。 这又是尸又是鬼的,光听着名字,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第812章 怨气极重 第812章 怨气极重 墨冥辰还没答话,倒是姬无双将尸鬼之说与他们讲了一遍,也没避着两个孩子。 他所言的,与弱水先前所说并无太多出入。 他虽说有法子引尸鬼现身,却又说还不是时候。 墨冥辰问起要等到何时,他又不愿吐露了,只是提议众人拔营,到城外另寻驻扎点。 正好谷雨和惊蛰也把白辰谨找回来了,一并捡回来的,还有被弱水丢下,在白龙城里打转的虚真。 虚真那日本是在广场上寻人,他甚至都记不得自己撞上了谁,只觉得耳后一痛后,意识就开始模糊了。 自己是怎么出悲悯城的,又是在白沙堆外遇到了什么人,怎么进去的,他都一概记不得。 弱水说他这是被人下了摄魂盅,盅虫入体后,他自己便会失去意识,听凭下盅的人差遣。 虚真这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惊蛰他们倒是从那个带着虚真到月光滩的人身上探听到不少。 那人是白沙堆引路的向导,从前便常给萨朗办差。 此次他是在白沙堆外拿到了虚真交给他的信,按信上所言,带了虚真进白沙堆。 他本是安吩咐要在月亮滩杀了虚真,第二日将另一封信送进白龙城,放到城中央一座石屋里就离开的。 却不想欲动手的时候被谷雨他们抓了。 这人一开始咬死了不开口,还是弱水用毒逼迫,才叫他吐露了实情。 那封要放到石屋里的信早被谷雨他们搜了出来,可里头只装了白纸一张,到现在他们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那座石屋他们也去看过了,积灰已久,半点人迹都寻不到。 墨冥辰在这白龙冢里没找到线索,本也是打算先静候几天,等萨朗和褚子木进来后暗中观察一番的。 现在姬无双来了,他既然那般笃定,墨冥辰也没有否了他拔营的话,两队人马收整好后,一路穿城往西去。 弱水自见到姬无双之后,就一直乖觉地跟在秦月瑶身后,半点不敢言语,就怕自己多说一句,秦月瑶就真要将自己给交出去。 她虽擅毒,可毕竟武功低微,眼下周围高手太多,也不敢造次。 她不想生事,偏有人要找她麻烦。 虚真与他家那位素未蒙面的师侄说了几句,见白辰谨沉着一张脸,似乎不愿与他详谈,便又找上了弱水。 弱水已经说了那日骗他玉佛和盘缠只是起了玩心,因着见那玉佛成色不错,到悲悯城就给当了。 弱水已是连番道歉,保证回去之后要将玉佛赎出来还他了。 可虚真觉得她这般行事不好,久之恐误入歧途,生了要用佛法感化她的心思。 弱水听这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念了一路的经,都快被他逼疯了。 这会儿见他又凑上来,要不是碍于秦月瑶和姬无双在此,她真想一把毒药毒哑了他! 等得一行人出了城,迎着风沙走了不过百步,来到一座被风沙蚕食得有些颓败的石塔前时,虚真终于不说佛语感化弱水了。 他仰头看着那有些倾斜的石塔,风帽下的秀眉拢成了一团:“阿弥陀佛,此处怨气极重,诸位施主还是不要踏入得好。” “你这小和尚,不过念了几年的经,还真能看出什么怨气来了?”弱水听他这话,不由得笑了。 她身为烨火教的人,虽说不信佛,却也该是信奉月神的。 可这么多年来,看多了南泽那些装神弄鬼的事情,她早不信这一套了。 说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些巫民们虔诚供奉以求神佛庇佑,大难来时,还不是得自寻出路,若真指望什么神佛显灵庇护,她怕是早死了数十上百次了。 “万物有灵,即便是我们脚下的一砖一石,漠上的一颗砂砾,也自有它的呼吸,施主只要放下心中杂念,静心感悟,便可有所得。”虚真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语,又看向那座石塔,“此地怨念深重,诸位施主还是不要贸然踏入,以免惊扰亡魂。” “小师傅年纪不大,却也是精通佛性,若是潜心数年,日后便有大成。”姬无双站在塔前,回眸笑着朝虚真点了点头,“这塔下数千怨魂盘桓数十年不得归去,小师傅今日来此,也算一番机缘,可愿随在下入塔,为他们诵经超度?” 虚真愣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也不像先前那般止步不前了,反倒是先众人一步,踏入了那无门的石塔。 君修远见他几句话就把人给骗进去了,侧头瞥了姬无双一眼。 这人要是不提,他都快忘了,飞天阁的无双公子,本该是侍奉神佛的信徒。 姬无双捕捉到君修远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我此言并非是骗那小师傅,他说得不错,这里怨气极重,那石塔后的大漠里,埋了白龙城数千百姓,他们枉死于此,若是能得小师傅诵经超度,或许能放下心中怨念,去向往生。” “……”跟着后面的秦月瑶听到这话,脸色瞬白。 先前还以为姬无双觉得城中不安全,要给他们寻个避风避险的宝地,却不想直接把他们都带到这种地方来了?! “时候不早了,大家赶了一天的路,还请进塔休息吧。”姬无双倒是没觉得自己先前的话吓人,引了众人往塔中去。 石塔可以用来避风修整的地方统共三层,最顶上那一层塔顶坍塌了大半,入夜后,在下面可以清晰地听到烈风挂过石墙发出的呜咽声。 虽说知道那是自然现象,不是真的鬼哭声,可这般听着,秦月瑶还是越发觉得瘆人。 这石塔地方不大,加上身在这诡异的地方,他们也顾不得太多礼数,墨冥辰一家并着君修远和白辰谨,还有弱水和丹蜜都在三层打地铺休息。 第二层是姬无双等人,最下面便是惊蛰他们。 秦月瑶与两个孩子本是睡在靠墙的地铺上,眼下也不敢深睡去,只是揽着窝在怀里的云薇,睁眼看着石墙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身后有动静。 她惊觉转头,便见睡在另一角的白辰谨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往塔顶去了。 还未等她开口,身旁的人便已经睁开了眼。 墨冥辰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在她耳畔轻声道:“好好睡,我去瞧瞧。” 言罢,便也小心起身,跟了上去。 第813章 确保万无一失 第813章 确保万无一失 这样的夜里,石塔里除了三个孩子外,其他人也没谁能真正睡熟过去。 云深认定鬼怪之说都是子虚乌有,就连从前喜欢听神怪故事的云薇在听姬无双讲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后,都没见半点惊惧之色,躺下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墨冥辰的身影刚消失,君修远便也坐了起来,靠墙盯着那有微弱光亮落下来的楼梯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又做噩梦了?” 身旁突然想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君修远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缓了几秒,才满眼委屈地看向悄悄窜到他旁边来的人:“在这种地方,就别再做这么吓人的事了。” “我叫你,可你没应嘛。”秦月瑶抬手示意他小声些,不确定地朝不远处的弱水和丹蜜看了一眼。 “小白难道真觉得白老将军就在白龙冢,还被那些人做成了……”君修远叹了口气,终是没说出那两个字。 若是从前听到姬无双那般说,他大抵还会觉得这样的光怪陆离的传闻半点不可信。 可他毕竟已经在南泽见过了一些常人轻易不得见的奇景,昨晚也是亲眼看到了那狮子腹中之物。 姬无双说那些尸体受蛊虫操纵,若想制服,要么杀了操纵的蛊师,要么就得削断手脚,让他们没有动弹的能力。 这样的敌人,可比战场上和江湖里那些有血有肉的活人可怕多了。 而且看白辰谨那样的反应,加上姬无双说这尸鬼之说由来已久,他现在也不由得猜测起这件事来了。 “只怕不光是白郡王,阿辰也是这般想的。”秦月瑶与他一起靠在墙边,看着那落下光亮的楼梯口。 因着姬无双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话,墨冥辰也没来得及跟他们细说他来白龙冢的原因。 不过墨冥辰不说,可看他今晚的反应,秦月瑶多少还是能琢磨出点他的心思来。 他怕是也因为有次猜想,才会悄悄到这个地方来。 “此事若是成真,小白要怎么办?”君修远神色暗了暗。 这般类似的事情,他几个月前刚经历了一遭。 只是他的父亲虽失了记忆,好在重逢为时还不晚,至少他们现在都在想尽办法为他父亲治病续命。 可如姬无双所说,那些尸鬼都是由蛊虫操控才能行动,其实却早已是具死尸。 白老将军这十二多年来尸骨未能自西域收殓安葬已是叫人心伤了,若是真成了尸鬼,晚点他们遇上了,又要如何应对? “那些人在做成尸鬼前就已经死了,如今不过是些尸体里藏了无数蛊虫,剧毒不腐的杀人工具而已。” 弱水躺在自己的铺位上听了许久,这会儿也翻身坐了起来,她虽不在意吵醒旁边睡得死沉的丹蜜,却也还是顾忌秦月瑶,怕吵着远处的两个孩子,只说了一句,便轻手轻脚地到秦月瑶他们近旁坐了下来。 现下已经夜深,除却塔顶呜咽的风声外,唯一能隐约听到的,居然是虚真在塔顶念诵往生经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音色,字句清晰落到心上,却叫人听出了几分庄重来。 弱水在心里骂了一声“小傻子”后,便盘坐在地,托腮看着秦月瑶:“那些尸鬼上的蛊虫都剧毒无比,如果杀了蛊师,那些虫子失了控制,到时候可就会往近旁的活人身体里钻,想要除尽尸鬼,到时候可得连尸体带蛊虫全部烧干净才行。” 她刚刚见这些人对那姬无双似乎十分信任,那位无双公子知道的也不比她少,所以也一直没开口跟他们说起白龙冢里的情况。 原本也只是想装睡偷听一下这两人悄悄说些什么,可听到他们这话,弱水却是躺不住了。 她对那些尸鬼里面有谁的故人不感兴趣,怕就怕因着这层关系,到时候有人感情用事,冒险行事。 她这次为了来一趟西域,可是在姜琳面前保证了,要在他们过来之前,护住圣女一行,让他们万无一失的。 这秦月瑶一行人里,到现在自然也是包括了跑顶层吹风那几位了。 他们要是在这白龙冢出了什么事,回头她可不好跟那位她誓死效忠的教主交代。 秦月瑶默了一默,眼下不知楼上两兄弟谈得如何,他们先在这里讨论这件事情想来也没什么作用,她便也没有再多问。 不过眼下还有一桩不解,想要问问弱水。 “你既然也了解尸鬼之事,可知道无双公子让我们在这里等,到底是在等什么?” 姬无双在这件事上遮遮掩掩,她就想不明白了,这些尸鬼不是被人操纵吗?难不成他们出现之机,还要算准天时地利?! “可以驱使尸鬼的蛊虫十分罕见,只在这大漠中可以养活,我师傅曾经自西域带回去过一对,还未到宁州那两只蛊虫便死了,所以属下虽听闻过这门绝技,却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弱水挑眉想了想,“不过蛊虫嘛,多少会有一些相同之处,尤其是种在尸体里的蛊虫,它们一般都会随尸体一起蛰伏很久,除非受到血引的刺激,或是由蛊师唤醒,否则即便是属下放出蛊虫去找,也踪迹难寻。” 刚到白龙冢的时候,她就已经放了身上所带不多的几只蛊虫出去搜寻了,与墨冥辰他们一样,那些能敏锐捕捉同类气息的蛊虫在这白龙冢里里外外转了一大圈也一无所获。 弱水说到这里,突然神色一凛,猛地站了起来:“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 “你要去哪儿?!”秦月瑶见她突然起身,声音都不压地唤了一句后,居然要摸黑下楼去,不由得皱眉。 “属下出去方便一下!”弱水匆匆丢下一句,飞快地踏着石阶下去了。 若是蛊虫蛰伏藏匿气息,那么那些尸鬼便与寻常的尸体无异了。 白龙冢里空荡干净,线索难寻。 可姬无双先前不是说了吗?这石塔后面的大漠里,埋了数千具尸体。 这些尸体到底是当初被挖心炼蛊的白龙城居民的,还是那些他们遍寻不获的尸鬼,待得她出去挖一具来看,便能一清二楚了! 第814章 有点道理 第814章 有点道理 墨冥辰快步跟上塔顶时,一眼瞧见抱着膝盖坐在虚真身旁的白辰谨时,微微愣了一下。 虚真自进塔后,就上了塔顶,坐在一片避风的断墙下面诵经超度,他盘腿闭目,坐得笔直的身姿挺拔,眼下他旁边那缩手缩脚的白郡王瞧着比他更像个无助的孩子。 墨冥辰几步走到了风口上,给他们挡住了不断灌进来的夜风,在两人身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抿了抿唇,垂眸看着白辰谨,却是不知要如何开口。 若是君修远这般作态,他自是懂得如何哄劝。 可白辰谨这般实在少见,他虽快步跟了上来,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三哥,我昨晚梦到我爹了,梦到他在这白龙城上唤我的名字,说他在此等我很久了,”白辰谨仰头看向他,唇角扯了一抹笑,“我知道你素来不信这些,听到这话,该是觉得可笑吧?” 明明他们的皇祖母,还有越娘娘都信佛,可墨冥辰自小就不相信这些。 不仅不信,每次听到有鬼怪传闻,他闲来无事还要去破除一下迷信。 君修远昨晚也说,他有此一梦,大概是看到了那断臂上的蔷薇云纹,先前有与姬无双说起过白老将军的事。 他本也是不太信这些虚无缥缈之事的,却不知为何,今次对这件事情的感觉确实十分强烈。 他刚刚进城的时候,就去找了那梦境里他父亲所站的城墙,那里已经倾颓了大半,除了满目黄沙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墨冥辰垂眸默了须臾,终俯身屈腿在白辰谨身旁坐下:“小师傅不是说万物有灵吗?或许这一次,真的是白老将军在天之灵感念指引你到了这里。” 白辰谨愣了一下:“三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墨冥辰叹了口气,将白龙冢里的事情和他的猜测都告诉了白辰谨。 他原本是想先来探查清楚这件事情,至于探查清楚后要怎么做,他原也没有想好。 当时瞒着他们,一来是怕他们一起来此犯险,二来也是怕自己的猜测有误,到头来伤害的还是白辰谨。 可如今白辰谨都自己过来了,再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白老将军尸骨未能收殓回朝之事,我也是当年在上书房里无意中听来的。父皇说他派人在西域苦寻多年未果,害怕你知道后更伤心,所以当年接你进宫后,不准任何人与你说起。”墨冥辰低声解释,“当年战场上的事情太过久远,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无从得知,只是那晚听褚子木说起,白龙冢里的蛊师藏匿了多年,西域战场上也常发生猛将尸体失踪之事,所以我想过来看看,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墨冥辰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口气:“那件事情瞒了你,这么多年,是我的不对……” 当年在上书房里,他也是无意听到父皇与百里无忧提起此事,那日父皇一再嘱咐他不能跟白辰谨说起。 毕竟过了那么多年了,没必要让从悲伤里走出来的白辰谨再陷进去。 他虽觉得这话有理,可瞒下这般大事,终是辜负了白辰谨的信任。 “三哥又何必自责,无论是父皇还是你和越娘娘,这么多年来都一直照顾我,保护我,将我当作至亲之人,你们虽不准我这般说,可墨家的这份大恩,我却是一直记在心里的。”白辰谨笑着摇了摇头。 骤然听到这样的事情,他惊诧之余,却也没有半点愤怒。 他自有丧了双亲,若无敬武帝认作义子之举,他如今也不知落到何等田地? 小时候在宫里虽然受了那些贵族子弟的欺负,可除开这些孩子间的打闹外,长辈们待他都是极好的。 父皇给了他身为皇子的尊贵,从前待他也如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般,没有半点偏颇。 他知道父皇是打心里将他当自己的儿子的,若只是因为感激他父亲殉国,亦或是因为无法送父亲尸骨归乡安葬而愧疚,父皇在认他做义子后大可对他放任不顾,又何必这般劳心费神? 墨冥辰就更不必说了,自小这位兄长就一直护着他,即便是远在夜北那几年,墨冥辰都已自顾不暇了,却还是交代了南山斋和他在大齐的那些旧识尽力帮他护他。 便只说这一次的事情,明明只是听了一个传闻,明明还是无根据的猜测,墨冥辰竟然就这般孤身犯险,想要为他一探究竟。 墨冥辰似是没料到白辰谨会是这般反应,忍不住暗自松了口气。 他这喜欢隐瞒的坏毛病,已经几次惹得下面的某人不高兴了。 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承担的习惯,是自小养成的。 毕竟生在皇家,很多时候对人敞开心扉的结果只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更大的危险,久而久之,他便也喜欢什么事都埋在心里,自行应对了。 而且他原本也觉得,很多事情跟身边的人说了,也不过是让他们徒增烦恼和担心。 秦月瑶说他这是有信任问题,不愿意轻易吐露是不相信他们相信他可以完美解决所遇的麻烦。 这话听着有点绕,不过想想似乎也在理。 他总是只做不说,或许只是觉得比起那些言辞解释,事实结果才是更有力的证明。 只是这般对待至亲至爱之人,免不得常让他们生出点误会来。 墨冥辰想了想,又道:“我没有先通知你,原也是因为这尸鬼之事相当棘手,姬无双如今要我们等,想来是要等萨朗和褚子木到白龙冢来,阿远虽说此人可以信任,不过我觉得他此行目的不简单,到时候若是……” “三哥放心,事关两国,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冲动行事。”白辰谨不待他说出心中所虑,便已经接过了话头。 他知道墨冥辰这次自己先过来,最大的忧虑便是怕他知晓后冲动行事。 他明白父亲早在二十三年前便已战死沙场了,若只是他一人在此,或许在真面对那般让人难以接受的真相时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举动。 可如今他身边还有兄长,还有那么多他想要保护的人。 他必不会因一己的愤怒,让大家身陷险境。 第815章 为报家仇 第815章 为报家仇 弱水本想去掘尸探查,可惜了才到二层,就被姬无双的人拦住了。 在姬无双面前,弱水便是向造次,也讨不到半点便宜,与他言说了几句后,还是灰溜溜回了楼上。 墨冥辰和白辰谨已从塔顶下来,弱水听虚真还在上面念经,突然生了几分怒意。 那孩子也真是个实心眼,居然被那狡诈阴险的骗子几句话就哄得团团转。 弱水心中怀着对姬无双的满腔怨怼,也无心休息了,跑塔顶去规劝那受骗的小师傅。 她这一劝就是半夜,说得口干舌燥,那小师傅也不为所动,硬是念完了九十九遍往生经,才摇摇晃晃地下了塔顶。 外面天光已经亮了,算起来萨朗他们若是进白沙堆,今日应该就会到白龙冢。 惊蛰他们和姬无双的人一早便去城中静待那边的动静,弱水丢下了没什么用的丹蜜,自己去找寒金蛇了。 她这次过来,本也是为着这毒物。 她那日也没有骗秦月瑶,那寒金蛇胆的确是姜琳需要的一味药,而这寒金蛇的毒液,却是能解她眼下之急。 姬无双今日心情不错,半点没有他们身在险地的自觉,还热情邀请了墨冥辰他们一起在塔中共进早餐。 这人便是出行到此,吃穿这些小事也一点都不对付。 秦月瑶看到那毡毯上摆满了的精致点心和玉盏里温热雪白的牛乳,还有对面那个坐在织锦软垫上,换了一身雪色短装的姬无双,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人分明就是另一个君修远,还是个会武功的升级版。 “既然王爷对在下这般信任,如今在下也不瞒诸位了,”姬无双扫了一眼围坐的众人,缓缓道,“在下此来的确是为了尸鬼之事,昨日与王爷所说,并未言尽,今日在下便将此事完整地与诸位细说。” 姬无双昨日没有直言,是因为虽然知道墨冥辰是为了尸鬼一事过来,却终是没能探到他插手此事的真正原因。 昨晚这两位王爷在塔顶那番话,他不巧正好暗中派人听到了些许。 既然这两位王爷来此皆为私事,有些话,倒是可以直接挑明了。 姬无双的祖母家原是白龙城中的大族,祖母嫁得早,不仅躲过了白龙城的那场天灾,还避过了人祸。 可是她娘家的亲眷却都枉死在了白龙城。 当年白龙城中发生惨案后,悲悯城的苏城主只是让人安葬了那些尸体,并没有继续调查此事。 白龙城本就相当于西域一个独立的小国,与悲悯城自月亮滩处分界。 苏城主做出此举已是仁义,想来他也知此事棘手,不想贸然涉入招惹是非。 西域小国无数,兴盛与衰亡有时候都是转瞬间的事情,这对其他国家来说已是习以为常,没人会多加过问。 可姬家不愿此事就此画上句号,毕竟他祖母家中那几十条人命不能就这般算了。 最先查到尸鬼之说的,是姬无双的父亲,上一任的无双公子。 姬无双说他父亲当年常在白龙冢附近盘查,那日正好救了一个自南泽过来的巫民。 那巫民擅毒擅蛊,不远万里跑到这大漠里来就是为了找一种能操控尸体的奇盅。 那位巫民说,他听闻那些蛊虫只生在荒漠,想要用来操控尸体,需得先用人心喂养。 这本只是个传言,他此番过来却是正巧在这座死城里抓到了一对蛊虫。 姬无双的父亲也是个擅毒之人,两人一见后如逢知己,相谈甚欢,这些事情便是那巫民与他闲谈之际吐露的。 巫民走的时候,还特意送了他父亲一本毒经,以答谢救命之恩。 得了这么一个线索,他父亲探查便有了心的放心。 姬无双说,他父亲十年前曾在白龙冢外遇到过一次尸鬼。 那一次飞天阁带去了五十位高手,敌方明明只有十个尸鬼,到最后从白龙冢逃回来的却只有他父亲一人。 他父亲当时被尸鬼抓伤,休养了两年多,不仅未见好转,伤势反而越发严重,最后卧床不起,命在旦夕。 也是因着这么一出,姬家才生了乱,家中兄长为了夺无双公子之位,联手设计加害他这个容色最为出众的弟弟。 “父亲在我当上无双公子后就溘然长逝了,他临终前虽一再嘱咐我,不要再问白龙冢之事,可祖母一家的仇,加上这弑父之恨,我必是要一并讨回来的。”姬无双坐正了身子,放在膝上的两只手紧握成拳,须臾后才缓缓松开,“父亲当年从白龙冢回来后,其实神思就有些不清明了,他说的那些话,时常颠三倒四,族中也少有人信。” “父亲在白龙冢一遇遭此惨败,我自认能力不及他半分,这几年便也不敢贸然往这边来,只是在悲悯城中仔细留意了那些常往白沙堆里去的人。”姬无双缓缓说道,“我是在两年前才发现萨朗与白龙冢有关联的,他虽鲜少往这里来,却是定期派了手下过来传信,不仅如此,这两年还常有带着物资的商队去月亮滩寻宝,却从来都是一去不回。白沙堆里的流沙地不少,这人进去后连人帯物资都不见踪影了,看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他们运气不好,落入流沙里了而已。” “不管萨朗与姬家两代之事有没有关联,这白龙冢里豢养尸鬼的人与在下之仇不共戴天,在下此来为报家仇,在下不求诸位相助,却也请诸位介时不要插手才好。”姬无双说罢,直起身朝墨冥辰和白辰谨作了个礼。 “白龙冢本就不属大齐国土,悲悯城中之事朝中也鲜少过问,既然无双公子说这是家事,我等自然不会插手的。”墨冥辰点了点头,答应得干脆。 他此来本就不想打草惊蛇,如今姬无双嘴上虽这般说,却是要等到萨朗他们过来才动手,他到底有何打算,早已不言自明。 这些本是悲悯城自己的事情,萨朗两年前动手夺了城主之位大齐都没管,这次若是在这白龙冢里出点什么事,他们自然也是不会管的。 至于那西凉国的褚子木,墨冥辰虽与他合作过两次,可这人手握大权,又极难把控,如今还想把那么大的罪名扣到大齐头上。 眼下褚子木若是不慎死在这白龙冢,对他们来说或许还是件好事呢! 第816章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816章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墨冥辰不仅保证不会插手姬无双报家仇,还主动提出愿意从旁协助一二。 他行此举,也是为了借机确认白老将军的遗体是否在此。 姬无双笑道:“王爷盛情,在下便却之不恭了,不过那尸鬼并非凡物,王爷身边虽然全是高手,若是正面迎敌,却也唯恐不敌,在下先前让诸位在此静待,原是想等萨朗的大队人马抵达白龙城后,再引出尸鬼,让他们内斗,也好叫我等坐享渔利。” “依公子先前所言,这操控尸鬼之人与那萨朗必有勾结,公子不知有何妙计,可引了他们内斗?”白辰谨默了半饷,这会儿却突然开口了。 “因着家父提及尸鬼一说,在下这些年也对南泽蛊术稍作了一些研究,得知这些被蛊虫操控的尸鬼除却听从御蛊之人操控外,那尸体里的蛊虫还会因嗅到血引而主动攻击。这些嗜血的毒虫若是因血引失控,便是连御蛊者也很难阻止。” 尸鬼之术虽非萨朗而起,可如今萨朗与那些蛊师勾结,在这荒漠死城中养了数千尸鬼,原是先用来对付西境广漠军的。 诸位初来西域,或许还不知道,两年前西境的慕将军与萨朗结下血仇,萨朗当上城主后曾暗下严令,但凡斩杀踏入悲悯城的慕家人者,必有重赏。 他想坐稳城主之位,又想报那不共戴天的血仇,便想了这般阴损的法子,要借这数千尸鬼来杀人。” 姬无双说到这里,侧头看了一眼秦月瑶:“若在下所探不假,如今那道能让白龙冢数千尸鬼发狂的血引,想来用的就是慕家的血了。这一点,还要请秦圣女不吝相助了。” “这便是无双公子所说的,我必须来白龙冢的原因。”秦月瑶与姬无双四目相对,挑眉问,“你是从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她先前一直猜不到姬无双让她来白龙冢的用意,如今倒是十分明了了。 这人探听消息的本事,也实在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姬无双扬眉笑得十分无害:“在下得知圣女乃姜教主之女后,也只是做此猜测,圣女刚刚一言,倒是印证了在下的猜想。” 悲悯城里的事情鲜少有能瞒过他的,可这大齐毕竟与他相隔甚远,又地大人多,他的人能探查到的,也不过是皮毛而已。 烨火教的教主姜琳早对外宣称这位秦圣女是她的女儿,姜琳失了神志在安荷院受困二十余年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这种事情,便也很好猜了。 他原本是想抓慕雪歌的,可那位王后是个不省事的,还没等他动手,就自己跑进白沙堆了。 不过这倒也正好,若非慕雪歌进了白沙堆,没几日他们就在那狮子腹中看到了尸鬼残体,他都还要担心自己先前所闻有误,这慕家的血会没用呢! “……”秦月瑶哑然,蹙了蹙眉。 “秦圣女放心,在下对你们并无恶意,圣女若是愿意相助,日后但凡用得着飞天阁的地方,在下必当不辞。”姬无双拢了袖子,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真诚些。 虽说有君修远那句话,可他与这些人相识不过两日,想叫他们尽心信任,实在有些困难。 “我既然先前已经答应了公子,眼下自然不会食言。”秦月瑶看了墨冥辰一眼,在他开口前飞快地答道,“我信得过公子,愿助公子成事。” 他们都到这里了,现在本也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姬无双笑着点了点头,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其他人,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美食:“大家还是多用点吧,只怕今日之后,诸位要接连许多天都没什么食欲了。” 姬无双虽好言相劝,可眼下几个大人除了秦月瑶外,都已被他说得半点食欲也无了。 白龙冢那边还没有动静,姬无双见他们个个心事重重,也没留下打扰他们用餐,起身往塔下去。 “姬池!”君修远慢了几步跟了上来,在姬无双要踏出石塔时叫住了他。 “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姬无双闻言身子微微一怔,转过身来又是一张和煦的笑脸。 这个名字,自他当上无双公子后,便已经没人再叫了。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君修远却是没空理会他这话,走到了他身旁,皱眉问。 见姬无双要开口,他又道:“你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我,你当年对你那些长辈父兄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想为他们报仇?” 刚刚姬无双说的那一番话,他还真一句都不信。 当年在神医谷养伤,姬无双可是将他的父亲和兄长,连带祖宗十八代都恨了个遍。 他当上无双公子后,便毫不犹豫地将那两个害他的兄长挑断脚筋,送进了花楼,让他们伺候最恶劣的客人,不过两月就被活活折磨死。 君修远甚至觉得,那卧病在床的上一任无双公子,这人的亲生父亲,也是被他杀了的。 “你既然觉得我在说谎,为何不当场揭穿?”姬无双听得他的质问,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了。 君修远愣了一下,咬牙不答。 他虽知道姬无双在撒谎,如今却也信了他那句不会害他们的话。 何况如今他们身在这个姬无双了若指掌的地方,若是在这个时候因生疑与姬无双翻脸,他们讨不到半点好处。 “其实我想报仇之言不假,姬闻天那个老贼的命,本该是让我来亲自了断的,白龙冢这些躲躲藏藏的人搅和了我的好事,我这满腔的恨攒了三年多,今日可急着想讨回来呢。”姬无双敛了笑,沉声道,“我知你对我猜疑甚多,可如今你既然信了我这一次,我必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放心吧。” 姬无双说罢,拉了风帽带上,快步出了石塔。 “……”君修远蹙眉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许久后才叹了口气,刚打算回二层去,转头就见着上头的楼梯口堵了两人,正抱臂看着他。 “你听听,人家无双公子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秦月瑶撞了撞身旁抿唇不言的墨冥辰。 第817章 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817章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说什么,你便都信了?”墨冥辰本就脸色不好,听了秦月瑶这话,沉得更厉害了。 姬无双这两日来,每次都说要坦言相告,可每一次却都话中藏实。 这样的人,叫他如何能信? 瞧瞧人家君修远跟他算得上熟人了,心中都还存了疑虑。 偏他家夫人倒是十分信任一般,刚刚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墨冥辰现在都不知道该气她莽撞行事,还是气她这般无脑的信任了! “眼下我们除了信他,还有更好的办法?”秦月瑶见他臭着一张脸,放软了口气,“我这不也是为着大家的安危着想嘛,这个时候我们若是拒绝他,跟他翻脸,这场面怕是不太好看。” 姬无双此行似乎是势在必得,刚刚他说得那般客气,她一口答应下来,还能得姬无双一个人情。 若是不应,他们就不怕姬无双动手抢? 要说她也是倒霉,当初在南泽的时候,因为身上有姜家的血,能引得传音铃动,便当了调虎离山的诱饵。 现在跑到西域来,居然又因着身上流着慕家的血,要被拉去做什么血引。 她这血作用不少,可怎就没一桩是好事呢? “……”这话墨冥辰还真无法反驳,便是让他来决定,也必不会在这个时候直言拒绝,跟姬无双撕破了脸的,不过…… 墨冥辰垂眸看着秦月瑶,严肃地说:“你这见一个信一个的毛病,必须给我好好改改!” 应就应了,什么叫“我信得过公子,愿助公子成事”? 这话说得,还真叫一个毫不犹豫,心甘情愿! “谁见一个信一个了?”秦月瑶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变扭?若是把那“信”字换上一换,倒是像在说她是个负心多情的人了。 秦月瑶挽了墨冥辰的手,朝楼梯下的君修远挤了挤眼:“我这也不是信任姬无双,是信任我们阿远啊,有阿远在,姬无双必定不敢乱来!” “关我什么事?!”君修远瞪了她一眼,快步上了楼梯,一把拂开挡在前面的两人,自己杵一边头疼去了。 还未到正午的时候,姬无双便带了消息回来,说一里之外已见人迹。 这次萨朗和褚子木进白沙堆,带的人还不少。 等得人来了,他们便也要开始部署了。 按照姬无双的计划,待得萨朗的人进了白龙城后,他们便在城中放血引尸鬼进城,坐观两方混战。 而他们的人就守在城外,一来阻止萨朗的人逃脱,二来说不定还能探到那些蛊师的藏身之地。 毕竟他们先前翻遍了白龙城,也没找到半点门道。 姬无双说白龙城下岩地坚硬,难建地下室,那些蛊师这么多年来,多半是藏在城外的。 姬无双命了飞天阁的人全数听凭墨冥辰调遣,自己要带着秦月瑶先进白龙城。 墨冥辰不放心要随行,姬无双倒也没有拒绝,不过没让墨冥辰去,而是问白辰谨愿不愿意同往。 他不希望大家跟那些尸鬼正面对上,白辰谨若是想寻白老将军的遗体,自然是随他们一起在城里看得更清楚些了。 只是若那白老将军真成了尸鬼,父子俩这般相见,倒有些残忍。 “三哥放心,我必会拼死护三嫂周全。”白辰谨却是半点没有犹豫,只是跟墨冥辰承诺到。 “拼一拼就好了,死不死的话可别乱说。”秦月瑶朝他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塔里抬头望着他们的三小只,“你们在外驻守,可千万要护好他们。” 姬无双说他们进城后的藏身之处十分安全,她自己倒是不怕,就怕孩子们有危险。 那些尸鬼据说就埋在石塔后那片看不到边的大漠了,嗅到血引发狂后,除却会奔着血引而去外,遇到活人还会主动攻击,她总觉得,这外头比里面更危险。 “秦圣女放心,只要萨朗他们的人找不到这里,这座石塔内便绝对安全。”墨冥辰还没应声呢,姬无双就率先开口了。 他昨日选这里扎营,是有原因的。 这石塔里藏了点不得了的东西,能叫那些尸鬼远避不及。 “姬公子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也是放心的。”秦月瑶飞快地瞥了一眼君修远,笑着点了点头。 有君修远陪着这几个孩子,他们必然是绝对安全的,她这担心想来也是多余了。 “……” “……” 秦月瑶放下心来,便无视那两个又沉下了脸的人,逐一跟他们告别,认真嘱咐了一番后,潇洒地跟姬无双和白辰谨往白龙城去了。 “此事结束后,我必帮你彻底摆脱这位缠人的无双公子。”墨冥辰按剑站在塔外,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咬牙对旁边的君修远说。 先前他对这事没什么兴趣,可眼下是越看越觉得,这位无双公子,实在是讨人厌! 姬无双他们一走,墨冥辰这边便也开始部署了。 借着这漠上的风沙,他们倒是很容易在白龙城周围找好了藏身之地。 因着孩子们在塔里,墨冥辰也没有先行去白龙城,只留在塔中保护这些弱小。 丹蜜自跟着他们进来后,就又变成了那日在措芒寨里不愿多言语的小姑娘,这一路不是跟着弱水,就是躲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 她虽年少,可眼下也瞧出了这般是要出大事的模样。 等得石塔里的人撤去了大半,她缩在楼梯下盯着外面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走到了门口的墨冥辰身旁,轻轻扯了扯墨冥辰的一角,小声开口问:“王爷,您知道弱水姐姐去哪里了?” 墨冥辰顿了一下,这才想起那弱水护法自早间自行离开石塔后,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他垂眸看着身旁这个看了他一眼后,就忙低头只敢看自己脚尖的小姑娘。 当日听秦月瑶说弱水带着这个孩子过来的时候,他也觉得诧异。 后来一路同行,这孩子也不似弱水那般往他面前凑,每次碰上都慌忙躲开。 他一直没问丹蜜为何会来此,眼下也没这个兴趣,他默了须臾,也没答丹蜜的话,只是开口问:“你们此来白龙冢,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818章 走一路都要遇到怪物 第818章 走一路都要遇到怪物 白龙城当年因遇上几场罕见的沙暴,致使绿洲变荒漠。 黄沙虽掩埋了城外的湖泊和林地,可那湖下的泉眼还未尽断,北出白龙城不到半里的地方长出了一片红棘丛,其间隐秘了不少动物。 弱水将一颗毒丸挂在一株低矮的红棘上后,伏在不远处的小丘上已经等了许久。 她昨天在城外绕了许久才发现这块宝地,当时本就想来此蹲守,却因着被那虚真纠缠,怕他无事,只得打道回府。 现下只身过来,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诱捕她寻了许久的宝贝了。 弱水也顾不得漠上风沙迷眼,死死盯着那一处瞧。 等了许久,终于隐约听到了红棘丛中的动静,不过片刻,就见着一条通体金黄,不过拇指粗细的小蛇自里头爬了出来。 弱水神色一凛,眼见着那金蛇的小蛇攀着矮枝往那可毒丸去了,她三脚并作两步地从沙丘后冲了出来,也没带手套,竟是要徒手去抓那条毒蛇。 她这小短手还离那条蛇有数尺远,却突然见着红棘丛中青光一闪,竟是有人在那短刺丛生的灌木丛里挥刀一批,不仅将近前一片红棘斩断,还顺带将那寒金蛇削成了两半。 “……”弱水猛然一怔,暗叫了一声不好,急忙往那飞出去的蛇尸奔去。 “小妹妹可当心了,那蛇剧毒无比,沾上点毒液,保管叫你立马一命呜呼。”她本是想去捡那蛇头的一截,没跑出两步,就被人猛地扯住了胳膊。 来人操着一口颇为奇怪的汉话,弱水现下真恼怒这人多事杀蛇,也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偏他力道极大,抓得她挣脱不得。 弱水面上一狞,反手甩出两根毒针。 那人似是没想到她会动手,惊呼了一声,连忙松手躲避。 他狼狈退开几步,堪堪躲过了那直飞脑门的两根针,一定下神来却见那小姑娘摆脱他后居然跑去捡了那已死的毒蛇,一手撬开了蛇嘴,飞快下针在蛇头上刺了几下,随即就见那蛇嘴重重按到了自己手臂上。 “你……”扎了一身刺的少年见到这般诡异的情形,惊得瞪大了眼,一时都不敢上前阻止了。 他生在大漠,对这些毒蛇多有了解。 这寒金蛇只出在白龙冢附近,听说剧毒无比,被咬一口必定当场毙命。 寻常人远避还不及呢,他刚刚明明是救了这小丫头一命,却不想这姑娘似是就想被蛇咬一般,人家都死了还不放过。 弱水眼下忙着下针取毒,倒也顾不上不远处愣神的人。 她当初练功伤了筋脉,不仅功力全失去,身形还再不见长,就维持了这般孩童模样。 这么多年了,宁州和南泽不少帮她看过的内家高手都说无法医治。 得亏她寻得一种奇法,以自身为炉鼎,以七种奇毒为药引,虽说无法再恢复正常的体貌,却也能助她打通经脉,练得毒功,不再像从前那般是个废人。 这七种奇毒到如今只差了这寒金蛇的蛇毒,她好不容易有机会来这白龙冢寻药,眼见都要成事了,却被人半路杀出来搅和。 好在这蛇刚死不久,她以针刺激,还能让其分泌些毒液。 可这量就要比被活蛇咬上一口来得少多了! 寒金蛇本就稀少,而且每年就这段时间才会出现,寻到一条已是幸运,只怕决计再找不到第二条了! 弱水扳着死蛇咬了自己一口后,马上盘腿运功。 “小妹妹,你没事吧?”那少年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握紧了手里的刀,上前两步,小心询问。 弱水本就恼怒他坏事,听到那声“小妹妹”更是气得差点又走火入魔,她闭目调息,一边冷声警告:“如果不想马上死在这里,就别靠近姑奶奶。” 那点蛇毒虽少,却也足够她打通经脉,只是这么一来,功力也要大打折扣了。 眼下她需得立即把毒性化开,这才好言劝他止步。 待得功成之后,她必是要叫这个王八蛋不得好死。 那少年见她脸上浮现先是浮现青紫之色,随即又慢慢褪去,听她开口也是中气十足,半点没有中毒欲亡之相,便也止住了步子,却也没有逃开,只是满眼疑惑地盯着眼前这个怪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弱水脸上的青紫色便全数消失,她猛地睁开眼。 那双原本墨色的眼睛里居然染上了一层紫影。 “你没事吧?”少年见她睁眼,刚欣喜地问了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见那姑娘骤然自地上弹起,飞快地朝他掠了过来,呼吸间人已经到了近前,五指一张,伸手袭向他颈间。 少年大骇下却也没有扬刀还手,而是飞快地退开。 他年纪不大,这轻功练得也不地道,不过比起弱水来,却也强了一截,这一退躲了个老远。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救你,你却要害我?!”少年退到了红棘丛旁,气得跳脚,眼见那怪人又朝他奔来,一双眼里全是狠劲,他吓得扭头就往红棘丛里跑,嘴里骂骂咧咧都是些听不懂的话。 “……”弱水追到红棘丛旁,见那人这一蹿又被扎了满身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心头的恨意居然消了不少。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往哪里逃不好,就喜欢进去被扎?”弱水抱臂看着那红棘丛里躲得艰难,被扎的声音都在颤抖的少年,闲闲地问。 瞧身量,这人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头束在脑后的金发,也不知是哪里跑来的西域人。 大抵是前两日听多了小和尚念经,她现在心里的杀意居然没那么重了。 少年听她跟自己说话,便也不跑了,转身一脸苦色地隔着红棘丛看着弱水:“这白龙冢到处都是怪物,小爷也真是倒霉,一路走一路遇!” 他也真是倒霉,跑个路要被追杀,好不容易跟那疯女人从白沙堆摸到了白龙冢,还没等歇口气呢,又遇到一群长了人样的怪物。 那群怪物上来就要攻击他们,好在他有些武功,丢了那疯女人先跑了,他被怪物一路追着绕了大半个白龙冢,窜进红棘丛里以后那两个怪物才没继续追了。 第819章 前面有埋伏 第819章 前面有埋伏 弱水摆臂盯着那狼狈的少年看了片刻,最后轻哼了一声,扭头走开了。 她见那条寒金蛇的蛇胆取出,用瓷瓶装好,小心收入怀中后,就决定往城外的石塔去。 如今她毒功已成,经由那七种奇毒的调养,还成了百毒不侵之体,不管姬无双毒术道行再高,她都不惧了。 她自己的事情既然大功告成,也该去好好遵循一下教主之令了,毕竟她虽对姜琳没有死忠之心,可烨火教对她来说也算是个好归宿,而且那个叫丹蜜的小姑娘也挺好玩的,她暂时还不想跟他们闹翻,被逐出烨火教。 “喂,你要去哪儿?白龙冢里危险着呢,你一个小孩子,不要乱跑!”躲在红棘丛里的少年见她是往白龙冢里去的,又快步跟了出来。 “你是瞎了还是有眼疾?姑奶奶看着像小孩子吗?”弱水没想到他居然还追上来,脚下的步子没停,仰头朝他翻了个白眼。 虽说这少年身量不低,可以她多年看人剥皮的经验,她瞧着最多不过十五。 真算起来,她都能给他当娘了! 往日在南泽,便是巫寨里那些用毒好手,遇上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却不想这一次来西域,一路尽是遇到傻子,昨日那摄政王都警告虚真不要与她走得太近了,那傻和尚还非要往她跟前凑,揣了一颗善心想感化他。 这孩子就更蠢了,刚刚她都差点动手杀他了,明明都怕得往刺堆里躲,现在却又来叫她别乱跑。 这些蠢孩子傻成这样,她连杀心都懒得起了。 “我觉得……”少年低头看了一眼罩着个小斗篷,明明还没到他肩膀的人,这少女瞧着,怎么也得比他小几岁吧? 不过他也明白,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装老成,最讨厌别人说她们是孩子。 少年咽下了刚刚想说的话,朝弱水伸出了右手:“我叫龙幽,你叫什么名字?” 弱水看着突然横拦在身前的手,瞥见那手臂上扎了不少倒刺,想来伤口不深,这人瞧着也没觉得有多疼,偏这般细密的一片瞧着就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蹙了蹙眉,挥手轻巧地挑开了他的手,开口道:“你就叫我姑奶奶好了。” “姑奶奶?”龙幽有些疑惑。 他也不过学过一年多汉话,普通的交流没有太大的问题,可齐人的那些个辈分称呼什么的,他本也是没学过的。 听这话,这小姑娘是姓姑,名奶奶? 奶奶这个词有些耳熟啊,这些齐人也真是奇怪,怎么会给自家姑娘取这样的名字? 他虽好奇,可有不好多问,害怕不礼貌。 “好孩子,跟你姑奶奶说说,你是怎么跑这鬼地方来的。”弱水挑眉笑了,心情也舒畅了几分。 这孩子瞧模样打扮就知道是西域人,身手还算不错,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前些日子悲悯城里就在传城主之子走失的事情,听说那萨朗城主府上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姬妾,可听着孩子的名字,又不像是城主之子啊? 龙幽愣了一下,想了一想才开口:“我是被人劫持进白沙堆的,误打误撞到了白龙冢后,突然遇到了怪物,我就从劫持的人手里逃了。” 他这话吧,也是半真半假。 他是如今西凉国的王子,他那个倒霉的父王被褚子木送上王位后没多久就病得起不了身了。 褚子木为了给他父王治病,从大齐给父王娶了个王后回来。 他的那个新后娘是个年轻漂亮的美人,到了王宫后不仅悉心照料重病的父王,对他这个白捡的儿子也很好。 在王宫的时候,他是真把那个跟他也没差多少岁的继母当朋友的,这次他来悲悯城观天舞祭,还特意帮继母王后去跟褚子木求了情,让褚子木将她一起带来。 开始都还好好的,却不想那继母到了悲悯城后就变了个人一般,居然跟褚子木身边的一个侍卫秘密逃跑。 这种情人私奔的戏码,在西凉的时候他就看得多了。 可狗男女跑就跑吧,带上他算怎么回事? 虽说他也觉得待在褚子木那个坏家伙身边太可怕,还不如一跑了之。 可这两人私奔的本事太差,才刚跑没多久就被褚子木发现,还被逼得一路慌不择路逃到了白沙堆。 那侍卫抓他的时候倒是挺能耐的,可遇到褚子木的追兵后就不行了。 那侍卫在白沙堆外拼死顽抗,慕雪歌倒是胆大,为了活命,居然带着他直往白沙堆里闯。 这地方他没来过,可也听说过,没有向导,进来不都是死路一条?! 也算他们运气好,在白沙堆里瞎转了小半日,不仅没有被流沙埋了,还正好遇到了几个跟着向导去月亮滩的探险者。 他们一路尾随这些人到了月亮滩,他本还想劝慕雪歌不要挣扎了,她是逃不出褚子木手心的。 可这女人听了她的话后,不仅没有放弃,为了避免被褚子木抓回去,还要一路往白龙冢来。 慕雪歌的计划,是穿过白龙冢西面的那片沙漠,直接逃到广漠尽头的来因国去。 他们那晚在月亮滩抢了那几个探险者的食粮,逼迫那位向导给他们带路,让他带着他们从白龙冢后面另找一条出路。 他先前之所以跟着慕雪歌,一来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出不了白沙堆,再说了,别看那慕雪歌没什么真功夫,可心却狠着呢,杀那几个探险者来威胁向导的时候都不带眨眼的,他怕自己不跟,会落得跟那些探险者一个下场。 二来也是因着他看不惯褚子木很久了,往日在西凉他也不敢明着反抗褚子木,今次有这般气死他的机会,他也乐得搀和。 可惜了计划很完美,却不想才到白龙冢,他们就遇到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怪物。 生死面前,他自然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撒丫子逃命。 这都好几天了,那向导当日是当场毙命了,也不知他们那位慕王后如今是死是活? 龙幽瞧瞧看了一眼身旁这个似乎心情不错的小姑娘,正琢磨着再编点什么谎,好叫她帯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 正欲开口之际,他却突然步子一顿,一把扯住了弱水的衣袖:“等等,前面有埋伏!” 第820章 在他计划之内 第820章 在他计划之内 姬无双口中那个安全的藏身之地,原来就是白龙城正中央的一座高塔。 这座塔的用料与城外那座石塔一般无二,玄黑的石砖层层垒砌,笔直而上,塔身没有开半扇窗户,塔下那唯一的入口,也已被一块厚重的石门封死,仰头隐约可见石塔最顶层上那几根石柱上用浮雕着奇怪的图样,柱子上那鲜艳的色彩分外醒目。 这座石塔比外面那座高出许多,在此矗立多年,却半分没有被风沙侵蚀的痕迹。 刚到塔下时,看到那封死的石门,秦月瑶本还以为姬无双会找机关开启,却不想就在她仰头观察石塔的空档,却突然被姬无双一把揽住,下一瞬就双脚离地。 姬无双居然就这么抱着她,步步踏着垂直于地的塔身,足飞掠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带着她稳稳落在了塔顶的平台上。 “姬公子的轻功,真是天下无双。”秦月瑶抱着身旁的一根柱子,探头看着被姬无双带着一路上来的白辰谨,待得两人落地,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这座石塔足有八九层楼那么高,别说她这个不会轻功的人了,便是白辰谨若无姬无双带着,都上不来。 她从前常见墨冥辰和白辰谨他们在京城那些高高低低的楼顶乱窜,当时就觉得这些人的轻功也真是逆天了,如今见着姬无双这般,她都要怀疑,这人不是凡人,其实是神仙吧? 那个高的地方,他带着个人居然还能轻易上来。 “在下身为天舞祭的舞者,能练出这般轻功,倒也不算稀奇。”姬无双抿唇笑了笑,倒是不觉得自己这功夫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轻功虽好,却也需得足下有借力的地方才能施展,他可听说过烨火教的高手,是可以凌虚踏空的。 那种本事,他只怕一辈子都练不出来。 “这座石塔在白龙城惨遭屠城的时候就被大祭司从里面封死,下面那道石门便是内力再高的人也震不开,我们在这上面,不论是那些晚点会蜂拥入城的尸鬼,还是萨朗所带的那些高手,都轻易上不来。”姬无双负手站在边缘,极目远眺脚下的城池。 今日不管这城里城外的血战会如何惨烈,他们现在所处之地,算得上是最安全的了。 若不是怕君修远一会儿看到下面的惨状会害怕,他还真想把他也给带过来。 “这塔中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秦月瑶瞥了一眼下面的情形,顿觉有些恐高,可上头风大,她又不敢撒手退到里面去,只能抬头去打量自己抱着的那根柱子。 这一看才发现,这上头雕刻的都是十分骇人的景象。 她心神一凛,吓得飞快跑到了中央那往下的楼梯口上。 “这座塔叫送魂塔,按照白龙城中的丧葬习俗,亲人将死者活化后,带着骨灰登上塔顶,在大祭司祝祷时,将骨灰洒向空中,漠上长风带走那些骨灰的同时,也会带走死者生前所犯下的罪孽,而死者的灵魂会去往城外那座往生塔,转世托生。”姬无双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城外隐隐可见的那座残败石塔:“听说这塔里存着上千佛典,大祭司当年此举,想来是怕这些圣物落入恶徒之手吧。” 姬无双见她坐在楼梯上往下面看,笑着道:“秦圣女若是感兴趣,晚点可以下去一观。” “既然是圣物,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随便下去打扰得好。”秦月瑶一把揪住了青儿的尾巴,将还真想往那黑洞洞的楼下去的猴子给拽回了怀里。 这小家伙先前明明黏云薇黏得厉害,却是在他们动身往西来之后,开始成日在她跟前打转。 先前从城外的石塔出来,青儿居然趁着云薇他们不注意,飞快地追上了她,拽着她的衣服死活不放,秦月瑶便也只能把它一起带过来了。 别说这下头一点光都没有,黑漆漆的怪吓人的。 按姬无双所言,里头该是还有那位自内封门的大祭司的尸骨呢,她可不想下去惊扰亡魂。 青儿似是铁了心想要下去看看,在秦月瑶怀里奋力挣扎。 一人一猴正在楼梯口顽抗之际,突然听到一旁白辰谨沉声道:“有人过来了!” 本是站在塔边远眺的白辰谨和姬无双都飞快地隐到了石柱后面,青儿也不挣扎了,它本还想跑到塔边去看看,却被秦月瑶一把扣住,死死按在了怀里。 秦月瑶耳力不及那两个习武之人,缩在楼梯口,除了听到烈烈的风声外,却也是什么都听不到。 姬无双躲在石柱后,看着下面那大队人马顺着铺了黄沙的长道一路往石塔这边来,他的目光落在为首的两个人身上,却也没有急着行动。 这一次萨朗以寻人为由,不仅带了贴身侍卫,还自营中调了一队五十人的将士同行。 他本是见褚子木来悲悯城的时候人手不多,想着在这人数上先压褚子木一头。 却不想动身的时候,褚子木却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近百人的护卫。 那些人虽然都着了西凉军装,可萨朗瞧着,他们行为举止有些奇怪,似乎不像是军人。 因着这层关系,他这一路过来也没敢妄动,两方人马便这般相安无事地到了白龙冢。 他们这一路在白沙堆和月亮滩都没有找到失踪的王后和王子,现在到白龙冢来,是来给褚子木证明,那尸鬼之说本是妄谈。 萨朗领着他们到了送魂塔下后,便开口让褚子木自己派人探查。 那些尸鬼和蛊师本就没藏在白龙城里,若无他的命令,不会轻易出来,他本也不怕褚子木来查,前日设法让人送信进来,是因着听闻慕雪歌也在白沙堆走失的事情,害怕这女人闯进来坏事。 不过如今一路过来也不见异相,他虽没有明说,心里却是觉得,那慕雪歌与龙幽只怕早埋流沙里去了。 “原以为那西凉王后和王子误闯白沙堆是意外,可这褚子木居然带了汐月宫的人来,只怕先前之事早在他计划之内了。”姬无双看着塔下那些四散开去的人,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向秦月瑶,“秦圣女,我们开始吧。” 第821章 望而生惧 第821章 望而生惧 秦月瑶听得“汐月宫”三个字,眼中疑色一闪而过。 按墨冥辰所说,褚子木原与汐月宫的确有往来,可自汐月宫救走风行云后,便与西凉国中之人彻底断绝了往来,褚子木甚至还几次遣人去汐月宫要人,让他们交出那个西凉的乱国者。 可现在姬无双却说,褚子木带了汐月宫的人来。 莫不是褚子木与汐月宫闹翻之事本就是做戏,若是这般,风行云被救与褚子木难道也有关联? 她虽心中有疑,现在却不便多问。 秦月瑶眼看着姬无双抽出了腰间短剑,快步朝她走过来,她站起身来,看着那寒光闪烁的剑锋,抿了抿唇。 既然她的血是引尸鬼发狂的血引,她也知道自己此来是要放血的了。 刚刚不曾多问,可这会儿她心里却有些打鼓了。 要把藏在城外的数千尸鬼引进来,还要引他们在这城里大开杀戒,这血也不知要放多少才够? 姬无双含笑道:“圣女别怕,在下略通医道,圣女便是放上三五个时辰的血,有在下在此,也可保圣女性命无虞。” “谁……谁怕了!”秦月瑶神色一凛,不服气地挽了袖子麻溜地把手伸了出去,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放上三五个时辰的血?她这瘦胳膊瘦腿的小身体里统共就那么点血,真要放上几个小时,只怕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了! 姬无双没答话,早在她伸出手来的时候就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短剑飞快地在那细白的晧腕上划拉出一道口子。 姬无双倒也不怕被塔下的人发现了,拉着秦月瑶几步到了边缘,带着她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秦月瑶刚见他那一剑画得用力,已是吓了一跳,这会儿又被他拽了过来,想开口惊呼却是抖得咬了舌头,痛得满眼泪花。 反倒是手上那道伤口半点痛意也无,只觉姬无双那紧扣着她的掌下不断有力道输送,那些自伤口流出来的血在甩飞到空中的时候,居然已经化作一片血雾,瞬间飘散。 “三嫂!”白辰谨瞥见秦月瑶面上的痛色,眼见她被姬无双拽着悬在塔边,再往前半步怕是就要落下去了,心中一紧,忙上前想要让姬无双小心些。 “别说话。”姬无双一双眼望向远处,抬手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仔细听远处的动静。 静默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们便都听到了远处隐隐传来的嘶吼声。 那此起彼伏,最后汇成一道的声音,不似人声,如狼如虎,仿佛是山林中猛兽群聚怒嚎之响。 远处的广漠上突然扬起一片黄尘,遮天蔽日一般直往白龙城来。 虽说看不到那片黄沙飞舞之下到底是什么样,可单见那扬沙飞舞的沙墙往白龙城推进的速度,也只那些搅动风沙的东西行迹快得惊人。 他们登高望远,一早便见异相。 塔下原本悠闲驻扎等候的人们却是晚了些许才发现西边的大动静。 褚子木本与萨朗在旁边的石屋中静候,初听得萨朗的人着急忙慌进来禀报的时候,他眼中还浮动了一抹笑意。 他在金白沙堆之前,早已有了能揭露尸鬼之事,又叫萨朗不敢妄动的办法。 听那侍卫禀报城西有异,他本还以为是自己的人已经得手。 等得与萨朗一道出来,看到眼前情形时,却不由大惊。 城外的沙墙已经消失了,而眼前那些提着武器,飞快朝他们这边过来的怪物,争先恐后的模样极为吓人。 褚子木按剑连退了几步,转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萨朗:“萨朗城主,你这是何意?!” 他这次敢随萨朗前来,除了有汐月宫高手相护外,自己手上还握着萨朗的死穴。 原本是想借尸鬼之事威胁这个悲悯城主,毕竟若是此事有大齐摄政王介入,若真被他闹大,萨朗这个城主必定是当不了的了。 可他没想到,萨朗的胆子比他想的还大,带他们到白龙冢来,居然是想直接用尸鬼要了他们的命?! 萨朗这些年与这些尸鬼和炼制尸鬼的蛊师打过不少交道,眼下自然看出了那些直冲他们而来的尸鬼的异样。 萨朗愣了须臾,在打头的一群尸鬼快要冲到他们跟前之时,终于回过神来,也不理会身旁冷脸质问的褚子木,而是急声唤手下立即撤离。 “现在还想走,不觉得晚了吗?”姬无双站在塔顶,没有去看那些暴动的尸鬼,只是垂眸看着下面慌乱的人群。 尸鬼已经进城,那些怪物的移动速度远胜常人,现在被血引一击,断然不会叫着送魂塔周围的活人全身而退。 他拉着还盯着不远处的大批尸鬼发呆的秦月瑶往里退了几步,取了一方锦帕沾了秦月瑶的血后,才并指点了她几处穴道,又自怀中拿了伤药为她上药止血。 “秦月瑶还未从先前所见中缓过神来,一双眼还落向塔外。 虽然往里退了几步,可眼下却也还能看到,远处源源不断涌进来的怪物。 那么多的尸鬼里,有身披硬甲,戴着头盔的,那些铠甲上还裹着沙尘,不见半点光泽,而且形制各异,想必就是姬无双先前所说的,蛊师们从各国战场上掳劫走的将士尸体。 还有一些没有披甲戴盔的,身上的衣裳早已破损不堪,衣裳之下那幽绿的皮肤暴露无遗,才是真叫人望而生俱。 “圣女损耗不少,还是先在塔里休息吧。”姬无双替她处理好了手上的伤口,折了那方染血的帕子收入袖中后,指了指中间的那个楼梯口,“圣女如今带伤,你身上的血会引尸鬼发狂,所以在我等除尽城中尸鬼之前,还请务必留在这送魂塔上。” 秦月瑶已经听到了下面爆发出来的惨叫声,她缩了缩脖子,还真不敢凑过去看了,依了姬无双的意思,乖乖捂着手在楼梯口坐下。 她想了想,又有些担忧地抬头问姬无双:“你不是说那些尸鬼凶险无比,常人只要沾上就会身中剧毒吗?这么多尸鬼,你要怎么除尽?” 第822章 只是个血库 第822章 只是个血库 萨朗虽然急令众人撤离,可在他发现异样之时其实为时已晚。 那些尸体在体内发狂蛊虫的操动下,不止移动速度惊人,还分外嗜血。 不过须臾便已将塔下众人围住,护卫们虽然奋力迎敌,可这些尸鬼身前便是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高手,他们甚至都不避不躲,只一力迎上去,挥动武器砍杀挡在跟前的人。 萨朗被众人护在最里面,他持剑靠在送魂塔下,看着那一片片倒下的护卫,双腿止不住打颤。 当年那人为他引荐这白龙冢里的蛊师时就曾警告过他,这些尸鬼的力量虽大,区区千余具就可抵数万雄兵,但是就算不加血引也很容易失控,让他慎之又慎。 那个时候他一心只有杀妻之仇,自知凭自己的实力,倾其一生也无法找那稳驻大齐西境的慕绍衍报仇,所以铤而走险行此一招。 却不想,大仇还未得报,自己居然就要栽在这些复仇工具手上了?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想明白这些尸鬼为何发狂? 褚子木在察觉异样后,反应倒是比他快,已经脱身往东去了。 他本以为这些尸鬼会追着过去,却不想它们似乎对这送魂塔十分感兴趣。 送魂塔?! 萨朗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抬头往那直入青天的塔顶看去。 此番闯进白沙堆的血引只慕雪歌一人,他原本以为慕雪歌已死在白沙堆,莫不是有人先了他们一步,进白沙堆擒了慕雪歌,今日又等了他们过来,才用慕雪歌引尸鬼发狂? 可知道他用慕家血种下血引之事的人,只有操控尸鬼的那几个蛊师,这几人收了他那么多好处,命也都捏在他手上,怎么敢在这个时候生叛?! 萨朗本以为自己这一眼,看到的会是藏在塔顶的某个叛徒。 在看到那衣白胜雪的翩跹身影时,顿时怔住了。 不知为何,便是隔了那么老远,他却还是将那张魅惑众生的脸看了个一清二楚。 萨朗如何也不曾想到,那个前日还在悲悯城献舞酬神的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耳畔拼死护卫他的属下惨叫声不断,萨朗却是不顾上了。 在与塔顶垂眸的人四目相对的一瞬,他整个人仿佛就被钉住了一般。 那无形的强大压迫力叫他动弹不得,他只能这般仰头眼睁睁看着,看着塔顶那人唇角轻扬,朝他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随即便见一柄短剑自上面飞射而来。 萨朗竭力瞪大了双眼,本以为那一剑必是会要了他的性命。 却不想那转瞬便到近前的短剑只是擦着他身前落下,稳稳钉在了他脚边。 塔上的人此刻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终于能动弹的萨朗满眼,下意识低头去看那柄没有要了他命的剑。 在看到剑柄上缠着的一方染血锦帕时,他眸子一缩。 下一刻,那些原本围在远处,因着同伴阻挡而不得上前的尸鬼们突然变得分外狂躁,也顾不得前方的拦住,奋力冲撞着直往萨朗这里来。 眼看着那些甚至不惜击倒前面挡路的尸鬼,不管不顾朝他这里蜂拥而来的尸鬼,萨朗两腿一软,瘫坐在地,墨蓝色的眸子里已蒙上了一层死灰。 姬无双站在塔顶,眼看着那些一拥而上,不过几炷香的功夫,就将塔下那些活人屠杀干净,此刻还在争相撕扯着那些流血的尸体的怪物。 面对这般血腥诡异的场面,自始至终,那双美眸里除了凝上的一层霜意外,再无其他神色。 白辰谨也一直在塔上看着,不过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只落在那些怪物身上。 相隔的距离太远,他也只能努力辨认那些不断涌到塔边的尸鬼身上穿的铠甲有没有让他觉得眼熟的样式。 姬无双见下面的尸鬼已经将新丧在他们手下的尸体处理了干净,这会儿全围在塔边打转,他转头看向白辰谨:“白郡王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了吗?” 白辰谨已看了许久,听得姬无双问他,也没去在意姬无双为何会知道此事,他只是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 姬无双叹了口气:“这尸鬼之术虽然由来已久,可自战场上掳劫大将尸体来炼制的手段,多半是在萨朗与这里的蛊师合作之后才兴起的事,白将军已逝去多年,想来该是未遭此罪。” 这话他说得其实半点根据也无,不过是想安慰白辰谨罢了。 倒也不是因为能体谅白辰谨此番心中的挣扎和痛苦,而是怕若是他执意要在下面那群怪物里寻找的话,会耽搁了他的焚城之计。 白辰谨眉眼微动,虽没有作声,却还是点了点头。 “在下先前已经安排了手下之人,待得城外事了后,便会举火焚城,将这些尸鬼围聚在此的尸鬼烧尽,待到那个时候,我们便可安然离开了。”姬无双话音刚落,却突然听得一曲清亮的笛音自远处传来。 那笛声自西边飘来,音调沉缓,曲声悦耳。 姬无双俊眉一蹙,忙低头去看塔下的情形。 那些原本围着石塔狂躁不已的尸鬼在这笛声中逐渐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只听远处的曲调一转,徒然拔高之际,那些尸鬼竟是排列整齐后,迈步要往城外退去。 “不好!”姬无双眸子一凝,拉了坐在楼梯口的秦月瑶,抽了柄匕首又在她手腕上划了一道。 他此次来白龙冢,不止是想要萨朗的命,也是真想将这些祸患无穷的怪物除个干净。 此刻若是叫他们退出白龙城,只怕再难寻这样的机会了。 “……”秦月瑶被他扯得一个踉跄,还没开口呢,就又添新伤。 不过她也只是站在塔边,眼睁睁看着姬无双拉她放血。 她早明白自己现在的作用不过就是个血库而已,多放点少放点其实也没差了。 只是希望回头能找些上好的伤药来,可不能叫这手上留了疤,倒也不是怕丑,只是这两刀都在手腕上,日后叫人瞧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从前割腕自杀过呢! 秦月瑶这血还真有作用,那些列队要往外去的尸鬼突然步子一顿,又齐齐转过了身来。 然而,只是有此一个动作,紧接着他们就像是被什么钉住了脚一般,并未再往前踏出半步。 那些尸鬼站在原地,张牙舞爪之际,整个躯体开始大幅度的颤抖 姬无双神色一沉,忙一把按住了秦月瑶的伤口,让她赶紧去包扎止血。 第823章 让褚叔叔担心了 第823章 让褚叔叔担心了 所为血引,吸引的是尸鬼身体里的蛊虫,每一具体内的蛊虫只怕不下百数,如今被那笛声加上血引一起刺激,若是此刻那些蛊虫爆体而出,朝他们这里涌来,他们就要摊上大麻烦了! 姬无双咬牙抬眸看了一眼那笛声传来的方向,这吹笛者想必就是炼制尸鬼的蛊师。 他先前也料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藏在大漠里轻易不敢现身的蛊师们必定要出手来管的,若是不管,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他本还想着,既然那位摄政王人在往生塔,遇上之后必然能出手阻拦。 却不想,那位王爷也不知是太不成器没拦住,还是自他们离去后又生了点什么变故,故意没有阻拦?! 他原以为,自己都对他们一再保证了,还拐了他的女人和兄弟到这城中来,便是不信任他,可那人总该为他手上这两个人考虑吧? 没成想这些齐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什么事都还得他亲自动手解决才行! 姬无双垂眸看了一眼脚下,思考着要怎么从这归魂塔上离去,即刻赶到城外解决了那个吹笛的蛊师。 正思忖间,却听得远处那悠扬的笛声截然而止。 塔下那些尸鬼便又开始发疯似地往归魂塔下凑。 姬无双微微一愣,随即暗自松了口气。 他扬手将一颗红丸弹入空中,鸽子蛋大的弹丸在高空中炸出一片红烟,这是姬无双让外面的人焚城的信号。 他本来还想等等的,可如今就怕外面那些人对付不了那个吹笛的蛊师,这一城的尸鬼,还是越早烧了越好。 “焚城之火将起,两位还是先随在下入塔暂避吧。”姬无双回头看着在一旁认真包扎伤口的人,缓声说罢,先一步走到了楼梯口,打算往塔下去。 “公子既然要放火,我们留在这塔顶岂不是更安全些?”秦月瑶本还以为姬无双先前让她入塔参观是玩笑话,却不想这会儿还真要带他们进去? 那些尸鬼都围在塔下,如果要用火烧的话,一会儿大火一起来,虽说这石塔不会被点着,可石壁被大火一轰,塔里就跟个烤炉无异了。 作为一个厨子,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现在下去等着,这是要去蒸桑拿呢?还是要去把自己做成烧烤? “大火一起,这城里便没有安全之地了,在下不过是想在火起之前,带两位离去罢了。”姬无双笑了笑,“先前圣女问在下这塔里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其实那些经书还在其次,这里头最要紧的,是塔底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向城外的往生塔。” “公子先前不是说……”秦月瑶话到一般,见他眼中的笑意,懊恼地闭了嘴。 “在下与诸位相识不过几日,倒也只有圣女对在下的每一句话都全然信任。”姬无双唇边的笑想藏都藏不住了,“就凭圣女这般信任,日后在下对圣女必无半句虚言。” 这白龙城下岩地坚硬,不可能有暗道的话,不过是他随口一说罢了,只因为他知道那些蛊师的老巢不在城下,又不好明说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即便是君修远,对他的话也都是半信半疑,倒是这位秦圣女,还真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既然借暗道出城,我们便快走吧。”秦月瑶丧气地扯了袖子把手上的伤遮好,催着姬无双赶紧带路下塔。 先前墨冥辰说她傻她还不服气呢,却不想自己真是个傻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还好这人对他们现在还没什么坏心,否则她若是被他卖了,她指不定还要帮着数钱呢! ………… 萨朗一行被尸鬼围住时,褚子木借着汐月宫高手的掩护,一路奔逃往东门去。 随行的人多半都被他遣走去寻尸鬼了,他这一路逃出来,那些人居然一个都没回来,眼下护卫他的,也不过十二人。 城中突逢异变,他也顾不得许多,本是想先去往月亮滩确保自己的安全。 却不想,这才刚出城门,就遇上了拦截之人。 挡路的统共有九人,每一个都罩在防风斗篷里,还戴了面罩,也看不出是什么来路,只是他们这般提剑拦截的举动,不用想都知道来者不善。 褚子木紧了紧握剑的手,看着那拦在前方不动的几个人,正迟疑着要不要直接杀出一条血路来,却听得对方有人开了口:“白龙城里现下危险万分,褚宰相还请迅速离去。” 褚子木一听这声音,神色一松:“摄政王不是说要前往洛央国吗?怎么又到白龙冢来了?” 他虽然与墨冥辰打交道不多,可这声音他是认得的,虽然叫不出名字,却也知道他是墨冥辰身边的护卫。 “王爷虽身在洛央国,却一直惦记贵国王子的安危,特意留了属下等人到白沙堆寻人,如今我等已寻获王子,还请褚相迅速带人离去。”谷雨抬手将面罩扯了下来,言罢扬手打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便有两人自他们身后的城门里扶着一个少年出来。 褚子木见来的还真是龙幽,他神色一怔,却也是顾不得眼前这诡异的形势了,自快步朝龙幽走去:“臣下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褚子木声音虽然恭敬,却也不曾作礼,只是看到龙幽那一身的伤,心头一紧,伸手要去拉了他仔细打量。 “我没事,让褚叔叔担心了。”龙幽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褚子木伸过来的手,笑道。 他说的不是汉话也非西凉语,在场也就褚子木听懂了。 褚子木见他躲避,轻叹了一口气,倒也没问那慕王后现下人在何处,只是转身与谷雨作礼道谢后,准备护着龙幽退往月亮滩。 谷雨等人往两边退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来。 他们与飞天阁的人过来设伏之前,少主就交代了,若是见着褚子木,务必放行让他离去。 龙幽紧跟在褚子木身后,走出去几步,还不忘朝站在城门外看着他们的几个人挥了挥手,再转过头去时,眼中一抹阴狠一闪而过。 他快两步跟上了前面的褚子木,右手也悄悄搭上了腰间的刀柄。 第824章 她知道了会伤心的 第824章 她知道了会伤心的 谷雨眼见那位王子殿下走前还不忘与他们挥手作别,暗叹了一口气。 这位王子殿下是弱水护法给找回来的,自天亮后就失踪的弱水护法在他们依令到白龙城周围埋伏守卫的时候,终于自己跑了回来,身边还带了那个满身扎着刺的龙幽王子。 弱水说她是出来散步正巧碰上了龙幽的,这话一听就没有半点可信度。 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事谁会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散步? 弱水终归不是他们南山斋的人,先前她还听少主调遣,秦圣女来了之后,这人就更不受管束了。 好在弱水似乎也没想跟他们反着来,知道龙幽是王子之后,干脆把人丢给了他们,自己跑进城里,说是要去给她家圣女大人帮忙。 这事谷雨也没拦着,反正他想拦也拦不了。 弱水跟他们汇合的时候,萨朗和褚子木的人已经进城了。 少主知道此事后,也只是叫他们护着龙幽,若是遇到褚子木,便将人交还给西凉,余下的事情也别多过问。 他们费了许久功夫才帮这快成刺猬的王子把身上的刺拔干净,这位王子倒也奇怪,他们都没跟他言明身份呢,这少年倒是半点不认生,治伤的时候就跟身边的人说个没忘,等到听得他们的褚宰相过来寻他了,他这笑脸却是垮了下来,变得一言不发了。 谷雨本是个对八卦没兴趣的人,可见龙幽这般,也不免好奇。 听说那位褚宰相待这位王子殿下极好,褚子木趁着国乱推龙幽的父亲登上王位,其实想扶持的是这位龙家的幼子。 先前他以为褚子木这般,不过是想等现在的西凉王死后,选一个好拿捏的新君。 毕竟那位西凉王的其他几个儿子年纪都大了,在国中也有些势力,比不得这个十四岁的孩子。 可如今他越看越觉得,这龙幽王子的眉眼间,跟那位褚宰相有许多相似之处。 尤其是刚刚两人终于站到一处了,这种感觉便越发明显了。 谷雨还没理清楚这王子与褚相之间的关系呢,就突然听得那还没走远的一行人里传出来一声爆喝:“你这是做什么?!” 正欲收队回防的谷雨等人听得这动静,纷纷提剑朝着褚子木他们所在之处掠了过去。 “做什么?自然是杀了你这个搅乱西凉的乱臣了!”龙幽此刻被十几个汐月宫的人团团围住,他双手握着的那柄长刀自褚子木背后贯穿,刺破了褚子木的左胸。 龙幽一句话说完,毫不犹豫地将那长刀抽了出来。 他这一动,褚子木捂着心口踉跄几步,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动手的人。 那些奉命保护褚子木的汐月宫高手虽然将两人团团围住,却不知为何,这个时候都没有贸然与龙幽动手。 “我是西凉国主之子,日后的西凉之主,只要你们今日助我杀了此人,不管这个贼人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回西凉后我必加倍奉上!”龙幽连退两步,举刀看着那被他一刀穿心却还未倒下的人,沉声对周围的人道。 “你觉得褚某是乱臣?”褚子木一手紧捂着不断涌血的心口,看着那眼中满是恨意的少年,笑得惨淡。 他这一刀下得极准,刺破了他的心脏,即便是旁边的人不动手,他也已撑不了太久了。 以他的身手,动手的若是旁人,他不仅避得过,还能当场叫对方毙命。 可偏偏他防尽了身边所有人,唯独对这个孩子没有半分戒心。 刚刚见着他一身的伤,此际只一心挂着快点到月亮滩,好替他好好治疗,却不想,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捅了这致命的一刀。 “你乘乱要挟王室,把控朝政,在西凉为所欲为,这等举动,与风行云那贼人又有什么不同?!”龙幽咬了咬牙,恨声道。 在他的父亲登上王位之前,褚子木就对他极好。 可是他知道,褚子木对他的好,都是因为他的母亲。 他甚至还知道,父亲之所以能在众多王族中被褚子木选出来,推上那国君之位,是因为他的母亲去褚子木面前求来的。 他们一家搬入王城后,褚子木更是大胆到时常往王宫里来过夜。 最开始都是在他母亲的宫殿里,那位大齐的慕王后来了之后,这褚宰相就喜欢在她们两人的宫殿来回转悠。 自从知道褚子木对他母亲做下了那般不可原谅之事后,他就恨透了这个人。 他虽然年纪小,可他不傻。 不仅不傻,这些年有褚子木的精心教导,他甚至比那些大他许多的兄长们都要聪明得多。 他一直想杀了褚子木,可一直都没有机会。 褚子木冷笑了一声,连连退了两步,:“我养你育你这么多年,平日待你百般好,结果你往日与我那般亲近,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自然都是装的了,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恶心!”龙幽狠狠吐了口气,紧了紧握刀的手,“你不是教过我,如果敌我力量悬殊,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示好示弱,才好在敌人不备之时,给他致命一击!” 褚子木当初教他这些,是让他用来对付那些虎视眈眈的兄长们的。 不过他这几年,在褚子木面前,倒是把这招用得极好! 褚子木听到这话,弓了身子一阵猛咳。 唇角不断有血溢出来,褚子木自知时日不多,他也没在理会龙幽,只是转头看向一旁迟迟未动的人:“即刻护送殿下回西凉国,转告你们宫主,勿忘与褚某之约。” 言罢,他又费力地转头看向在不远处观望的谷雨等人:“告诉你们摄政王,日后若是龙幽,西凉愿与大齐永结同盟之好,只要他在位一日,西凉便永远不犯大齐。” 褚子木费力地说完,在龙幽诧异的目光里,颓然倒在了染满鲜血的黄沙上。 “你……”龙幽本是怀了满腔恨意,他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是因为刚刚听到褚子木提起了摄政王。 他原是想着若是这些汐月宫的人不买他的账,他还可以向后面那些齐人寻求帮助。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褚子木居然会说这些话。 褚子木瘫倒在地,胸口和唇边都不断有血涌出来。 他侧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龙幽,扯了嘴角笑了,缓缓开口,用的是只有他和龙幽听得懂的语言:“那么多孩子里面,还是你和我最像,别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母亲,她知道了,会伤心的……” 第825章 极不靠谱的人 第825章 极不靠谱的人 送魂塔中里没有开窗,不过往下摸黑走过两层后,下面却也没有如秦月瑶所想的那般黑洞洞的一片。 环形的石壁旁全是摆满经文的书架,经久不腐的木架上间隔镶嵌着莹亮的夜明珠,将这不透天光的石塔里照得宛若白昼。 一路行至塔底,姬无双轻车熟路地搬动了隐在楼梯下的机关:“在下曾到这送魂塔中探查过几次,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这条暗道。” 沉厚的机括声响起,本在四下环顾的秦月瑶忙退开两步,眼看着几步外的石板缓缓下陷后,而后往一旁退开,将一条向下的石阶展现在他们眼前。 阴冷的风自那黑沉沉的地道里倒灌上来,驱散了塔底的闷热。 “在下先前的话其实也不假,这里曾是一片水脉充沛的绿洲,白龙城的确是建在这绿洲最坚实的一片岩地上的,想要在这片岩地之下修筑暗室十分费力,这偌大的城池之下,也就这么一条地道而已。”姬无双自书架上撬了三颗夜明珠,递给了身旁的两人。 “那位大祭司当年进塔后封死了石门,莫不是借机从这条暗道逃脱了?”秦月瑶伸头看了一眼下面黑洞洞的一片,这都还未踏足,她就已觉得寒意自脚下而起。 “在下第一次下去时,在暗道尽头发现了一句尸骨,以遗留下来的衣饰判断,该是白龙城的大祭司无疑。” 姬无双拿着夜明珠,先一步顺着石阶往下去。 送魂塔在几十年前就被封死了,那石门自外无法打开,他当初自塔顶下来之后,本是想从里面找到打开石门的机关,却碰巧发现了这条暗道。 秦月瑶见姬无双说走就走,她迟疑了几秒,也跟了上去。 隔着一层石墙,他们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外面躁动的尸鬼奋力挠墙的声音。 比起这让她第一眼看到就心生不安的暗道,外面的情形更叫她害怕。 秦月瑶跟在姬无双后面快步前行,三人走了两炷香的功夫,终于挤出了这狭窄幽长,只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这里便是暗道的尽头,若是在下料想得不错,上面就该是往生塔了。”姬无双率先自那条他需得躬身前行的暗道里出来,在宽广的大厅里舒展了一下手脚。 这暗道尽头的大厅在他们进来之前没有一丝光亮,此刻便是凭借手里的夜明珠,也只能见周遭方寸之地,并不能将四下看全。 秦月瑶紧跟着他进了大厅,还没等她舒一口气,听得姬无双的话,又不由得皱眉:“听公子这话的意思,你也不确定这上面到底是何处?!” “按照这暗道的方向,和我们行径的那段距离,在下推断这上面就是往生塔,只是飞天阁中并无精通机巧之人,在下在这里和那往生塔里,都未找到开启此处的机关,”姬无双拿着夜明珠往墙边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笑看着立在原地的两人,“反正我们左右无事,不如在此找找出去的机关吧。” “……”秦月瑶猛然一怔,咬牙咽下了心里的咆哮。 先前她一直觉得,这位无双公子虽然言语间不尽详实,却也算得上神通广大,步步皆做了精妙的安排。 可现在瞧着,这人分明也是个极不靠谱的人! 说什么找到了能带他们逃离的暗道,却不想到头来说不定还是找了一条死路! 如果在这里找不到机关,回头那送魂塔下真烧了起来,他们必然是不能顺着暗道再回那被大火烘灼石塔里,短时间内,怕是要被困在这个地方了。 白辰谨听得姬无双的话,什么都没说,即刻如姬无双那般,拿着夜明珠往墙边去了。 他先前在塔顶看了许久,并未从中看到当年白老将军所率将士们穿戴的盔甲样式。 他倒也未因此觉得万幸,既然在此寻不到,便只剩下了两种可能。 要么他父亲的尸骨并未被白龙冢的蛊师盗走炼成尸鬼,又或者,那日在狮子腹中所见的断臂,就是父亲的。 这般猜想让白辰谨烦躁不已,此刻他只想赶紧找到机关离开这昏暗无关之地,去外面将这件事弄清楚! 这间石室修得极大,刚刚从暗道出来时他为来得及细看,待得走近了墙边,才发现石壁并不光华平整。 石墙上开凿出了一排排方寸的窟窿,每一个里面都放着点东西。 “别过来!”待得看清里面的物件,白辰谨神色一凛,转身想要阻止秦月瑶靠近。 然而,他终归是慢了几分,在他开口断喝之时,不远处凑到墙边的秦月瑶也已经看清了那些石壁上的东西。 白辰谨话音刚落,偌大的石室里就响起一声尖叫。 “在下刚刚忘说了,这里面存着一些城中百姓的尸骨,想来这也是此地的习俗,在下也是因着这些东西才断定上面应该是往生塔的。”姬无双几步掠到了秦月瑶身边,俯身将落在地上的夜明珠捡起来递给秦月瑶,“圣女若是害怕,还是过去休息一会儿吧。” “……”秦月瑶接过夜明珠,又看了一眼那幽光映照下,墙上一排排正对着她的骷髅脑袋,一股透心的凉意蹿上后背,不由得往后退开了几步。 刚刚见着满城尸鬼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比起那些看着便让人发怵的怪物,恐高之心还更胜一筹。 可眼下见着这么多头骨,这心里还是有些犯怂了。 难怪自进了地道后就觉得阴风不断呢!原来他们这是到了白龙城百姓们的埋骨地了。 不是说白龙城里从前时兴火葬吗?留这么多人头算是怎么回事? 秦月瑶现在连逞强的胆气都没有了,听得姬无双这般说,便点了点头。 她刚想转身往中间寻个地方安静地待着,那原本一直攀坐在她肩上的青儿却突然跳了下去,手脚并用地攀着石壁上的凿痕一路往高处去了。 它动作极快,转瞬间就消失在了一片黑暗里。 “青儿!”秦月瑶吓了一跳,急唤了一声,刚想追着它消失的方向去寻,没走几步,却突然听得黑暗里传来刺耳的声响,就连脚下的地板都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姬无双也没有料到这般动静,他急退到了秦月瑶身边,握紧了匕首。 几秒之后,那刺耳的声响戛然而止,石室里的三人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 第826章 听娘亲的话,少吃点 第826章 听娘亲的话,少吃点 往生塔里,原本抱着膝盖靠坐在墙边的云薇在发了许久的呆之后,突然猛地抬起头来。 “哥哥,你听到了吗?”云薇扯了扯云深的衣摆,动了动耳朵,小声问。 云深握着短剑挡在她跟前,本是在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被她这么一扯,绷紧的身子下意识地颤了一下,这才转头看向她:“听到什么?” 自娘亲和白叔叔离开后,他们便一直都待在这石塔底层。 爹爹原本是留在这里保护他们的,外面的事情都交给了其他叔叔去做。 他们在这石塔里等了也快半日了,先前外头的动静不小,虽然爹爹和君叔叔挡在门口没让他们看,可瞧着门口几人的脸色,他也知道外头闹出那般动静的该是极其危险的东西。 不过那些动静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外头便又安静到只剩风声了。 爹爹先前还跟他们保证,说他一步也不会离开石塔,一定会留在这里保护他们。 可就在不久前,外面突然响起了奇怪的笛声。 那笛声虽然悠扬,可听着总叫人觉得不舒服。 爹爹本只是让人前去打探,可在听到妹妹说她先前在南泽被坏人抓走前也听到过这曲声后,爹爹便也提剑匆匆走了。 石塔里只剩了他们几个孩子和君叔叔,还有外头迎着风沙森严护卫他们的人。 君叔叔不准他往门口去,他便一直守着妹妹,仔细捕捉外面的动静。 如今笛声早停了,外面除了风声外,他还真什么都没听到。 “我好像听到尖叫声了,”云薇一边说着,还俯身趴在地上,用耳朵贴着地面冰凉的石板,“好像是娘亲的声音。” “……”云深听她这般说,没由来的心一紧,他俯身将云薇从地上架了起来,垂眸看着她认真说,“你放心,爹爹一定会把娘亲找回来的,在他们回来之前,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 他们年纪虽小,可毕竟在南泽的时候已是几次遇险。 今日这般情况,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先前在南泽地宫里的情形。 “我真的听到了。”云薇从地上站了起来,努了努嘴,转头问几步外盘坐的虚真,“小师傅哥哥,你听到了吗?” 虚真捏着一串菩提子串成的念珠,正在旁边诵经,听到云薇喊他,有些疑惑地抬头,随即摇了摇头。 他眼下其实已无心听外面的动静了,自昨晚踏入这座石塔后,他就一直觉得心神不宁。 他是真感觉到了这座石塔里阴气极重,那份兜头罩下来的寒意,便是颂了一夜的经文,也不曾消减半分。 云薇眨了眨眼,转头瞟了一眼坐得离他们老远的小姐姐。 那先前在措芒寨里就见过的小姐姐自从和爹爹说了两句话后,便又成了当初躲在屋子里不言不语的模样,想来问她也是白问。 云薇抓了抓后脑勺,有点郁闷。 哥哥他们都没听到,她不会是真出现幻听了吧?! “娘亲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咱们再乖乖等等。”云深柔声说着,想要拉了云薇往虚真旁边去。 虽说他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那位小师傅低声念诵经文的声音听着还是挺能让人心安的。 云薇被他牵着,才乖乖走了两步,却突然步子一顿,反手拽住了云深,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真的?”云深听得她的话,愣了一下。 “是阿藤说的,她什么时候骗过我们了?”云薇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脚,“我们先去看看吧。” 云深转头看了一眼跟月照和拂衣一起守在门口的君修远,终是点了点头,也没喊他们,拉着云薇往墙脚走去。 妹妹说这石塔下面有暗道,打开的机关就藏在墙脚。 爹爹走的时候交代了他们好好在塔里待着,不能乱跑。 可妹妹说阿藤告诉她娘亲他们就在下面,下面还藏着他们要找的东西。 左右他们也没有跑到外面去,何况娘亲他们在下面呢! 若是真有机关,等打开了,他们也好跟月照哥哥他们一起下去找娘亲。 守在塔外的大人们现下都在关注外面的情势,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塔里两兄妹的动静。 墨冥辰带人寻着笛声一去不回,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不过那笛声被截断后就再也没有响起,想来不管遇上的是谁,墨冥辰他们该是占了上风的。 至于白龙城里,姬无双下令焚城的信号已经来了。 先前被派遣到城外各处潜伏的人这会儿已经在放火了,就是不知道先行进去的三个人何时才能出来? 君修远不担心墨冥辰的境遇,现在只一心挂着被姬无双带走的两人。 他倒是觉得姬无双应该没有伤害他们的理由,可刚刚那些自塔外一路蜂拥进城的尸鬼里,说不定还真有白老将军的遗体,他就怕白辰谨会在城里出事。 “哥哥!” 君修远正满心忧虑地看着远处的白龙城发愁,突然听得塔里传来一声惊呼。 门口三人猛地回头,只见远处墙脚下的一块石板翻转翘起,原本踩在石板上的两个孩子眨眼间就在他们面前滑落了下去。 月照和拂衣已然飞身掠了过去,却终是晚了一步,奔到近前时,那块厚重的石板已经落回了原处,将下头的暗道封得死死的。 云薇本是依了指示,拿了云深的短剑插进那块石板周围的缝隙里打算触动机关。 可她没想到他们要找的暗道就在自己踩着的石板下面,这才刚刚触动机关,就觉脚下猛地一倾,她只来得及唤了一声先往下落的哥哥,就紧跟着云深一起坠入下去。 头上的石板转瞬便恢复了原样,将外头所有光线都封死了。 云薇在坠落中吓得惊叫连连,慌乱间一只手猛然拽住了她的腰带。 云薇什么都看不见,只觉一股力道带着她翻转了一圈,下一刻,她便结结实实地落到了一个软垫上。 他们坠下来的高度不算高,又有个垫子接着,云薇倒也没觉得摔得有多疼。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愣怔地环顾了一圈后,仰头放声大哭,边哭边喊哥哥。 她跟哥哥是一起落下来的,她有垫子接着,没有受伤,却不知哥哥怎么样了?! 她本是想起来找人,可这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她被那般一吓,现在腿脚发软,根本起不来,只能扯了嗓子边哭边喊。 她哭喊了好几声,才终于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真该听娘亲的话,少吃点了……” 第827章 感应不到 第827章 感应不到 云薇哭声一收,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刚刚接住自己的“垫子”原来就是哥哥。 她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又听得云深提醒了一声,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又伸手去扶云深。 “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云薇跪坐在地,看着一旁活动手脚的哥哥,努了努嘴问。 他们本来是想找到机关后,带君叔叔和月照哥哥他们一起下来的。 可没想到脑袋里那声音也没跟她说清楚,机关倒是打开了,可他们这般糊里糊涂地落了下来。 “你不是说娘亲他们在下面吗?”云深现在已经没那么惊慌了,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费力起身,将被妹妹丢开的短剑捡了回来。 刚刚那机关启动的叫他猝不及防,他知道君叔叔他们在上面肯定会急着想要下来救他们。 可那机关难找,也不知君叔叔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 好在这下面静悄悄的,似乎也没什么危险。 他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在原地乖乖等着,要么…… 云深蹙了蹙眉,看向前面那个透出微弱光亮的长道。 云薇静默了片刻,随即又垮了小脸,指了指透光的长道:“阿藤说娘亲他们刚刚还在这里,现在应该是进那里去了,离得太远了,阿藤也感应不到了。” “阿藤还说,我们要找的东西也在里面,”云薇想了想,站了起来,她拉了拉云深的袖子,“哥哥,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 云深抿唇想了一想,他抬头看了一眼半点动静都没有的天花板,最后点了点头:“我们悄悄进去,不管发现什么动静,你都得听我的,我不让你出声你就不能开口,我叫你跑你就必须跑,知道吗?” “哥哥放心吧,阿藤说里面安全着呢。”云薇点了点头,因着听了脑袋里那个声音的宽慰和保证,她这会儿倒也没那么害怕了。 “……”云深扭头看了她一眼,拉紧了云薇的手,另一只手提着短剑,带着她进了那石门半开的长道。 当初在嘉南城第一次听到云薇提起这个阿藤的时候,他本是不信的,还觉得妹妹莫不是生了病,出现了什么幻觉。 可他也亲眼看到了妹妹凭空拿出来一些所谓的放在空间里的东西,而且这一个多月来,那个阿藤给妹妹提起的事情,经他们翻书查证,每一件似乎都是真的。 阿藤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因为丢失了一些东西,所以没办法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去,她借着那个藤镯找上了云薇,想让云薇帮忙把那些丢失的物件找回来,那个可以把东西存放进去的空间,就是她给云薇的报答。 在云薇眼里,阿藤就是个天上来的神仙,而她自己是被神仙选中了的人。 她本来就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感兴趣,所以对这件事特别积极热心,还半点疑惑都没有。 云深却是不信的,因为一开始阿藤就给妹妹说过了,她不是什么神仙,只是来自数万年后的一件高科技产品。 这“高科技”是个什么东西,云深不太明白,翻了那么多书也没翻到。 因着阿藤这句话,他才更加相信世上没有虚无缥缈的鬼神,有的只是很多以他现在的年龄还没有办法理解的新奇事物。 他这些日子之所以帮着妹妹寻找那些阿藤所说的宝贝,一来是觉得这些东西,就凭妹妹一个人,只怕这辈子都找不齐了,二来也是好奇,他想看看,等到东西找齐之后,那个阿藤要怎么回到她的世界去? 这件事情,一直是他们兄妹俩自己揣着的小秘密。 因为阿藤嘱咐过,让他们暂时不要跟大人们说起,妹妹十分听话,这么久了,除了他之外,就连他们的父母都没有告诉过。 云深虽然也没提,不过却不是因为听阿藤的话,而是另有考量。 前阵子他观察了许久,发现这个藏在镯子里的阿藤不仅没有做半点伤害妹妹的事情,有了她的帮助,他这个往日糊里糊涂的妹妹还聪明了不少。 妹妹对阿藤喜欢得紧,他若是悄悄把这事说了,指不定妹妹就要和阿藤分开了。 别的不说,就他们亲爹那脾性,当初妹妹张罗着要拜什么天神的时候他就不高兴了,若是听了这事,指不定要一剑把镯子给劈了呢。 至于娘亲嘛,虽然他觉得娘亲不会那么武断,可先前娘亲就嘱咐过妹妹让她少戴这个镯子,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么邪门的事情,大概会跟爹爹一个反应。 而且前阵子他们都很忙,有太多要操心的事情,他们这点小事,也就不好拿去打扰了。 云薇自从跟哥哥分享了这个秘密后,在帮阿藤寻宝这件事上,一直都很听哥哥的话。 这会儿她被云深牵着,小步跟在他身后,真就一句话都没说,只仔细注意着前面的动静。 他们进门后往前走了十二来步,石道便拐了个弯,前方依旧是幽深平直的长道,只是两旁多了许多燃着烛火的灯台,刚刚在那塔下密室里看到的光亮就是这些灯台投射出去的。 云深一路也走得小心,两个孩子缓缓前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长道里也是悄无声息,只偶尔有冷风拂面,吹得他们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如是有走了许久,待得转过第二个弯拐,便看到了两个分岔的路口。 “走哪边?”云深终于开口了,他小声发问,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得模糊难辨。 云薇咬着唇,盯着那两个岔道,眉头拢成了一团。 她也不知道要走哪边?刚刚在塔下密室的时候,阿藤明明还说她感应到了宝贝就在这里面,娘亲他们也在这里面。 可现在站在这岔道口,阿藤却说她什么都感应不到了。 阿藤说她的上一代系统借着这里面强大的力量,恢复了自身的部分能力,将她的信号屏蔽了。 这些话,云薇一句都没有听明白,她唯一知道的是,阿藤不能给他们指路了! 云深见她不答话,刚想再问一遍,转头的瞬间却徒然察觉不对,他猛一把推开云薇,扬手挥剑挡开在飞射而来的暗器的同时,急声喊了一句:“快跑!” 第828章 强烈的不安 第828章 强烈的不安 兄妹俩在岔道前遇到变故的时候,先他们一步进来的三个大人此刻正沿着石道快步急行。 秦月瑶与白辰谨这一路是追着青儿进来的,刚刚在密室里青儿也不知为何居然找到了此处的机关,打开之后还片刻不歇,趁着三人愣神之际,飞快钻了进来。 秦月瑶怎么喊青儿都不愿回来,无奈之下她便也只能一路追了进来。 青儿在她心里,本就不止是一个闲养的小宠物那么简单。 这小猴子先前是青藤变的,青藤当初走得突然,什么都没有跟她解释,只留了这么一个碧眼的小家伙在她身边,她可不想让青儿再出事了。 秦月瑶急追进来,白辰谨怕她遇险,自然也是飞快地跟上了。 两人这会儿只想着怎么将那乱跑的猴子抓回来,倒是跟在后面的姬无双一路四下观察,越看越觉得这地方有趣。 他这些年一直想找到那些蛊师的大本营,可瞧瞧来了白龙城几次,找到的都只有双塔之间的那条暗道,这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 跟先前那条暗道不同,石门打开之后,这里面的灯台便渐次亮起了。 除却感叹这样的机关做得精巧外,姬无双还特意仔细观察了那些灯台,里面的灯油有多次添置的痕迹,这条暗道想必常有人来。 他们这一路往前,再追一会儿,说不定还真能找到那些蛊师的老巢。 秦月瑶一路追进来,越追心里越急。 她知道青儿这般,必然不是因为调皮。 前日在马车上,云薇神神秘秘地跟她说了那么一句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听到“阿藤”二字的时候,她心中便起了希望,她如今十分笃定,青藤一定是又回来了! 毕竟云薇那些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朋友里面,没一个名字里带个“藤”字的。 何况云薇跟她先前一样,如今可是在想着法子地找那些天外来物呢! 或许是因为她之前失败了的缘故,所以青藤这一次没有再找她。 毕竟青藤从前给她说过,这个系统虽然选定了秦家的人,可每一人都只能有一次机会。 现在青儿一路急着往里面去,想来应该是这暗道深处藏着它要找的东西。 虽然她不能再开启这个空间系统,可就凭青藤救过她不止一次,她也必定会帮忙找齐那些东西的。 只是这些零件都非凡物,她怕青儿这一头往里钻,会遇到什么危险。 尤其是现在她都已经追不上前面的青儿和白辰谨了! 秦月瑶跑了许久,眼看前方白辰谨转过一个弯拐,连身影都看不到了,刚想请了还跟在后面慢慢悠悠的姬无双带她上前去寻人,转头看向来时之路的时候,不知怎地,她猛然觉得心口一揪,竟是有些喘不上气来。 “秦圣女,你没事吧?”姬无双本还在仔细打量四下的情况,瞥见秦月瑶的脸色,关心道。 “我怎么觉得,后面有人。”秦月瑶顿住了步子,盯着他们刚刚走过的长道。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般是因为跑得太急,可眼下看着那烛光晃动的长道,她只觉这心里那抹不安越来越重。 “有人?”姬无双也转头看了一眼。 他们这一路都在追猴子,刚刚遇到岔道的时候,也都是毫不犹豫地往左边这条进来了。 若不是担心这前头有危险,他倒还真想去旁边那条瞧瞧。 不过这一路行来,他并未感到前后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也未探到其他人的气息。 “我……”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青儿和白辰谨消失的方向,她咬了咬牙,拿出了一直待在身上的匕首,“我回去瞧瞧,劳烦公子去追白郡王吧。” 她刚刚明明一心挂着跑远的青儿,也担心前面会有什么危险,可眼下那股莫名而起的不安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她总觉得,自己一定要折回去看看才行! “秦圣女是察觉到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姬无双也没动,一把拉住了要越过他往回跑的秦月瑶。 他内力深厚,这一路都提高警惕,数丈之内有人靠近他都能感觉到,这后头,明明什么追兵都没有…… 按先前所探的消息来看,这位秦圣女分明是没有功夫的,这一路走来,他也悄悄试探过几次,本以为那消息不假,可瞧着秦月瑶现在这般,莫不是此人一直深藏不露? 秦月瑶抿了抿唇,她只是心里突然有种感觉,感觉她的孩子们遇到了危险。 虽说自从带着他们来白沙堆后,她心里一直就有此担心,可现在这种强烈的不安跟那些担心不一样。 可这话她又不好跟姬无双说,怕姬无双说她只是多想了。 秦月瑶挣脱了姬无双的手:“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也没遇到其他人,我就回去看一眼,若是无事,晚点再来追你们,前面情况不明,公子还请快些去寻白郡王吧。” 她飞快说完,迈步就往外去。 姬无双顿了几秒,却也没去追白辰谨,反倒是跟她一起折返:“白郡王的功夫,想来前面便是遇到了敌人,也能应付一阵,保险起见,在下还是先随圣女回去瞧瞧吧。” 姬无双说罢,还一把扣住了秦月瑶的右肩,运力带着她朝外飞掠而去。 这两人都是被他带过来的,他答应了君修远要将两人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比起一身好武艺的白辰谨,他眼下自然是不能放任了秦月瑶不管的。 再说了,他现在还想瞧瞧,这人到底是真没武功,还是有意在他面前藏技呢?! ………… 云深一剑挡开飞来的暗器后,也没有即刻退开,只是持剑看着那自右边岔道里走出来的人。 来人拢着一身黑袍,在火光的映照下,可见那张沟壑纵横的脸苍白到诡异。 他缓步而来,在离云深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双浑浊的眼在两个孩子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枯裂的唇瓣张合,语声宛若残破风箱里飘出来的声音:“本以为有外敌入侵,却不想叫我寻到了两个炼蛊的宝贝。” 第829章 娘亲,我杀人了! 第829章 娘亲,我杀人了! “云薇,你快跑。”云深握剑紧紧盯着几步外的人,再次沉声嘱咐身后的妹妹。 他这段日子修炼心法已有小成,此刻能清晰地察觉到,来人的功夫必是高出他许多。 眼下这暗道里就他们三个人,他不敢逃不敢退,只盼着自己能为云薇拖延一些时间,让她跑回密室去寻个地方躲起来逃过一劫,或者运气更好些,能等到石塔里打开机关下来的人。 云薇见他拉开架势,瞬间明白了他所想,却没有听话地逃跑。 她扣着手镯上的机关,颤巍巍瞄准了那提刀朝他们走过来的人:“你……你别过来!” 脑海里阿藤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了,任她怎么喊都没有应答。 此时此刻,就只剩她和哥哥面对那个满目狰狞的敌人了。 她不知道他们打不打得过这个怪人,可她死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丢下哥哥。 云薇死死捏着手镯,却一直不敢发射暗器。 严爷爷说过,这手镯里的针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她不想自己和哥哥被这坏人抓走,可一想到这一按就是一条人命,她还是害怕和迟疑了。 “还真是两个有趣的小家伙。”那蛊师已自岔道里走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两个虽然满眼惧意,却谁都没有逃跑的孩子,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他自是瞧得出挡在前面的男孩会武功,也看出了后头那小姑娘手上戴着的应该是个暗器。 就这两个孩子的本事,加在一起对他来说也不足为惧。 他们刚刚若是扭头逃跑的话,只怕这会儿已经被他一手一个,直接挖心了。 不过现在他突然不急着动手了,倒有心跟这两个勇敢的孩子玩玩,给他们一个稍微有点尊严的死法。 那个五年前强行闯入,杀了他们的首领,夺了尸鬼控制权的巫民今日终于在外遇上了敌手,他正等着那些人杀了那个叫凌枷的巫民,好让他坐享渔翁之利夺回一切,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老蛊师心念一动,脚下的步子瞬间加快,手里的弯刀一挥,毫不犹豫地劈向了近前的云深。 这一刀虽快,却不算刁钻,云深将短剑一封一送,稳稳接了下来。 他手里的剑是墨冥辰特意寻了上好的硬铁打造的利器,这一剑虽力道不及那蛊师,刀剑相碰的瞬间,却是将那刀锋上劈出了一道裂缝。 云深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连退几步,他咬牙忍下了胸口翻涌的血气,见云薇半点退意也无,他把心一横,转守为攻,挥剑刺向对面的人。 那老蛊师见自己的刀被劈裂,颇有几分诧异,眼瞧着那孩子居然还敢攻上来,挥刀砍下的第二击,已用了全力。 云薇刚刚被老蛊师运力带起的劲风一扫,跌坐在地,这会儿眼看哥哥挥剑冲上前去,那老蛊师的第二刀直直朝哥哥砍下来,她已顾不得先前那些害怕,抬手飞快地按下了镯子上的机关。 两根毒针迎面飞射而来,原本想一刀劈向云深肩头的老蛊师不得挥刀打飞射向他的暗器,快步往后退开,躲过云深斜刺过来的一击。 老蛊师抬眸扫了一眼不远处准备再动手的云薇,唇角扯起一抹狞笑,已是没了与他们戏耍的心思,抬手扬刀,打算先劈了近前的男孩,在去收拾后面那个小姑娘。 然而,这第三刀还未挥下,便突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一柄匕首瞬时刺穿了他右手手腕,剧痛之下,手里的刀已然握不住,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老蛊师猛然一愣,刚想回头看清动手之人是谁,却因着分神忽略了身前的云深。 云深在他弯刀落地的一瞬,已持剑掠到了老蛊师身前,他一脚踢开了地上的弯刀,手里的剑半点没有迟疑,斜刺进了那老蛊师的腰腹。 秦月瑶与姬无双急赶回来,刚刚只见那黑袍的蛊师扬刀的模样,她不知与那蛊师动手的人是谁,只是情急之下才将匕首飞掷了出去。 直到那一剑刺入蛊师腰腹,她才发现对面真是自己的孩子:“云深,快躲开!” 云深虽一剑击中,却未在要害,并没有马上要了那老蛊师的性命。 老蛊师徒然连受两伤,也顾不得身后冲过来的人,并掌猛地朝着云深头顶劈了下去。 姬无双在秦月瑶出手后便已飞快地掠了过去,眼见那黑袍蛊师要动手,他合掌运力,本是想在那蛊师打中云深之前先取了他的性命。 可那一掌还未打出,便见几步外的黑袍蛊师身子猛然一震,颓然倒在了地上,那枯槁如树皮的脸上,插着几根泛着冷光的银针。 “哥哥!”云薇踉跄几步扑进了弃剑退开的云深怀里,惊唤了一声后,眼前一黑,竟是吓晕过去了。 “……”姬无双侧身让过跌跌撞撞自他身旁跑过去的秦月瑶,瞧了一眼他们母子三人重逢的情景,又将目光落到了跟前倒地流血的蛊师上。 前日结伴同行的时候,他见着两个孩子满眼雀跃,就像此来是出门游玩一般的时候,他还暗笑他们大抵只是两个被宠护得太好,过分天真的孩子罢了。 刚刚一见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哪家天真的孩子能这般临敌不乱?哪家天真的孩子能一剑直刺敌人,还能在哥哥危急的时候用暗器救命? 也不知他们先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在这般情形下爆发出这样的本事? 云深刚刚也是拼着一定要保护妹妹的决心才下手得毫不犹豫,此刻危机一解,他也是吓坏了,颓然跌坐在地,愣怔地看着旁边的娘亲和妹妹。 “云薇?云薇?!”秦月瑶把昏厥过去的云薇拢在怀里,唤了两声不见醒来,咬牙狠心掐了一下她的人中。 “娘亲?”云薇吃痛悠悠转醒,睁眼看到近在咫尺,满眼担忧的人,她愣了几秒,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亲,我杀人了!” 她刚刚可是眼睁睁看着镯子里飞出去的最后几根银针全数刺到了那坏人的脸上,那坏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这般直直倒了下去的! 先前动手的时候,她一心只想着不能叫哥哥有事,这会儿醒过来,想起此举,却是分外害怕和愧疚。 秦月瑶听到她这话,心里一绞,忙将云薇抱紧怀里哑声宽慰。 可除了让她别害怕,告诉她没关系之外,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这人没死啊,”姬无双正蹲在那黑袍蛊师跟前查看,听得这边爆发的哭声,他伸手拔了一根银针,笑着道,“这针上没有剧毒,只是十香软筋散,你只是把他放到,救了你哥哥一命而已。” 第830章 取泉水急用 第830章 取泉水急用 云薇哭声一直,转头看向姬无双,抽噎着问:“姬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只是昏迷过去了,并没有死。”姬无双说罢,抬眸去看蛊师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 虽说这十香软筋散要不了人命,也只是叫这人昏迷了而已。 可是被捅了这么个血窟窿,丢在这儿小半个时辰,大概也是没命了。 不过这话,他也没说出来,不仅没说,还好心替那蛊师点穴缓了流血之势。 杀人这种事情,便是对一个寻常的成年人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更何况两个孩子。 虽说这个蛊师最后的下场只有一死,不过有他在这里呢,又怎会真叫两个孩子背负一条人命? 云薇听到这话,抬手抹了眼角的泪,执意从秦月瑶怀里挣脱了出来。 她也不怕那一地的鲜血,快步跑到了姬无双身边,伸手到那蛊师的颈间探了探。 “太好了!”察觉到那微弱跳动的脉搏,云薇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抬头看向姬无双,“姬叔叔,你们会把这个坏人关起来吗?” 先前在南泽想绑走她的那个坏人,最后就是被太姥爷和外婆给关在烨火教里了。 她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坏人是什么来路,可他一上来就要拿刀砍哥哥,想来也该被关起来,让他一辈子再不能作恶才是! 姬无双蹲在一旁,侧头看着这个有趣的小丫头,笑着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居然有点庆幸,庆幸他们及时折返回来,若是不回来,还不知这两个小家伙自己在此,会遭遇些什么呢! “云深,你没事吧?”秦月瑶抿唇看了云薇须臾,见她似乎真的没什么大碍了,才转头看向一旁的云深,抬手又替他擦了擦脸颊上没有擦净的血渍。 她刚刚就仔细看过了,云深并没有受伤,只是刚刚那一剑下去,他离得近,被溅了一身的血。 “娘亲……”云深回过神来,看着跟前满眼关切的娘亲,眼眶一红,一头扑到了她怀里,哽咽道,“都怪我,怪我没听爹爹的话乱跑,怪我没有好好学武功,差点就害了妹妹……” 秦月瑶轻叹了一口气,抱紧了伏在怀里哭泣的云深,柔声安慰。 真要怪的话,还是得怪她这个当娘的太不尽心,居然带着他们来这个鬼地方。 还好这一次也是有惊无险,若真出点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待得云深缓过神来,秦月瑶替他擦了擦颊边的泪,这才问起他们为何会在此。 “我们原本是跟君叔叔他们待在塔里的,妹妹发现了塔里的机关,我们……” 云深的话还没有说完,几人却突然听得远处传来几声巨响。 那声响是从塔下的密室那边传过来的,一声大过一声。 姬无双将那蛊师身上搜了一遍,眼见两个孩子无事,本还想叫秦月瑶赶紧离开此地,去追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的白辰谨,听得这般响动,他俊眉一蹙,将三人护到了身后。 正犹豫着是撤离还是上前打探之际,就见石道里涌进来一群人。 “王爷来得倒快,外面的事情都解决了?”姬无双看到为首的人,警惕的神情舒展开来。 墨冥辰刚从吹笛人那里脱身,就听月照来报说两个孩子出事了。 他急赶回塔里,塔中几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机关所在,他一怒之下也不管什么机关了,硬是运力几掌将那石板劈了个粉碎。 下来在密室里没见着两个孩子,他本是满心焦急地追了过来,却不想居然在这里还遇到了预想之外的人。 眼见姬无双身后的三人都安然无虞,他松了口气,敛了面上焦急之色:“城中大火已起多时,吹笛人也被制服了,想来公子所谋不会再出差错,只是不知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那密室里一共有两条暗道,他择了有光的这条追过来,余下那一条也派了惊蛰和拂衣前去探查了。 他原还以为姬无双他们此刻应该还在城里的高塔上等下面的火熄灭才能回来,却不想他们居然在此。 姬无双将先前所遇简单讲了一遍,眼见墨冥辰带下来的人还不少,他指了指两条岔道:“王爷既然带来人来,追回白郡王之事便劳烦王爷和圣女了,在下带了人往左去探查一下,晚点我们在往生塔中汇合如何?” 他不知秦月瑶带来的那只猴子一路往里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既然两个孩子说这蛊师是从左边的岔道过来的,想来这一头该是通向他们的老巢。 现下比起找回白辰谨,他更想去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否则错过了这个机会,也不知那些擅长藏头不露尾的蛊师们又会溜到哪里去继续制造祸患。 墨冥辰应了姬无双的话,待得姬无双带着十余人往左去了,他又唤了月照,让他送秦月瑶和两个孩子回往生塔。 如他先前所说,外面的事情已经料理妥当了,眼下这两条暗道里却是不知还藏着什么危险。 “你先跟哥哥回塔里去,不管你想找什么,娘亲一定会帮你带回来,你只管放心便是。”秦月瑶见怀里的云薇有些迟疑,小声与她说到。 云薇看了她须臾,眨了眨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后,就乖乖从她怀里退了出来,拉了等在一旁的云深,跟月照一起往回走了。 “她丢了什么东西不成?”墨冥辰见秦月瑶没走,倒也不意外,只是因着她们娘俩刚刚那番话有些不解。 “云薇说这暗道深处有一汪不死泉,她需得取些泉水急用。”秦月瑶见他眼中疑惑更甚,只是拉了他快步往岔道里去,“这事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解释,眼下咱们还得赶紧去把白郡王找回来才行!” 刚刚她因为心生异样折回来,此番已耽搁了不少时间,也不知那专心致志要帮她抓猴子的白辰谨这会儿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虽说这岔道两分,云薇说她也不知道那不死泉到底在哪一边。 可既然那东西是云薇口中那个阿藤要找的东西,想来青儿也该是为着那不死泉进来的。 第831章 重出江湖 第831章 重出江湖 白辰谨一路追着青儿往里去,几次眼看着要抓住了,却偏能叫这四处乱跑的小猴子躲闪开去,被它躲了几次后,白辰谨心一横,咬牙发誓非要抓了这调皮鬼不可! 他虽然半途发现秦月瑶和姬无双没有追上来,不过想着有姬无双在,他们在后面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心无旁骛地追青儿。 一人一猴在暗道里你追我赶了许久,最后终于齐齐在暗道尽头的石门前停住了步子。 青儿本是一头扎进了门里,没去几步,又突然折转回来,乖顺地自己跃到了白辰谨的肩膀上,一双幽绿的眼转了几转,揪着白辰谨的衣领往后扯,似乎是不想他往里去。 然而在看到前方石室里的情形时,白辰谨已顾不得拉扯自己的猴子了。 他提剑站在暗道尽头,一双眼落在石室内,神色复杂。 偌大的石室内有一个一身银灰铠甲的人,他双手握着剑柄,长剑驻地,屈膝半跪,虽然低垂着头,可那被身小门里透出来的莹绿光芒一照,肩甲上那精雕细铸的蔷薇云纹显得格外醒目。 那人一动不动,白辰谨盯着愣怔了须臾,薄唇张合,却发现自己喉头干涩得已经发不出任何声响。 早在他们自送魂塔上下来,早在听姬无双说要放火焚城,烧尽城中那些怪物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 放弃心中的那点猜测,不想再去寻找什么熟悉的身影。 毕竟姬无双先前也说了,那些尸鬼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被一群蛊虫操控的死尸罢了,他即便是正从那一群怪物里找到了父亲的遗体,可看到了尸鬼们攻击萨朗等人的惨烈模样,他也明白,自己什么都带不回去,一把火烧尽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这样的情形。 石室里的人身上的那件铠甲,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滨州的将军府里存放着好几件样式相差无几的铠甲,都是他父亲身前穿过的。 白辰谨心中千头万绪,竟是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他踟蹰了几秒,抬步朝那数米之外,半分动静也无的人走去。 青儿本是想拽了他回头,眼瞧这人不仅不退,还径自往里走,它也不急着阻止了,在白辰谨即将踏入那人十步之内的距离前,飞快地从他肩上跳了下去,往墙角远远躲开。 青儿刚退到墙角,便见白辰谨已然踏入了那铠甲将士的攻击范围。 原本平静的石室内突然掀起一道凌冽的劲风,那铠甲将士猛然握剑一跃而起,重剑斜刺,转瞬间便已攻到了白辰谨面前。 白辰谨虽然揣了满心的戒备靠上前来,却也没想到此人的动作如此迅速,他脚下步子动得飞快,颇有几分狼狈地躲过了第一击后,才终于有了拔剑对敌的闲余。 这般近距离的搏斗之下,白辰谨终于看清了盔甲下的那张脸。 额阔鼻挺,剑眉斜飞,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如刀削般的五官与他这些年拜祭过许多次的那张画像上的模样重合,还瞧得出几分自己的影子来。 白辰谨心一紧,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便被对方逼得节节后退。 对方确是浑然不觉来人是谁,只招招凌厉,要将这入侵者斩于剑下。 石室里的父子俩酣斗之际,青儿借机悄无声息地自墙角绕到了那道小门前。 它手脚并用地跑了进去,里头的空间比外面的石室小了许多,四壁筑起的石墙围住了一潭静水。 在这黄沙满目的干旱之地,地底能见这么一潭清水已是稀奇之事,更遑论眼下有盛大莹绿的光芒自水下映射而出,甚至将外面的石室都照得敞亮。 青儿站在水潭边,垂眸看着那水底的发光之物,毛乎乎的脸上竟然扬起了一个不该出现在一只猴子脸上的笑容,它深吸了一口气,噗通一声扎进了水里,轻快地朝着光源处游去。 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了。 当初那条蠢蛇舍身挡了炸药,连带着它体内的龙血珠也被炸了个粉碎。 他去得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唯一一颗能修复动力系统的珠子就这么没了。 因着上一任系统动用空间之力带了秦月瑶穿越,损耗过度,没了龙血珠的支撑,他本是该在一年半后能量耗尽之时带着秦月瑶一起灰飞烟灭的。 本着早死一个比晚死两个更划算的崇高想法,他动用了空间系统里剩下的所有能量,勉强保住了秦月瑶的一条小命。 原以为自那之后他就真的玩完了,却不想隔了几日意识回拢,自己不仅没死,还真成了一只猴子。 如他自己所说,自己不过是新官上任,因秦月瑶的契约而生,还没完全弄明白自己这个系统的全部功能,就壮烈牺牲了。 对于这之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他能想到的解释,大概只有上天垂怜! 这几个月他本是已经认命要当一只猴子了,毕竟从前身为空间系统的时候,能听到他说话,感知到他意识的只有秦月瑶一个人,落到这猴子身体里之后,他即便是凑到秦月瑶跟前咆哮,对方也是半点反应都无。 好在秦月瑶还算有良心,这几个月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整日吃吃睡睡,闲来欺负一下那只傻猫,生活也不算无聊。 直到后来发现云薇那小丫头手上的藤镯有异,他才知道青藤空间在被他拆了之后,居然进入了第二轮修复。 他知道自己机会来了,既然同属一个系统,云薇要找的东西上蕴藏的能量自然也是能为他所用的。 他也没太大的野心,虽然不想继续完成使命,可他还是想借着这些力量,恢复自身的能力,别的不说,他是真不想当一个满身长毛的动物了。 这宠物当得虽然舒心,可作为一个话唠,他憋了一肚子的吐槽若是再没人能听到,他可不得给憋得英年早逝吗?! 如他先前所料,这大漠深潭底下藏着的,正是能量最强的,新的动力系统,他才到白龙城就觉这里的能量源源不断地送入他体内,等拿到了这宝贝,青藤大爷就可以重出江湖了! 青藤一路潜游,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水底,他刚想伸手去取那卡在石缝里的珠子,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东西时,神色一怔,停住了动作。 第832章 赶紧跑! 第832章 赶紧跑! 原有大齐第一猛将之称的白泽本就是一个武学奇才,少时入伍磨砺多年,还曾自创剑法,有以一敌十之勇。 白辰谨虽也习得父亲所留下的剑技,可与眼下这全盛时期的白泽对敌,全力之下都已觉费力,更何况他在认清对方身份之后,心绪已乱,退让格挡之间,破绽越来越多。 他不愿下杀招,却又不知如何阻止眼前招招都要直取他性命的人,且战且退都掠到暗道里了,对方依旧穷追不舍。 白辰谨一剑隔开对方的一击,那欺身上前的人左手一扬,并掌朝他面门劈来,他看着近前那双蒙上一层灰白的眼,竟是愣怔住了。 这就是他的父亲啊! 那个与他血脉相连,往昔只能看着画像遥想的人,如今就这般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他曾在宫中,在将军府,从许许多多人口中听说过他的英勇事迹,也是因为有父亲这个楷模在前,他才励志要如父亲一般,成为护国良将,成为护主忠臣。 他那般卖力,只是想着,终有一日,大家能看着他能赞上一句虎父无犬子,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父亲当年的影子。 如今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眼前这人与外面那些绿皮的尸鬼不同,除却眼中空茫,肤白如纸外,仿若一个正常人一般。 两人看上去甚至年岁都相差无几,宛若一对兄弟。 眼见那一掌已到面前,白辰谨也没有躲,只是哑着嗓子道出了一句:“父亲,我是阿谨啊!” 我在梦里听到了你的呼唤,我来白龙冢找你了…… 然而,他的那一声父亲,并未落到对方耳里。 那一掌依旧是毫不犹豫,要直取他的性命。 “小心!”身后猛然传来一声低喝,下一瞬,白辰谨就赶来的人一把拉开。 墨冥辰在扯开白辰谨的一瞬,握拳对上了白泽那一掌。 墨冥辰这一拳猛而急,震得白泽连退了几步,他自己也被那掌力所伤,再顾不得一旁的白辰谨,捂着心口踉跄退了几步,靠着石壁才堪堪站稳,唇齿间浮起一丝腥甜。 “三哥!”白辰谨这才恍然回神,趁着月照上前拦住白泽的空档,快步跑向不远处的墨冥辰。 “这样都不知道躲,看来虚空大师白教你了。”墨冥辰运力压下了体内的不适,一把将白辰谨往后推开,“这里交给我,你护好月瑶。” 眼见墨冥辰提剑也朝白泽迎了上去,白辰谨咬牙刚想跟上,却被秦月瑶拉住了:“白郡王,你没事吧?” 秦月瑶虽是在问他,目光却死死锁在墨冥辰身上。 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打斗声,虽然没有听到白辰谨刚刚说的那句话,可大家都瞧见了他不闪不避的模样。 按说那一掌白辰谨本该是躲得开的,他那般愣愣地站着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被对方制住不能动弹,要么就是对方的身份对白辰谨来说意义非常。 瞧白辰谨过后能跑能动的模样,想来该是第二种可能了。 “我……”白辰谨见她死拽着自己不放手,也明白了她的用意,终是敛了还要上前的打算,护着她往后又退了几步,皱眉看着缠斗的三人。 与他的迟疑不同,墨冥辰和月照都没有留手,眼下两人正逼得对手接连后退。 “白将军这模样,似乎跟外面那些尸鬼不同啊。”秦月瑶盯着前方看了许久,突然转头对白辰谨说道。 从前他们都称呼白辰谨的生父为“白老将军”,因着对方是长辈。 可眼下瞧着那人的模样,这个“老”字还真叫不出口。 虽说他的模样与外面那些皮肤幽绿,低嚎若猛兽的尸鬼不同,却也不似常人该有的模样…… 白辰谨咬了咬牙,垂眸不敢再看:“嗯,我刚刚探过了,他……他还有脉搏,不过似乎没有自己的意识。” 这便是他刚刚一直迟疑的原因,可也就是因为这般,眼下他越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若说他父亲白泽当年没有死,而是被带回了这里,可二十多年过去了,他都已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长成青年,父亲又为何还保持了当年的模样? 而且他刚刚借势探向父亲手腕之时,虽然察觉到了微弱的脉搏,可对方身上冰冷得半点温度也无,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毕竟他一心盼望父亲还活着,产生这样的错觉也不足为奇。 “姬公子说另一条岔道很可能通向那些蛊师的老巢,他已经带了过去了,若是能抓着那些蛊师,或许能问出其中缘由。”秦月瑶想了想,又道,“我们现在,还是先……” 她话还没有说完,那头墨冥辰已经一脚踢飞了白泽手中的重剑,他折身往后退开两步,沉声吩咐:“月照,设法擒住白老将军!” 月照矮身躲过白泽的一拳,气喘吁吁地应了一声,却是有些犯难。 他们两人合力与对方过了数十招才找到破绽打落对方手里的剑,可这白老将军手里没了剑,这来势却也半分不减,短时间内想要擒住,实在困难。 他们带下来的人本就不多,先前分了一半随拂衣去另一条暗道探查。 之后又被姬无双带走了大部分,这一路赶过来,主子不放心回塔的人,把余下的都遣回去护卫了,就留了他跟着。 月照躲闪的空档,忍不住埋怨拂衣。 夫人都说了那条暗道只是同往城里的送魂塔,他们先前过来的时候,那边并没有什么危险。 算时间这会儿都够拂衣他们在里头跑上几个来回了,那些人也不知去干什么了,到现在都还不过来! 白辰谨听得墨冥辰的话,精神一震,转头看向秦月瑶:“三嫂,我……” “赶紧去帮忙,你可小心些,别受伤!”秦月瑶松开了白辰谨的衣袖,点头让他赶紧去搭把手。 眼见白辰谨也提剑掠了上去,秦月瑶乖乖站在远处颔首观望。 她跟过来本是要来找青儿的,这个时候自己上前也是添乱。 青儿?! 秦月瑶这才猛然想起刚刚居然忘了问那调皮的猴子跑哪儿去了,她咬了咬唇,踮脚努力往几人身后的石室里看。 就在她琢磨青儿到底去往何处之际,突然听得耳边炸开一句熟悉的声音。 “快跑!赶紧跑!立刻跑跑跑!” 第833章 压不住了 第833章 压不住了 秦月瑶已有数月未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了,此刻骤然在耳边响起,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青藤,是你吗?!”秦月瑶一眼望向不远处的石室,愣怔了几秒才开口问,连声音都在颤抖。 然而,只那一句之后,便再无响应。 墨冥辰他们已将白泽将军逼得退进了石室里,眼下长道上空荡荡的一片,只听得那绿光浮动的石室里接连传来沉闷的声响。 秦月瑶等了几秒,依旧没有听到青藤的回答。 她咬了咬牙,快步朝石室里跑去。 石室里,以一对三的白泽已经被逼到了角落。 墨冥辰他们本是想将人打晕带走,可任何点穴的手法用在他身上,都半点效用也无。 往来拆解了数百招后,三人都发现先前探到的脉搏有异,眼前的白泽的确半点不像活人。 月照几次想开口,可瞧见白辰谨面上的表情,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三人轮番在白泽身侧周旋,墨冥辰与月照几次想钳住白泽的双臂,将他强行制住,却都被白泽振臂挥开。 他们缠斗正酣,倒没人注意门口的秦月瑶。 秦月瑶四下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到了里头那道小门上。 门内绿光更盛,仔细看去,她甚至能瞧见室内水波晃动之景。 那里面的,想来就是云薇所说的不老泉了。 云薇刚刚那几句话只捡了要紧的来说,秦月瑶也不知道那泉水里蕴藏的到底是空间系统的哪一部分。 她眼见墨冥辰他们都在远处的角落,便提了一口气,挨着石壁小心翼翼地快步往小门处挪。 云薇需要的泉水在里面,青藤也很可能在里面,她得进去看看才行! 秦月瑶扶着墙壁走到石室的一角,因着不时要注意不远处打斗的动静,脚下一个不慎,差点被角落里的一堆东西绊倒。 脚尖撞上那一团硬物,她抿唇闷哼了一声,低头一看,眼中浮上一丝欣喜。 “阿辰,接着这个!”秦月瑶飞快地将地上的东西捞了起来,费力地朝墨冥辰他们所在的方向抛过去。 早在秦月瑶进来的时候,墨冥辰等人便已察觉了。 只是白泽一招一式来势汹汹,除却墨冥辰,余下两人都无法分心顾及。 墨冥辰听得她的话,想都没想,迅速退开两步,扬手一把接住了秦月瑶丢来的物件。 这一接才发现秦月瑶丢过来的竟然是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墨冥辰微微一怔,随即面上一喜,扯了一头,将另一端抛向离自己不远的月照:“快些用这个束住白老将军!” 他们试了许多次,不仅封不住白泽的筋脉,甚至下重力都无法将人打晕。 想要近身直接擒人,可对方是个孔武有力的高手,想要擒拿也非易事。 墨冥辰原本都想劝白辰谨与他们先撤离了,他先前在外与那吹笛人交了手,若非弱水及时赶到出手相助,他们甚至都没办法从那边脱身。 他自弱水口中得知了那人的身份,南泽的毒师加上白龙冢下的蛊师,这地下的情况远比他们之前想象的复杂许多。 如今再加上眼前这个情况不明的白老将军,他本想着还是先行退出去,寻了姬无双了解清楚情况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也不迟。 不过眼下有了这铁链,他们想要绑了白老将军带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月照在接过铁链时立马会意,趁着白辰谨牵制住白老将军之际,与墨冥辰一起,拽着铁链在白老将军周围左右腾挪,设法将人绑住。 秦月瑶眼见她发现的这宝贝还真有点用处,轻舒了一口气,壮着胆子一头钻进了那溢出幽光的小门里。 来不及打量门内这怪异的景象,秦月瑶取了腰间的羊皮水囊,将里面的清水倒尽后,俯身取水。 这水囊是出悲悯城的时候姬无双给他们备下的,差不多每人一个,还特意嘱咐了他们要及时装满,在大漠里行走,要多喝水。 没想到这般贴心的举动,到了这里还帮了她的大忙! 她刚将水囊按入泉水里,垂眸正好就瞧见了水底的那只猴子。 只见它趴在水底,一双小手正按在一颗发光的大珠子上,在它毛手之下,一道道水纹扩散开来,在原本平静如镜的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青藤!”秦月瑶见着这般怪异的情形,越发欣喜了。 青藤入水后才发现,那颗碧光流转的珠子旁,还躺着一排着了各式铠甲的人。 那些人平躺在水底,也不知在这里泡了多久,身上的铠甲早见了锈迹,那在幽幽绿水里苍白诡异的脸上还凝重挣扎之色。 他虽不知这些人到底是谁,可也知道必是有人借了这泉水养尸。 这汪处于沙漠深处的泉水能常年不枯,都是水底这颗珠子的功劳。 这珠子分明是空间的动力系统,虽不能如凝碧珠那般能化作泉眼,却有更可怕的力量! 而这些沉于潭底的人,想必就是用来守护这颗珠子的了。 他入水时已惊动了下面的人,刚刚一直是借着催动珠子之力,才勉强将这些人压制住,给秦月瑶他们争取时间。 偏外面那些人就是跟那具已是行尸走肉的白泽杠上了,青藤越发觉得吃力。 此刻听到水面上那个女人欣喜的喊声,青藤一分神,只觉手下的波动猛然变大。 “妈的!压不住了!”青藤恨声骂了一句,也不再迟疑,一把抱起了水底的碧绿珠子,飞快地潜游到了水面。 青藤自水中一跃而起,直撞进了秦月瑶怀里。 秦月瑶被他撞得人仰马翻,手一滑,刚灌满水的羊皮水囊就这般滑落到了潭底。 “我的水囊!”秦月瑶惊呼了一声,还想起身去捞。 “零件都在这里了,还打什么水?!”青藤紧抱着那颗鸡蛋大小的碧绿珠子,迅速攀爬到了她肩上,扯住了她的后领,“不想死就赶紧跑!” 这一次,这些声音都不是自脑海里响起的,而是真真切切从她肩头这只小猴子口中发出的。 秦月瑶见他真的恢复了,大喜之际,还来不及问话,却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猛烈地震颤起来! 眼前那汪失了绿光的泉水,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下沉。 不过须臾间,就已见底。 “快跑!”青藤一眼瞧见那水底猛然起身的几个人,急唤了一声。 第834章 杀身成仁 第834章 杀身成仁 这一次,秦月瑶反应极快。 她猛地自地上弹了起来,一手将那颗拳头大的绿珠子揣到怀里,另一只手还将肩头的青藤也扯了下来,抱着他扭头就往小门外跑。 她才刚踏出小门,还没来得及唤石室里的人一起逃跑,就听得怀里青藤一声惊呼:“往左扑!” 秦月瑶甚至都没有仔细思考,就已经顺了青藤的话,脚下步子一挪,往左边躲了开去。 她这才刚旋身一动,就见一人持剑自小门内直刺而来。 她若是再让得晚了半秒,怕是就要被那剑捅了个透心凉了! 墨冥辰已然飞掠了过来,一招挡开了那个企图攻击秦月瑶的人,挥剑将人逼退。 秦月瑶那一躲动作虽快,却是因着下盘不稳,旋身踏了几步,没有被来人伤到,却自己脚绊脚,差点摔倒,一把扶住了墙才堪堪站稳。 “学了几个月的功夫,没想到还是这么笨!”青藤自她怀里挣脱出来,爬到她肩头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他骂得颇为嫌弃,秦月瑶却没有还嘴,只觉得这久别重逢的声音听到耳朵里,眼睛却忍不住酸了。 墨冥辰本已经和月照还有白辰谨用铁链束缚住了白泽,在那泉水边发生异相之时,被捆绑的白泽周身一震,瞬时委顿在地。 此刻月照与墨冥辰挥剑奋力想将那小门里朝着秦月瑶冲出来的几个敌人击退,并未察觉到角落里秦月瑶的异样。 青藤一眼对上秦月瑶微红的眼,突然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他清咳了一声,催促道:“这些人已死多时,都是借着泉水中的宝物之力才完存至今,凭你们的本事是杀不死的,赶紧逃!” 这些半死不活的怪物,包括那被他抽走力量的白泽,其实都与外面那些尸鬼无异。 只是尸鬼是由蛊虫操控,这些行尸却是借了那颗碧珠里的能量,才能行动和攻击。 现在他与这些行尸一般,都在疯狂地吸收和争抢珠子里的能量,只要有这可珠子在,那些行尸无论如何都是打不倒的,他们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逃! “阿辰,我们快走!”秦月瑶听得他的话,半点没有迟疑,唤了墨冥辰一声,借着他们的掩护率先往长道里跑。 白辰谨一把将不再动弹的白泽扛在了肩上,紧跟上了秦月瑶。 墨冥辰与月照也不再恋战,一路且战且退,那些自潭底上来的行尸也跟着穷追不舍,似乎是想将那碧绿的珠子夺回来。 几人还未从小门边退到石室口,四下就突然猛烈晃动起来。 这般晃动,不比先前泉水边的小动静。 不止是脚下,四周和头顶的石壁都开始摇晃。 “妈的,这底下居然还有机关!”青藤早从秦月瑶怀里跃到了地上,这会儿跑在最前面。 他刚骂了一句,头顶上突然就落下来一块巨大的石板。 “快躲!”他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扑,而紧跟在他身后的秦月瑶却是被后头察觉异样的白辰谨猛地往后一拉。 一人一猴就这般险险躲过了那块突然落下来的大石板,却也因此被阻隔在了两端。 “……”青藤自地上爬了起来,捡了滚落出去的碧绿珠子后,站在那将长道彻底封死的石板前抿唇默然了。 长道里的晃动依旧在继续,头顶上那些原本镶嵌得严丝合缝的石砖不停掉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上头簌簌下落的黄沙。 这暗道和石室都是建在大漠底下的,很明显他刚刚拿走珠子后,不仅唤醒了水里的行尸,还触动了这下面的机关。 如今道路被封死,石板那头还隐隐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 此刻即便是他带着珠子迅速远离,彻底抽走那些行尸的力量,可里头那几个被封了逃路的人,势必要在这段时间里彻底被坍塌下来的石砖和黄沙掩埋了! 青藤一手抱着珠子,一手按在那厚重的石板上,费力试了几下,发现以自己现在之力,根本无法打破眼前挡道的石板。 他虽然能不断吸收珠子里的能量,可毕竟自己先前出了些状况,现在被完全束缚在了丁点大的猴子的身体里,从前作为空间系统时拥有的那些本事,根本使不出来,除非…… 青藤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不断漏下来的黄沙都快将石道淹没了,他沉叹了一口气,环手箍紧了怀里的碧绿珠子。 “别怕,我来救你。”在将这句话送到石板那头的人脑海中时,青藤用尽全身的力量,瞬时将怀中的珠子震了个粉碎。 秦月瑶本是紧靠着那挡了去路的石板,咬牙看着几步外奋力阻止那些怪人攻上来的三人。 青藤那句话在耳畔响起的时候,她猛然一怔,还未等她反应,只听得一声巨响,身后的石板突然应声碎成了几块。 无数的碧色藤蔓自后面飞射而来,其中几条将她轻轻缠住,把她往后一拉,更多的自她头顶脚下穿梭而过,飞快地在她眼前结成了一张大网,将她严密地罩住。 借着藤蔓密织成网的空隙,她看到了前方的墨冥辰和白辰谨他们也如她一般,片刻间就被网罗其中。 “想不到……”秦月瑶欣喜之下,刚想开口称赞,话还未说完,却是愣怔住了。 “想不到本大爷还有这般本事?”原本暗沉的藤网中突然浮出了一抹绿光,光华渐盛之下,显现出了一个碧衫少年的身影,他负手站在藤网中,挑眉看着愣怔的秦月瑶,“怎么,再见本大爷的英武之姿,被帅傻了?” 那少年扬手一挥,操控着几个护着他们的藤网缓缓向上升起。 “你这是,又要杀身成仁了?”秦月瑶默了须臾,才终于开口,她跌坐在网里,仰头看着青藤,满目凄凉。 这是第二次了,青藤第二次舍身救她。 “你怎么知道的?”青藤没想到她会这般说,疑惑地问了一句,垂眸看着自己那开始变得透明的身体,便也了然了。 他眉梢一挑,本还想笑,却发现自己这会儿心下凄凉,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轻叹了一口气,将手里捏着的一块碎片递到了秦月瑶面前:“告诉新来的那个丫头,以后行事还是好好掂量一下宿主的能力,刚上任别那么冒进,省得害人害己。” 第835章 是我新收的小弟 第835章 是我新收的小弟 秦月瑶看着那片躺在半透明掌心里的碎片,默了几秒,才伸手接了过来。 “上次走得匆忙,好多话都忘了交代,”青藤将手藏回了身后,墨绿色的眸子转了一转,扯了一抹笑,“这次你终于可以好好听听我的临终遗言了。” 上次龙血珠碎裂后,空间找不回能量系统,所剩不多的能量还被他挪为私用,他这个因空间而生的系统数据早就被踢出了空间。 能侥幸残存已是万幸,这一次他不仅吸取了新空间零件的能量,还再次将本已经不属于他的能量全部挪为己用,想来该是再也没有先前的好运气,可以继续活下来了吧? 其实他本就只是一堆数据加上秦月瑶签下的契约生成的产物,算不得一个生命,活或者死用在他身上,好像都不合适。 “我是因为你签下的契约产生的,保护你这个主人本来就是我的使命,如今我又一次完成了使命,也算没有给那些前辈同行丢脸,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你也不用难过。”青藤本是想将这些话说得风轻云淡些,可那听他说话的人还没有反应,自己却生出了些伤感来。 这种人类才有的感情,他原本该是没有的,就是先前还在空间里的时候,他都是个没心没肺的系统。 可大概是这几个月猴子当多了,他居然沾染上了这些个哺乳动物特有的情绪来。 “其实你这个主人也没我说的那么差,至少这几个月来你好吃好喝地把本大爷伺候得不错。以后只怕真在没有机会见面了,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吧。” 青藤说罢,垂眸见秦月瑶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捏着那块碎片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他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了:“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给点反应?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这人怎么这般铁石心肠?他的遗言讲得那般感人肺腑,这一别就真是永诀了,她居然都舍不得哭一下?! 先前在烨火教的时候,他是隔了许久才在那猴子体内苏醒的。 所以也错过了最开始的诀别,并不知道那日事发之后秦月瑶的反应。 现在看来,这人只怕真没把他当回事,上次大概也是如现在这般,他的出现或是消失,对她来说都没有半点影响?! “谁说你要死了?”秦月瑶盯着青藤看了许久,眼看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到轮廓都有些模糊,她突然直起身子。 “开什么玩笑,我们是结了契约的,你以为自己是谁,还真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秦月瑶猛地将那块捏在手里的碎片按进了青藤的心口。 “你……”青藤诧异地看着心口那瞬间融入的碎片,原本那能量飞散的轻盈感觉瞬时消失了,就连那变得透明的身体,都迅速恢复了实质。 只是周身的力量也跟着散去,就连护住他们的那些藤蔓,也在簌簌往下落。 “以后就乖乖留在主人身边,供本主人差遣吧。”秦月瑶扬眉一笑,一把拽住了诧异的青藤,随他一起往下落去。 身体的充实感和骤然的下坠吓得青藤惊叫了一声,转瞬间他便与秦月瑶一起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片黄沙之上。 那些他催动能量召唤出来的藤蔓早已消失不见,眼下他们全都摔在了满目金黄的大漠上。 青藤仰躺了数秒,才一骨碌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象,满目茫然。 墨冥辰自不远处急赶过来,先行扶起了秦月瑶,见她也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坐在一旁发愣的青藤:“这位是?” 刚刚在那地下经历的一切,已是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现下脑中一片乱麻,除了记挂身边人的安危外,也只能捡了眼中所见来问。 “他叫青藤,是我新收的小弟。”秦月瑶是此刻所有人里唯一知道一切来龙去脉的人,她攀着墨冥辰的手站了起来,也没急着解释其他的事情,只笑吟吟地看着傻傻望向自己的青藤。 “你胡说什么?我明明是你大爷!”青藤虽然也脑袋当机了,可还是习惯性地回了一句嘴,言罢才恍然大悟一般,猛地从沙地上弹了起来,飞快地将自己打量了一番,活动了一下手脚,“我变成人了?!” “我变成人了!”青藤在自己脸上猛掐了一把之后,自问自答地欢喜高呼了一句,也不理会在场的其他人,手舞足蹈地撒欢跑远了。 不止是秦月瑶,就连她身边那个傻男人都能看到自己了! 虽然再也听不到秦月瑶心底的声音,虽然再也无法跟那些个什么破零件散发的能量产生共鸣,虽然再也不能随意变换形态,可是……他现在有手有脚,有血有肉!那正常肤色下,有正常人的温度,心口还有个东西在跳动! 他不仅没有消失,还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他这是……”墨冥辰抿唇看着那一口气跑出去老远的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更不够用了。 “他只是高兴坏了,随他去吧。”秦月瑶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这才仰头看向表情错愕的墨冥辰,“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回头我一定跟你好好解释,这会儿咱们还是先回往生塔跟君公子他们汇合吧。” 这是她揣着的最后一个秘密了,先前她有所犹豫,自青藤在南泽消失后,她原本想将这个秘密紧守下去,除却害怕多生事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外,她这份退缩不愿言里,还怀着辜负青藤的愧疚。 上一次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青藤舍命相救,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助他一回。 如今瞧着他那般欢喜的模样,她突然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不过现在更要紧的,是赶紧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行! 墨冥辰垂眸看进她眼里,默了须臾,点了点头。 他早就知道秦月瑶对他一直都未曾言无不尽,她心里压着个秘密,一直不曾与他说起。 如今看到这般异相,他突然明白过来,她苦心守着的那个秘密必然是跟眼前这景象有关。 从前他就不急,一直在等着她哪一日能放心告诉他一切,亦或是她若不愿提及,他就陪她把这个秘密守下去。 今次听她这般说,他心下那些震惊和诧异都渐渐消散了,甚至生了几分欢喜。 墨冥辰本是扶了秦月瑶一起去找摔在不远处的白辰谨和月照,走了几步,他猛然回头看向远方:“对了,这大漠上危险甚多,放任他这般乱跑,没关系吗?” 第836章 原来青儿是长这样的 第836章 原来青儿是长这样的 青藤之前用藤蔓破开了地下的石壁和上头的黄沙,将秦月瑶他们送出来的时候,也顺便将那石室跟暗道毁了个干净。 眼下他们几人都被抛在了白龙城几里外的大漠上,白辰谨和月照在被藤蔓裹住的时候就昏迷了过去。 两人在青藤能量骤散的那一瞬被甩了出去,月照一头扎进了黄沙里,被墨冥辰拽出来唤醒后,满眼茫然,那一瞬甚至都不知今夕何夕。 待得两人缓和之际,墨冥辰又费力地去把远处陷在流沙里喊救命的青藤给救了出来。 大漠上铺天盖地的黄沙不过片刻就见塌陷的地道都填了个严实,他们也不知下头到底是什么情况,尤其是害怕去了另一边的姬无双等人因着他们这边的动静,遭受无妄之灾。 白辰谨自始至终都紧紧抓着白老将军,他醒过来后在周围的沙堆里寻了片刻,还真将被铁链捆绑的白老将军给挖了出来。 只是自那颗珠子能量完全消散后,原本受珠子影响的白老将军身上也起了变化。 白辰谨自黄沙之下挖出来的,不过是一具套在铸着蔷薇云纹的干瘪尸体而已。 余下几人在见到这般情形时,都静默在旁不知该如何言语。 倒是白辰谨半分不觉得有异,只是殓起了那具除却铠甲外,已经没有什么重量的尸骨,小心抱在怀里,起身大致判断一番后,率先朝着白龙城的方向走去。 其他人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谁都没有说话。 月照走在墨冥辰和秦月瑶之后,一路不住地打量身旁那个跟他身量相当,走得垂头丧气的绿衫少年。 他心里揣了许许多多的疑问,却一直忍着没有开口。 他们这一行,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了带人过来找他们的拂衣和惊蛰。 众人一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拂衣跟惊蛰还有身后满眼急色的二十四煞都纷纷跪了下去。 墨冥辰扶着一旁脸色已有些发白的秦月瑶,朝众人挥了挥手,一起继续往回赶。 听惊蛰解释后才知,右边的暗道和石室坍塌并未影响到左边,姬无双带人杀了暗藏的几个蛊师折回了的时候,才发现右边的暗道塌了,这才即刻命所有从白龙城那边退回来的人一起出来挖寻墨冥辰他们。 众人快到往生塔时,发现原本清冷的塔外现下分外热闹。 君修远一听说他们几个人可能被埋了,当即要随拂衣他们去寻人,冲出往生塔外就被姬无双给拦住了,这会儿正呵斥着让姬无双放开他。 姬无双被他这般执意要去漠上寻人闹得有些头疼,刚想干脆一掌打晕了人扛回塔去,就见原本怒斥他的君修远突然话头一顿,一双眼越过他,直愣愣地看着他身后,抿唇不说话了。 姬无双转头看到回来的众人,舒了口气,手刚一松,君修远便一把拂开了他,疾步跑向墨冥辰他们。 君修远目光在墨冥辰和秦月瑶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抱着一具尸骨的白辰谨身上,他身子一震,缓了两步走到白辰谨跟前:“小白,你……你没事吧?” 白辰谨这一路都没有说话,便是在遇到拂衣他们之后,都一直默不吭声。 这会儿听到君修远颤声问他,他终于停下了步子,抬头看向眼前满面担忧的人:“阿远,我把我爹的尸骨找回来了。” “小白……”君修远看到那凝在他脸上的泪痕,怔怔唤了一声,却见白辰谨身子一晃,整个人往后栽倒了下去,“小白!” 自后面上来的拂衣和惊蛰先君修远一步接住了昏倒的白辰谨,几人手忙脚乱地抬了他入塔安置。 姬无双见他们这般,唤了大家进塔里休息。 对于那个突然多出来的绿衫少年,墨冥辰没等秦月瑶和青藤开口,便先一步做了解释。 只说他是他们在那暗道尽头的石室里找到的,依少年自己所言,他是被那些蛊师抓了关押起来的人。 姬无双对于这个解释不置可否,他们先前自左边的暗道过去,半途就遇到么攻击,因着那些蛊师是用毒和御蛊的好手,他们碰上之后也没能生擒,为了自保,一路将敌手全数斩杀了。 眼下还真没有人能证实墨冥辰所言。 不过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绿衫少年也没什么好奇的,既然人是墨冥辰他们找到的,瞧他们的意思,还打算把这少年一并带走,这事跟他也没太大的关系。 “在下在那地底的大牢里找着个有趣的人,王爷不妨随在下去看看吧。”待得进了往生塔,姬无双朝墨冥辰作了个礼,要引了他往二层去。 墨冥辰看了一眼被两个孩子守着,正猛喝水的秦月瑶和青藤,终是点了点头,随姬无双往楼上去。 君修远和拂衣他们这会儿都顾着昏迷的白辰谨,墨冥辰一走,秦月瑶和青藤身边就只剩了两个孩子。 云薇收回了给青藤搭脉的手,歪头好奇地看着他:“原来青儿是长这个样子的!” “怎么样,本大爷变成人的样子是不是很帅?”青藤挑眉轻哼了一声,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表情来。 他还是猴子的时候,就跟这两个孩子,尤其是云薇最亲近,这会儿倒也没有什么陌生感。 他甚至都懒得惊讶两个孩子见到他没有诧异跟其他人那般问他是从何而来的了。 秦月瑶虽然没说,可他知道自己能变成现在这样,大半都是云薇镯子里那个丫头的功劳。 那个被云薇叫做阿藤的丫头,舍了那一块动力系统的零件,给他换回了一条命来。 “还没哥哥好看呢,”云薇撇了撇嘴,转头看了哥哥一眼,目光往远处看了看,又笑着说,“都没月照哥哥和拂衣哥哥好看。” “……”青藤听得这话,哀怨地扫了秦月瑶一眼。 他原来是可以随意变换容貌的,最开始变的模样都是从秦月瑶意识里挑选来仿照的。 可这女人太过暴力,他变成墨冥辰的时候被打,变成其他人她也不乐意,最后他只能综合了一下各家所长,得了这副容貌,结果竟然被这不懂欣赏的小丫头片子瞧不上?! 不过青藤也懒得跟她计较了,他垂眸看了一眼云薇手上的镯子:“你们把动力系统的零件给了我,是不打算修复空间了?” 第837章 一脉相承的傲娇 第837章 一脉相承的傲娇 青藤说起此事,颇有几分感慨和惋惜。 动力系统是空间最核心的零件,没了这个零件,就算找齐其他的也是白搭。 先前他急着先一步赶过去,原本也没想将那颗珠子占为己有,只是想借些能量而已。 即便是最后动用能量救人的时候,他也特意保留了一块,原是想留给云薇和那个阿藤,让她们拿回空间自行修复的,可现在真的是连点渣都不剩了,待得空间里残存的能量用尽,那空间系统不得跟他从前一般下场? 云薇没有立马回答,抿唇听了片刻后,也没大听明白,只能把自己听到的话复述一遍:“阿藤说这个系统原本就被修复得差不多了,本来动力系统就不止一个零件,龙血珠碎了之后,你原是可以再等等,重新寻找其他替代的零件的,结果你心太急,强行盗取了余下的能量,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云薇说到这里,眼瞧着青藤神色一沉,她忙摆手:“这不是我说的,不对,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阿藤她……” 她光顾着复述阿藤的话了,说出来才发现这话似乎有些不太好听,这会儿又不知道要怎么辩解一下。 “阿藤说她现在需要修复的空间没有我们接手的那会儿那般缺损得厉害,你当初抽离的时候,激发了空间的自我修复功能,她现在只需要吸取散落零件上的能量,帮助空间完成自我修复。”秦月瑶笑着摸了摸云薇的头,帮她把话接了下去。 这些都是在被青藤从暗道里救出来的时候,云薇手镯了的那个阿藤告诉她的。 在青藤动用那巨大能量的时候,她这个前一任空间主人因着契约的关系,与阿藤产生了共鸣。 也是因为这般,她才从阿藤那里得知了救青藤的办法。 秦月瑶继续道:“天照寺的万霞珠,加上我手里的凝碧珠,已经足够她用上许久了,少了不死泉里的那一颗,也只是要多费些时日而已。” 阿藤把救青藤的办法告诉她的条件,就是想要她手里这颗凝碧珠。 那珠子她原本还想还给姜琳,可她娘说看到那东西就来气,让她拿远点。 知道云薇在找这些东西的时候,她本也是打算把珠子给云薇的。 阿藤会跟她提这个条件,只怕其实她心里想救跟前这位大爷是真,不过是不好意思直接表露自己救人心切的想法而已。 这般一看,这两任系统傲娇的脾性还真是一脉相承。 青藤从藤镯上抬眼,看着云薇默了几秒,随即抱臂沉声道:“我会帮你们一起找,在找齐需要的其他零件之前,我哪儿都不会去,就算是……算是答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了。” 青藤后面那句话的声音越说越小,边说面上还露出了几分不自在来。 “在学会能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本事之前,你也哪儿都去不了。”秦月瑶侧头瞥了他一眼,抿唇笑道。 如今眼前这个绿衫少年,再也没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本事,也不过是个想法异于普通人的,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柔弱少年而已。 这柔弱二字的评价,是先前墨冥辰在大漠里把他从流沙堆里救出来的时候说的。 秦月瑶并不打算将强留在身边,毕竟这人的性子她还是多少了解些的,从前在空间里的时候整日就想出来游山玩水,如今终于变成人了,他哪里还能在一个地方乖乖待得住? 可她也不能让青藤现在就走,否则就他这细胳膊细腿地跑出去闯荡,怕是活不过月余。 “谁说我没本事活下去了,我会……”青藤眉头一蹙,不服气地回了句嘴,话到一半却不知如何往下接了。 他会什么?当空间系统的时候他回的本事多了去了,即便是后来变成了猴子,凭借种族天赋,他依旧可以在高树和楼宇间上蹿下跳,进可丢东西揍人,退可装可怜卖萌。 可现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脑袋瓜里那点稀奇古怪的知识在这个时代还真没太大的用处,关键是他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抱大腿! 青藤偏头扫了一圈塔里的几条大腿,目光落在了那个往日他看着就觉得顺眼的君大腿上。 君修远听拂衣说白辰谨并无大碍后,终是松了口气,他嘱咐了惊蛰他们好生收殓了白老将军的尸骨,起身发现墨冥辰跟姬无双都没在塔底,便朝着角落里的四人走了过来。 “你们在下面到底遇到了什么?”君修远撩袍挨着云深坐下,目光扫过青藤,顿了几秒,落到了一旁的秦月瑶身上。 白辰谨昏迷了,墨冥辰也跟着姬无双跑了,他刚刚想问月照来着,结果月照支支吾吾了几句突然说自己头疼,这会儿正挨着白辰谨一起躺倒了,他便也只能来问秦月瑶了。 其实在他们回来之前,这往生塔里已经乱得够呛了,白龙冢的一群尸鬼还扯出了许多陈年旧事,他现在觉得头疼,开口询问,也只是想知道白辰谨到底都遭遇了什么而已。 秦月瑶看了一眼不远处被拂衣他们围着的白辰谨,轻叹了一口气,小声将他们在石室所遇之事都跟君修远讲了一遍。 石室里发生的一切,关系到青藤和空间之事,这件事不止是她和墨冥辰,白辰谨和月照也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了的。 墨冥辰刚刚那套说辞,是用来瞒过那些不明真相的外人的。 可她要给墨冥辰一个解释,必然也要给一起经历了一切的白辰谨和月照一个解释。 既然墨冥辰和白辰谨都会知道此事,秦月瑶也没打算瞒着君修远。 比起墨冥辰和白辰谨,君修远算得上是他们三人里对这些怪力乱神的异相接受能力最强的人了,她这会儿先行将石室里青藤所做的一切大致与君修远讲了一遍,也是想借着君修远的反应,来斟酌一下晚点跟墨冥辰他们解释的时候,要怎么把控这阐述事实的节奏和力度,以免说得太过,让他们难以接受。 “……”君修远听了片刻,盯着一旁盘膝而坐的青藤看了许久,对于这人就是先前跟着他们的那只猴子变出来的事情,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 他先前在京城,闲来无事的时候,帮那猴子挠过痒,洗过澡,被云薇教着给它梳过毛,来西域的路上,他抱着那猴子睡过呢! 结果才半天的时间,那猴子就变成一个少年了?他们从前到底对一个少年做了什么?! 君修远看着青藤眉眼含笑,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手忙脚乱地起身,也不去管旁边的白辰谨了,飞快地往楼上去了。 这下面的一切都让人太难以接受了,他得去找墨冥辰,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第838章 怎么遇到娘亲的? 第838章 怎么遇到娘亲的? 青藤看着自己盯上的大腿揣着几分慌乱之色跑了,坐在原地叹了口气。 秦月瑶身边那么多认识的人里面,他一直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君修远。 这人又好看又有趣,经逢大变还能获得这般洒脱豁达,最关键的是,这人不管有钱没钱,对朋友都是大方又讲义气,简直就是当朋友的不二人选,至少比旁边这个他深知为人十分抠门的秦月瑶要好多了。 他原还想着自己前些日子跟君修远的关系不错,如今正好借着先前的交情发展一下革命友谊。 却不想就连生性豁达的君公子也接受不了这般宛若天方夜谭的事情,他们这友谊难道真就发展不下去了? “别拿那种打量珍宝的眼神盯着君公子看!”青藤刚心酸地目送君修远跑远,叹气之余,被秦月瑶猛敲了一下脑袋。 依她看,君修远哪里是被事实的真相吓跑的,明明是受不了旁边这人毫不掩饰,直勾勾的目光,所以撒腿跑了。 在秦月瑶的印象里,青藤在空间里的时候就毫不懂遮掩。 他不仅不懂遮掩自己的眼神情绪和言语,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在空间里的时候,不遮掩的就更多了,她从前进去的时候还遇到过这倒霉孩子裸奔的情形。 别看他如今是个十四五岁少年的模样,可初次为人还不到半天时间,很多事情还得慢慢教才行。 “我这明明是欣赏他的眼神!”青藤撇了撇嘴,刚说了一句,就听到二层传来一声惊呼。 短促的惊呼声吓得躺倒装病的月照都一跃而起,按剑就想往楼上去。 “我去瞧瞧,你……你俩乖乖在这里,看顾好他。”秦月瑶听到君修远的惊呼,霍然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三人,原是想让青藤照看孩子们,话到一半就改了口。 云薇点了点头,郑重应了一声。 三人目送秦月瑶上了楼梯后,云薇转头看向一旁托腮若有所思的青藤:“青儿,你是怎么遇到娘亲的啊?” 青藤本在琢磨如何与人交朋友的事情,听到云薇这般问,他微微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抬指点了点云薇的额头:“首先,你不能再叫我青儿了,要叫……哥哥。” 青藤本想说叫“叔叔”的,但是随即又觉得这个称呼太对不起他这风华正茂的年纪了。 “那以后我们都叫你青儿哥哥?”云薇十分听话,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都说我不叫青儿了……”青藤嘟囔了一句,墨中泛绿的眸子沉了一沉。 青藤不过是这个空间系统的代称,不是独属于他的名字。 青儿勉强算得上是云薇给他取的名字吧,可那是给一只猴子的,他现在可是个人了呢! 作为一个鲜活的人类,他是时候给自己取一个独特的名字了! 青藤心下决定后,也没跟云薇继续纠结此事,只是又抬眸看向她和云深:“现在就让哥哥给你们好好讲讲,我遇到你们娘亲的故事。” 他知道秦月瑶现在打算将这件事情和盘托出了,他今日在暗道里做出那番举动,这件事说不说本也由不得秦月瑶选择了。 他不知道秦月瑶打算说多少,空间系统之事但说无妨,可他现在依旧觉得秦月瑶不该提穿越之事,尤其是在这两个孩子面前。 那本来就是一桩已经过去,成了定局之事了,那些所谓的大人之间或许需要追寻真相,可是想必任谁都不会狠心到要告诉这两个乖巧幼小的孩子,他们的亲娘其实去年十月就死了,他们这一年来追着喊着的娘亲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与他们毫不相关的另一个灵魂? 所以,趁着秦月瑶上二层去的时候,青藤便给两个孩子讲述了藏在镯子里的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去年深秋时在白水河便找到了命定主人的故事。 云薇先前就问过自己镯子里的阿藤,阿藤说她不知道。 这会儿听着跟前的青藤讲述,她只觉得他们的故事比她跟阿藤的精彩多了,不由得听得津津有味。 云深从他们回来就一直在坐在一旁托腮看着青藤,一双眼落在他脸上,看他讲得滔滔不绝,可云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着,一块小小的碎片居然能让一只猴子变成一个人? 比起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先前他听到的看到的那些奇异之事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先前阿藤借妹妹之口给他解释的那些话让青儿变成人的话,其实他也没听明白多少。 青儿的这般变化,在他眼里看来,只觉得,所为的动物成精,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塔底一大两小正沉迷在各自的心思里不可自拔的时候,上楼看到眼前情形的秦月瑶与旁边目瞪口呆的君修远露出了同一个表情。 她捂了口鼻退到了墨冥辰身后,好不容易才忍下了胸中翻涌的恶心。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秦月瑶瞥了一眼正忙活的弱水,哑声问。 “属下在给慕王后找解药啊,是摄政王吩咐的,他让属下务必要救醒慕王后呢。”弱水从跟前那具尸体被剖开的胸腔中抽出了手,一双染血的小手里捧着一团血淋淋的脏器,她挑眉说罢,捧着那团血呼呼的东西朝躺在不远处的人走去。 这些话本也都是墨冥辰说的,她倒是半点没有添油加醋。 秦月瑶愣了一下,侧头发现墨冥辰也如君修远那般,还在看着那具弱水刚刚翻找过的尸体,她也没唤他,只是偏头看向弱水:“慕雪歌怎么了?” 她虽然知道慕雪歌跟那个什么王子跑进了白沙堆,可之后的事情,她就都不清楚了。 原本她是想看看慕雪歌的情况,没成想偏头看到那般情形,她猛觉胃中一阵翻涌,终是撑不住捂着嘴快步转身往楼下去了。 “秦圣女!”姬无双正闲靠在墙边看着那位双眸紧闭,面色青紫的慕王后此刻正就着弱水的手,狼吞虎咽她手中那颗刚取出来的心脏,眼见秦月瑶仓惶往下去,他颇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 第839章 性命堪忧 第839章 性命堪忧 墨冥辰听得那一声喊,才恍然回过神来。 眼见秦月瑶匆匆下楼,他倒也没跟上去,只是看向一旁愣着的君修远:“阿远,下去看看。” 君修远无意撞见这般场面,这会儿巴不得赶紧走,得了墨冥辰的话,头也不回地追秦月瑶去了。 “无双公子先前所言,可当真?”墨冥辰自塔中那一派血腥景象上收回目光,几步走到了姬无双近前,沉声问。 “在下先前说了许多话,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一句?”姬无双挑眉笑了,“不管哪一句,在下所言句句都是作数的,王爷想要带走这位王后,只需得先帮在下递一道帖子,悲悯城里的事情在下自己会解决好,王爷只需让大齐朝廷承认在下这个新城主就好了。” 萨朗已经死了,这悲悯城城主的位子,也该换人来坐了。 以其在背后扶持那些争抢得胜后新登主位的贵族,姬无双觉得,还是自己将城主之位尽握于手更加方便些。 悲悯城里的事情他自会料理妥当,可他这个新城主想要得到大齐的认可,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正好身边有位在朝堂上做得了主的人在,倒是省得了他之后的几番折腾。 “依本王所见,公子在西域已是地位非常,今次为何想将自己束缚在一个区区城主之位上?”墨冥辰抬眸看着姬无双,又问了一遍。 刚刚他便已经问过姬无双这个问题了,只是正好君修远在那个时候跑了上来。 君修远那般一打岔之后,姬无双便也没有答话,还把两人所谈之事给岔开了。 飞天阁无双公子的名号响彻西域,以他现在的身份,去往西域任何国家都能受到至高的礼待,还得西域万民敬仰追捧。 他在西域都有此势了,墨冥辰想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再揽这城主之位。 姬无双挑了挑眉,唇畔扬起一丝笑意:“每个人做事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在下没有问王爷为何要救回这位与王爷有旧交的慕王后,王爷又何必追问些你不会感兴趣的事情?” 姬无双垂眸看了一眼墙脚的两人,弱水已经将那颗刚挖出来的人心喂给了慕雪歌,此刻正操刀挑破她身上几处大穴外的皮肤,要替她拔除体内的蛊虫。 慕雪歌依旧双眼紧瞌,不止是面色,就连身上的皮肤都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那刀锋划过之处渗出来的血液里,暗红之中偶尔还夹杂了一抹幽绿。 自弱水说要挖心为药开始,这二层里的景象就越来越惨不忍睹了,便是姬无双都看不下去地撇开了眼。 姬无双抬手掩鼻,挡了挡空气里那越发浓郁的血腥味,他侧头看向墨冥辰:“在下还是好意提醒王爷一句,就算弱水护法替她除去体内蛊虫,为她缓解毒性,可她如今皮肤与血脉里早已带了毒,那些毒或许一时要不了她的命,可寻常人是轻易碰不得的,说不定会沾上便死呢。” “无双公子说得没错,现在这里也就我还敢碰她。”弱水一针自伤口下调出一只蛊虫来,顺手扔到了先前被她打开的那具尸体的腹腔里,趁着看那蛊虫在一腔血泊里挣扎死去的景象的空档,她悠悠道,“她想来已是被抓多日,那些人原是打算见她做成人蛊,往她身上投喂的都是些剧毒的蛊虫,若无凌枷体内这五毒蛊王压着,别说让她活命了,她体内这些蛊虫若是失控,在场所有人里,除了我都跑不了。” 这话还真不是弱水自吹,或是吓人。 她原本也以为这白龙冢里最多就是有些技艺不精的蛊师,养了些刁钻的蛊虫,炼出一堆尸鬼给进来的人天天乱而已。 虽说南泽没有尸鬼之术,可有些巫民们在密林深处养炼出来的怪物可比这里的尸鬼奇怪和吓人多了。 白龙冢里那点动静,她本也是没放在心上的,尤其是在她取得了寒金蛇的毒液,练成毒功后,甚至还打算大发慈悲,进白龙城去帮秦月瑶他们解决一下那些尸鬼。 直到半途听到城外的笛声,她才恍然明白此地之事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那个吹笛操控尸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教她毒术和蛊术的好师傅,曾经南泽赫赫有名的毒师凌枷。 这凌枷也曾是烨火教的人,还曾与姜长离夫妇是好友。 也是因着这般,她这个当年被送入烨火教的孤女才有机会跟着这南泽第一毒师学艺。 可惜了这人的心和他炼制的蛊和药一般毒,姜长离引他为知己,他却在烨火教大乱之际反咬了姜长离一口。 凌枷当年本是与清辉和明火一起起事,三人逼得姜长离夫妇坠崖后,凌枷与两人又因意见不合,在圣殿里大吵了一架之后,就此分道扬镳。 凌枷愤然离去前,还特意送了她这个徒弟一个大礼。 他用毒暗锁了她的几股筋脉,害得她在后来练功之时筋脉逆行走火入魔,毁了一身武艺。 弱水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凌枷这般待她是为何? 凌枷给她下毒之事,她也是在筋脉逆行之后才发现的。 这么多年了,她虽然未对外人说起过此事,却在寻找救治之法的同时,也在暗中追查凌枷的下落。 她寻边南泽和宁州都无线索,却不想这老东西原来是躲到大漠里来了。 她原也是想好好问问,问问自家师傅跑出来躲了这么多年,再见她是何感想? 可惜了先前动手的时候她一个没留神,把人给毒死了。 她原是打算带了尸体回来做个人偶留作纪念,正好发现那姬无双从地底下带回来的女人需得用凌枷体内的无毒蛊王救治,她倒也没吝啬,当即开膛取药。 只是不管是凌枷还是眼前慕雪歌,他们身体里都存着许多蛊和毒,除却弱水这般百毒不侵之体外,其他人还真轻易碰不得。 “有劳弱水护法了,”墨冥辰垂眸,也没看一旁的慕雪歌,只是看向弱水,朝她作了个礼,“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弱水护法先前所提之事,本王自当半句不辞。” 弱水听到他这话嘀咕,她倒是有法子能保住慕雪歌的命,怕只怕她家圣女知道这件事后,身后这位摄政王要性命堪忧了。 不过人家敢当面作死的人都不害怕,她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想来圣女也会体谅,不会怪罪她的。 第840章 帮我取一个呗 第840章 帮我取一个呗 秦月瑶自二层下来,一路跑出往生塔,在塔外猛灌了几口夹杂着砂砾的风后,才勉强将胃里翻涌之意给压了下去。 “你这是跑去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场面?”青藤自楼梯口就一路跟了出来,见她脸色颇为难看,幸灾乐祸地笑道,不过还是好心底将提在手里的水囊递给了她。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没有跟上去凑热闹。 当然了,不敢往前凑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他现在有点认生。 秦月瑶刚缓过神来,听他问起,脑袋里不由得又浮现出了先前所见之景,反胃之感顿起,趴在栏杆旁干呕了起来。 “你没事吧?”青藤见她这般,关切地问了一句,忙上前去扶了她,另一只手轻拍后背替她顺气。 他还在空间里的那段日子,通过秦月瑶的眼睛感知外面的时间,只要他想,就能清晰地听到秦月瑶所言所想,在秦月瑶不舒服时探查到她身体的异样。 那阵子他都觉得,他们俩差不多能算是一个人。 这般的关心到现在都成了本能了,可惜了他现在也变不出灵泉的水来,让她好缓解不舒服之感。 “你……你们没事吧?”君修远下楼来让月照在楼梯口拦着,不让其他人再贸然上去后,才晚了几步出来,这一来正好就瞧见青藤扶着秦月瑶的情形,他步子一顿,问了一句后,又快步走到了两人身旁,十分顺手地扶了秦月瑶的另一只手,拉着她往后退开了两步。 “他们到底在上面做什么?”秦月瑶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见君修远出来,她抽出了自己被拽着的两只手,靠在栏杆旁皱眉问。 她本已经觉得自己这一日已经见了不少奇怪甚至是恶心的场面了,可先前所见那些,都及不上刚刚在二层所见之景的冲击大! 弱水说她是在救慕雪歌,可瞧着那般景象,秦月瑶真没办法把这些跟救人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君修远想到先前所见,也不由得皱了皱眉,眼见青藤只站在一旁,跟秦月瑶一样,都没有进去的打算,他叹了口气,将墨冥辰他们刚刚所说的救人之事讲了一遍。 君修远瞥了一眼秦月瑶的神色,开口又添了一句解释:“虽然褚子木已死,可慕雪歌毕竟是西凉的王后,她跟龙幽王子一样,都是不能轻易死在这里的,阿辰让弱水救人,想来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既然弱水有本事,能救她一命也是好的,她终归是远嫁西域的大齐女子,我们这些同胞在此遇上了,也不好见死不救不是?”秦月瑶点了点头,倒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 慕雪歌毕竟是大齐派来跟西凉和亲的公主,秦月瑶也是刚回来的路上才知道了西凉宰相褚子木被杀之事。 这事儿回头必定要在西凉掀起轩然大波,偏偏褚子木又是在悲悯城的地界出事的,到时候必然还要攀扯上大齐。 墨冥辰想救了慕雪歌,将她送回西凉去,也是为了两国安定着想。 秦月瑶现在甚至有几分同情慕雪歌,就刚刚那般情形,也不知慕雪歌醒来之后记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若是她记得自己以人心为食的举动,只怕活着比死对来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君修远看她好像挺想得开的,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外头风沙太大,要叫了两人进塔再说。 “哎,等等,我还有件事要单独跟你说。”青藤一把拉住了秦月瑶的衣袖,见君修远闻声转头,特意将单独两个字咬得极重。 “你先进去,我们说几句便来。”秦月瑶朝君修远点了点头,待得他迟疑几步进了往生塔,才转头看还靠着栏杆的青藤,“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很想跟你男人坦诚相待,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得提醒你,真相并非都是好事,有时候还很有可能比谎言更伤人。”青藤悠悠说着,余光瞥见那颗往生塔门口悄悄探出来又飞快缩回去的脑袋,他叹了口气,也不跟秦月瑶讲大道理了,“你去楼上的时候,我给两个孩子讲了个故事,解释了我的来历,不管你想告诉墨冥辰什么,穿越之事,都别对两个孩子提起。” “这事我还正想跟你商量,你具体是怎么说的,先跟我讲讲,免得回头我们两人的话对不上。”秦月瑶听他这般,却并未觉得惊讶,只拉了青藤又退远了几步,急切地问道。 青藤说的话,她又何尝不明白。 坦诚相待,不再藏着秘密自然重要,可她也不能让那所为的真相伤害了自己的亲人。 她身边这些同伴朋友,多是在她穿越过来之后才与她相遇,有了交集的,他们结交的就是这个魂穿到了异世的她,跟这具身体的原主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到如今甚至都有自信,相信墨冥辰便是知道了穿越一事,待她也不会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可是,这个真相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不会影响到她和朋友们的友情,却会影响另外一些如今对她来说也很重要的人。 这个真相,会让两个孩子得知,他们真正的娘亲其实在去年十月就因落水死了,还会让姜琳得知,那个与她分别二十余年的女儿,最后还是没能等到母女团圆的机会,就那般凄苦地死在了白石村那间阴冷的屋子里,让她这个穿越者白占了便宜。 早在白石村相依为命的时候,她就已将两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骨肉了。 早在南泽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求得他们一家三代人父女、母女重逢的时候,她就已将姜长离与姜琳当做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 她想对墨冥辰据实已告,却也断不会为此就做出伤害这些至亲的事情来。 青藤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上道,颇为欣慰地笑了,飞快将自己先前讲的故事与秦月瑶说了一遍。 他抬头看着那门里冒出来的脑袋都从一颗变成了好几颗,青藤皱了皱眉,还是没松手让秦月瑶进去。 他靠在栏杆边,支支吾吾了须臾,终于抬头看着秦月瑶:“我如今无名无姓,要不……要不你帮我取一个呗……” 第841章 新的开始 第841章 新的开始 秦月瑶见他神色凝重,本以为要说的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失笑:“这还不简单,不如就叫秦傲天吧,朗朗上口又霸气。”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给我严肃点!”青藤见她这般,抓狂道。 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从今天起,他便不再是那个因修复任务而生的系统了,而是一个可以全凭自己心意,真正在这个世上活一遭的人了。 便是因为这新的开始意义非凡,所以他才想让秦月瑶帮她取名。 毕竟,她是那个赋予了他存在的人。 秦月瑶敛了笑,点了点头:“这是件要紧的事情,我们得认真对待才是。要不等离开了这里,我们请了阿辰拟几个好名字,你自己选一个何意的?” 她明白今日发生的一切,对她对青藤来说都意义非凡。 毕竟曾朝夕相处了小半年,她也知道青藤让她帮忙取名,那是看得起她。 不过这份莫大的荣幸,她却不好轻易领受。 毕竟就她这点起名水平,真怕会取出一个让青藤日后出去会被人笑话的名字来。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门口那个文化水平更高的墨冥辰去做好了。 “让他取啊……”青藤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往生塔门口挥手唤退躲在门边观望的几人的墨冥辰,撇了撇嘴,虽然没有拒绝,可语气里多少带了几分失落。 他跟墨冥辰又没什么关系,以其让墨冥辰取,那还不如他自己凭喜好取一个呢! “他是我的家人,以后便也是你的家人了,不止是取名这种事,日后无论何事,都只管与我们开口,不需得客气。”秦月瑶见墨冥辰朝他们走了过来,笑着与青藤道。 “家人?”青藤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走到跟前来的墨冥辰。 墨冥辰本是想来安抚一下被刚刚那般情形吓坏了的秦月瑶,这会儿见青藤盯着自己,便也没提塔上之事:“在说什么呢?” “你们慢聊,我进去避避风。”青藤回过神来,笑着说了一句后,便飞快地绕过墨冥辰跑了。 墨冥辰瞧见他脸上局促之色,越发不解了:“他这是……” “他这是害羞了。”秦月瑶看着青藤一头扎进了塔里,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说也是相处小半年了,青藤的脾性,她还是了解一些的。 虽说塔里这些人对他来说也不算陌生,可青藤心里认定的,能信任的大概也就她一个而已。 所以自大漠里一路过来,他在其他人面前都是沉默寡言,有什么想法,也都只是跟她商量。 这倒是像极了她刚穿越过来时的情形。 墨冥辰也没问青藤在害羞什么,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龙城:“现下天色已晚,我们需得在这里再住一夜,你若无事,不如随我一起去白龙城看看情况吧。” 漠上红日西沉,天光也已黯淡下去。 白龙城那边的火光在这暗沉的天色里越发显眼了。 那数以千计的尸鬼烧了半日还未烧尽,他打算过去看看现下城中是何模样? “好啊。”秦月瑶见他也未带旁人,点头应了。 两人披着斗篷,也没有一路飞掠,只是踩着脚下松软的沙地往白龙城边去。 趁着一路无旁人,秦月瑶便将青藤的事情告诉了墨冥辰。 她将青藤先前跟云薇他们说的故事细化了一下,只说自己去年在白水河畔落水,奄奄一息之际,找上门来的青藤以缔结契约为条件,救了她一命。 她是得了青藤相助,才捡回来一条命,而过往那些记忆,因着当初那一场高烧,全然忘了。 这般一来,先前那些事情倒也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号。 之后寻找零件的事情,秦月瑶也没有瞒着。 一路从找凝碧珠讲到龙血珠破碎,青藤失踪,再到云薇得了藤镯后,新空间系统再次开启,秦月瑶将自己所知所遇都讲了一遍。 待得讲尽时,两人已上了白龙城的城墙。 长风裹着城中的热意袭面而来,秦月瑶语罢,转头看向墨冥辰,见他只是静看着远处的大火,那双映着火光的眸子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秦月瑶有些忐忑地小声道:“先前一直瞒着你,还在万蛇寨编了个谎话,是因为我怕这种事情说出来,会被人当做怪物,后来龙血珠被毁,青藤也突然消失了,我原想着事情会就此终了,便也没有再提的必要,却不想拓跋弘送给云薇的那只藤镯,会把那个空间再带回来。” 墨冥辰自远处渐小的火势上收回了目光,垂眸看着身边的人:“当初你我在密林里坠崖,便是青藤出手相救的?” 刚刚那些话,若是换作以往,若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他初次听来必然会觉得诧异。 只是今次在这白龙冢走了一遭,各样怪事都经历了一遍,他倒也不觉得这事有多怪异了。 而且秦月瑶先前说要龙血珠救命,后来在万蛇寨又说自己是被一个江湖游医蒙骗,轻易盖过此事。 从那时起他就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今朝听得这样的解释,那些疑惑倒是瞬间释然了。 秦月瑶没想到他听了半天,最后却只问了这么一句,愣怔了一下后,才点了点头。 “你我得他多次相救,这样的大恩,我必当倾力一报,”墨冥辰见她眼中的疑惑,笑着替她拉了拉头上的风帽,“待得离开这里,我便替他寻一个新的身份,若是他没有其他打算,也可留在王府小住,只要他不嫌弃,摄政王府以后便是他的家了。” 秦月瑶这一路来预想过许多墨冥辰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却还真没想到会是这般。 她原也是有留青藤在身边的想法,本是想晚点好好与墨冥辰商量这件事,却不想墨冥辰居然主动提起,还这般盛情,要让青藤把王府当他自己家了。 她秀眉一挑,抿唇歪着头打量眼前的人。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墨冥辰与她四目相对,眉眼松动,笑问道。 第842章 令人叹服 第842章 令人叹服 秦月瑶看了他片刻,终是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只是觉得,你对这件事情接受起来也太快了些。” 虽说墨冥辰先前是在暗道里亲眼见着了青藤放出藤蔓相救之事,可听到这样的事情,他即便是没有像君修远那般诧异得无言无措,也该是有千般疑惑,万般不解想问的吧? 可眼下墨冥辰也不过是捡了桩算不上重点的事情来问后,还顺便都替她将安顿青藤的事情都考虑好了。 就仿佛他先前已经料到了这些事,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一般。 “若说不诧异,那是假的。”墨冥辰失笑,轻叹了一口气,“只是你我一路走到今日,那些过往和真相都比不得眼下你这般陪在我身边来得重要。” 他伸手将秦月瑶的小手拢进了掌心:“从前让你独自背负这一切,是我的失职,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只需记得,你身边还有我便好。” 每个人对未知难解之事都有好奇之心,从前他虽察觉有异,却不愿暗自去查,那是因为尊重秦月瑶,尊重她不说的权利。 可这两个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发现不管是她的过去,还是那些所谓的真相,对他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比起那些,秦月瑶这份不离不弃,为了他甘愿以身犯险的情意才是最要紧的。 世事难料,前路还多变数,他如今所求不多,只愿自己真护她一世,伴她百首。 宽厚的掌心里传来的热意让秦月瑶觉得分外安心,她仰头看着墨冥辰,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比起自己预想的那些反应,眼前这般,虽然叫她始料未及,却也其实是她最想要的。 “话虽如此,可你这般也实在无趣了些。”借着面罩遮挡了唇边的笑意和泛红发烫的脸颊,秦月瑶撇开眼,嘟囔了一句。 墨冥辰愣怔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你待如何?” “我瞒了你这么久,你都不生气吗?”秦月瑶眨了眨眼,道歉的草稿她都打好了,这人居然不发火? 墨冥辰抬眸想了想,不由得蹙眉:“要说不生气,那也是假的,不过不是气你瞒我。” 怎么可能不生气?他到今天才知道,这么多时日来,他夫人脑袋里还住着个人,还是个男人! 那个人不止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和她在一起,还能感知到她所念所想。 若说从前他是个无形物质,没有感情的系统便罢了。 可如今这人摇身一变,成了个有血有肉的翩翩少年。 不过半日,他也瞧出了这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也无怪刚刚两人在塔外说话的时候,引得君修远和月照他们担忧地观望。 他先开口要留青藤在王府,还说要替他寻一个新身份,说是报答,其实也怀揣了自己的小心思。 对付这些跟他夫人关系亲近的异性生物,他素来的对策都是如果无法排除,就干脆留在身边,严密监管! 这法子效果一直不错,他现在想想还觉得有几分小得意呢! “那你是气什么?”秦月瑶抬头看到他眼中的神色,愣了几秒,居然了悟了他心里所想。 秦月瑶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这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她怎么到今天才发现,自己这位夫君的脑回路十分清奇! “我坦然接受你又觉得不满,我这不也是配合你一下嘛。”墨冥辰见她居然看穿自己的心思,立马收敛了那不小心外露的得意之色,笑道。 “他是因为与我缔结契约才出现的,过去那半年多里我们相互扶持,我待他……”秦月瑶四下看了一眼,才将心里所想与墨冥辰说了出来,“我待他一直视如己出!” 当初那颗树种是她种下的,虽说前期也没有尽心照料过吧,可她是眼看着青藤从一棵树变成了一个能跑能跳的奇怪物种。 这个一直操着一口少年音的系统除了知道得比她多,在正事上难得靠谱之外,平日相处起来那性子真就跟个顽劣的孩子差不多了,就连云深都比他懂事! 秦月瑶先前就一直把他当个孩子来哄,他变成青儿之后,他们全家都把他当个孩子来宠。 别说他现在变作一个少年模样,他就是长了副大叔的模样,在她心里,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这样的话,她还真不敢当着青藤的面说。 不过现在跟墨冥辰提起,她心里突然又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你若是觉得他不错,不如我收他做义子吧!反正他瞧着,也比云深他们大不了几岁。”秦月瑶越说,越觉得兴奋。 她能有如今的一切,全凭青藤当初的舍命相助。 她原也是想把自己拥有的所有都跟青藤好好分享一下的,收他当义子,不就是跟他分享一切的最好办法吗?! “……”墨冥辰本还因着她那句“视如己出”愣神,这会儿见她眼中光芒闪烁,默了须臾,笑叹了一口气:“你高兴就好。” 原还以为自己要凭空蹦出来一个情敌了,才一会儿工夫,情敌就要变成义子了。 他夫人这想法,这操作,还真是领人叹服! 墨冥辰与秦月瑶在城墙上一直守到了城中火势渐歇,还驻守在各处的属下都收拢后才折返回了往生塔。 众人还未到塔下,就见石塔前的空地上,又起了一场大火。 干枯的红棘烧得噼啪作响,火堆旁虚真诵经的声音在风沙弥漫的夜里格外清晰。 待得走近,才见盘腿诵经的虚真身旁还跪着一个人。 君修远见墨冥辰和秦月瑶过来,开口欲言。 墨冥辰却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几步走到白辰谨身旁,撩袍与他一起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原本默然守在火堆旁的月照和拂衣,还有二十四煞的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去。 白辰谨抬头看他:“三哥……” 他醒来后思虑良久,终是拒了君修远要护送父亲尸骨回滨州安葬的好意,决定就在此处将尸骨火化。 故乡的墓园里,只葬了父亲的一副盔甲。 当年母亲病逝前就留了遗愿,让将军府里的一位嬷嬷将她的骨灰带到了西域。 少时府上的老人也只告诉他,母亲本是西域人,这般是做是她故乡的习俗。 如今他才明白了母亲的用意,他如今在此将父亲的尸骨火化,让他的骨灰随着大漠长风而去,大抵也能让他与独等了多年的母亲在风中相伴相随了吧。 齐人都讲究入土为安,他原也是怕墨冥辰不允他这般任性之举,所以先行做了决定。 第843章 一线生机 第843章 一线生机 “白老将军一生为大齐戎马征战,本王代大齐与你送他最后一程。”墨冥辰看着那攒动的火焰,沉声说罢,俯首长揖,行了三个磕头大礼。 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便是在圣驾之前,也少有行跪礼的时候。 这般常人不可及的礼待,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抛开他与白辰谨的关系不说,白老将军那些年屡立战功,为护大齐拼上了性命,到最后大齐竟是连他的尸骨都未能寻回,还害得他在这白龙冢下遭受这般对待,这三个大礼,是为大齐致歉,也是为着他们先前在石室里的不敬之举。 这一夜,往生塔里无人入睡,云深和云薇都静默地守在白辰谨身边,在虚真的诵经声里,陪他看着塔前的大火燃了一夜后,渐渐止息。 清晨天光乍亮之时,一阵狂风席卷。 烈风卷裹着白龙城里和往生塔前的灰烬呼啸而去,原本黄沙弥漫的广漠上被罩了一片灰色,又因风瞬时飘散。 “小白,准备好动身了吗?”君修远听得塔里的动静,抱起了终于熬不住靠在他怀里迷糊着要睡过去的云薇,侧头问白辰谨。 “嗯。”白辰谨点了点头,起身扶起了诵完最后一遍经文的虚真。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虚真连着两夜未睡,此刻精神虽有些不济,却也还是眨着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看着白辰谨,“白将军已去往生,师侄还请节哀。” 白辰谨微微一愣,少时他常听虚空念这一句佛语。 他不学佛法,当时听不懂也懒得去体会这《大般涅槃经》中所言是何意。 时过境迁,此刻再听虚真说起,倒是体会颇多。 “有劳小师叔了。”白辰谨笑着点了点头,心中那些纠缠的念想也瞬时云开雾散。 “这是小僧应该做的。”虚真见他眸子里的悲伤化开,自己心中那份沉重仿佛也随之一起消散,他笑着应了一句,终是撑不住歪头栽进了白辰谨怀里。 塔里墨冥辰和姬无双正着人按着弱水的嘱咐,小心将昏迷的慕雪歌从二层搬下来。 弱水压住了慕雪歌体内的毒,除尽了她体内的蛊虫。 可慕雪歌身上的血肉皆带着强烈的毒性,眼下她也只能用毡毯将遍体鳞伤的人裹了,让其他人小心地将她搬到那原本给君修远备着的轿辇里,先带出白龙冢之后,再进行接下来的救治。 这一路自白龙城出白沙堆,众人帮扶照顾着,半点未停歇,傍晚时分赶回了飞天阁。 姬无双难得地没有劝君修远留下,反倒是开口赶人:“城中不日便要乱起,在下就不留诸位小住了。” 西凉国的人比他们早出来一日,虽然阁中人说这两日在城中都未见他们的踪影,不过白龙城之事也瞒不了多久。 墨冥辰已经应下了他的条件,接下来他便要着手夺这城主之位了。 两年前萨朗夺位时虽然没敢动飞天阁,不过那时候这悲悯城里的情况可不太好看。 他这次动手,动静可要比萨朗当年还大。 他不想让君修远留在此处受牵连,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双手染血,狠心无情的一面。 君修远一早就发现姬无双跟墨冥辰似乎又在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可他又不想问姬无双,现在听他赶人,倒是乐得赶紧离开这里。 他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句后,就匆匆去房里找秦月瑶他们商量继续往洛央国去的事情了。 客房里秦月瑶正跟白辰谨解释青藤之事,听君修远说起要走,几人因着行程又产生了分歧。 墨冥辰本是想劝白辰谨与秦月瑶他们同行,一路去天照寺参加千佛会,这样彼此有个照应,去来数日,也好散散心。 可白辰谨倒是觉得自己没什么需要散心的,眼下一心想着要回阳郸城领职了。 白辰谨拒了同行之邀,笑着道:“正好三哥不是想送慕雪歌回大齐吗?我倒可以一并代劳了。” 墨冥辰本是打算先送慕雪歌回阳郸城的,他这一去正好顺便捎带了,可以留了墨冥辰与秦月瑶他们一起去天照寺接无因大师。 君修远听得这话,不由得皱眉看向墨冥辰:“你不是要送她回西凉国吗?” 回来的路上弱水就说了,慕雪歌现在这般,即便是转醒过来,若是不解了身上的毒,也没几月好活了。 他原以为墨冥辰将人带出来,是因为她身份非比寻常。 西凉国才失了一个宰相,这王后断然是不能死在大齐了。 以慕雪歌现在的状况来看,自然是越快送还西凉越好。 却不想墨冥辰居然想将人送回阳郸城,送还慕家? 墨冥辰叹了一口气:“她能坐上西凉王后之位,全凭褚子木扶持,如今褚子木一死,西凉必将大乱,这般将她送回去,她也只是死路一条。” 君修远愣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秦月瑶,默了须臾,忍不住开口:“她能有今天,全是她自己和慕家一手造成的,若不是姬无双和弱水将人救出来,她早埋骨白龙冢了,你实在不必……” 实在不必因为心生愧疚,就趟这趟浑水…… 因着秦月瑶在这里,余下的话君修远也没好说全。 当初风行云提议和亲,墨冥辰将慕雪歌推出来,的确有想要借此摆脱慕雪歌纠缠的心思。 可若非慕绍衍瞒着众人引风行云入朝觐见,哪里能有和亲之事。 而且慕绥对这桩婚事,也并无抗拒,不仅不抗拒,当初眼见攀不上摄政王府,除却一开始的猝不及防外,他后来还对这桩婚事大力赞成呢! 这事他们就起了个头,真正的推手全是慕家的人。 再说了,慕雪歌若是过来安心当个王后,不跟褚子木和他手下的人勾搭,不到悲悯城乱来,怎么可能落到现在这般下场?! 她这分明是自己把自己往死里作,根本怨不得旁人。 “他若真心怀愧疚,就不会想着要把慕雪歌送回慕家了。”秦月瑶见君修远满眼愤懑,笑叹了一口气,“不管是送回西凉还是放任不管,慕雪歌都是死路一条,唯有回了慕家才有一线生机,陛下不愿严查当初慕雪歌被劫之事,可百里丞相打算抓着此事不放,慕绥遭此事变,也不会善罢甘休,只有慕雪歌活着,才能成为指认沈妍清的有力证据。” 秦月瑶抬眸看了墨冥辰一眼,将那些他未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而慕雪歌这唯一的一线生机,如今还握在我们手里。” 第844章 多练练就好了 第844章 多练练就好了 弱水先前跟他们说过,慕雪歌体内的毒若不解,便撑不了几个月。 而如今凌枷已死,寻常人拿她身上的奇毒无法,若是姜长离愿意一试,慕雪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把慕雪歌送回慕家,慕家父子想要救人,势必得向烨火教低头了。 虽说慕绥为了自己的荣华和算计,早就放弃了这个女儿。 可他因慕雪歌被劫之事丢了官职,落败离京,这口气想必是咽不下的,他若想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慕雪歌就必须活下来。 再说了,即便是慕绥狠心见死不救,慕绍衍这个当哥哥的还能放着他的好妹妹不管? “月瑶说得不错,眼下对我们来说,慕雪歌活着比死了更有利。”墨冥辰听她说罢,点了点头。 他刚刚只提了留下慕雪歌是为日后对付沈妍清做考量,余下的也没有细说,却不想秦月瑶早将他所思猜了个通透。 “何况她一个弱女子,沦为父兄手中谋权夺势的棋子本已可怜,这次如果能死里逃生……”秦月瑶叹了口气,原是想说,如果慕雪歌能死里逃生,也算一件幸事。 虽然君修远说的不错,她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本也是她和慕家咎由自取。 可她虽然不喜欢慕雪歌的脾性,也没有恨到想要她的命的地步。 即便是二十多年前的深仇大恨,对她们母女下毒手的也是柳絮衣,还有那任其发展无作为的慕绥,这笔旧账也不该算到慕雪歌头上去。 只是一想到慕雪歌便是活了下来,可身在慕家,对她来说日后也不知是福是祸? “你们俩既然都想好了,我这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君修远叹了口气,随即又道,“只是我们与慕家本有嫌隙,不管阿辰还是小白送慕雪歌回去,都免不了叫慕家觉得此事是我们从中作梗,这送人的人选,还得另寻才是。” 这夫妻俩跟慕家那些恩恩怨怨,他们还真不好插手。 他刚刚说那番话,本是以为墨冥辰对慕雪歌动了恻隐之心。 虽说此次慕雪歌变成这样,的确可怜,可这女人的心思和手段不比许柔嘉少。 许柔嘉落罪问斩,他也是怕慕雪歌若是回齐,日后会再添祸患。 不过瞧墨冥辰这般,显然到现在慕雪歌在他眼里也不过一枚棋子罢了,日后便是要生乱,想来也乱不到哪里去。 “阿远说得不错,这事我觉得还得请无双公子帮忙更为妥当。”秦月瑶点了点头,言罢便站了起来,“我去和无双公子商量一下,既然悲悯城不能多留,你们收拾一下,我们即刻上路。” 姬无双先前不是说但凡她所求,必当不辞吗? 正好这会儿有事相托,本也是件顺手的事情,想来他会答应才是! 桌边三人见她说走就走,一时都愣怔地目送她出门去。 “她刚刚叫我什么?”君修远盯着那扇合上的房门,皱了皱眉。 虽说他们都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了,关系也算不错。 可从前秦月瑶都叫他君公子、君掌柜、君侯爷,这突如其来的改口,他还真不习惯。 既然要改口,怎么着也得叫他一声哥吧?!跟着这两个混小子一起乱叫什么“阿远”? “你真的要即刻回阳郸城?”墨冥辰侧头问一旁的白辰谨,没有理会郁闷的君修远。 那声“阿远”叫得他还觉得郁闷呢,虽说大家都是朋友,还是亲得比亲兄弟还亲的那种,可听着秦月瑶叫别的男人叫的这般亲昵,他这心里头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 “我本已耽误了赴任之期,若是再不赶回去,不免要让人非议了。”白辰谨笑着点了点头,自白沙堆出来后,他眼中的阴郁一扫而空,又恢复了从前那般淡然从容的模样,“既然三嫂要请姬公子帮忙,你便也无需得再管此事,还是随她一起去天照寺吧,小师叔便托你们一路照拂了。” 前尘旧事已定,得了虚真开解后,他倒是放下了心中那些挂碍。 诸行无常,他如今只想抓住眼前。 这次萨朗死在白龙冢,悲悯城不日便要生变。 褚子木一死,西凉国也要乱了。 他们将慕雪歌送回阳郸城,不仅能借此对付沈妍清和慕家,慕绍衍得知胞妹遭遇,想来也不会放过正值乱中的西凉国,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云将军半月前领命带兵去幽州查探,我已传信让他们驻守在两州交界,你若需要援手,可凭此符调派。”墨冥辰也不再劝,只是将怀揣的半枚虎符递给了白辰谨,“西境之事不急在这一时,你千万要谨慎行事。” 他先前借幽州之事,将晋北军驻防之境调整到了幽州与云州的交界处,本也是为了日后应对云州之变。 西凉国一行人在悲悯城出事虽然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可眼下慕家的情势还容不得他们贸然动手。 “三哥放心,我自会万事以西境安宁为重,不会乱来的。”白辰谨见他眼中有担忧之色,郑重应声道。 如今的西境对他来说,已不单单是让他借机夺取兵权的历练之地了,那里是他父亲拼死镇守的地方,巍峨城墙外的黄沙大漠里,还有父母的亡魂,他必当继承父亲遗志,称为镇守西境的大将,还西境甚至西域百姓一片真正的安宁! 墨冥辰自客房出来,听说秦月瑶与姬无双还在大厅商谈,本想过去寻人,走了两步,就听得隔壁房间里传出来的笑闹声。 这房中安顿着几个孩子,本以为熬了一夜没睡,又赶了一天的路,他们都该休息了才对,这会儿听到里头云薇清脆的笑声,墨冥辰步子一顿,推开了房门。 这客房极大,两边卧房的门关着,外厅的茶桌旁围着三个人。 云薇撑头趴在桌旁,看着桌上那铺开的纸张上歪斜的字迹,笑得十分得意:“大哥哥真是笨死了,写得比我刚学的时候还难看!” “臭丫头,你说谁笨呢?!”青藤背对着门站着,握紧了手里的那支毛笔,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本想好好写个字让云薇见识见识,奈何落笔还是控制不好力道,手一抖,那一划又给写废了! 眼看着纸上那块墨疤,青藤一咬牙,心一横就想弃笔不写了,这手都还没来得及松开,就被身后伸过来的另一只手稳稳握住了:“初学时都不容易控制力道,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第845章 是个好名字 第845章 是个好名字 直到铺开的宣纸上都已经写下一个工整的“秦”字了,青藤才回过神来。 “你这是做什么?!”青藤眼看着那只大手握着自己捏笔的手,还要继续写,他眉头一蹙,不自在地挣扎了两下。 刚刚云深说他想要替白老将军抄佛经,拿去天照寺供奉。 青藤瞧着云薇在旁边帮云深研墨,对这写毛笔字来了兴趣,就想拿来试上一试,没成想这软笔书法对他来说还真是一看就会,一写就废。 他也就是个三分钟热度,被云薇一笑,本是没心思再写了。 现在倒好了,赶巧被墨冥辰撞见便罢了,还来给他手把手教学,他们两个男人以这种暧昧的姿势写字算怎么回事? “一手好字需得勤写多练,你若有心想学,以后我慢慢教你。”墨冥辰不容他挣脱,一口气写了一行之后,才停笔松手。 “爹爹都没这么教过我和哥哥。”云薇撑头趴在桌边,看着手把手教学的两人,嘟囔了一句。 他和哥哥写字都是顾叔叔教的,等到后来爹爹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早过了手把手教的阶段,现在瞧着爹爹这般教青藤,她还真有些羡慕。 “从前是爹爹的错,没机会好好教你和哥哥,以后你们想学什么,只要爹爹会的,都亲手教。”墨冥辰侧眸看了一眼满眼不高兴的云薇,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颔首指了指桌上的字,跟青藤道:“选一个吧。” “选什么?”青藤抖落了浑身的不自在,搁笔问。 “你不是让月瑶帮你取名吗?这几个都是有些典故的好名字,选一个喜欢的吧。” 那秦字后面,还有四个名字:文舟、文远、云华、云殊。 皆是出自诗词典故,意寓甚好的名字。 青藤愣了一愣,他原是想让秦月瑶帮他取名的,不过听到她张口就来的秦傲天之后,他对此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至于秦月瑶说让墨冥辰帮他取的事情,他没有拒绝,却也没想到这事墨冥辰倒真上心,这么快就给他拟了几个出来。 这几个都是好名字,只是瞧着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啊…… 云薇心里头那份小嫉妒也不过持续了几秒,转头就被这选名字的事情给吸引了。 青藤不准她叫他青儿,为了跟哥哥区分,她便只能叫他大哥哥。 如果大哥哥有了新名字,那以后喊起来就方便多啦! 云薇扫了一眼四个名字,指着最后一个道:“选云殊吧,秦云殊多好听啊,跟我和哥哥的名字很像呢!” “云横千峰掩瑰色,殊影破光立万仞。这个名字倒是配你。”墨冥辰点了点头。 “文舟也很好听啊,”云深的经文抄到一半,也凑了过来,看了又看,“不过还是云殊更好些,听着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等等!为什么我跟他们是一个辈分的?!”青藤看着这三人都自顾自选上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指着那四个名字不满道。 墨家那小皇帝是“文”字辈的,这两个小鬼的名字不知是谁取的,可就像他们说的,那云华和云殊一听就知道跟他们是同辈的。 算起来系统的年龄都是秦月瑶年纪的好几倍的,凭什么他的名字要跟孩子们是一起的? 秦月瑶正好自外面进来,听得青藤这最后一句,笑道:“云深和云薇不都叫你哥哥吗?再说了,名字不就图个好听又有意寓嘛,我瞧着这几个都不错呢。” 取名的事她也就是在白龙城的时候和墨冥辰提过一句,没想到这人就这般上了心,不过一日就已经拟了几个了。 “这怎么行,叫秦云殊的话,听着不就跟我是你……”青藤蹙了蹙眉,最后那两个字也没说出来。 “听着才觉得咱们是一家人嘛。”秦月瑶走到青藤身后,搭手在他肩上,笑着接了他未说尽的话,见他抿唇不答话,也不勉强,“不喜欢的话,回头我们再多想几个,慢慢选,无双公子已经帮我们备好了车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动身赶路吧。” 她刚刚不止跟姬无双谈好了送慕雪歌回阳郸城之事,还得知了姬无双要夺城主之位的事情。 这抢夺的方式,与两年前萨朗所为也没太大的差别。 这种时候,墨冥辰和白辰谨是最不能留在悲悯城的。 秦月瑶说罢,让两个孩子去叫了在休息的虚真和丹蜜起来准备,自己打算去旁边找弱水。 他们要去天照寺,弱水却需得留在飞天阁帮着姬无双他们把人送回阳郸城去。 她打算让弱水送了人之后就留在阳郸城等姜琳他们过来,这会儿还需得去嘱咐一下那个十分喜欢乱来的护法。 “云殊就云殊吧……”青藤见他们各自散去,在墨冥辰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嘟囔了一句,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你说要教我写字的事情,可别忘了啊。” 大抵是从前他还能感知秦月瑶想法的时候,那女人脑袋里装得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日日耳濡目染,除却秦月瑶之外,就觉跟这人最亲近。 只是他也发现了墨冥辰的好脾气从来都挑人,从昨日到刚刚他进来之前,青藤都觉得墨冥辰就算对他没有敌意,可因着他身份奇特,对他该是有戒备和疏远之心的。 却不想他待自己,似乎还挺不错的,不由得又生了想亲近的心思。 “既是答应你了,自然不会食言。”墨冥辰笑着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打点妥当的众人,兵分三路,各自起行。 白辰谨连夜赶回阳郸城,弱水和丹蜜留在了飞天阁,余下的人带了虚真一起,乘车继续往西,迎着夜色往洛央国去。 折腾了一天一夜,上了马车后,秦月瑶也颇为困倦,窝在车厢里昏昏欲睡。 马车出城时,秦月瑶靠在墨冥辰肩头,半梦半醒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还忘了点什么。 可因着实在是太累了,她也没多想,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直到第二天早上,进了洛央国国境才醒。 在漠上急赶了一夜,这会儿大家在洛央国的边城里寻了个刚开张的面摊,准备吃饭休息。 围坐一桌点餐的时候,秦月瑶扫了一眼桌前的众人,猛拍了一下脑门:“我们是不是把流苏落在悲悯城了?!” 第846章 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846章 到底是何方神圣? 晨光破晓,灿烈的天光笼罩了大漠上这座巍峨的城池。 天舞祭刚过三日,悲悯城里还有许多起早赶路,准备前往洛央国参加千佛会的旅人。 “流苏姑娘,回头两位掌柜到了丘桐城,你可一定记得让他们到绿柳庄找我们。”临别之际,弥雅拉了流苏,认真嘱咐,将手里的羊皮地图塞给了流苏。 千佛会在即,他们的商队是要去天照寺所在的丘桐城做生意的,也没办法再陪流苏等下去了。 出了悲悯城,往西便都是西域的大小国家了。 虽说此次去千佛会的齐人甚多,可秦月瑶他们要在当地打听事情,没有他们这些胡商帮忙,语言不通也十分不便。 “你放心,等师傅他们回来,我会告诉他们的,你们路上小心。”流苏接了地图,虽是笑着应了,心里却在叹气。 这都第四天了,师傅跟君公子他们还没回来。 她前两天还去飞天阁打探,可那飞天阁的人与她不熟,也不理会她,她唯一能打听到的,也只是这几日姬无双都没有在阁中而已。 秦月瑶让她在客栈里等宁州来的信,他们去白沙堆的第二日,姜教主就来信说已经到云州了。 弥雅见她要一个人在这里等,十分不放心,又仔细嘱咐了她许多,把这小半年来学的汉话都用上了,直到其他同伴唤她赶路,这才依依不舍地与流苏作别。 送流苏送走了弥雅他们的商队后,便站在客栈外的石阶上枯等。 她本是想等日头再高些的时候,又去飞天阁打探一下情况。 按说进出白沙堆最多只需得三日,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莫不是里头真出事了? 流苏虽然担心,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就只能盼着姜教主他们能快些来,至少等到了他们,还能找个向导进白沙堆去看看。 这才站门口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见着街口那边打马疾驰过来一群白衣佩剑的人。 流苏日日都去飞天阁,那样的装束已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飞天阁的人前几日都只是在门口布施,流苏还是第一次见着他们这般一大群人形色匆匆,佩刀带剑地出来。 她刚想上前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探头出来的掌柜一把拉进了客栈。 那掌柜眼瞧着一队接着一队的白衣人自门口打马而过,飞快地合上了大门:“姑娘若不赶路,今日还是别出去得好,城里要起大乱了。” “起什么大乱?”流苏听得这话,心一沉。 “悲悯城里头的事情,姑娘还是别过问,听我的没错,赶紧回客房去吧。”掌柜的摇了摇头,也没与她明说。 流苏本想多打听点消息,可那客栈掌柜的咬死不说,只劝她赶紧回房去,还吩咐了小二去楼上挨个通知客人们今日无急事不要出门,客栈会免了他们今日的食宿。 等到目送流苏上楼,掌柜的在账台后叹了口气。 他先前见这姑娘跟那些胡商一道出门,本以为他们是要一起离去的。 却不想这姑娘似乎没有要走的打算,他这会儿也是好心提醒,不想让自己店里的客人遇到什么麻烦。 他们这些城里的商户昨晚就接到了消息,得知萨朗城主在白龙冢遇险,无双公子打算夺这城主之位了。 这种事情,两年前他们就经历了一次。 那一次萨朗城主带大军自城外压进来,抓了城中二十余户贵族不说,还把城里三十多个大商户都给围了,封城两日,颇得举城的人认下了他这个新城主。 比起萨朗,那无双公子的做法已是厚待。 不仅没有封城举兵,对他们这些商户还十分客气,不仅让人先行过来通知,还送了银钱过来,说是要补贴他们这两日的损失。 飞天阁的补贴十分丰厚,而且不止是那些大商户,就连他们这样的小客栈都收到了银钱。 既然拿了无双公子的钱,他们自然是不会去搀和这种事情的了。 比起萨朗和那些时常借故克扣城中商户的贵族们,他们还乐得看无双公子掌权。 别的不说,这一任的无双公子在西域可是出了名的慈悲和慷慨。 彼时掌柜的心中那位慈悲又慷慨的无双公子正端了一盏茶,坐在城主府花木扶苏的庭院里,闲看着廊下被折磨得惨叫连连的十几个贵族。 那些一早被抓到城主府里来的贵族们此刻被绑了挂在回廊的横梁上,带着倒刺的短鞭不停地抽打,每一下都皮开肉绽。 这些人都是金尊玉贵的主儿,哪里受得了这般痛打,有两个才挨了十鞭子,就已经扛不住昏死过去了。 “公子,他们既然都应下了,还是停手吧。”候在姬无双身旁的白衣小厮见状,忍不住劝了一句。 早在昨夜他们带人杀入这些贵族府邸的时候,他们就吓得连声应下了拥护姬无双当城主之事。 本以为这事就这般轻松地了结了,却不想姬无双还是下令将人全数绑了过来,在城主府大牢里关了一夜后,现在又来这一出。 怎么说这些人也是悲悯城中领了政务的官员,晚点城外大营若是兵乱,他们不是还需得这群人出面阻止吗? “该吐的都还没有吐干净,若不供出这些年与汐月宫的往来,这群废物留着也是无用,倒不如杀了省事。”姬无双瞥了那小厮一眼,放下了手里的白玉茶盏,拂袖站了起来,“城中可有什么动静?” 还不待那小厮答话,却见两个白衣护卫匆匆自院墙上落了下来,皆是满眼急色:“公子,城东有两人生乱,已连伤我们十数人。” 姬无双眼中一亮,多了几分兴味:“是汐月宫的人?” “那二人剑法诡谲,不似汐月宫的人,却也探不出来历,他们要护那花蕊夫人的性命,属下等也不知如何应对,还请公子……”其中一个护卫垂下了头,说得颇有几分忐忑。 他们本是在城南搜捕自城主府逃窜出去的人,刚逮到了萨朗的一个妾室,准备就地斩杀,半道却杀出来两个身份不明之人。 那对男女剑技高超,身法诡异,他们也看不出来路。 这会儿那两人要护那妾室的性命,正与飞天阁的众护卫缠斗。 截杀漏网之鱼这般简单的任务交到他们手上还给办砸了,眼下两个护卫更怕的是受责罚。 “想不到萨朗在悲悯城里还留了高手相助?”姬无双倒也没有责罚之意,转头嘱咐了身旁的小厮好好盯着城主府中的情况后,便与那两个护卫一道往城东去了。 他原以为萨朗一介武夫,无钱无权,当年顺利夺下城主之位是得了汐月宫暗中相助。 如今瞧着,倒似乎不是这般。 他倒要去瞧瞧,给萨朗背后撑腰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847章 匡扶正义 第847章 匡扶正义 姜长离长剑一挥,看着周围盘桓不敢上前,却也不愿退去的白衣人,皱眉与身旁的人道:“不是说低调行事吗?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先前不是说为免惊动汐月宫,出关后要低调的吗? 他们才到悲悯城就跟人打起来了,这算哪门子的低调? “一群男人截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种事情,我们作为正派中人,能不管?”姜琳侧头瞥了一眼被护在身后的妇人,嘴上虽这般说,心里却有点懊恼了。 他们进城时正好听得陋巷里几声惊呼,闻人有难,便前往查探。 一进来就发现这群白衣人正堵了那沙哑哭求的女子,举剑要杀人。 先前在宁州,他们与南山斋联手,力挫星罗宗,大破婆娑教。 烨火教为南泽除了一害,饱受赞誉。 礼赞听多了,她这正义之心也涨了不少,遇此恃强凌弱,残害性命之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了。 只是这些白衣人功夫不怎么样,可胜在人多,还分外缠人。 他们被堵在陋巷里无法抽身,姜琳打了数十招还未能攻破逃走,现下已经起了杀心。 反正这些人瞧着也是什么好人,她就权当替天行道了。 这般一想,姜琳手下的剑招也没有再留情。 长剑一挥,这一次没有避开要害,直往近前白衣人的心口送。 她这一剑是中途偏转的剑锋,来得又快,那白衣护卫始料未及,眼见就要被捅个透心凉了。 一枚玉佩裹着劲风自高处打下来,在长剑即将刺入的那一瞬重重击在剑锋上,硬是将姜琳的剑打偏了几分。 “哟,有高手来了。”姜长离精神一震,一脚踢开被姜琳刺伤的白衣护卫,长剑一横,终于来了兴趣。 飞天阁的护卫们拦了许久都无法攻破,如今见着自家公子来了,也士气大涨,神色一凛,夺步就要全数攻上来。 “都退下!”虚空中传来一声朗喝,白衣胜雪的男子翩然落到了不远处的檐角,垂眸含笑朝向巷子里仰头看向他的二人抱拳作礼,“在下姬无双,不知烨火教两位教主大驾在此,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姬无双?”姜长离收剑回鞘,看向高处的眼中多了几分兴味,“诸位原是飞天阁的人,倒是我们父女冒犯了,既然无双公子在此,不知本教圣女现在何处?” 秦月瑶几日前便传信告知了他们与飞天阁一起去白沙堆的事情。 他不太清楚白沙堆的情况,可根据探查的情报来看,这无双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急行赶来,就是怕那几个傻孩子被这人诓骗了。 如今姬无双这般有礼,倒也不像是要与他们作对,他便也敛了一身的杀气,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秦圣女昨夜已动身去往洛央国,贵教护法眼下正在飞天阁做客,不知两位教主可愿赏光,与在下往阁中一叙?”姬无双也没有想到这烨火教的两位教主会在这个时候倒悲悯城来。 这两人先前一个被关在安荷院,一个不知跑到何处躲了二十年,中原武林都无人查探到他的踪迹,飞天阁里的人认不出他们来,也是情有可原。 若非看到那女子有一张与秦月瑶颇为相像的脸,单凭身手的话,姬无双都猜不出他们的来历。 “那丫头居然不等我们,自己跑了?”姜琳听到这话,蹙了蹙眉。 前几日她就传信过来说他们已经到云州了,赶到悲悯城也不过几日的功夫,这些孩子就不知道等等他们? “姜教主,人家请喝茶呢,去不去啊?”姜长离这会儿也有几分不满,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蹙的姜琳。 姜琳回过神来,收剑点了点头:“去啊,顶着风沙跑了一整晚,正愁没地方歇息呢。” 她对飞天阁本就有几分兴趣,虽说秦月瑶他们走了,可既然弱水还在这里,她倒正好去找找那违抗教令的臭丫头的晦气。 姬无双见他们应了,便自屋檐上落了下来,要亲自为他们引路。 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收得也莫名其妙,花蕊夫人愣怔了几秒,眼看姜长离他们要走,忙哭喊道:“两位恩人,救救妾身啊!” 她入城主府为妾不过半年,荣华富贵还没享多久,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昨晚飞天阁造访城中那些贵族府宅的时候,城主府里也收到了消息,她本是趁乱出逃,又不敢贸然出城,就跑到城东来躲藏避祸,却不想还是给飞天阁的人找到了。 幸得两位侠士出手相助,本以为能逃过一死,却不想这两人又不管她了?! 姜琳听得她的哭喊,步子一顿,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为难:“无双公子,这人……” “姜教主放心,在下侍奉佛祖多年,必不会妄动杀念,如今不过是想请这位夫人叙叙话,倒不想叫两位误会了。”姬无双笑着与二人说罢,转头吩咐一旁的护卫,“还不将花蕊夫人请回府中去?” 那花蕊夫人听得这话,更是大惊,被飞天阁的人带回去,鬼知道还要遭受什么,那还不比现在死了好呢! 她刚想再次呼救,却被白衣护卫堵住了嘴,就这般架着离开了。 “……”姜琳眼瞧着他们带人离去,默了两秒,也没多说什么,与姬无双一起,往飞天阁去了。 她有心匡扶正义,若是没遇到姬无双,她管了便也管了。 可眼下他们要去飞天阁做客,贸然插手人家的私事也不太好。 姬无双不在他们面前动手已是礼待,她也不好执意问他讨要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便也只能随他们这般去了。 三人回飞天阁的时候,弱水正吩咐着飞天阁里的人将昏迷不醒的慕雪歌装进那口连夜赶制的箱子里。 他们特意在那够躺一人的箱子里涂上了压制毒性的药物,这般将人送回去,才能确保箱子里外的人都安然无事。 弱水本是想着自己的任务既然已经完成了,还是赶在姜琳他们到达前,先去追秦月瑶。 毕竟自己此行的确做了违抗教令之事,他们姜教主的脾气比不得秦圣女那般好说话,她若在这里等着,只有挨罚的份。 弱水盘算了一番,唤了丹蜜正准备赶路,两人前脚都还没有踏出飞天阁的大门呢,就见着自己最怕的两个人迎面朝她们走了过来。 第848章 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848章 这话是什么意思? 弱水眼见躲不过,只好上前作礼。 姜琳随姬无双一路过来,听他讲了白沙堆的事情。 现在见着前些时候主动挑事的弱水,她眉头一蹙,还未等训上两句,姜长离便已说话了:“小丫头毒功炼成了?” “属下能有所成,全仰仗老教主相助。”弱水面上喜色一扬,又规规整整地给姜长离行了个大礼。 她当初背叛清辉的时候,就求过姜长离帮忙。 虽然早些年便得了那以毒治伤的法子,可她怕自己控制不好那些奇毒,也不敢贸用。 若非几月前姜长离在烨火教替她配药调理,她这百毒不侵之体和毒功都是练不成的。 姜长离笑得和蔼可亲:“既然毒功已成,日后便好好辅佐琳儿,若是敢生异心,本座能助你,自然也能叫你生不如死。” 弱水入教的时候年纪小,因着被凌枷养在身边,他倒也偶尔能见上过几次。 先前他答应助弱水,本只是看在她弃暗投明,还算机灵。 如今听得她大义灭亲,帮他杀了凌枷那个叛徒,姜长离对她终于另眼相待,也不忍让姜琳责骂了,便率先放了狠话。 “属下此行多有过失,待得回烨火教后,会自去领罚。”弱水看了一眼沉着脸的姜琳,忙不迭地将揣在怀里的瓷瓶递了出去,“属下此去白龙冢,得了这寒金蛇胆,还请教主笑纳。” “寒金蛇踪迹难寻,你能想着取这蛇胆回来,倒也忠心可嘉。”姜长离接过瓷瓶打开,瞧了一眼里头的东西,顿时眉开眼笑。 弱水见姜长离脸上的笑意更甚,忙不迭又道:“属下想着老教主素来对奇毒感兴趣,此番在白龙冢用凌枷体内的五毒蛊王和寒蝉之毒压住了慕王后的毒性,就是想着等老教主来了,或许想去瞧上一瞧。” 虽说她这次来西域,先是违抗教令跑到了悲悯城,还顺带坑骗了那白郡王的小师叔,紧接着还当着圣女的面得罪了姬无双。 可后来她也立了不少功劳,所行之事还桩桩件件都是贴合了姜长离的心意和喜好的。 她都做到这份上了,想来教主大人也不能跟她生气了吧? 姜长离听得这话,当即就要跟弱水去看那中毒的慕雪歌。 姬无双只说了秦月瑶托他送慕雪歌回阳郸城之事,至于为什么要把这人送回去,姬无双也不太清楚。 姜琳听得此事时,还颇有几分不高兴。 姜长离虽对慕家怀恨,不过他行医研毒多年,眼下对这弱水口中需要用五毒蛊王压制的奇毒分外感兴趣。 反正他就是去看看,涨涨见识,也没想救人,耽误不了什么。 弱水引姜长离往飞天阁里去,姬无双也没拦着,只是请了脸色越发难看的姜琳进去议事。 等得那二人看完慕雪歌回来,姜琳已经在厅里与姬无双相谈甚欢。 姜琳见他们出来,便起身与姬无双告辞:“既然无双公子还有要事要忙,本座便不打扰了,待得从洛央国回来,本座再来贺公子荣任城主之喜。” 她原对这无双公子只是有几分好奇,毕竟先前派人到西域打探汐月宫情况的时候,她就听说这一任的无双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连汐月宫都不敢招惹的主儿。 今日同坐言谈了一番,她倒是觉得这位姬无双不仅模样好,脾气好,对他们这些武林前辈礼待有加,是个相处起来能叫人如沐春风的人,跟先前那些传闻一点沾不上边。 她这心情大好之际,还顺口答应了一个举手之劳。 “能得姜教主相助,是在下的大幸,今日多有不便,待得诸位自洛央国归来,在下再设宴款待,一尽地主之谊。”姬无双对这一场商谈也十分满意,起身相送到了外面的长街上。 姬无双命人替他们牵来了马,还一并备齐了赶路所需的地图和行李。 弱水本还想跟他们一起去洛央国,姜琳却对她多有几分不放心,遣了她与丹蜜虽护送慕雪歌的队伍暗中回虎牢关去等候。 先前派弱水过来,本也是因为他们一时脱不开身,怕秦月瑶他们想过来会出事。 如今她和姜长离都来了,这里自然也用不着弱水了。 虽说姜长离对弱水好感倍增,可这位护法心思极重,又练成了毒功,她眼下还真不敢将她带在身边。 父女俩拿了飞天阁的令牌,一路出了悲悯城后,姜长离才好奇地问道:“这才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你跟那无双公子都谈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打听了一下汐月宫的事情罢了。我原还不知他与君公子是旧识,此番他托我给君公子带封信去,还嘱咐了一定要让君公子拆开来读。” 姜长离听到这话,越发不解了:“瑶丫头他们不是昨晚才离开悲悯城的吗?有什么事情他们昨日都没来得及交代,居然要你现在递信过去?” “想来是先前忘了吧。”姜琳挑了挑眉,心中也多有几分疑惑。 这封信是姬无双刚刚在厅里当场写的,虽然不知信上的内容,可瞧着姬无双提笔写字时那眉宇间的凝重之色,想来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事对她来说也不过是顺便捎带一程,看在姬无双那孩子这般有礼的份上,她自然是要好生将信送到君修远手上才是了。 父女俩一路急行,傍晚时分才到了洛阳国境。 本以为他们这一行得追到丘桐城才能赶上昨晚趁夜急行的秦月瑶他们,却不想这才刚打马进城,就见着了守在城门口茶摊上的一群人。 秦月瑶他们本是在等去接流苏的惊蛰和谷雨过来,却不想那三人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两相询问下,秦月瑶才知他们进白沙堆后,错过了姜琳他们到云州后送过来的信。 姜琳他们到悲悯城就遇上了姬无双,又刚好把还守在客栈的流苏错过了。 惊蛰他们还未回来,眼看天色渐晚,众人便决定在这洛央国的边境小城中住上一晚再走。 “对了,无双公子托我给你带封信,还嘱咐让你务必拆开来看。”姜琳刚把姬无双写得信递到君修远面前,就见原本满面喜色的君修远顿时垮下了脸。 君修远本以为那晚在白沙堆把话说开了,姬无双也该不会再纠缠他了。 却不想这才刚离开悲悯城一天,这让他头疼了许多年的信又来了?! 恼羞成怒的君修远接了信,正琢磨着是现在当场撕了,还是回头去客栈悄悄撕? “他托我娘带过来,许是有什么急事,你还是看看吧。”秦月瑶瞥见他的神色,按了按他那紧捏着信封的手。 君修远抬眸对上她掖着笑意的模样,冷哼了一声,终是不情不愿地拆了手里的信。 待得看到信上所言,他神色一凝,直接将那只写了数语的信递给了秦月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849章 难以置信 第849章 难以置信 姬无双的信言简意赅,只说他们此行若与汐月宫有关,可持此信交给天照寺里的一个人,不出三日,自有人前来相助。 君修远和秦月瑶这几日都不曾与姬无双说起他们到天照寺的真正目的,姜琳今日也不过是顺口打听汐月宫的情况,余下的什么都没说。 不过姬无双一直揣着一颗要把君修远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心,若只是怕他遇险才写这样一封信过来便罢了,偏偏姬无双信上让他们找的,正是他们此去要寻的奚夫人。 汐月宫左使明威是个放荡不羁的性子,几年间连娶了十八个妾室。 这些美妾也没全随他回汐月宫,多是在外安置,而这位奚夫人,是眼下最得明威宠爱的。 奚家曾遭汐月宫灭门,这独活下来的姑娘还被明威强抢做妾。 奚夫人虽然以认命了一般,安心当明威的妾室,可有这般旧仇在,她必定有心结,所以秦月瑶才琢磨着要从她下手。 可眼下瞧着姬无双这封信,莫非那奚夫人其实是飞天阁的人? “无双公子必无害我们之心,他既然这般说了,等得到了天照寺,我们见机行事便是。”秦月瑶将信折好,又递还给了君修远。 君修远终是将那封还盖了印戳的信贴身收好,听秦月瑶说得这般笃定,蹙了蹙眉:“你倒是对他信任得很。” “姬公子一看就是个品貌端正,重义守诺还热心肠的人,我们与他也无过节,自然是不会害我们的。”秦月瑶挑眉笑言罢,唤了云深和云薇往客栈里去了。 “这才几天你对他的评价怎么就这么高了?”君修远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快步追了进去,“你等等,老实交代昨晚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先前秦月瑶还说信任姬无双是因为他的缘故,今天都开始说那人品貌端正了?! 姬无双都品貌端正的话,这天下也没什么品貌不端的人了! 姜琳站在门外,看着一顺溜往里去的人,目光从那光头小和尚身上又落到了后头的绿衫少年上。 先前姬无双也只来得及给他们讲了一下白龙冢里的大致情况,她这会儿真好奇这些人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攀扯上了飞天阁的无双公子不说,怎么这同行的人也越变越多了? “岳母和外公兼程赶路想来也累了,便先进去好好休整一夜吧。”墨冥辰瞧着那一群人,叹了口气,含笑引了二人进客栈。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又多又奇,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那个青藤空间的事情,眼下知道的除了他便只有当日一起亲眼目睹了的白辰谨和月照。 这件奇事,他已嘱咐过只能止于他们几人。 眼下还得等他先好好消化一下后,再编一套说辞,让这件事在其他人面前能圆过去。 好在姜长离与姜琳顶着风沙赶了两日的路,如今也累到懒得过问了,众人一起吃了晚饭后,便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晚间惊蛰他们终于接回了被不小心落在悲悯城客栈里的流苏,还顺带观摩了一下悲悯城里的乱局。 午后悲悯城起了兵乱,守卫仳离军惊闻萨朗城主死讯,一路自城外举兵压到了城主府。 坐镇城主府的姬无双由着他们将城主府和城中几条主街围了个水泄不通后,才让飞天阁的人封锁了城门,在各城楼上挂出了白绸血书,细数萨朗这两年的各大罪状。 那个时候他们带着流苏刚到西城门,只有幸与飞天阁的人一起瞧了瞧那血迹斑斑,迎风招展的巨大白绸,也不知姬无双在城中做了什么,只是不到一个时辰,封城令便解了,不止是仳离军,就连悲悯城中的近万百姓,都出门跪迎,认了新主。 君修远这才知道姬无双居然跑去当了城主,他现在是越发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些什么了? 既然想不明白,他便也不想了,甚至都懒得拷问秦月瑶是不是借机出卖了自己,哄得跟他们生气的流苏喜笑颜开后,就回屋睡大头觉去了。 秦月瑶一家四口开了一间套房,先前在白龙城和飞天阁时,身边一直有其他人,如今一家子洗漱打点后,秦月瑶才让云薇给墨冥辰展示了她手上那个空间系统的妙用。 先前她只和白辰谨还有月照解释了暗道里发生的一切,并没有提及云薇手上的这个镯子。 毕竟他们见着了那般异像,出来后还凭空多了一个绿衫少年,这事必须跟他们解释清楚才行。 至于云薇手里的空间,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云薇的血能解毒之事,姜长离倒现在都没有琢磨出来原因。 秦月瑶没有过去的记忆,两个孩子年纪小,过去那几年的记忆里除了吃苦和害怕娘亲之外,也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云薇这特殊的体质,再加上手里的空间,这般身怀异宝,若是知道的人太多,不小心泄露出去,还真害怕招人觊觎。 墨冥辰坐在床边,眼看着女儿不停地凭空变出些零食和玩具来,还跟他们复述了阿藤为他们介绍这个新空间系统的话。 秦月瑶对这个升级版的青藤空间十分感兴趣,云薇说里面的所有系统都已经激活了,只是交易系统里卖得不再是那些食材和作物的种子,倒是奇奇怪怪的零食居多,还卖一些药材,可惜云薇还没有解锁。 至于这财富值的积累,是根据云薇医术的长进和她在遇到一些特殊事件,完成触发任务后才能增长。 如今有名有姓的那位云殊大爷从前就跟她说过,除却基本的系统设施外,每一个空间的具体功能都是为拥有者量身打造的,云薇如今最惦记的除了学医,就是吃吃玩玩了,交易系统里面有那些东西也不奇怪。 至于这个新空间系统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修复任务,阿藤自己也不知道,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墨冥辰一直听着,中途也未置一词,只是最后才嘱咐了云薇千万不能再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情,至于女儿找那些宝贝的任务,他自然也是承诺包揽了,让云薇和云深以后不要瞒着他们,自己行动。 眼看天色不早了,秦月瑶安顿了两个孩子睡下后,在床上躺了半天发现身旁的人翻来覆去,明显睡不着。 “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她撑起身子,借着窗外落下的月色,看向睁眼盯着床帐的人。 这人从听到云殊的事情开始就十分淡定,她就知道这镇定多半都是装的,其实这两天他该是觉得三观都被颠覆了,世界都快崩塌了吧?! 第850章 官商勾结 第850章 官商勾结 “我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做了天大的善事,积了无上的福德,才能捡着你们这三个宝贝。”墨冥辰转了眸子看向秦月瑶,笑得真心实意。 从前他不信鬼神之说,不拜神佛。 如今到觉得这佛家的因果轮回之言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他上辈子必定是拯救了黎民苍生,这辈子才能遇到秦月瑶和两个孩子。 先前这二十多年他造下的杀孽不少,如今真该考虑一下日行一善了。 秦月瑶见他说得认真,不由得笑了:“现在知道你跟我这笔买卖是稳赚不赔了吧?” “岂止稳赚不赔,为夫可算是占尽便宜了,”墨冥辰见她也毫无睡意,干脆坐了起来,“云薇说那空间任务是根据拥有者的心愿设定的,你从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听云薇讲了那么久空间的事情,他现在倒是更好奇秦月瑶从前拥有的那个空间系统是什么样的了? “你猜猜?”秦月瑶挑了挑眉。 “秦掌柜心心念念的,不就是发财么?”墨冥辰想都没想,笑答了一句后,倒想起另一桩事情来,“阿远从前说你想成为大齐首富,现在还想吗?” 他记得君修远跟他提过,秦月瑶从前想让秦记成为第二个君家呢。 他家夫人从前也真一直致力于发财赚钱,不过前阵子京中出事,她跟君修远丢下了刚开的雅园,还跑回京城里大手笔散财,这之后连秦记酒楼都一直没有开张,如今又跑到西域来了。 这般看来,他这个摄政王闹出了这么多事来,还真成了他们赚钱路上的一大阻碍!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秦月瑶愣了一下,倒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这般豪言壮语,除了云殊外,她也就是当初宽慰失意的君修远时说过。 钱嘛,原本就是赚得越多越好的。 从前她有这般野心,一来是因为刚醒来的那段日子真的是又穷又苦,那境遇激发了她的野心,二来他们有赚钱的能力,又有那么多机遇,若真能当上首富,坐拥金山银山,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过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有时候想想,她觉得像宁平王夫妇那般安然自得的小日子过着也不错呢。 “你若真有此愿,待得此番从西域回京后,不管你和阿远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便是,你有点子,阿远有人脉,我有权势,这三样东西尽握在手,没什么不能成的。” 要他说,这两人从前还是太束手束脚了,他们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若是一开始就不必顾及他的名声,拉了他这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入伙,到如今虽说大齐首富称不上,财冠盛州怎么也该做到了吧? “你就这么想跟我们官商勾结?”秦月瑶扶额笑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我现下还真有一件官商勾结的事情拿不定主意,要不你帮我参详参详?” “说来听听。” “姬公子说等他当上悲悯城城主之后,想与我们合作,我没有答复他,你说这件事我该不该跟阿远提?” 悲悯城本就是商贸大城,是东西贸易往来的枢纽,那里商机遍地。 如今姬无双这位城主大人愿意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出资出力,若是真能与之合作,做得必然也不是些小打小闹的买卖,是真可以打开一条商路了。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若是换作旁人,她早就一口应下了这个天赐良机。 可姬无双此举意图十分明显,说什么自己在大齐除了他们之外,也没有信得过,可以合作的牢靠商家,说到底还不是都因为他挂心君修远。 她当时想到君修远对姬无双的态度,本是一口拒绝了的。 姬无双让她别急着回答,还叫她跟君修远商量一下再答复。 刚刚君修远还在追着她盘问是不是昨晚出卖了他呢,眼下她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与君修远提这件事情。 墨冥辰听到这话,倒不觉意外:“君老爷子曾立下了不与夜北和西域通商的家规,不过在这之前,君家在西域还有两条规模颇大的商脉,君家每年靠丝绸和米粮在西域赚的可不少,阿远若是知道姬无双有此意向,必然不会拒绝,你只管与他说便是。” 姬无双打什么主意,他自然也是清楚的。 其实抛开那些牵扯不清的私怨不讲,姬无双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以君修远的脾性,他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君家的。 虽然他平日什么都不说,可那日关宴的答谢宴上,他们可都亲眼瞧见了君修远对君修泽的态度。 墨冥辰先前应下助姬无双坐稳城主之位,原也是想借他之手,助君修远对付君家的。 可他们这些人来帮忙,总是比不上让君修远参与其中,亲自动手来得畅快。 只是因为姬无双与君修远有那么一桩旧事在,这事情处理起来的确有几分尴尬。 “就是因为知道他不会拒绝,我才为难的嘛。”秦月瑶皱了皱眉,这种事情,姬无双为什么不直接问君修远,偏要让她在中间传话? 这么一来,她虽然什么都没错,却还真有一种出卖君修远的罪恶感。 “阿远这几日也不过是闹闹小脾气而已,大事上他却是不会含糊的,你只需得帮姬无双把话带到就好了。”墨冥辰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得笑道。 秦月瑶本还想再说几句,听得躺在里面的云深含糊地唤了她一声。 两人都怕再说下去吵醒了孩子,便又躺下睡了。 众人在客栈休整了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再启程,倒是神清气爽。 秦月瑶依了墨冥辰的建议,将姬无双的话转达给了君修远。 君修远倒也没跟之前那般一听到姬无双的名字就觉厌烦,只说等折回悲悯城的时候,再去与姬无双详谈此事。 路上又行了三日,众人终于在千佛会前一日,赶到了天照寺所在的丘桐城。 这佛国盛会在即,丘桐城里云集了西域各国前来观礼的僧侣和信众。 先前在悲悯城里还虽处可见的齐人在这里已是难寻,出现了沟通障碍的一行人便也只能拿着地图,一路问询着,往绿柳山庄找弥雅他们去了。 第851章 咱们自己玩 第851章 咱们自己玩 绿柳庄在丘桐城北,原是几个常自大齐往来洛央国的胡商集资所建,平日用来接待一些从大齐各地过来采买货物的商户,也方便大家聚在一起交流一下各家行情。 眼下丘桐城中已是人山人海,客栈里就连地铺都难求。 弥雅的丈夫一早就给秦月瑶他们在绿柳庄上留了好几间屋子,就等着他们过来。 墨冥辰只将秦月瑶他们送到了绿柳庄前,就与虚真一起往天照寺去了。 无相大师如今在天照寺作客,虚真要去寻自家师傅,墨冥辰这个奉命来迎金佛归齐的摄政王也得去拜会一下。 弥雅一直挂心去了白沙堆的两个掌柜,如今见他们过来,终于松了口气。 夫妻俩与众人闲谈了几句,目光都不住地往多出来的少年身上瞟。 “这孩子是我们从白沙堆救出来的,他的亲人和同伴都遭遇了不幸,独留了他一个,”秦月瑶将先前与其他人解释的话又说了一面,伸手同情地搭在了云殊肩上,“他还不太会说汉话,我们瞧着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怪可怜的,就打算把他带在身边了。” 先前从白龙城出来的时候,因着云殊话太多,秦月瑶怕他说多了露馅,勒令他假装不会汉话,乖乖叫他闭了嘴。 “泥煤好,窝脚云殊,来自法兰西。”云殊斜眼瞥了秦月瑶一眼,咧嘴扯出一个毫无喜色的笑,囫囵不清地说,偏又将名字和地名都咬得十分清楚。 “法兰西在哪儿?”弥雅的丈夫越发疑惑了。 “他在白沙堆受了惊吓,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他时常说些我们都听不懂的话,你们别放在心上。”秦月瑶手上一用力,压得云殊肩膀一沉,她讪笑了两声,请了弥雅和她丈夫去一旁打探奚夫人的消息了。 月照瞧着君修远他们都跟弥雅夫妇往里去了,这才凑到了云殊身边,小声问:“法兰西是什么啊?” 初听得秦夫人解释暗道里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月照惊了几天才缓过劲来。 开头两日他都只是不住地暗中打量这个改名叫秦云殊的少年,瞧了许久发现他还真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后,便起了结交之心,这几日常围着云殊打转,两人相谈甚欢,都快称兄道弟了。 虽说云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可脑袋里装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可是怎么听都听不厌呢。 “那可是个好地方,且听我慢慢给你道来。”云殊挑眉一笑,勾了月照的肩膀,与他转身往外去。 秦月瑶让他在旁人面前装成初学汉语的模样,这几日常跟一大堆不明真相的旁人待在一起,要是没有月照这么热心听众,他这个话痨只怕要被憋死了。 不让他在大家面前顺畅说话,他跟月照去外头悄悄说总行了吧? 拂衣本是与月照一起守着在门外看庭中花木的两个孩子,抿唇看着月照跟那云殊勾肩搭背地走了,神色变得有几分凝重。 “拂衣哥哥,拂衣哥哥?!” 直到一旁的云薇连喊了他两声,拂衣才回过神来。 “拂衣哥哥,我想喝水,我们也进去吧。”云薇扯了扯拂衣的袖子,转头看了一眼走到庭院角落去的两人,“拂衣哥哥放心吧,就算月照哥哥交了新朋友,他也不会忘了你的。” “月照哥哥就是一时好奇,过几天他就不会这样啦。”云深也从门边那株长满刺的盆景上收回目光,好言安慰道。 “属下是担心……”拂衣愣了一下,本是想说自己是担心那云殊的身份可疑,但是不止是月照,就连几位大主子和两个小主子对云殊都半点不防,他若说这话倒是不妥了。 “拂衣哥哥别难过嘛,月照哥哥不陪你玩,还有我们呢,咱们以后自己玩,不带他们俩!”云薇重重地哼了一声,拉了拂衣往屋里去。 她不就是那晚在飞天阁笑话云殊写字难看吗?那坏猴子原来是个小心眼,之后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都只跟月照说,她想听他还不愿意讲。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家阿藤知道的比他多多了! 云薇被气了两次之后,决定再也不理那臭猴子了,不仅不理他,还要叫了身边的人以后都不跟他玩! 屋里几个大人正在商议怎么接近那位奚夫人。 自家中灭门后,跟了明左使的奚夫人就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 她原是被明左使安置在汐月宫所在的三危山下,平日里待在那有重重护卫的大院里足不出户,也只有在临近诸国里有大型佛会的时候,能得些许自由,出来观礼。 如今奚夫人就住在天照寺旁明左使购置的别院里,院中依旧是有许多汐月宫的护卫。 他们想要与奚夫人说上话,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等千佛会时,在人山人海的天照寺里碰碰运气,要么就去旁边长街上一家叫五味馆的饭馆里蹲点。 那五味馆是齐人开的馆子,奚夫人爱吃齐菜,尤其爱吃淮阳菜,她在这丘桐城里已经住了近十日,每日两餐都要吃五味馆的菜才舒心,即便是哪日不方便下馆子,也要让五味馆把饭食给她送到别院才行。 弥雅的丈夫道:“那五味馆的掌柜与我们有些交情,两位掌柜的若是有什么话想带给奚夫人,我或许能让杨掌柜帮忙。” 秦掌柜也没跟他们细说这次到洛央国来找那奚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他也知道这两位掌柜和他们身边这些都不是一般人,有些事情,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不好多问。 他家弥雅在秦记酒楼颇受照顾,他现在自然也是愿意不问缘由,尽力相帮的。 秦月瑶看了君修远一眼,起身朝弥雅夫妇作了个礼:“不瞒两位,我们有点事情,需得跟奚夫人当面商谈才行,既然方大哥与那杨掌柜是朋友,不知可否请方大哥帮个忙,让他允了我到五味馆帮几天忙?” 他们想与奚夫人谈的事情,是万不能叫旁人带话的。 这几日几人商量过了,不到万不得已,姬无双的那份信还是不用为好,毕竟他们此来的目的不是汐月宫,而是风行云。 姬无双信上写得不清不楚的,就怕那封信拿出来反倒会暴露点什么。 既然奚夫人喜欢齐菜,尤爱淮阳菜,她这个淮阳名厨的徒弟去了五味馆,或许能借机搭上奚夫人也说不定。 第852章 收获粉丝一枚 第852章 收获粉丝一枚 弥雅的丈夫方卓爽快地答应了秦月瑶所请,带她去了五味馆。 方卓与杨掌柜介绍说秦月瑶是京城饭馆里的厨子,这次到丘桐城来观礼的空档,想借机来瞧瞧这做西域胡食有些什么门道,别的地方他们也没熟人,就想着到五味馆来学几天。 秦月瑶本是想着,能找个理由到这里谋个在厨房帮忙的活计就不错了,听方卓这般说,她还怕五味馆的大厨会觉得有偷师之嫌,恐会拒绝,却不想杨掌柜听了,一口应了下来。 “咱们五味馆里的两个掌厨,一个是我兄弟,他从前在宁州学了几年,手艺还凑合,米朵娘子的面食和烤肉在这丘桐城可就小有名气了,秦娘子有什么想学的,想问的,尽管找她便是。”杨掌柜叫了小二给秦月瑶和方卓上了茶,又喊了厨房里的两个大厨出来,要给秦月瑶介绍。 “俺媳妇忙着呢,大哥叫俺们有啥事?”一个穿着大褂,长得与杨掌柜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匆匆从厨房出来,操着浓浓的家乡口音。 他手里还提着菜刀,问完眼瞧着大哥身边还有两个客人在,忙把菜刀别在了腰后。 “这位秦娘子是你方大哥的朋友,从京城来的,她也是个大厨,想跟你媳妇学点做胡食的手艺。”杨掌柜笑着说罢,又看向秦月瑶,“这就是我弟弟杨魁,米朵是我弟妹,她汉话学得不太好,你要是有听不懂的,到时候让我弟弟给你多解释解释。” “弟妹的汉话,瞧着说得可比我家弥雅还利索,秦娘子连弥雅的话都能听懂,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方卓笑着跟杨魁打了招呼,又看向秦月瑶和杨掌柜。 “秦娘子是方大哥和弥雅嫂子的朋友?”杨魁听到这话,愣怔了一下,打量了几眼秦月瑶,这会儿换上了利索的官话,脸上时掩不住的惊喜,“这位秦娘子不会就是奇秀坊秦记酒楼的掌柜吧?” 他们常在这异国他乡不得归,闲暇之余,多喜欢与往来的齐商们打听些家乡的事情。 兄弟俩是从宁州过来的,这宁州前阵子最热闹的,不就是那场厨艺大赛吗? 他是个厨子,对这事不免多几分兴趣,便也多打听了些。 前阵子他听弥雅的家人说,弥雅在奇秀坊的秦记酒楼谋了个差事的时候,他就按捺不住,想等着这次方卓回来采货的时候跟他好好问问这秦掌柜的事了,却不想今儿居然还见着真人了! 别的不说,这位秦掌柜可是桑大厨的高徒啊! 桑大厨和他师傅从前在宁州的名气可大了,但凡是在宁州学厨的,哪个不是做梦都想着能去给他们当徒弟。 如今倒好了,这秦娘子若真就是桑大厨的高徒,她来了他们馆子里不说,居然还要跟他媳妇学手艺?! 秦月瑶才刚开口应了他的话,就见杨魁已是激动得扭头往厨房里跑,没一会儿就拉着米朵出来,忙不迭地给她介绍秦月瑶。 “媳妇,秦大厨说要跟你学点做胡食的手艺呢,你可千万不要藏着,有什么诀窍,都要跟秦大厨实说才行啊!”杨魁说罢,又转向秦月瑶,他搓了搓手,“秦大厨,这西域的胡食跟咱们齐菜的做法多有不同,我媳妇的手艺很是地道,你要是感兴趣,就在咱们厨房里多瞧几天,想学什么都成!我跟她说好了的,她绝对不会对秦大厨藏私的。” 杨魁一口气说了许多,秦月瑶也没想到自己跑到这离大齐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来还能收获粉丝一枚,被弄得越发不好意思了,忙站起来跟杨魁夫妻俩作礼:“杨大厨太客气了,这几日就多有叨扰了。” 眼见杨魁看着她,满眼惊喜又期待的模样,她又笑着加了一句:“听杨掌柜说杨大厨的手艺是在宁州学的,我与我师傅学了些淮阳菜,做得还算地道,若是杨大厨不嫌弃,回头咱们也可以切磋一下,相互学习学习。” 虽说自上次承办了胡风宴后,她还真有心想要好好琢磨学习一下这胡食的做法。 若是有机会,她还真想跟这位手艺地道的米朵娘子学做几道菜。 不过她这次到五味馆来,原是想寻个法子接近奚夫人的,可不能一时高兴,把这正事给耽搁了。 “我这点手艺,哪里敢跟秦掌柜切磋,秦掌柜若是愿意指点我几招,就是我的大福气了,”杨魁乍见偶像,可不就盼着她这般说吗,他笑着说罢,抓了抓后脑勺,“秦大厨来得正巧,这两日咱们馆子里来了个常客,最喜欢吃淮阳菜,我这点手艺,也只勉强能入得了那位贵客的口,不知秦大厨可愿意给咱们露一手,也好叫那位贵客尝尝正宗的淮阳菜,给咱们大齐长长脸面。” 那奚夫人以往每次到这丘桐城来,都回来五味馆吃饭,点的也都是淮阳菜。 虽说一直都认准他家吧,可那奚夫人吃的只是个情怀,还曾直言他这手艺不地道,顶多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毕竟整个丘桐城里,齐菜馆子不多,会做淮阳菜的厨子就他一个。 杨魁因着她那句聊胜于无,可一直都揣着一口火呢。 他这几年一直琢磨着精进手艺,就想着那日能叫奚夫人吃了改口。 可那客人嘴刁,从前也不知是吃了谁做的淮阳菜,就此惦记上了,他自己琢磨了许久,虽然每次都有改善,终是换不得奚夫人一句好评。 秦月瑶还正好就等着这个机会,没想到杨魁居然主动开口,当即爽快地应了下来,谢过杨掌柜和方卓后,就跟杨魁夫妇往厨房去了。 奚夫人午后来定了晚饭,这离饭点没多少时间了,她得赶紧去做几道能打动奚夫人的淮阳菜才行! 方卓与杨掌柜闲谈了几句后,便也没有多留,从五味馆出来,转头就拐进了隔壁的茶铺。 等在里头的君修远听方卓说秦月瑶那边已经安置妥当了,他放了手里的茶盏,看了一眼外头往来的行人:“方大哥现下可是要去采货?我如今也没什么事,不知方大哥介不介意带我一起去香料集市瞧上一瞧?” 墨冥辰去了天照寺就不见回来,姜琳和姜长离不惧语言障碍,说是要去四处打探一下汐月宫之事,余下的人都在绿柳庄带孩子,眼瞧着秦月瑶留在五味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他倒也没想回去闲着。 先前秦月瑶说这西域虽然遍地商机,可以他们之力难寻发展。 这话前些时候说没错,如今却是大不一样了。 他今日倒正好先与方卓一起,走访一下这丘桐城里的各大集市,了解一下情况。 第853章 此一时彼一时 第853章 此一时彼一时 傍晚饭点的时候,奚夫人的确来了五味馆。 可惜了她这进出都被几个护卫守着,进五味馆后就到了楼上雅间单独用餐。 秦月瑶接了小二的活计送餐也只是到了门口,就被护卫们拦了下来。 到丘桐城之前,秦月瑶也没有想到奚夫人身边的护卫这般严密。 那些护卫寸步不离地跟着,倒像是看管犯人一般。 好在奚夫人走时特意差了婢女来问今日掌厨的人是谁,还定了明日的午饭,吩咐了要今日掌厨的人直接送到别院去。 待得五味馆打烊后,杨魁夫妇怕秦月瑶迷路,还执意要送她回绿柳庄。 秦月瑶刚进院门,正好遇到了打探消息回来的姜琳和姜长离。 父女俩在丘桐城逛了一下午,还真打探到了点有趣的消息。 “听他们说汐月宫近日在为他们的宫主筹备大婚,婚期就在十日后,这段时间汐月宫的护法们正忙着满西域地为他们的教主搜罗贺礼呢。”姜长离说着,顺手将从屋里迎出来的云薇捞进了怀里。 “不知是哪位英雄豪杰,居然能娶到夜宫主?”秦月瑶将买回来的葡萄递给流苏,有些诧异。 汐月宫的宫主夜瑶光,传言是西域第一美人,人美心毒,眼高于顶,以往西域多国皇室都成慕名去汐月宫提亲,皆被夜瑶光扫地出门,更有甚者,大抵是惹了夜宫主不高兴,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秦月瑶还曾听奇秀坊那些胡商说,放眼西域,大抵就只有飞天阁的无双公子能配得上夜宫主的了。 “听说就是汐月宫的人,叫个什么王的,”姜长离耸了耸肩,这消息是在茶馆里听旁边的客人闲聊说起的,那几个客人瞧着该是汐月宫的人,说起话来什么语言都夹杂着,他们也只是勉强从为数不多的几句汉话里听了个大概,“这几日只怕这丘桐城里会有不少汐月宫的人,咱们行事务必小心些,奚夫人那边,你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先往后压一压吧。” 虽说知道琳儿和瑶丫头一心想要杀了那风行云为容怜报仇雪恨,可现下他们身在西域,这里是汐月宫的地盘,不比大齐,此际又正好遇上汐月宫的大喜,若是贸然行事得罪了汐月宫,就怕大仇没能报上,反倒将自己搭进去了。 秦月瑶点了点头,将明日要去别院送饭之事说了,又郑重道:“外公放心,我明日去了别院,一定万事小心。” 她对夜瑶光要嫁给谁其实也兴趣不大,只是如外公所说,他们这般不凑巧撞上汐月宫有喜事,别说借奚夫人搭上明左使了,只怕再奚夫人和她身边那些护卫面前,都要万事小心。 墨冥辰原本只是去天照寺与无相大师见礼,无相大师见他远道来迎,盛情邀请他留在寺中好参加明日的千佛会。 摄政王谢辞不过,便也只能叫人带口信回来,要夜宿天照寺了。 墨冥辰心里一直惦记着云薇要寻万霞珠的事,还特意让惊蛰到绿柳庄把两个孩子接了过去。 天照寺的主持说千佛会来的僧侣香客太多,为防生乱,万霞珠是不敢在此时拿出来示人的。 不过无相大师是天照寺的贵客,他这个摄政王如今成了无相大师的贵客,想要私下去参观一下,应该还是容易的。 君修远和方卓回来得最晚,进门来时倒是满面喜色。 他也没说自己这一趟都去逛了些什么,只听了秦月瑶他们说起汐月宫之事后,想了想才道:“既然不好妄动,我们不如就借了姬无双那封信去探探,明天奚夫人该是要去天照寺的,我先过去递信,我这边若无回音,午后你在去别院也不迟。” “你原不是不想借无双公子之手的嘛?”秦月瑶对他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分外不解。 “此一时彼一时,比起暴露我们的身份和行踪,暴露他的要更安全些。”君修远靠在椅子里,悠闲地剥着葡萄,“何况我觉得他此次并非只是好心帮忙,到底是谁借谁的手成事,还说不定呢。” 虽说他的确不乐意一直跟姬无双牵扯不清,可事分轻重缓急,他自然是不会因着自己的小性子就舍了这么一个助力,让大家跑去冒险的。 何况白龙冢的事情,虽说是他们去找姬无双帮忙,可到最后受益最多的分明是姬无双那只狐狸。 先前被姬无双摆了一道,利用了一回,这次他得找补回来才行。 留在绿柳庄的几人合计了一番后,决定明日兵分两路。 姜长离与姜琳带着拂衣和月照陪君修远去天照寺“偶遇”奚夫人送信,秦月瑶和云殊到五味馆等消息,准备着午后往别院送饭。 “师傅太过分了,又不带我!”流苏听他们说完,皱眉抱怨。 “你在绿柳庄坐镇啊,有什么情况,要及时跟我们联系。”秦月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流苏瞥了一眼一旁的云殊:“要不我跟师傅去五味馆吧,我还可以给师傅当帮厨呢!” 天照寺里的事不带她去就算了,为什么去五味馆做菜,她师傅不带她这个能当帮手的徒弟,却要带这个……这个从沙堆里冒出来的奇怪少年? “五味馆里还有杨大厨他们呢,不需得我再带人过去帮忙的,”秦月瑶苦笑着摇了摇头,见流苏看向云殊,又笑道,“我带他也是怕他在这里给你添麻烦,要不把他留在这里陪你?” 她帯云殊,一来是想着明日等消息的时候身边还能有个商量的人,二来若是要去别院,多带个人也好照应。 虽说云殊现在没什么傍身的功夫,遇险了说不定还需得她来保护。 可他胜在机灵,应变能力强,不像流苏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流苏愣了一下,随即忙摆手:“还是算了,你们都去吧,我在这里给你们压阵。” 虽说也相处几日了,可她跟云殊还真不熟,明日真一起留在绿柳庄,指不定要多不自在呢! 她也知道自己除了平日照顾一下人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本事,如今师傅他们都有要事要忙,她还是乖乖等着,不要添乱了。 只要这一次,他们不要再把她落在这绿柳庄里就好了! 第854章 主意已定 第854章 主意已定 第二日一早,君修远他们便出了门。 今日天照寺里有盛典,天光才乍亮的时候,丘桐城里就已是行人如织,大家推推挤挤,一路往天照寺去。 秦月瑶和云殊出门晚了些,特意避开了头先那一大波人潮。 杨掌柜一早就开了张,秦月瑶他们过来的时候,五味馆里已经做了许多没能挤进天照寺去,只好在外面街上的店铺里吃早饭歇息的旅人。 “这位是?”杨掌柜见秦月瑶身边的不是方卓或弥雅,反倒是个清秀的少年,笑着问。 秦月瑶看了云殊一眼:“他叫秦云殊,是……” “我是她义子,今天跟我娘过来帮忙的。”云殊笑着先接了秦月瑶的话,俯身朝杨掌柜作了个礼。 秦月瑶愣了一下,马上笑道:“我想着今日馆子里必定会忙,所以带了个帮手来。” 她那点小心思,先前也只敢跟墨冥辰说说,一直不敢跟云殊提,倒不想这人一开口就说得这么大方。 “秦大厨实在太客气了,你们都是咱们馆子里的客人,昨日我都觉得是招待不周了,哪里还有叫客人帮忙的道理。”杨掌柜诧异地打量了几眼云殊,笑着朝秦月瑶摆了摆手。 秦大厨明明只是来学点手艺的,可昨天他弟弟非要让秦大厨给那奚夫人做淮阳菜。 昨日那一单累了秦大厨上灶不说,那奚夫人还又点了秦大族再做。 若是换作寻常客人,他倒是先替秦大厨推拒了的。 可那奚夫人来头不小,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敢得罪汐月宫,杨掌柜今早还在琢磨着给秦大厨开多少工钱合适呢,却不想这位大厨倒好,不仅过来了,还把自家儿子都给拉来给他们帮忙。 “米朵嫂子愿意教我,已是帮我大忙,杨掌柜就不要跟我客气了,”秦月瑶笑着指了指自己白捡的儿子,“他平日惯是好吃懒做的,今天倒好让他好好锻炼锻炼,杨掌柜有什么,尽管差了他去做便是。” 杨掌柜笑着应了,却也没真给他们派什么差事,请了两人去后厨,张罗着要给他们备些早饭。 杨魁和米朵带着几个帮厨在厨房里给外头的客人做菜,因着今日奚夫人的午饭也要秦月瑶来做,他们拦了秦月瑶没让她现在上灶,只叫他们在后面的小院里吃吃饼喝喝茶,休息一阵。 秦月瑶将一张古楼子切成了几片,递到了云殊面前,偷偷瞟他:“你刚刚……” “你不就打的这个主意吗?”云殊轻哼了一声,咬了一口冒着热气,油香四溢的饼。 墨冥辰给他拟那几个名字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 这两人就是打定了心思,要把他压得小他们一辈。 秦月瑶倒了一辈温热的羊奶茶递到云殊面前,笑得颇为讨好:“我也只是敢随便想想啊,您老要是不乐意,我哪敢真把你当那什么啊……” 光瞧身量的话,云殊这模样少说也得有十五六岁了。 她那日虽然有那般想法,可也觉得这想法的确有些恶趣味了。 其实不管是义子还是义弟,就算是不认什么亲都没关系的,反正他是他们的亲人这一条怎么都跑不掉。 “小爷主意已定,这事以后就这么着了。”云殊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喝了口茶后,又转头看向秦月瑶,“我既然成了你白捡的儿子,你日后可得对我好些,不然我就去衙门告你虐待儿童。” 他原也是不愿意的,可这几日他发现这女人对他实在是太恶劣了。 不仅命令他,约束他,还到处乱编排他! 他对这样的待遇十分不满,想要给自己升级一下。 “你自己去照照镜子,有长你这样的儿童?”秦月瑶看着他唇畔那片喝奶茶时染上的奶沫,笑着摇了摇头,“这阵子咱们在西域事忙,你且先好好想想以后有什么打算,学文习武也好,入仕从商也行,想做什么都可以,等得回了京城,我就帮你打点安排。” 云殊点了点头,捧着奶茶陷入了沉思。 他想了几天,还真没想好自己日后要做什么? 这随心所欲的自由来得太突然,没了任务没了使命,他一时间还真不习惯了。 如今他能想到的,也只是赶紧帮着云薇和她镯子里那丫头把要找能量都收集了,把这天大的人情还了再说。 两人在五味馆里等了许久,等到秦月瑶都做好了要送去别院的菜品后,都没等到说好了事成后就来报信的拂衣。 眼瞧着送餐的时间快到了,秦月瑶便也没有再等,和云殊一起提着食盒往奚夫人的别院去了。 别院离天照寺不远,一路避开缓慢往天照寺里去观礼的人群,两人护着食盒分外艰难地到了别院门口。 守在院门外护卫汉话说得不太利索,见他们是五味馆过来送食物的,也没有多问,只叫了院里的小厮引了他们进去。 白衫小厮接过他们手里的食盒,满面含笑地引了他们往里走:“夫人昨日特意交代了娘子要过来的事,只是这会儿夫人和老爷在前厅待客,一时抽不开身,娘子还请随小的到偏厅稍待。” “夫人特意让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秦月瑶看了一眼院里往来的佩剑护卫们,小声问了一句。 昨日奚夫人只是着人到后厨问了一下做菜的人是谁,她也没道明身份,只说是到五味馆帮忙的,奚夫人那婢女让她今日送菜过来,说是夫人有重赏。 “夫人说娘子这手艺,叫她想起了一位宁州的故人,今日请了娘子过来,是想问问那位故人的情况。”那白衫小厮似是知道她会这般问一样,半点都没藏着掖着。 他引了秦月瑶和云殊绕开了一队匆匆往前厅去的护卫,走到一座小院前后,才止了步子。 那小厮推开院门后,也不多说多留,与两人作了个礼后,匆匆离去了。 “我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君公子他们去了天照寺就没个音讯,咱们一会儿可得小心些才是。”云殊扫了一眼那空无一人的小院,有看向不远处往来巡视的护卫们,低声叹气道。 第855章 覆灭汐月宫的大计 第855章 覆灭汐月宫的大计 秦月瑶和云殊略琢磨了一下,还是打算到院里等那奚夫人过来。 一来她现下也好奇小厮口中那个故人到底是谁,二来,这别院里到处都是护卫,她跟云殊刚刚想往外去,没几步就被拦下了,眼下除了待在这院子里,他们还真别无他选。 两人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了奚夫人。 奚夫人在院门口遣走了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婢女后,才独自进了屋里。 “刚刚前面有事抽不开身,让秦娘子久待了,失礼之处,还请秦娘子多担待。”紫衣白裙的美妇人侧身福了一福,与自桌边霍然起身的秦月瑶盈盈做了一礼。 奚夫人原是出自车廉国的望族之家,一张妩媚动人的脸生得极具西域风情。 可这一张口,一口大齐的官话说得十分顺溜,半点口音不夹,就连与秦月瑶行的,都是齐礼。 “妾身从前仰慕大齐风物,家中曾请了许多齐人先生教导,”奚夫人眼见秦月瑶眼中的诧异,笑着解释,“妾身少时曾与兄长去过大齐的宁州,在淮阳城与公主殿下结缘,几日前妾身收到了公主殿下的来信,得知秦娘子要来丘桐城,妾身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秦月瑶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听奚夫人这般说,怔了一下:“原来夫人的故人,是公主殿下?” 刚刚那小厮说起的时候,她还以为说的是她师傅桑璟舒。 当初他们要来西域找奚夫人的事情,并没有瞒着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当时还说她从来都没有来过西域,对这里好奇得紧,要不是需得顾着华清阁的生意,还要照顾越老夫人,她自己都想跟过来瞧瞧。 却不想,他们这位殿下居然深藏不露,自己明明认识奚夫人,那段时日对这件事居然只字不提。 “当年公主与桑大厨皆在淮阳城,秦娘子的师傅,自然也是妾身的故人了……”奚夫人说着,那双深碧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哀凉,却也只是一晃而过,她敛了所有神色,侧头看了一眼屋外才道,“这些闲话,日后若是有机会再叙不迟,现下汐月宫抓了姬公子,君公子与他的几位朋友也被押往汐月宫了,妾身现下有一事相求,不知秦娘子可愿施以援手?” “……”这般变故来得猝不及防,秦月瑶彻底呆住了。 姬无双先前不是都顺利夺了悲悯城城主之位吗?怎么一转眼就被汐月宫给抓了? 君修远他们不是早上才去天照寺吗?不过半日,现下居然都被押往汐月宫了?! 别的不说,跟君修远一起的可是她外公和她娘,这两人武艺那般高强,居然都落入汐月宫的人手里了?! 奚夫人叹了口气,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与他们细说了一遍。 姬无双是在两日前被明威从城主府掳走的,时奉夜宫主大婚,明左使便特意掳了悲悯城里那个宫主大人看不顺眼很久的无双公子准备送去给夜瑶光当贺礼。 至于君修远他们,实属运气不太好。 君修远早间到天照寺后,找到了奚夫人,还递了姬无双的信。 奚夫人接了信之后,便请了他们回别院稍待,说是接头的人很快就来。 结果君修远他们没有等到接头的人,倒是把从悲悯城过来的明威给等回来了,明威一见着君修远,顺手就要把他一起抓了,送去给姬无双作伴。 “奚夫人这话,我越听越糊涂了,你口口声声说要我与夫人联手救人,可你与明左使先抓了姬公子,如今又擒了君公子他们,夫人现在找上我,该是来收我这漏网之鱼的吧?”秦月瑶皱眉看着眼前轻言缓语的人,沉声说着,藏在桌上的左手悄悄搭上了束在右手手腕上的袖箭。 刚刚进来的时候,那些护卫也没有严查,她身上可带了不少防身的武器。 “秦娘子误会了,妾身与明左使此举,本是受命于无双公子,”奚夫人捕捉到了她的敌意,却也不为意,“旁人都不知,公子除了执掌飞天阁外,手下还有一个唤作天罗的暗部,天罗堂中的人身份各异,分散于西域和大齐各地,专为公子网罗消息,明左使虽为汐月宫护法,其实本是天罗堂的堂主,与公子也是生死之交,公子此番着意明左使行此举,原是想趁此机会,自内部攻破汐月宫。” 奚夫人叹了口气,又将姬无双的打算与秦月瑶细说了一遍。 这件事情,无双公子与天罗堂已经谋划多时,直到今次夜瑶光大婚,他们才决定动手。 一来为着讨好夜宫主与她那位夫婿,汐月宫的几个护法这几日在西域惹事生非,搜罗贺礼,有人甚至趁着西凉国的褚子木身死,西凉国大乱将起之际,带人前去搅和,说是要夺了西凉国进献给他们的宫主夫婿。 这外头的乱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汐月宫的人手被分散了出去,正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 二来无双公子前几日寻到了些好帮手,有心想要借他们多添一份助力。 这不君公子刚送了信过来,那两位教主就被他们请到汐月宫去跟公子汇合了。 如今万事俱备,就差秦娘子这一环了。 今日之事本是公子前日才安排下来的,奚夫人前几日接到旧识好友书信时,只知这秦娘子是公主好友,桑璟舒的徒弟,她在这丘桐城里等着,原是想依了公主之言,照拂一二,却不想偏巧这位秦娘子也被公子算在了计划之内,她这会儿与秦娘子说起这些,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呢! “此事明左使已与两位教主言明,两位教主也答应了助姬公子一臂之力,只是他们若想成事,还需得秦娘子帮个忙才行。” 秦月瑶听罢,无语扶额,君修远说得果然不错,那姬无双的一封信还真不只是好心帮忙,而是想利用他们。 现在好了,他们全都跑汐月宫去了,奚夫人又这般说了,这忙她还能不帮吗?! 她就想不明白了,外公先前一再嘱咐了要低调行事,不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自找麻烦。 这话说了还没一天呢,他们俩怎么就这般愉快又迅速地加入了姬无双那企图覆灭汐月宫的大计里面去了?! 第856章 自当万无一失 第856章 自当万无一失 秦月瑶很快就自奚夫人口中知道了她家那两位主张低调的长辈欣然前往汐月宫的原因——夜瑶光今次要嫁的,是风行云。 美冠西域,眼高于顶的夜宫主,对那些上门提亲的西域王公贵族们嗤之以鼻,却偏瞧上了当时还是西凉王的风行云。 夜瑶光是在两年前到西凉国赴宴的时候看上风行云的,她看上的不止是风行云那带了几分粗犷的英武外貌,还对他从一介逃匪搏上西凉王位的英勇事迹十分欣赏。 两人只在宴上匆匆一见后,回到汐月宫的夜教主对风行云爱得不行,朝思暮想。 面对这般美人恩重,风行云倒是半点不买账。 他不仅不理会夜宫主的求嫁之心,还干脆断了西凉与汐月宫的往来。 夜瑶光第一次被人拒绝,不仅不难过,还越发觉得非他不可了。 因着风行云曾当着她的面直言看到她就觉得恶心,风行云在位那段时间,夜瑶光还真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汐月宫也只是通过褚子木,暗中观察这位他们宫主大人认定的夫婿。 不过夜宫主对风行云的纵容和容忍也是有限的,她等了大半年还没等到风行云回心转意,就开始琢磨着要强抢了。 正好那个时候大齐来找褚子木商议对付风行云,当初百里无忧还是借了汐月宫才与褚子木牵上的线。 夜瑶光觉得,那个时候她与风行云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西凉国。 风行云是舍不得西凉王位,才不愿入赘汐月宫。 所以她放任褚子木和雷元国联手大破风行云的军队,却在风行云被俘后,得了褚子木相助,成功从大营里把风行云劫走了。 风行云被夜瑶光困在汐月宫好吃好喝几个月,到前阵子终于松口答应娶夜瑶光了。 这可是他们宫主大人盼了两年才盼来的好消息,汐月宫的人自然是要大肆庆祝一番。 这一次汐月宫的范右使带着大队人马要去乱做一团的西凉国搅合,为的就是替他们的宫主夫婿出口气。 夜瑶光原本还让风行云把他的仇敌都列出来,要替他亲自报仇。 可人家风公子说了,旧仇他自己会报,不用假于妇人之手,夜瑶光只需要将汐月宫那几门高深的武功都教给他就行了。 “夜宫主如今打算在大婚之后,就授予风行云历任汐月宫宫主独传的心法要诀,妾身听说风行云与你们的摄政王有些旧怨,秦娘子想必也不想等风行云真与夜宫主勾结,日后去找摄政王寻仇吧?”奚夫人说罢,抬眸观察秦月瑶的脸色。 这位秦娘子的身份,无双公子前晚离开城主府前就已经告诉过明左使了。 且不说君公子和那两位教主已经先行去了汐月宫,想来秦娘子也不会错过替摄政王解决了这两个后患的好机会。 秦月瑶本是觉得自己该是不得不往汐月宫走一遭了,可听到夜瑶光大婚的对象是风行云之后,她又迟疑了。 “奚夫人所言不错,可我这个时候去汐月宫,还真不合适。”秦月瑶颇有几分为难道,“即便是夫人和明左使能助我混进去,可风行云是认得我的,若是被他撞见,岂不是要连累你们的计划告破?” 奚夫人说夜宫主最近打算请些手艺好的齐人厨子,给她家夫婿解解思乡之情。 奚夫人也在受邀之列,她想将秦月瑶当贺礼推荐去汐月宫。 以秦月瑶的手艺,必定能讨夜瑶光欢喜,若能去伺候这对夫妇的饮食,他们便有了更大的赢面。 毕竟夜瑶光能年纪轻轻就当上汐月宫宫主,凭的可不是那一副绝世的美貌,而是莫测的身手。 她初登宫主之位时汐月宫中就已无人能与之匹敌,再加上这几年练了不少汐月宫的独门秘技,无双公子有些担心他与烨火教的两位教主联手,都不是她的对手。 汐月宫的盘查甚严,唯独这宫主临时起意要寻的齐人厨子不太好找,如今婚宴在即,他们此去才有空可钻。 这些话听着就不怎么靠谱了,更何况即便是夜瑶光瞧上了她的手艺,可单凭她的名字,凭她这张脸,不得一秒就被风行云认出来?! 这哪里是去助他们成事的,这分明就是去送死的! 奚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屋外,笑着道:“君公子之前已与妾身说起过此事了,秦娘子放心吧,风行云这段日子都被困在广云宫中,得汐月宫十余高手日夜护卫,半步不得踏出,明左使已经去寻人来替秦娘子易容了,我们此去不会暴露秦娘子的身份,自当万无一失。” “我能考虑一下,晚点再给你们答复吗?”秦月瑶也随她一起看向屋外,叹气沉声道。 听奚夫人这话的意思,君修远他们倒是已经给她拿了主意,这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她去汐月宫与他们汇合了? 可她先前虽打探了汐月宫那些护法们的不少秘梓,说到底对这个西域第一大派还是不太了解。 这么大的事情,她总得去跟墨冥辰商量一下吧? 奚夫人含笑悠悠道:“夜宫主前几日得知大齐的摄政王身在西域,如今派了属下四处寻找,明左使此次便是奉命到丘桐城来寻人的,今日已到归期,秦娘子若是再拖下去,耽误了明左使的归程,惹了夜宫主怀疑,摄政王身在天照寺的消息,只怕就要泄露了,夜宫主一心想讨风行云欢喜,若是知道摄政王在此,想来不会错过。” “夫人口口声声说姬无双请我们帮忙,可你们做的,桩桩件件都是强迫之事。”云殊冷笑了一声,“若我猜得不错,即便是她不答应,今日我们也走不出这别院,只能随夫人与明左使去汐月宫吧?只是这一切都是你们在说,我们又怎知你们不是在为汐月宫做事,想骗了我们涉险?” “小公子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们都是无双公子的朋友,我们自不会为难你们。”奚夫人看向秦月瑶,“公子对今次之事志在必得,秦娘子还是桑大厨的徒弟,单凭这一条,妾身若无把握,也决计不会让秦娘子犯险,汐月宫与妾身有不共戴天的血仇,秦娘子若愿帮忙,日后妾身必当万死以报大恩。” 第857章 天大的好处 第857章 天大的好处 奚夫人这番话,听得秦月瑶更气闷了。 几日前姬无双也这般跟她说,说她在白龙城帮了他大忙,日后但凡所求必当不辞。 可这才多久,他们便又落到姬无双的算计里去了。 果然这越是长得好看的人,心就越坏,半点都信不得! 秦月瑶叹了口气,指了指一旁的云殊:“我可以随你们去,但是天照寺那边得有人知会摄政王一声才行,你先让他离开。” “不行,你若要去汐月宫,我便随你同去。”奚夫人还没开口,云殊却已拒绝了。 以秦月瑶这般容易上当受骗的程度,他是真不放心让她自己跟这些人去! “摄政王半个时辰前受天照寺主持之邀,与无相大师一起进了九元塔中瞻仰佛宝万霞珠,这九元塔中有佛阵,登塔需得九日,待得王爷出塔,想来秦娘子与诸位都已经安然回丘桐城了,妾身刚刚也说了,王爷在此的消息不能惊动汐月宫,秦娘子便也无需得着人往天照寺传话了。” 这件事情,也是无双公子知会安排的。 早间他们去找天照寺主持的时候,还怕寻不到好的理由引摄政王入九元塔。 却不想摄政王昨晚便提过万霞珠,今日听得主持相邀,欣然答应了,还带了两个孩子随无相大师入塔。 那九元塔中的佛阵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入塔后里面的人便与外面断了联系,摄政王要观佛宝,需得九日才能出来,到那个时候,汐月宫之事怕早就解决了。 摄政王身在塔内,他那些个守在外面的侍卫知道秦月瑶他们失踪之事也不打紧。 以他们这般寡少之力,一时间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毕竟这里是西域,不是他们能呼风唤雨的大齐。 秦月瑶已是无话可说,看了云殊一眼后,认命地叹了口气:“你们既然都安排妥当了,我们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切全凭奚夫人与明左使安排便是。” 人家什么都替他们想好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她现在就盼着,此去真能如姬无双所愿,一举端了汐月宫,寻风行云报仇雪恨。 明威寻了人来替秦月瑶易了一张大众脸,又将她的新身份交代了一遍后,几人就随汐月宫的人一起往三危山去了。 三危山离丘桐城不远,乘车也不过半日的路程。 这一路因着有汐月宫的人在,秦月瑶和云殊也没敢说话,就坐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 入夜时分到山脚下时,可见蜿蜒而上的山道两旁莲灯灼灼,石雕的灯柱上无数白绸迎风招展,怎么看怎么瘆人。 奚夫人说这是西域习俗,白色在这里是大吉之色,便是连新人的吉服都是以白缎裁制的。 秦月瑶看着车窗外那一路招展,就跟道道招魂幡似的绸缎,深觉得这景象还真应时应景。 明威贵为汐月宫左使,是宫主的左右手,他们这一路上来走得颇为顺畅。 待得进了汐月宫,明威直接带了他们到他的殿中安置,说是待得明日再送秦月瑶和云殊去厨房。 “我想去见见君公子他们!”待得四下再无旁人,秦月瑶才拉了一直陪着她的奚夫人小声道。 她和云殊被迫来此,先前的一切都是奚夫人与明威自说自话,没有见到君修远他们或是姬无双,即便是到了这汐月宫,她也不会按奚夫人所言行事的。 路上奚夫人就跟她说了,这两日送过来的齐人厨子除了她还有四个,明日夜瑶光要试菜,选一个最好的留下来伺候她跟风行云的饮食,余下的都会被遣走。 奚夫人虽然能带了他们到汐月宫来,可明日是走是留,还是要看她的手艺。 别的不行,可这件事主动权在她手上,她若有纰漏,奚夫人他们也没补救的办法可想。 奚夫人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都没有问过明威,便应了下来:“他们眼下就在后面的地牢里,丹枫殿里虽然都是我们的人,可近日汐月宫中人多事杂,娘子且去看看便好,不可多待。” 秦月瑶点了点头,跟云殊一起,随奚夫人往地牢去了。 奚夫人虽只是明威的妾室,可因是宠妾,在这明威所住的丹枫殿里俨然就是个女主子般的存在,她想去地牢里逛逛,也没人敢拦着。 丹枫殿花园下的地牢不小,往日里头少不得关些明威奉命抓回来审讯折磨的人,如今却是被腾得空空荡荡的,只最里面的两间里还关了人。 此刻地牢里头静悄悄的,奚夫人遣了随行的护卫,带着秦月瑶和云殊走过去的时候,两间牢房里的人皆是头都没抬,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公子这是怎么了?”奚夫人一眼看到拢着袖子靠在墙边的姬无双,还没等秦月瑶开口呢,就以诧异地问了一句,快步走到了牢门前,想开门进去瞧瞧情况。 “没什么,刚一不留神,在墙上磕的。”姬无双掀了眼皮,抬手遮了自己被打破的嘴角,扫了牢房外的三个人一眼,目光从云殊身上又落到了一旁穿着一身青灰色棉裙,模样平平的女子身上,“你们也来啦?一路辛苦了。” 他这般一说,缩在另一个角落里的君修远和对面牢房里的几个人才都睁开了眼。 “瑶丫头?”姜琳几步到了牢门前,隔着栏杆打量秦月瑶,“不错,不错,就这模样,连你亲娘都认不出来,更何况那风行云了。” “……”秦月瑶看着凑到栏杆边的几人,只想无语望天,她叹了一口气:“你们真是来帮他们的?” “这是自然的,否则你觉得就这么个破地方,能困得住你外公?”姜长离靠在栏杆上,虽是面上带笑,这话却说得却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们虽然现在是自愿待在这里的,可头先在丘桐城的别院里却是着了这群人的道。 不过到前厅等候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全都中了这群混蛋下的毒,一个个内力尽失,只能做那儿跟他们共谋大计。 等得一路到了这地牢里,身上的毒性才解了,要不是见君修远狠揍了那姬无双一顿给他们解了气,他都想自己扭了牢门上的锁,先揍姬无双一顿再说了。 他们如今十分合作地待在这里,除了觉得反正都深入敌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借机报仇之外,还因着姬无双许了烨火教一个天大的好处。 第858章 天女娘娘 第858章 天女娘娘 地牢里,姬无双又与秦月瑶细说了一遍他的安排。 他也没打算让秦月瑶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不过是想让她去重鸾殿的厨房里,密切注意一下这两日夜瑶光的动向,顺便探查一下重鸾殿里布防的疏忽之处。 重鸾殿是夜瑶光的居所,夜瑶光每日都有一个时辰需得在殿中闭关调养,不能被人打扰。 因着这般,即便是明威这样颇得夜瑶光信任的属下,也从未踏足过重鸾殿。 别说明威了,就连那个被夜瑶光视为掌中宝,心尖肉的风行云都没有这个资格,只能日日在广云宫中苦等夜宫主前去探望。 “夜瑶光戒心甚重,除却护卫的死士外,重鸾殿里伺候的都是她知根知底的人,若不是为了讨风行云欢喜,此番必不会寻个外人进重鸾殿,”姬无双那捂着嘴角的手就没有放开过,“在下身边的人,要么就是厨艺不精,懂得做齐菜的属下偏又怀了一身武艺,若是送过来,必会叫夜瑶光起疑,在下一时还真找不到比圣女更合适的人选。此去秦圣女只需得暗中打探,余下的事交给我们便好。” 秦月瑶点了点头,其实不用姬无双嘱咐,若是真进了那鬼地方,她肯定是小心谨慎,半点不会乱来的,她还想活着从汐月宫出去呢! 奚夫人朝众人作了个礼:“诸位放心,汐月宫中之事明左使已经打点妥当,秦圣女这两日也不过是往重鸾殿里走几遭,给夜宫主做些吃食,晚间还是会留在丹枫殿里,妾身与明左使必会护得秦圣女周全。” 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便想请了秦月瑶与云殊与她离去。 临转身之际,奚夫人有些不放心地又看了姬无双一眼:“公子的伤……” “并无大碍,你且去好生安顿秦圣女和秦公子吧。”姬无双摇了摇头,瞥见一旁君修远抱臂扬眉笑得舒畅,眼中的哀怨更甚了。 奚夫人看了一眼君修远,有些担忧地问:“君公子不是想与两位教主共处吗?要不妾身着人替君公子换间牢房。” 与君修远共处一室,原是姬无双安排的。 君修远刚到地牢的时候,听说对此举颇为排斥,嚷着让他们把他换到对面去。 如今瞧着姬无双那模样,奚夫人深觉还是让她家公子单独待着比较好。 “这边宽敞,不用换了。”君修远倚在栏杆边,笑着拒绝了奚夫人的好意。 他现在在这里待着挺舒服的,并不想挪窝。 “可……”奚夫人还有些迟疑,姬无双却是扬了扬手,催了他们赶紧出去。 秦月瑶看了君修远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原还担心他在这里受委屈,毕竟一群人里,就他不会武功,而且一直对姬无双避之不及。 却不想他如今在这牢里与姬无双共处,倒是分外融洽。 秦月瑶目光扫过对面牢房里与她挥手作别的姜长离和姜琳,落到月照和拂衣身上时,微微愣了一下。 按说遇上这种事,他们俩不该又急又恼吗? 毕竟此番事发突然,她没有来得及与墨冥辰商议,他们想来也是没这个机会的。 可眼下瞧着这两人,倒也都是一副从容自得的模样。 “夫人自己多加小心,万事依无双公子所言,切莫妄动,余下之事交给属下等就好。”拂衣与她四目相对,笑着嘱咐了一句。 月照也展颜一笑,朝她和云殊挥了挥手。 秦月瑶见他们这般,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只是嘱咐了众人小心保重之后,便与奚夫人一起离开了。 秦月瑶来的时候本就满心担忧,往地牢里走了一遭之后,倒也没那么担心了。 虽说她现在觉得姬无双是个极其不靠谱的人,她娘和外公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可既然连拂衣和月照都那般安心参与了这件事情,想来姬无双的确是胜券在握。 何况人都到了汐月宫,这事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再担心好像也没用,倒不如将姬无双所托之事办好才是正经。 为了贺夜宫主大婚之喜,汐月宫上下都铆足了劲地想寻些能讨宫主欢心的贺礼。 这一次送到汐月宫来的五个齐人厨子里面,除了秦月瑶外,余下四个都是在西域几个大酒楼里做了好几年的齐菜,小有名气的厨子。 跟秦月瑶不一样,这些人一听汐月宫请他们来做事,个个都忙不迭往上凑。 第二日一早,奚夫人便与明左使一起带了秦月瑶和云殊出了丹枫殿,拾级而上,往汐月宫理事的大殿去。 一路尽是玉殿高楼,砌玉描金之景。 这坐落在大漠危山之上的汐月宫,瞧着还真比大齐的皇城还气派。 往来的教众皆是一派喜气洋洋之色,遇到他们,都恭敬地与明左使行礼。 秦月瑶先前听了奚夫人与姬无双的描述,本以为那夜瑶光该是个穷凶极恶的蛇蝎美人,倾城的面皮下,会是一身藏都藏不住的戾气。 待得入了大殿一见,才发现自己错得彻底。 金铸玉嵌的宝座上,墨发披肩,雪衣云裳的女子以轻纱覆面,一双幽蓝的水眸里盛满了亲和的笑意。 周身半点肃杀之气也无,身后的金座衬得她周身似是有光,宛若仙人遗世。 这做派,这气度,倒是叫秦月瑶立马想到了君修远与姬无双。 这才刚站定,余下那几个厨子就噗通一声,整整齐齐地伏跪在地,一个个把额头都贴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拜得那叫一个虔诚,口中直呼:“天女娘娘圣安!” 秦月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忙不迭也跟着跪了下去。 “今次请你们到汐月宫做客,原是本座有求于诸位,诸位不必行此大礼。”夜瑶光欣然受了这一大拜后,才眉眼含笑柔声唤他们起来,“诸位放心,此番即便是没能留下来的,汐月宫也不会亏待,叫你们白走一遭,必会奉上厚礼。” 夜瑶光言罢,挥手让属下将备下的厚礼拿了上来。 “能伺候天女娘娘,已是我们莫大的福气。”那拜得虔诚的四个人看都没看满盘堆得冒尖的珠玉金银,一双眼只落在夜瑶光身上。 秦月瑶嘴上虽跟着这么说,却忍不住瞥了一眼那些厚礼。 这没选上都能得那么多好东西,若真进了重鸾殿,办好了差事,回头指不定能得几大箱宝贝呢! 秦月瑶想着,越发觉得可惜。 这么阔绰的主儿,怎么就偏偏是他们要密谋暗害的人呢? 她正抿唇在心里暗叹之际,却听那夜瑶光在上头唤她,要问她的来历。 乍听得“王春华”这个名字,秦月瑶还没能反应过来,顿了两秒才将昨日明威给她安上的新身份报了出来。 第859章 不要丢下狗子 第859章 不要丢下狗子 这王春华原是丘桐城里一个小饭馆的老板娘,跟着丈夫从大齐到丘桐城做生意只有半年,家里除了丈夫外,还有个十四岁的儿子。 其他四人一听她这来历,都嗤之以鼻。 他们虽说不是出自名师,可在西域经营酒楼多年,每一个都是小有名气的。 先前听明左使的宠妾也给夜宫主送了一个齐人厨子来,还以为那能耐大过天的明左使会寻个了不得的人物过来,却不想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饭馆里的小厨娘。 秦月瑶瞥见几个大男人眼里投来的不削,这会儿突然起了斗志。 正想着一会儿比试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碾压这群人,却不想上头那天女娘娘也没叫人领了他们去厨房,只是纤手指了指秦月瑶:“就她吧。” 此话一出,座下众人皆是一愣。 秦月瑶诧异地看向奚夫人。 这戏明明跟他们的剧本不一样啊! 依明左使所言,他们今日先来拜见了夜瑶光,随后便要去厨房做两个拿手好菜让夜瑶光挑选,留下最和她心意的人。 为着这个比试,明左使还特意与她细说了夜瑶光的喜好,甚至连风行云的饮食喜好都给她打听了来。 却不想,这才刚见一面,比都不比,夜瑶光就看上她了? “王娘子的手艺精绝,必不会叫宫主失望的。”奚夫人率先回过神来,笑着与夜瑶光说罢后,又看向秦月瑶,“还不快谢过宫主?” 秦月瑶抿了抿唇,还是俯身规规整整地与夜瑶光作礼答谢。 “琥珀,先送了王娘子去重鸾殿歇息。”夜瑶光颔首,唤了贴身婢女要带秦月瑶下去。 这话又叫秦月瑶一惊,终是有些无措地看向奚夫人。 直接选她就算了,这会儿时候尚早,她不是该谢恩之后先随奚夫人回丹枫殿等午饭前再去重鸾殿的吗? 夜瑶光这般直接要她去重鸾殿,莫不是姬无双他们的计划泄露了? “宫主,重鸾殿乃本教圣地,外人轻易不可踏足,不若先让王娘子回丹枫殿,晚点属下再亲自送她去重鸾殿伺候宫主午膳?”明威也没料到这一出,抱拳作礼道。 “本座有些话想问王娘子,且先让她去重鸾殿等着吧。”夜瑶光挥了挥手,否了明威的话。 明威瞥见了夜瑶光眼中划过的不耐烦,终是不敢再多劝,只是看向秦月瑶:“既然宫主吩咐了,王娘子便随琥珀过去吧,重鸾殿乃本教圣地,王娘子可仔细安分些,好生伺候才是。” “……”秦月瑶见他这般,咬了咬牙,也只能应了,转身跟琥珀要离去。 都到这份上了,还真由不得她不去。 “娘,不要丢下狗子,狗子害怕!”秦月瑶刚要挪步,却被原本站在一旁的云殊一把抱住。 云殊死死箍着秦月瑶,当着殿上众人的面嚎啕大哭起来:“娘亲别走,狗子害怕!” 秦月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眼瞧着明威要上前来拉人,她转头无奈地看向夜瑶光:“天女娘娘,我儿子从前受了点惊吓,有些痴傻,离不得我,能不能请天女娘娘开恩,让他跟我一起过去。” 言罢生怕夜瑶光不答应,秦月瑶忙又道:“有我看管着,他会很乖的,一定不会给天女娘娘添麻烦。” 明威已经一手拽了云殊,想要将他拉开,听秦月瑶这般说,忙向夜瑶光道:“宫主,这母子二人初来汐月宫,不知教中规矩,还望宫主恕罪。” “无妨,让他跟着吧。”夜瑶光端坐在金座上,饶有兴味地看着那被硬拖开还哭嚎着死扯着娘亲衣袖不放手的少年,挥了挥手,准了他同去。 “多谢天女娘娘!”秦月瑶暗松了一口气,一把攥紧了云殊的手,将他从明威手下拉了过来。 秦月瑶拉着哭得有些收不回来的云殊,跟着琥珀一起,快步离开了大殿。 那唤作琥珀的婢女待他们十分客气,一路上亲切地与秦月瑶介绍了汐月宫中的情况,眼瞧着云殊抽抽搭搭止不住,还取了自己系在腕间的锦帕递过去。 琥珀带着他们进了重鸾殿,这座修在汐月宫最高处的殿宇,从外到内都装潢得分外华贵。 花园里,回廊下往来的除了几个衣着与琥珀相近的婢女外,还有许多戴着面具的紫衣剑侍。 琥珀并未领秦月瑶往重鸾殿的厨房去,而是见她请进了花园旁的一间小厅里。 “重鸾殿里除了宫主,只有奴婢会说齐话,王娘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差遣奴婢便是。”琥珀笑着说罢,还唤了人给他们奉茶。 眼瞧着这母子二人自从大殿过来,一路都沉默不语,那少年这会儿更是满面惊惶地盯着她,不住往他娘身边缩,琥珀想着怕是自己刚刚带人的举动吓着了这孩子,便嘱咐了秦月瑶不要出小厅,等着宫主过来之后,就离开了。 琥珀虽走了,云殊却也没敢立马收了脸上的神色,只是拢了拢眉,扯着秦月瑶的袖子,小声道:“娘亲,我怕。” 秦月瑶与他对视了一眼,苦着脸拉了他在桌边坐下,一时也不知能说什么。 她现在还害怕呢!这一路听奚夫人和姬无双他们说起,似是万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却不想她这才刚踏出第一步,就出了这般变故! 云殊本还想与她演演戏,免得叫这重鸾殿里的人瞧出什么破绽。 这会儿见她满面愁容,他敛了面上的惊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娘亲别怕,有狗子在呢。” “狗子可得再听话些,否则以后娘亲就不带你出门了。”秦月瑶叹了口气。 若是刚刚云殊跟明威和奚夫人回了丹枫殿多好,至少那里还有外公他们,比较安全。 可这人倒好,突如其来地闹这么一出,硬是跟着她跑到了这情况不明的险地里来…… “娘亲在哪儿,狗子就在哪儿,离了娘亲,狗子害怕。” 云殊声音怯怯地说着,抬头看到外面进来的人,眸子一缩,握紧了秦月瑶的手,霍然站了起来。 第860章 如何讨夫君欢喜 第860章 如何讨夫君欢喜 秦月瑶也站了起来,顺手将云殊一拦,挡在了自己身后,歉然地看向门口的夜瑶光:“刚刚狗子在殿上无礼,还请天女娘娘恕罪。” “都怪本座招待不周,吓坏了孩子。”夜瑶光含笑的眸子落在了秦月瑶身后咬唇看着她的少年身上,声音轻柔。 夜瑶光看着这对满眼警惕的母子,心中生了几分好奇。 汐月宫虽然曾插手多国政事,对那些与他们作对的江湖门派也从不手下留情。 可在西域这些寻常百姓眼中,汐月宫已是有圣教之称。 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甚至高于飞天阁那位无双公子。 姬无双还只是侍奉神佛的奴仆,她却是被百姓们当做天女来崇拜的。 这王娘子刚刚在大殿上见她时便有几分拘谨,如今得蒙她看重,这般礼待有加,王娘子却似乎更加害怕了? 不过夜瑶光也只当她这般,是因着到西域的时间不长,还不了解汐月宫。 何况这些小老百姓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紧张害怕也是常有的。 夜瑶光进了小厅,颔首让跟在身后的婢女们都退了下去,还合上了房门。 她缓步于桌旁坐下,抬眸笑看向秦月瑶:“本座今日请王娘子过来,除却需得王娘子做几顿餐食之外,还另有一事想要请教。” 秦月瑶站在原地看着,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遣了婢女,关了房门,那明眸里还盛着意味深长的笑。 这阵仗,越看越像抓着细作后要亲自刑讯逼供的前兆啊…… 秦月瑶正寻思着一会儿如何抵死不认,巧言辩解救一救自己的小命,就见夜瑶光敛了面上的笑意,秀眉轻蹙,小声开口:“本座想问问王娘子,如何才能讨夫君欢心?” 她的声音细弱,语气里还带了几分羞怯的犹豫。 秦月瑶身子一震,垂眸看着几步外的大美人,彻底噎住了。 这话开了个头,后面的说起来便也没那般难了。 夜瑶光见她不答,还伸手将她拉到了身旁坐下:“王娘子想来也听说了,本座的那位夫婿,是从你们大齐来的,本座以往鲜少与齐人打交道,不太懂你们大齐的男人都喜欢什么。” “天女娘娘选小妇人,就是为着这个?”秦月瑶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夜瑶光的神色,立马笑道,“天女娘娘若是想问这个,还真是找对人了,小妇人与我家那口子生儿女育,和和睦睦相处了十多年,也算得上是过来人,娘娘若是信得过小妇人,不防与我好好说说您家这位夫婿,我或许真能帮娘娘出出主意。” 还以为他们被送过来,是姬无双的把戏被识破了,却不想居然是为着这个事。 “王娘子若真能帮了本座,回头本座必有重赏。”夜瑶光听她这般说,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虽说风行云终于点头应了这门婚事,这些日子也不过是没有再对她恶言相加,对她的一切安排也都顺从了,可态度却依旧是冷漠。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让这个男人与她共度一生,如今虽说大婚在即,可两人的关系若是不改善,婚后这日子要怎么过? 她当得好杀手,当得好汐月宫的宫主,却不知如何当好一个妻子。 为着这事,她愁了许久。 汐月宫中的那些下属里,有家室的不少。 可她贵为一宫之主,如何好与那些下属讨论这样的事情。 先前也只敢跟身边的侍女说说,琥珀给她也出了好些主意,可没一件是成了的。 思来想去,夜瑶光觉得这大抵是因为风行云是个齐人,喜欢的还是大齐那些打骨子里就规规矩矩的闺秀,不适应她们这些大漠女儿们的奔放豪迈。 这事她本想让琥珀去跟那最熟悉大齐风土人情的奚夫人取取经,却不想今次挑选厨子,能见着个大齐的妇人,这不是上天送到她面前的一个大好机会么? “娘娘放心,但凡是小妇人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秦月瑶说罢,转头看了一眼云殊,“天女娘娘,咱们俩在这屋里说点私房话,也不好叫孩子听了去,您瞧着,可能请了琥珀姑娘带狗子在外面等上一等?” 夜瑶光欣然应了,唤了琥珀进来将一步三回头的云殊给带了出去。 秦月瑶收起了满心的担忧,待得琥珀合上了门,才笑着道:“还请天女娘娘与小妇人先说说吧,您的那位夫婿,是个什么性子?” 要说怎么讨夫君欢喜,她多少也算有点心得,就算没有心得,编也能编一大筐出来,保证能唬住眼前这个深陷苦恋无法自拔的夜宫主。 夜瑶光似乎是真对那风行云爱得死去活来,这会儿对秦月瑶也没什么防备,将她与风行云的事都讲了一遍。 两个女人在重鸾殿那间小厅里讨论了一上午,晌午十分,夜瑶光还亲自与秦月瑶去了厨房,洗手作羹汤,在秦月瑶的指点下,亲自做了两道据说是风行云喜欢的菜。 取了一上午经的夜宫主信心十足地唤了婢女,带着几道好菜便往广云殿去了。 琥珀领了秦月瑶和云殊才出重鸾殿,就遇上了等在外面的奚夫人。 自秦月瑶被带到重鸾殿后,明威与她便焦心不已,拿不准他们这位宫主打得什么主意。 她刚刚已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知里头的动静,直到遇上神情雀跃的夜瑶光出来,还与她好夸了一番秦月瑶,她才放心了。 “妾身带他们回丹枫殿便好,有劳琥珀姑娘了。” “宫主吩咐了,让王娘子两个时辰后再过来,王娘子可别忘了时辰,”琥珀说着,看了一眼跟在云殊,颇有几分头疼。 这孩子跟在王娘子身边的时候十分乖顺,刚刚被她从那小厅里领出来之后,却是在外面的花园里上蹿下跳,惊得重鸾殿里的护卫们几次拔刀相向。 王娘子说了,这孩子有些痴傻,虽然他做的都是无意之举,却是搅得重鸾殿里不得安宁。 若是可以,她是真希望王娘子下次过来,别带这小魔头一起了。 秦月瑶连声应了琥珀的话,对她那为难的神色恍若未闻,拉了云殊与琥珀作别。 待得回了丹枫殿后,秦月瑶与云殊才与明威和奚夫人交流了一下这次往重鸾殿去的收获。 第861章 跑货的马队 第861章 跑货的马队 云殊借着自己的“痴傻”,在花园里乱窜了几次,可除了发现重鸾殿中明里暗里的护卫不少之外,也没探出点什么来。 秦月瑶与夜瑶光聊了一上午,说的都是风行云的事,除了觉得为情所困的夜宫主还有几分可爱之外,也没什么大的收获。 姬无双先前说这差事简单,可她跟云殊到底都是不懂武功的人,真想探出重鸾殿布防的缺漏之处,实在有些勉强。 “不过半日,秦圣女已得了宫主的信任,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奚夫人见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笑着宽慰,“何况我们也并非一无所获,宫主既然让你两个时辰后再过去,想来她闭关的时间就在这两个时辰里,明左使他们探了数月都没探清的事情,秦圣女不过半日便有所获,公子先前说此事非圣女不能成,倒是一点不错。” 明威原也愁眉不展,听得这话,清咳了一声,笑着道:“幼蓉说得不错,离大婚还有些时日,圣女也不必心急。” “下午再去重鸾殿,我想个法子让夜宫主留我在那里过夜,或许能探出更多的消息来,”秦月瑶敛了神色,想了想又道,“重鸾殿的情况不明,明左使这两日不妨在广云殿下点功夫。” 夜瑶光先前与她说了许多风行云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风行云答应这桩婚事,无非是被困许久无法脱身,又觊觎夜瑶光许的那心法秘籍,哪里是夜瑶光想的那般,只觉风行云是不喜欢她这个西域女子的性格。 要说夜瑶光年纪轻轻就能执掌西域第一大派,怎么着也该是如姬无双那般心思玲珑的人才是。 只可惜一沾上这个情字,那脑袋就不够用了,被风行云这般利用,也浑然不觉。 明威听出了她的意思,却是摇了摇头:“那位风公子吃准了宫主非他不可,如今虽被困广云殿,却是将宫主拿捏得死死的,若是真等他们成了婚,只怕这汐月宫都要落到他手里去,他又如何肯与我们合作?” 他们都知道风行云是被迫的,也早看出了风行云对夜瑶光的厌恶。 风行云当初答应这桩婚事,想来就是在打汐月宫的主意,毕竟这种事情对风行云来说,也不是头一遭了。 “我倒也不是想让明左使劝说风行云与你们合作,若是能挑拨了他与夜宫主的关系,给汐月宫里添添乱子,对我们所谋之事不也大有助益?”秦月瑶摇了摇头,转眼便有了主意。 待得与明威和奚夫人详说了自己的办法后,秦月瑶在丹枫殿休息了一阵后,便踩着点去了重鸾殿。 她原是不想带云殊的,可早间自己把话都说在那里了,如今便也只能她到哪里,这个离不得她的傻儿子就跟到哪里了。 奚夫人把他们送到重鸾殿外时,琥珀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再见云殊,琥珀又开始头疼。 宫主说要单独见王娘子,这次还是在后院宫主的寝殿,这带孩子的苦差事,便又要落到她头上了! 云殊得了秦月瑶他们的嘱咐,这一回也没有到处乱窜了,待得随琥珀到了后面夜瑶光的住处后,就乖乖蹲院里玩泥巴去了。 秦月瑶刚踏进寝殿的大门,就见夜瑶光自里间出来。 这一次她没有戴面纱,粉妆玉琢的脸上挂着欣喜的笑,晃得秦月瑶都觉心神一荡。 夜瑶光拉了秦月瑶往里进,粉面含春,笑得颇有几分羞涩:“王娘子的主意不错,这么多日来,本座还是第一次见风哥哥对本座笑呢。” 秦月瑶被那一声“风哥哥”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笑着询问夜瑶光午饭时发生的事。 她其实也不过是教夜瑶光放下宫主的架子而已,这姑娘虽说待风行云一片痴心吧,可往日不是拿身份和手段逼迫风行云,就是跟谈生意一般,开出一堆好处,企图诱惑风行云答应。 毕竟是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宫主,在这汐月宫里当惯了女王的夜瑶光,在风行云面前自然也软不下语气的。 风行云既然都答应婚事了,对夜瑶光却还是冷漠以待,想来也是气不过夜瑶光在他面前这不自觉的盛气凌人之态。 夜瑶光今日去广云殿,遣了身边伺候的一众婢女,亲自给风行云布菜添饭,席间软语轻言,伺候得殷勤,终是换得风行云展颜一笑,还与她好言多说了几句。 若非急赶着回来闭关调养,她还真想留在广云殿里,好好陪陪她家风哥哥。 秦月瑶耐心听着夜瑶光与她讲午饭时发生的事,面上带着笑,却是忍不住往殿外偷瞄。 她足等了小半个时辰,眼瞧着夜瑶光话都快说尽了,终于见着一个紫衣护卫匆匆来报,说是明左使有事求见。 夜瑶光留了秦月瑶在殿中稍待,自己与那护卫出了重鸾殿。 秦月瑶估摸着夜瑶光一时半刻也回不来了,信步到了院里,与皱眉看着云殊玩泥巴的琥珀闲聊。 这一聊之下,才知琥珀不仅是夜瑶光的贴身婢女,还是教夜瑶光的齐语老师,是汐月宫的总管,负责操持这汐月宫上上下下的日常采买和生活上的琐事。 两人才说了没一会儿,下头又有人来报,说是新到了一批为大婚采买的食材,让琥珀过去清点。 夜瑶光不在重鸾殿,琥珀也不敢把这母子二人单独留在重鸾殿里,眼瞧着秦月瑶对这事儿还颇有几分兴趣,就带了她和云殊一起去外面大厨房打点。 汐月宫里从宫主到几个护法都有自己的殿宇,各殿都有小厨房负责日常饮食,其他教众的三餐则全由大厨房负责。 这一次夜瑶光大婚,大宴三天,每天宴客数百,需得采买的食材颇多,这几日陆陆续续有人往汐月宫里送。 秦月瑶被琥珀带出重鸾殿,本还觉得有几分惋惜,却也只能跟琥珀一起站在大厨房门口,瞧着那一队送货的活计把一筐筐食材从车上卸下来。 “这是殷护法给的单子,还有四批还在山下,小的们再多跑几趟,明天该是能全部送上来。”领队的是个身材高大,长了一脸络腮胡的男人,他将一筐风干的羊肉抬到了院子里后,就从怀里掏了单子过来给琥珀作礼。 琥珀接了单子,一双眼却依旧落在那络腮胡男人的脸上,皱眉问:“你是王掌柜铺子里的?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生?” “小的们原是往悲悯城跑货的马队,这几日王掌柜铺子里生意忙,人手不够,他怕耽误了殷护法的差事,就雇了小的们来送。”络腮胡男人笑着答了一句,一双眼扫过琥珀身旁的人,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第862章 给夫人选几条好的 第862章 给夫人选几条好的 秦月瑶本是在看不远那一桶送货活计提下来的活鱼,听得琥珀询问,她无意间转过头来看了那络腮胡男人一眼。 四目相对,秦月瑶看到对方眼里的探究之意,心里没由来地一慌。 她现在用的是王娘子的容貌和身份,可对这王春华的了解,除了昨日明威交代的那些外,她一无所知。 眼前这络腮胡男人,听口音看模样,似是齐人。 他这般看向自己,该不会是认识真正的王春华吧? “琥珀姑娘,天女娘娘特意吩咐了小妇人晚间准备几道清淡的菜食,既然咱们都过来了,不如让小妇人先去选了食材吧,也省得晚点再劳琥珀姑娘差人跑一遭。”秦月瑶飞快地撇开脸,对琥珀说道。 重鸾殿那边的食材都是大厨房这边挑了最好的送的,两地菜式风味不同,用料不同,中午做菜的时候秦月瑶就临时让人到这边来取了一趟,琥珀听她这么说,便也点头应了。 秦月瑶得了她的允准,忙拽了一旁还在盯着那络腮胡男人看的云殊往院里去了。 “待得这边清点好,你们再帮着往各护法的院里分送一下,既然是第一次到汐月宫来,可得好生守着规矩。”琥珀将采买单子细看了一遍,让大厨房的人去清点之际,又唤人取了一袋银子递给那络腮胡男子。 他们宫主的大婚正好赶上天照寺的千佛会,这几日汐月宫里的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对于那与汐月宫常年有合作的王掌柜,琥珀还是放心的,左不过是些雇来送菜的马队罢了,既然殷护法那边都准了,想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位夫人,咱们这鱼是今日刚从钵罗河里捞了送过来的,新鲜得很,夫人可要取几条?”秦月瑶才在十来筐菜前绕了一圈,那提了最后一篮子萝卜过来的活计便凑了上来,伸手捞了木桶里的一条活鱼,笑着问。 “我自己挑就好,不劳烦……”秦月瑶刚想摇头拒绝,抬眼看到那活计的模样,后头的话都哽在了喉头。 “钵罗河里的鱼肉质鲜美,小的给夫人选几条好的吧。”那活计手脚麻利地去取了个灌水的桶来,从那十来条鱼里抓了四条后,也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就跟同伴们一起去帮着大厨房的人清点食材了。 秦月瑶这才发现,这一群穿着粗布短衫,戴着巾帽的活计里面,还有几个熟脸。 她扫了院里的人一圈,目光落在厨房门口还在与琥珀说话的络腮胡男人身上,有些惊讶。 不是说进了那佛塔需得九日才能出吗?这些人怎么全跑这儿来了? 来就来吧,惊蛰和谷雨他们居然都没有易容,就这般光明正大地进来了? 刚刚她担心在琥珀面前出点破绽,也没敢多瞧那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这会儿倒是有些好奇,想看看对方到底是谁了? “娘,赶紧挑吧,琥珀等着呢。”云殊将那灌了大半桶水的木桶提到了脚边,小声催了一句。 秦月瑶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也不再多想,跟云殊一起挑好了晚上要用的食材。 秦月瑶挑得不少,琥珀也没叫马队的人帮着送,只唤了几个宫中的属下帮着把东西搬到了重鸾殿前,又叫了里头的紫衣护卫们来提了进去。 他们这一来一回将近一个时辰,这都回来了,那个跑去跟明左使议事的夜宫主依旧没有回来。 眼瞧着时候不早了,琥珀便带了秦月瑶和云殊去厨房准备晚饭。 夜瑶光先前吩咐了,这几日她与风行云的餐食都由秦月瑶负责。 因着夜瑶光中午过来亲自跟这王娘子一起下了厨,重鸾殿厨房里的下人对秦月瑶都十分客气,虽说语言不通,倒也都乐得上来帮点小忙。 旁的倒也罢了,因着那桶鱼是惊蛰特意挑的,秦月瑶也没敢让别人帮着打理。 她想自己去剖鱼,偏琥珀又一直跟着她,便也迟迟不敢动手。 秦月瑶蒸了米饭,照着夜瑶光和风行云的喜好又做了几道菜,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支开琥珀,去打理那几条很有可能肚藏信息的鱼时,就见着有紫衣护卫匆匆过来,与琥珀低语了几句后,琥珀便神色匆忙地离开了。 “狗子,跟娘去剖鱼!”秦月瑶大喜,一把拎了水桶,提了菜刀,唤了云殊就往院里的水渠边去。 琥珀一走,厨房里的其他下人这会儿倒也没了先前的热络,也没人跟上去帮忙,倒是三三两两地凑在厨房里闲聊。 钵罗河偏北,河中盛产弓鱼,用来炖汤最是鲜美。 惊蛰挑的这四条,每一条都有四五斤大小。 秦月瑶连剖三条,都没剖出个所以然了,开始怀疑自己许是会错了意,杀第四条的时候,开始琢磨一会儿把用不完的拿盐腌了,免得浪费食材。 拍鱼去鳞,剖腹掏了内脏。 秦月瑶也没将那些内脏顺手扔了,如先前一般,就着满手血污,快速地捏了一遍。 “王娘子,宫主请你即刻去见她!”正有所获之际,却见琥珀匆匆过来,神色凝重地唤她去夜瑶光的寝殿。 秦月瑶忙应了一声,净了手,起身之际,将捏着的东西塞到了云殊手里,这才带着他与琥珀一起离开了厨房。 秦月瑶一走,厨房里的下人们也不敢闲着了。 眼瞧着饭点快到了,掌厨搭着秦月瑶做的两道凉菜和一道炖菜,又配了两道夜瑶光喜欢的吃食,叫人把秦月瑶打理好的鱼拿了进来。 炖汤的材料秦月瑶先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掌厨挑了一条煮水下锅,余下的三条却也没留着,跟身旁的几人合计了一下后,决定拿来给重鸾殿里的其他人加餐。 这钵罗河的鱼价贵难得,平日大厨房里即便是采买上来,也都是分到各殿供主子们食用的。 今日重鸾殿的厨房能得这么多,反正厨房里有食材不过夜的规定,他们就当是主子赏赐了。 重鸾殿里伺候的下人并着轮值的守卫也有三十多个人,这三条鱼切片下锅,正好够凑一顿。 第863章 敢于作死的勇士 第863章 敢于作死的勇士 重鸾殿的寝殿里,一片狼藉。 瓷瓶玉器碎了一地,连桌椅板凳都没能幸免,就连殿中那几根怀抱粗的大理石柱子上,都留了几个深达半寸的掌印。 秦月瑶跟琥珀进门的时候,正见坐在上首那张仅存的雕花软椅里的夜瑶光五指一收,手下那被她一把掰下来的一块扶手顿时碎做一掌粉末。 秦月瑶步子一顿,没敢上前。 “宫主,王娘子过来了。”琥珀显然也是怕被气盛之下的主子误伤,在门口便停住了步子,恭声禀报。 夜瑶光松手扬了掌中的粉末,抬眸看向两人,敛了满面的怒意。 秦月瑶被她那清冷的目光一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瞧着退无可退,才小声道:“天女娘娘,您这是……” 早间夜瑶光与她说过,风行云当初拒婚的理由众多,其中一条就是放不下亡妻,无心再娶。 风行云当初能夺西凉国王位,是借了女人之手,不过自他登上王位后,宫中并未立后,也不过是有些个国中朝臣贵族孝敬的美人嫔妃而已,这些妃嫔在风行云被擒回汐月宫之后,就被夜瑶光借了褚子木之手杀了个干净。 他口中这个亡妻,说的是七年前在黑风寨里娶的人。 也是因为这个,夜瑶光才会生出了觉得风行云不喜欢她这个西域女子的做派,想找齐妇取经的想法来。 秦月瑶初听得这事的时候,就恨得牙痒。 她这是不仅成了风行云口中的那个妻,还是早亡了的那一种! 午后她与明威说了这件事,还让明威将七年前风行云娶亲之事,和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夜瑶光,本也是为了挑拨这两个人。 却没想到夜宫主火气这般大,虽说现在顶着一张亲娘都认不出来的脸,她却也觉得脖颈后背都凉飕飕的,就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跟这满殿的残骸一样,成了夜瑶光手下亡魂。 “不过是教中琐事罢了,吓着王娘子了?”夜瑶光脸上又有了和善的笑意,她扫了一眼殿内的情形,发现也没地方请人坐下,便干脆站了起来,“听说王娘子已替本宫备下了吃食,风公子午间还夸赞娘子手艺,眼下也到饭点了,王娘子不如随本座去广云殿走一遭,也好去瞧瞧本座的那位好夫婿。” “这……”秦月瑶愣了一下,夜瑶光已是不容她拒绝,几步虐到了她身边,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拉着秦月瑶就往外走。 “宫主……”琥珀急唤了一声,宫主刚从广云殿回来就在寝殿里好发了一通脾气,却不想这会儿居然又要过去。 “谁都不许跟来。”夜瑶光拂袖喝退了想要跟上来的婢女和护卫们,自云殊身边走过时,倒还不忘吩咐琥珀好生看顾这孩子。 秦月瑶被夜瑶光拽着,疾步匆匆就往广云殿去。 这广云殿与重鸾殿不过一墙之隔,先前夜瑶光只是下令不许风行云踏出广云殿,可也未限制他在广云殿里的自由,身边伺候的人和吃穿用度却半点不比重鸾殿差。 此刻原本跟在风行云身边伺候的婢女们都被遣了出去,寝殿前只剩了一排带刀的守卫。 夜瑶光一掌推开紧合的殿门,拉了秦月瑶就往里间去。 大殿里外都空荡荡的,只那云被锦帐的大床上躺靠着一个人。 风行云听得动静,眼都没抬,只是捂着心口,冷声道:“你还想如何?” 他的声音低哑,有气无力。 才刚说了一句,顿觉胸腔里气血上涌,忍不住低咳了起来。 虽是尽力压制,却也可见捂着嘴的指缝间渗出的血迹。 秦月瑶本还为着夜瑶光莫名其妙的举动忧心,见风行云这般模样,顿觉身心舒畅,咬唇强忍笑意。 夜瑶光也是没想到自己一时气盛,竟把人伤至如此,见风行云似是伤了肺腑,本想上前为他运功疗伤,可想到他们刚刚大吵了一架,这人还彻底与她把话说绝了,她便也咬牙没动,拽着秦月瑶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 “小妇人先去外头伺候,宫主和公子晚点便可出来用膳了。”秦月瑶吃痛,忙开口道。 她边说边想把手抽出来,奈何无法,夜瑶光并不打算让她出去。 “我刚刚说的话,你可想清楚了?”夜瑶光束着秦月瑶,一双眼却落在风行云脸上,沉着嗓子问。 风行云止住了咳嗽,用衣袖擦了唇畔的血迹,侧头瞥了几步外的两人一眼,随即又转开了头,懒得搭理夜瑶光。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女人?为着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夜瑶光终是忍不住,甩开了秦月瑶的手,几步上前,揪了风行云的衣襟,强迫他看向自己。 “我已被你囚禁于此,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风行云刚受了重伤,此刻只能任由着夜瑶光揪着他将他扯得身子微倾,他抬眸看着眼前的人,冷声道,“你若敢动她伤她,我必叫你不得好死。” 秦月瑶乍得了自由,本还想退出去避祸呢,听到风行云这话,顿住了悄悄往外挪的步子。 明威说过,自风行云被带回汐月宫之后,不管是开始的极力拒绝,还是答应成婚后,对夜瑶光虽然常是冷言冷语,却也从未真正顶撞拂逆过夜瑶光。 她原还想着,他们在夜瑶光面前捅破谎话后,风行云为了自己所求,必会辩解,此举最多也只是叫夜瑶光心生疑虑,与风行云有些间隙。 却不想,风行云竟然是辩都没辩?不仅没有替自己辩解,听听他这话说得,还真是宁死不屈,一片情深!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这位风大寨主是这么一个敢于作死的勇士?! “你——”夜瑶光神色一沉,猛地扬起了右手。 “天女娘娘!”秦月瑶见她合掌就要劈下,急喊了一声,“姑爷还病着呢,娘娘可使不得!” 虽说叫夜瑶光一掌劈死风行云倒是正合了她的意,可若是这风行云现在就死了,她还真怕夜瑶光会凶性大发,顺带把她这个被迫目睹一切的无关人等也就地正法了。 夜瑶光被她一句话惊得回神,眼见风行云依旧一动未动,只是满眼讥讽地看着自己,她秀眉一拢,冷哼了一声,拂袖起身往外去。 夜瑶光气急,走得匆匆,秦月瑶一路小跑着跟在她后面,等得出了广云殿,才见夜大宫主停了下来。 夜瑶光偏头往广云殿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王娘子,你刚刚也瞧见了,他那般……” 秦月瑶刚想说她什么都没瞧见,保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还没开口,就听夜瑶光幽幽道:“我气急伤他在先,如今惹恼了他,不知王娘子可有什么法子,教我把他哄好才是?” “嗯?”秦月瑶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分外懊恼的夜瑶光。 姬无双他们的话说得还真没错,这位夜大宫主,还真是一个奇人! 第864章 子时来见 第864章 子时来见 明威半年前就奉了夜瑶光的命令,替她打探风行云的过往。 当初送到夜瑶光手上的消息,皆是自飞天阁查探而来,明威深知他们宫主的脾性,也只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来说。 不过当年黑风寨被破之日,风行云原是在筹备大婚这件事,他先前还真不知道。 秦月瑶也未将所有的事情说全,夜瑶光如今也不过是知道那差点与风行云成亲的女子现在还在大齐活得好好的。 她下午听得此事,便命了明威去详查对方的身份,随后便去找风行云确认此事。 当初风行云知道她杀了西凉国王宫里那些嫔妃的时候都未置一词,却不想听到她提起此事后,顿时翻脸。 她原也不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平日待那些百姓和善,也不过是跟那无双公子一般,为了维持形象做做样子而已,偏风行云似是没想到她居然知道了这事,对那女子护得紧,几句话下来,她气怒动手,便把人打伤了。 风行云本也没说什么不娶之类的话,只是让她别在追查此事。 夜瑶光觉得自己也是脾气太大了些,回了重鸾殿后,本是想找王娘子给她出谋划策,想想怎么给两人找个台阶下。 她带了王娘子到广云殿,也是想叫她瞧瞧情况闹得有多僵,却不想风行云明显也没有消气,这话还没说上几句,她这心里的怒意便又上来了,若不是刚刚王娘子出声阻止,她怕是真要一掌劈死风行云了。 “天女娘娘跟风姑爷如今都在气头上,便是寻常的老夫老妻,这档口说的也多是些气话,当不得真的。”秦月瑶看着夜瑶光,揣着几分小心道,“娘娘不妨先回重鸾殿,待得风姑爷冷静下来了,再来与他好好谈谈?” 她如今是越发看不懂这两人之间的事了,尤其是看不懂广云殿里那个被打得都吐血了还敢出言顶撞的风行云。 她原也没想到这事能闹得这般大,她这一下午不是跟着琥珀,就是在重鸾殿里打转,也不知明威他们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而且现在惊蛰他们还来了,也不知惊蛰他们知不知道姬无双他们所谋之事? 眼下诸多情况不明,她也只能先劝了夜瑶光回重鸾殿去,照着先前与明威他们讨论的法子,先过了今晚再说。 夜瑶光是真为着伤了风行云苦恼,不止是因为两人为着一桩小事撕破了脸,让她觉得心伤,还因为大婚在即,这请帖都发遍西域了,这个时候若是风行云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几日后的大典上,她可不是要叫赴宴的客人们看笑话吗? 因着这层思虑,夜瑶光回了重鸾殿后,着了琥珀往广云殿送了伤药,又拉了秦月瑶好生讨论了一下下午发生的事情。 秦月瑶这一开解便从傍晚一直说到了深夜,好不容易说服了夜瑶光安心休息,明日再议后,心欠欠的夜宫主还让她就留在重鸾殿休息,方便明日一早便给她拿个对策出来,哄好风行云。 夜瑶光留人,其实也是因为今日广云殿里的事情,除了广云殿和重鸾殿里她的心腹和护卫外,也只这王娘子一人知道,怕她现在回了丹枫殿,转头会告诉明威他们。 琥珀将这母子二人安顿在了外院花园旁的一间厢房里,这重鸾殿里就她一个懂齐语的婢女,偏她又要在夜瑶光身边伺候,也不好整夜守着他们,待得嘱咐了他们重鸾殿里需得注意的事项后,便匆匆离去了。 秦月瑶将琥珀一路送出了花园,折回了的时候发现白日里本是各处都有人巡逻的小院里如今空空荡荡的,只觉有些奇怪。 她也没在屋外多留,进去关了房门后,小声问:“东西呢?” “嗯?”云殊晚间为了演好离了娘就害怕的傻儿子,在秦月瑶被夜瑶光拉走之后,在重鸾殿好哭了一场,这会儿正坐在桌边喝茶吃点心,听到她问,愣了一下,才将揣在怀里的一小节竹枝递了过去。 这不及小指粗细,只有一个指节长短的竹筒是下午秦月瑶从那鱼腹里找出来的。 中空的竹筒一头用蜡封了口,秦月瑶拿簪子挑开封口,从里面倒出了一卷纸条。 云殊在大厨房的时候就认出了那贴了一脸络腮胡的人是谁,这会儿也好奇地凑了过来,想瞧瞧他这般冒险鱼腹藏书,是想递个什么重要的消息给秦月瑶。 两指宽的纸条上落了一行小字,笔法苍劲,字迹工整。 子时来见,等我,别怕。 云殊愣了一下,撇了撇嘴,小声道:“这算什么?五要素缺了三个,这信息给得也太不明确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秦月瑶看着那熟悉的字迹,也觉得头疼。 子时来见?是他来见她,还是叫她去见他? 她出不得重鸾殿,这大晚上的,谁见谁好像都很危险啊…… 而且这子时一共有两个小时呢,是初刻还是几刻来见,这人怎么也不写清楚?! “差不多快到时辰了吧。”云殊走到了窗前,伸手推开半合的轩窗。 那夜瑶光挺能聊的,拉了秦月瑶从夜色初起一直聊了一整晚,怎么着也该说了好几个小时了。 他这才刚临窗想要望个月,却突见眼前黑影一晃,下一瞬就觉眼皮一沉,顿时失去了知觉。 自廊下翻身落进来的人一把接住了要倒地的云殊,顺手就将昏迷的人扛到了肩上,随即朝秦月瑶伸出了手:“为夫来迟,叫夫人受惊了。” 秦月瑶顿在几步外,看着那络腮胡遮掩下笑得柔和的人,愣了几秒:“你怎么进来的?” 明威不是说这重鸾殿里戒备森严,他们曾派人暗中试探皆无人能闯入半步的吗? 这人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来了,她都不知该说是他本事大,还是明威和姬无双他们太没用了! “这还多亏了夫人下午出手相助,此地不宜久留,待得出了汐月宫,我们再细说。”墨冥辰见她不动,几步上前来,拉了她要往外去。 秦月瑶一路随他出了房门,眼瞧着重鸾殿四下依旧是静悄悄一片,有些迟疑着说:“等等,我们是来助姬公子的。” 第865章 与汐月宫的血仇 第865章 与汐月宫的血仇 虽然墨冥辰和惊蛰他们的出现叫秦月瑶觉得意外又惊喜,虽然眼前这贴了一脸胡子就权当易容的人说是要救她出去,可瞧着重鸾殿这般景象,秦月瑶觉得比起逃走,这不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姬无双他们万事齐备,就差重鸾殿这个突破口了。 “我已经去过丹枫殿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便好。”墨冥辰一手还架着扛在肩上的云殊,另一只手展臂一捞,箍紧了秦月瑶的腰,带着两人纵步掠起,越过院墙,一路踏着起伏的屋檐,带着他们朝汐月宫外去。 清冷的月色下,依山而建的汐月宫里一片寂静。 除却飞檐走壁的他们之外,竟是见不到半点人影。 急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墨冥辰与秦月瑶才落到了位于半山的宫门前。 秦月瑶一路被冷风吹得有些恍惚,待得看到宫门外长道上静候的大队人马时,又是一愣:“你们……” 除却惊蛰和谷雨带着的二十四煞外,那按剑静立在夜色之下的,还有飞天阁的人。 “这么快就出来了,没被夜瑶光察觉?”君修远已在外等候多时,看到他们过来,倒是有几分意外。 秦月瑶回过神来,挑眉笑道:“那位天女娘娘今晚情绪有些激动,睡前我劝她喝了盏安神茶。” 虽说眼前这一切她半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件事情倒真是她的功劳。 她原本是怕心绪万千的夜瑶光睡不着会拉她谈一个通宵,所以跟着琥珀去煮安神茶的时候,她诓着琥珀多下了几分料,想让夜瑶光一夜好眠。 “姬公子他们已经先行一步了,你们留在这里等消息,我带人进去接应。”墨冥辰将肩上还在昏迷的云殊塞给了一旁的月照,送了揽着秦月瑶的手,“若是遇到殷护法的人,你们便先行下山去。” 秦月瑶揣着满腹疑问,可也知眼下不是答疑解惑的时候,便也只是点了点头,退到了君修远身边,嘱咐墨冥辰万事小心。 君修远见他带了人要走,抿了抿唇,还是唤了一声:“阿辰!” 这余下的话还没说,就见墨冥辰朝他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将姬公子安全带回来的。” “谁管他安不安全了?!”君修远咬牙冷哼了一声,终也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自己小心。 秦月瑶眼看着一众人跟着墨冥辰掠进了汐月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平直开阔的长道上,转眼就剩了几个人。 月下长风吹得宫门外那些描金的白绸唰唰作响,秦月瑶深吸了一干冷的空气,瞥了一眼将云殊放到灯柱下,还体贴脱了外袍给人盖上的月照,这才转头问君修远:“说说吧,你们这又是背着我谋了个什么大局?” 自昨日在丘桐城别院被奚夫人和明威截住后,她一直以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动为之,被姬无双牵着鼻子走,可今夜这情形,瞧着远比她先前所想复杂得多了。 “这事我还真不清楚。”君修远蹙了蹙眉,拢袖瞪眼看向一旁的拂衣。 他也是晚间被明威带出地牢,看到那贴了满脸胡子的墨冥辰之后,才知道这人不仅没被困在天照寺里,还紧追着他们就这般大摇大摆地跑到汐月宫来了。 不止是他,今夜之前,就连姬无双他们都没料到墨冥辰会有此举。 墨冥辰到了丹枫殿后,也不过简单说了他的部署和打算,飞天阁这些原本在三危山下埋伏等候的人也是姬无双临时传令叫来的。 他知道的,也不过是墨冥辰借机搭上了那个因为不满风行云娶夜瑶光之事而起了反心的殷护法,与殷护法狼狈为奸,借着帮殷护法谋取宫主之位的幌子,伪装成了送货的马队跑来跟他们里应外合。 拂衣对上两人投过来的目光,摸了摸鼻子,笑道:“那日主子见了姬公子的信,觉得其中有疑,就暗中着人打探了一番。主子得知姬公子与汐月宫有血仇后,本是想提议助姬公子成事,却不想姬公子他们动手太快,主子的信还没送去悲悯城,姬公子就被明左使抓了,自那之后,主子就差了我们好生盯着奚夫人和明左使这边的动静。殷护法原与百里丞相交好,上次为了处理拦截风行云会西凉之事,主子曾远赴虎牢关与殷护法议过事,所以这次才能借了殷护法之手,带着惊蛰他们到汐月宫来。” 拂衣想了想,又道:“昨日奚夫人请了君公子和两位教主到别院的时候,属下担心其中有变,暗中请了流苏姑娘给主子递了信,想来也是因着这个,主子才会在今日过来。” 在到奚夫人的别院之前,他们的确都不知道明左使与奚夫人都是姬无双的人,也不知道姬无双原是有此打算。 昨日他们在天照寺遇到奚夫人的时候,墨冥辰本是在天照寺内院陪着无相大师,并不知道他们被请走之事。 那天照寺里人山人海,他又不好离去传信,亏得与奚夫人离去之际,正好遇上了大抵是在绿柳庄闲得无聊,跑到天照寺来找他们的流苏。 流苏倒也机灵,虽然未与他们搭上话,可也该是看懂了他的示意,否则这会儿他们主子怕是真的就还在天照寺的九元塔里破解佛阵,不会跑到这里来了。 君修远听罢,有些疑惑:“姬无双与汐月宫有血仇?” 他昨晚问过姬无双为何要动汐月宫,姬无双也只说他容不下汐月宫在西域做大,半点没有提报仇之事。 姬无双的过往,他也都是清楚的,不管是飞天阁,还是他的亲人,与汐月宫素来没有什么瓜葛,他便也真以为姬无双此举是因野心了。 “夫人和君公子该是都知道两年前悲悯城的苏城主一家因疫病而死之事吧?”拂衣叹了口气,缓声道,“那场疫病起得突然,不过三日,悲悯城中患病者便有数百人,苏城主为了控制疫情,下令将所有病患都送到了城主府隔绝,城主夫人本是个擅医的大夫,他们一家人在城主府照顾病患,研制对症之药,苦撑了五日也未解疫情,第六日清晨,城主府突然起了一场大火,那在府上养病的数百人和苏城主一家,就这么死在了大火里。那一场疫情,也因此而绝。” “即便如此,苏家之事,与姬无双和汐月宫又有什么关系?”君修远原是听说过此事的,据传那一场大火是苏城主下令放的,为的是阻止疫情蔓延,他也敬佩苏城主此等大义的壮烈之举,可这些与姬无双有关系? 拂衣抿了抿唇,抬眸看着君修远,说得有几分忐忑:“姬公子怀疑当年疫情爆发和城主府的大火,是汐月宫和萨朗所为,苏城主的长子苏舜卿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他与姬公子曾是至交好友。” 第866章 谁生气了?! 第866章 谁生气了?! “苏舜卿?”君修远愣了一下。 这个人他也是听说过的,撇开悲悯城少城主的身份外,此人还曾是西域数一数二的大商人。 苏舜卿凭借惊人的手腕和他的身份之便,年纪轻轻就把持了大齐往西域的粮运商道,腰缠万贯。 君家原也算得上是西域商道上的粮商大户,自这粮运商道被苏舜卿扼住之后,那几年君家往西域贩粮的商机多次被阻,收益锐减。 那个时候君修远还是君家家主,为着这件事没少头疼。 他还曾托了朋友去苏舜卿处打探,可终究没弄明白这苏少城主谁家的钱都赚,偏就瞧不上君家,要跟他们过不去。 他也没想到,这人还是姬无双的朋友。 “苏公子还在世的那些年,虽明面上与飞天阁没什么往来,可姬公子当初能夺回无双公子之位,苏公子助力良多。两年前悲悯城中疫情爆发,姬公子曾亲自赴远地寻医求解,可惜姬公子回来得晚了些,他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城主府中大火,听说那日姬公子还曾只身闯火海救人,只是终究没能将苏公子带出来。”拂衣眼见君修远神色凝重,越说越小声,“这都是弱水护法自飞天阁里打探到的,想来应该都是真的,姬公子这两年一直在查当年之事,所以……” 这件事情,是众人那日在飞天阁与弱水分别前,弱水告诉墨冥辰的。 他们这位弱水护法一心记恨着姬无双给她下毒之事,即便是白龙城再遇之后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可暗地里一直致力于挖姬无双的老底。 弱水用药从飞天阁里一个伺候姬无双多年的婢女那里套到了这个消息,原是想提醒墨冥辰,白龙城之事他们都遭了姬无双的算计。 墨冥辰当时也未多言,毕竟白龙城之事已了,姬无双要谋城主之位,还有心要与他们合作,这些小事也不足再提。 直到那日看到姬无双送来的信笺上那个印章之后,墨冥辰才又暗中着人查了两年前的事情。 那一场疫病来得突然,还是自城主府而起,听说原是城主府里一个回洛央国探亲的下人带回来的。 而那夜城主府的一场大火,起火之因也是众说纷纭。 悲悯城上报朝廷的时候说的是苏城主为免疫情蔓延,举火烧尽府中病患,可民间也有传言,说那夜有人见天降流火,是天上神明为救悲悯城,以天火焚尽恶源。 那传言说得神乎其神,可若此言是真,那当晚必是有人投火焚烧城主府,苏城主一家与那些染病的百姓,便全是被人所害了。 至于这投火之人,其实也不难猜,十有八九是当时奉命带仳离军驻守城中,事后又夺了城主之位的萨朗了。 “所以他从白龙城之事起,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苏舜卿报仇?”君修远咬了咬牙,突然自怀中掏出了那封几日前姬无双给他的信。 展信再将那上面红泥加盖的印戳看了个清楚后,君修远暗骂了一声,将信纸揉作一团,狠狠丢了出去! 那印章应该是姬无双的私印,先前他匆匆一瞥,瞧着那线条交错像是一幅画。 那个时候他还暗嘲姬无双矫情,刻个私印都这般花里古哨。 可现下细看,才发现那上头明明是交相嵌合的两个字。 在得知姬无双多了城主之位后,君修远就发现他们被利用了。 不过往白龙冢走的那一遭,他们本也是得了姬无双相助,大家最多是各取所需。 就几天前,他还因着这事对姬无双生了几分感激。 被绑到汐月宫虽非他所愿,可毕竟他们此来西域也是为着风行云,他也不介意在互相利用一次,而且若是姬无双平了汐月宫,他在西域之势更甚,对他们日后共谋生意也十分有利。 可眼下知道了这背后的真相后,君修远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姬公子还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啊,”秦月瑶眼看着那纸团被风吹着在石铺的长道上打了几个滚,趁着它滚落到路边之前,几步跑过去捡了起来,又塞回了君修远手里,“君公子再生气,这东西可也不好乱丢啊。” 污染环境不说,回头被人捡着了,指不定还会泄露点什么呢。 “谁生气了?!”君修远眼瞧着手里丢都丢不得的纸团,俊眉一蹙,脱口反驳了一句,想了想又气鼓鼓地说,“本公子就是生气!他倒是重情重义了,敢情这从头到尾把本公子当猴耍?!说什么句句为真,不会有半点虚言,他这分明就是从头到尾没一句真话!” 秦月瑶愣了几秒,苦笑着拍了拍君修远的肩膀:“男人嘛,哄人的话听听就是了,你又何必当真?” 她就知道,君修远虽然嘴上说那姬公子心思诡谲,不可轻信,可这一路过来,对他想来也是信任有加了的。 可惜了无双公子这谎话一个接着一个,把他们家阿远哄得团团转,如今真相被揭穿了,君修远要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到底,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尤其是那些惯会说好听的话哄人的男人,真是半句都信不得。 不过瞧着君修远这般反应,比起生姬无双说谎的气,她瞧着怎么觉得这人是在吃醋呢? “你又在瞎想什么呢?!”君修远瞥见她唇角掖着的笑,扬手拂开了秦月瑶的手,没好气地说,“这人到如今说话都半真半假,不尽详实,日后若是我们真与他合作,你就不怕被他反咬一口?” 他是真生气,却不是为着姬无双要给苏舜卿报仇之事。 姬无双提议合作,他也的确想借姬无双身为城主之便,为他们在西域扩出一条商路来。 可这合作最讲究诚信,如今这合作者人品太成问题,谁知道日后姬无双还会给他们挖多少坑让他们跳? 而且,他如今可算是知道当年苏舜卿为了要为难君家了! 虽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苏舜卿当年此举,也正好替他埋了个机会,能让他如今可以寻机彻底截了君家在西域的粮运商道。 可当年他因为这件事,没少被君家那些长老嘲笑,损了他的颜面,这口气,他到现在都没咽下。 “他骗你,你就不能反过来利用他?”秦月瑶笑着摇了摇头,“咱们君大掌柜当初可是年纪轻轻就纵横商场,手握大齐商脉的人,如今还怕玩不过一个无双公子?” 第867章 玉锁片上的秘密 第867章 玉锁片上的秘密 半山腰上的两人正谋划着怎么利用姬无双的时候,汐月宫里已是乱做一团。 攻破汐月宫之事,姬无双已经筹谋已久。 早在与墨冥辰汇合后,明威就命人先行制住了宫中其他教众。 为了筹备大婚,汐月宫中六位护法如今全都带人在外办事,这教中其实也没多少人。 如今墨冥辰他们又是与那意图篡夺教主之位的殷护法合作,三危山下只有殷护法挡着,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 姬无双意在杀了夜瑶光,此刻与明威直奔重鸾殿,倒也不在意那还被困在广云殿里的风行云。 姜长离倒原是奔着风行云来的,可听说夜瑶光武功深不可测,就连姬无双与明威联手都无太大胜算之后,突然来了兴趣,得了姜琳应允后,也跟着去重鸾殿凑热闹了。 姜琳一路潜到广云殿,本还想着要先清理了护卫的杂兵后才能去找风行云算账,这才到大门口,就见里头已是杀战渐歇,尸横一地了。 “你动作倒快,瑶丫头他们都安全了?”姜琳看到朝她作礼的人,第一次觉得这女婿即便是贴了一脸的胡子,却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岳母放心,月瑶已安然无虞。” 墨冥辰与姜琳一路到了寝殿前,步子一顿,卸了面上的伪装后,才提剑一脚踢开了紧合的大门。 他当初就说过,终有一日要叫这自他手下逃走的人死于他手。 虽说晚了几年,今日倒终于能应了当年所言。 “容怜为了本座和月瑶惨死,这个大仇,本座要亲手报了才行,王爷若是要抢,可别怪本座不客气。”姜琳一步踏进寝殿,扫视四下之际,还不忘警告身旁同样杀气腾腾的墨冥辰。 墨冥辰神色一顿,他当年被风行云下了牵机之毒,到如今毒还未全解,这般大仇,他现在还想报上一报来着。 墨冥辰正琢磨着要不要跟姜琳商量一下,给他个手刃仇人的机会,侧目瞥见自里间出来,面色苍白的风行云后,突然就没了兴趣。 他收剑入鞘,笑着道:“既然岳母大人想亲自动手,小婿自当礼让。” 姜琳原就打算闯进来与风行云恶斗一场,可瞧见风行云这模样,她微微一怔,转头瞪墨冥辰:“是你先行进来将他打伤的?!” 即便是还没有交手,可看这人的面色和吐纳也知是受了内伤的。 她先前听说风行云身手不错,还想着过来好战一场,打得他遍体鳞伤,震断他奇经八脉,慢慢折磨死他,可眼下她都还没动手,这人就已经被伤成这样了,这仇报起来便也少了许多快意。 现在比起风行云,她更气有人居然敢抢在她之前动手了! “小婿只比岳母早到片刻,一直不曾进来。”墨冥辰发现姜琳这一身的杀气突然都冲着自己来了,忙笑着解释。 便是不太懂医,可他也瞧出来了,风行云如今气息紊乱,也不知是被何人所伤,如今这人便是在月照手下都走不过十招,打起来还真没什么意思。 风行云原本在殿中调息养伤,初听得外头的动静,原以为是夜瑶光大半夜的又在折腾闹事,便也没有理会。 待得这二人闯进殿来,他才察觉不对。 眼下两人在门口讨论是谁先伤人的问题,倒没一个打算动手的。 风行云咬牙站在里面,也不曾理会他们在说些什么,一双眼只落在墨冥辰脸上,恨得眼里能滴出血来。 他原是想等习得汐月宫的心法和独传绝学后,便去找墨冥辰报仇雪恨,却不想这人如今居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他面前。 偏他先前又被夜瑶光所伤,眼下想要动手报仇,却也十分吃力。 “你就是当初杀了容怜的那个土匪头子?”姜琳看了墨冥辰几秒,终于扬剑指向了捏拳愣在原地的风行云。 风行云这才从墨冥辰身上移开了目光,待得看清长剑直指自己的人时,又是一怔。 当年在黑风寨,因为忙着筹备婚事,那日他也未曾好好看过那个被他寻回来的女子。 那晚他正与秦月瑶拜天地之际,墨冥辰便带兵来袭,他匆匆应战,秦月瑶便也被送回了原本关押她的山洞里,一别六载,直到京中再遇,他才彻底记住了她的容貌。 可惜了当初也只是匆匆一别,如今再见这样一张脸,风行云也是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此人不是秦月瑶。 “问你话呢!”姜琳见他直盯着自己不答话,蹙了蹙眉,“二十三年前,可是你在那牛家村外的城隍庙里杀了一个带着婴儿的女子?” 风行云又是一愣:“你……” “本座是烨火教教主姜琳,你当年杀的那个女子,是本座的恩人,她以死相护的那个孩子,是本座的女儿,本座念你当年还有几分善心,放过了尚在襁褓里的瑶儿,今日便与你先说清楚,让你知道自己当初惹上了什么人,也要叫你死得明白!”姜琳笑着说罢,人随风动,下一瞬便已飞掠出去,一剑直刺风行云。 黑风寨的其他人早六年前就被墨冥辰剿了个干净,如今她便要拿着匪首的命祭剑,以慰容怜在天之灵。 风行云虽然对眼前的情势有诸多不解,可毕竟是习武之人,虽受了内伤,遇强敌逼上前来,却也还是立即作出了反应。 他挪步连退,自里间取了自己的长剑,迅速招架格挡。 姜琳有意折磨他,招招凌厉却又都留了手,眼瞧着风行云难以应对,还故意几次半途收了剑势。 墨冥辰站在门口,眼看着不过二十余招,风行云便已是伤痕累累。 他挑了挑眉,干脆抱臂欣赏。 风行云的身法,比之六年前的确大有进步,若是不曾受伤,倒还算得上一个可以一战的对手。 不过这人的厉害之处不在武功身法,而是在于喜欢耍阴招。 墨冥辰想及此,正见风行云身子一偏,在被姜琳一剑刺穿左臂之际,突然不退却进,扬了左手朝姜琳劈去。 墨冥辰刚想提醒姜琳小心,就见姜琳突然弃了手里的剑,反手一把扣住了风行云的手腕,用力一扭,顿叫风行云左手脱力,藏于掌中的几根短针便也落了下去。 姜琳顺势一动,急掠到了风行云身后,反剪了他的手,一脚踢得风行云伏跪在地,随即扣住了风行云的脖颈。 风行云吃痛,呕了一口鲜血,察觉到颈间的力道徒然加重,他咬牙急声道:“你们若是杀了我,便永远别想知道那三枚玉锁片上的秘密了!” 第868章 夺妻之恨 第868章 夺妻之恨 “秘密?”姜琳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扣在颈间的那只手也松了一松。 那枚长命锁,是慕绥特意为她的孩子打造的。 除却三片合为一枚的独特样式外,慕绥还特意将中间那片送回云州慕家,请了家主慕远提些寄语。 这本是慕家嫡长子和嫡长女才能有的殊荣,慕绥当年这般做,也是想证明她和她的孩子,在他心中有足够的分量。 这长命锁原也只是给孩子添彩保平安的吉祥玩意儿罢了,上头能有什么秘密? “当初在城隍庙里,我取了三片中刻了寄语的那一片,”风行云急喘了两口气,随即抬头看向墨冥辰,“那一片上面不仅有威远候的题字,还有慕家家主慕远的手笔,如今这世上独我一人知道那玉锁片的所在,你们若是想寻回来,需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墨冥辰依旧站在原地,垂眸看着风行云,没有开口。 “这就是你说的秘密?”姜琳听到这话,倒有几分失望,她垂眸冷笑了一声,“那东西对本座来说不过是块废物,你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便好。” 当初容怜带走长命锁,不过是想给孩子留个相认的信物。 如今她们母女团聚,慕绥不愿认女,她现在也不想让女儿跟慕家扯上半分关系。 这长命锁对她们来说,早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留着还碍眼,别说找回这最后一片了,回头她还想叫秦月瑶把余下两片都扔了呢! 姜琳已是不想与风行云多言,她蓦然收手,随即并指,想就此一掌了结了他的性命。 风行云见状,已是顾不得许多,身子一扭,趁着姜琳松手的空档,伏地跪行往前躲开了些许,急声道:“那枚玉锁片上藏着的玄机是打开慕家密室的钥匙,你们若是杀了我,此物便会落到慕绍衍手上,慕家密室里藏着的,是能动摇大齐根基的东西,摄政王就不怕吗?!” 当年他求了父亲放走了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时,特意取了一枚玉锁片留作纪念。 那一枚玉锁片上正反都刻了字,那些年他闲来无事便喜欢拿出来把玩,看得久了,倒是瞧出了那背后一行小字里还另藏了乾坤。 这些年他一直在寻那个被顺水送走的孩子,除了心中挂念之外,还因着想要就此事一探究竟。 三月潜入京城的时候,他便是凭借这一发现,往威远候府试探慕绍衍,还得了慕绍衍相助,引他上殿见齐帝,自那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不曾有错。 慕绍衍尚且这般着紧那个秘密,更遑论眼前这两个人了。 他原是想以此作为回大齐之后,诱使慕绍衍助他对付墨冥辰的条件。 可眼下命在旦夕,便也只能用来先保了性命才是! 姜琳倒是没想到他会有此言,一时便也收了手,抬眸看向墨冥辰。 她自己对慕家的秘密没什么兴趣,可她家这女婿是大齐的摄政王,人家都放话说事关大齐根基了,想来墨冥辰也该是想再听上一听的吧? 要她说,摊上这个么在朝理政的女婿就是麻烦,干点什么都还要替他顾着江山社稷。 先前在宁州跟阮飞翮他们一起行事就是诸多顾虑,不想如今追到西域来报私仇,还要闹这么一出! “岳母若是不想动手,小婿不介意代劳。”墨冥辰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却是举剑上了前来。 不管风行云知道什么可以撼动天下的大秘密,他今日都不会让此人活着离开广云殿。 六年前不慎让此人从黑风寨逃走,不过几年的时间,就叫他在西域另谋了一番天地,这等奸诈之徒,留着便是个祸害。 姜琳没想到墨冥辰这次如此干脆,听他不打算留人,哪里还能让他抢在自己前面,干脆一步上前,一掌击在了风行云头顶。 重击之下,风行云身子一震,顿时委顿在地。 “墨冥辰,夺妻灭寨之恨,老子下辈子……”周身的剧痛让风行云的意识迅速抽离,他瘫软在地,也只能用那一双渐渐被鲜血模糊的双眼瞪着朝他走来的墨冥辰。 最后一句还未说完,便见眼前之人挥剑直刺。 鲜血喷涌,地上的人再无了声息。 “你就不好奇那长命锁里藏着什么秘密?”姜琳轻快地退开几步,避开了快蔓延到脚边的鲜血。 “慕家据守云州多年,从来不缺秘密,能刻在一枚长命锁上轻易叫旁人看出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墨冥辰收剑,抬眸笑道,“慕家眼下处处受制于我们,早是强弓末弩,不足为惧。此人素来诡计多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可再留。” “你倒是挺想得开的。”姜琳瞥了一眼那还插在风行云左臂上的长剑,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终是没去将血泊里的剑取回来,只几步出了里间,“既然此处事了,我们还是快去重鸾殿看看吧。” 如今容怜的仇算是报了,她还得赶紧去重鸾殿瞧瞧自家那个爱去凑热闹的老父亲。 姜琳快步到了门口,才突然回过味来。 她步子一顿,转头扬手拦住了自后面跟上来的墨冥辰:“什么叫夺妻灭寨之恨?你六年前还抢了他的女人不成?!” 刚刚只顾着欣赏风行云的死状了,到这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墨冥辰当初领兵灭了黑风寨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这人不是说只娶过她女儿一人吗?! “……”墨冥辰神色一怔,眼见姜琳满眼怒意,顿觉大事不好。 六年前黑风寨的事情,他和秦月瑶都不曾与姜琳他们道出实情,他也是未料到风行云会有此一说。 什么叫夺妻之恨?当年他去得可及时了,那个妻是他的,有风行云什么事?! 眼下风行云是死了,可这事他要怎么交代? 秦月瑶不在,他现在真怕这位岳母大人知道实情后,会一掌劈死他! 好在重鸾殿那边的动静颇大,昏沉的夜空里,青色与红色的剑光交错闪现,打得不可开交。 姜琳见状,也没耐心等墨冥辰答话,唤了他急往重鸾殿去了。 第869章 你不怕我了? 第869章 你不怕我了? 夜来风大,等在宫门前的几人在幕天席地里被干冷的风吹得直跺脚。 秦月瑶与君修远都谋划为好了此番往西域扩宽商路的大计了,还没将闯宫的一行人等回来。 墨冥辰他们似是料定了这宫门前没什么危险,离去时只留了月照和拂衣护卫。 此刻拂衣站在灯柱上远眺,想早一步瞧见主子们归来的身影。 拂衣盯着汐月宫里看了许久,看得眼睛都干疼了,才终于看到点动静:“夫人,君公子,上头起大火了!” 他喜声禀报的空档,灯柱下的两个人也早看到了上头的动静。 秦月瑶缩着脖子看着山巅那照亮夜空的大火,轻叹了一口气:“他们这该是事成了吧?” 那一把火,烧的正是重鸾殿,那地方都起火了,想来是墨冥辰和姬无双他们已经得手了。 只是上面的火势那般大,若是无人扑救,待得天明之时,重鸾殿也将化作一片灰烬了吧? “萨朗已死,汐月宫也落得如此下场,想来苏城主一家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君修远与她并肩,抬头看着高处,也有几分感慨。 虽说气恼苏舜卿当年的为难,可他也是佩服苏家当年的举动的。 疫病是起于城主府没错,可那苏城主与夫人并未染病,他们本是可以随城中百姓到城东避祸的。 可苏城主不愿舍弃他制下这些患病的子民,城主夫人也是医者仁心,听说封城那五日,苏城主遣尽了府里的仆役,独他们一家三口留在城主府里照顾病患。 这种事情,随便放在大齐的任何一个城池里,想来都没有哪个父母官愿意以自己的家人的命犯险,去助自己制下的子民。 苏城主这样的好官,就这么折在一场大火里,本是悲悯城百姓的不幸。 可惜了这两年来,悲悯城里真正惦记着这桩旧事的,想来也只有姬无双一人了。 好在如今大仇得报,想来姬无双也该觉得快意了。 “不过这大火一烧,想必十数里外都能见,你说我们现在待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危险?”君修远转头看了一下山道外的茫茫夜色。 三危山不似大齐那些绿树苁蓉的峻岭,这一路上来除却砂石之外,不见半点植被遮掩。 眼下山巅大火通明,往下又是一马平川,这地方就跟个烽火台似的,虽说已是夜半,可也难说不会叫下面临近城池部落里的人看到动静。 汐月宫可称得上是西域圣教,夜瑶光还是西域百姓口中的天女娘娘,这上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被下面的人发觉了,他们这些还在山上的纵火犯,可就危险了。 君修远话音刚落,宫门里的长道上便出现了人影。 墨冥辰他们显然也是有此顾虑,在姬无双放火烧了重鸾殿后,就催着众人尽快撤离。 明威带人将他们送到宫门处,便要与众人作别。 汐月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如今夜瑶光身死,远在各地的护法这两日必会闻讯赶回来。 姬无双来此本只是为了来杀这半年里长居宫中不出的夜瑶光,往后数月,还得由他来慢慢对付那些护法。 今夜之举,不过是他们所谋的一个开始,想要让汐月宫彻底覆灭,并非朝夕可成。 那殷护法原就想与墨冥辰合谋夺宫主之位,他与墨冥辰约定,等得他们今日混入汐月宫中下毒解了宫中布防,明日清晨殷护法再来收割残余。 可如今山巅大火一起,山下观望的殷护法想必会提前赶上来。 好在这下山之路并非一条,明威着人引了众人沿小道离去,自己与奚夫人一起带着手下顺大道往山下去找殷护法了。 一众人急赶着离开三危山,眼下又没有备车马,拖后腿的三人便自然被当行李妥善分配给了身怀武艺的人。 “娘,这不太妥吧。”秦月瑶看着跟前要背自己的姜琳,颇有几分为难。 姜琳头都没回,扬了扬手,催她快点到背上来:“别磨磨蹭蹭的了,就你那几两肉,还怕娘背不动不成?” “您是长辈啊,我这样……” 这不科学啊,这种苦差事,不是该让墨冥辰来做的嘛? 虽说当娘的背背女儿也没什么,可她都这么大了这样岂不是不敬长辈嘛? 秦月瑶还想推辞,被姜琳转头一瞪,终是闭了嘴,乖乖趴在了姜琳背上,眼瞧着她娘背着自己轻巧地踏着石阶一路朝山下飞掠而去。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走,晚点叫人发现了可不好!”君修远眼看着大队人马都动了起来,不满地拍了拍墨冥辰的肩膀,催促道,面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活了这么多年,今日居然能让摄政王给自己代步,此番来一趟汐月宫,他可是赚大发了! “……”墨冥辰看着那片刻间就跑得没影的母女俩,叹了口气,强忍了把背上这个聒噪催他快点的人扔下来的冲动,认命地背着君修远往山下去。 天光大亮的时候,众人才到了三危山下的涉水小镇。 飞天阁的人原就奉了姬无双的密令驻扎在这座三危山下的西域小镇上,留守的手下见他们回来,便也开始打点车马,准备起行离开。 姬无双自出了重鸾殿后就没再言语半句,此刻才与众人道谢,知道他们在丘桐城还有事未了,便也只请了他们折回悲悯城的时候再详谈先前之事。 临别之际,姬无双看向扯着墨冥辰缰绳控诉的君修远,脸上终于有人笑意:“丘桐城中之事自有摄政王处理,阿远若觉骑马辛苦,先随我乘车回悲悯城可好?” 此去丘桐城不过数十里,墨冥辰他们急赶着回去,一行都打算骑马。 君修远对此决定十分不满,听得姬无双的话,转头见那面色苍白的人笑得分外寂寥,便点了点头,松了缰绳:“好啊,我先去悲悯城等他们。” 墨冥辰要去丘桐城接无相大师,秦月瑶他们要去接两个被墨冥辰丢在九元塔里的孩子,丘桐城里也没他什么事,他便也不陪他们再去折腾了。 姬无双没料到君修远答应得这么干脆,待得送走了墨冥辰等人,这才上了马车。 “你不怕我了?”急行却是平稳的马车里,姬无双看着那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的君修远,忍不住问道。 第870章 不钻白不钻 第870章 不钻白不钻 “你又不会吃人,我怕你作甚?”君修远拢了拢袖子,见姬无双眼里的探究,讪笑了两声,“从前那都是误会,咱们不提也罢。” 他从前那也不是怕姬无双,只不过是嫌他烦而已。 姬无双见他这般,越发觉得古怪了:“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先前这人被拐到丹枫殿地牢的时候,一见他就气得不行。 丹枫殿的人刚出地牢,君修远就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之后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突然变了一张脸? “都说是误会了,本公子素来都不是个气量小的人。”君修远干笑了两声,看着姬无双,终还是没马上与他谈生意上的事。 自三危山一路下来,姬无双一直都抿唇不言。 想来是先前在重鸾殿里那一遭,叫他忆起了往事。 如今人家正为着旧事伤怀呢,他也就多体谅几分,让姬无双先缓缓好了。 姬无双静默了看了他须臾,终叹了口气,垂下了眸子:“你知道苏家之事了?” 他与苏舜卿少时便相识了,当年他夺了飞天阁后,就与苏舜卿断了明面上的往来。 可这件事虽然知道的人少,却也并非无人知晓,君修远能知道,他倒也不觉意外。 君修远见他神色黯然,想了想便劝到:“如今大仇得报,苏公子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可安息了,逝者不可追,你也不必太过伤怀。” 姬无双这个样子,让他又想起了当年救人时这少年阴郁自闭,整日寻死腻活的事情来。 这人自那时起就是个执拗死脑筋的性子,还是个看破红尘不屑生死的人。 君修远今次应了与他同行,其实也是怕姬无双给苏舜卿报了仇之后,觉得人生没了目标,万一他生无可恋要去给苏舜卿殉情,那他们的生意跟谁谈去? “我做这些,本也只为还他一个人情罢了,只是连累了你和你的那些朋友,”姬无双抬眸看了君修远一眼,终还是没将自己想解释的话说出来,只是敛了神色,轻声道,“如今我心愿已了,当初答应你们的那些话都不会食言,你此番与我同行,想来是要与我谈生意上的事情吧?舜卿死后,他手里的几条商道都尽归我所有,你们若是有意,我可分你一半,先助你们在西域站稳根基。” 苏家的人全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苏城主下令将病患移入城主府的时候,苏舜卿趁着他离开悲悯城求药之际,将自己手上的生意全部挪到了他名下。 苏舜卿的生意都是些大手笔,随便一个都是日进斗金,这两年他手下的人打理得不错,挑几桩最赚钱的给君修远,以君修远之才,想来不出半年,他便也不会再是如今这般模样。 “苏公子留给你的,你就好好替他守着吧,你现在是悲悯城的城主了,日后用钱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君修远见他这般豪爽,忙笑着摆了摆手,“我今次想另开一条商路,这事初起时可能有些不易,不过若是能做大,日后也是一桩寻常不可比的大买卖。” 姬无双挑了挑眉:“你想做什么?” 西域与大齐通商已久,诸国与大齐贸易频繁,这两地能往来贩售的商品,无外乎就是米粮、丝绸、茶叶、玉器和西域的香料,这些商路都已十分完备,背后都有许多大商户甚至大齐朝廷的帮扶和支持,君修远想从中另启一条,并非明智之举。 “我们既然要合作,自然是要走前人不曾走过的路了,”君修远扬眉笑了,拢袖淡声道,“我打算做盐运。” 姬无双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西域有数个大国盛产食盐,对盐商的管制不似大齐那般严,各国是允许盐商自由贩卖的,这里不缺食盐,盐价比大齐还便宜许多,盐运在此是行不通的。” “谁说我要从大齐往西域贩盐了,我是准备把西域的池盐往大齐运。”君修远悠悠道。 西域有不少盐湖,产盐量虽比不上大齐,可这里人少,需求不大,又因着盛产池盐之地分布多国,为了促进贸易,诸国对西域盐商的管制不似大齐那般严,是允许自由贩卖的。 前几天他往丘桐城的大宗市集走了一遭,发现这里的盐价低得跟大齐的白面有得一拼了。 “这般便更不可行了,大齐设盐运使管束盐商,即便是你能拿到盐引,齐律里也有明文规定,盐商只可于国内采购和贩卖,你即便是能自西域贩运回去,那也是私盐,倒卖私盐可是大罪,你……”姬无双想了想,突然觉得以他们的背景,若是想倒卖私盐的话,大概也能逃脱罪责的吧? 可这终究是违律之事,与那些以杀烧抢掠为赚钱营生的匪寇没什么两样了。 “本公子可是大齐的承恩侯,怎么可能做这种知法犯法的事情?”君修远见他这般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悲悯城城主吗?我若自西域其他国家贩盐回去,那是违背齐律,可若是这些盐是从悲悯城采买的呢?” 大齐市上的食盐多是出自滨州,这盐和铁都是受朝廷管制之物,滨州设有盐运衙门经营管理沿海各大产盐之地。 大齐的盐商需得自盐运衙门取得盐引后,再到产盐地购置食盐运往各州贩卖。 盐课税素来都是朝廷征税的一个重头,盐价在大齐一直居高不下,所以贩盐一直是牟取暴利的一个行业。 他当初便想过,若是要在短时间内翻身,要走的自然也是贩盐这一条路。 可上次回览碧城打点雅园的时候,他特意去寻了些旧友打探了一番,这两年滨州产盐量有减,盐价一涨再涨,如今想要去盐运衙门求一张盐引,代价甚高。 他原还想着等雅园做大之后,再动用一下墨冥辰的关系,咬咬牙去弄一张盐引来。 不过如今到了这西域,他发现其实也不需得那般麻烦了。 悲悯城有圣祖谕令,不受齐律管制,这里的人可以自由去西域大肆采买,偏悲悯城又属大齐领土,这西域的池盐进了悲悯城,再倒卖一道,那不就是他们大齐的东西了? 这样的空子,别人不敢钻,可他们在朝有摄政王,现在还得了悲悯城主的大力支持,简直是不钻白不钻! 第871章 与首富的差距 第871章 与首富的差距 君侯爷与姬城主探讨钻空大计的时候,墨冥辰一行人快马兼程赶回了丘桐城。 今天是千佛会的第三天,天照寺里的无遮大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自各地赶赴天照寺的僧侣们在大雄宝殿前辩法,寺中的香客倒是比开头两日少了许多。 秦月瑶本是奉了君修远之命,要来劝说摄政王助他们一臂之力的。 可自汐月宫下来,她一路都被姜琳绑在身边,跟墨冥辰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等得到了天照寺才知道,墨冥辰前日走的时候,让两个孩子跟着无相大师进九元塔去了,如今孩子们还与那位大齐高僧在塔中闯佛阵。 塔里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虽然墨冥辰说那九元塔里的佛阵其实就是与高僧辩法而已,进塔之前他们也都带足了水和干粮。 可这般将孩子交托给陌生人,还把他们独自送到一困或许就是九天的塔里去的举动,还是叫秦月瑶气恼不已。 于是秦月瑶干脆也就真不理墨冥辰了,带了云殊,和姜琳一起去天照寺里参拜。 姜琳此番是想借地焚香祭奠容怜,秦月瑶在一旁陪着,持香参拜,跪于佛前,心中告慰的,除却容怜外,还有去岁深秋便香消玉殒的那个苦命人。 直到今日,当初那些伤她害她的人都得了应有的报应,原主泉下有知,想来也可安息了吧? 待得上了香,秦月瑶挽了姜琳一起往外走。 她侧头看了看姜琳,柔声问道:“娘从汐月宫回来神色就一直不太好,可是在里头遇着了什么事?”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汐月宫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可也看得出来姜琳这一路都不高兴,这生气的原因不得而知,可生气的对象却是很明显的。 只是她也不好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 姜琳转头看向秦月瑶,默了须臾,终是笑着摇了摇头:“也没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只不过有些累了而已。” 她原是在介意风行云最后那句“夺妻之恨”,不过从重鸾殿出来的时候,墨冥辰一再保证说风行云那话是子虚乌有的诽谤,还说自己对秦月瑶没有半点隐瞒和辜负之心。 这样的话,换几个月前在南泽初见的时候听到,她必然是不会信的。 京中王公贵族家的子弟们,不都惯会说些好听的哄女人么。 可这几个月来,墨冥辰待她女儿如何,待他们又如何,桩桩件件她都看在眼里,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还是有底的。 眼下京中之事刚了,她也不至于要为着一个枉害人命的匪首的一句话,就跟秦月瑶说起此事,万一闹出点误会,还凭白叫女儿与他生了嫌隙。 姜琳看了一眼凑在回廊下,看殿前僧侣们辩经看得起兴的姜长离和云殊,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叫他们,拉了秦月瑶往寺外走。 “深儿和薇儿还要几日才能出来,既然咱们要在这丘桐城留几天,不如这几日你陪我和你外公到处转转,姬无双先前在牢中应了与烨火教合作之事,我想借做生意之便,在悲悯城开一个分舵,这事你比我在行,到时候可得给我们出出主意。” 烨火教立教已近百年,过去只在南泽和宁州一带发展势力。 当年姜家先祖创教,本是怀着一统中原武林的勃勃野心。 可惜了他那些儿孙们不争气,在将烨火教发展成为南泽圣教之后,就抱着金山银山止步不前了。 到了她爹这里更过分了,接任教主之初还励精图治谋发展,可后来她跟她娘跑到京中给外公侍疾后,她爹一个孤家寡人在苍南山待不住,自己跑去游山玩水,除了隔两个月跑京城与妻女重逢一下外,更多的时候都在满大齐的乱跑,没事就喜欢捡些奇怪的人来医治。 就是因为这教主活得太散漫,才叫清辉他们有机可乘。 姜琳在安荷院糊里糊涂过了二十多年,如今重复清明,深觉自己该继承姜家先祖的遗志,重振一下烨火教了。 他们这些江湖门派除了培养弟子,树立威望外,也还是要做做买卖的。 毕竟一大帮教众吃住都得教中全包,不发家致富的话,连件像样的兵器都买不起,谈何威震武林? 南泽那几座金矿终有采尽的时候,烨火教手下原来的那些商铺也多是小打小闹,姜琳如今是真想寻几桩进项大的大买卖。 而且若是在悲悯城开了分舵,也可以扩展一下烨火教的情报网。 “这事君公子先前也与我提起过,他今次有个好主意,可我们手上人手不够,我本也是想玩点与娘商量一下这事。”秦月瑶听到这话,面上一喜,拉了姜琳快步往寺外找墨冥辰去了。 她和君修远在汐月宫外时就在合计开盐运商路的事情,这买卖虽是暴利,可真做起来其实困难重重。 且不说大齐对盐商管制甚严,单这运输一条,他们就难寻合适的人手。 这悲悯城的盐运商道一开,大齐现有的盐商大户必会受到威胁。 那些盐商可都不是普通商户,一个个不仅富得流油,每一个后台都不小,手段颇多。 这运输之事若是交给寻常的马帮和伙计,就算他们把朝中各项关系都打点妥当,这西域的池盐也运不到大齐各州。 这事若是能交给烨火教来做,便容易很多了。 秦月瑶从前虽也热衷于赚钱,可一颗心都只在开酒楼上。 那个时候她想的是稳扎稳打,将独具特色的酒楼慢慢开遍各州,把秦记的招牌打响的同时,靠着酒楼红火的生意,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种事情,她穿越过来之前也在做,也算得心应手。 可这次听了君修远所谋之后,她才真切体会到自己这个酒楼老板跟他们大齐首富的差距。 君修远跟着她小打小闹了半年,今次终于要出手做比大买卖了。 想当初她还跟君修远开玩笑,让他带着他们几年内赚个几千万两,如今美梦似乎要成真了,她是真干劲十足! 第872章 有自己的考量 第872章 有自己的考量 自天照寺回了绿柳庄后,秦月瑶与墨冥辰和姜琳说了他们想开盐运商道的打算。 这件事情,不管是姬无双还是姜琳都是乐得入伙的,君修远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这位摄政王。 毕竟借悲悯城作为中转是一件取巧的事情,而且此商道独他们可做,西域的池盐入了大齐后,短时间内会在大齐盐市掀起轩然大波,受损的不止是原有的盐商和其背后的势力,市场动荡的话,还不利于国中安定。 大齐如今一乱刚平,君修远怕他们这般闹腾,墨冥辰会不允。 所以君修远把这说服他们此举最大助力的任务,交给了秦月瑶。 “京中乱势虽平,可大齐各州如今因着法外三旬之事,已不似往日那般安稳,”墨冥辰单手撑头坐在厅中,缓缓开口,见秦月瑶满眼忐忑地看着自己,在她开口之前,又笑着接了一句,“这商机素来都是自乱局中寻,你们现在想做这笔买卖,反倒会比往日容易许多。” 一个法外三旬的密旨下去,如今那些探得消息的门派知道朝廷这段时间不会管江湖纷争,最近可是在各处猛着劲地闹腾。 别的不说,姜琳他们虽然赶来了西域,南山斋和烨火教现下还在宁州与星罗宗周旋。 南山斋因为与在朝的一些官员联系颇深,从前做起事来多有些束手束脚,这次可以不管不顾,对付起那与他们素来有过节的星罗宗来,可比烨火教还卖力。 在各州百姓眼里,江湖人闹起事来,有时候可比朝廷的变动更可怕。 越是在这种时候,君修远他们所谋的事情越是容易成功。 秦月瑶眼睛一亮,讨好地往前凑了凑,将桌上的热茶奉到了墨冥辰跟前:“这么说来,王爷是打算帮我们了?” 君修远要去滨州拿盐引,这东西不是花点钱就能拿到的,眼下白辰谨被调到了西境,这事还需得墨冥辰帮忙才行。 等拿到了盐引,他们运盐的商队想过虎牢关,只在西境领副将之职的白辰谨如今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又需得墨冥辰相助。 说到底,这桩买卖,缺了墨冥辰根本就做不了。 她原还想着需得好费一番口舌,却不想他答应得这般干脆。 “你们要本王帮忙也不是不行,”墨冥辰接了她递过来的茶,悠闲地喝了一口,才正色道,“不过在商言商,我这忙可不能白帮啊……” 这群人撇了他几次了,如今终于遇着桩非他不可的事情,他可不能轻易妥协了! 秦月瑶挑眉笑道:“这是自然的,只要王爷有意,待得我们回了悲悯城后,再细商这抽成之事不迟,王爷放心吧,咱们必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等得回了悲悯城,这桩生意的几个东家便都凑齐了,既然是桩长久的大买卖,这些事情自然是要大家开个会好好讨论一番的了。 墨冥辰看着这张凑到近前,笑得谄媚的俏脸,往后倾了倾身子:“秦掌柜也别急着答应,你都还没听本王的条件呢。” “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本掌柜全都应了你便是。”秦月瑶一口答了之后,余光瞥见坐在近旁的其他几人,收了脸上的笑,添了一句,“要不回头我们私下谈?” 她是真看多了墨冥辰这般揣着怀心思装正经的模样,现下就怕他跟自己提点什么语出惊人的条件来。 墨冥辰本是真想正经谈事,听到这话,眉目一展,饶有兴味地笑道:“真什么都能应了我?” 言罢察觉到茶桌对面射过来的两束目光,他敛了笑,清咳了一声:“旁的都可容后再议,只是你们此举少不得本王在朝替你们周旋,本王可不做赔本的买卖,你们要给姬无双多少抽成,本王都要与他一样,否则此事免谈。” “……”秦月瑶愣了一下,这一回,答得就没先前干脆了。 墨冥辰说得不错,若是没有他帮忙,他们想在大齐贩盐十分困难。 可若无悲悯城主帮忙,他们连西域的盐都买不进来,更别说贩卖了。 君修远先前便与她商量过这事,若是谈成,准备让姬无双抽四成的利润。 烨火教只负责运输之事,除却付给护运之人酬劳外,烨火教可抽一成。 这么一来,他们手上就剩了五成利润,君修远说这最后怎么分,让她自己跟墨冥辰商量,只要墨冥辰不太黑心,他都能接受。 可若是墨冥辰要与姬无双的抽成一样,真按他们先前定的,这四成一抽,他们就只剩一成了。 这事就算她能答应,君修远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秦掌柜还是先和阿远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这大齐官员那么多,你们也不是非要与本王合作才能成事。”墨冥辰盯着秦月瑶诧异的眼神站了起来,丢下一句后,迈步就往外去了。 先前姬无双为了求他帮忙坐稳这城主之位,就许了他一大笔好处。 如今这桩买卖若是谈成了,他日后这进账可就相当可观了啊。 墨冥辰如今觉得,这西域还真是个遍地都是黄金,处处都是商机的好地方,日后有空,还得多来逛逛才行。 姜琳偏头看着负手离去的人,皱眉嘟囔了一句:“他这是摆什么谱呢?” “他大概是开窍了,如今知道银子的可贵了。娘和外公稍坐,我出去瞧瞧。”秦月瑶笑叹了一句,起身跟了上去。 秦月瑶出了厅堂,刚转过厅外的回廊,就见墨冥辰抱臂靠在廊下,眼见她过来,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倒像是就等着她追过来一般。 墨冥辰伸手将人拉到了近前来,笑着道:“我也是有自己的考量,这事回头去了悲悯城我再跟阿远谈,你就不用操心了。” 秦月瑶本还想跟他解释一下他们打算让姬无双多抽些的原因,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为什么你要跟他谈?我也是这桩生意的东家和牵头的人,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谈了?” 虽说点子是君修远想的,可这买卖是他们一起牵头,日后还要打她秦记的招牌呢! 这人刚刚还叫她秦掌柜,转头居然就不愿意跟她谈了?! “不是你自己说谈钱伤感情吗?为夫可不想与夫人为了那些世俗之物生了间隙,”墨冥辰挑眉笑道,拉了她往厢房去,“我先带你去瞧瞧新的宝贝。” 昨夜姬无双忙着放火的时候,他在重鸾殿里找到个好东西,这一路偷偷揣着回来,就等着拿来讨他夫人欢喜呢! “一句话记了这么久,还说什么有自己的考量,我瞧着你就是小心眼吧?”秦月瑶微微一愣,笑骂了一句,却也还是顺势挽了墨冥辰的手,跟他一起瞧宝贝去了。 第873章 幽冥镜 第873章 幽冥镜 秦月瑶昨夜只听拂衣说了他是如何寻机给墨冥辰报信之事,此刻与墨冥辰往厢房去的路上,才来得及问起昨晚之事。 重鸾殿里戒备森严,那些紫衣护卫都是夜瑶光培养的死士,即便是身为汐月宫左使的明威也对他们无法,她是真好奇墨冥辰昨晚怎么处置了那些护卫,那般大摇大摆地进了重鸾殿? “这事回头可要给夫人记一大功,若非你下药成功,之后的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 “我什么时候给他们下药了?”秦月瑶微微一愣,摇头道,“惊蛰给我挑的那几条鱼早验过了,是没有毒的啊。” 到重鸾殿厨房投毒的事情,她先前就想过。 可这提议一早就被明威否决了,他说重鸾殿里的人对夜瑶光的起居饮食盘查甚严,从食材送入重鸾殿,到成菜端出厨房,这前后就要经过三道验毒的排查。 殿中护卫和下人的饮食,也不过只是少了最后一道试毒而已。 即便是他们的毒侥幸未被查出,可那些紫衣护卫都是武功高手,中毒后必定能很快察觉,这样不仅对他们所谋无利,反倒会打草惊蛇,风险太大。 秦月瑶进了重鸾殿,午后与夜瑶光去厨房做第一顿饭的时候就发现,明威所言非虚。 便是后来她从大厨房带回来的那些食材,进重鸾殿后也都是被厨房的那些下人一一拿去仔细验看的。 那些人验起毒来毫不手软,拿了银签捅完了瓜果蔬菜和牛羊肉外,连几条鱼都不放过。 要不是她拿杀早了会不新鲜影响口感的理由拦着,那些人只怕还要当场提刀剖鱼,将那几条弓鱼从里到外好好检查一番。 “你挑回去的那些食材里都不曾藏毒,殷护法一早就与我们说了重鸾殿里排查甚严,即便是我们敢做,他也不敢冒这个险,”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药的确是下在四条鱼上,只不过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些泻药而已。” 他原本也没料到刚到大厨房就能遇到秦月瑶,他们原来的计划,是将那些食材直接送去重鸾殿的。 这钵罗河的弓鱼十分美味,市上也不是日日能见。 他们采买了这么多过来,便是料定了那厨房里的人回拿来改善伙食。 至于鱼腹里的藏书,不过是他的一个小私心。 若是未在大厨房遇到秦月瑶,惊蛰便会将那条腹中藏了竹筒的鱼打捞带走。 “泻药?” 突然有些庆幸昨晚自己和云殊都没有动筷吃鱼了。 “纵是那些人武艺再高,也抵不住劲猛的泻药,惊蛰他们往各处送往食材之后,悄悄潜到了重鸾殿西角蹲守,不出一个时辰,重鸾殿里的护卫和下人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了。”墨冥辰挑眉道,虽说此举有点胜之不武,却也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秦月瑶微微一怔,哑然失笑。 重鸾殿西角是茅房所在,想想惊蛰他们在那里蹲守那些吃坏了肚子的紫衣护卫的模样,秦月瑶都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如今重鸾殿虽毁了,可汐月宫之事还未结束,你与那殷护法的合作之事,就这么弃之不顾真的没问题吗?”秦月瑶摇头甩了脑海里那众人在茅房埋伏人的情景,想到昨日之事,还是有些担忧。 他们去汐月宫时姬无双安排的,身份不曾暴露,行迹也会由明威抹去。 可墨冥辰他们是借那个殷护法之手进去的,连明威都说殷护法在外交游甚广,比那带人去搅乱西凉国的范右使还难对付。 “我只答应帮他卸了汐月宫里各处的防守,也没说要助他夺了宫主之位,这余下的都是他们汐月宫自己的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墨冥辰话锋一转,悠悠笑道,“再说了,前后两次与殷护法商谈合作的人都是百里家的二公子,他若真想寻人算账,那也得冲着百里家去才是。” 这殷护法原也只是与百里无忧有往来,上次为着风行云归国之事,他的确亲自来过西域,不过为避人耳目,他借了百里霄来遮掩身份,这还是百里无忧给他出的好主意。 如今百里无忧忙着对付柴毅那个眼中钉,想来也不会在意他的再借之举。 墨冥辰见秦月瑶古怪地看着自己,也未与她再多解释,只拉了她进屋,将从重鸾殿里寻得的宝贝递到了她面前。 巴掌大的锦盒里,装着一块磨去了棱角的石板,纯黑的面上光华如镜。 “这个不会就是幽冥镜吧?”秦月瑶将那掌寸大小的石板取了出来,仔细打量。 “这是在那寝殿的一处暗格里找到的,眼下瞧不出什么异样,昨夜打开这盒子时,可见华光乍现,想来该是传言里所说的幽冥镜无疑,”墨冥辰抿了抿唇,又道,“待得云薇出来之后,你再转交于她便好。” 昨夜他在夜瑶光的寝殿里寻了许久,那殿中的宝物不少,独这一个藏得最为隐秘。 虽然他也只是听说过幽冥镜的传闻,可昨夜打开盒子,看到这面石镜的时候,他便十分确定这就是那在外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异宝了。 “你怎么那么确定?”秦月瑶将那有些分量的石镜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除了质地不同寻常外,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她抬眸瞥见墨冥辰眼中的神色,恍然一愣,“你昨晚该不会是从这上面看到了什么东西吧?” 西域有传,幽冥镜能通阴阳,入夜之后,持镜于月下,可见鬼怪亡魂…… 还未等墨冥辰答话,秦月瑶已忙不迭将石镜放回了盒子里,推开了墨冥辰的手,匆匆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也不过是些模糊的影子而已,这就害怕了?”墨冥辰见她这般反应,倒是笑了。 他昨晚在那寝殿窗前的月色里,还真看到些早不该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 自白龙冢一遇后,对于这种事情,他已经能坦然直面了,初见那样的情形,他也不觉震惊,反倒是勾出了些别的情绪。 秦月瑶干笑了两声,还往后退开了几步:“这是你费心替云薇找回来的,回头还是你自己交给她吧。” 能接受和相信这些异像是一回事,可她也不想真大晚上的看到阿飘。 “你若害怕,便让云殊先替云薇收着吧。”墨冥辰笑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才又道,“我明日要去一趟西凉国,最快也需得十来日,若是孩子们出塔后我还未归,你们便先回悲悯城等我。” 第874章 连破三阵 第874章 连破三阵 墨冥辰第二日便离开了丘桐城,身边只带了拂衣和谷雨。 褚子木死后,他便有了去西凉国的打算,一路同往天照寺,不为接无相大师,只是需得借道而已。 如今被汐月宫之事耽搁了几日,他怕再不过去,会为时已晚。 两个孩子尚在塔中,这几日秦月瑶他们也没在丘桐城里乱逛,天天就在天照寺里听各家得道高僧辩经。 其他人都是看个热闹,也就姜长离一人听得津津有味。 “你试过那面石镜没?”秦月瑶憋了几天,终是忍不住好奇问帮忙保管幽冥镜的云殊。 此刻两人正站在寺院一角的一棵菩提树下,云殊抱臂靠在树旁,被那些听不懂的佛语催得有几分睡意朦胧,听秦月瑶来问,睁眼笑道:“不过就是一个影像系统的零件罢了,你还真以为那东西能直通阴阳?” “原来看不到怪东西啊?”秦月瑶颇有几分失落,“可之前明明有人看到了嘛……” 那些传闻便不说了,前几日墨冥辰拿到这幽冥镜的时候,明明说自己看到些模糊的影子啊! “空间里的影像系统是用来为宿主将一些意象化的东西具象化的,这些东西可以是进入空间后能随意开启关闭的交易系统,也可以是宿主脑中所想,”云殊站直了身子,侧头看向她,“简单地说,这幽冥镜照出来的是使用者脑中所念的幻象,这些东西落到外界,多少有些变异,既然有人说从镜中看到了鬼怪,想来映照出来的该是他们心里埋藏的恐惧。” “这可是个有趣的东西,你要不要试试看?”云殊说着,倒对自己这提议多了几分兴趣。 他做人没几天,对于这些人类特有的复杂情绪还没完全体味明白,那幽冥镜里也瞧不出个什么来。 这两日他本是想诓了月照试试的,可那小子似乎是知道幽冥镜的传说,死活不愿意当他的实验对象。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试它做什么?”秦月瑶一听这话,忙摇头。 “俗话说,想要战胜恐惧,就要先直面恐惧,你就不想瞧瞧自己内心深处最怕的是什么?”云殊循循善诱,“都是幻象,你不用害怕的,有我们在呢!” “你还是去找别人直面吧。”秦月瑶嫌弃地看了一眼卖力想要推销幽冥镜的云殊,转头正好见着流苏自外面朝他们招手,忙撇了云殊,快步过去。 宝殿前的广院里师傅们辩经辩得热闹,流苏也不敢喧哗打扰,等拉了秦月瑶一路绕着院墙拐了个弯,才欢喜地说:“师傅,小公子他们出来啦!” 唇角上翘,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得意。 “不是说要九日的嘛?这还有两天呢,怎么提前出来了?” 秦月瑶倒有些奇怪了,这几日他们常往天照寺来,终于跟寺里的小师傅将那九元塔的事情打听了清楚。 高筑的宝塔顶端供奉着天照寺的镇寺佛宝,下头几层摆佛阵的都是天照寺里静闭修行的高僧。 因着每年慕名来想瞻仰佛宝的人太多,所以主持便立了规矩,想一见万霞珠的人,不管是僧侣还是百姓,都需得与下面九位修行的高僧辩经论法,得了塔中高僧首肯后,才能放行往上面去。 这几日观寺中这无遮大会后她发现,这些高僧们论辩起来,有时候一个论题能辩上个几天几夜也不得结果。 他们原来预计的一天过一阵已是最快的了,毕竟一同入塔的可是大齐的高僧无相大师,眼下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莫不是破阵失败了? 流苏喜气洋洋地说:“无相大师说昨日小公子一天内连破三阵,他们昨夜便登了塔顶,在上头休息了一夜才出来的。” 她跟月照这几日一直守在九元塔下,刚刚塔门大开,塔里九位高僧一起送了无相大师和两个孩子出来,那阵仗倒是叫天照寺的主持方丈都有些吃惊。 “云深连破三阵?”秦月瑶也诧异了,“他一个不礼佛不读经的孩子,怎么能破高僧的佛阵?” 这事要搁无相大师或是那虚真小师傅身上她能信,原本墨冥辰托了无相大师陪同,便是为请无相大师破阵的,可她没想到云深还有这本事。 虽说她这儿子是个大学霸小天才没错,可再天才他从前也不曾学过什么佛理,这辩经讲法之事,难道还能无师自通了? “无相大师说小公子极具慧根,”流苏挑了挑眉,接着道,“大师还说小公子与佛有缘,对小公子赞赏有加,还说想见一见师傅和王爷呢。” “……”秦月瑶见她笑得满脸自豪的模样,却是眉梢一沉,加快了步子往九元塔去。 极具慧根、与佛有缘,还说想见他们?无相大师这不会是瞧上了云深,想要劝他皈依佛门吧? 这哪里算得上一见可以得意的好事,她得赶紧去阻止一下才行! 九元塔前,在塔里待了七日的云薇这会儿正在外面的草地上撒欢乱跑。 月照一路跟着云薇绕着九元塔转了两圈,才见她顿足叉腰,仰头深吸了几口气。 那些大师们在九元塔里讲了七天的经,这七天里她都只能乖乖在一旁听着,饿了吃,困了睡,闲话也不敢多说,就连阿藤都收了多话的性子不怎么搭理她,可把她憋坏了! “娘亲!”这才吸了两口自由的味道,云薇一眼瞧见匆匆过来的秦月瑶,面上一喜,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欢快地跑了过去。 “娘亲,我们看到万霞珠了!”云薇一把扑进了秦月瑶的怀里,待得秦月瑶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才趴在肩头小声添了一句,“大师还准我上去摸了万霞珠呢!” 她原本还以为上了塔顶之后,要偷偷找机会去摸一下的。 可那个领他们上去的忘忧大师听哥哥说想要近观,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当着忘忧大师和无相大师的面摸了好几下呢! “摸到了就好。”秦月瑶笑着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塔下,“你哥哥呢?” “哥哥在跟大师们话别。”云薇指了指塔前围了一圈的高僧们,“娘亲,你不知道,哥哥好厉害的,后面的三个佛阵,都是哥哥破的!哥哥跟忘忧大师他们说话的时候,那口气和模样,跟无相大师好像呢!” “……”秦月瑶苦笑了一下,抱了云薇往九元塔去。 她才刚开口与那一众围着云深的高僧作礼打了个招呼,就见一个胡须花白,着了雪色僧袍的老和尚双手合十与她道了声佛理:“贫僧有一事想请教施主,不知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875章 不信天命 第875章 不信天命 “你们太姥爷和云殊哥哥在前面看无遮大会,”秦月瑶将云薇放了下来,又朝含笑看向她的云深招了招手,“你先带妹妹去找太姥爷他们,娘亲与大师说会儿话就过来。” 云深点了点头,与其他几位高僧作礼告辞后,拉了云薇往大雄宝殿那边去了。 秦月瑶让流苏和月照都跟上去后,这才与那白袍的无相大师一起往外走。 姜长离在天照寺里看了四五天的无遮大会了,参加辩经的僧侣们有大齐过来的,更多的是来自西域各国,别说佛语了,有时候一场辩论下来,那些西域人说得外邦语姜长离一句都听不懂。 他这几日在此一守就是一天,是因着发现这些齐聚于此的各地僧侣里,不乏内家高手。 比起看和尚吵架,揣测这些人的身手到底如何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事情! 不过待得见了云薇和云深,那些个打发时间的无聊兴趣便全抛九霄云外去了。 几日未见两个孩子,他们这些当长辈的都想念得紧。 姜长离留了月照在寺里等秦月瑶,自己带着孩子们去寺外的茶馆找姜琳去了。 月照足等了两炷香的功夫,才见秦月瑶自后院过来。 “无相大师与夫人说了什么吗?”月照见她神色有些凝重,不由得问。 刚瞧见无相大师他们提前出塔,他跟流苏还都挺高兴的。 无相大师还夸赞云深聪慧,这不该是见好事吗?怎么秦夫人是这般脸色? “没什么,不过是跟我说了一下云深在破佛阵的事情而已。”秦月瑶敛了面上的凝重,笑着摇了摇头,听月照说姜长离他们已经出去了,便与他一同前去茶馆汇合。 “我听说无相大师自幼遁入空门,悟得大道,佛法精妙,心怀慈悲,是大齐的禅宗大师,护国寺也是因他而被皇家奉为国寺,他与皇家的关系应该很好吧?”走了几步,秦月瑶忽然问了一句。 “属下听说太上先皇还在位时,宫里头的太后虔信佛教,从前每月都要请护国寺的大师入宫讲经,宫中每有法事,也都是请护国寺操办的,”月照想了想,又道,“属下前些年一直跟在君公子身边,不常在京中,不过老夫人与无相大师也是多年的旧识了。” 若非老夫人信佛,又与无相大师是旧识,主子这次也不会落得个来迎佛的差事。 “只是讲经和主持法事吗?宫里头的那些主子这么倚重护国寺,可曾请过无相大师替大齐卜算凶吉,观测气运之类的?” 月照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些不都是钦天监做的事嘛?无相大师身为佛家高僧,至多也不过是讲讲经,布布佛法,导人向善罢了。他们都是跳出红尘俗世的僧人,又怎会沾染这些俗事?” 月照侧头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属下也只敢悄悄跟夫人说,虽然历朝都设了钦天监一职,不过自太上先皇开始,皇城里头的主子们就都不信那些虚无之言,钦天监如今也不过是个拿来择纳吉日的闲职而已,他们身在其职都不敢向上进一些所谓天象召显国运的话,更何况是无官无职的和尚们了。护国寺能得倚重,多的是因着后宫里头的娘娘们有信佛礼佛的罢了。” 当年敬武帝立护国寺为佛寺,那是为了孝敬太后。 护国寺这些年一直香火鼎盛,那也是因着自太后之后,越老夫人也开始礼佛。 虽然他也听说佛家与道家都有推演吉凶,上观天意一说,可这种事,龙椅上的那几位可都一直忌讳着呢,别说无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进言了,就是进言了,也没人信啊! 秦月瑶抿了抿唇,侧头看向月照,“你信这些佛家和道家所言的天命之说吗?” “命都是自己挣的,哪能有天命安排一说?”月照挑了挑眉,话虽说得随意,脸上的笑却消失了。 若真有天命一说,他这个多少高僧和道人口中的大福星,不该庇佑着自己的家人富贵周全,安然一世吗? 可瞧瞧他如今是何模样?当初他家满门被毁,也是因为家中长辈笃行了一个自诩可窥天意的道士妖言。 若非主子搭救,他早就是众多尸骨中的一具了而已。 他原就很不喜欢这些满口胡诌的和尚和道士,若不是奉命而为,他最不乐意的就是往这些寺院和道观里钻了。 秦月瑶不知月照的过往,此刻听他这般说,却也是放下心来。 一个人能活成什么样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好坏都是靠自己去争取的。 无相大师那些话虽听着让人惊心,可云深还那么小,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无相大师那一语论断也并不可信。 什么若不远离尘世,必将命途多舛? 她儿子可是个举世难寻的小天才,家中要地位有地位,要钱有钱。 有那么多靠山护着,这命途能舛到哪里去? 而且无相也说了,一念可成佛,一念也可成魔。 这成魔还是成佛,那都得等云深念起之后再说,眼下她断然不会因着无相几句吓唬人的话,就把儿子往寺庙里送的! 两个孩子出了九元塔,眼下他们在这丘桐城里也无事可做,便在第二日拜别了还准备再留些时日的弥雅夫妇,启程往回赶了。 他们到悲悯城的时候,墨冥辰还未从西凉国回来。 众人便只能先在城主府住下,跟君修远一起在这里骗吃骗喝。 姬无双虽正式坐上了这悲悯城城主之位,可这无双公子的身份却不是说丢就能丢的。 他虽然从亲族中选了一个容貌最出挑的孩子来担任下一任天舞祭的主舞者,可这迎神舞原就是需得历任无双公子亲自代代相传的。 于是这些时日,等在城主府的君修远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拉着秦月瑶等人,看百忙中还抽空来指导继任者的姬城主在院中翩然起舞。 按规矩,姬无双本该是遣退众人,私下教授的。 可瞧着君修远每日兴致满满地抱了果盘在一旁盯着他看,姬无双不仅没有让他们避讳,还越舞越美,那叫一个翩若惊鸿,流风回雪! 这个在西域信众口中看一次能增寿十年的迎神舞,一群人连看了好几天,估摸着每个人都能多好好几十年了,才终于等到了外面传来的新消息。 只是这一次来的,依旧不是那在西凉国为了别人的国事操劳的摄政王,而是从虎牢关那边过来的熟人。 第876章 京中贵客 第876章 京中贵客 秋日的阳郸城干燥无雨,夹着砂砾的风吹得大营里的旗帜沙沙作响。 烈日灼烤的校场上,只着了一身单衣的白辰谨挪步收势,长枪驻地,目光扫向校场边的众将士:“还有谁想来试试?” “白郡王枪法了得,吾等佩服。”那被他一枪横扫,险些摔倒的参将讪笑了两声,悄悄与围观的同袍们摆了摆手。 “不打了?”白辰谨挑了挑眉,走了几步将长枪丢给了近旁的将士,“既然不与本王打了,你们就继续演练吧。西境安危全系在你们身上,就算慕将军不在,你们也不可惫懒,若再叫本王撞见,谁都逃不过军法处置。” 围在校场边的将士们垂眸应了,纷纷给白辰谨让开了一条道。 “呸!不过是个京中抽调过来的副将,跑广漠军大营来摆什么架子?!”待得白辰谨走远了,人群里才响起一声不屑的叫骂,“就他那点花架子,还敢跟老子们叫板?” “得了吧,刚刚不知是哪个被那花架子王爷一脚踢飞出去的?”最后一阵败了的参将华章冷笑了一声,捡了被震得脱手的长剑,抬眸看向白辰谨离去的方向。 那开口叫骂的人被华章一句话臊得满面通红,狠狠啐了一口:“老子那是让着他,真打起来,就他那种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娇弱王爷,再来十个都不够老子砍的。” “那可不是普通的王爷,那是白泽将军的儿子……”华章低头看了剑刃上的裂缝,抿了抿唇,扫了一眼身边的众人,“慕将军离开前交代咱们不能生事,这几日你们都收敛点,白郡王是领了将军的令暂时接手军务的,回头真被他军法处置了,慕将军那边咱们也不好交代。” “那摄政王调他过来的用意谁都清楚,咱们现在不该趁着慕将军不在,赶紧把这麻烦挤兑走?”叫骂的男子斜觑了一眼华章,语意讥讽,“华参将不会因为他是故将之子,生了异心吧?” “万守备这话,若是叫慕将军听了,可不只是一顿军棍就可以了事的。”华章冷哼了一声,一眼逼得那万守备将后头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他收剑入鞘,斜睨众人,“都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演练?!” 刚刚在校场上聚众闲叙的将士们看了几场热闹,这会儿被华章一喝,便都灰溜溜演练去了。 “华章,这西境可是慕将军说了算的,那小子来头再大,不出月余也得乖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你要是敢生点其他心思,可别怪老子不念同袍之情。”万守备眼瞧着众将士都各归各位,挪步前一把拽了还站在原地的华章,小声警告。 二十多年前白泽于虎牢关外战败殒命后,他手下所剩不多的将士们都在后来编入了西境驻军里。 华章当年不过是个刚入伍的伙头兵,这些年一路得慕家提拔,坐到了慕绍衍麾下参将的位置。 他们同在军中多年,一起为慕将军效力,广漠军里其他将士也没将他当外人。 如今那白郡王才过来,这人言语里就开始向着那位王爷了! “你也知道这西境还是慕将军说了算的,慕将军交代下来的事情,你可办妥了?这里是军营,你想闹事,先脱了这身铠甲,滚阳郸城里闹去,别在这里给慕将军丢人现眼!”华章冷声回了一句,扬臂甩开拽着自己的手,大步往大帐的方向去了。 万守备抿唇想了一想,眉目舒展开来,唤了两个将士过来耳语了几句后,便也提刀演练去了。 慕绍衍昨天一早匆匆离开阳郸城,说是有急事要回慕家一趟,把大营里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那白郡王打理。 他们原是算着那白郡王今日要来巡视,故意在校场上等着想给他难堪。 却不想难堪没给成,刚刚他们这天字营里的几个参将和守备还被那白郡王打得落花流水。 这丢了的面子,他可得赶紧找回来才行。 华章说得不错,这明面上找不回场子,他们还得从暗处想办法才行! 白辰谨自校场出来后,也没往大帐里去,步子一拐就往广漠军大营外走,才到门口,正好就见着快步过来的拂衣。 白辰谨抬手抹了额间的汗,脸上又有了温和的笑:“不是叫你盯着他们移树的嘛,你跑这里来做什么,还怕本王被欺负了不成?” “王爷府上来了客,属下是过来禀报的。”拂衣扯了扯嘴角,随他一起往回走,“王爷打算什么时候放属下走啊?” 拂衣三日前就到阳郸城了,他原是奉命过来给白辰谨传信的。 却不想西凉国那边都打点妥当了,这里却生了变故,主子所谋之事没了着落,他这个信差还被白郡王给扣下来了。 这几日在这阳郸城里没做别的,就帮着白郡王打点布置新府。 “三哥反正也要从西凉国回来,你待在我这里有吃有喝有房住不好吗?非要再折回去日夜兼程,风吹日晒?”白辰谨见拂衣苦着一张脸,便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宽慰,“我知道你们心急,可慕绍衍突然走了,还把这营中诸事都交到我手上,我总不能带了这些人杀去西凉国,回头又说是慕绍衍的命令吧?” 褚子木一死,西凉国内那些归附他的权臣都乱做一团,偏汐月宫又在这个时候搀了一脚,更是搅得西凉国上下不得安宁。 墨冥辰此去西凉国本也不是为了平息乱事,而是想在这大乱上再加一把火,促使慕绍衍出兵西凉国,叫他这个刚到任的副将寻了空档,趁慕绍衍发兵之际,反参他一本,将其打压。 西凉国那边都打点妥当了,偏慕绍衍这边掉了链子。 慕雪歌被姬无双从悲悯城送回来之后,慕绍衍眼见胞妹落得这般下场,勃然大怒,四处求医问诊之际,已是摩拳擦掌要发兵西凉去讨个公道。 白辰谨前几日还在一旁煽风点火,眼看慕绍衍都要集结将士了,可前日夜里慕绍衍突然收到一封家书,昨天一早就带着昏迷不醒的慕雪歌往慕家去了。 他走得匆忙,甚至连营中之事都顾不得管,全权交给白辰谨处理。 这么一来,他们反倒是动不得了。 拂衣抿唇点了点头,想想他说的话也不错,眼下主子已经从西凉国折返,迟早要回阳郸城的,他在这里待着总好过策马在那黄沙大漠里赶路。 白辰谨见他这般,又笑着问:“你不是说有客吗?来得又是哪家官员?” 自从他到这里上任后,每日都有云州的大小官员过来拜会,他虽在这广漠军里不招人待见,可在云州还算讨喜。 “是京城来的贵客,王爷回去就知道了!”拂衣挑眉一笑,竟是等不得白辰谨这般磨磨蹭蹭,拉了他运力掠起,翻墙越院地往城里去了。 第877章 情深义重 第877章 情深义重 郡王府位于阳郸城西北角,府院新装,这占地不小的大院还是慕绍衍送白辰谨的礼物。 白辰谨与拂衣急赶回来的时候,一路急行到此的京中贵客正坐在主院的院墙上,指点府里的小厮移栽沙枣。 白辰谨从前厅过来,原还在纳闷哪家客人居然会跑他住的院子里来等他,刚到院门,仰头看到院墙上的人,诧异道:“谢兄怎么来了?” “别人都是种桂种桐,你这里种的倒全都是吃的,是怕府里伙食太差,饿着自己?”谢元杰折了一枝挂果的枝丫,从院墙上落了下来,“先前在京中没赶得及给你送行,我这不是特意来贺你的乔迁之喜嘛。” “谢兄盛情,本王先在此谢过了。”白辰谨愣了一下,随即拱手朝谢元杰作了个礼。 他从前与谢元杰往来不多,在墨冥辰回来之前,两人也不过算得上是点头之交而已。 白辰谨是真没想到,谢元杰会不远千里地从京城过来看他。 “都是自家人,谢不谢的可不是见外了吗?”谢元杰倒是半分不拒,挥手阻止了白辰谨请他往前厅喝茶叙话的举动,一手揽了白辰谨的肩膀就要往他的书房去。 白辰谨也知谢元杰是个随性的人,只那句“自家人”落到耳朵里,突然有几分无措了。 这小半个月来,他其实一直在等,等京中来信。 自悲悯城回来后,他就给谢元溪写了一封信,书尽了当初在京中时敢想而不敢言的话。 若是可以,他本该是将那些肺腑之言,亲口告诉谢元溪的。 可西境这般情势,他不仅现在走不了,之后数月都无法从这里抽身,无奈之下便也只能这般。 那日在兰芝阁里,他已是将话说绝,他原本想着,即便是等不到什么结果,那也是他活该,毕竟他再有诸多的不得已,也不好耽误谢元溪。 谢元溪一直都没有回信,他本以为此事就此终了了,却不想今日谢元杰却突然来了。 谢元杰与白辰谨一起进了书房,择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笑着道:“你们这一走,摄政王府便没了什么动静,倒是那丞相府和柴府整日宾客盈门,那两位朝中栋梁如今可是在比着赛着地拉拢人,我瞧了几日,觉得还是百里丞相略胜一筹。” “奇秀坊那边也没什么大动静,我走前去了一趟秦记酒楼,刘大厨和张管事他们都回来了,还托我过来问问他们家秦掌柜什么时候回去主持大局?” “元溪说她想学她师傅那般云游四海精进画艺,十日前辞了梅苑首席之位,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她正忙着回庆云镇去探望爹娘,想来如今已经启程往各地云游去了吧。”谢元杰摸了摸下巴,抬眸琢磨,“不过我娘素来舍不得她吃苦,也不知她这云游四方的打算能不能得家里允准?” 默了许久的白辰谨霍然抬头:“她离开梅苑了?” “她说前阵子有人说她被这首席之位束缚,一身的才华得不到施展,那顾文彬还添油加醋说她如今的画作大不如从前,你也知道我那妹妹爱画成痴,哪里受得了顾状元这般挤兑,当即把梅苑诸事丢得干干净净了。” 谢元杰撇了撇嘴,顾文彬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在场。 那日听顾文彬说得这么不客气,他都气得拍桌而起,想要当场揍得顾状元把这些混账话收回去。 却不想他妹妹一听这话,反倒是眉开眼笑,连连跟顾文彬道谢作礼,第二天就修书回梅苑,决定云游去了。 白辰谨蹙了蹙眉,默了几秒才又问,“谢兄可知她打算往何处去?” 如今因着法外三旬之事,大齐各处皆有动荡,她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要出外云游,实在危险了些。 “她说这些年在梅苑见多了中原各处的名家大作,独对这西域诸佛国的壁画感兴趣,想要过来看看,我这次过来,除了给你贺喜之外,也是为着这事。你说她一个不会舞刀弄剑的姑娘家,独自往这鱼龙混杂的地方跑,别说我娘了,就连我都不放心,你既然在这里当守将,回头她若是过来,你可得好生照应一下才是。” 谢元杰撑头抬眸看着眼前的白辰谨,早在三月同游暖玉湖的时候他就瞧出来了,自家妹妹对这白郡王有意。 那阵子他常在摄政王的别院里暗中观察,原是瞧着谢元溪虽有意,可这白辰谨多是躲躲避避的,这两人的事情怕是成不了。 白辰谨离京之后,谢元溪也没见有什么大反应,一开始还跟他说准备回梅苑去了。 他还以为谢元溪是彻底放下这人了,那时候还觉得这样也不错,白辰谨怎么说也是个异姓皇子,家中那老父亲隐退多年,要真攀上这门皇亲,回头可不得气死他爹? 不成想这都还没动身,谢元溪就接到了一封从西境送回去的信。 那晚谢元溪在京中的宅院里哭得惊天动地,可把他这当哥哥的给吓坏了。 他本还寻思着,等安抚好了谢元溪,就杀到西境来找着混球算账,却不想第二日谢元溪与顾文彬小聚一番后,就决定要离开梅苑云游了。 说什么想来西域看壁画,说到底还不是奔着白辰谨来的。 他如今是瞧明白了,自己那认死理的妹妹是认准这位白郡王了。 虽然他深刻地觉得,即便是要嫁权贵,嫁给顾文彬也比白辰谨好。 可他们这些外人觉得好也没什么用,终究还不是要看谢元溪的心意。 谢元杰看着那愣怔在原处的白辰谨,越想越觉得气闷,他霍然起身,朝白辰谨挥了挥拳头:“我们谢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既然敢把她骗到这鬼地方来,就得好好待她,若是敢叫她受半点委屈,我跟我哥都不会叫你好过的。” 他虽只能跟白辰谨打个不分上下,可他家还有个整日搁山里学医研毒的谢元修呢! 这臭小子若是敢再叫谢元溪伤心,他们兄弟俩必要联手把这人往死里整! 白辰谨听到谢元溪要来西域的消息,心中思绪万千,瞧着那眼前晃动的拳头,终于回过神来,他躬身长揖朝谢元杰作了个礼:“谢兄放心,得谢小姐如此厚待,是白某三生之幸,白某必不辜负。” 他原是想让谢元溪等等他,等这边的事情稳定下来,他再去找她,给她一个交代。 不想他现在走不得,那傻丫头却是抛下一切往他这里来了。 这等情深义重,他若再辜负,便枉活这一世了。 “王爷,赤安城来消息了,”拂衣在屋外偷瞧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吭声了,“慕将军这次急赶回去,是因为前日烨火教的斩风护法将侯……柳夫人押送去了慕家,慕家家主这两日召集了族里的宗亲,要开祠堂审柳夫人呢!” 第878章 能者服其劳 第878章 能者服其劳 墨冥辰孤身快马兼程赶到悲悯城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姜琳刚与他们汇合的时候便提过烨火教擒了柳絮衣,并打算将她送往慕家的事。 此事本是姜琳与慕家的恩怨,墨冥辰自一开始就没打算插手,只是没想到柳絮衣被押往慕家的时间这般凑巧,慕绍衍一心记挂胞妹与母亲的安危,墨冥辰那原本打算诱他发兵西凉国的主意便也落空了。 不过因着汐月宫出事,那个在西凉国兴风作浪的范右使不得不抽身回三危山,如今西凉国中虽然还是一团乱,可龙幽王子也终是在褚子木旧部的帮助下坐稳了王位。 墨冥辰此去西凉国,倒也不是半点收获也无。 无相大师还有两日才从丘桐城启程返回虎牢关,墨冥辰留了谷雨在丘桐城打点,本是想先一步赶到悲悯城商议盐运之事,却不想进了城主府才发现,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等他归来的人少得可怜。 “爹爹,你终于来啦!我可想死你啦!”云薇一马当先,欢喜地迎向了出现在门口的人。 原本坐在君修远身旁看书的云深也一把弃了手里的书卷,快步赶上妹妹。 从九元塔一别,到如今都有十多天了,云深虽然没像妹妹那般直白,却也还是一头扎进了墨冥辰怀里。 还没进门就被两个孩子扑了个满怀,墨冥辰一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墨冥辰将勾着他脖子的云薇抱了起来,又攥住了云深的小手,抬眸扫了一眼厅里,有些不满了:“你们的娘亲呢?” 虽说现在时辰不早了,可孩子们都还这般精神抖擞地迎接他呢,偏那个大的居然不见人影? “娘亲跟外婆和太姥爷去赤安城啦,他们都走了两天了。”云薇努了努嘴,一边伸手给墨冥辰拍掉他身上的细沙。 “走得这般急?”墨冥辰神色一顿,沉眸看向还安坐桌边的君修远,“怎么也不先等我回来?” “要把你等回来才动身,慕雪歌都该香消玉殒了。”君修远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月照和谷雨他们都跟着去了,出不了什么事的。” 那日斩风自虎牢关过来寻他们的教主,除了禀报押送柳絮衣之事办妥之外,还给姜长离带了一封帖子。 送帖的是慕绥,目的是求姜长离救他女儿一命。 这事先前秦月瑶便与他们商量好了,姜长离原是打算自己赴约问诊的。 姜琳带了秦月瑶同往,是去看慕家开宗祠审柳絮衣的。 慕远要过问柳絮衣这些年在威远候府做下的桩桩错事,她们这对深受其害的母女自然是该去讨一份公道的。 他们急赶着过去,倒也不是真怕去晚了耽误诊病,而是怕赶不上这场热闹而已。 墨冥辰默了一默,也没再多说什么。 慕家的事情,姜琳和秦月瑶终归是要去讨一个说法的。 他这个外人原也不好搀和,好在同去的都是高手,姜家父女也不是轻易能吃亏的人,他的确无需太过担心。 “姬城主已等候多时了,如今你也来了,咱们今晚将这盐运之事谈妥,明日便启程回大齐吧。”君修远见墨冥辰迈步进来,也不给他休息的机会,言罢唤了侯在门外的小厮去请姬无双过来。 烨火教那边的安排早几日前就已经谈好了,姜琳留了斩风在悲悯城打点。 这盐运之事除了悲悯城这边要着手开始大宗采购外,最关键的还是回大齐取盐引,辟盐市。 他们如今有一堆事要做,君修远也不想再在悲悯城耽搁下去了。 “这么说来,你们答应本王的条件了?”墨冥辰接了云深递过来的热茶,见君修远这般急切,倒有些惊讶了。 他之前提起此事的时候,就连秦月瑶都有些迟疑,倒不想君修远这么豪爽,谈都不谈就答应了? “只要摄政王助我们打开商道,王爷想要多少,便要多少,”君修远拢了袖子,揣了笑看向墨冥辰,“我已经和姬城主商量过了,你们每人抽三成半,烨火教抽一成,秦记占两成,这般安排,王爷可还满意?” “你又在盘算什么?”墨冥辰见他真这般爽快,却是半点都不高兴。 君修远虽然往日出手阔绰,嘴上也从不说什么,可他知道这人跟秦月瑶一眼,是个钱串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疯狂敛财。 如今不仅这么好说话,还让他和姬无双占了大头,这里头怎么看都像是有诈! “这盐运商道不是数日之间就能开起来的,池盐采买和各方打点的花销可都不少,这买卖既然是我们几家联手,少不得要几个东家一起出资出力了,这各家该出多少,按了抽成来分摊最是公平不过。”君修远将桌上的账本推到了墨冥辰手边。 若他还是从前那一掷千金的富商,自然是不乐意墨冥辰和姬无双抽这么多的。 当初打算许姬无双四成,除了谢他愿意与他们合作之外,本也是想让姬无双多出点钱。 毕竟除了姬无双,余下两家都是他们自己人,这买卖还没有做起来,是亏是赚谁也说不清楚。 若是赚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亏了,有姬无双这个占大头的在前,他们余下三家损失也大不到哪里去。 现在墨冥辰既然要跟姬无双一样,那他也就只有欣然应了,反正日后亏了,最心疼的也不是他。 “既然是合伙做生意,该出多少,回头你让月瑶到府里支便是。”墨冥辰一手撑头,闲闲地翻了翻那个列得详细的账本,想想又觉得不对,一路将账本翻到了最后一页。 墨冥辰看了须臾,才又抬起头来,咬牙道:“你想占云州的盐铺?我没记错的话,云州的盐铺握在百里臻手里,你是想让我从百里无忧手上拿到这些铺子?” 百里臻是大齐最大的盐商,背靠的是他家丞相伯父。 盐运衙门虽然将贩盐之事交给各大盐商来做,可各州的盐铺都是官家的,只不过是租用给盐商们来卖盐而已。 每一个城镇的盐铺就那么几家,盐商不能私开,君修远他们想要卖盐,只能去跟原有的那些盐商分铺子。 大齐十六州,别的地方还好说,可这百里臻手里的西境三州和宁州,还有君家握着的盛州和滨州哪里是能愿意拿出来跟他们分的? 他就知道君修远答应得这么爽快,后头肯定没什么好事等着他! 第879章 皈依三宝 第879章 皈依三宝 君修远嫌弃地瞥了墨冥辰一眼,悠悠道:“盐铺之事,我自会寻了盐商解决,就不用摄政王操心了,王爷只需得帮我们打通官家就好。” “你怎么解决?你跟那百里臻不是……”墨冥辰话到一般,眸色沉了一沉,“你此次是想借百里臻对付君家?” 君家在大齐有不少大手笔的生意,君修远接任家主之前,滨州的盐市就已经在君家的手里。 而这盛州的盐市,是君修远当了家主之后,从百里臻手里抢过来的。 当年百里臻惨败,将盛州盐市拱手让出,这两家的仇便也这么结下了。 百里无忧虽碍于君家之势没有插手,可心里怕是也早给他们记上了一笔。 “当初我既然能从百里臻手里抢了盛州的盐市,自然能有法子再还给他,”君修远扬眉一笑,“盛州乃京师所在之地,繁华堪比滨州,想来百里臻也乐得用云州来跟我交换的。” 百里臻失了盛州后,就只剩西境三州了。 这里的盐市销量虽大,可离滨州产盐地太远,单盐运这一块,百里臻就要搭进去不少银子。 这一点对大齐现有的盐商不利,可对他们来说却是极大的便利。 百里臻一直记恨君家抢了盛州,若是此次能助他夺回来,别说让出云州了,指不定百里臻心情一好,还能搭上其他两州跟他们合作呢! 君家那些根基深的商脉他动不了,可盛州的盐市是他当家主这几年一手抢过来,扶起来的,个中情况他都一清二楚。 若是寻了百里臻合作,他想抢回来,君修泽根本拦不住! 墨冥辰看了他须臾,轻叹了一口气:“你若真有此意,待得回京,百里丞相那边,我帮你打点。” 自关宴那场答谢宴之后,他就知道君修远是咽不下君家那口气的。 他原以为,君修远要对付的,只是君修泽和君修铭那两兄弟。 如今看来,他琢磨着要打通西域这一条盐运商道,是真准备动君家的产业了。 那些都是他花了那么多年苦心经营挣来的,现在为了争一口气,要一点点拔除毁去,君修远面上不显,想来暗地里也是该心疼的吧? “百里臻如今怕是不乐得见我,这事还真需得你从百里丞相哪里帮我引线搭桥。”君修远点了点头,不经意地转着手下的杯盖。 那些产业,他挣得辛苦,想毁起来倒是飞快。不过前些日子他已经心疼过了,如今都已经麻木了,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就算是毁了,也不能叫君修泽捡了便宜去! 君修远垂眸想掩去眼底的情绪,默了几秒,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唇角轻挑:“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如今指不定能成真了呢!” 从前他们可是说好了一个做大齐第一大奸商,另一个做大齐第一大奸臣。 他这个商人狡诈了许多年,从前却因顾忌墨冥辰的身份和他那一颗忠心,许多事情都力求不牵涉墨冥辰,也不会为了赚钱不择手段。 如今墨冥辰终于也要被他们拉来做这官商勾结之事了,墨冥辰若是奋起直追的话,或许用不了多少年,就能追上现在的大齐第一奸臣百里丞相呢! 这一夜君修远和墨冥辰与姬无双谈妥了盐运之事,第二天一早便觉得带了两个孩子动身往虎牢关去。 姬无双一路送了他们到城门口,看着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的君修远,早已不起波澜的眼中终于添了几分不舍。 认识那么多年了,唯独过去的那十多天里,君修远没有如以往那般对他避之不及,待他如待其他朋友那般亲厚。 他明白这大抵是君修远误会了他与苏舜卿的关系,所以放下了戒心的缘故。 不过这件事情他也不打算说破了,能得君修远这般相待,他已经知足了。 “我们先行回大齐打点,若是顺利,年前便能有消息。”君修远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姬无双说到,“待到那个时候,咱们云州再聚。” 君修远说罢,瞥见几步外苦着脸的斩风,还不忘了嘱咐:“这段时间,斩风护法就托姬城主多加照拂了。” 姜琳他们走之前,把斩风留在了城主府,要他代表烨火教跟姬城主好好谈谈生意。 烨火教要在悲悯城开个分舵,他们回去打点这段时间,斩风便要留下来先替烨火教购置铺面,顺便走访一下各国的各大盐市,做些采购的准备。 虽说这斩风护法功夫不错,这几个月护法也当得十分尽职尽责。 可这做生意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若是没有姬无双帮着顾着,他们还真不放心见他独留在这里。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姬无双笑着应了,嘱咐他们一路多加小心后,带了一步三回头的斩风先行回城主府了。 昨夜几个大人谈生意谈得太晚,现下上了马车,墨冥辰才来得及问起了九元塔里的事情。 听得云深说他只是根据前几日在下面几层听了无相大师论经,现学现用就连破三阵后,墨冥辰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云深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慧根。” 因着越老夫人信佛,墨冥辰从夜北回来后,没少被他母妃叫去抄佛经。 那些佛学典籍他也看过些,可真要叫他去九元塔里与那些高僧辩经,只怕也做不到如云深这般,能这么快就见所听所闻融会贯通。 “无相大师那天也是这么说的,他还问哥哥愿不愿意皈依佛门,哥哥当时听到这话,脸都白了,”云薇坐直了身子,仰头看墨冥辰,“爹爹,皈依是什么意思啊?” 先前在九元塔里她被那些大师和哥哥讲的话绕得头晕,听了几日,到最后也只记了这句。 她一直没弄懂“皈依”是什么意思,原是想问的,可出塔之后跟娘亲和太姥爷他们在一起,一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 这会儿跟爹爹又提起九元塔里的事,她这才想了起来。 “皈依?”墨冥辰愣怔了一下,皱眉看向一旁再次面色瞬白的云深,“无相大师真这么说?” “大师说儿子与佛有缘,问儿子愿不愿意随他皈依三宝。”云深撇了撇嘴,低声道。 第880章 更好商谈 第880章 更好商谈 云深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头疼。 妹妹不懂,他可知道皈依是什么意思。 当初他们跟无相大师进佛塔,不过是想让妹妹见着那藏在塔顶的万霞珠而已。 开头几天他都在一旁听无相大师与塔里的高僧慢悠悠地辩法,无相大师似乎有意与那些高僧探讨佛学,每日只走一层。 如是这般几天头,不止是妹妹,就连他这么沉得住气的人都急着想赶紧辩完出塔去找爹娘了。 便是因着这般,第六天的时候他才主动请了无相大师让他一试。 他那天一连过了三个佛阵,不管是无相大师,还是塔里与他辩经的高僧们都对他称赞不已。 他只是借了前六日从无相大师那日听来的佛理活学活用了而已,不过听到夸奖,心里还是高兴的。 却不想高兴了没多久,就听无相大师说他极具慧根,还有佛缘,想劝他皈依当和尚了! 娘亲从前问过他长大了想做什么? 他想像顾叔叔那样做一个饱学之士,也想像谢叔叔那样年纪轻轻就有剑挑七大门派的傲然风采。 最想做的,还是像爹爹这样能文能武,安邦定国。 不管长大后要做什么,他都从没想过要当和尚! 那日他礼貌回绝了无相大师,出来之后也没敢把这事跟娘亲他们说。 却不想今日妹妹突然提了起来,还叫爹爹给知道了。 “我们云深日后有偌大的家业要继承,有不尽的荣华要去享,怎么可能皈依佛门?”君修远听到这话,却是笑了,“这无相大师也实在有趣,平白无故的,怎么就喜欢劝别人家的孩子当和尚?” 云深揣了手,认真道:“爹爹放心,我不会有那样的想法的!” 他性子静没错,喜欢看书没错,也觉得那些佛理听着学着还是有些意思的。 可这不代表他就愿意去寺庙里剃个小光头当和尚呀! 别的不说,他还没吃够娘亲做的红烧大肘子呢,这六根都不清净,怎么入得了佛门?! 墨冥辰看着满眼认真的儿子,叹了口气:“无相大师还跟你说了其他的吗?” 云深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我们出塔之后,大师留了娘亲说话,他们说了好久,娘亲回来之后也没跟我们说大师与她谈了什么。” 云深现在才发觉,那日无相大师很有可能跟娘亲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神色一沉,深觉晚点要去跟娘亲好好传达一下自己不想当和尚的决心! “无相大师不过是与你说笑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墨冥辰抿了抿唇,随即又想到云深不像傻女儿那般好糊弄,便正色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许有出家的念头,知道吗?!” 便是不去问,他也知道那日无相大师跟秦月瑶说了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左不过又是当年拿来说服他母妃的那番话罢了。 母妃说无相大师对她有恩,所以这次才让他来迎无相大师回护国寺。 可墨冥辰觉得,这位高僧是与他们家有仇! 他还小的时候这位高僧就劝母妃送他进佛门,当初那些话,无相大师可是当着母妃和父皇的面说的,得亏了父皇一口回绝,他才没被送去护国寺替大齐祈福修行。 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无相大师劝不得他,如今居然要对他儿子下手?! 现在想想,无相大师当年那些话,也并非全是虚言。 他虽然本意不在此,可这些年大齐的几次动荡,还真都与他有些干系。 不过他也不信这些动乱和祸事,是他遁入空门就能解决的,那些都是早年间就种下了的因果,如何能算在他一个人的头上? 墨冥辰小时候没多想,直到父皇驾崩,皇长兄继位后,他才恍然明白,父皇当年虽然没有送他入佛门,可终是因着无相大师一席话,对他生了忌惮,在往后的那些时日里,待他疏远了不少,后来朝中那择贤而立的风头刚起,父皇就封了他为永安王,让他早早出宫开府。 对于这件事,他虽心中明了,可因着本就无心皇位,所以也没有怨言。 只是如今这事又落到了他儿子头上,现在想来,不免有些义愤,回头他得劝劝母妃,让她日后少往护国寺去才行! ………… 秦月瑶他们这一路赶往赤安城,倒也来得及时,正好赶上了慕远召齐了族中几位长老,第二日正午便要去祠堂审问柳絮衣。 比起柳絮衣之事,慕远如今更在意的,还是查明当初慕雪歌失踪之事,以洗刷慕绥的冤屈。 所以姜长离带着她们母女二人登门的时候,慕家不仅礼待有加,慕远甚至亲自出门相迎。 再见到姜琳,慕远也是十分客气,只是这称呼从当年赴京参加婚宴时的那一声“弟妹”,变成了姜教主。 “歌儿在悲悯城遭奸人所害,如今生命垂危,若是姜大侠能救我那侄女一命,慕家举族必当重谢。”慕远也顾不得请他们闲叙喝茶了,赔了笑脸一路引了他们往慕雪歌所在的院落里去。 慕雪歌刚回阳郸城的时候,慕家就四处寻医送往阳郸城替她诊治。 慕远甚至还让被贬回云州的慕绥亲自去了一趟隐于山中的医庐,想请隐居多年的薛神医前来相助。 可惜了那薛神医脾气古怪,慕绥此去吃了闭门羹,回来正好遇到了烨火教的护法押了柳絮衣过来,慕远也是听闻过姜长离医毒双绝之说的,便着了慕绥递帖请姜长离来帮忙。 虽说慕家与烨火教这关系有些微妙,可当初姜琳既然都答应先送还柳絮衣,与他们合作了,慕远想着此番再添一桩合作,那边该是也不会拒绝的。 他虽然不了解姜长离,可多是明白姜琳是个什么心思,只要能救了慕雪歌,以证慕家清白,不管姜家提什么要求,他们都可以考虑退让答应的。 果然如他所想,姜长离不仅一口应下,还与姜琳一起火速赶了过来。 慕远将审问柳絮衣之事拖到了他们过来,也是想借此搏了姜琳心中畅快,这救人之事便也更好商谈了。 第881章 我们走便是 第881章 我们走便是 慕雪歌所在的院落在慕府的北角,清冷的小院里甚至连个伺候的婢子都没有。 “歌儿身上的奇毒,寻常人沾着一点便会毙命,衍儿便遣了这院里所有伺候的人,姜大侠若是需得帮手,在下这便差些人过来。”慕远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叹气解释到。 悲悯城的人是用了一个大木箱将慕雪歌运回阳郸城的,慕雪歌刚到将军府的时候,府上的婢女因不慎碰了慕雪歌那泛着青紫的皮肤,人还没走出厢房,就中毒而亡。 自那之后,慕绍衍便遣走了所有伺候的人,这些日子,都是他亲自照顾慕雪歌。 便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他们找去的那些大夫,大多只远远瞧了一眼之后,就吓得连说自己医术不精,落荒而逃。 “不用,老夫随琳儿进去看看就好。”姜长离摆了摆手,转头让秦月瑶和云殊就在院里等他们。 先前在飞天阁的时候他就给慕雪歌诊过一次脉了,慕雪歌在白龙冢下被喂了好几日的毒,后来被弱水用五毒蛊王一催,体内的毒都自肌理渗了出来,这样虽然暂时压制毒性,保了慕雪歌的性命,可也把慕雪歌变成了一个浑身是毒的怪物。 别说碰到皮肤了,慕雪歌如今一呼一吸间都带了毒性,他和姜琳都懂医倒也不怕,却不想让秦月瑶他们跟着进去冒险。 慕远将父女二人领进屋里后,原是想在旁看着姜长离问诊的,可府里事多,他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下人请走了。 秦月瑶和云殊在院角的凉亭了喝茶闲叙,又等了一会儿,就见有人自院门外进来。 来人步子匆匆,甚至都没看到凉亭里的两人,一头就要往房中去。 “慕将军留步,我外公和我娘在里面替慕小姐问诊,刚交代了不让人进去打扰。”秦月瑶扬声唤住了慕绍衍,起身走到了凉亭外便没有再往前了。 慕绍衍步子一顿,迟疑了几秒,终是收回了推门的手,转身朝秦月瑶作了个礼:“多谢秦圣女了。” “慕将军放心,里头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着人通知慕老爷和将军的。” 秦月瑶颔首回了个礼,本是想着慕绍衍会跟慕远一样就此离去,却不想那人垂眸应了一声,在门口站了须臾后,抬步倒朝她走过来了。 秦月瑶皱了皱眉,侧身让慕绍衍进了凉亭,唤了云殊帮慕绍衍斟茶。 刚刚他们嫌有外人在身侧不好说话,就把跟过来伺候的婢女遣走了。 那两个婢女想来也是怕那房里有毒的慕雪歌,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跑得飞快。 现在慕绍衍愁眉深锁,毫不客气地往亭子里一坐,秦月瑶与云殊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当日在侯府匆匆一见,末将未来得及与秦圣女道贺,失礼之处,还望秦圣女多担待。”慕绍衍默了片刻,敛了面上的神色,抬头打量坐在对面的秦月瑶。 秦月瑶愣怔了一下,眨了眨眼:“道贺?” “陛下赐婚的旨意已昭告天下,年后圣女便是摄政王妃了,此等大喜,末将当初本该携礼往王府恭贺的,只是当时家中诸事缠身,未能抽身前往,还望圣女和王爷不要怪罪。” 京城解困后的几天里,为着陛下给摄政王的那几道圣旨,在朝官员都上赶着往摄政王府去道贺送礼。 他这个镇西大将军当时也在京城,按理本也该去走一遭的。 可那个时候他一直忙着处理父亲入狱之事,便也没了那上门贺喜的心情。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将军不比放在心上。”秦月瑶摆了摆手,随口道。 那阵子她和墨冥辰将京中官员贵族们挨个见了一遍,独没见着慕家人。 威远候府和慕家虽然明面上没有与墨冥辰撕破脸,可他们跟她娘家如今算得上是结了仇,不上门挑事就算好的了,哪还能盼着他们来贺什么喜。 “末将从前听雪歌提起过圣女,那个时候圣女还在庆云镇上,雪歌自小被母亲娇惯怀了,脾气不太好,心却不坏,她往日不知圣女的身份,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末将在这里替她给圣女赔个不是了。”慕绍衍抿了抿唇,突然站起身来,拱手长揖,朝秦月瑶作了个大礼。 “慕将军这是做什么?”秦月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也硬是稳住没蹦起来,待得慕绍衍直起身来,她才又道,“慕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上次在威远候府里一见,虽然交集不多,可她也瞧得出来,慕绍衍看她之时,眼中多有几分轻蔑之意,他如今这般,倒是叫秦月瑶有些奇怪了。 慕绍衍咬了咬牙:“圣女得了陛下的赐婚圣旨,与王爷的好事将近,雪歌奉旨远嫁和亲,如今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已不再是圣女的威胁,末将斗胆,还请圣女就此放过她。” 和亲的旨意刚下来的时候,他还想不明白京中那么多适嫁的贵女,朝上偏要把慕雪歌推出来。 他当时远在西境,也不知京中之事。 待得知晓了秦月瑶的存在后,他才明白了过来。 早在墨冥辰还朝之前,慕雪歌便是被越老夫人看上的人选,若是没有这个突然出现的秦圣女,他妹妹本该是摄政王妃才对。 若这秦月瑶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便也罢了,偏她还是姜琳的女儿。 他虽然不知道安荷院里的姜姨娘到底是从哪儿冒出了这么一个瞧着年岁与他相仿的女儿来,也不清楚那神志失常的姜姨娘怎么就突然好了,还跟突然冒出来的姜长离夺回了烨火教,当了教主。 可就凭着过去数月里发生的事,凭着姜家对他们的态度,他心中早已有猜测,猜测这位秦圣女从一开始,便是在针对威远候府。 秦月瑶愣了一下,那因礼貌一直维持的微笑也有些冷了:“将军说笑了,我一直不曾视慕二小姐为威胁,也从没有要害她的心思。” 她侧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凉声道:“我们此来是受了慕家之请,替慕二小姐诊治的,将军若是不放心,我们走便是了。” 秦月瑶话音刚落,云殊便噌地站了起来,扭头要去屋里请姜长离他们出来。 第882章 侄女给大伯父请安 第882章 侄女给大伯父请安 慕绍衍愣了一秒,抢步到了云殊前面,扣住了云殊的肩膀,要将人拦下来。 他是听闻烨火教将他娘如犯人一般押回慕家的事后才从阳郸城急赶回来的,这两日除了照顾慕雪歌,慕家要在祠堂公审他娘的事情更是叫他揪心不已。 他本就因此事恨毒了烨火教和姜家,最恨的还要数眼前这个来历不明,将慕雪歌害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女人。 这人口口声声说慕雪歌变成这样跟她没关系,可他今日得知,这几人不是从宁州赶来的,而是自西而来。 刚刚他才命人往阳郸城去查着半月出入虎牢关的通关文牒,可不用等那边来信,他猜都能猜到这几人先前必然是出了虎牢关,也一定去过悲悯城。 慕绍衍现在甚至怀疑,慕雪歌中毒之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偏父亲说眼下能救雪歌的,怕是只有姜长离一人。 他心里便是再气再恨,为了妹妹的安危,却也只能都先咽下了。 “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云殊身子一侧,甩开了慕绍衍的手,挡在了秦月瑶跟前,抬手捏拳,恶狠狠地看着慕绍衍。 姜长离先前说他们上门做客,带一群佩刀带剑的人不太礼貌,让月照他们在城里找了客栈安顿,不准他们跟来。 眼下云殊深刻地觉得,姜大侠这个决定十分失策! “是末将妄加揣测,一时失言,还请两位稍安勿躁。”慕绍衍咬了咬牙,话虽如此,看少年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右手却是下意识地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见他这般动作,秦月瑶也自桌边站了起来,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就在这院里的气氛越来越微妙的时候,那头紧合的房门突然开了。 姜长离大步自屋里出来,瞧见亭子里的情形,挑眉笑问:“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慕绍衍敛了一身的杀气,也不理会秦月瑶和云殊了,折身快步到了姜长离跟前,朝他作了一礼:“姜大侠,舍妹的情况如何了?” “慕小姐的情况有些复杂,想要保命,需得费些周折,”姜长离瞥了一眼秦月瑶,颔首与慕绍衍道,“去把你们家主叫来,老夫要跟他好好谈谈这解毒之事。” “无论何事,姜大侠尽管吩咐在下便是。”慕绍衍一听解毒有望,终于松了口气。 “吩咐你有什么用?这慕家你能说了算?”姜长离见他站着不动,嫌弃地皱了皱眉,“顺便把你爹叫来,老夫跟他可有得谈了。” 慕绍衍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屋里,终是舍不得走,想先进去看看慕雪歌。 “姜教主在里面替她下针逼毒,一时半刻的你也别想着能进去探望了,以其在这儿杵着,不如去做点正事。”姜长离将半开的房门拉拢合上,挥手赶人。 慕绍衍收回了目光,见姜长离眼中不耐烦的神色已是十分明显,便也只好作礼告辞,找慕远去了。 “他刚刚那是想打你们?”待得慕绍衍离去后,姜长离才缓步走到了亭子里。 秦月瑶还盯着院门口看,嘟囔道:“是啊,他怀疑慕雪歌落得这般下场,是我害的,因为我嫉妒她,觉得她要跟我抢男人。” “这般揣测,倒也合情合理。”姜长离拢着手想了想,还点了点头。 “合理?凭慕雪歌那样的人,拿什么跟我抢?”秦月瑶秀眉一蹙,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坐回了桌边,“外公,你们真能解了慕雪歌身上的毒?” 虽然他们原是计划着借给慕雪歌解毒之事,好好坑一把慕家。 可姜长离那日在飞天阁看了慕雪歌之后就说过,她身上的毒十分麻烦,即便是他也没有什么把握。 “这还得等你娘查探了她到底中了些什么毒才有定论,她已被做成了一个毒蛊,那些蛊师一死,她体内的蛊毒便失了控制,若不是五毒蛊王压着,她早化作一滩血水了,那无毒蛊王也是至毒之物,我们就算能解她身上的其他毒,可五毒蛊王却是寻常药物难解的。” 只要能探清慕雪歌体内的毒,他和姜琳便有把握炼制出解药。 只是这五毒蛊王原就是世间难得的宝贝,南泽那么多擅蛊的人费尽心思想要炼制,却也无一能成的。 这东西想解,大概也只有炼成蛊王的凌枷知道方法,可惜了这位背信弃义的老朋友被弱水杀了。 秦月瑶听到这话,苦了脸:“若是这般,那我们先前计划的事情,岂不是都要泡汤了?” “寻常药物难解,可你外公手上正好有不寻常的药引啊!”姜长离却是半点忧色也无,从怀里掏出了当宝贝揣了好几天的瓷瓶,拿在手里晃了晃。 “这是什么? “是宝贝。”姜长离瞥了云殊一眼,也没解释里头装的是他在城主府的时候悄悄找云薇商量,取血为药引做的解毒丸。 当初在措芒寨,云薇的血解了他苦心研制多年的奇毒,他一直想找机会好好研究一下,可平日也舍不得随便拿刀划他家的宝贝小薇儿,这次为了克这五毒蛊王,才咬牙狠心下了手。 其实如果云薇的血真能解世间所有的奇毒,就这药丸给慕雪歌喂下去几颗,指不定人就救过来了。 只是眼下他们需得在慕家人面前装装样子,这几日大概要好折腾一通了。 慕远闻讯后便急匆匆赶了过来,身边却没有带慕绥。 “二弟有些急事要处理,今日不在府上,姜大侠有什么事,与我这个家主说也是一样的。”慕远朝姜长离作了个礼,歉然道。 慕绥被革职后,就跟他回了赤安城,除却先前去请薛神医外,这些时日一直都没有出府,眼下其实在自己的院里与慕绍衍议事。 慕远知道他们既然请了姜家人来,有些事情慕绥和慕家都是必不过的。 他让慕绥避而不见,其实是怕慕绥到了这边,会冲动行事,到头来也只会害了慕雪歌而已。 “不在府上?”姜长离挑了挑眉,倒也不甚在意,“老夫原是想跟他谈谈家事,不过慕家主既然这般说了,想来这事与你这个兄长谈也是一样的。” 慕远点了点头:“若是为了姜教主的事情,姜大侠尽可放心,若是那柳絮衣真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明日在祠堂上,我等必不会姑息。” “老夫请慕家主过来,是为着这丫头。”姜长离侧头,朝一旁的秦月瑶招了招手,“瑶丫头,如今都回慕家了,还不快来见过你大伯父?” 秦月瑶还在一旁琢磨她外公要提点什么无礼的要求呢,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沉,转头看向同样脸色难看,满眼惊愕的慕远,她顿了几秒,才终于调整好了情绪,皮笑肉不笑地朝慕远俯身作礼:“侄女给大伯父请安了。” 第883章 上座听审 第883章 上座听审 慕家宗祠修在城外的芦台山下,公审柳絮衣之事,慕远并没有对外隐瞒。 早间慕府前车马齐聚的时候,赤安城里还涌过来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威远候虽然革职离京回了赤安城,可慕家历来在云州威望颇高。 今日闹这一出,城中百姓都笃行了威远候此番是遭了府中那毒妇所害,他们跑来看热闹,多是想瞧瞧那弃夫逃走最后又被抓回来的毒妇今日能有什么下场。 姜琳昨日替慕雪歌下针拔毒忙活到了大半夜,这会儿虽顶着眼下的乌青,却是神清气爽地拉着秦月瑶轻快地上了门口专门为她们准备的马车。 晚两步出来的慕绍衍本就一脸苦色,瞧见那要与他们同去的母女二人,神色一凝,转头看向慕绥:“父亲,她们怎么也要去祠堂?” 慕家的宗祠,那是慕家人才能进的地方! “那可是你的庶母,待得到了祠堂,记得对她礼敬些。”慕绥看着那辆缓缓起行的马车,神色有些复杂。 “庶母?!”慕绍衍脸色一垮,父亲先前不是说,他与姜琳已经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了吗? 慕绍衍原还以为,他们二人这般,多是因为姜琳先行背弃了慕家,毕竟她离开安荷院后名下可多出来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儿。 可如今父亲先请了姜家人来替慕雪歌治病,这一转头,姜琳便又是他的庶母,是慕家人了? 慕绍衍满心疑惑难解,慕绥却不愿与他再多言,唤了他一声后,便快步出了府门,打马离去了。 “大伯父,那姜家母女到底是怎么回事?”慕绍衍还站在门口,眼见慕远出来,快步迎了上去。 “都是你娘做下的好事,回头你自己去祠堂上听听吧!”慕远原就脸上沉得厉害,见慕绍衍来问,气得扬手推开了他,着人扶了往马车上去了。 慕绍衍听得此言,咬牙捏拳站在原地,余光瞥见里头回廊下朝他扬眉一笑的姜长离,这心里更觉焦躁,拂袖走了。 “太姥爷,娘和外婆这是要去做什么啊?”云殊从姜长离背后探出来头,一派天真地问。 当初他在五味馆称秦月瑶为义母,原是有几分赌气秦月瑶伙同墨冥辰从起名字上就开始占他的便宜。 这十多日下来,他倒是叫得越来越顺口了,还把这些亲人都给认了个遍。 比起君修远他们,姜家这两位不愧是江湖豪侠,对他这个秦月瑶从大漠里白捡回来的儿子适应得飞快,尤其是姜长离,走哪儿都喜欢把他带上。 其实秦月瑶她们要去干什么,他早是一清二楚,不过在姜长离他们面前,他还是得装出个少年郎天真无邪的样子来,这些个做派,还都是他平日暗中观察,跟月照学的,毕竟一行人里,也就月照瞧着跟他年岁相当。 “她们去看慕家的笑话呢,走,太姥爷带你逛街解闷去。”姜长离对这个傻得可爱的少年喜欢得紧,眼瞧着慕家那几位脸色难看,他这心里也十分畅快,当即拉了云殊,要好好逛逛这赤安城。 马车上,秦月瑶拢眉看着唇角带笑的姜琳,憋了许久,终是沉沉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今日你要认祖归宗,这可是喜事呢!”姜琳扬眉笑道。 秦月瑶眼中多了几分担忧:“娘到底有什么打算?不会真是想回慕家吧?” 昨日那一声大伯父叫得她措手不及,之后姜长离还让她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跟慕远说了一遍。 先前姜琳说这笔账她要等慕家审过柳絮衣后,再私下找柳絮衣彻底清算,只因着她对慕绥厌恶至极,不想在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可如今到了慕家,她娘这心思怎么说转就转了? 秦月瑶叹了口气:“陛下都已经下旨赐婚了,越娘娘和阿辰也都说女儿以什么身份过府都不重要,娘真的不必为了女儿,再跟慕家扯上关系。” 想来想去,姜琳转变心意的原因,她也只想得出这一条来。 “我不过是想带你去看个热闹罢了,慕家这种虎狼窝,便是你想回来,我还要拦着不让呢。”姜琳瞥了一眼车窗外,压低了声音,“一会儿该认的该说的,你都照实说了便是,有娘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秦月瑶见她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 既然姜琳都这么说了,到了慕家祠堂,她就安心当个吃瓜群众好了,她如今还真想好好欣赏一下,那个爱端架子的侯夫人受众人指摘的落魄样! 今日除却几个慕远请来的旁支长老外,慕绥下头的三个弟弟也都携家带口地齐聚慕家祠堂。 他们五兄弟当年是一起从军入伍,多少都为慕家挣过军功。 长兄因伤落疾,这威远候的爵位就这般轻易落到了慕绥头上,慕绥去了京中一路扶摇而上,却从未想着帮扶一下他们这些兄弟,为着这事,余下三人心里的怨气可攒了不少。 先前听慕绥在京中出事的时候,各家的第一反应都是幸灾乐祸。 如今这请各家长老,开祠堂公审侯夫人之事,在慕家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这种看慕绥笑话的好机会,他们怎么能放过?! 一众人齐聚祠堂,除却正襟危坐的几个长老外,其他人虽没有言语,可也个个都掖了笑,不住打量那坐在上首的慕绥。 慕绥自进祠堂来就一直没看任何人,一双眼望向门外,却也不知落到了何处。 慕绍衍站在他身后,冷冷扫过堂上那些满眼讥讽的人,也只是咬唇不语。 这问审听审的人差不多都落座了,大家眼见慕远自外面进来,都纷纷起身与他作礼,本以为慕远这一来,也该是押了柳絮衣进来了,在看到他身后跟着两个眼生的女子时,除了慕绥父子,其他人皆是一愣,满腹不解。 慕远带着姜琳母子进来后,又唤了人要在慕绥身旁给姜琳添座。 “慕家主太客气了,我们坐后头就好。”姜琳偏头瞄了一眼门口还空着的椅子,笑着推了一句,打算带秦月瑶往外去。 “弟妹是二弟府上的人,当年深受那毒妇迫害,理当上座听审。” 第884章 冥顽不灵 第884章 冥顽不灵 慕远一句话,叫在场众人皆是一惊,便是几个长老也端不住,偏头与旁边的人私语了起来。 “我原不过是侯府一个妾室,慕家主这声弟妹我可当不起。”姜琳蹙了蹙眉,终于侧头瞥了一眼慕绥身边的椅子,随即还是唤了秦月瑶往门口去了。 她们是来给慕绥添堵的,又不是来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让她坐慕绥身边,保不齐一会儿话到一半,她就忍不住一掌招呼过去了。 慕远见她这般,越发想不明白这母女二人的用意了。 不过眼下他也没有多言,只是随了姜琳的意,等她坐到了最末的空座上。 昨天姜长离带了秦月瑶与他说起了二十三年前的事情,让他今日在这祠堂上给她们母女讨个公道。 慕远离开那院子后,又找了慕绥私下问过此事。 慕绥已是全都认了下来,也承认了秦月瑶是他的女儿。 慕远本以为,姜琳此举,不止是想要个公道,还是想带着女儿回慕家。 毕竟慕绥虽在京中被革职,却未被削爵,慕绥已经拟了一只休书,待得今日公审后,便会休了柳絮衣。 姜琳从前就得慕绥厚爱,这些年她因柳絮衣吃了那么多苦,慕绥心中也是愧疚难当,如今回来,这空出来的侯夫人之位便是她的了。 即便是慕绥不开口,他这个家主也会提起这事的。 如今朝中事多,陛下还无心管威远候府之事,待得慕绥洗清了冤屈,凭他和慕绍衍的功绩,和慕家之势,慕绥这个威远候必可东山再起。 何况他家那好侄女如今可是得陛下赐婚的摄政王妃,日后两家联手,慕家还怕难复当年荣光吗? 慕远清咳了一声,止了堂上的议论后,才缓缓坐下:“将那毒妇带上来吧。” 慕家的人本还在回忆那女子是慕绥的哪房妾室,等得看到被两个护卫扭送上来的柳絮衣时,终是全部收了满心的好奇,又换上了一副看戏的嘴脸。 秦月瑶上一次见柳絮衣,还是在秦记酒楼里。 当时这位侯夫人带着一叠房契地契去找她,说是求人办事,却从头到尾趾高气扬,摆出一副施舍的嘴脸。 眼下这个披头散发,满身带伤的人,还真半点看不出当初的模样了。 柳絮衣是被那两个护卫拖进来的,她一直垂着头,一张脸掩在散乱的长发下,就连那两个护卫推她跪下时,也半点没有挣扎,只是瘫伏在地。 慕远正色开口:“柳氏,当初你心怀不轨嫁入威远候府,这些年借侯府之势,暗通星罗宗,为非作歹,谋害人命,今日你若在慕家列祖列宗与诸位长老面前,将以往罪状一一招认,本家主念你为慕家育有一双儿女的份上,尚可饶你一命,只逐出家门,不交官府查办。” 这大族里的家事,素来可由族中自断。 只将柳絮衣休弃下堂,已是最轻的处置了,柳絮衣这些年谋害的,可不止姜琳一人,威远候府里有几个死的不明不白的姬妾,跟这位侯夫人也脱不了干系。 仅凭这几条人命,若是移交官府,柳絮衣难逃问斩之罪。 柳絮衣终于费力地扬起了头,一双眼隔着散乱的长发,看向的却是慕绥,哑着嗓子笑道:“侯爷若是觉得我有罪,大可将我送去官府,我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 当初她急赶回星罗宗,本是想寻了柳家和同门帮忙,助她救慕雪歌的。 可偏巧到星罗宗的时,正是师傅出关最要紧的时候。 为师傅炼药之事,一直是她与许良哲在张罗。 许良哲一死,诸事便落到了她身上。 他们这些年一直盼着师傅出关,她当时虽然没能立刻抽身离开星罗宗,却也派了人算了时间,打算半道救下慕雪歌。 却不想京中也是诸事骤变,慕雪歌先他们一步出了事便罢了,慕绥还因抗旨下狱。 在之后慕雪歌虽然被找了回来,可一路往西域都有高手护送,这劫人的机会便也难寻了。 等得她在星罗宗里迎了梁鼎伤愈出关,她便也没有回京,想设法往西域救女儿。 却不想他们还未谋定动身,烨火教与南山斋便联手攻上门来。 她在大战中被姜家父女擒获,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却不想烨火教的人居然没有杀她,而是将她押送到了慕家。 早在慕绥舍了慕雪歌的时候,她就已经心灰意冷。 刚到慕家的时候,她那死灰般的心还起了一丝希望,以为慕绥他们此举是要救她。 可没想到,这些人讨要她回来,是为了今天这一出。 她当年嫁入威远候府,的确是为了那颗凝碧珠。 可这些年她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在为慕绥谋划? 事到如今,慕绥居然有脸让慕家开宗祠审她? 他们想将这些事情在族中了结,可她却不愿意呢! 她谋害人命是死罪,可上了公堂,她若是将慕绥往昔做过的事一说,那可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了! 慕绥看到了她那一脸的狠像,皱了皱眉:“事到如今,你还冥顽不灵?这些年你在威远候府中害了多少人,你自己不愿说,难道要本侯一件件数给你和衍儿听?” “你——”柳絮衣霍然抬眸,看到站在慕绥身后的慕绍衍后,神色有了些松动。 慕绥前日私下与她谈过,还答应她待得此事过后,会保她周全,让她到阳郸城将军府上与慕绍衍团聚。 她是真恨透了慕家这些人,想叫他们都不得好死,可她也是真舍不下这两个孩子,那可都是她十月怀胎的亲骨肉…… 柳絮衣迟疑之际,忽而又听到了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 “柳姐姐又何必固执,慕家主既然都答应留你性命了,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真闹上公堂,你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岂不是也要受你牵累?” 那带了三分笑意的声音落到柳絮衣而立,字句如针刺。 她猛然回头,看清那尾座上的人时,眼中恨得要滴出血来,已是什么都顾不上,拖了无力的手脚,发狠朝姜琳扑去。 第885章 不要做傻事 第885章 不要做傻事 退到门外的两个慕家的侍卫见柳絮衣动作,忙快步要进来阻止。 姜琳不仅没有躲闪,反倒抢在那两个侍卫进来之前,朝挣扎着朝她扑过来的柳絮衣迎了上去。 姜琳右手反扣住了柳絮衣的左手,她左手也迅速抓住了柳絮衣劈过来的右手。 柳絮衣在宁州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如今被她这般束缚,手上顿觉痛楚袭来,全身脱力。 “慕将军这护母之心,倒真可敬可叹。”姜琳手下的力道松了几分,却也没放开柳絮衣,只抬头看向掠到柳絮衣身后的慕绍衍。 先前在京中时,她并没有见过这个威远候府的嫡长子,昨天她一直在慕雪歌房里,也没机会见上一面。 只是这孩子那张脸上,有太多慕绥年轻时候的影子,叫她一眼便认了出来,心中厌恶徒生。 不过他现在这般举动,倒是叫姜琳生了几分期待和好奇。 柳絮衣都被送到慕家几天了,慕绍衍也是在他们之前就赶回来了的。 她原就觉得纳闷了,慕绥无情无义,为了自己前程和声誉要舍了柳絮衣便罢了,慕绍衍这个当儿子的,居然看着自己的母亲被这般对待,还一直忍气吞声? “衍儿!”慕绍衍一手持剑,抿唇没有说话,却听得身后的父亲一声低喝,“不可在祠堂造次,还不快将剑收起来!” 姜琳听到慕绥的话,依旧半分没有理会那柄架在自己颈间的长剑,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慕绍衍。 若是此刻慕绍衍敢弃了这一屋子只想着自己的慕家人,做出救母的举动,那她还能看得起他几分,兴许还能暗中帮上一手,让他们母子二人把这场闹剧再闹大些。 慕远按着椅子的扶手,缓声说了一句:“衍儿,不要做傻事。” 慕绍衍神色一凛,终是收剑回鞘,又退到了慕绥身后。 “……”姜琳见他这般,轻叹了一口气,垂眸对柳絮衣轻笑道,“柳姐姐既然当年敢做,如今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你现在还想替谁藏着掖着?” 眼见进来的侍卫要将柳絮衣拉开,姜琳松手之际,身子微倾,在柳絮衣耳畔低声又添了一句:“今日这里可不全是慕家的人,你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柳絮衣本还在恨自己如今落得如此惨状,不仅对付不了慕家人,就连眼前这个害她至此的女人伤不得,还只能由了她这般耀武扬威地回来看自己的笑话。 听得姜琳最后那句话,她神色一凝,诧异地抬头看了姜琳一眼,愣愣地又被那两个扣住她手上大穴的侍卫给拖到了慕远和慕绥跟前。 秦月瑶还站在椅子后面,一双眼死死盯着那个刚刚拔剑蹿出来,这会儿有灰溜溜退回去的慕绍衍,见姜琳起身回来,忙上前去扶了她坐下。 “你们不就想听这些年我在威远候府都做了些什么吗?今天我就与你们好好说说,”柳絮衣甩来了按着她肩头的两个侍卫的手,有些吃力地直起了身子,抬眸看向慕绥,“慕家主说得不错,当初我嫁进侯府,并非仰慕威远候,只不过是为了借他之手,替我师傅拿到凝碧珠而已,这二十多年来,我与慕绥,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慕远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审她?左不过是想替慕绥找条活路罢了。 慕绥现在可是领了革职待办的圣谕回的慕家,京城里头那几位眼下又更要紧的事情要应对,回头稳住局势,柴毅必是第一个站出来要继续追查慕绥的,百里丞相从前就与威远候一派不合,至于那位摄政王,慕绥落得这个下场,还不都是那位一手促成的。 这些慕家人还真以为只要舍了她这个侯夫人,拿她顶了慕绥这些年犯下的罪状,再拉拢了姜琳母女,就能得摄政王相护? 姜琳说得不错,今日在这慕家祠堂里的,可不全是慕家的人。 她现在还摸不清那母女二人的来意,即便是姜琳先前真有带秦月瑶回慕家的打算,她也要将这事给搅了。 既然慕家人要她说,她今日便当着他们把当年之事说得清楚彻底些。 杀女害母之事虽是她一人所为,可将姜琳害得这么惨的元凶可不止她一人。 她就不信了,以姜琳的脾性,在知道这些真相之后,还能带着侥幸活下来的女儿回到那狼心狗肺的慕绥身边?! 何况,除了当年谋害姜琳之事外,她还知道另一个秘密。 慕绥自以为藏得极好,可还是被她探到了。 如今放眼大齐,知道此事的人除了慕绥,大抵也只剩她一个了。 这事她虽拿不到证据,可今日只要当着秦月瑶的面说出来,回头别说护着慕家了,只怕摄政王会第一个拿慕家开刀! 柳絮衣再没了迟疑和顾忌,在这祠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将她自嫁进侯府后,这些年所做之事逐一道出。 也怪她从前太傻,虽然的确是因凝碧珠才嫁到侯府,可她往日对慕绥的仰慕之情也是真的。 当年她害姜琳,也的确是因为嫉妒。 待得姜琳不再是威胁后,慕绥虽偶有纳妾,可她在府中的地位稳固,这些年她借柳家和星罗宗替慕绥做了不少的事情,多的是不等慕绥开口想请,她就主动去帮他办妥的。 她这一片襄助夫君的诚挚,今日却被慕绥扭曲成了她借势作恶。 秦月瑶自听完柳絮衣讲了当年害姜琳和孩子的事情后,就有些出神,也没去理会后来那夫妻俩在祠堂上说的话。 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他们查了许久,早从那些散落的线索里拼出了真相,也早在知晓真相的时候就已经痛心和怀恨过了。 可今次听到凶手亲口道出来,秦月瑶心里对姜琳和那个死去的姐姐的痛惜和对慕家的恨意却要比先前的还强上千万倍。 尤其是听到柳絮衣说慕绥在幼女新丧后,私下说起未来的王妃决不能是姜琳的孩子的时候,她是真想当场冲过去杀了自己那个无情无义的父亲。 第886章 只是棋子 第886章 只是棋子 祠堂里,柳絮衣的供认还没有休止,慕绥与柳絮衣在对峙,下头的长老们和慕家其他人也都开始低声议论。 嘈杂的人声里,与秦月瑶一般愣神的还有一人。 慕绍衍抿唇看着自己的一双父母,那些话落到他耳朵里,只觉字字诛心。 他是威远候府嫡长子,甚至是父亲唯一的儿子。 他自小就被告知,自己日后要承袭父亲的侯爵之位,要接掌父亲的兵权,要为慕家争光。 少时随父亲入伍,二十三年来,他在云州的日子比在威远候府上要多得多。 他这一身武艺和行军打仗的谋略都是父亲和大伯父教的,在他眼里父亲一直是榜样,是英雄,所以不管是从前追随在父亲的麾下,还是几年前领命当了广漠军的主帅,他对父亲所提的要求,所谋的大计,都是全力支持的。 他知道父亲的野心不止是帮大伯父守住慕家满门的荣耀,父亲想要的,是独属于威远候府,独属于他们一家的权势和荣耀。 他在西境当将军这几年,征讨过不少西域的小国和部落,与邻近的一些大国权贵私下也有往来。 从前他觉得这么做没什么错处,朝政之事,本就不是一句对错可以论断的,各家所为,不过是为权为利罢了。 直到父亲来信说要让雪歌去往西凉和亲,他这心里才开始有几分动摇了。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妹妹一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不止是父母,就连他都对她宠护有加。 慕绍衍是真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舍得让雪歌远嫁大漠。 那个时候他还将这一切都怪到朝中那些怂恿陛下降旨的人,只觉得父亲也是被逼无奈。 这两个月来侯府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虽然心焦气躁,忙着上下打点周旋,可也从未将这一切都怪在父亲身上。 他责怪了那么多人,甚至怪母亲往星罗宗一去不回,在大乱来临之际,为着星罗宗的宗主就这般抛弃了她的家人。 这次大伯父要公审母亲,他虽觉得此举有些过分,却也没有极力阻止,还想着是母亲先抛弃了他们在先,有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可他没有想到,这二十多年来看似和睦安宁的侯府里,居然出过这么多事。 母亲所讲的事情,有几桩跟星罗宗和柳家有关系的大事他都曾听说过,这些事,原本就是父亲授意他们去做的,可今日在这慕家宗祠里,在那么多祖宗牌位面前,他的父亲竟然矢口否认这些与他有关,将所有的罪责和过错都推到了母亲身上。 这屋里的其他人怎么想他不知道,可他现在听着,只觉越发心凉。 原来,母亲也好,妹妹也好,在父亲眼中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如今母亲没有用了,他便要狠心舍弃。 那妹妹呢?先前他觉得父亲能放下尊严去求了姜长离来问诊,是真挂心慕雪歌的安危,便是舍了一切也要救她一命。 可仔细想想,慕家之所以要让雪歌活着,不过是因为当初她在京郊失踪的案子尚无头绪,他们需要这个线索,来替威远候府洗刷冤屈罢了。 待得这件事了结,雪歌若是再没有其他利用价值的话,父亲是不是也要像舍弃母亲一眼,将她也丢了? 还有他这个镇西将军,他若是从前没有从军入伍,只留在京中当一个安闲享乐的贵公子,是不是早晚也会被当做一颗没有太大用处的棋子,被父亲轻易掷出去,给自己换取更大的利益。 慕绍衍扯了一抹冷笑,转眸看向立在门口的女子。 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算起来,她们母女,还有那个葬在京郊墓园的幼女,才是最早被父亲舍弃的亲人。 当年父亲那般声势浩大地迎娶一个妾室的事情,侯府里没人敢多说,外头的传言却也没有断过。 坊间那些传言里,说得都是当年父亲多宠爱这位妾室。 他少时听了不少这样的传言,还觉得半点不可信,毕竟自他懂事起,就从未见父亲过问起那位住在安荷院里的姜姨娘。 如今他才算明白了,当年父亲娶姜姨娘,大抵是看上了她的身份,而后来不闻不问,也是因为她的身份。 毕竟那个时候,姜长离已被逼得坠崖,烨火教也易主了,姜姨娘这个前任教主之女,对父亲来说,已无半点用处。 “够了!” 秦月瑶本也在出神,骤然被慕绥这一声断喝拉回了神思,她目光一转,正好对上了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的慕绍衍。 一眼看尽那双眸子里的挣扎和痛苦,秦月瑶也只是朝慕绍衍扬了扬唇角,便飞快地移开眼去看愤然拍桌站起来的慕绥了。 “怎么,听够了你们想听的话,就不准我继续往下说了?”柳絮衣这都一路数到六年前了,临到最后一桩,刚开了个头,却被慕绥气急败坏地打断。 “这些年你在侯府所犯的种种罪行,已是馨竹难书,即便是以族规论处,你也难逃一死,本侯念在你养育了衍儿和歌儿的份上,姑且饶你一命,侯府容不下你这么一个毒妇,本侯的孩子也没你这么恶毒的嫡母,”慕绥自袖中抽出一张字据,扬手扔到了柳絮衣面前,“带上这一纸休书离开,永远别出现在本侯面前!” 他们今日在此审柳絮衣,本就是做给下头那几个慕家的人看的。 他那三个弟弟,这些年虽只在云州谋事,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从前他在京中握权,这三人对威远候府退避三分,如今他被革职遣回赤安城,他的这些庶弟只怕不会给他帮忙,反倒还会寻了机会暗害与他。 今天拉了柳絮衣在这里把过往之事说开,也是想断了三人掀他老底,借此打压的机会。 现在目的达到了,柳絮衣刚刚虽只起了个头,可他却是听出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件事情,若在场只是慕家人,说破了也没什么。 反正他们全在他九族之内,知道了也得藏着掖着。 可这祠堂里还有秦月瑶呢! 慕绥瞥了一眼看向他的母女二人,随即挥手让侍卫来将柳絮衣押下去。 柳絮衣本还想言语,可看到慕绥甩出来的一纸休书,虽早知有此结果,却还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将那张纸捡了想要看清上面所写。 只不过是这般耽搁了须臾,她就被那两个侍卫一把拽了起来。 那两人不止是扣住了胳膊将她提起来,其中一个还故意挪步挡了一挡,另一只手并指飞快点了柳絮衣的哑穴。 这是侯爷一早吩咐过的,他们都是侯爷的亲随护卫,这点动作,便是近旁的人也轻易不可察觉。 第887章 没什么可说的 第887章 没什么可说的 柳絮衣察觉不妙,却为时已晚。 早被烨火教的人押送回来的时候她就被废了一身的武功,现下被点了哑穴,张口却是不能再言。 她想挣扎,却是被两个护卫束得死死的,也只能就这般被拖拽着往祠堂外去。 这祠堂里的慕家人,多半都不会武功,这会儿又在议论柳絮衣先前所言之事,也没人察觉异样。 姜琳却是看出了奇怪之处,她扫了一眼慕绥,刚想起身阻止那两个侍卫,却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 “等等!”慕绍衍默了许久,眼看着柳絮衣要被带走,突然抬步朝她走了过去。 旁人看不出来便罢了,他可是自小习武,先前又离得那般近,怎么可能没看到那个侍卫的小动作? “衍儿!”慕绥眸光一冷,抢步上前想要拦住慕绍衍。 慕绍衍却是早料到了慕绥会如此,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挥开了两个侍卫,顺势就解了柳絮衣的哑穴。 他扶了柳絮衣往后退了两步,拢眉看向几步外的慕绥:“既然大伯父与父亲今日要在此审讯论罪,何不听她把话说完?” 他不知道母亲要说的是什么,只是见父亲这般觉得奇怪。 慕绍衍出手来拦,也并非完全是好奇这一桩事有什么说不得的?他只是见父亲做此举动,害怕那两人将他母亲带出去后,还会有灭口的举动! 柳絮衣忍了很久,如今被慕绍衍护在身侧,心头的那些酸楚终是全部涌了上来。 她原是想把慕绥私通夜北,六年前与逍遥王联手暗害墨冥辰的事情抖出来的。 她知道的虽然不多,可单凭这些,在这祠堂上当着姜琳和秦月瑶的面说出来,就可彻底断了慕家想借秦月瑶攀附墨冥辰的这条路。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柳絮衣默了几秒,终是摇了摇头,她死死攀着慕绍衍扶着她的手,低声道,“衍儿,送为娘的离开这里。” 她原本以为,慕绍衍跟他那没心没肺的爹一样,要将她这个亲娘给舍弃了,既然他们要舍了她,她也不需得心软。 可现在看着护着她的人,柳絮衣却迟疑了。 自己生下来的孩子,虽然从前不常带在身边,可慕绍衍什么脾性她也是清楚的。 刚刚听了那么多,他现在还能站出来护她,想来也是没将慕绥那些辩驳和推脱全然信了。 至少在这一刻,慕绍衍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想断慕家的后路,想挑拨墨冥辰与慕家的关系。 可这些事,都比不过保护她的两个孩子。 慕绍衍现在是广漠军统帅,慕雪歌还在慕府上生命垂危。 那件事情她要说,却不是现在。 至少,她需得先等姜家救了慕雪歌的命,等她先知会了慕绍衍,让他有应对脱身之策后,再说出来。 现在还不是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她得先保了两个孩子再说。 姜琳本还想听柳絮衣能抖出个什么惊天猛料,能叫慕绥这般紧张忌惮。 不想被慕绍衍这么一打岔,柳絮衣居然就主动闭嘴不言了! 姜琳看了一眼那站在堂上暗松了口气的慕绥,蹙了蹙眉,眼下想在插手逼问却也没了机会。 “柳夫人,你跟慕家的事了了,跟本座可还有旧事未了,先前本座说的话,你可别忘了。”眼看着慕绍衍扶了柳絮衣就要出祠堂,姜琳叹了口气,冷声唤住了两人。 当初她答应慕远送人过来,本也没想着慕远审完后会乖乖把这个烨火教的囚徒还给他们。 那梁鼎出关后不仅解了身上的毒,还功力大涨到如今还在与南山斋和烨火教顽抗,可再顽抗,他们在宁州已是孤立无援,落败是迟早的事。 而且柳家现在也在烨火教手上,擒了柳絮衣那日她就跟这人说了,她们的旧账没有算清之前,柳絮衣若是敢跑,她便要屠了她全派满门。 “姜教主放心,我今日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当年的事认了,便也没想过能逃脱罪责,待我与衍儿话别后,自当听凭姜教主处置。”柳絮衣步子一顿,轻笑言罢后,便与慕绍衍一起出了祠堂。 姜琳想要报仇,至多不过是要她一条命罢了。 经此一遭,星罗宗和柳家又是那般境况,她早已看开一切了。 她是死不足惜,如今只需得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能护住慕绍衍和慕雪歌的同时,顺手拉了慕绥给她赔命! 慕绍衍带着柳絮衣离开祠堂,慕绥也没拦着,只叫那两个侍卫跟了上去。 “既然该审的都审清楚了,想来慕家主与诸位也要议一议你们这族中大事,本座还有些杂事要理,就先走一步了。”姜琳见慕绥一直盯着她们看,抖了抖袖子站了起来,朝慕远作礼要告辞。 刚刚柳絮衣讲完下毒害她和孩子的事情后,慕远逼了柳絮衣与她磕头告罪,在这些慕家人面前认下了秦月瑶这慕家女儿的身份,还说要把这事公之于众,叫天下人都知道她们母女这些年所蒙受的委屈和苦楚,慕绥也亲口应承了要好好补偿她们。 慕绥说什么对她而言都一文不值,半句不信,不过慕远这个家主的话还是靠谱的。 秦月瑶之前就说了她不想认,姜琳先前也觉得这不认比认了更省事。 不过转念又觉得,借此给秦月瑶换一个身份也是值当的。 京城里头那位小陛下为什么赐婚了却不给秦月瑶抬身份,这原因他们都清楚。 摄政王府里头那两个虽然不在意,可真就这般嫁了,日后少不得被外头的人说道。 慕绥虽不是个东西,可这威远候府长女的身份,本就是她女儿该得的,敬武帝当初那道赐婚的圣旨也是她女儿的,她这个当娘的过往二十多年没能好好养育照顾女儿,如今能争的,她也该上心替女儿争上一争。 反正认祖归宗是一回事,让她回侯府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凭她现在的本事和身份,慕绥还想留她,那是做梦! 这该说的说了,该听的也听了,接下来慕家这些人讨论什么,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慕远见她们说走就走,本还想唤了两人,既然他们承认了秦月瑶的身份,她初到这祠堂里,该是先拜祭了慕家先祖才是。 何况她们既然回来了,如今也算是慕家的人,这族中大事,她们也该参与一下。 可他还没有开口,就见一旁的慕绥朝他摇了摇头,就这般任由姜琳和秦月瑶信步离去了。 第888章 代母受过 第888章 代母受过 秦月瑶跟着姜琳从祠堂出来,两人顺着石铺的小道往外去。 秦月瑶听着身后那隐约的议论声,问身旁的姜琳:“娘,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我总觉得柳絮衣最后那没说的话才是最要紧的,咱们先去找她问问清楚。”姜琳四下环顾,没在祠堂前的小园里看到那母子二人的身影,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虽然柳絮衣说会听凭她处置,可也保不齐这人一出门就寻机要跑。 慕家已经弃了柳絮衣,瞧慕绥刚刚所为,若不是慕绍衍护着,他只怕已对柳絮衣动了杀心。 柳絮衣现在就是想跑,也只能指望慕绍衍。 慕绍衍势在西境,想从慕家眼皮子底下救柳絮衣,大概也只能往西域去。 虽说若是真跑了,他们也能请姬无双相助把人给抓回来,可毕竟这般折腾实在麻烦,她急跟出来,就是想把人给看牢。 秦月瑶愣了一下,摸了摸头:“柳絮衣刚刚说什么来着?” 她是被慕绥那一声沉喝吓得回神的,之前忙着在心里谴责那夫妻俩,还真什么都没听到。 “……”姜琳侧头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她们今天本是来看戏的,刚见秦月瑶站在她身侧,眉头紧皱地盯着柳絮衣,她还以为这丫头是看得认真投入呢,合着在祠堂里头待了那么久,这孩子就没听进去几句? “她就说了个雍华三年,就被慕绥截断了,”姜琳想了想,又道,“这雍华三年,西境和京中可有什么大事?” 她疯了二十多年,刚清醒的时候连今夕何夕都不知道,这阵子在烨火教恶补了一下过往那些年烨火教和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仔细想想,这雍华三年星罗宗好像也没什么大动静。 若是事不在星罗宗和柳家,大概就是跟西境和朝堂上的事情有关了。 “雍华三年?”秦月瑶脸色一沉,“阿辰就是雍华三年九月被困夜北的,当年夜北大举进犯大齐北境,先帝自各州调兵增援,阿辰领命去晋北挂帅,与耶律寒邪在息墨谷地那一战,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他战败被擒去了夜北。” 这些事情,墨冥辰没有与她提过,还是她在邺水城的时候到处打探摄政王的传闻时听到的。 这算得上是那年大齐发生的最大的事了,墨冥辰被擒后,各州皆有百姓往衙门去请命,要陛下发兵救回永安王,如此闹了月余,才逐渐平息下来。 只是,这事跟威远候夫妇有关系? 逍遥王被抓后,已在刑部招认了当年墨冥辰兵败之事是他暗通夜北所为。 先前君修远他们还说,墨冥辰在夜北那几年,朝堂上替墨冥辰说话最多的就是威远候,在慕雪歌被指和亲之前,威远候不是与墨冥辰他们是一派的吗? 姜琳神色一怔,拉了秦月瑶飞快往外掠去:“若真跟这事有关,柳絮衣现在就真危险了。” 柳絮衣先前招认的那些,除却害了她和孩子之外,其他的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的事情罢了。 可若是她最后要说的真跟当年墨冥辰兵败之事有关,慕绥绝对不会让她活过今日。 虽说有慕绍衍护着,可这位侯府嫡长子对今次之事的态度一直都很奇怪,他若一心袒护柳絮衣,哪里会等到最后才又站出来? 那孩子是在慕绥身边长大的,还是西境的守将,遇到大事,心里头怕还是会向着慕绥。 姜琳和秦月瑶一路追出祠堂外的园子,待得看到在山脚下亭子里说话的两人,才都松了口气。 慕绍衍带了柳絮衣出来,也没急着离开芦台山。 这会儿母子两在亭子里说话,外头还守着几个慕家的侍卫。 慕绍衍见姜琳和秦月瑶过来,本想上前来拦人,可扫了一眼亭外的几个侍卫,终是没有动。 “你们母子可叙完话了?”姜琳也将那几个侍卫打量了一遍,缓步进了凉亭。 “姜教主,我娘当年的确有错,可……”慕绍衍抱拳朝姜琳作了个礼,这话到一半,却不知要怎么说了。 他娘当年所为,不止是杀了那刚出世的孩子,给姜琳下蛊伤了她的神志,将她囚在安荷院二十余年,还害了她们母女相隔,让秦月瑶流落民间。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如刚刚在祠堂上慕远所言的那般,是无可开脱的大罪。 他想求情,却知无情可求。 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轻易作罢的。 慕绍衍眸子一沉,撩袍径直朝姜琳跪了下去:“晚辈知我娘当年所为罪无可恕,可她毕竟是生养晚辈的人,晚辈不敢求姜教主高抬贵手饶过她,却想请姜教主应允晚辈代母受过,若是姜教主肯放过我娘,晚辈愿听凭姜教主处置。” “代母受过?”姜琳挑了挑眉,拢了袖子看着跪到她跟前的人,“你也知道我想怎么处置你娘,你是手握西境大军的守将,你真愿意抛下这一切,代她去死?” 刚她还觉得这慕绍衍必然是跟慕绥一般冷血无情,这会儿瞧着,对他的印象倒是有了几分改观。 别的不论,这孩子倒也还是有点孝心的嘛。 “母亲生我育我二十余载,若我一死能让姜教主放过她,我即刻便自裁于此!”慕绍衍想都没想,一语罢,并掌就要往自己脑门上劈。 他如今算是看清了,他们在慕家那些人眼中皆是棋子。 亏他从前还觉得自己勤学苦练,浴血拼杀,拿命挣来一身权势,是用来守护家人,换他们和自己一世荣华的。 可如今看来,这些年苦心经营谋求来的,从来都只是慕家这些人想要的东西,而他不过是他们手里的利刃,一个工具罢了。 今日在这祠堂里所见所闻,与他过往二十多年里所听所看到的一切都相悖。 在他心里,崩塌的不止是父亲的形象,还有他这些年坚守的信念。 母亲落得今日的下场,他其实也与慕家一起做了推手。 他这样的儿子,到现在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若是能以自己一命护得母亲周全,他死不足惜! 第889章 徒添烦扰 第889章 徒添烦扰 慕绍衍这一掌离自己的脑门还差半寸的时候,便生生止住了。 饶是这般,那不余余力的一掌之下,霸道的掌风扫在面上,还是叫慕绍衍抑制不住地身子往后一仰,唇畔沁出一丝血痕来。 “你还真一心求死啊?”姜琳抓了慕绍衍的手,挡了他这一招后才发现这孩子刚刚真不是说说而已,倒叫她有几分哭笑不得了。 姜琳扫了一眼亭外一直只看着,没有半分动作的侍卫们,顺手扣住了慕绍衍的手腕,送内力替他压住了翻涌的血气。 她是真没想到,慕绥能养出这么个实心眼的孩子来。 柳絮衣都还没开口呢,他倒是先赶着赴死了。 柳絮衣自姜琳她们过来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儿终于从亭外的侍卫们身上移回了目光,叹了口气:“衍儿,起来吧,何必叫外面的人平白看了笑话?” 那些侍卫,都是慕绥的人。 慕绥着了他们跟上来,说的是为了保护少主子,可刚刚慕绍衍动手求死,这些人全都这般静静地看着,没人上来阻止。 姜琳愣了一下,也不管跟前的慕绍衍了,皱眉看向柳絮衣:“你儿子都要替你去死了,你心里挂着的就只是怕被人看笑话?” “姜教主恨的从来都只是我,若是衍儿死了能让姜教主解恨,姜教主哪里还会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柳絮衣迎上她的目光,抿唇笑了。 毕竟是当初她费了心思讨好接近的人,姜家人的脾性,她早就摸清了。 虽说都过了二十多年,可眼前这位姜教主过去那二十多年一直神志不清,此番清醒过来,心性却也不至于大变。 姜琳素来重情重义,恩怨分明,她若真因当年之事迁怒其他人,别说慕绍衍和慕雪歌了,在宁州的柳家满门只怕早就被烨火教屠了,哪里还能留到今日? “我如今是贱命一条,若真一死就能叫你解了心头的那股怨气,倒也死不足惜。”柳絮衣俯身将慕绍衍扶了起来,摇头让他退到一旁,“只是你也看到慕绥是怎么对我们母子的?说句不好听的,当年若是我没有对你下手,今日在那祠堂上受审的,就是你,那个被他们送去西域当筹码的,就是你两个女儿里的一个,我知你当初是真心慕于他,可如今看到他这些所作所为,你真咽得下这口气?” 早知今日,她当初又何必多此一举对姜琳下手? 若是姜琳还在侯府,这些年里,京中和云州慕家指不定要多热闹呢! 她先前是被愤怒和不甘冲昏了头脑,也没料到姜琳会带着女儿到祠堂来。 如今却是什么都想得通透明白了,刚刚慕绍衍本是要送她先回赤安城,在替她想办法的,还是她执意要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姜琳出来。 “咽不下这口气的,是柳夫人吧?”姜琳看着气定神闲的柳絮衣,冷笑道。 纵是过了二十多年,这人还是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思,也不怪她当年会被柳絮衣算计了。 凭柳絮衣的心思和手段,若非真对慕绥有情,这些年又怎会帮着他做了那么多事,今日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要她说,她们当年都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慕绥那样的人,把自己害成这样! “我自是咽不下的,可惜明白得太晚,如今也什么都做不得了,可姜教主不一样,你我好歹也算姐妹一场,如今你就听我一句劝,既然已经跳出了这火坑,便别在往里头栽。”柳絮衣说着,看向姜琳身边的秦月瑶,“秦姑娘既然得了陛下赐婚,这慕家能不回,还是别回了,真认下那样的一个爹,日后只会给自己徒添烦扰。” 秦月瑶挑眉笑道:“我们自己的事,就不劳柳夫人操心了,雍华三年威远候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慕侯爷不让夫人开口,不知现下夫人可愿与我们细说一二?” 柳絮衣先前还满怀恨意要往她娘身上扑呢,这才出了祠堂,就又换了一副嘴脸,谁知道她心里又盘算着什么鬼主意? 她们追过来是为了求证心中的猜想,又不是来找她闲叙的! “这事刚刚在祠堂里说不得,现在便更说不得了。”柳絮衣敛了笑,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的侍卫,“我若在这里跟你们说了,就怕今日亭子里的人没人能活着回赤安城。” 慕绥派了这些人跟来,既然不是真为了保护慕绍衍,那便是准备着来杀人灭口的了。 虽然明面上只有五人,可这是慕家的地盘,谁知道暗地里还有多少人? 他们连慕绍衍都不顾忌,再多这母女二人,想来也是有等于无的。 秦月瑶听她所言,心里也有底了,看来柳絮衣要说的,还真跟当年夜北一战有关。 她到这儿才想起来,那日在酒楼里初遇慕绥的时候,正好拓跋弘他们也在,慕绥还好心给她当过翻译。 君修远当时还问过慕绥,他为何会精通夜北话? 那个时候墨冥辰人在迎夜北汗王一行回京的路上,回来后他们有都事忙,她倒是忘了将此事与墨冥辰提上一提。 秦月瑶想了一想,开口道:“柳夫人尽可一说,不过是些闲言罢了,你说了,我们未必会信,你若不说,我们今日才真不会让柳夫人活着离开芦台山的。” 柳絮衣担心说出来后慕绥会杀人灭口,她却不这么觉得。 慕绥想杀柳絮衣,甚至想舍了慕绍衍便罢了,可他如今已是一身麻烦,断是不敢再轻易开罪摄政王和烨火教的。 她们母女在这慕家的地盘上,安全得很呢! 慕绥既然知道了柳絮衣要说什么,还在慕绍衍把人带出来后,又任由她们跟出来,想来也是不怕柳絮衣说起此事的。 慕家如今要认了她这个女儿,以慕远和慕绥的心性,背后的目的早昭然若揭。 她先前的确万般嫌弃,十二万分不愿意,可现在想想,倒也可顺势利用一把。 刚刚他们在祠堂里的那般举动,姜琳和她若是追出来了还不问出个结果来,反倒要叫慕绥起疑了。 何况,就算慕绥脑袋抽了真要对她们也动杀心,她们也不怕。 姜琳虽说她们只身过来没事,可她今早出门前,特意嘱咐了云殊,让他去给月照带话,让他们暗中跟过来。 这个时候,她外公和墨冥辰手下那二十四个杀人不眨眼的高手,只怕早在附近蛰伏了。 第890章 故意挑拨 第890章 故意挑拨 柳絮衣迟疑了须臾,看向一旁的慕绍衍:“送到这里便够了,祠堂里还在议事,你身为慕家人,不该缺席,快回去吧。” “儿子……” 柳絮衣摇头截断了慕绍衍的话:“为娘已被休弃,日后你妹妹在慕家就全仰仗你照拂了,即便是为了她着想,你现在也不该意气用事。” 柳絮衣明白,姜琳既然已在此,她便是逃不掉的,也不想逃了。 她已是满盘皆输,再不想做垂死挣扎,只是往后,她的这一双儿女便只能相互扶持了。 慕绍衍如今得到的一切,全都依托于慕家,慕雪歌的命还等着慕家去救,她可不想让慕绍衍为了她,真与慕家反目。 “慕将军还是回祠堂去吧,柳夫人的事情,现在已经跟你们慕家没有关系了,”姜琳扫了一眼慕绍衍,又道,“慕将军放心,本座不会在这里动手的。” 慕绍衍咬了咬牙,得了姜琳这句话,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许。 终是没再说什么,按剑离开了亭子,又往祠堂去了。 “柳夫人现在可以说了吧?”秦月瑶看了一眼依旧守在亭外岿然不动的五个侍卫,皱了皱眉。 柳絮衣一直等到慕绍衍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里,才缓缓开口,将她当年无意中发现的秘密说了出来。了 慕绥自受承袭侯爵之位后,就一心想要扩大自己手中的权势。 他早些年常在西境带兵,京中之事全交由柳絮衣打理。 他们作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柳絮衣不止是为她生儿育女,打点内宅,还是他谋权夺势的参谋。 不管是当初借机拉拢越贵妃,巩固他们在京中地位,还是暗中借星罗宗和柳家,想要在宁州和南境也谋一席之地,这些年大大小小的谋算和计划,慕绥从来都没有瞒过她。 雍华三年八月,夜北突然集结了兵马,大举进犯晋北。 那些年夜北与大齐小战不断,有云将军镇守北境,战事虽多,可夜北也从未讨到什么好处。 可当年那一战却不一样,战事初起时,两方还算势均力敌,可不过半月,夜北便似有如神助一般,突然急转乾坤,打得大齐节节败退。 那个时候,朝中便有人揣测,北境驻军里出了通敌细作。 那是先帝登基以来,大齐对外最大最严重的一场战事。 为了防止夜北人南下破城,先帝下旨盘查晋北三十万驻军的同时,还从各方急调兵马支援。 大齐西北各州的兵马皆在借调之列,因着当时西境与西域的关系稳定,慕绥特意请旨从广漠军中抽调了两万精锐北去。 “那一次先帝不止是同意了调兵之请,原是想点他为将,让他亲自带兵去北境的。 慕绥从前就有收拢各方兵权的野心,按说这是一个借机立功,顺带打压云将军的好机会,可先帝点将的旨意还没下,慕绥就又递回来一道折子,说他在西境征战多年,落了一身旧疾,想要请旨回朝休养,还为先帝举荐了永安王。” 柳絮衣顿了顿,看向姜琳,又道:“自你出事后,越娘娘想来是怜惜你的境遇,那些年对威远候府照顾颇多,慕绥上奏举荐永安王,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想要替永安王争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而已。可我却瞧出了不对,这真要是个大好的机会,慕绥即便是自己不去,要举荐也该举荐衍儿才对,毕竟越贵妃虽然照顾威远候府,可那时候墨冥辰要娶的可是许柔嘉,这王妃之选轮不上威远候府,永安王就算是立了再大的功,受益的也不是慕家。” “当时也没人知道永安王那一去,不是带兵护国,而是踏入了逍遥王与夜北联手设下的圈套里,朝野上下还都等着盼着他凯旋而归。我当时本就气不过越娘娘背弃当年所言,让永安王另娶他人,又恼慕绥不把这大好的机会给自己的亲儿子,便去问慕绥为何行此一举,慕绥以往万事对我皆无隐瞒,偏那日听得我问,不仅大发雷霆痛斥我一介妇人不该妄议朝政,还让我永不得再提此事。 我虽气恼,可往日对他都是言听计从,当下也就真没再多想此事,直到后来北境传来永安王兵败被擒的消息,我才心中又起了猜疑,暗中着人去细查了此事。 慕绥藏得极好,我苦查半年,也不过是查到了慕绥私下与逍遥王有往来。 可逍遥王往日一直做出一副无心朝政,只爱花天酒地的模样,自先帝登基后,他还干脆封地都不回了,搬回了京中闲养。 我便也未曾将这两人的往来放在心上,反倒怀疑夜北之事,是先帝忌惮永安王之势,借机铲除那个对他皇位有威胁的弟弟而已。 慕绥想来是怕被人瞧出端倪,自永安王留夜北为质后,这些年他在朝上屡屡为永安王进言,别说文武百官了,就连越娘娘都以为这人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 我不知道逍遥王这次事败被擒后,在刑部为何没有将慕绥招认出来,不过,以我对慕绥的了解,永安王兵败之事与他必然脱不了干系。” 柳絮衣说到此,侧头看向秦月瑶,唇角浮了一丝冷笑:“我今日所言,的确只是猜测,那北调的两万广漠军都是慕绥亲选的,就编在了永安王当年所率的军队之中,那些人早已埋尸夜北,无人生还,如今逍遥王也死了,放眼大齐,再难寻知晓此事的人,秦姑娘若是不信,我也拿不出证据,只是刚刚在祠堂里你也听到了,你这个爹,这么多年来算计了多少人?你们即便是不信我,却也万不该信他。” “你当初狠心杀了本座的孩子,还用离魂蛊苦困本座二十余年,刚刚在祠堂里侯爷也都说得清楚,那些年他皆是受你蒙骗而已,”姜琳瞥了一眼抿唇不语的秦月瑶,先挑眉开了口,“如今你又在月瑶面前说这般无根无据的话,若说你不是有心挑拨她与侯爷的关系,本座却是不信的。慕家主先前就答应了本座,公审过后便将你交还烨火教,如今的你不过是本座的阶下囚而已,本座劝你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乖乖随本座回烨火教,好叫本座与你把当年的旧账算清楚。” 第891章 你不杀我? 第891章 你不杀我? 柳絮衣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姜琳居然是这般反应,本想笑她到现在还识人不清,可听到最后一句,柳絮衣却是愣住了:“你不杀我?” “本座说过了,不会在慕家的地盘上动手,再说了,烨火教圣湖底下还关着一位你的老朋友,本座现在怀疑你当年与我教叛徒有勾结,这件事没查清楚,本座可不能叫你轻易丧命。” 当初在万蛇寨地宫的时候,姜长离就说那离魂蛊是清辉的杰作。 那东西既然能到柳絮衣手上,想来当年柳絮衣对她下手,不单是因为许婚之事了。 当初他们大破烨火教,杀了明河,却独留了清辉一命,便是想问清此事。 不过那清辉自被擒之后,一张嘴就跟被缝起来了一眼,严刑之下也不吐半个字。 清辉那里没个进展,她便也只能从柳絮衣这里下手了。 她自然是要杀柳絮衣的,只是让柳絮衣现在就死了,反倒是便宜她了。 不把她弄回去跟清辉那般折磨上几个月,姜琳才真心有不甘! 而且只要柳絮衣还活着,慕绥必然会觉如鲠在喉。 这些孩子们揣着一个个大计划,到现在还不让她收拾慕绥,若是能叫慕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她倒也不介意让柳絮衣多活几日。 柳絮衣听得这话,身子一震,垂眸没有再说什么。 姜琳也不理会她了,扫了一眼还跟柱子一样杵在亭子外的几个侍卫,随手指了两个:“去给本座备三匹马。” 被选中的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随即便应声去给姜琳准备了。 姜琳将柳絮衣推出亭子,唤了秦月瑶就要上马回城。 柳絮衣也没反抗,乖顺地翻身上马。 五个侍卫见她们要走,终是忍不住上前来挡住了去路。 那侍卫看了一眼马背上的柳絮衣:“姜教主,此人诡计多端,唯恐回寻机出逃,押送之事还是交给属下等来做吧。” “她当初是本座亲手擒获的,如今武功尽失,还能从本座眼皮子底下逃了?”姜琳不满地蹙了蹙眉,“你这话,莫不是在怀疑本座的本事?” “属下不敢,只是……” “这人都被慕家休弃了,如今何去何从,是死是活,都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这般拦着,是你们主子想言而无信,还是想管烨火教的闲事?”姜琳神色一沉,一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拦路的侍卫迟疑了几秒,终还是咬牙让开了。 “瑶丫头,你去前面带路。” 姜琳唤了秦月瑶打马先行后,自己才催马跟在了柳絮衣后面,三人一起策马离开了芦台山,顺着官道往赤安城去了。 亭子外的五人眼看着她们离去,静默了须臾,有人沉声问:“现在怎么办?” 他们的主子一早就交代了,不管那位姜教主做什么,都不能与她起冲突,也不能拦着。 可主子也吩咐了,不能让柳絮衣活过今日。 眼下柳絮衣就这么被姜教主带走了,听姜教主那话的意思,还要将这人活着带回烨火教去。 这般一来,主子交代的事要如何完成? “去叫小五他们准备,务必在她们回城之前将柳絮衣截杀。”为首的一人低声吩咐了一句,先四个同伴一步,转身急匆匆往祠堂去了。 ………… 芦台山离赤安城有十里多地,因着山中只有慕家的墓园,这一条只通山脚的官道上也难见其他人。 秦月瑶一马当先行于最前面,一路急行往回赶。 柳絮衣虽然拿不出证据,可刚刚那一番话,她却是信的。 她原以为,逍遥王认罪伏法,当年之事便也可就此了结了。 却不想现在还有个比逍遥王藏得还深的慕绥,这人才真是坏事做尽,心比海深,不得不防。 眼下她也顾不得慕家这些麻烦事了,只想着快些把这件事告诉墨冥辰。 她闷头跑出去了一里多地,待得想起后面的人,再回头却见平直的官道上没了人影。 这情形,莫不是被刚刚那侍卫说中了,柳絮衣真借机逃跑了? 秦月瑶神色一沉,暗叫了一声不好,当即勒马掉头往来路去寻人。 虽说柳絮衣如今武功尽失,想从她娘眼皮子底下逃跑该是十分困难。 可怕就怕慕绥的人还会搀和一脚,比起柳絮衣出逃,她这会儿倒是更担心姜琳的安危。 秦月瑶才往回跑了半盏茶的功夫,远远看到官道上的情形,神色一怔,笑着松了口气。 原本人影难见的官道上这会儿举了一群人,众人在官道旁围了一圈,倒将那还扯着缰绳的柳絮衣晾在了官道上。 “说什么活捉,他现在这个样子,跟死了有什么差别?”一群男人里,姜琳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十分明显。 姜长离站在她身旁,皱眉道:“这不还有一口气嘛,你要想审问,回头我再把他治好便是。” 他动手的时候都已经留了几分力了,谁知道这人这么不经打,一掌下去就有出气没进气了。 可便是这般,好歹他也是将人活捉了的,旁边那几个才是不成事的,一见到偷袭的刺客,就把人家当场杀了。 姜长离哼了一声,抬脚翻了翻在地上躺尸的黑衣人:“要我说,这还有什么好审的,用脚指头想都是慕家派来的嘛。” “都知道是慕家派来的了,你们还不知道留活口?”姜琳一听这话,更气了,狠狠扫了一眼突然从林子里冒出来帮忙的惊蛰他们。 她不等那些慕家人,单独将柳絮衣带走,不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抓了慕家派来灭口的人,回头好再去找那些言而无信的人的晦气吗? 刚刚这些刺客躲在林子里放冷箭,她才刚截了几支,辩清方向想要去抓个证据,才下马就见惊蛰他们从林子里出来,说是已经将动手的人都处置了。 柳絮衣蹙眉看了许久,终忍不住开口道:“这些人都是慕绥养的死士,自跟随慕绥那日起,不止从前的身份被抹了个干净,还被下了忘尘蛊,只知奉命行事,早已行若傀儡,活捉回来的与死尸也没什么区别,又何必争执?” 那蛊虫还是她给慕绥寻来的,被下了蛊的人是个什么样子,她可清楚着呢! “还被下蛊了?”姜长离一听这话,倒是越发感兴趣了,干脆一把捞起了那被他打得半死的刺客,朝姜琳笑道,“放心吧,不出三天,你爹一定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小刺客,云殊还在城里等我们呢,有什么都先回去再说。” 第892章 自己当年的影子 第892章 自己当年的影子 自那日白辰谨一杆长枪横扫营中几个参将和守备后,广漠军大营里的众将士便也没再闹腾,每日都按时上值,巡防操练,偶尔见着白辰谨来营中巡视或是办事,也都恭敬有加。 这才消停了没几日,今晨一早接到郡王府来的手令后,大营里又炸开了锅。 “先是让那郡王接管军务,如今又搞这种演练,他们这般还样慕将军放在眼里吗?”刚起早来报道的万守备听华章念完白辰谨的手令,当即狠狠啐了一口。 “这也不是白郡王自己的意思,是上头的指令。”华章扫了一眼因着万守备一句话脸上顿时浮上怒色的同僚们,冷冷道,“摄政王此来西境,除却迎金佛回护国寺外,还受命巡视西境布防,慕将军不在,一会儿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可不能给咱们广漠军丢脸。” “巡视就巡视,这七日的对阵演练算怎么回事?摄政王这是想把我们当猴耍?!”万守备半点不买账。 过去朝中也每年都会派兵部的人过来巡视西境布防,可那些兵部的官员过来,也不过是由慕将军领着,在大营里转上几圈,进帐喝喝茶聊聊天就走了的。 别说这摄政王的巡视来得突然,这道要广漠军大营里全六营的将士分别对阵演练,还要演练七日的军令,他们从前可都是闻所未闻的。 他们都是驻守西境,严防外敌,护大齐安宁的将士。 摄政王要他们互相打来打去给他看,是把广漠军当戏班子了不成?! “军令如山,万守备还想抗令不成?”华章皱眉摇了摇头,不想与这成日在军中挑事的人多说。 “摄政王半个时辰后就会到西郊大营,你们先各自领命下去准备吧。”他朝其他人挥了挥手,将聚在一起的众人遣散了,临了还有些不放心,唤了人去盯着万守备,免得他又闹事。 待得人都散尽了,跟了华章多年的亲信才小声问:“依参将之见,两位王爷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先前京中出了那样的事情,这又是摄政王第一次巡视西境布防,所以动静大些,你们按令行事就好,不要多想。”华章捏着那封手令往自己的营帐去,话虽这般说,神色却也多了几分凝重。 广漠军一直都是捏在慕家手里的,不管是从前威远候在西境驻守,还是后来他回京任职,朝中对广漠军的管束都不及北境和南境那般严,这原是因着先前两代帝王都忌惮慕家之势的缘故。 威远候府刚出事,白郡王就被调任到了西境,其中缘由已是不言自明。 这几日广漠军中便已是人心浮动,白郡王这都还没在广漠军中站稳脚跟,摄政王又来这么一出,华章是真想不明白这两位王爷的用意。 彼时那位要把广漠军六营将士当猴耍的摄政王正坐在马车里,白玉面具下的一张脸黑得厉害。 “这假公济私的先例是你自己开的,当初你跑宁州巡视,把朝中的事都丢给小白,如今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而且小白也不在这里,你臭着一张脸给谁看呢?”君修远揣着手坐在他对面,笑得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当初他们这位摄政王可是打着巡视南境的名头,跑去宁州看了秦月瑶比赛不说,还在南泽大闹了一场,将近一月才回京,如今小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寻摸着偷跑几日罢了,正好慕绍衍不在,他们还可以借此正大光明地探探广漠军里的情况,这桩桩件件都是好事,墨冥辰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本王是有圣谕在手,奉命去军中巡视,你跟来做什么?”墨冥辰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他们从悲悯城一路急赶回齐,到阳郸城后,原是想去郡王府托白辰谨帮忙看顾一下无相大师入关之事后,就先去一趟赤安城,找秦月瑶他们的。 毕竟秦月瑶他们带去的人虽多,可慕家不是好对付的,他怕姜家父女和秦月瑶吃亏。 可这才到郡王府,都还没来得及开口,白辰谨却先找了他商量放他外出几天的事了。 他们这才知道,慕绍衍急赶回慕家前,把广漠军大营的军务都交给了白辰谨打理。 偏巧谢家小姐前些时候辞了梅苑首席之位,要往西域云游磨练画艺,眼下已经到了云州境内,白辰谨说他受了谢元杰所托,要去接人。 白辰谨等不回慕绍衍,这几日军中又常有人给他找事,他原是想走却走不成,一见他们回来,就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我去帮你带孩子啊,那大营里到处都是刀枪棍棒,你要忙着看将士们演练,两个孩子没人盯着顾着怎么成?”君修远指了指趴在窗边的两个孩子,笑意更甚了。 拂衣和谷雨都被墨冥辰派去赤安城了,墨冥辰本也是要叫他赶紧滚的。 可他从前还没见过军中将士这般大规模的对阵演练呢,所以死赖着要来瞧瞧热闹。 “……”墨冥辰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干脆撇开了脸不搭理人。 马车抵达广漠军大营的时候,各营的参将和守备已经带了人在门口列队等候了。 众人先前还因着摄政王这突如其来的巡视有些忐忑和不解,等到看到紧随他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孩子后,俯身迎候的众将士脸上都多了几分怒意。 叫他们对阵演练已是破天荒头一遭了,还带着两个孩子来看?摄政王真以为自己是来逛戏园的?! “一会儿好好跟着爹爹,别乱跑知道吗?”墨冥辰倒是察觉到了近旁几个抬头看他的人那眼里掩都掩不住的怒意,不过他也只是全数无视了,低头嘱咐两个孩子。 拂衣和谷雨都走了,君修远又非要跟来,白辰谨府上的人都是新添的,没一个知根知底的,他也不放心把孩子们独留在府里,便也只好一起带过来了。 云深瞥了一眼旁边东张西望的两人,颔首抱拳朝墨冥辰作了个礼:“父王放心,儿子会看顾好妹妹和君叔叔的。” 墨冥辰神色一怔,眼中多了一抹笑意。 这还是云深第一次改口叫他“父王”,如今瞧着那张还有几分稚嫩的小脸上摆出一副肃然之色,真是越看越有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了。 第893章 就是这么打仗的? 第893章 就是这么打仗的? 白辰谨指派了华章负责安排这七日的演练,今日打头的就是他们天字营和地字营。 华章作为天字营的参将,在将摄政王一行带到了校场旁的塔楼上后,原是打算下去集合了营中将士,亲自带他们演练的。 可他想走,摄政王却不让。 “本王还是第一次来西境巡视,听说华参将在西境从军多年,不知可否为本王讲讲这里的情况?”墨冥辰坐在床边的桌前,侧头瞥了一眼下头正在集结的将士们。 华章俯身作了个礼,却有几分迟疑了。 慕将军不在,白郡王初到西境还不熟悉,按理说他也该在这里陪摄政王巡视,汇报军中情况的。 可他若留下,天字营的将士们就要交给那万守备了,那人就是个喜欢惹事的,谁知有他在,一会儿下面校场上会出现什么情景? 华章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领命留了下来。 比起下面万守备胡闹,他现在更怕若摄政王寻了其他人来,会听到些胡言乱语。 慕将军不在,现在这大营里头,也真找不出几个能让他放心的人。 华章本以为摄政王会问一些军中近况,打探一下军情,却不想这王爷开口问起的,全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还可以说都是他的私事。 华章曾是白将军旧部的这件事,整个西境的将士们都知道。 他是被白将军带入军中的,那个时候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白将军也没叫他去战场上拼杀,只把他丢到了军中厨房里去当个伙头兵。 他入伍两年,在厨房里头的日子比在校场上的还多。 在旁人眼里,他不过是个不受白将军重视的新兵而已,也是因着这般,后来编入广漠军后,慕家也没有忌惮他是白将军的旧部,因着他足智多谋,对他一路提拔。 他在广漠军中二十余年,在先前白辰谨到大营之前,他都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旧主。 可不提不代表心里没有惦记着,旁人都道他原不过是白将军营中一个无足轻重的伙头兵,可那些人不知道,白将军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些人更不知道的,还有当初在军中当伙头兵那两年,白将军私下还会授他武艺和兵法。 白将军将他放到厨房,是因为觉他年岁尚小,脾气又冲,过早编到各营里去容易受打压和欺负,所以叫他先在厨房里打磨一下性子。 他白日里做着那些烧火煮饭的杂活,入夜放值后,白将军会将他叫到身边,授他武艺,教他兵法。 往后二十余年里,他借以傍身的一切,都是白将军教的。 白将军曾说,自己若是有个儿子,也该是他这样。 那个时候白将军才刚刚成亲,他当时还跟白将军立誓,若是日后白将军的儿子也入伍为帅,他必当尽心扶持,以命相护,做白将军和少将军麾下的第一良将。 却不想,这个誓言刚起不到两年,被送回滨州养胎的将军夫人刚诞下一个儿子,白将军就在大战中殉国了。 白将军麾下那些幸存的谋士和良将,多的都是解甲归田,离开了西境,只他这个被丢下的伙头兵没有走,跟着军中其他人一起被编入了广漠军。 他想在这里守着,守着白将军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过的地方。 他还一直在等,等白将军的儿子长大成人,等着去允现他当年对白将军许下的誓言。 他知道,不止是他,在大齐还有许多人都在等,等着他们的少将军发话,等着他们的少将军再次领着他们,重振白家狮虎骑的雄风! 这些事情,白将军死后他就从未对人说起,即便是这几日在白辰谨面前,也只字未提。 可眼下身旁那位摄政王轻言缓语地问起从前狮虎骑中的旧事,闲叙之间,他竟是稀里糊涂地就都说出来了。 待得近旁传来小姑娘清脆的笑声,华章才猛然回神,惊觉自己失言了! 华章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轻而易举套了他的话的摄政王,心思百转,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两个孩子一直趴在窗边看下面的人演练,也没听大人们在说什么。 云薇看了半天,终忍不住笑过后转头唤墨冥辰:“爹爹,你快看,他们是在干什么呢?” 墨冥辰和君修远刚刚一直在听华章说从前的旧事,这会儿闻声朝窗外看去,皆是神色一变。 “华参将,你们广漠军在战场上就是这么跟敌人打仗的?”君修远看着下头那些弃了武器,攀臂抱头扭打作一团的两营将士,眼角抽得厉害。 营中的校场不适合马战,墨冥辰让他们摆阵夺旗,这些人倒好,这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倒玩起摔跤来了? 华章看到下面的情形,脸也黑得厉害,忙起身抱拳朝墨冥辰告罪:“摄政王息怒,末将这边去叫他们罢手!” 刚刚都让他们警醒点,不能给广漠军和慕将军丢脸了,这些人今天是吃错药了?! 阳郸城外大营里的六营将士都是慕绍衍麾下的精锐,即便是在西境的其他同袍中间,他们也都自持高人一等,平日里往西境其他地方调防驻守时,也常不给那些地方的将领们好脸看。 华章知道他们这般是因为这几日本就对白郡王来插手不满,如今又被摄政王点来演练,更是揣了一腔怒意。 他虽是首营参将,可慕将军不在,他也真没法将所有人管得服服帖帖的。 只是他们再想闹事,也不该这般闹,这不是凭白给慕将军丢脸抹黑吗? 华章急着想下去,却被墨冥辰叫住了:“胜负还未定,岂可现在就罢手?” 他自校场中间那群扭打在一起的将士身上移开了目光,扫了一眼校场两端还树得好好的两展大旗。 这夺旗战需得以一方攻破对手,夺下对手战起才算分出输赢。 现在那些人都只顾着摔跤了,也没人去管自己和对方的旗子。 “华参将,可否为本王取张弓来?”墨冥辰转头对华章道。 华章抿了抿唇,终还是应了墨冥辰的话,下塔楼去取了一张铁木弓和一桶箭上来。 墨冥辰让两个孩子往里退了退,随即在窗前搭箭拉弓,对这下面的校场瞄准。 第894章 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第894章 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君修远见他这般,还没来得及开口劝墨冥辰不要胡来,就已听到了弦震的清响。 下一瞬,一直裹着劲风的长箭便朝着校场上飞射而去。 墨冥辰一箭出,立即反手自箭筒里在此抽箭,须臾间飞快接连射出了三箭。 第一箭准确地刺破了校场边本该天字营守护的那展军旗的旗杆,原还在随风招展的大旗应声拦腰折断,倒落在地。 第二箭射落的,是地字营的军旗。 下面原本抱头扭打作一团的两营将士,在听到响动的时候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他们眼看自己队的旗子倒了,刚咬牙抬头想看塔楼上动手的人是摄政王还是华参将时,就见那最后一箭直朝他们而来。 “小心!” 众人惊呼之下,还没等做出反应,那一箭已经自人群最中间的万守备头顶飞过,箭簇划破了他绑发的布带,原本高束在头顶的头发瞬间披散了下来。 万守备先前还跟地字营的徐守备打得正酣,刚被拉开又被这当头来的一箭一吓,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披头散发地仰头直愣愣看向塔楼上头。 华章原本以为下头那群人是故意闹事,等他看清人堆最里面那两个守备都是鼻青脸肿,撕打得头破血流的模样时,才觉不对劲。 他也来不及惊叹摄政王那三箭如何精妙了,与墨冥辰作礼告罪后,匆匆要往校场上去问个究竟。 “这广漠军大营里,还真是有趣啊。”君修远站在窗边,目光也落在了那被将士们拉开的徐守备身上。 他也是到现在才发现,这些人是真在打架啊…… 墨冥辰眼看着华章匆匆朝人群走去,他也没跟下去的打算,只又坐回了桌边:“外面还有传,如今的三境驻军里面,就属广漠军制下最严,本王瞧着,这群人根本就没什么军纪可言,比南境武柳营里那些林婉麾下的将士还要散漫。” “你说谁制下散漫呢?”君修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转了想起先前随林婉他们一起撤回宁州时沿路所见之景,却也觉得墨冥辰这话好像也没多大错处。 他曲指敲了敲桌沿:“这军纪严不严明,哪里是我们这两个闲人能看出来的,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想小打小闹,博王爷一笑呢,毕竟慕绍衍不在,他们就算好好表现又能给谁看?” “本王从前只知慕绍衍麾下六营众将士接骁勇善战,却是不知他们这演技也是炉火纯青,尤其是那两个守备,回头要是被革了职,去搭个戏台子,就这般拼命的演法,必定能有口饭吃。” 墨冥辰眼看着那被两个将士从人群里扶出来的徐守备,笑语间,顺带伸手去蒙了云薇的眼。 那徐守备被打得头破血流,一张方正的脸上都染满了血,这模样叫云薇看了,回头又得做噩梦了。 “爹爹,他们为什么要当着你的面打架啊?”云薇被墨冥辰抱进了怀里,便也不想着看下面的情况了,她扳开了覆在眼睛上的大手,仰头问。 “因为他们不把你爹放在眼里,故意在那儿胡闹,想把我们吓走呢。”墨冥辰说起这话,倒是毫不避讳。 他也是在军中待过几年的,虽说这样寻衅打架的事情并不罕见,他从前还带头闹过事,被云将军好一顿收拾。 可再怎么闹,那也得分场合。 他今日刚来巡视,这些人就在他面前打了一架,其实也是在变相地反对这全营演武七日的安排了。 两营聚众斗殴,最多也不过是被打上几十军棍。 他这个摄政王是来巡视的,又不能插手军务,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是觉颜面受损,却也只能一气之下愤然离去,止了余下几日的演武。 回头就算要向上禀报处理,那也还有慕绍衍护着他们,这么算起来,广漠军的人也不亏。 云薇眨了眨眼:“瞧着是挺吓人的,那我们要被他们吓走吗?” 她从前也看过打架,不管是谢叔叔他们在院里对练比试,还是出门在外的时候看爹爹和月照哥哥他们动手,她都看了不少。 可今日看到的这一场,跟从前看过的不太一样,那些人扭作一团喂拳踢打的样子,一点都不像爹爹他们打架时那般利落漂亮,倒跟从前张家两个哥哥在泥地里打闹的样子有点像。 先前爹爹要带他们过来,她还觉得第一次来军营,肯定能发现很多好玩的事情。 可眼下倒觉得无趣了,她虽然不害怕下头那些人打架的样子,不过如果爹爹他们害怕想走,她还是很高兴离开的。 “我们不是答应了你白叔叔,要等他回来了再走的吗?”墨冥辰瞧出了她想走的小心思,笑着摇了摇头。 “对哦。”云薇努了努嘴,泄气地叹了一声。 君叔叔说,白叔叔要去给他们接个婶婶回来,这可是见要紧的大事。 “都知道人家是故意气你了,你还不下去管管?”君修远还撑头看着下面华章处置众人的情形,眼看着那一群受训的将士接二连三地往塔楼上看,便忍不住开口替他们催了催这个还在跟孩子闲叙的摄政王。 “本王又没在这里领职挂帅,他们在下头是打架还是跳舞,跟本王有什么关系?反正本王就是要赖在这里七天了,他们若是高兴,天天都可以这么打。”墨冥辰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 他来这里本也不是干正事的,那些人爱怎么闹,跟他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他可是大齐辅政监国的摄政王,还是陛下钦封的护国公,下头那些军衔最高不过九品的小将领们,哪里够面子让他管? 他还觉得这些人闹得不够难看,恨不得他们一天一个花样地在他面前闹。 他现在不管,回头要是幸运地把慕绍衍等回来,倒正好可以跟这位玩忽职守的镇西将军算算总账了。 不过,以慕家今次之事来看,有秦月瑶他们在,慕绍衍只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了。 想到这事,墨冥辰就觉得有些郁闷。 这都多少天了,他们在赤安城到底玩得有多尽兴?居然对他和两个孩子不管不问,一封信都不曾送过来! 第895章 心境大不似从前 第895章 心境大不似从前 直到华章将校场上百余个将士和两个守备都全数以军法论处后,塔楼上的摄政王也没见下来,倒是在他们清完场后,上头又射来一箭,箭尾绑了摄政王手书的命令,让他们继续演练。 天字和地字两营余下的将士们也只能按着先前各自的分组,提剑上阵,继续对练。 刚刚头轮的两队人全被华章罚了三十军棍,就连那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徐守备都只带下去包扎了一下,就直接押去领罚了。 余下的人也没敢再闹事,却也没拿出真本事来,两方场上对练,打得倒是十分和谐。 之后的日子里,墨冥辰和继续赖着不走的君修远每天一早带着两个孩子到广漠军大营,看着各营的将士从早上对练到午后,等到饭点便有驱车回郡王府,用过午饭,再睡个午觉后,有去广漠军大营看上午对练里输了的那些将士受罚。 开始那一日营中将士还不把对练演武当回事,可自看到第一天输了的那几队人被罚负重绕大营二十圈,第二天胳膊和腿都抬不起来后,其他的人倒是不敢不上心了。 军中也常有负重训练,毕竟从军打仗,很多时候需得急行军数日,辎重虽有马匹拉运,可自己的武器行李,还有一些小件的器物都是需得他们自己带着前行的。 尤其是西境这边,一出去就是黄沙大漠,他们平日负重训练要比其他地方的军营里严得多。 可以往训练都是背沙袋,抱石头,这次摄政王罚他们负的,却是军中同僚。 每场演练下来,输了的那一方要背着赢了的那一队的人绕着营外跑圈。 摄政王说,这么做是为了让将士们在受罚的时候,也顺便增进一下同袍之谊,不让两方将士因为先前的对战伤了和气。 这明明是比让他们对阵演武更胡闹的事情,可军中无人站出来搏,还都觉得挺好,一个个摩拳擦掌地,就等着打赢后要去挑了他们平日最看不惯的那个同袍增进感情。 墨冥辰如是在广漠军大营里逛了三日,才终于在晚间回郡王府的时候,等到了他埋怨多时的家书。 秦月瑶亲笔手书的信上写得是那日在慕家祠堂里外发生的事,送信来的惊蛰则十分负责地将赤安城里的近况都据实报给了墨冥辰和君修远。 自芦台山回赤安城后,姜琳传信回烨火教命人西来接应,还托了二十四煞帮忙将柳絮衣押送宁州,交给烨火教的人带回去。 跟柳絮衣一起被带走的,还有那天他们在山林里抓回去的刺客。 姜琳本是想逮了那刺客去找慕远说理,毕竟当初慕远答应了审过柳絮衣后就将人交给烨火教处置,这半路埋伏的背信弃义之举,怎么算都是慕家理亏,他们大可以在先前提的那些条件里再加上几条。 可自知道这刺客身上被下了忘尘蛊之后,她就改了主意,急匆匆给刺客下针,有以几剂猛药保住性命后,就让他们一并带走,送回烨火教去医治了。 慕家那些人那日晚间从祠堂回来后,又聚在府上成日地议事。 除了给姜家父女和秦月瑶他们换了敞亮的大院子,还与府中上下言明姜琳和秦月瑶的身份,让众人礼待之外,也没再做别的事。 姜家父女如今留在慕府救治慕雪歌,至于他们的秦夫人,这几日该是天天在慕府闲养享福了。 “慕将军最近一直守在慕小姐的院里,夫人说看他那样子,该是慕小姐不脱险,他便无心回阳郸城,所以夫人让属下问问主子,想让慕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墨冥辰将信收了起来,听到这话,唇角微扬:“她自己的事一大堆,倒还有心替我们着想?” 慕绥暗通夜北之事,他早从拓跋弘那里知道了,看到信上所言时倒也不惊讶,只是想不明白墨冥轩当初对一切都供认不讳,却偏独瞒了慕绥这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眼下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慕家认女之事。 秦月瑶和姜琳对慕绥和慕家是什么态度,他是知道的,秦月瑶信上也说她们认亲,是想要顺势利用一下慕家。 可慕家那些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如今还担心秦月瑶这般留在慕家有危险,这人倒好,不担心自己的境遇,倒操心起他们这边的事来了。 “夫人说这是她送主子的礼物,毕竟以后他们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主子帮忙,眼下这桩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惊蛰笑着一股脑地将秦夫人跟他解释的话也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夫人还说,自慕家祠堂一事后,慕将军心境大不似从前,她担心这西境和慕家很快就会生变,让属下提醒白郡王要多加小心。” 自他们离开悲悯城回齐之后,就彻底跟主子和君公子断了联系。 毕竟他们此来是去慕家,虽然可以飞鸽传书,却是怕半途被劫泄露一些要紧的消息,所以秦夫人这次才让他亲自过来送信。 他原还以为主子和君公子还在悲悯城,今日到这郡王府来,本是想先跟白郡王知会一下慕家的情况,却不想过来后没找到府里的正主,倒是遇到了他还琢磨着不知要怎么去寻的另外两人。 “慕绍衍从前便很疼惜自己那个妹妹,如今慕雪歌变成这样,也难怪他先前急得丢下一身军务要赶回慕家了,他虽也是个持功傲主之辈,可终不似慕绥那般阴险狡猾,军人该有的气节,他还是都有的,家中徒生这等变故,想来对他打击不小,这事他若是扛不住,慕家倒是真有可能另寻人设法,将这镇西将军之位取而代之。”君修远听完惊蛰所言,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 虽然自知晓了慕绥的种种恶行之后,他就很看不起这个表面风光的威远候。 可慕绍衍跟他那个爹的脾性还是有些不同的,君修远虽然与此人相交不深,可白辰谨从前与他关系不错,往日也曾夸赞过慕绍衍。 可惜了如今他们的立场相对,慕绍衍摊上了这么一个爹,遇到这么一个家族,倒是真有几分可怜。 第896章 小钱也不能放过 第896章 小钱也不能放过 时下已要入冬,赤安城的天气开始一日赛着一日地转凉。 午后,秦月瑶捏了本书靠坐在大院树下的凉榻上,看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觉困意袭来,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被一旁的人轻轻推醒。 一直站在她身后侍奉茶水的婢女面上含笑,轻声缓语,伸手要扶她起来:“大小姐,院里风大,还是让奴婢扶你进屋休息吧。” “姜教主他们回来了吗?”秦月瑶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也没打算进屋去。 “姜老爷和姜教主还在二小姐的院里,大小姐可要过去看看?”婢女见她不起身,便也收了手,笑着又问。 “不了。”秦月瑶对于这个提议也没什么兴趣,外公和她娘又不准她进屋去,这个时候去那边,也只能遇到院里守着的那个黑脸煞神。 慕绍衍自祠堂回来后,就再也没参与过慕家那些长老和长辈们的议事之举,整日都守在慕雪歌的院子里,用一脸凶相仇视所有往院里去的人。 秦月瑶想了想,仰头看自己新得的贴身婢女:“我瞧着今日天气不错,府中既然无事,不如咱们出去逛逛吧?” 自那日慕绥在祠堂里认下了秦月瑶这个女儿后,他们在慕府里的待遇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慕远不仅给他们换了一个敞亮气派的大院子,还发放了十个机灵的婢女来伺候。 姜长离和姜琳每日要去给慕雪歌拔毒治病,秦月瑶却是真无事可做,只能天天在慕府里悠闲度日,可她这份悠闲也只是止步于慕家偌大的宅院而已。 “家主说这段时间赤安城里不太平,为了大小姐的安危着想,还是不要贸然出府的好,大小姐若是还有什么朋友在外,奴婢可以着人替大小姐一并请回来。” 秦月瑶瞥了一眼厅堂里头那三个同样无聊到发呆的人,叹气摇了摇头。 惊蛰他们走后,她就把月照和流苏也带回了慕府,还给他们每人分了个婢女,让他们跟自己和云殊一起,在这慕府里骗吃骗喝,被人伺候。 开头两日倒还不错,可直到她发现他们这哪里是在享福,分明是被变相软禁了之后,不止是她,屋里头那三只也都终日提不起什么精神来了。 杏儿也随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厅堂里的人,终是有些于心不忍:“家主原也是担心大小姐,并非不准大小姐出府,待得奴婢去跟夫人请示一下,该是可以派了府中的侍卫随大小姐出行,以便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其实家主和夫人遣她们过来伺候,是为了监视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也没有明令禁止他们出门。 只是她怕这位大小姐出门后会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几天一直劝她不要往外去。 秦月瑶见她松口,眼睛一亮,急催了她赶紧去请示。 慕家那群人自芦台山回来之后,就没日没夜地在主院书房里闭门开会。 慕远也只是那日亲自带了夫人来请他们挪院打点,说了一堆客气话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慕绥更是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只听说他这几天都不在府上,外出办事去了。 慕家当初在祠堂上主动提了这认亲之事,现在却一直这般拖着,半点消息也不给他们。 秦月瑶琢磨着,这些人许是在等,等他们救醒了慕雪歌,此事才会有下文。 可她让惊蛰送信去给墨冥辰他们,这才走了三日,说不定连人都还没找到。 墨冥辰那边不给答复,他们这边也不打算有什么新动作。 杏儿去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就面带喜色地回来,请了秦月瑶进屋梳洗换装,然后出门逛街。 秦月瑶这一趟把院里闲得发慌的人都带上了,跟着他们的,除却杏儿和秋词两个婢女外,还有八个青衫佩剑的侍卫。 秦月瑶本想借口说太过招摇,让这些侍卫减点人数,奈何人家虽然口口声声唤她“大小姐”,却不半点都不听她的话,秦月瑶也无法,只得由着他们跟着了。 杏儿这一路倒是十分热心,给她推荐了不少绣楼和首饰铺子,还说夫人特意吩咐了,请她多添置些喜欢的回去,用不着客气。 秦月瑶对这些通通没兴趣,眼看这些尾巴也甩不掉,就干脆不甩了,乘车一路往各大集市去。 赤安城乃云州州府所在,商业繁荣,城中有东西南北四市,每个市坊里都有两个官盐铺子。 秦月瑶一路逛一路买,买了一堆零嘴小吃不说,逛到盐铺里之后,还开始买盐。 这盐铺的里的盐分三等,最上等的最精细,一斗能卖到五百文,这种磨得精细不含半点杂质的盐一般也只有富贵人家吃得起。 二等的要稍微粗糙些,一斗两百文,大点的酒楼饭馆和寻常人家都买这种,因为三等盐差不多都是盐块了,买回去还得慢慢磨慢慢挑,价格也相对便宜许多,五十文一斗。 那小竹筒量出来的一斗,一家三口吃的话半月都撑不过,这价格,比京城还贵上许多。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大齐只滨州产盐,一路运过来就耗资不少。 慕远的夫人给了银子让他们随便花,秦月瑶半点都没有客气,一等二等的各来了一大包,一下子就花出去几十两。 “大小姐,你买这么多盐做什么?”杏儿见她这般,终是忍不住开口问。 夫人是让她随便花没错,还说若是现银不够,叫铺子记账往慕府支取就好。 可夫人那意思是让大小姐添置些像样的衣服收拾,买盐算怎么回事? “天气转凉了,真是腌肉的好时候。”秦月瑶将手里鼓鼓囊囊的盐袋递给了近旁一个侍卫,转头又去问店里的活计这西市的肉铺在哪里? 她本只是来瞧瞧这赤安城里的盐铺,打探一下行情的。 可刚刚她买那些零嘴的时候,杏儿老劝她去近旁的绣楼或是首饰铺子里逛逛,就像她花钱太少是个大罪过一样。 她要真缺衣服首饰,她自己有钱,会自己去买,才不贪慕家这点小恩小惠呢! 再说了,真拿慕家的钱买一堆衣服首饰回去,她日后瞧着,还觉心里堵得慌呢。 她本还打算把四市八家盐铺的盐都买一遍,不过杏儿这么一问,她倒也觉得光买盐有点浪费了。 眼下已是十月中旬,这赤安城的天气,也是越来越适合做腌肉了,她整日闲在慕家也无事可做,不如练练腌肉的手艺,待得他们这盐运买卖做起来了,她还打算借此便利,开个腌肉店。 毕竟大钱要赚,小钱也不能放过! 第897章 新来的采买管事 第897章 新来的采买管事 等得秦月瑶真领着他们去找肉铺买肉之后,杏儿终于后悔自己先前多嘴问那么一句了。 她总觉得,这买肉腌制之事只是大小姐临时起意,她若不问,一定不会有这么一出。 杏儿站在马车旁,看着同行的侍卫们臭着一张脸,把从肉铺里抬出来的肉往马车上搬,忍不住连连叹气。 “这位娘子看着眼生,请问可是慕府上新来的采买管事?”老板没想到突然接了这么一大单,这会儿趁着那些人搬运的空档,笑着与秦月瑶搭话。 慕府的马车他是认得的,只是慕家后厨从来都是去东市采买,鲜少来他们这边。 刚刚这位娘子夸他铺子里的肉好,他寻思着,这位娘子若是慕家新来管采买的,他要是能搭上这单生意,日后可能赚不少。 “放肆,这是我们……”秋词还侯在秦月瑶身旁,听到那老板这话,刚想出言训斥,可看着眼前的情形,还真说不出“威远候府的大小姐”来。 这么说,不是在给慕家,给威远候府摸黑吗? “我不是慕家的管事,只是来随便逛逛买买而已。”秦月瑶倒是挺喜欢看这景象的,揣了手笑着答了一句。 老板听得这话,颇有几分惋惜:“小的在这西市做了好几年的生意了,这些都是小的自家养的,这位娘子若是瞧得上,日后可以多来逛逛。” “好说,我若是要在这赤安城长留,一定多来照顾你的生意。” 秋词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 她跟杏儿都是在慕府伺候多年的大丫鬟了,从前一直在夫人院里。 这次慕家出了乱子,这个半道杀出来的“威远候府大小姐”要怎么安置,家主和侯爷那边也没个准信。 她先前被调配到秦月瑶他们的院里来时,眼看这几人都是好相处的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今次出来一逛,她才觉得,这位好脾气的大小姐,哪有大家千金的模样? 真要让她在这赤安城长留,要不了多久,慕家怕是就要成赤安城里的笑话了! 等到侍卫们搬完了肉,杏儿才移步过来,她扫了一眼在秦月瑶背后皱着眉的秋词,俯身朝秦月瑶作了个礼,笑意轻缓地问:“大小姐现下可要回府了?” 不是说要腌肉嘛,什么都买齐了,现在总该回府去了吧? 杏儿虽然不及秋词那般厌恶秦月瑶这番举动,可也觉得让她出来真是一桩麻烦事,现在就只盼着赶紧把这位祖宗给请回慕府去。 “这才出来一个多时辰呢,赤安城的大好风光我都没有逛完,急着回去做什么?” 秦月瑶这会儿觉得自己这么折腾还挺好玩的,这些人把他们当囚犯一般看管了好几日,如今也该是好好折磨折磨一下了。 “你让人把这些都先送回慕府,”秦月瑶吩咐了一句,想了想才道,“听说云州的雾露茶不错,咱们找个茶馆歇会儿吧。” 她这话一出,连杏儿都沉下了脸:“大小姐,那茶楼里龙蛇混杂,还是不去得好。” 虽说去茶楼比逛肉铺好,可这几日赤安城各家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们,最喜欢说的就是新晋发生的慕家之事了。 祠堂公审之事,家主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外瞒着,似乎还有意想要叫外头的越多人知道越好。 可外面到处流传,拿来当谈资是一回事。 他们这些慕府里的人跑去茶楼里听,又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是他们夫人这两日正为着外头传言满天飞发愁呢,要是回头知道他们容了这位大小姐往茶楼去,只怕夫人要焦心上火了。 “怕什么,不是有这么多人跟着保护吗?”秦月瑶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说罢便大步要往最近的茶楼去。 她也知道这几天关于慕家的传言满天飞,她今日还就是要去茶楼里听听那些人是怎么说的,率先掌握一下这民心动向,也好为他们下一步做打算。 晌午已过,却又还未到傍晚饭点,西市上现下最热闹的地方,还要数尚三街口的春茂茶楼。 近日慕家出了大事,赤安城里得了闲的百姓都喜欢跑茶楼里来听说书先生们言说慕家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祠堂里发生的事情不曾外传,不过这也不妨碍说书先生们发挥想象,他们都知道故事的开头和结尾了,这中间过程,自然是怎么精彩怎么编了。 杏儿拗不过秦月瑶,又不敢真叫随行的侍卫们将人直接带回慕府去,便也只能先行去打点,好歹挑了个二楼离大厅最远的雅间,请了秦月瑶他们上去落座。 月照从入慕府后就一直没有显露过身手,慕家那群人也都不认识他,对他也没太多防备。 几人进了雅间后,侍卫们也没有跟进去,只在外面的长廊上守着,留了杏儿和秋词在他们身边伺候。 秦月瑶发现这两个婢女不敢真跟她翻脸后,就遣了她们出去跑腿,给他们买些吃食回来。 这雅间在二楼最角落里,临着大厅的一面开了窗,此时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之处,楼下也是议论纷纷。 “夫人是想借机逃跑?”月照趴在窗边,借着下面鼎沸的人声掩盖,小声问身旁的秦月瑶。 “慕家的事还没有了,我跑了也得回来啊。”秦月瑶正在窗前努力想要听清那说书先生在说什么,她扫了一眼下头的人,推了推月照,“要不你跑吧,往西去找阿辰他们,或者去寻了夏至他们汇合,也总好过在这里跟我们当囚犯。” 慕家的事情不了结,她也只能留在慕府胡作非为,打发闲暇。 今天出门来这么闹了一遭,回头再想出来肯定就难了。 她现在真挺后悔把月照和流苏带进慕府,跟他们一起受罪。 可惜了流苏和云殊都是没本事逃的,就月照还有一线生机。 “属下奉命保护夫人,怎么能跑?”月照摇了摇头。 他们这几日在慕府,走到哪儿都要被那些婢女阴魂不散地跟着,平日除了看看书,聊点不着边际的闲话外,连点正经事都不敢商量,这般待着,还真跟囚犯无异。 可惊蛰他们都走了,姜老太爷和姜教主又常在慕雪歌的院里,他跑了,谁来保护秦夫人? “我有一大堆侍卫明里暗里的跟着,哪里还需得你保护?”秦月瑶叹了口气,看着这实心眼的孩子直摇头。 她这话才刚说完,月照就突然直起身子,猛地将她往边上一推,挥手一掌打像突然窗外跃进来,刚刚想伸手去抓秦月瑶的黑衣人。 第898章 半点都不意外 第898章 半点都不意外 那黑衣人是自楼上倒挂而下的,他原是想抓趴在窗边的秦月瑶,眼见人被推开,为了避免自己被拍飞,咬了咬牙,只能与月照对了一掌。 黑衣人那一掌下手极重,震得月照连退几步,一下撞在屋里的茶桌上,心口顿觉气血翻涌。 秦月瑶没想到他们出趟门还真就遇到了刺客,第一反应甚至是怀疑对方是不是慕府派来吓她的? 她原是和云殊与流苏一起往外退,本想开口呼救,可看到那黑衣人自窗外落到屋里后,她却是一愣,一把拽住了要出声呼救的云殊。 那黑衣人跃进来之后也不在理会月照,只朝退到门口突然就不跑了的秦月瑶快步走去。 月照见状,生怕对方对秦月瑶下手,偏他身上又没有称手的武器,刚刚那一掌打得他还有几分踹不过气来,情急之下,月照也没有抢步上前去跟对方硬拼,而是一掌拍在了跟前的茶桌上。 “月照,别啊!”秦月瑶本想示意黑衣人外头还有侍卫,让他先退到窗边,别让外面的人察觉,还未来得及打个手势,余光就瞥见了月照运力一掌,将那茶桌朝黑衣人猛推过来。 “白痴!”拂衣刚刚与月照对了一掌,本以为那呆子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所以待那桌边没动作,却不想月照居然还来这么一出,无奈之下只得转身一掌打在撞向自己的柳木桌上。 两股力道相撞,本就不结实的桌子顿时被拂衣拍得散架,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动静,马上就被守在外面的侍卫察觉了。 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问都没问,直接破门而入。 两个侍卫一进门来,就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抓着秦月瑶正要翻窗而出。 “有刺客,保护大小姐!”其中一个大喝了一声,拂开挡在他跟前的云殊,提剑往窗边要去救人。 “得罪了。”拂衣见自门外涌进来的侍卫,咬牙低声道了一句,不等秦月瑶反应,猛地将她朝窗外一推。 “哎?!”秦月瑶本是一脚跨到窗台上,大半个身子都已在窗外,全靠拂衣抓着才没落下去,现在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栽出了窗外。 惊慌失措的尖叫还卡在喉头,秦月瑶就被自一楼一跃而起的人牢牢接住。 那人虽然未着黑衣,却也是将脸蒙了个严实。 在楼下茶客叠声的惊呼中,他抱着秦月瑶飞快地夺门而出,几个起落,两人便消失在了尚三街上。 蒙面人抱着秦月瑶一路翻墙越院,横穿了大半个赤安城后才终于缓了步子,带着她翻进了小道旁一间客栈的客房里。 蒙面人将怀里的人放了下来,抱拳朝她作了个礼:“刚刚多有得罪,还望三嫂见谅。” “你们劫我做什么?”秦月瑶顺了口气,理了理一路被吹乱的头发,抬头看向扯了蒙在脸上的黑布的白辰谨,“你不是在阳郸城当值嘛,怎么跑这儿来了?” 刚看到拂衣,她还以为是墨冥辰他们过来了,这一路奔逃,她还以为这蒙面人是谷雨,倒没想到是白辰谨。 “三哥还要在阳郸城留几日,拂衣和谷雨是奉命来送信的,我和他们顺道,原想着来看望一下三嫂,结果发现三嫂身边被慕府的人守了严实,我们从慕府外跟了你们一路,本想着在茶楼偷偷请了三嫂出来说说话,却不想还是给那些人发现了。”白辰谨叹了口气,看了看秦月瑶,声音小了几分,“我出来办点事,再过几日就回阳郸城。” 今日闹这么一出,其实全是因为他的缘故。 拂衣和谷雨来送信,本是可以直接上慕府找人的。 可他有点私事想请教一下秦月瑶,偏自己是暗地里出逃的,不能叫慕绍衍知道,便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过来可是为着慕绍衍的事情?”比起墨冥辰没有过来的消息,秦月瑶这会儿倒是对白辰谨的来意更感兴趣,“慕绍衍那日在祠堂里替柳絮衣出头后,慕家那些人这几天议事都没带上他,我瞧着以其说是慕绍衍挂心慕雪歌的病情,无心理会其他,倒不如说是慕家已经有意弃他不用了,你们军中那些事情我不太清楚,不过看慕家这次的阵仗,这西境只怕会有大变,你才被调任过来,之后行事可得小心些。” 慕家现在闹成这样,大半都是他们的功劳。 别的便罢了,可这事牵扯到了西境的广漠军,回头要是把刚调任过来的白辰谨给带害了,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三嫂放心,不管慕绍衍这几日在慕家是何境地,他也不可能轻易丢了这镇西将军一职的。”白辰谨还琢磨着怎么开口请教秦月瑶自己的那点私事,听她提起慕绍衍,便也收了心思,低声道,“慕家虽在云州势大,可慕绥现在被革职待办,镇西将军一职已不是他们想让谁当就能让谁当的了,就算他们想换人,慕家也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慕家历代镇守西境,祖上出了不少名将,也是因着这般,不管西境布防如何调整,慕家手下的广漠军终是占了一席不可缺之地,按说他们这样的将门世家,除却扼住军权外,也是该多培养一些猛将良才,好在军中互相扶持的。 可惜自慕远因战伤退隐,将西境和侯爵之位交给慕绥之后,别说慕家那些旁支了,就连慕绥的几个亲弟弟和他们的后辈,都没人能再在广漠军中立足。 慕绥这举动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到他这一代,慕家的情况有些不同。 他这个威远候之位是长兄让出来的,他自然会害怕族中其他人会来与他抢,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便也只能打压亲族。 白辰谨又道:“何况慕绥若是想在朝中翻身,还得指望他这个有军功握兵权的儿子,眼下怕是讨好慕绍衍都来不及,必是不敢动其他心思的。” “可是……”秦月瑶抿了抿唇,这些话说得虽然有理,可是那日在芦台山的亭子里,慕绍衍一心求死的时候,外面那些慕绥的手下一个都没有出来阻止啊! 也是因着这件事,她才开始猜测慕绥有了弃置慕绍衍的心思。 她原还以为他们突然到慕家闹这么一出,必然能叫慕远和慕绥措手不及,可这几天下来,慕家半点动静也无,就连慕绥都还有心情外出办事,似是对他们的到来和打算半点都不意外一般。 眼下墨冥辰也不在,秦月瑶本想将自己心里头的疑惑说出来与白辰谨讨论一番,还没开口,外面突然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第899章 又有了用武之地 第899章 又有了用武之地 那声响自屋外回廊上而起,白辰谨神色一凛,马上与秦月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挪步见她护到了身后。 下一瞬,紧合的房门就被撞开了。 撞在门上的少年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你们自己鬼鬼祟祟地偷袭,凭什么把过错都赖我头上!”月照狼狈地稳住身形,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眼瞧着后头跟进来的两个人,忙不迭地躲到了秦月瑶身后,“夫人,他们欺负属下!” “这才别了半月,你就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还好意思说我们欺负你?”拂衣一把扯了脸上的黑布,扬手就想打人。 就连秦夫人都一眼认出了他,这人跟他一起办差那么多年,居然半点不查,将他当刺客对付。 若不是月照捣乱,他们也不至于被那些慕家的侍卫追了一路,到这会儿才全部甩脱了,过来汇合。 “你打扮成这样,鬼才认得出你来!”月照缩了缩脑袋,越发觉得委屈了。 明明是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做一副贼子打扮地往他面前闯,他那般忠心护主不被表扬就算了,还被拂衣顺手也给抓了,这一路不止要帮这两个恶匪对付追上来的慕家侍卫,还要时刻防备他们跟自己自相残杀。 秦月瑶朝对她作礼的谷雨点了点头,回头数落月照:“我看你是这阵子跟着我把性子都给养懒了,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回头真该好好罚一顿才是。” 别人就算了,拂衣那一头银发这么明显,也就月照这个心大的能直接忽视了,只顾着拿桌子朝人家招呼。 月照见秦月瑶也不护着他了,撇了撇嘴,捂着心口倒一旁自己委屈去了。 谷雨叹了口气,将墨冥辰的信递给了秦月瑶:“少主三日前就到了阳郸城,不过他说待得白郡王的事情妥了,他也要护送无相大师回京了,该是不能来与夫人汇合了,慕家的事情,夫人和姜教主想怎么处理,全凭自己心意便好,无需顾忌太多,只是这云州也不宜多留,还请夫人尽快处理完后启程回京。” 他和拂衣出来的时候,也只听白郡王说起柳絮衣被送回慕家的事。 如今慕家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也都不太清楚。 不过就算少主没说,谷雨也还是明白的,威远候受此一难,朝上那几位定是不会叫他轻易翻身了,慕家不管闹成什么样,也再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谷雨见秦月瑶低头拆信,也没打扰,只是看向一旁的白辰谨:“慕家的人现在只怕要满城搜寻夫人了,白郡王若是请教完了谢小姐的事,还是早点离开赤安城,让我们送夫人回去吧。” 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好一阵了,白郡王要请教什么人生大事,也该说完了才对。 秦夫人他们怎么闹都没事,可这位郡王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赤安城,他如今在慕绍衍手下当值,回头要是给慕家人发现了,可不得被慕绍衍处置? “谢小姐怎么了?”秦月瑶听到这话,从信上抬起了头来。 白辰谨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谁成想被谷雨这般点破,他皱眉瞪了谷雨一眼,咬了咬牙:“谢小姐离开了梅苑,打算到西域来云游精进画艺,我这次出来,是受谢飞花所托,去故曲城接她,毕竟最近四下都不太平,她只身上路太过危险。” “哟,她连梅苑首席都不当了,还要跑去西域云游?”秦月瑶把信纸往怀里一揣,笑看向白辰谨,“既然人家谢少侠把人托付给你,你倒是赶紧去接她啊,跟我们在这里磨蹭做什么?” 那日白辰谨从兰芝阁回来,她都觉得这人一直不开窍,他们俩的事怕是要完了。 先前他们走得急,她也没能去宽慰一下谢元溪。 却不想这才出来不到一月的时间,谢元溪居然打算过来了? 秦月瑶盯着白辰谨看了几秒,随即收了脸上的笑:“谢小姐说是去西域云游,可她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白郡王应该是清楚的吧?” 谢元溪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在明显不过了。 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她现在是真怕白辰谨还无所察觉。 虽然他是跑出来接谢元溪的,可也说了是受谢飞花所托,这话要是不点明了,她真怕白辰谨只是把这件事又当成朋友请他帮忙之举,回头真欢欢喜喜接了谢元溪,又欢欢喜喜把她送西域去了。 毕竟当初君修远就跟她说过,白辰谨是个对感情之事超级迟钝的人。 能叫迟钝到过了那么多年才发现自己心意的君公子都说迟钝的人,那得是迟钝到了一个什么境界? “谢小姐的心意,辰谨自是明白的,只是……”白辰谨扫了一眼杵在屋里盯着他看的其他三个人,见他们也没有自觉离去的意思,终还是继续开口道,“只是那日在兰芝阁我把话说绝,虽后来也写信做了解释,如今却也不知该以何颜面去见她,三嫂往日与她交好,不知可否替我出出主意?” 他虽写信解释了,也等到了谢元杰跑来跟他说谢元溪要来西域的消息。 可谢元溪并没有给他回信,他一寻到机会就从阳郸城抽身出来接人,是怕谢元溪在路上遇到危险,可是眼瞧着明日就要到故曲城了,他这心里就有些打鼓了,这一去找到了人,他要怎么面对她呢? 虽然在信上表白过,可人家都没回信,他这是要见了面当即再表白一次,还是继续打着谢元杰所托的幌子,一路照拂着接了谢元溪回阳郸城,路上再慢慢把话说开?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真是二十多年来头一遭,他熟读那么多兵法,却是不知这一局要怎么解开。 先前在郡王府里,墨冥辰和君修远给他出了一堆鬼主意,在他看来,那些主意一个都不靠谱,那两人哪里是在帮他,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思来想去,还是找秦月瑶最靠谱。 “你这是想让我帮你出主意追姑娘啊……”秦月瑶摸了摸下巴,当即招呼了白辰谨在桌边坐下,让他先将两人最近发生的事情与他们好好说说。 当初她的表白大计被君修远他们捣乱,枝节横生,如今她的秦氏恋爱宝典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可得好好跟白辰谨传授一下了! 第900章 半句都听不懂 第900章 半句都听不懂 秦月瑶传授完经验,又与白辰谨讨论了一下慕家的事情后,便与他分道扬镳,带着月照他们离开了客栈。 他们现下所在离慕府隔了大半个赤安城,秦月瑶倒也不急,就这般带着三人顺着长街往回走。 “夫人刚刚教给王爷的那些,真的有用吗?”月照迈着小碎步跟在秦月瑶身边,琢磨了许久,不确信地问。 “有没有用,回头咱们去郡王府喝喜酒的时候不就知道了?”秦月瑶挑了挑眉,侧头瞥了月照一眼,“怎么,你也想学吗?” 先前那一屋子人里,除了白辰谨就月照听得最认真,现在出来还问她这话,莫不是小伙子也有想攻略的心上人了? “属下只是觉得……”觉得秦夫人那些话跟君公子说的一样不靠谱! 当初在长乐坊君公子拉了他们去凑热闹,正事没办成,还尽是给主子添乱。 后来七夕在淮阳城的时候,君公子还和秦夫人联手,可结果又是怎么样的? 月照现在深刻地觉得,不管是君公子还是秦夫人,摊上这些事,就只有添乱,没有帮忙的份! “其实怎么说怎么做都不重要,两人的心意到了,怎么样都是水到渠成。”秦月瑶感叹了一句。 这件事上,她是真佩服谢元溪的勇气和行动力。 虽说白辰谨自悲悯城回来之后就立即写信表明心意的举动让她惊讶,可她也没想到谢元溪竟然因着一封信,就即刻抛下了所有来找白辰谨。 这般举动,早已抵过千言万语,白辰谨如今既然也认清了自己的心思,他们两人这往后不管怎么发展,都该是会走到一起了。 不过话说回来,谢元溪倒是勇于追寻所爱了,她突然把梅苑一丢,回头他们雅园跟梅苑的合作又得重新谈了。 也不知这一次他们新选的首席会是谁,这事只怕还得赶紧写信给桑璟舒,让他着人探探梅苑的风向才是。 “夫人,我们刚刚把你从茶楼劫出来,现在就这般明目张胆地回去,会不会给你添麻烦?”谷雨对这事没多少兴趣,扫了一眼街上朝他们这两个黑衣佩剑的人投来异样目光的人,蹙了蹙眉。 “放心吧,我现在是威远候府的大小姐,你们是摄政王的人,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先前他们在慕家不敢声张多事,是因为不知墨冥辰他们对慕家之事有何打算,怕妄动之下给墨冥辰添麻烦。 可如今墨冥辰和白辰谨都说随他们怎么做都行了,那她也无需得整日看那些人的脸色行事了。 秦月瑶他们一路走出去了两条街,才终于遇到了慕家来寻她的人。 看到那一队人马奔到她跟前来时,秦月瑶倒是有些意外,仰头笑看向领头的人:“慕将军怎么来了?” “听说你被歹人劫持了,现在慕家正在满城搜寻。”慕绍衍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终于明白为何姜家父女在听了那个叫云殊的少年说了这事后,半点都不着急了。 “他们是王爷派来保护我的,都是误会。”秦月瑶笑道,依旧仰头看着慕绍衍,“有劳慕将军抽身来寻我,现下既已无事,我们还是快些回慕府吧。” 都过了这么几天了,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慕绍衍脸上没了那苦大仇深的表情。 慕绍衍转头吩咐了人回去传信,却也没带秦月瑶回府的打算:“听说你先前在府里觉得憋闷,今日特意想出门透气,眼下时候尚早,不如让我陪你再逛逛?” “这都要到饭点了,慕将军想逛,不如改日再约?”秦月瑶接了侍卫递过来的将士,却是一口要拒绝慕绍衍。 这妹控居然愿意从那满是药味的小院里出来,还要邀她在外闲逛,谁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父亲今夜就会回府,想来你也不会在此多留,我们可没什么改日可言了。”慕绍衍挥手让跟来的侍卫都去通知其他还在到处搜寻的人后,翻身下马,径直往前走了,“你逛与不逛,我不强求,不过事关白郡王到西境所谋之事,我劝你想清楚再决定。” “……”秦月瑶咬牙看着那牵马闲步离去的人,默了几秒,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慕绍衍缓几步等了秦月瑶与他并肩后,侧头瞥了一眼尾随上来的三个人:“我想与你私下谈谈,可否让他们回避一下?” “他们都是王爷的亲信,不管慕将军跟我谈什么,回头他们也会全知道的,又何必多次一举?”秦月瑶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 慕绍衍顿了一下,也没在执意什么,只继续往前迈开了步子:“慕家那些人这几天都在商议怎么处理你和姜教主的事情,想来今晚便有定论,他们如今是想借你攀附摄政王,只是不知你与王爷对此是什么态度?” “我们不是来谈白郡王的事吗?”秦月瑶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说这个,岔开了话题。 白辰谨走前,特意交代了让她观察一下慕绍衍如今对慕家这些人是个什么态度,她这都还没开始观察呢,这人倒来问他们是什么态度了? “白郡王能被调任西境,不就是摄政王和朝中那几位想削慕家的兵权吗?比起让白郡王在我眼皮子底下举步维艰地借机夺权,摄政王若是顺了慕家之意,父亲要借他翻身,自然是要许他不少好处的,这般一来,白郡王在西境所谋岂不是更容易得手些?” 慕绍衍侧头看了秦月瑶一眼,不待她开口,又道:“可是你看到了那日在祠堂里我拂逆慕家袒护母亲的举动,想来如今也有些迟疑,毕竟这兵权是握在我手里的,慕家现在也拿不走,万一你们和慕家合作,最后不仅削不了我的兵权,捞不到半点好处,说不定还要害了白郡王,落得个得不偿失的下场。我猜你们现在的打算,该是想想探探我的态度,再做决定。” “慕将军说的什么意思,我可半句都听不懂?”秦月瑶蹙了蹙眉,话都给他全说光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901章 足证身份 第901章 足证身份 “话都到这份上了,你又何必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慕绍衍轻笑了一声:“上一辈的恩怨我虽不太了解,可是,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若非有利可图,别说回慕家,想来姜前辈他们也不会费心前来替雪歌医治的吧?” “我有什么身份地位?”秦月瑶古怪地看了慕绍衍一眼,想套她的话,好歹也说点靠谱的事才行啊。 “你已得陛下赐婚,秦大人如今在百里丞相手下可是如鱼得水,秦大人若是得势,日后秦家可比一个落罪革职的威远候尊贵得多,你若无其他打算,又何必贪图威远候府的一个身份?” 秦月瑶愣了一下,她还真把秦家给忘了好久了。 在她眼里,那一家子早跟她没了关系,秦福生如今在朝中再如日中天,那份荣耀也是秦威夫妇的,跟她这个早一刀两断的人有什么关系? 秦月瑶蹙了蹙眉,没好气地说:“我贪图你这个当镇西将军的哥哥不行吗?慕将军到底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还急赶着回府吃饭呢。” 再继续这般兜圈子的话,只怕慕绍衍要将她的所思所想全都给猜出来了! 前几日瞧着这人除了莽撞之外,还有几分神经。 不成想今日是脑子转过弯来了还是怎地,说什么都是一针见血。 慕绍衍叹了口气:“你们想谋求的一切,都可以直接从我这里拿到,大可不必往慕家去舍近求远,你若愿意,我们谈一笔买卖如何?” “我凭什么信你?”秦月瑶步子一顿,不再往前走了。 他们最近跟慕家做了不少交易,到现在慕家应承的那些条件,也没一桩是爽快完成了的。 现在慕绍衍又跑来跟他谈买卖,若非必要,她可不想跟这些言而无信的人再合作了。 “信我也总比信慕家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好,”慕绍衍悠悠说罢,迎上秦月瑶的目光,终于正色道,“祠堂里发生的一切,你也是看到了的,慕家从不留无用之人,我娘也好,雪歌也好,就连你我和姜教主,也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罢了,父亲若真心想认你这个女儿,早在去南泽的时候就认了,又何必等到今日?你对他来说,不过是用来补雪歌的空缺而已,虽有我娘和姜教主的证词,可你的身份若真严查起来,却还是存疑的,若非你不日便要坐上这摄政王妃之位,父亲未必会将你认下来。以父亲的心性,现在认下了你,有这么一个疏漏在,来日你若对他无用,他若想害你,可就十分容易了。” “……”秦月瑶愣怔住了,那日慕家和慕绥都承认得十分爽快,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他们先前一直在查证当年的事情,顺着那些蛛丝马迹,也不过是查清了当年黑风寨杀容怜之事。 慕绥既然能在祠堂上将柳絮衣说的那些事情都撇清,想来要与她撇清关系也是容易的。 当年之事,柳絮衣这个自进门起就心怀不轨,送到慕家之前还被烨火教擒获的人的话其实也站不住脚,她娘这个当事人的片面之词也可以轻易推翻。 他们如今只得了苏奶奶一个人证,却也只能证实柳絮衣当年的确有意下毒还姜琳。 至于物证,她手上那两枚玉锁片,一片是装饰,另一片只刻了生辰和一个“玥”字,这长命锁的样式又不是慕家独有,那一天出生的孩子也不止她一个,除非找到中间那一片,否则也算不上什么切实的证据。 先前他们还兴高采烈地打算要算计慕家呢,却不想原是算计不成,眼看着就要往火坑里跳了。 如今他们都已到火坑边上了,这事可得好好琢磨寻个解决的办法。 秦月瑶默了须臾,飞快敛了面上的神色,抬眸看向慕绍衍:“多谢慕将军提醒了,只是慕将军说这么多,却也还是没拿出能让我信服的理由来,慕将军那日愿在我们面前代母自尽,如今柳夫人落到烨火教手里,我们又怎知慕将军此来不过是假意示好,实则是想算计我们,替柳夫人报仇?” 思来想去,秦月瑶觉得这办法还是得从慕绍衍身上找。 “我今日便与你把话说明白,我娘若是死在烨火教,这笔血仇,来日我必当亲自往贵教讨还,只是我娘和歌儿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全由慕家一手造成,这笔账,我现下就想清算,”慕绍衍咬了咬牙,“你没有身在慕家,不明白这二十多年来被人当做棋子拿捏是何种滋味,他们那些人,每一个都是为了挣取荣耀和权势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抛弃身边所有人的豺狼,你我如今同在这棋盘上,若不联手,难道还要各自为阵,眼看着被他们继续步步算计?” 慕绍衍说罢,自怀中取了一物递到了秦月瑶面前:“你想要我拿出让你信服的理由来,不知这份礼物的诚意够不够?” “这是什么?”秦月瑶拿起了那枚正反都刻着字的玉锁片看了一眼,神色微沉,“你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若是她猜得没错,这该是她那枚长命锁里,独缺的那一片了。 当初她被秦家捡到的时候,身上的长命锁里就已经只有两片了,中间这一片,他们先前猜测过更大的可能是容怜从侯府里带出来的路上被弄丢了,她甚至怀疑是被当初去城隍庙的风行云一行人给拿走了,不想现在为何会在慕绍衍手里? “怎么拿到的不重要,这是当年父亲着人为姜教主的孩子打造的长命锁中的一枚,慕家每位嫡长子或是嫡长女,家中都会着人做这个长命锁,这锁片上除了家中长辈提的祝语外,还要送回赤安城慕府,请家主亲笔题写寄语,当年姜教主与我娘产期相近,父亲那时极为重视姜教主,所以着人备了两份,你手上的这枚,与我的是一起被送回赤安城题字的,除却这上面的笔迹能证实是出自父亲和大伯父之手外,我们俩这锁片上的寄语是相合的,有这东西在手,足证你的身份。” 第902章 拉她一起受审 第902章 拉她一起受审 慕绍衍第一次见到这东西,还是风行云上京去威远候府找他的时候。 他原以为这长命锁该是随了姜琳那早夭的孩子一起入了土,直到当时去问过父亲后才知,姜琳的孩子死后,这枚长命锁也从慕家失踪了,那阵子父亲还暗中大力找寻了一番。 慕家的这些给嫡子嫡女的长命锁可不是简单的吉祥物,里头还暗藏着慕家守了多年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什么,也只有等同辈中有人承袭爵位,继任家主后,召集了各家兄弟姐妹合了所有的锁片后才能得知。 族中有此规定,也是为了凝聚各房嫡系,避免他们为了争权夺利而手足相争,扰乱族中秩序。 这样的长命锁,威远候府只有两枚,连雪歌都没有。 他父亲当初为一个妾室的孩子求这长命锁,本就是件越矩了的事,所以当时也未敢向家主说起长命锁失踪的事,甚至还仿造了一个留在侯府里。 这件事,只有他和父亲知道。 所以当初风行云拿着这东西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为了拿回这玉锁片,才带了他避开了摄政王,上殿面圣。 风行云本想借此让他们帮忙对付摄政王,可没成想这人才带兵回国,就落了个兵败被劫的下场。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打探汐月宫的动静,直到前几日听闻汐月宫出事,他原还想处理完西凉国之事后,去汐月宫确认风行云的生死。 却不想,隔日便有人到了将军府,将这枚风行云当做筹码的玉锁片交给了他。 慕绍衍原是想把这东西交还给慕绥的,可急赶回赤安城后,眼见族中之事,便迟疑没有立刻拿出来。 到如今,这慕家暗藏的什么秘密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叫这些把他们当棋子玩弄了多年的人也尝尝被算计的滋味。 秦月瑶盯着玉锁片看了几秒,随即飞快地揣进了怀里,端了一脸的笑看向慕绍衍:“你想跟我们谈什么买卖?” ………… 慕绍衍带着秦月瑶回慕府的时候,外头已夜色初起。 刚慕绍衍请了她去详谈,却也只带了他们去喝茶,现在秦月瑶饿得心慌,本想催着开饭,进门来发现快步朝他们迎来的人时,她神色一怔,心底哀嚎了一声,只觉今晚这顿饭要吃不成了。 “为父刚回来就听到你出事的消息,还好是虚惊一场,日后可不能这般胡闹了。” 慕绥和颜悦色地开口,一句话顿时叫秦月瑶想吃饭的兴致都没了。 眼瞧着跟在身后的三人也因着这句话纷纷转开了头,秦月瑶干笑了两声,朝慕绥作了个礼:“原也是怪我们管教无方,纵了他们胡来之过,叫侯爷担心了,我在这里待他们给侯爷赔个不是。” 慕远听得那一声“侯爷”,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随即便也笑着对秦月瑶道:“瑶儿已平安归来,此事也无需再做追究,你父侯回来了,族中也已做好了准备,只是当年的一些事情,还需得请了你们母女俩亲自再确认一番。” “她当年不过是个尚在襁褓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跟她有什么好确认的?”姜琳自刚刚被从慕雪歌的院里请过来,脸色就没好看过,这会儿抱臂斜觑慕绥,“你们有什么问题,问我便是,又何必还要拉了她来一起受审?” 前几日才审过柳絮衣,如今姜琳这“受审”二字,几人听着都觉刺耳。 慕远继续赔笑道:“弟妹误会了,请你们过去确认,是为了明日好将这各种缘由清楚地昭示于众,再者,明日瑶儿还需得随二弟往祠堂拜祭,这事也需得与瑶儿好好商量一番才行。” “慕家主现在可别叫得这么亲近,你们一刻不见月瑶的身份公之于众,我们母女俩跟慕家就没有半点关系,现在说什么拜祭之事,还太早了些。”姜琳瞥了他一眼,自怀里掏了张方子递给秦月瑶,“他们现在只惦记着慕家的大事,也没人去管慕小姐的病情,你外公那边缺人手,忙得不可开交,你回来得正好,带着拂衣他们过去帮帮忙。” 他们这几日闲得无聊,是真用心在给慕雪歌解毒,今日终于有了些起色。 刚刚慕远过去三请四请,非要让她丢下慕雪歌过来,府中其他下人居然还没一个敢往屋里去的,说什么慕将军先前有令,不准他们踏足,这会儿里头除了她爹就只剩云殊和流苏,他们都不懂医术,在旁边其实也帮不上太多的忙。 得亏拂衣来了,否则她这一去不知道要跟那些人说多久,留她爹一人在那边,还真忙不过来。 姜琳这话说得不客气,慕远和慕绥都听得脸色一沉。 秦月瑶一把接过方子,打算趁慕家两兄弟没开口之前赶紧跑路。 她扭头要走之际,顺带扯了扯还站在原地抿唇怒目的慕绍衍:“慕将军也随我们过去看看吧,这赤安城我们也不熟,抓药的事情还全指望慕将军呢!” 这人刚刚在外头还跟她说什么要先忍了一时之气,顺了慕家之意,日后再寻机反杀。 可现在一听他妹妹被晾着了,顿时又变成前几日的模样了。 “药方给我。”慕绍衍自慕远身上收回了目光,伸手接了秦月瑶手里的方子,却也没急着走,只跟了秦月瑶一起快步往府里去。 “这孩子……”慕远刚刚本还想开口,却是被慕绍衍一瞪,那解释的话就哽在了喉头,眼下见他们这般,沉叹了一口气,还想说慕绍衍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呢,余光瞥见挑眉笑看着他的姜琳,终是又把到口边的感叹都咽下了,请了她往主院去。 秦月瑶这一路往府里跑得飞快,都绕过前厅了,发现慕绍衍还走在她前头:“有我们在,慕小姐不会有事的,你赶紧去抓药吧!” 药方都给他了,这人还往里走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先去探望一下慕雪歌?说他是妹控可真一点都没冤枉他。 慕绍衍步子没停,转头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我不领路,你能找过去?” 第903章 回光返照 第903章 回光返照 “不就是……”秦月瑶蹙眉,看了一眼前头的弯弯绕绕,顿时没了反驳的底气。 真不是她路痴,是这慕府太大,修得还跟个奇门阵法似的,前几日慕远不准她外出的时候,她也带着云殊他们在这府里闲逛过。 可若没个下人领着,她还真连后院绕到前厅的本事都没有。 不过慕绍衍虽这般说,可领路这种事情,他找个下人来做不就好了,说到底还不是想先去看看慕雪歌,别以为她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 慕绍衍一路领了他们到慕雪歌所在的小院门口,也没进去,转头就原路折返往府外去了。 秦月瑶推开院门进去的时候,也没见她娘口中那忙得不可开交的景象。 慕雪歌所在的屋子房门紧闭,院角的亭子里摆了一桌酒菜,该在屋里忙碌的三人一个不落,整整齐齐地坐在桌边。 “你可算回来了,正好饭菜都还热乎着,快来吃点。”姜长离见他们进来,放下酒杯,朝秦月瑶招了招手。 秦月瑶是真饿坏了,眼下也顾不得其他的,招呼了月照他们往桌边去。 等得垫了几口热饭热菜,她才抬头看向姜长离:“娘说你们这边需要人手帮忙,是慕雪歌的病情加重了,还是有进展了?” “能解的毒都解得差不多了,刚给她喂了两颗灵药,撑不撑的过来,就看今晚了。” 他跟姜琳这几日过来,将慕雪歌身上残留的蛊毒都解得差不多了,如今就剩了那五毒蛊王之毒,便是他们也无法可解,只能拿了那用云薇的血做药引的解毒丸来试试。 姜长离拿起了斟满的酒杯,看了一眼认真吃饭的拂衣和谷雨:“他俩既然过来了,想来慕雪歌这事也该有主意了,你家王爷那边怎么说?” 先前因着那些天天尾随他们的下人一个都不敢往慕雪歌屋里去,又正好慕绍衍不在,姜长离就发怒将人全赶走了。 他这一通脾气发得大,刚还顺手揪了两个暗藏在屋顶上监视他们的护卫,把人给打飞了出去。 现在院子里外都没了其他人,这还是这么多天一来,他们能毫无顾忌地坐下来讨论一下慕家的事情。 不管五毒蛊王的毒能不能解,他们都是有法子让慕雪歌醒过来的,只是解不了毒的话,慕雪歌也活不过几日了。 之前他们一直没让人清醒,就是在等墨冥辰他们那边的消息。 “阿辰和白郡王都说慕家之事随我们心意就好,不过现下还是让慕将军越快回西境越好,他待在慕家越久越危险。” 秦月瑶放了碗筷,飞快地将慕绍衍的事情与他们解释了一遍。 “这慕家就没一个好东西,慕绥那兄弟俩的话信不得,慕绍衍就信得了?”姜长离对于慕绍衍提议合作之事,有诸多不满。 从前他只觉得慕绥不是个东西,可慕家毕竟是云州大族,又有多年的名声和威望在,慕远这个家主该是个正派些的人才对。 却不想这几日往这慕家来亲眼看了看之后,他才觉得这一家子都没什么好货。 这些慕家人,行事手段下作,那一张嘴长脸上就是个摆设,说出来的话每一句是真的。 先前他们答应交出柳絮衣的时候,慕远许了他们不少好处。 当日潜伏暗杀柳絮衣就不说了,之前说好的许他们万两酬金,到今日都还拖着不给。 说什么眼下族中事忙,等回头忙完了必当加倍奉上。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赖账,姜长离这两日都在琢磨着,回头他们前脚出了这慕家,他后脚就要带人来把这些慕家人都洗劫一空,正好早点走的话,还能踩着法外三旬的尾巴,他们这些江湖人动手,朝廷也管不着。 “能不能信,也只能试试才知道了。”秦月瑶叹了口气,“至少现下他的诚意可比慕家那些人足,柳夫人也还在我们手上,他跟慕家那些人不一样,是真心在意柳夫人和慕小姐的死活。” 慕绍衍只与她细商了一下慕家的事情,这军中之事,他打算亲自去跟白辰谨或是墨冥辰商量。 她想让慕绍衍这两日就能赶回阳郸城,其实也是想着他现在回去,正好能遇上在广漠军大营里给白辰谨打掩护的墨冥辰。 他们能搅得慕家人头疼不已,却是搅不动慕家这一潭比海还深的浑水。 慕家这一群人不止奸猾得跟狐狸似的,还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而且手段阴毒。 真想撼动这个不要脸的大族,还得仰仗摄政王出马才行了。 姜长离听她此言,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等得几人吃过晚饭后,便叫了拂衣跟他进去看慕雪歌的情况。 慕绍衍出去抓了药回来,也没交给下人去煎煮,问过要注意的事项后,便有自己提着药往厨房去了。 他出小院前还进屋里看过依旧昏迷不醒的慕雪歌,这才去了两炷香的功夫,再端着药回来,刚踏进院门,蓦然听得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慕绍衍心头一紧,快步往屋里奔去,连手里的药洒了都顾不上。 “你这孩子,针还没拔呢,可乱动不得!”姜长离站在床边,皱眉看着缩在床角颤抖不已,眉心上还插着一根银针的慕雪歌,想要伸手去替她拔针,可刚一动作,那人就不住往里缩,还拼命挥手想打开他们。 “外公这是给她下了什么灵药,躺了那么多天,刚醒来精神居然这么好?”秦月瑶刚躲闪不及,被慕雪歌一巴掌打在手腕上,这会儿捂着发红还痛的手腕看着惊慌不已的人,咂舌感叹。 “按说不应该啊,她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姜长离话刚说完,一眼见凑上前来的慕绍衍,差点咬了舌头,他抿了抿唇,笑道,“慕将军来得正好,赶紧劝劝慕小姐,好让老夫给她诊治诊治。” “雪歌,你怎么样了?”慕绍衍已弃了手里的药碗,倾身上前要去拉慕雪歌的手,可他刚一靠近,慕雪歌便如对秦月瑶他们一般,猛地扬手想打开他。 慕绍衍却是不怕痛,结实挨了她一巴掌后,顺势扣住了她的手腕。 慕雪歌大惊之下,发现往后退避不开,猛地缩了脑袋想躲。 “哎,你别刺激她!”姜长离眼见不好,刚说了一句,却是来不及阻止,只听那将头往自己怀里埋的慕雪歌突然惨叫了一声,又昏厥过去了。 第904章 不得了的宝贝 第904章 不得了的宝贝 慕雪歌这一晕,屋里又是一阵好忙。 “她身上那些会伤及性命的毒已经解了,不过想要完全恢复,只怕需得调养一年半载了。”姜长离替她号完脉,抬头看向坐在床边,咬唇垂眸盯着慕雪歌的人,默了须臾才道,“就算调养得好,也只能保证身体可以康复。” 慕绍衍愣了一下:“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刚刚那样子,你也看到了,她连你这个哥哥都认不出来,只怕是因先前所遇伤了神志。”姜长离叹了口气,各式各样的奇毒他们能解,可这人若是被吓傻了,吓疯了,他可没法子让人清醒过来。 “不知姜前辈现在可愿告诉在下,雪歌到底中了什么毒了?”慕绍衍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又缓缓松开,他不再看慕雪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起波澜。 慕雪歌是被飞天阁的人送回来的,对方也只说他们在白龙冢里找到的她,余下的信息半点都没有多透露。 雪歌当初应该是和褚子木一起到悲悯城观看天舞祭的,因着他与萨朗有旧仇,悲悯城里的消息他也探不到多少。 现下唯一知道的,只有当初萨朗与褚子木一起进了白龙冢,两个人再也没能出来,悲悯城与西凉国也因此易主生乱。 对外查不到便罢了,这段日子,那些找来的大夫没人能看出慕雪歌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姜家父女倒是看出来了,这几日还真设法治好了,可先前他们一直对自己诊治的情况守口如瓶,不提半句。 姜长离瞥了秦月瑶一眼,见她悄悄点了点头,才悠悠开口:“她不是中了什么毒,而是被人用来炼蛊,那蛊师给她种下的都是剧毒的蛊虫,想来是半道失手,她被蛊虫反噬,才变成了这样。老夫也算是养蛊的高手,从前就听说西域有一种能操控尸体的蛊虫,那些蛊虫只生在白龙冢,慕小姐既然是被人从白龙冢带出来的,想必是先前遇到了藏在里头的蛊师。” 他当初也听秦月瑶说了白龙冢那些蛊师用慕家的血给尸鬼们下了血引,慕雪歌当初应该是带伤闯进白龙冢后惊醒了尸鬼,然后被凌枷他们抓了回去。 可她身上并没有那些尸鬼体内的奇特蛊虫,豢养这么多奇毒的蛊虫,看起来倒像是想拿她来炼蛊王,这手法,应是凌枷所为无疑了。 可慕雪歌既然是那些尸鬼的血引,凌枷把她关在白龙冢炼蛊本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会引了那些发狂的尸鬼发动攻击。 不过,白龙冢里的那些蛊师和尸鬼已一个不剩,如今知道凌枷到底想做什么的,大概只有慕雪歌一人了。 “白龙冢里的蛊师?”慕绍衍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虽在西境多年,可除了白龙冢的鬼怪传说外,也从未听到过别的传言。 “如今慕小姐身上的毒也解了,她日后何去何从,慕将军可有打算了?”秦月瑶抱臂站在床边,侧头看向慕绍衍,不怕死地开口提醒,“听说西凉国的褚宰相死在了白龙冢,如今西凉王重病昏迷,龙幽王子不日就将继位,慕小姐也算得上是西凉国的准太后了吧?慕将军是想送她回西凉国,还是让她留在慕家?” 慕绍衍抿了抿唇,也没答话,忽然起身,大步就往外去了。 “哎!你要去哪儿?!你要走,好歹也先叫人给她把药重新煎了端过来啊!”姜长离看着那人转瞬就消失在了门外,摇头道,“这都是些什么性子?” “慕雪歌的命虽然救回来了,可若身在慕家,只怕也危险重重,慕将军大抵是要去想办法把人救走了吧?”秦月瑶低头看着那昏迷中还眉头紧锁,满脸惧色的人,叹了口气。 慕雪歌现在被救了回来,等着她的就只有这两条路。 慕家要借她指证当初沈妍清藏人之事,这事若是真能成的话,对墨冥辰他们来说倒也不是坏事。 可慕雪歌现在毕竟已是嫁去了西凉国,还是西凉国的王后,只要她还活着,不管是大齐还是西凉,都不会让她留在这里的吧? 慕绍衍想要护住她,只怕没那么容易。 慕绍衍一去不回,没一会儿就有府里的下人端了新煎好的药过来。 那小厮都没敢进院门,把药递给开门的流苏后,就飞快地跑了。 秦月瑶在院里问过姜长离后才发现,不止是她天生路痴,是他们所有人进了慕府之后,都变成了路痴,即便是姜长离和姜琳,没府里的人带着,在外转上两圈都得迷路。 姜长离倚在外间的椅子里,看着门外,满眼嫌弃:“先前我上屋顶抓暗卫的时候顺眼瞧了瞧,这慕府筑院造景该是按了什么阵法来摆列的,别说他们到处安插暗卫守护了,不懂奇门阵法的人贸然闯进来,别说做点什么坏事了,单在这府里绕路,也能给他绕死了去。” 他也会布阵,不过他们在烨火教部下的是秘术阵法,多是用来限制外人踏足闯入的,跟慕家这种看似平常,却能困死人的迷宫不一样。 这种奇门阵法不像是用来防止外敌入侵的,倒更像是用来守护什么东西的。 “这慕家到底是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倒是比皇宫大内还讲究?”秦月瑶嘟囔了一句,越发觉得他们应该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了。 “不得了的宝贝啊……”姜长离摸了摸已现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我在宁州有个老朋友,最喜欢研究这些,回头得空可得带了他来好好参观参观。” 慕家连他们抓柳絮衣的酬金都迟迟不肯付,救活慕雪歌的重谢只怕也难拿到了。 姜长离现下是真在认真琢磨要怎么自取了,只差人办事却不给钱,慕家还把不把烨火教放眼里了,真瞧着他整天和颜悦色的就觉得好欺负了? 找不到路回去的几人又在慕雪歌的院里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把姜琳给等了回来。 姜琳是跟杏儿一起过来的,她也没问慕雪歌的情况,只唤了院里的其他人跟她回去休息。 秦月瑶见姜琳脸色不太好,等回了他们休息的院子,才问起了她去主院那边遇到了什么事? “慕家已决定明日便将二十三年前侯府发生的事情公之于众,为我平冤,”姜琳蹙了蹙眉,眼中有了迟疑,“这便罢了,可他们想让我亲笔手书当年之冤,拟了折子呈报朝廷,才好为你正名。” 第905章 升为平妻 第905章 升为平妻 姜琳如今也不顾忌身边那几个来当眼线的婢女了,将先前在主院里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当年她们母女本就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将此事告知天下,也算是替她们讨一个公道。 这本也是姜琳想要的结果,杀了那些仇人虽能解恨,可这件事若不让天下人知道,她们不仅要背负当年的万般委屈,还要忍受种种无端的揣测。 她这个烨火教的教主曾是慕绥妾室的事情,早已世人皆知。 她回烨火教后,就对外言明了秦月瑶是她女儿的事情。 这消息一传出去,江湖上便流言四起,多是在猜秦月瑶的父亲是谁的。 那些无实无据的流言蜚语,她可以不在意,秦月瑶也没在意过,可日后她若当了摄政王妃,背负着这么一道流言,毕竟不是好事。 慕家愿意昭告天下,解释当年之事,也正好能止息了那些流言。 这拟折上奏,为秦月瑶正名也是好事,这么一来,不止是慕家,就连朝廷都是承认秦月瑶这个侯府长女的身份了的。 可慕远答应递折子呈禀此事的条件,是要她对外承认,她还是侯府的内眷,还要慕绥上奏请旨,升她为平妻。 她原本只是侯府的一个妾室,虽说当年慕绥娶她时也大摆宴席,可做的都是些表面功夫,用来讨她爹娘欢喜而已,他也没真敢像娶正室一般三媒六聘。 当年大家都觉得她入侯府为妾实在委屈,可这身份放到如今却是帮了她一把,能叫她想走就走,随便就能跟慕绥一刀两断,本来妾室就没入族谱甚至都不需得往衙门报备,地位其实就跟一个没签卖身契的奴婢一般。 慕绥上次在京中出事后,他府里那一群妾室眼瞧着侯夫人不在,大多卷铺盖跑得飞快,不也没人管着拦着? 可平妻就不一样了,那是地位仅此于正妻,不仅要入族谱,还要补婚书的,向慕绥这样的身份,升平妻要往朝廷奏报,从今以后她就真跟慕绥绑在一起了。 说句不好听的,像慕绥这种疑似做了通敌叛国勾当的人,日后落罪要被株连九族的话,侯府妾室不在九族之内,正妻和平妻的娘家却都要被算进去了。 这种事情,她能答应吗?! 姜琳气得拍桌,姜长离却是半点恼色也不显,悠然道:“我当初就觉得那混账娶你为妾太委屈你了,偏你当时死心眼认定了他,我也拦不住,如今他既然愿意扶你做平妻,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柳絮衣被休弃了,你这个姜平妻在别人眼里不就跟侯夫人没什么两样了嘛。” “外公,你就别尽说些惹娘生气的话啦!”秦月瑶一把拉住要起身掀桌的姜琳,无奈地看了姜长离一眼,“如今柳絮衣审了,慕雪歌也治了,等明日跟慕家谈好当初许的条件后,我们就离开赤安城吧,这地方我也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咱们都做了这么多了,眼看这认女之事就差最后一步了,走了岂不可惜。”姜长离话还未说完,就腾地从桌边跳了起来,躲过了姜琳的一掌,他顺势扣住了姜琳的手,飞快在她耳畔低语了两句。 姜琳愣怔了一下:“真的?” “这事你听爹的,遂了他们的意就好,爹不会害你的。” 姜琳狐疑地盯着姜长离看了须臾,随即敛了神色,转头对唯恐误伤,躲开老远的杏儿道:“去告诉慕家主,他们说的事情我都答应,只是我要慕家为我摆宴邀客庆贺一番才行。” 杏儿应声离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传话,说慕绥两日后会在慕府设宴,遍请亲朋好友,贺她升为平妻之喜。 “娘,这般做不太妥吧?”秦月瑶不知姜长离与姜琳说了什么,瞧着他们两人笑得一副狡诈的模样,越发觉得忧心了。 “没什么不妥的,你赶紧写信去阳郸城,请辰儿过来,你娘这般大喜,他这个准女婿怎么说也该来道贺一下才是。”姜琳笑着拉了秦月瑶要让她往桌边去写信,见她因着自己的话脸色沉得越发厉害了,悄声与她说了先前姜长离告诉她的事情。 “外公什么时候……”秦月瑶讶然抬头,对上姜长离带笑的眸子,终也没再多问,乖乖写信去了。 ………… 白辰谨午后自赤安城出来,一路急赶,终于在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抵达了故曲城。 城门初开,长街上的铺子都还没有开张,路上也没见着几个行人。 白辰谨按着守城士兵所指,绕过两条街后,终于找到了谢元溪所在的鑫康客栈。 谢元溪在此的消息,是谢元杰告诉他的。 先前谢元杰在郡王府见白辰谨抽不开身,就传信与谢元溪约好了这两日在这里汇合,再由他送谢元溪往虎牢关去。 墨冥辰他们到郡王府的时候,谢元杰也在,眼看白辰谨能脱身出门了,他便把这接人的光荣任务丢给了白辰谨,还生怕白辰谨反悔一般,当天就收拾行李,拿了文牒出关,说是要去西域访友。 白辰谨进客栈的时候,里头只有一个在账台后守夜守到打瞌睡的店小二。 白辰谨问过店小二,知道客栈里这两日的确有京城过来投宿的客人后,点了壶茶在大厅里候着。 眼下时辰尚早,他若贸然上去寻人太过失礼,只想等晚点谢元溪下来。 白辰谨拢着茶杯,在桌边将昨日秦月瑶跟他说的那些话反复过脑了好几遍,在心里打好了见到人后要说什么的腹稿。 外头的长街上还冷冷清清的,上了茶的店小二又继续回账台后面打瞌睡去了。 白辰谨本以为自己该是要等上许久,却不想才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听得后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白辰谨霍然回头,看清下来的人时,霍然自桌边站了起来,往楼梯边迎了几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紧张得要说不出来话来了。 “白郡王怎么来了?!”谢元溪骤然看到几步外的人时,先是一惊,还不等白辰谨开口,却是面上一喜,转头就往楼上跑。 白辰谨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反应,愣了一下后,就抬步往楼上追去:“谢小姐,在下是受谢少侠所托,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上二楼看到自客房里走出来的人时,满腹的话顿时全噎了回去。 第906章 到底是何用意? 第906章 到底是何用意? “顾大人,瞧瞧谁来了?”谢元溪站在门口,侧过身让从屋里出来的人朝愣在楼梯口的白辰谨看去。 青衫白袍的年轻公子显然也是刚起来,一双惺忪的睡眼在看到白辰谨时,顿时一亮。 白辰谨看着那立在门口的两人,目光落在顾文彬身上,皮笑肉不笑地咬牙道:“顾大人,咱们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为什么?为什么都到了云州,他还要在这种时候,遇到这个人?! “白郡王说笑了,下官可是奉命过来找白郡王的。”顾文彬捕捉到了白辰谨眼里的怒意,干笑了两声,瞥了一眼身旁眉目含笑的谢元溪,忙又说,“我们是到了故曲城才遇到谢小姐的,白郡王不要误会。” 白辰谨听到他这解释,更觉得窝火了,却也只是皱眉问:“你奉了谁的命过来的?” “陛下和百里丞相听闻西凉国和悲悯城生变,特命了下官和鸿胪寺的大人到西境了解一下情况,我们是随礼部的几位大人一起过来的。”顾文彬抬手指了指白辰谨身后。 回廊另一边的客房里,也有人闻声开门,看到站在楼梯口的白辰谨后,满面急色地朝他们这边快步过来,俯身朝白辰谨作了个礼:“礼部这次奉旨带了仪仗来接摄政王和无相大师回京,结果在故曲城外遇到了劫匪,如今我们在云州境内,这事还得请白郡王帮忙了。” “秦大人也来了啊……”白辰谨转头看着这个飞奔到自己跟前的人,眼角抽了抽。 他明明是偷跑出来办私事的,却不想一路躲过了赤安城里的慕将军,到这里居然遇到了这群人。 谢元溪走到了白辰谨身边,笑着将事情与他解释了一遍:“顾大人他们前日在故曲城外的山道上遇了劫匪,随行的十个礼部官员并着车马仪仗全被劫匪掳走了,只有顾大人和秦大人跟鸿胪寺那位拓跋大人抽身逃脱,顾大人他们去县衙报案,可衙门的人说那些劫匪是江湖人,朝中有令他们现下不好插手,我本是想请他们等我二哥过来再解决此事,可现在……” 城外打劫礼部官员的诛星阁本是个云州的小门派,门下不过百人,就在故曲城外的三清山上。 这些人往日都是安分守己,今次想来是知道了朝廷法外三旬的消息,开始出来到处惹事。 这样的乱事在各州都有,所以谢元杰当初才会托了朋友送她到云州后,又让她在故曲城等他来接。 她是辞别了那一路护送她的朋友后,在故曲城县衙门口遇到垂头丧气出来的顾文彬和秦福生的,知道他们所遇后,她本是想着既然官府不敢管,等谢元杰过来应该能帮上忙。 如今接她的人倒是来了,可白辰谨也是朝廷中人,这事他应该也管不了。 不过至少白辰谨还认识些江湖上的人,有他在,总不至于想先前那般毫无办法了吧? “谢小姐放心,本王会将这事处理妥当的。”白辰谨暗叹了一口气,这事既然被他遇上了,即便是谢元溪不开口,他也得给处理了才行。 真叫一群朝廷命官被一伙江湖人给劫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当初墨冥辰没有带礼部的人,只带了护卫随行,本就是怕返程途中遇上这些麻烦事。 白辰谨现在是真觉得,京城里头那几位,就是故意这么搞,要给他们找麻烦的! 不然礼部和鸿胪寺那么多人,为什么来的全是他们的熟人?! 白辰谨看了一眼满面忧色的秦福生,也顾不得跟谢元溪叙话了,唤了他们往客房去,要让两人与他细说当日发生的事情。 “对了,拓跋弘呢?”刚走到顾文彬房间的门口,白辰谨才想起还差个人。 “这个……”顾文彬顿了一顿,面露难色,“拓跋大人那日遭了那群劫匪暗算,又见县衙那些人不敢管此事,心下气不过,昨夜不顾我们的劝阻,往三清山去了。” 他们一行十几个人里,就拓跋弘和他随行的小厮会武功。 那天他们在山道上遭了埋伏,拓跋弘的小厮为了护他们逃跑,也被抓走了。 拓跋弘跟他们在这里等了一天,昨晚怎么都坐不住,说是要去亲手解决了那群王八蛋。 他们都是些不会功夫的,想劝想拦也拦不住。 “……”白辰谨听到这话,脸上的从容之色终于挂不住了,也不进屋商谈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本王先去把他找回来。” 白辰谨丢下一句后,按剑转身就要往楼下去。 “你小心些啊!”谢元溪追了两步,嘱咐了一声后,也没再跟了,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两位大人放心吧,有白郡王在,一定能解决的。” 顾文彬点了点头,看到谢元溪眼中的担心,想了想笑着朝谢元溪作了个礼:“都怪我们不小心,闹出这样的事来,倒是耽误谢小姐和白郡王了。” 当初就是他一句话激得谢元溪痛下决心离开了梅苑,往云州来的,他自然也是明白谢元溪此来为何,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在这里遇到白辰谨。 可惜了白郡王来得太不赶巧,正好遇到了他们这群麻烦,好好的事情就被他们给搅合了。 “没关系的,他能亲自过来,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谢元溪扬眉笑着应了一句,便告辞回房了。 她知道白辰谨初调到阳郸城,必定有很多事要忙,无暇抽身。 也是因着这个,她才决定过来找他的。 原还以为要到阳郸城才能见着呢,如今他竟然亲自过来接她,本已是见叫她欣喜的事了。 “秦大人初次领旨出外办差,就遇上了这么一桩事,实在是运气不佳啊。”顾文彬靠在门口,看向一旁抿唇不语的秦福生。 他跟拓跋弘是被陛下指派过来的,为的是西凉国和慕雪歌的事情,带仪仗过来接摄政王和无相大师的事情虽然是百里丞相替的,可这位秦郎中却是自己上书请旨要接这份差事的。 那天他们遇到那群匪徒的时候,那些人说只是想请他们这些朝廷命官回去坐坐,想来也不会真伤了被劫持的人质。 比起三清山上的劫匪,顾文彬现在更担心的是秦福生请旨前来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第907章 景霞山,谢飞花 第907章 景霞山,谢飞花 白辰谨在城中问过路后,便打马往三清山上的诛星阁急赶。 这一路越想越觉气闷,不止是因为跑出来想办件人生大事却这般被搅和了,还因为这诛星阁的举动太过可笑。 他从接到调令到来云州赴任也有月余的时间了,这段日子里不仅是西境的布防,他还将云州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打探得清楚。 这诛星阁在三清山上立派不到十年,小门小户到他先前收集的那些消息里,就没哪条提起过这个小门派的。别的大门派都不敢这般公然对朝廷官员下手,他们倒是胆子大得很。 至于故曲城县衙里的人拿法外三旬的旨意来说事,白辰谨倒也不觉意外。 朝中下的这道法外三旬的密令,本只针对江湖门派间的争斗,诛星阁这都公然来抓朝廷命官了,这哪里还是江湖纷争? 制下遇到这种事情,县衙本该是即刻调派人马到诛星阁救人的,可惜了故曲城的这位知县姓慕,他们的威远候被害落得如此田地,这些云州的慕家人只怕个个都盼着朝中出点什么乱,这等可以让朝廷颜面大失的事情,他们只在一旁看戏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帮忙? 诛星阁胆大妄为,县衙作壁上观不理事就罢了,偏拓跋弘还要给他们添乱。 且不说现在还不知那些被劫持的官员们情况如何了,拓跋弘这一去,若是贸然行事遇了险,他可不止是鸿胪寺的官员,还是耶律寒邪留在大齐,身负促进两国友谊重大使命的使臣。 他要是把自己玩死在这里,大齐要怎么跟夜北交代? 也不知是谁出的鬼主意,居然敢把拓跋弘这种身份敏感的人派离京城?! 白辰谨越想越气,仗马疾驰,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隐于重林间的诛星阁。 此刻不那么宽敞的诛星阁大门前,严阵以待的众诛星阁弟子围了个圈,个个持刀警惕地看着站在中间的人,犹豫着不敢往前。 “都住手!”白辰谨断喝一声,踩着马镫一用力,直接自还未停步的马背上跃了下来,掠过几人的头顶,轻飘飘落在了人群中间。 诛星阁的人刚就被那独闯上来的黑衣人打趴了几个,这会儿又见来了高手,具是一怔:“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景霞山,谢飞花!”白辰谨没想到这些人要打不打,还让他报上名讳,想都没想,随口答了一句,“赶紧把前几日劫的朝廷官员都放了,本少侠尚可考虑留你们一命,否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白辰谨说罢,白了一眼身旁诧异看向自己的拓跋弘,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他是偷跑出来的西境守将,自然是不能暴露身份的。 “谢……谢……谢大侠?!”诛星阁的人听到这话,又是一怔,为首的一个把手里的短刀一丢,想往前走,刚抬脚,眼瞧着拓跋弘将手里的弯刀一横,忙又吓得退了两步,苦着一张脸哭诉,“谢大侠,我们真没干什么坏事,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呸!你们那日不仅劫了我们的车马,还劫了我们礼部的官员,现在还敢说没做什么坏事?!”拓跋弘狠狠啐了一口,挑眉对白辰谨道,“你来得正好,咱们一起杀进去,赶紧把人给救出来,再耽搁下去,可就要误了差事了!” 他先前一人一刀杀上来的时候,这些人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都动手劫人劫财了,还说没干坏事? 要他说,这些小喽啰就是仗着什么法外三旬的命令,到处为非作歹,今日他们将这诛星阁踏平了,也算为民除害。 “谢大侠别听他胡说,我们没有打劫,我们那日是想请几位官老爷到诛星阁做客,好听听我们的冤屈!”那诛星阁的阁主见拓跋弘要动手,更急了,“如今请回来的那几位官老爷我们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谢大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们进去瞧瞧。” 他刚刚就想跟杀上来的这位官老爷解释了,可人家不听啊! 不仅不听,还打伤了他们的兄弟! 果然他二弟说得不错,这些当官的都是不讲理的。 还好谢大侠来了,谢飞花可是名满江湖的大侠,总该给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派主持一下公道了吧? “真没伤人?”白辰谨微微一愣,倒是先收起了手里的剑。 “真没有,谢大侠快跟我们进去瞧瞧吧。”诛星阁阁主见他这般,忙命其他人也收了武器,要把他们往里头请。 “你真要跟他进去?万一里头有埋伏怎么办?”拓跋弘眉心一拢,一把拉住了白辰谨。 白辰谨叹了口气:“就他们这样的,来上百十个也不是你我的对手,本少侠都不怕,你怕什么?” 没到这里之前他还在想着这名不见经传的诛星阁敢做这等事情,莫不是里头藏龙卧虎,从前都是引而不发? 等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才明白,为什么他收集的消息里从没见提过诛星阁了。 这些人虽然提着武器,自立门派,可气息吐纳都不像什么武林高手。 别说高手了,入门都不够格。 这诛星阁也不过是座修在三清山上的院子,光看门口都觉有些破败,哪里有什么江湖门派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可也大意不得啊……”拓跋弘撇了撇嘴,扫见几个灰溜溜往门里去,还不忘战战兢兢看向他们的人,终也收了武器。 那天他光顾着带秦福生和顾文彬逃跑了,还真没注意这些半道突然杀出来的劫匪是什么斤两。 “礼部那些官员就罢了,听说你的亲随也被抓了,我没记错的话,拓跋大人身边有不少高手吧?怎么今次就不慎被这些人擒获了呢?”白辰谨抬脚与拓跋弘往里去之际,还没忘了挤兑两句。 这人害他一路担惊受怕那么久,他可得找补点回来才行。 “谁说砚台是被擒获的,他分明就是奉我的密令,假装被擒,进来保护其他人的。”拓跋弘轻哼了一声,这会儿倒也不怕暗算了,快白辰谨两步踏进了诛星阁。 “几位官老爷都在后头,我们这就去请了他们过来。” “不必麻烦了,你们带这位拓跋大人去后头见他们吧,若真无事的话,拓跋大人就赶紧带他们回故曲城去,”白辰谨一听这话,忙抬手阻止,“这位想必就是诛星阁的阁主了吧?你先前说有冤屈要诉,不知是何冤屈,可愿说来让本少侠替你们参详参详?” 被他们三个撞见就算了,他可不想被更多的官员看到他出现在这里。 第908章 排忧解难 第908章 排忧解难 拓跋弘见白辰谨还真跟那阁主往厅堂里头听他的冤屈去了,便也跟了诛星阁的人往后面去找他们的同伴。 待得到了后院,才发现诛星阁的人真没说假话,被劫的礼部官员一个没少,都在院里晒太阳。 “既然无事,你不会带他们逃跑?!”拓跋弘一眼瞥见蹲树下不知在干什么的砚台,快步掠过去,给了他那个猪脑袋一拳。 “主子,你来啦!”砚台吃痛,丢了手里的斗蛐蛐的草枝,起身笑道,“属下也想带他们逃,可咱们要是逃了,车马仪仗怎么办?总不能都丢在这里吧?” 礼部那十个官员见拓跋弘进来,都起身朝他作礼,礼罢也不多问,只围了他问顾大人和秦大人在何处? 他们这次是奉旨随秦福生过来的,原与这个鸿胪寺的拓跋大人也不太熟,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 这会儿看到他,虽明白救兵来了,可也不好与他多问,只想找顾文彬和秦福生。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拓跋弘被这群人一哄而上烦得不行,皱眉问砚台。 那日诛星阁的人突然杀出来拦截,他们也没正面对敌,动手前先朝他们丢了一堆迷烟。 一行人里头就他跟砚台会武,却也防不住那突如其来的迷烟,当下就觉头昏脑涨,还是他硬撑着借砚台掩护,闯出一条路来把顾文彬和秦福生带走了的。 想来他走后,这些人连带着砚台一起都中了迷烟,所以被带回来了。 原以为他们被这群凶徒劫走,没死也该受尽了折磨。 可现在瞧着,他们日子过得还真是滋润呢! “那天诛星阁的人把我们抓回来,属下醒了之后,本是想一路杀出去的,可他们的头说他们本是想请了我们来做客的,因为看我们是京城来的官老爷,所以有桩天大的冤情想给我们说,要是我们愿意替他们做主的话,他们就把我们放了送去故曲城。属下瞧着他们就没个能打的,也怪可怜的,而且好像真的有冤情,就没有动手。”砚台眨了眨眼,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两个诛星阁的弟子因为他的话顿时沉了脸。 砚台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些礼部官员,继续说:“几位大人倒是去听了阁主诉说冤情,可没一个答应要帮他们做主的,还说他们人微言轻,这事要做主也得找顾大人和秦大人。对了,他们还说属下是外族,没让属下跟进去听阁主都说了什么。” 砚台这么一说,几个官员脸上也挂不住了,忙开口解释:“拓跋大人,下官等也是……” “行了,既然你们都无事,就赶紧跟本官离开这里吧,”拓跋弘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大齐这些官员都防着他这个外族,本来也没什么毛病,他也懒得听他们解释了,拓跋弘转头看向诛星阁的弟子,“不管你们有什么天大的冤屈,现在那个跟你们阁主说话的人都能替你们做主,这群没什么用的官老爷,就让我先带走吧。” 不管这些人有什么要给京中官员诉说的冤屈,统统告诉那位白郡王可比跟他们说有用多了。 就算白郡王做不了主,阳郸城里还蹲着个摄政王呢。 这两人都是忧国忧民,爱管闲事的忠臣良将,想来必是不会让他们的子民受天大的冤屈的。 刚白辰谨藏了身份,还不让诛星阁的人把这群礼部官员带到他面前去。 白辰谨虽然没有明说,可拓跋弘也能领悟出他的意思来,现下赶紧把这群人弄走才是正经。 “可是,谢大侠他不是只是个江湖人吗?这慕家的事情,他哪里能替我们做主?”诛星阁的弟子见他们要走,虽然知道拦不住,可也有点不甘心。 就是因为他们想状告的是慕家,在这云州投诉无门,这次才铤而走险劫了从京城里头来的官员。 先前这些人都说他们也做不了主了,谢大侠又能帮他们做什么? “慕家的事?”拓跋弘神色一怔,瞥见旁边几个官员面上紧张之色,便也没有再问,只是挥了挥手,“放心吧,他真能做主,要是他也做不了主,那你们就在山道上守着,回头等我们折回来,你们再劫一次,这次我就不逃了,还可以帮你们把所有人都给掳回来可好?” 诛星阁的弟子可半分不信他这玩笑话,刚想再说点什么,前头有人传话,说是阁主让他们放人。 诛星阁的人这才替他们将顺手带回来的车马仪仗都打点好了,请了这群官老爷出了诛星阁。 “砚台,你先带他们去故曲城鑫康客栈找顾大人和秦大人,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晚点与你们汇合。”拓跋弘一路跟出来,却也没急着走,嘱咐了砚台领着他们回城后,也没往诛星阁里去,坐在门口石阶上等白辰谨。 他这一等,居然足等了一个时辰,才把白辰谨等了出来。 送白辰谨出来的,不是刚刚那诛星阁的阁主,而是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与白辰谨并肩而行,言语颇为恭敬:“少将军放心,末将今日就带他们离开这里,一去必当小心行事,不会给少将军惹麻烦的。” “眼下只能暂时委屈你们如此了。”白辰谨神色凝重地应了一句,抬眸看到坐在门口的人,即刻收住了话头,与那老人作礼告辞。 白辰谨自里面出来,也没叫拓跋弘,径直上马要走。 拓跋弘刚在哪儿等得起了瞌睡,晚了一步才打马跟了上来:“他们有什么大冤屈,白郡王准备替他们伸冤吗?” “拓跋大人难得离京办差,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了,闲事莫管。”白辰谨现下也没了与他好言玩笑的心思,只是沉声回了一句。 拓跋弘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在下虽然不是齐人,可也是你们摄政王的盟友嘛,摄政王和白郡王助在下良多,在下替你们排忧解难也是应该的。” 别的便也罢了,事关慕家的话,他说不定还真能帮上忙。 毕竟逍遥王一死,就只有他这个夜北人还捏着威远候的大把柄了。 如今威远候可以谁都不怕,却不能不怕他! “本王不知拓跋大人为何会在此次出行之列,只是拓跋大人身份不比寻常,你若真想替摄政王排忧解难,此番最好事事小心,不要把自己折在云州了。”白辰谨沉声嘱咐了一句后,一夹马肚,飞快地下山去了。 第909章 一辈子都别回来 第909章 一辈子都别回来 白辰谨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此番误打误撞来救人,居然能在诛星阁遇到父亲的旧部。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诛星阁那些人口中天大的冤屈,状告的是慕家,而这份冤屈背后,牵涉到的是慕家在他父亲死后,暗中打压残害白家军中旧部之事。 他父亲死后,父亲麾下七万虎豹骑被重新编入了西境各处的驻军当中。 那些曾追随他父亲的老将有不少在那一战后直接解甲归田,离开了军中,却也还有一些是继续留在西境为大齐效力的。 可是,但凡在从前有点军功,得他父亲赏识的旧部,在被编入广漠军之后,三年之内不是战死沙场,就是突染恶疾,辞军养病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更多的是一病不起后,熬不过十日就死了的。 这些事情,他原是不知道的。 他幼时便被带进宫中养大,在到西境之前,除了谢家,他还从未接触过父亲的旧部和父母的旧友。 当年跟着墨冥辰入伍之后,他也有心想要去寻访一下父亲那些还在世的旧部,可每一次,不是登门时正好对方外出未归,就是遇上称病不见的。 当时他还觉得他们这般避而不见挺让他伤心的,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些父亲的旧部不愿见他,或许是不想承认他这个故主之子的身份。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他们不见他,不是不愿,而是在保护他。 诛星阁里的这位常老先生,原是他父亲麾下的左前锋,他父亲的拜把兄弟。 他是当初最先辞军归隐的人中的一个,他们这些见过慕家的手段后,原是想彻底隐居闭世。 直到今次见白辰谨被调到了西境,还是在慕绍衍手下做事,大家生怕白辰谨来此会遭慕家独手,这阵子都开始暗中联系从前的同僚兄弟,打算寻机先动慕家,护了白辰谨安平。 他们虽然从前都是军中猛将,可如今也不过是手上没有半点权势的普通百姓了而已,这一身打仗的本事,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们撼动不了慕绍衍的兵权,所以挑了个更简单的方法,想要收集慕家的罪证,撼动慕家。 正好最近威远候出了事,常老先生见有机可寻,便来与诛星阁的人闹了这么一出。 诛星阁虽自称江湖门派,可里头真没什么武功高手。 这里聚集的,多是在云州被慕家那些人打压得走投无路后,得了常老先生暗中帮忙,改名换信避祸于此的人。 他们这些人里,有官兵有衙差有商人甚至还有普通的农户,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受了慕家权势的打压,别说在云州伸冤不可得了,要不是跑得快,还有常老先生暗中相助,只怕早就死在慕家手上了。 他们本就对慕家深恶痛绝,常老先生让他们做这一桩劫人的事情,他们便也都欣然应了。 刚刚白辰谨本是在厅堂里听那位阁主细数自己的冤屈,若不是常老先生出来与他相认,他也不会知道这些。 他与常老先生直言了自己不需得他们这般舍命冒险相护,还怕他们这一闹惹了麻烦,让他们赶紧离开三清山,最好离开云州避祸。 他如今是真不需得父亲的这些故旧这般保护,他不仅能护住自己,现下还打算赶回西境去,寻机将从前那些事都查清楚,终有一日,他要替虎豹骑里那些被慕家,被广漠军残害的人讨回一个公道来! 不!他不止是要讨回公道,他还要夺了慕家的兵权,他要成为镇西将军,有朝一日,他定要重现白家虎豹骑当年的风采! 白辰谨这一路都在想着常老先生与他说的那些旧事,等得急行到城门外的官道上,远远看到牵着马等在城门前的人时,才猛然回过神来。 “谢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白辰谨缓了急行之势,打马上前,疑惑地看着谢元溪。 他本还想着避开礼部那些人,偷偷到客栈找了谢元溪后,带她一起回阳郸城的,却不想这姑娘居然自己跑城门口来了。 “我看那些礼部的官员已经都回来了,你却没有同行,他们也只提了拓跋大人,没有说起你,我想着该是你这次出来不方便与他们相见,就先来城门口等你。”谢元溪将自己的行李包袱垮到了肩上,仰头笑看着他,“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西境那边没问题吗?” “我……”白辰谨被她一语道破,愣了一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三哥在那边帮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不过既然你真是偷跑出来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得好,我听说这几天云州出了不少事呢,万一因为我擅自跑来给你和摄政王添了麻烦可就不好了。”谢元溪原也只是猜猜,没想到还真叫自己给猜中了,瞧着这个为着她偷跑出来的人,越发笑得眉眼弯弯了。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扯了缰绳带马往前挪了几步,回头看向白辰谨,笑得有几分狼狈:“我骑术不太好,这一路要是丢了丑,你可不能笑话我!” 她父亲是个读书人,那骑术也只仅限于能让马儿走得平稳,自己不至于摔下来而已。 她这骑术是跟父亲学的,也就比父亲稍微好些,可若是要像白辰谨他们这般策马疾驰狂奔,只怕是做不到的,最多能跑得比马车快些。 “无妨,我们走慢些便是,等回了阳郸城,谢小姐若是愿意,我可以再教教你,”白辰谨其实都没想到谢元溪还会骑马,刚刚还打算先去驿站租辆马车来接她,这会儿说起回阳郸城后的事情,他才又想到了一事,“谢小姐,如今西域也不太平,你若想去各国游历,只怕还要等些时候再出行了,至少,也要等谢少侠从西域回来再说。” 他不知谢元溪是不是真打算去西域云游一番,可远的不说,西出虎牢关后离得最近的悲悯城才刚出了事,谢元溪现在出去,实在不妥。 “我明白的,只是这么一来,我可能就要在阳郸城打扰白郡王些时日了。”谢元溪说罢,也没等白辰谨答话,一抖缰绳,先她一步御马起行了。 她可得赶紧去阳郸城,然后给她二哥写封信,让她二哥最好一辈子都别从西域回来了! 第910章 疯得人尽皆知 第910章 疯得人尽皆知 姜琳答应慕远所言后,慕家上下先前阴郁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阖府上下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慕绥着人将两份折子快马加鞭呈递往京城后,慕府里就开始张罗准备起了家宴。 慕远答应了姜琳的要求,宴席就设在明日,虽然姜琳要让他们大宴宾客,可毕竟时间来得紧,能请到的也只是赤安城里和临近几个地方的亲朋好友而已。 秦月瑶昨天出去采买的食材全被厨房拿去用了,起床后,无所事事的她便也只能跟姜长离去探望慕雪歌。 如今慕雪歌身上的毒已解了,房里终于添了两个伺候的婢女 不过下人们从昨夜守到了今朝,昏厥过去的那位二小姐却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外公,你不是说她脉象都已经正常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秦月瑶将慕家的下人全遣出了屋子后,才小声问。 昨晚他们从这里回去的时候,姜长离还说慕雪歌最迟今早也该醒了,可瞧着她现在这模样,真是半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姜长离坐在床边,手里捏了根银针,犹豫了须臾,顺手把针放下了:“按理说早该醒了,可既然知道醒过来也没什么好下场,那还不如继续昏迷下去,老夫说得对不对啊,慕小姐?” 床上的人原本纹丝不动的人依旧没有睁眼,却是在姜长离说完话的时候微微抿了抿唇。 “慕小姐在鬼门关前都转了几圈了,如今不仅保住了性命,还终于从西域逃回了慕家,这是好事啊,你父侯和伯父要是知道你醒了,那该多高兴呢。”秦月瑶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拉了凳子也在床边坐下,缓声规劝,“慕小姐不敢醒,不会是怕我们害你吧?你放心好了,是你父侯请了我们来给你诊治的,我们得把你治醒了,才能拿到报酬呢,高额的酬劳都系在你身上,我们现在比慕家人都更盼着你能快点醒过来。” “你这话说得有点道理,要不我一针给她扎醒算了。”秦月瑶不提的话,姜长离都还没想到这一茬。 今早慕远终于舍得把抓柳絮衣的酬金给他们了,说什么加倍奉上,也只不过多了一千两而已。 如今救醒了慕雪歌还有两千两可拿,只是家宴就在明天,明日过后,他们想追着要债只怕有些困难,他还是得先把这笔酬金也拿了再说。 “外公现在扎醒她,她一会儿还不是想晕就晕。”秦月瑶笑着伸手拦了一拦,目光落到了慕雪歌脸上,“你当初在悲悯城设计逃跑,想来是不愿留在西凉的缘故,如今虽然安然回了慕家,可你依旧是西凉的王后,就算西凉不来要人,可朝上若是知道你好了,也肯定是要把你送回去的,你父侯已经卖了你一次,到时候肯定不会拦着,你若是想指望他护着你,那也是白日做梦了。” 秦月瑶想了想,又继续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慕家让我们救你,是想等你醒过来后,可以助他们指证当初沈太后劫持你的事情,也不知你听说了没有,你父侯因着这事被革职贬回了云州,他眼下可就想借你翻身呢。” “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姜长离抱臂坐在一旁,古怪地瞥了秦月瑶一眼。 “我帮她分析分析现在的情况啊,”秦月瑶挑眉一笑,又自说自话般地对慕雪歌道,“你现在装昏迷,如果只是想躲开我们就罢了,若是想躲慕家的人,却不是长久之计,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会替他们说出实情的慕雪歌,你若不能替他们开口,他们将你久留于此也没什么用,倒不如送回西凉去,说不定还能给他们换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回来。” “我说的这些,都是你现下的真实处境,你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你若是信我,我倒可以帮你出个主意。” 秦月瑶话音刚落,就见床上的人霍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看向她,似是在等她的下文。 “你若不想被慕家利用,也不想再回西凉国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疯,反正你昨晚也疯过一次了,加上你刚送回来时的那模样,继续疯下去,旁人也不会起疑,你只要疯了,还疯得人尽皆知的话,别说慕家没办法利用你作证了,回头大齐也不可能把会胡言乱语的疯子送回西凉去的。”秦月瑶与她四目相对,心里突然起了几分好奇,“你昨晚不会也是装的吧?” 若慕雪歌昨晚也是装的,那演技还真不错,想来继续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破绽。 慕雪歌听到这话,眼神一晃,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啊,你运气不错,明天慕府有宴,你若想装疯的话,可别错过了这个好机会。”秦月瑶见她这般,也懒得深究昨晚之事了,丢下一句后,也没等那几个被遣去准备吃食点心的婢女回来,请了姜长离一起出府闲逛。 自从姜琳答应了慕远的条件后,如今慕家上下对他们的态度更上一层楼,先前还只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这会儿随便在府里遇到个小厮婢女,都会跟两人恭恭敬敬地作礼,听说他们想出府逛逛,也没人敢拦敢跟了,还热情地给他们引路出门。 “你怎么想起跟慕雪歌说那些话了?”两人闲步逛出去几条街后,姜长离才开口问了一句。 “那位慕二小姐,从前在京中就是个莽撞没脑子的人,我若不说,怕她都遭了那么多罪了,那脑袋还转不过弯来。”秦月瑶撇了撇嘴,她不知道慕雪歌在西凉国和白龙冢到底遭遇了些什么,可就凭慕雪歌往日在京中的做派,她怕自己不提醒,这姑娘还真头铁,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转头又被卖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们救她,不就是为了让她帮慕家吗?” 他们把慕雪歌送回慕家,还过来替她医治,不就是想借慕家的手,再将那沈太后推到风口上去吗? 若慕雪歌真听了秦月瑶的话装疯避祸,那沈家之事岂不就没着落呢? 第911章 重燃一线生机 第911章 重燃一线生机 秦月瑶叹了口气:“阿辰当初有这个打算,是因为威远候虽然失势,可还有慕将军这个朝廷不敢轻动的镇西将军在,有他帮着慕家,慕雪歌开口指证的那些话才能有可以让陛下都不能故意避开这件事的分量,可外公也瞧见了,慕将军如今那颗心已经半点都不向着慕家了,就算慕雪歌清醒过来,愿意开口指证,慕将军也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这些话不是她的揣测,是慕绍衍昨日亲口对她说的。 慕绍衍说了,慕雪歌若是站出来指证沈妍清,不管这件事的结果如何,慕雪歌最后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死,要么就是被送回西凉。 即便是她不先劝慕雪歌,慕绍衍也决计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有慕绍衍在,他们若是对慕雪歌这件事放任不管,到最后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既然捞不到好处,她倒不防反向而为,帮慕雪歌一把。 她也没指望自己好心提点能有什么回报,只不过是看慕雪歌落得这般下场有些可怜罢了。 姜长离也没在多言,只是摇头感慨了一句,“这慕家还真是枉为云州名门望族,空有表面风光,背地里头却全藏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算计外人便罢了,连自家孩子都不放过。” “对于慕家这些人来说,家族和自己的利益大过天,越是对他们毫无防备的至亲越好利用,这般好拿捏的棋子,他们怎么能放过?” 其实不止是慕家,想来许多世家大族里面,都有这般见不得光的纷争吧。 慕绍衍身为男子,至少现在手握兵权,叫慕家奈何不得。 可像慕雪歌这样只能依附家族的女子,身在族中,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好在他们若是能现在醒悟的话也不算晚,比起那些毫无办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来说,应该算得上幸运了。 ………… 秦月瑶和姜长离走后,躺在床上的慕雪歌便又缓缓睁开了眼。 她静静盯着顶上那绣花的床帐,竭力克制着,才让自己不至于怕得浑身颤抖。 其实前两日她就渐渐恢复了知觉和意识,刚开始只是能觉察到周身的痛楚,后来还能隐隐约约听到近旁两个人的议论声。 她也是从那两个议论她病情的人口中的一些只言片语里发现自己不仅离开了白龙城外的地牢,现下还身在慕家。 可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不仅没有半分欣喜,反倒如晴天霹雳。 她费尽心思想从西凉国那个噩梦般的地方逃出来,却不想经历了那般折磨后,最后却又踏进了这宛若地狱的慕家来。 在接到要远嫁和亲的圣旨前,她一直以自己身为威远候的女儿为傲。 她的父亲是军功卓著,背靠大族,在朝深受器重的侯爷。 她的母亲虽然不是出自所谓的名门,可柳家也是宁州富族,更何况母亲还师出星罗宗。 她的兄长在军中磨练,这些年也一步步踏着父亲走过的路,青云直上,年纪轻轻就成了大齐的镇西将军。 她自小就被父母和兄长当掌上明珠一般宠爱,有这样的家势在,她在京中那些名媛贵妇之中的地位也极高,多少人都上赶着来巴结讨好。 她从前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威远候之女,甚至要比皇城里头的那些公主都风光。 可她从前从未想过,那个给了她风光体面,给了她万般宠爱的父亲,终有一日会为了谋取权势,那般轻易地就将她这颗掌上明珠舍弃了。 和亲圣旨刚下的时候,她心里记恨的还只是那狠心绝情,将她提做和亲人选的摄政王。 那个时候,她还觉得那苦劝她接旨的父亲是真万般无奈才行此举,她还感激父亲和哥哥为了她愿意冒险与西凉国周旋,要为她谋一条最好的出路。 关宴的时候听到西凉国呈请将婚期提前的事情后,她本以为父亲这一次总该替她据理力争,毕竟那个时候对她这个受封的公主来说,先帝的丧期还没用过,即便是有人故意让西凉国来行此举,可是只要父亲拿出这个理由来,以威远候府之势,必能让陛下和朝中那些人让步。 可父亲不仅没有替她争取,反倒又来劝她领旨远嫁。 这一次,她的这位父侯不止是劝她领旨待嫁,还直接告诉她,西凉的宰相偏好齐女,让她去讨了褚子木的欢心,以求在西凉争得一席之地。 放眼天下,试问有哪一个当父母的,会去劝自己的女儿行那般下作的勾当?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自己在父亲眼中,不过是一个可以用来助他谋权的工具罢了。 当初听得这番话,她便想一死了之,是母亲极力规劝,还与她说,一定会设法相救,才让她缓了轻生的念头。 可是她没有想到,母亲的这一番话,原也只是用来骗她远嫁而已。 眼看着远嫁之期将近,她本还在府中盼着母亲想到办法助她脱困,却不想,她的那位好母亲,临到紧要关头,不仅没想出办法来,还悄悄离京了。 母亲偷偷离开的那日的确让婢女来转告过她,说是京中无迹可寻,母亲要去星罗宗求援。 可她都等到披上嫁衣要远行的那天了,还是没有等到来救她的人。 再后来,她在寿康宫被沈太后的人劫持,沈太后关了她十几日,最后又将她送上了远嫁的马车。 那一路到阳郸城,她都被人严密看守了起来,连求死的机会都寻不到。 她当时已经对父母和家人绝望了,也对自己的命运绝望了,本想着等出了虎牢关,往西凉国去的路上再寻机会了断,可那日慕绍衍送她出关时,悄悄与她保证,不出一年,一定会救她回来。 就是因为这句话,才让她重新燃起了一线生机。 父母的做法虽叫她彻底心凉,可是慕绍衍与他们不一样,他对自己许下的每一句话,从来都不曾食言。 所以她不仅没有再想着寻死,甚至还如父亲当初所说的那般,寻机搭上了褚子木,毕竟她在西凉孤身一人,若是不找这么一个倚仗靠山,又如何能在那王城里撑过一年? 这一次,她也没有在被动的等着慕绍衍的一年之约,还借着褚子木对他的宠爱和纵容,暗地里谋划,想要借机逃跑。 只要能跑回西境,有了慕绍衍相护,她便可安然无忧。 本以为那次的悲悯城之行,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却不想,逃过了褚子木的追捕,躲过了白沙堆的重重危险,最后却又落进了另一个噩梦里。 第912章 登门贺喜 第912章 登门贺喜 慕雪歌听到屋外传来的声响,立马又闭上了眼睛。 “二小姐醒了吗?”慕绍衍刚从主院过来,正好撞见两个婢女端了茶点往小院里来,不由得面上一喜。 “奴婢刚刚去为姜老爷和大小姐准备茶点的时候二小姐还未醒,现在不知是否……”那捧着一盘点心的婢女说得小心翼翼,话到最后,都已听不清楚了。 慕绍衍眉头一蹙,也不再理会她们,大步进了厢房。 眼见屋里并不见那二人的身影,慕绍衍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双眸紧闭的人:“雪歌,姜前辈都说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你怎么就还不见醒呢?” 送茶点进来的婢女也发现了房中无人,将两盘糕点放下之后,其中一个忍不住低声道:“将军,姜老爷说二小姐这般,可能是因着太虚弱的缘故,有姜老爷和姜夫人在,多为二小姐调养些时日,二小姐一定能醒过来的。” “姜夫人?”慕绍衍冷冷扫了那婢女一眼,吓得对方连退了两步。 他压着心头的不耐,挥手让两人都退了出去。 慕绍衍伸手替慕雪歌掖了掖被角,柔声道:“你放心,待得明日府里的事情了了,我就带你回阳郸城去,到时候,我去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来诊治,你日后就在将军府好好调养,有哥哥在,再也不会让旁人伤你半分。” 他本是打算今天就把慕雪歌带走的,不管慕家其他人愿不愿意,他都要将人强行带回将军府去。 可早间慕远将他叫去了主院,与他说了姜琳母女的事情。 他先前把那玉锁片给秦月瑶,本也是为了助她更顺利地与慕家认亲。 可是父亲要在这个时候就把姜琳抬为平妻的事情,还是叫他有些始料未及。 倒不是吃惊父亲的打算来得太快,而是惊讶姜琳居然爽快答应了。 秦月瑶既然愿意与他合作,也说明了他们对慕家并无好感,认亲之事也不过是他们谋划中的一环。 威远候府认下这个女儿是小,对秦月瑶的影响其实不大。 可是姜琳若是被抬为平妻,姜家和烨火教不就跟慕家绑在一起了? 以烨火教如今之势,哪里需要攀结上威远候府的?他是真想不明白姜家这些一天一个想法的人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便是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才应了慕远的话,准备过了明日的家宴后再走。 “我知道你心里头有怨,怨我无能,没有护住你,还亲手将你送去了西凉国,”慕绍衍见慕雪歌依旧没什么反应,却也没停下来,“从前是我太糊涂,轻信了父亲和慕家那些人许下的空话,还以为他们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到如今我才看明白,什么夫妻情深,什么血浓于水,母亲也好,你我也好,不过都是父亲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母亲被休弃离府,如今还落到了烨火教手里,我身边现在就你一个亲人了,你放心,这一次,我便是赌上这条命,也不会再让慕家动你分毫。” 秦月瑶既然愿意与他合作,为了拿捏他,想来烨火教现下也不会急着杀了他娘。 比起那个远离了慕家的娘,慕绍衍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妹妹了。 他虽然还没有想好之后要如何安排慕雪歌的事情,不过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让慕雪歌摆脱慕家,摆脱西凉国,在他的庇护下好好活下去。 慕绍衍抿唇默了须臾,终于又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哥哥……” 慕绍衍转身要走之际,终于听到了身后微弱的声音。 他身子一震,转身看到床上睁开眼的人,大喜过望,刚要开口,却见慕雪歌摇头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 顾文彬和秦福生昨日在鑫康客栈等到了被诛星阁放还的礼部官员,听他们简单讲述了这两日的境遇后,也没在故曲城多留,即刻整装起行,继续往西赶路。 因着谢元溪走前悄悄托付过,他们便也没提起白辰谨来故曲城之事。 有了先前的遭遇,他们也没敢趁夜赶路,中途在小镇上寻了客栈歇脚,直到第二天中午,一行人马才赶到了赤安城。 刚进城门,就听说了慕家今天设宴的消息。 “我等既然到了赤安城,按理也该去府上拜会威远候与慕将军,正好今日又赶上慕府有喜,秦大人可要与下官和拓跋大人同去道贺?”顾文彬一听这事,当即要去慕府凑个热闹。 秦福生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我们领了圣旨来云州办差,先前已经在故曲城耽搁了,若是不尽快赶到西境,岂不是要被摄政王怪罪?” 他这次过来,是得了百里丞相的授意,除了来暗中打探西境之势外,他这般走一遭,回头也好让百里丞相寻个理由助他升迁。 毕竟他如今有心为百里丞相谋求大计,这礼部郎中的闲职对他们来说限制太多。 昨日顾文彬那话说得不错,他是真运气不好,头回出来办差就遇上了劫匪。 好在大家都有惊无险,否则回去后别说升迁了,指不定还要被问责。 这个时候,他是真没了什么凑热闹的心思,只想赶紧去西境找到摄政王交差。 “不过是去道个贺,能耽搁多久?说不定此刻王爷也在慕府呢,此番可是慕家为贺姜夫人之喜设下的家宴,秦大人与秦夫人也算有亲,这般过门而不贺,岂不是太无礼了?”顾文彬说罢,将秦福生脸色又是一变,倒也没有强求,“秦大人若是实在抽不开身,便与礼部各位大人先行去西境吧,下官和拓跋大人会替秦大人把贺喜之意带到的。” 他们本是各领各的差事,然后顺道同行而已,既然秦福生不愿意去,他跟拓跋弘自己过去就好了。 本来他与拓跋弘此来是为了悲悯城和西凉国的事情,慕家可是如今西凉王后的亲家,慕绍衍又正好也在赤安城,他们找上门去,也算是去办公事的。 第913章 百年难遇的奇事 第913章 百年难遇的奇事 秦福生是到了这赤安城里才知道威远候府二十三年前那桩旧事的,这事如今在赤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顾文彬他们听着倒是没什么大反应,还说着要去道贺。 可他毕竟与他们这些外人不同,乍然听得自己的二姐居然是被爹娘收养的,他这心里头是真五味杂陈。 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回避此事。 眼瞧着顾文彬说完后便跟拓跋弘一起扭头要走,秦福生咬了咬唇,还是开口唤住了他们:“下官与你们同去便是。” 三个小年轻要去贺喜,礼部其他官员前两日才听了诛星阁的人喊冤,这会儿可不想往慕府去,便都纷纷推辞了,只在赤安城里寻了客栈等他们回来。 虽然午宴刚过,慕府门前也热闹不减。 除了还在陆续前来的宾客外,还围了一大群吃瓜群众。 城中百姓来此围观,都是想瞧瞧威远候那位失而复得的长女。 可惜了正主人在府门内,这外头要看也只看得着慕府的管家带着小厮们因着迎客而忙碌。 入府赴宴的宾客都是有慕家送去的请帖的,顾文彬他们来得突然,刚到门口就被管家拦了下来。 三人自报了身份后,便见管家匆匆进门去,没过多久,便又与一个着了一身水蓝长裙的女子出来了。 “顾大人!三弟!你们怎么来了?!”秦月瑶本是在门内的回廊下迎客,听得消息,提裙边往外跑,瞧见来的真是他们,满眼惊喜。 外头围拢的百姓眼见秦月瑶出来,往前凑了几分。 “下官是跟秦大人一路过来办差的,听说府上有喜,特意过来拜会。”顾文彬看了一眼抿唇不知说什么好的秦福生,笑着答道。 被忽视了的拓跋弘不满地蹙了蹙眉,嘟囔着自己交代了一句:“恩人,我也是跟他们来办差,特意过来贺喜的。” “一个多月没见,拓跋大人瞧着倒是比从前更精神了。”秦月瑶含笑看向他,只觉这三人来得太是时候了! “恩公替在下开的药方大见成效,在下原还想着待得恩公和恩人回京了,一定要好好答谢一番呢!”说起这个,拓跋弘顿时眉开眼笑。 先前秦月瑶给的药水还只能压住每月毒发之症,自从得了姜长离医治后,他这陈年旧疾总算是大好了。 现在不止再没有什么不适,他甚至觉得那几副药下去,体内气息筋脉都顺畅了不少! “既然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大小姐还是相请了三位进去吧。”管家看了一眼府外哄闹的人群,小声提醒了一句。 “瞧我一高兴把礼数都给忘了,你们先随我进去吧。”秦月瑶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也没让小厮带他们去前厅,亲自领了他们往府门里去。 这才进门拐了个弯,便又在回廊下停了下来。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兄长。”秦月瑶挑眉看向站在廊下的慕绍衍,话刚一出,就见那刚着了人领客人进去的慕绍衍成功地因她这话神色一怔。 “长兄,三位大人都是从京中过来办差,到赤安城听得府上今日有喜,特意过来道贺的,”秦月瑶说罢,往秦福生身边挪了一步,“这位是秦榜眼,如今在礼部任职,他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我的三弟。长兄先前不是说要好好答谢秦家吗?今次他特意登门道贺,回头晚宴上长兄可得好好跟他道谢才是。” “二姐……”秦福生刚刚本是不知现下要如何开口称呼,这会儿瞧见慕绍衍因着秦月瑶的话沉了脸,唤了她一声后,忙朝慕绍衍作了个礼,“下官秦福生,今次我等不请自来,还望慕将军海涵。” 慕绍衍瞥了秦月瑶一眼,暗叹了一口气,敛了那不自觉板起的神色,缓声道:“舍妹过去承蒙秦家照拂了,秦大人与我们也算自家人,来此不必如此拘谨客气。顾大人与拓跋大人也是远道而来,先请往前厅去稍作休息吧。” 秦月瑶眼见慕绍衍要唤人给他们引路,忙道:“眼下这边也没什么事忙了,我带他们过去就好。” 虽说这么多天来,她还是没能把慕府的后院绕通透,可从门口去前厅的路她还是认得的。 “晚点关云城的两位叔父也该到了,你可别耽搁太久,早些过来。”慕绍衍也没阻止,随了她的意,只嘱咐了一句。 今天他被拉来跟秦月瑶在府门里迎客,为的也是给这些亲朋好友引荐秦月瑶。 这事本来是他大伯母来做的,可秦月瑶非要让他过来,大伯父和大伯母倒是乐得见他们这对刚相认的兄妹借此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可他现下一心只落在后院的慕雪歌身上,在这儿站了半日,讲了那么多客套话不说,还被秦月瑶一句一个长兄地叫着,早已有些不耐烦了。 “放心吧,我就带个路,耽误不了什么的。”秦月瑶扬眉笑答了一句,欢快地领着三人往前厅去了。 “秦夫人今日心情不错啊。”顾文彬见她到现在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偏头与拓跋弘对视了一眼,还是开口问,“不知现下摄政王可在府上?” 慕家今次之事他们还不太清楚前因后果,可中秋的时候他可是在摄政王府里听到拓跋弘与墨冥辰提起过慕绥通敌之事的。 也不知秦月瑶知不知道此事,可他们怎么看,慕家这认女之举,对秦月瑶来说,真不是什么好事,墨冥辰怎么也不拦着? “王爷在阳郸城抽不开身,并未到此。”秦月瑶轻快地答了一句,先前姜琳让她写信,飞鸽传书送过去,也不过是给墨冥辰传个消息而已,阳郸城离赤安城有三日的路程,墨冥辰就是想来,也是赶不上的。 “王爷不在此处啊?”拓跋弘也是过来之后才回过味来,听得墨冥辰不在,他迟疑了几秒,“恩人,有件事情,在下寻思着,觉得还是应该先跟恩人提一提。” 虽说这是慕家的家事吧,可慕绥所做之事,牵扯到的是国事,他不知摄政王到底是作何打算,但是这事日后若是被捅破,秦月瑶和姜家必然要受牵累,他们可是救了他性命的大恩人,这种事情,他觉得就算不说破,也该提醒一下才行。 秦月瑶这才发现三个人这脸色都不太对,秦福生神色复杂她可以理解,这另外两个为何这般她就弄不明白了。 不过秦月瑶也没打算现在问问,只是笑道:“有什么事情,都等晚宴结束后再说吧,你们今日来得巧,正好撞上了大齐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顾大人和三弟从前不都曾在翰林院修撰过史书吗,这般该就该载入史册的大热闹,你们可别错过了。” 第914章 请旨休夫 第914章 请旨休夫 秦月瑶引了三人到前厅后,就折返回了门口。 她先前因着不想应付慕家那位大夫人,所以故意拖了慕绍衍来解救自己。 可惜了这位慕大少是个古怪性子,前两日跟他们达成一致要精诚合作后,对她的态度刚好了不少,今天一来又跟她冷言冷语,臭脸相待了。 她这大半日都在门口跟慕绍衍互相折磨,现下却也怕自己离开久了,慕绍衍撂挑子不干了,重新找个慕家人来陪她。 待得将来客迎齐的时候,已是霞光满天的傍晚时分。 慕绍衍在与秦月瑶往前厅去的路上,终是忍不住提醒道:“今日来的云州权贵不少,你们可别把事情闹得太大,免得到时候不好收场。” “好不好收场,那不都是慕家的事,慕将军这么关心做什么?”秦月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前两日不还将慕家恨得牙痒,这会儿怎么又担心起来了? 慕绍衍皱了皱眉:“我是怕你们不好收场,云州可是慕家的地盘。” 他们想在慕家闹事,他还等着看戏呢。 可说到底这地方还是慕家说了算的,如今这府里不是慕家的人,就是与慕家交好的权贵富商,万一真闹出点什么不能收拾的局面,回头最吃亏的可不是慕家。 “看不出来,长兄还听关心我们的嘛?”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你——”慕绍衍咬了咬牙,声音冷了几分,“以后不许再这么叫了!” 在那些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就罢了,私底下这女人还真想跟来也来一出兄友妹恭的戏码? 秦月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称呼只慕二小姐能叫?” 眼见慕绍衍因着她这话脸又黑了一层,秦月瑶也不跟他玩笑了,正色道:“慕将军放心吧,今日这里还有三位从京中过来的朝廷命官呢,要是他们都压不住,这不是还有慕将军在嘛,我们现在可是盟友,万一真出了事,慕将军可得偏袒我们才行啊。” 话虽这么说,秦月瑶却是半点都不担心。 他们今天又不是要打架杀人,不是哪方人多哪方就能占上乘的。 顾文彬他们这次来得也真是时候,有他们当见证,这事都不用他们自己往京中传了。 慕绍衍与秦月瑶一路都走到前厅外了,眼瞧着里头的宾客都已落座,他想了想,却没有与秦月瑶一起进去,反倒是转身要往后院去。 姜家这群人要闹什么事他不知道,可眼下后院里还有个准备闹事的。 慕雪歌昨日与他说的那计策虽好,不仅能叫慕家拿她无法,还能让他名正言顺地找到理由将她接去将军府。 可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是真不想看着自己的妹妹做出那样的事来。 前厅主座上的几人眼看着慕绍衍匆匆离去,也都没说什么,只招手唤了秦月瑶过去。 秦月瑶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慕绍衍后,便也堆了一脸的笑,进去跟她那些长辈们见礼去了。 这一顺溜的人喊下来,落到慕绥身上时,那一声“侯爷”叫原本笑得慈祥的几个慕家人都变了脸色。 “瑶儿,这称呼也该改改了。”慕远清咳了一声,板起了脸来。 “这孩子有些认生,当初跟我也是许久后才改的口,你们让她缓缓,慢慢习惯后就好了。”姜琳一把将迟疑着不愿改口的秦月瑶拉到了身边,笑着对慕绥道,“既然客人们都到期了,马上也要到饭点了,侯爷有什么话,便趁现在说了吧。” 慕绥默了须臾,终是轻舒了一口气,起身请了姜琳一起,站到了众宾客面前。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姜琳对他的恨意? 当初姜琳应承下认女之事后,他就觉得这里头有蹊跷,可他们也不愿放弃攀附上摄政王府这门婚事的机会。 所以慕绥与慕远商议再三后,终于拿出了这个能将这母女俩与慕家绑牢的办法来。 如今他们对外宣称,还向朝中递了折子,抬了姜琳的位分,今日还有这么多人来见证,日后不管这姜琳做什么,只要他不休弃她,她就生死都是威远候府的人了。 若是姜琳母女没有揣什么坏心思,是真心想回慕家,他自当好好待她们。 再怎么说,这人毕竟也是他当年真心喜欢过的,到如今也没真放下过,这二十多年来的亏欠,只要给他机会,他还是想弥补的。 可如果姜琳心有算计,他也是不怕的,她既然成了他的妻,这往后他自有万千办法拿捏住她们。 慕绥这般想着,当着众人却是摆出了一副悔恨的模样,直言自己对姜琳,对秦月瑶如何亏欠良多,从前自己是受了柳絮衣的蒙蔽,现在才幡然醒悟,好在为时不晚,姜琳既然愿意给了他一个弥补亏欠的机会,自己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们母女云云。 一番感人肺腑,发人深省的话说完后,还当众命人取来了婚书和侯府的玉佩,要交给姜琳。 姜琳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转头叫了秦月瑶把婚书和玉佩都收好后,却也没与慕绥携手落座,只是挑眉问:“侯爷也觉得,这些年你将我困在安荷院里不管不问,对我亏欠良多?” 慕绥见她神色不对,愣怔了一下,便又听姜琳追问:“侯爷也觉得,这些年你放任我们的孩子流落在外,让她吃了那么多苦,自己枉为人父?” “琳儿,你……”慕绥终于回过神来,皱眉伸手去拉她,想要阻止她继续问下去。 姜琳往后退开了两步,伸手接过一旁拂衣一直抱在怀里的匣子:“侯爷既然都知道自己枉为人夫,枉为人父,想来这道太后娘娘的懿旨也不算冤枉王爷了。” 慕远霍然站了起来:“什么懿旨?!” “今日正好有礼部的郎中在,不知秦大人可愿帮臣妇一个忙,替臣妇宣读一下这道太后娘娘赐下的懿旨?”姜琳也没理会他们,只转头看向坐在近旁的秦福生。 秦福生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却也没迟疑,当即就起身接过了姜琳递过来的懿旨,这才刚展开,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他也不由诧异愣怔了一下。 刚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今看到这道旨意,他才终于明白先前秦月瑶说得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是什么了。 自古只有朝臣请旨休妻之举,却不想,今朝还能见着请旨休夫一说! 第915章 出嫁从夫 第915章 出嫁从夫 “太后懿旨在此,威远候还请跪听宣旨吧。”秦福生一展手里的明黄色绢帛,不往后避,反倒上前了两步,颔首挑眉看向愣怔在原地的慕绥。 那书写旨意的绢帛背后绣着团绕的凤凰,慕绥倒也没有怀疑这道懿旨的真假。 只是后宫不得干政,秦福生既然叫他领旨,加上刚刚姜琳的一番话,慕绥现下多少也猜到那上头的旨意可能是什么了? 秦福生见他迟疑不动,声音徒然高了几分:“威远候当初便是因违抗圣旨丢了京中要职,如今还是待办之身,这般迟疑不跪,难道是又想当众抗旨?” “秦大人今日是来府上做客的,说话可得注意些分寸。”慕远冷冷扫了一眼当众提起京中之事的秦福生,咬牙警告了一句,才领了慕家众人跪地接旨。 慕家都跪了,前厅里的宾客们也都纷纷自桌边退开,跪了下去。 秦福生清咳了一声,这才朗声宣读这道七月时沈妍清赐予姜家的懿旨:“民女姜氏,乃出宁州姜家与大齐功臣之后,才貌双管,冠,温婉贤淑,十六入得侯府,予之为妾已初见薄待之举,当年姜氏初产便遭丧女之痛,此事甚连太上先皇都曾垂怜过问,慕绥身为人夫人父,却……” 那道懿旨上,细数慕绥这些年对姜琳的亏待,虽然不曾提及二十三年那场暗害,可自姜琳丧女发疯后,在威远候府所受的种种亏待都被逐一列举了出来,就仿佛那拟旨的人亲眼所见的一般。 这懿旨写得太过详细,听到最后,不止是慕家的人变了脸色,就连厅中的宾客们都从秦福生身上移开了目光,神色各异地看向那跪地垂头的慕绥。 威远候府里的事情,就算从前只听说了一二,可这两日慕家大肆宣扬,这姜姨娘与侯夫人之间的事情,已是人尽皆知了。 那个时候大家叹的不过是这威远候实在命好,找到一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不说,对方正好还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即便是要对这桩旧事有所评价,多的也只是觉得那柳絮衣狠心歹毒,姜姨娘母女是可怜人而已。 现下听到这道懿旨,众人才终于从前两日那些热闹里回过神来。 虽说慕家将当初之事都推到了那柳絮衣身上,可姜琳当初不仅没得到很好的医治,还被随意弃置在了京郊别院,慕绥这般二十多年不管不问,的确是无情无义之举。 “慕绥身为人臣,在朝虽尽忠职守,为官之表率,在内却治家不和,德行有亏,姜氏当年虽是自请入府为妾,愿与慕绥两相结缘,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今已不和,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作为后代增嫉,缘业不遂,见此分离。哀家受先帝与陛下之托,执印中宫,责担后宫与众臣内宅和睦,以护朝中安宁之事,今闻姜氏具告,愿为其做主,立此旨以断二人恩义,威远候府自当归还姜氏嫁妆,赠予三年衣粮,自后更不许再来互相搅乱,自今已后,更不许相违,忽若论列夫妇之义者,便任将凭官断,则知皂白。” 这懿旨前半段还在细数慕绥的不妥,后半段便已是一封实打实的休书了。 秦福生一口气宣读完了沈太后的旨意,将手里的懿旨一合,递到了慕绥跟前:“慕侯爷,请接旨吧。” 慕绥愣怔在原地没有动,仿佛都没有听到秦福生说的话一般。 倒是他身旁的慕远一把接过了那道懿旨,展开看到上面盖着的凤印和落下的日期后,恨恨抬眸看向姜琳:“这和离的懿旨,你三个月前就求来了?” “慕家主可别理解错了,这是道太后娘娘钦赐给臣妇的休夫懿旨,臣妇要休了这位薄情寡义的侯爷,可没有和离一说。”姜琳挑了挑眉,垂眸看向终于抬起头来的慕绥,“侯爷应该感激我现在才把这道懿旨拿出来,也算是给侯爷多留了一丝颜面。” 这懿旨是关宴的时候她爹背着她去跟沈太后求的,据说是当时他们在曲江园外救驾有功,沈太后为表谢意,才亲自拟了这道让她休夫的懿旨。 若是那个时候就拿出来,她还是威远候府的妾室。 好歹她如今还勉强当了慕绥几个时辰的平妻,堂堂威远候若是被一个妾室休弃了,才真要叫慕绥颜面无存。 “太后的懿旨已经写得明白了,自此以后琳儿和姜家与你们慕家再无瓜葛,我们烨火教也不缺你们那三年的衣粮,不过当初琳儿带去侯府的嫁妆,本就是她的东西,还请慕家早日归还,否则我们就只有对簿公堂了。”姜长离都假笑了一天了,唯独现在是笑得真畅快。 秦月瑶扫了一眼厅中那些还在默然看戏,没回过神来的宾客,上前朝愤然起身的慕家人做了个礼:“既然已经恩怨两清,各不相干了,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在这里打扰慕家的家宴了,便先行告辞了吧。” 秦月瑶说罢,唤了随行的云殊和月照他们,跟着姜家父女一起,转身就要往外去。 “等等!”慕远见他们要走,沉喝了一声,“姜琳走得,你可走不得,你如今已是侯府的长女,你以为这个身份是你想要便要,不想要便随便丢弃的不成?” 他们今日当众拿出这道懿旨来,不管上面写了什么,慕绥都只能遵从,毕竟他先前就已经抗旨不遵一次了,可不能再有这第二回。 可是姜琳能与他们撇清关系,秦月瑶却是不可能的。 她这侯府长女的身份都已经公之于众,还上奏朝廷了,慕家的荣辱与她便是一体,她以为自己能甩得掉? “慕家主莫不是忘了,我已赐婚摄政王,自古都是出嫁从夫的,我如今是摄政王府的人了,王爷现下就在云州,你们若想强扣我在此,也得问问王爷答不答应?”秦月瑶停步回头,看着被那一道懿旨气疯了的慕远,含笑缓言到。 第916章 大快人心 第916章 大快人心 若是慕绍衍还站在慕家这一边,为了西境之事,他们或许还需得忍气继续与慕家虚与委蛇一段时日。 可如今慕绍衍都主动跟他们提出合作之请了,他们自是不必舍近求远,再跟慕家周旋了。 二十三年前的事情已经昭告天下,也算是还了姜琳一个公道,他们想讨要的,都已经拿回来了,再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谷雨扫了一眼在座众人,扣在剑柄上的拇指一弹,长剑出鞘,铿然有声:“王爷命我等即刻护送王妃离开赤安城,若是有谁想要阻拦,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们在慕府也住了两日了,这府里上下那么多侍卫和会武功的慕家人里,除了慕绍衍之外,他还真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他们是奉命来保护夫人安全的,既然两相已经撕破了脸,他们自是不介意护着夫人一路杀出去。 慕远咬了咬牙,眼下都闹成这样了,偏他那个身为威远候的二弟此刻只是看着那道懿旨,一声不吭。 今日到慕府来的都是与慕家交好的贵客,他们已经看了一个大笑话,现在真要在这前厅里头动起手来,也实在不妥。 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了这几个人离去。 这些人在慕府盘桓多日,先前尽装出一副和善温顺的模样来,却不想到最后将他们算计至此,若是真叫他们安然离开了慕府,离开了赤安城,慕家的颜面何存? 慕远环在厅中环视了一圈,终是忍了那一行人继续迈步往外去,只转头唤了一旁的小厮,让他去把慕绍衍找来。 这前厅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那侄儿倒好,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秦月瑶才踏出厅门,就见一个原本守在慕雪歌院里的婢女着急忙慌地朝他们跑过来。 那婢女骤然见着他们出来,还飞快地与秦月瑶和姜琳做了个礼,随即才急匆匆往厅里去禀报。 她满面焦急,似是真慌了神,几步绕开门口的几桌,就噗通一声跪到了厅中,仰头对慕远急禀:“家主,侯爷,你们快去瞧瞧,二小姐她疯啦!” 一语出,厅中又是一片哗然。 顾文彬眼看着慕远身形一晃,差点站不稳,他瞥了拓跋弘一眼,收了原本想要告辞去寻秦月瑶他们的打算,又坐回了桌前。 出了厅门的一行人听到里头的动静,谁都没有止步回头,径直往府外去。 秦月瑶刚穿过厅前的小院,转进回廊,就见批头散发的慕雪歌朝他们这边急奔而来。 慕雪歌口中喃喃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抓我……”的话,一双眼里满是惊惶,脚下的步子却半点不乱,将追她的几个下人甩开了一大截。 慕雪歌在看到回廊下突然停住步子的秦月瑶时,神色一顿,也不过是匆匆一瞥,随即更加卖力地自他们跟前跑过,准确无误地往前厅里闯过去了。 这慕府里里外外除了伺候的下人外,还有许多值守的护卫。 可慕雪歌都从后院跑进前厅了,也没有侍卫真来将她拦住。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姜琳眼下心情甚好,她本是再不想理会慕家的事情,可见着这情形,也有些好奇了。 因着这两日准备家宴,她也没能继续去关怀慕雪歌的病情。 却不想自己这么一耽搁,好像错过了点什么? 他们站在回廊里,虽隔了一个小花园,却还能隐约听到前厅里传来慕雪歌惊惶的话语。 “我真没有听到父侯跟张大人密谋克扣粮饷之事…… 我也真没听到父侯让季淮安跟月河部的左权使暗中通信之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抓我!” 她说得断断续续,求饶告罪的话虽含糊不清,偏那些最关键的词句却都吐得清清楚楚。 紧随她话音之后的,是慕绥的怒喝,和慕远沉声让人将慕雪歌带下去的话语…… “不管闹的哪一出,想来最近慕家都无心再管我们的事了。”秦月瑶笑着舒了口气,慕雪歌这般,也总算是将她当日的话给听进去了,瞧现下的情况,想来她不仅自己装疯,还得了慕绍衍暗中相助,正好今日那前厅里头不止有云州宾客,还有京中官员,这阵子慕家怕是要为这件事焦头烂额了。 秦月瑶听得那一众喧闹里还添上了顾文彬的询问声,她挑了挑眉,也没在多留,催了众人离开这是非之地。 所有人从慕府出来,都觉神清气爽,就近寻了一家酒楼,准备解决一下没吃上的晚饭,顺便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爹的那道懿旨,到底是怎么求来的?”等菜的间隙,姜琳撑头问。 她先前只听姜长离说自己手上有这么一道懿旨,当时他们在慕家眼皮子底下,别说这道懿旨的来历了,今日秦福生宣读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里头具体写的什么? “慕家主说那懿旨是三月前的,莫不是当初外公在曲江园救驾之后,跟太后求来的?”秦月瑶先前也没见过这道旨意,不过推算时间的话,应该就是关宴那阵子的事了。 当初太后对外公和荀大夫护驾之举大力嘉奖,赏赐颇丰,只是她没想到,这些赏赐里,还会有这么个宝贝。 姜长离点了点头:“那天沈太后除了嘉奖我和小荀护驾有功外,还想警告我们不得将当时的事宣扬出去,她那些警告对我们来说半点威慑也无,我瞧着她那样强装镇定却心怀不安也怪可怜的,就给她出了个注意,跟我做了笔交易。” 沈太后当初说那些话,拿来吓吓寻常的老百姓或许有用,可他们所谓的皇家威慑在他眼里其实半点分量也无。 眼瞧着沈太后威胁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对症的筹码来,他就好心开口提了这事。 “虽说沈太后也觉得妾室休夫实在荒唐,可她也不想威远候得了烨火教的助力,有这层思虑在,她自然也就应承下了颁布这道旨意,”姜长离侧头瞥了一眼姜琳,悠悠道,“我原是只是想借此替你们讨回那些嫁妆,倒也没想到,这懿旨还有今日这般妙用。” 他当初求得这份懿旨,除了讨要嫁妆外,其实是害怕回头姜琳收拾了柳絮衣之后,脑子转不过弯来,又要被慕绥骗了去。 毕竟当初他看姜琳虽对柳絮衣恨得牙痒,可对慕绥多是闭口不谈,还把自己困在烨火教里闭门不出。 当年就是因为他没有极力阻止,才让女儿受人蒙骗,他可不想隔了二十多年,再让女儿重蹈覆辙。 好在姜琳如今算是彻底醒悟了,今次慕家一事,是真叫他们皆大欢喜,觉得大快人心! 第917章 就此揭过 第917章 就此揭过 姜长离那般一说,这话头便从懿旨转到了嫁妆上。 京中的威远候府被封了,那些房产地契现下也不知是在谁手上。 不过有了那道懿旨,就算慕家不将那些东西奉上,他们回京后也自可去一趟京兆衙门,将那些铺子重新过到姜琳名下,只不过这些需得姜琳亲自去办才行。 “京中的事先不急,云州之事已了,我还需得先回宁州去,十月将过,再拿不下星罗宗可就晚了,”姜琳叹了口气,收起了满心的喜悦,“烨火教此次为报私仇拉上了南山斋,我可不想再给阮三哥添麻烦了。” 烨火教与南山斋联手与星罗宗一战,她这个教主本该留在宁州打理此事的。 可阮飞翮知道她要来云州了却私怨,不仅没让她留下,还执意劝她跟姜长离一起过来,自己揽下了对付星罗宗的所有事情。 眼瞧着这法外三旬的期限也没几天了,慕家的事情也算有了个了结,她还是得赶紧先回宁州好好尽尽这教主之责才行。 “我瞧他也没觉得有多麻烦嘛……”姜长离笑着说,话到一半,被姜琳扫了一眼,顿时敛了笑意,“琳儿说得不错,我也得先回一趟宁州,你们都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我跟梁鼎的账还没算呢!” 当年联手害了他夫妻俩的人到如今除了湖底地牢里头的那个清辉外,就剩了梁鼎一个还在外跳腾了。 先前他都只顾着操心女儿和外孙女的事情,这次得回去亲手把梁鼎给收拾了才行。 姜琳和姜长离商议后,都决定今晚便动身启程。 秦月瑶不与他们同去宁州,对于自己的何去何从却有些犹豫了。 她本是想去找墨冥辰的,墨冥辰还在阳郸城,就算军中事了了,他也是要护送无相大师回京的,那一路行程必然快不了。 除却慕家之事外,她现在留在云州也无其他的事情可做,留久了说不定还要被慕家找上门来,思虑再三,秦月瑶便决定抛夫弃子,先行回京了。 他们出来一个多月了,除了秦记酒楼和华清阁外,还有盐运商道的一堆事等着她去做。 而且自听闻京城出事后,她跟君修远就从览碧城跑了,又把她师傅一个人丢在雅园,也不知道这么久没去问候,那个忙着帮他们赚钱的桑璟舒累死了没有? 不过秦月瑶也没有趁夜赶路,打算在赤安城再住一晚。 秦福生他们今天突然到了慕府,还围观了这么一场热闹,她先前没能跟他们好好说上话,如今把他们就这么丢在慕府,还怕他们三个出不了,便准备再在城里等等,看看情况。 月照和拂衣在慕府外偷偷蹲守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被慕绍衍送出来的秦福生。 可这次出来的只有秦福生一人,拓跋弘和顾文彬都不见踪影。 秦福生本打算回礼部官员所在的客栈,转过街口遇到月照和拂衣,便随他们先去找了秦月瑶。 “王妃放心,顾大人和拓跋大人今次来本就是为了慕王后之事,如今留在慕府办的是皇差,慕家不敢为难他们。”一眼看到屋里见着他霍然起身迎上来的秦月瑶,刚进门的秦福生步子一顿,随即才笑着说。 “头先都还叫我二姐,怎么一转眼就改口了?”秦月瑶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摊上慕家这种事,若是在与我这个捡来的二姐有牵扯,日后指不定会招来多少麻烦,就此划清关系也好。” “我本还怕自己这个白得的三弟今次去慕府会给二姐添麻烦,却不想二姐倒先拿这个挤兑我了?”秦福生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了先前的拘谨,与秦月瑶在桌边坐下,“二姐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的,当初也是无意中在安荷院遇到了我娘,才逐渐窥得了这些旧事,先前也没来得及跟你提起,却不想今次你刚得知,就叫你帮我们闹了这么一场。” 秦月瑶如今也没什么避讳了,将前几个月寻人认亲之事简单与秦福生说了一遍。 秦福生安静听她说罢,默了须臾,才抬眸问了一句:“二姐,你就不恨秦家吗?” 经此一遭,他心中的确有千般疑惑万般不解,首当其冲的困惑便是这一桩了。 家中父母从来都没有与他提过这件事,他倒是自小就发现了他家这个二姐长得比秦家其他几个孩子都好看,尤其是四妹逐渐长大后,往日他还曾听庆云镇里的那些邻里笑言二姐跟他们就不像是一家人。 可那些话从前在他听来不过是闲言碎语罢了,如今想想,这其中倒是早有迹可循。 别说长相了,同是秦家女儿,爹娘素来对二姐的优待和照顾都胜过翠翠千万倍,这事还曾引了那小丫头吃味不少。 可是,想到从前的事情,秦福生就不免想到了当初他爹差点失手打死秦月瑶的事情来。 便是他这个旁观者,当初都对他爹狠心下手之事又恨又恼。 如今他都知道了秦月瑶并非秦家所出,当年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摄政王的,这夫妻俩都是知道她当年所遇的,可这么久一来,除却有意避之外,秦月瑶对秦家都不曾有什么动作,即便是墨冥辰,抓了秦福安也没要他的性命,反倒叫他从中捡了个漏。 现下看秦月瑶待他的态度也还似从前,秦福生倒是越发不解了。 “我虽非秦家所出,却也受他们养育十六年,”秦月瑶叹了口气,对上秦福生的目光,缓声道,“当年的旧事已有了结,我已经放下了,你们也就此揭过吧,你还年轻,如今刚在朝中站稳脚跟,日后还有大好的前程,你的父母也会有更大更多的福气可享,就不必再继续纠结那些陈年旧事了。” 那秦福安为了还债卖了自己的妹妹的确猪狗不如,他也得了应有的报应,现下风行云死了,柳絮衣也被抓回了烨火教,慕家还被他们闹得颜面尽失,这可比杀了他们更叫人解恨。 这些前尘旧事都已经有所了结,今后的路还长,她有亲人挚爱要守护,还有一大堆钱要赚,她也不想让自己,让身边的人再陷在这些前尘旧怨里面了。 第918章 处理家事 第918章 处理家事 顾文彬和拓跋弘昨晚在慕家连看了两出好戏,又在慕府赖了一晚上后,终于被扫地出门了。 “昨日还将我们礼待如上宾,今天居然说翻脸就翻脸,咱们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们怎敢这般仗势欺人?!”拓跋弘大步从府门里踏出来,转头瞪了一眼送他们出来后就飞快关门的慕府管家。 他们今次来云州统共有两桩差事,一是为了悲悯城,二来便是为了西凉国。 京中早前接到消息,却也只知萨朗与褚子木死在白龙冢之事,那消息当初还是慕绍衍递折子上报的,里头可半分没有提慕雪歌回齐之事。 昨天他们因为看到慕雪歌闯进前厅,所以留下耽搁了一阵。 后来打着奉旨前来的旗号询问过慕王后之事后,本是可以随秦福生一起离去的,偏刚出前厅,就被慕绥叫住了,要留他们在府上小住一晚。 当时这慕家上下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却不想今早刚起,就全换了一副嘴脸,硬是将他们从里头赶了出来。 “他们要关起门来处理家事,自然留不得我们有差不去办,在里头混吃混喝的外人了。”顾文彬迎着熹微的晨光,舒展了一下身子,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慕王后是在悲悯城遇险后被救回云州的,她如今都变成这样了,算不算私逃回齐呢?”拓跋弘偷偷瞥了顾文彬一眼,试探地问道,“这西凉国的情况还未明,我们是不是先找摄政王商议一下后,再拟折上报?” “算与不算,都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说了算的,既然摄政王此刻就在阳郸城,将此事禀报王爷,请王爷先行定夺,倒也快过八百里加急送回京中。”顾文彬顺着拓跋弘的话说罢,侧头瞧见他眉梢飞上的喜色,挑眉笑问,“拓跋大人昨晚在慕府,想必是收获颇丰吧?” 这一晚顾文彬是真只在慕府小住了一下,慕家给他安排了住处之后,就再没人来搭理他,想来那些人都该是去找与他隔了个院子的拓跋弘了才对。 “这个嘛……”拓跋弘干笑了两声,抱臂按紧了揣在怀里的那叠银票。 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本该即刻拟折,八百里加急送回京中呈现陛下的。 可昨晚慕绥求他设法暂缓几日,他虽早在摄政王面前把慕绥给卖了,可明面上还没有跟慕绥撕破脸,两人也算盟友,慕绥现下所求,他若是不应,反倒可疑了。 推拒不得,自然只能应承下来,还顺带收了不少好处。 这事回头到了摄政王面前,他也没打算瞒着,只是现下被顾文彬一语道破,还是觉得有几分心虚和尴尬。 拓跋弘正琢磨着是该跟顾文彬解释一下自己这是麻痹敌人之举呢?还是干脆分点好处给这位顾大人,堵了他的口。 迟疑之际,余光瞥见长街上过来的一行人马,拓跋弘终于暗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 “恩人现下过来,是到慕府有事?”拓跋弘朝自马车上下来的秦月瑶作了个礼,笑得分外欢喜。 “我们今日起行回京,是过来跟两位大人拜别的,”秦月瑶与快步跟过来的顾文彬打了个招呼,苦笑着看向拓跋弘,“拓跋大人以后别再叫我恩人了,当初我们也不过是与你做了桩买卖而已,咱们如今也算的上是朋友,拓跋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跟顾大人他们一样叫我秦娘子或者秦夫人。” 她当初不就卖了几坛泉水,还都是天价卖给拓跋弘的。 拓跋弘自那以后,不管是在哪里,不管周围有什么人,都叫她恩人。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还是夜北来客,这称呼给旁人听去了,指不定要做何猜想呢?! “恩人和恩公对在下有救命大恩,我们北陆人最是记恩,这份恩情,在下定当涌泉以报的。”拓跋弘正色道,眼看秦月瑶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便也笑着改了口,“既然是恩人的嘱咐,在下自当遵从,以后换个称呼便是,只是不管换什么称呼,秦夫人的大恩,在下必当铭记于心。” 秦月瑶苦笑着应了,转头对顾文彬道:“秦大人他们眼下还在客栈,两位若是打算继续往阳郸城去,可以过去与他们汇合,我听说你们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正好夏至他们要回阳郸城找王爷复命,可以顺路护送你们一程。” 押送柳絮衣和那刺客去宁州的夏至他们将二人交给赶过来与他们汇合的烨火教的教众后就折返了回来,昨晚正好与他们汇合。 如今她要回京城,拂衣和月照还有谷雨都打算随行,其他人却是要回阳郸城的。 毕竟墨冥辰这次带他们过来,原是为了护送无相大师回京。 先前她还没觉得这路上会有危险,昨天听秦福生说起他们在故曲城外遇劫匪之事,秦月瑶才算见识了那一道法外三旬的密令还真是搅得大齐各州不得安宁。 “秦夫人不去阳郸城吗?”顾文彬听她此言,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话刚出口,便觉有些懊恼,忙又添了一句,“下官还以为,慕家出了此等大事,秦夫人该是要去阳郸城找王爷的。” “这边的事情王爷都知道的,我这次过来是办点私事,他本是领命过来办差,我也不去给他添麻烦了。”秦月瑶倒也没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想起他们两人过来的目的,她想了想才开口,“慕王后当初是被悲悯城的姬城主着人护送回来的,你们若是想打探,还是早些往西境去吧,别在赤安城逗留了。” 顾文彬点了点头,想想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便与秦月瑶告辞,跟拓跋弘一起找秦福生他们去了。 秦月瑶送走了他们,也没在多留,和云殊一起上了马车,启程往京城去。 此去他们同行的人不多,出了外头驾车的拂衣外,其他人都骑马随行,独留了秦月瑶和云殊在马车里。 这都出了赤安城,在官道上行了小半日了,秦月瑶看云殊一直趴在窗边,神色恹恹地盯着窗外,不由得开口:“你今日是怎么了?一直无精打采的。” 这人昨天明明都还好好的,今早从客栈出来就有些奇怪。 第919章 外出做贼 第919章 外出做贼 “没什么,只是觉得做人太失败,一点意思都没有。”云殊从外头三人身上移回了目光,苦着脸看向秦月瑶,“你说做人千般好,可我当了小半个月的人了,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总是给你们添麻烦,这样跟当初那般当个猴子有什么区别?” 之前因着有两个孩子在,他们赶路的时候都是马车出行。 今早大家合计着,原本打算骑马返京的,可同行的这一群人里头,就他一个不会骑马,秦月瑶这才让拂衣去驿站租了辆马车回来。 秦月瑶嘴上说着是因为她觉得疲累不想骑马,想乘车归返,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将就他这个累赘。 不止是骑马这件事,自从他离开空间之后,除了满脑子装着的那些奇闻异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 骤然从一个无所不能的空间系统变成了一个一无是处,还需要别人照顾保护的弱小人类,这落差太大,他适应不过来。 “谁说跟当猴子没区别了?你当猴子的时候还能给我们逗乐呢,现在就连那么一丁点的优点都被你自己给抹杀了。”秦月瑶挑了挑眉,眼瞧着云殊因着这话脸色又是一沉,摇头笑道,“你就别瞎想了,不就是骑马吗?你要想学,让月照教你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没几日就会了。本来这长途跋涉的,乘车总比骑马舒服,你别看流苏他们现在在外头跑得起兴,不出二十里,保管全都要往车上来。” 月照和谷雨他们是平素多需得急行赶路,骑马骑惯了的,就这么一路骑回京城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不说她,就那刚学会骑马没多久的流苏现下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真要她一路骑回去,半道就得哭了。 骑马赶路是个折磨人的体力活,有钱租车谁还乐意骑马啊! 像他们的君掌柜,就从来不屑于学那等苦差事。 她这般开解,云殊脸上的神色却也没见松泛。 他沉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说这个,我……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现在是个人,又不是一件工具,活着的价值,不是光用一个有没有用处来衡量的,”秦月瑶凑到了他身边,与他一起看向外面打马徐行的三人,“再说了,有句话不是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吗?你接触这个世界才十几天的时间呢,很多事情还都没有试过,等得以后慢慢地见识广了,遇到的事情多了,总能找到你感兴趣和拿手的事情。” 秦月瑶说罢,侧头看了一眼趴在窗边若有所思的云殊,琢磨着回了京城之后,得给这孩子多找点事情来做。 他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这才没几天呢,可不能叫他这么快就失了做人的兴趣。 ………… 马上就要入冬了,阳郸城的天黑得越来越早。 郡王府里的几人才刚吃完晚饭,外头便已经是黑茫茫一片了。 墨冥辰这几天虽然也日日往广漠军大营里去看他们演练,可午后回了郡王府,下午便也再没去督着那些输了的将士们受罚,只在郡王府里与君修远闲叙喝茶,晚饭后又照例带着云薇出门逛街。 这父女俩每次出去都是去买零嘴,君修远没兴趣跟他们闲逛,便留在府里陪同样没兴趣逛街的云深。 云深最近突然又开始发奋学习了,每天书不离手,光看看也就罢了,每天晚饭后,他还开始讲那些白日里看得一字不落地都给默出来。 “怎么好端端的开始记兵法了?莫不是打算日后也从军入伍?”君修远瞧了两天,除了感叹这孩子聪明之外,却也有些忧心了。 虽说云深要从军入伍的话,那也算是紧随他爹的步伐。 可他们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君修远是真觉得这从军入伍,上阵杀敌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聪明的孩子,以其跟墨冥辰学打打杀杀的那一套,还不如跟他们学学这发财致富之道,日后赚得盆满钵满,富贵逍遥,岂不快活? 云深正好又默完了一章,从纸上抬起头来,认真说:“我现在多学多记点,以后好给爹爹帮忙。” “他哪儿要得着你帮这种忙?”君修远皱了皱眉,将自己手边的一本账册推了过去,“你要闲得无聊,要不君叔叔教你看账吧。” 云深看都没看那本账册,果断地摇了摇头,继续低头默写去了。 君修远叹了口气,越发觉得秦月瑶把两个孩子留给墨冥辰带着就是个错误。 云薇最近天天回来都是一包糖果点心,那是秦月瑶先前交代了要让她少吃的,如今被墨冥辰纵着,一晚上一大包就能见底。 他先前还担心云深被那无相大师一忽悠,不小心就遁入空门,如今去大营了看了几天,又沉迷兵法不可自拔了,这日后要真起了兴,要从军入伍,上阵打仗,可不得叫秦月瑶心疼死? 秦月瑶当初千叮万嘱让他帮着照看好两个孩子,回头等秦月瑶发现两个孩子被带成这样了,怕是要连他也一起被清算一番了。 君修远见劝不动云深,正打算等墨冥辰回来之后好好数落他一番,转头就见出去了快一个时辰的父女俩从院墙上落了下来。 “你们这夜夜外出,知道的说你们是去买干果点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上外头做贼去了呢!”君修远看到云薇怀里又是一大包零嘴,沉了脸没好气地说。 “做贼?”云薇抱着一包蜜枣从墨冥辰怀里跳下来,本是满面喜色,听到君修远这话,神色一怔,马上否认,“君叔叔不要乱说,我跟爹爹就只是去西街买了蜜枣,没有去做贼偷东西!” “去西街?西街的点心铺子离这里不过半里,你们买个蜜枣能去这么久?”君修远刚刚本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会儿倒真觉得奇怪了,他仰头看向一旁的墨冥辰,“你们鬼鬼祟祟的,到底干什么去了?” 先前他没注意,如今看着,不止墨冥辰是惯常的一身玄衣的装束,就连云薇这几日每晚出门前都去换了一套暗色的衣裳,这父女俩这般装扮,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去做贼了啊! 墨冥辰那张没戴面具的脸上依旧是半点波澜不起,他伸手摸了摸云薇的脑袋,垂眸看向君修远:“我不过是带着云薇到处逛逛,瞧个热闹,回来顺道买了蜜枣而已。” 他这话音刚落,就听外头跑来的小厮急声禀报:“王爷,华参将特来求见,说是广漠军大营里遭贼了!” 第920章 王爷面前,岂容你放肆 第920章 王爷面前,岂容你放肆 那小厮来得疾步匆匆,到了门口才跪地禀报:“启禀王爷,华参将说广漠军大营里连着两夜遭贼盗窃,眼下丢了极为要紧的东西,慕将军不在,他只好过来请王爷公断了。” 君修远一听这话,腾地从桌边站了起来。 云薇身子一震,立马从油纸包里抓了几颗蜜枣往嘴里塞,好给自己压压惊。 “先请华参将去前厅稍待,本王随后就过来。”墨冥辰叹了口气,将那小厮打发走后,唤了云深领妹妹回房去休息。 “你们去偷什么了?”君修远眼瞧着那小厮出了院门,才皱眉低声问。 这摄政王是越来越大胆了,自己跑广漠军大营里做贼就算了,还把云薇也给带去了?! 这事要给秦月瑶知道,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都说了我们是出去闲逛的,你可别在这里凭空诬陷,”墨冥辰理了理衣摆,抬头见君修远满眼不信的模样,挑了挑眉,“你若不信,不如随本王去听听他们到底丢了什么?” 君修远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即颔首先墨冥辰一步往屋外去了。 华章和万守备正在厅中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见墨冥辰进来,都快步迎了上来。 “两位这般急赶着过来,不知营中到底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墨冥辰信步往厅中首座上坐下,才悠悠开口。 华章看了万守备一眼,此刻也顾不得君修远在侧了,俯身朝墨冥辰跪了下去:“回禀摄政王,广漠军大营里其实已连着两夜失了窃,昨晚丢得是西库房里的几件刀枪,末将本以为是军中将士们错拿错放了,也没急着向王爷禀报,可今晚东库房里丢了一架慕将军先前自敌军手中收缴上来的神机弩,那本是哲也部所造的攻城利器,足有两人高,寻常需得三四人才能搬动,今晚却突然不翼而飞,库房里还半点痕迹都不留,末将觉得蹊跷,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只能来请王爷示下。” 那架神机弩,是擅锻造的哲也部的得意之作,二十丈之内,一箭可破开城门,损毁城墙。 他们当初与哲也部对阵,没少吃这神机弩的苦头。 慕绍衍几月前带兵攻破哲也部后,本是想夺了这神机弩的锻造图纸,却不想那些哲也部的人先一步引火焚了图纸,族中锻造工匠也全部自尽,还接连毁了十几架神机弩,他们费力夺下来的这一架,是世间仅存了。 那架神机弩放在东库房数月,慕绍衍也没有上报,本是打算寻了军中得力工匠拆解后研究出这打造图纸,日后好为己所用。 可这么久一来,那些工匠们还没敢把这构造精巧的神机弩拆开来看,那庞然大物就失窃了! 那神机弩足有两人高,数百斤重,搬动起来相当费力。 可东库房里不仅东西没了,还半点闯入和搬动的痕迹都没有,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西域向来就多轶事传闻,可那些多是编出来的鬼神之说,他们这些军中之人原是半点不信的。 华章过来之前,已经着人将大营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番,还审问了今日所有巡防戒备的守卫,却是半点线索也无。 比起私藏神机弩延时不报,华章他们现在更担心这广漠军大营里出现的这等异相。 “竟有这等怪事?”墨冥辰面上讶然之色一晃而过,随即便换上了满面的探究,“本王也曾听闻过这哲也部神机弩的厉害之处,慕将军数月前便攻破了哲也部,上奏缴获的物资里可没这么一件东西,如今华参将与万守备来与本王说这么一出,本王怎知你们不是先私藏了神机弩,又编出了这等怪事,扰乱军心之际,还趁机想将此物占为己有?” 万守备听墨冥辰这般说,当即也顾不得礼数了,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摄政王不信就算了,这本是广漠军中之事,以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赶紧去赤安城请了慕将军回来做主!” 他们几个主将初闻此事都已是疑心重重,现下军中那群毛头小子个个都在那儿传什么鬼怪窃物之说。 别说丢了神机弩这件宝贝太过可惜了,慕绍衍再不回来,这军心都要给搅乱了! 他刚就说不能往这不管事的郡王府里来报,该赶紧去找慕将军回来主持大局。 偏这华章非说摄政王既然在西境,万事都不能越过这位王爷贸然行事。 现在好了,这京城里头来的王爷不信他们所言就罢了,还要反咬他们一口! “万守备这话说得不错,你们广漠军乃至西境驻军中的诸事,都是由你们的慕将军说了算的,本王这个辅政监国的摄政王半分做不得主,万守备既然这么着急,可要本王替你拟份御旨,将那擅自离营的镇西将军急调回西境来处理此事?”墨冥辰眼看万守备疾步往外去,也没叫门口的护卫拦着,只闲敲桌面,慢悠悠地说。 “万载安,你给我站住,王爷面前,岂容你放肆?!”华章却是急了,沉喝一声,折身往门口一把扣住了万守备,扯着他一起跪了下去,“万守备也是忧心急切,一时口无遮拦,还请王爷恕罪。” 墨冥辰抱臂看着门口跪着的两人,抿唇不语。 君修远在一旁看了半饷,皱眉瞥了墨冥辰一眼,越发不明白今晚这是闹的哪一出了。 华章见座上两人皆不开口,默了须臾,又垂眸低声道:“此事我等并无半分谎报隐瞒之举,军中今夜值守的数百将士皆可为证,事关重大,还请王爷移驾广漠军大营替我等主持大局。” 华章话音刚落,还没等到座上的摄政王开口,就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刚进门就听扶元说营中出事了,本王先前特意嘱咐了他们要好生配合三哥奉旨巡视之举,这才几日没管,他们就给三哥添麻烦了?”白辰谨一进院门就看到了跪在前厅门口的两人,他也只当没看到一般,快步绕开了华章和万守备,笑着朝墨冥辰作了个礼。 第921章 把人教坏了 第921章 把人教坏了 墨冥辰也不曾料到,一去多日的白辰谨回来得这般及时。 “他们来报营中失窃,本王管不得你们广漠军大营里的事,你这代理军务的副将回来的正好,自己去管吧。”墨冥辰对上白辰谨满面的笑意,却也只是冷声说罢,霍然起身,甩袖大步离开了。 君修远本还想看戏,可墨冥辰说走就走,他便也只有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今晚这事听着蹊跷啊,你就不想去看看?”君修远几步追上出了前院的墨冥辰,奇怪地问。 广漠军里私藏了一架神机弩就已是件大事了,更何况刚听那华章所言,这失窃一事还非常人所能为之,墨冥辰难道就不好奇? “再蹊跷也只是他们军中的事,跟本王有什么关系?”墨冥辰刚从前厅出来时还满面怒意不掩,这会儿脸上却无半点不悦了。 君修远听得这话,脸上的疑色更重了:“这事不会真跟你有关系吧?” 按说遇上这样的事情,换以往墨冥辰不该是一管到底的吗? 不管是真被什么奇人异士偷走了,还是如墨冥辰所言是广漠军里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既然正好被他们撞上了,墨冥辰难道就不想抓了这个机会一探究竟? 这般放任不管,除非他早就知道了内情! “你刚刚也听到华章所言了,我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没本事叫一个两人高,数百斤重的机辎凭空消失吧?”墨冥辰瞥了他一眼,加快了步子,“无相大师明天就要入关了,礼部的人明日也该到了,你还是早些去收拾一番,准备着明日起行返京吧。” 夏至他们是今天午后到郡王府的,除了跟他禀报了前日赤慕府里发生的事和秦福生他们到赤安城之事外,还给他捎了封秦月瑶的信。 秦月瑶倒是把慕绍衍想合作之事交代得清楚了,可这人自己的事情解决了,也没说等等他,居然当即拍拍屁股自己跑了。 如今他也只能带着君修远和两个孩子,跟着礼部那群人慢悠悠护送无相大师返京了。 “你还真明天就走?”君修远本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听到要动身的消息,不由得又皱了眉。 秦月瑶他们的事情是了了,可现在朝中都派了人下来查西凉国和悲悯城的事情,慕绍衍也还没回西境,他们怎么就准备走了? 墨冥辰挑了挑眉:“本王当初离京的时候就进言提过不派仪仗以免路上遇险之事,百里丞相为何这时候派秦福生带礼部的人来,不就是催着本王赶紧离开这里,不让本王管那慕王后之事吗?礼部那些人一道,是走是留可由不得我们了。” 迎金佛回护国寺本是他一个人的差事,当初他也言明了派礼部随行的不妥。 可这无相大师都还没回虎牢关,朝中便背着他又派了礼部的官员过来,可不就是派人来催着他赶紧带人回京吗? 现在西凉国与慕雪歌之事有顾文彬和拓跋弘他们奉旨来查,无相大师和金佛又马上就要回齐了,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继续在这西境滞留了。 君修远笑道:“换以往百里丞相只怕巴不得你在外留上几个月都别回去,这次急着催你动身,只怕是京城里头那位柴大将军太难对付,他一个人收拾不过来,想找你回去帮忙了。” 走便走吧,他们走了,还有小白在这里,慕家如今乱成那样,西境诸事对他们都有利,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墨冥辰抿唇一笑,也没有接话,只嘱咐了君修远早点歇息后,就找两个孩子去了。 “爹爹,咱们没有露馅儿吧?”云薇在屋里等了许久,一看到墨冥辰进来,就快步凑过去,小声问。 这几天晚上爹爹总带她偷偷出去转悠,昨晚他们跑那军营的西库房外去转了一圈,她试着让阿藤帮忙偷了几件武器出来,今天白天里也没见那些人又什么动静,今晚他们才刚去搬了个大家伙,那些人居然就找上门来了。 刚刚她眼瞧着爹爹跟君叔叔过去,许久也不见回来,就怕他们被识破了,给抓起来了呢! “咱们做得这么天衣无缝,怎么可能露馅儿?那东西还在你空间里吗?”墨冥辰俯身将云薇抱了起来,笑得一脸的心满意足。 先前他总觉得自家女儿揣着这么个异宝,实在是危险至极,却没想到这宝贝如今居然能帮上他大忙。 “在的,我收的好好的,半点都没有损坏呢,爹爹要看吗?我拿出来给你瞧瞧。”云薇点了点头,伸手要把早前装进去的神机弩取出来瞧瞧。 墨冥辰拉住了她,忙道:“收好了便好,这东西先放在你这里,等回家了你再帮爹爹拿出来。” 这会儿把那神机弩取出来,别说这屋子里放不下了,回头被外面的人撞见,那还真是人赃并获了。 “我空间里还能装好多东西的,爹爹以后想偷什么,都可以带我去!” “这爹爹今晚带你去取的是被军营里那些人偷偷私藏的东西,这东西本来该属于陛下,属于大齐的,是他们先偷了,我们帮大齐拿回来的,是为国效力,这次是特例,以后你可不能再做这种事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随便拿知道吗?”墨冥辰正色认真嘱咐,想了想又说,“这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你们可不能告诉娘亲知道吗?” 慕绍衍当初缴获了这架神机弩后就隐瞒不报,若不是被他发现,还去偷偷取了回来,只怕这神机弩就要被慕绍衍私吞了。 这样厉害的军械武器,若是被大齐得了,自然是要找工匠仔细研究,日后仿造出来,将图纸下发军中,给大齐守军再添助力的。 可慕绍衍这般私藏,等他仿造出来,就成了他和广漠军独有的利器,以后说不定还会拿来对付谁呢! “既然是为国效力,为什么不能告诉娘亲?”云薇眨了眨眼,她知道这事不能跟外人说,说了他们会有麻烦,可她还想告诉娘亲,这次她帮了爹爹大忙,回头想让娘亲奖励她呢! 娘亲又不是外人,原来也不能说吗? “爹爹是怕娘亲知道他带着你去偷东西做坏事,把你教坏了,回头找他算账。”云深从里间的床上跳了下来,几步到了墨冥辰面前,将抱在怀里的两本兵书举到了他面前。 墨冥辰皱眉看着专给自己拆台的儿子,皱了皱眉:“你这是要做什么?” 第922章 帮爹爹攻克夜北 第922章 帮爹爹攻克夜北 “这两本我全部都背下来了,爹爹要检查吗?”云深仰头看着墨冥辰,面上虽不显神色,一双墨眸里却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都背下来了?”墨冥辰愣了一下,将云薇放到了床上,接过了云深手里的兵书,“你不是说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的吗?背下来做什么?” 他前两日发现大营库房里藏了神机弩后,就琢磨着怎么把这东西弄到手。 因着想起云薇那镯子里能藏物,就找了两个孩子私下问了能不能搬走那庞然大物。 那日眼看着云薇装进去两张桌子又完好地取出来后,他顿时计上心头,请了云薇帮他这个大忙。 云深当时对他们这个计划没什么兴趣,晚上他带云薇出门,云深还帮他们打掩护,留在府里拖了君修远陪他看书。 这兵书是他帮云深在白辰谨书房里挑的,不是什么奇法诡谋之类的,也只算得上是入门了。 本以为云深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的,却不想他居然给背下来了? 这两本他跟白辰谨从前也是学过的,想当初他们可都是没日没夜地苦读死背,花了许久才记牢的。 现下听得云深这么快就背好了,惊诧之余,居然还有几分羡慕。 “我……”云深低头抿了抿唇,再仰起头来的时候,满眼不甘心地说,“我想给爹爹证明我也能帮上忙啊!妹妹的镯子能装东西,我这里也能装,能装很多很多的!” 云深咬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日爹爹来找他们商量,发现妹妹的镯子能装很多东西之后,可高兴了,不仅郑重拜托妹妹帮忙,还好夸了她一通。 他是没有什么宝贝,可是他也有本事的,他读书识字都比别人快,看过的书只要用点心,一遍就能记个大概了,等他以后多学点多看点,记在脑子里的兵法多了,也是可以给爹爹帮忙的。 “这次是个例外,以后爹爹不会让你们做这样的事了,你们就乖乖读书,好好吃饭,不用想着要给爹爹帮忙的。”墨冥辰叹了口气,若不是他找不到其他办法,原也是不想让云薇跟他去冒险的。 他现在还担心自己带云薇去偷神机弩的事情回头被秦月瑶知道了,又要被骂乱教孩子了。 却不想云薇这边还没给解释清楚,云深好像又理解错了什么?! “可是,爹爹不是想要攻克夜北吗?等我多熟读些兵书,以后一定可以帮忙,给爹爹出主意的。” 云深说得认真,墨冥辰听到这话身子一僵,神色一震。 默了须臾,才沉声问:“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攻克夜北,是他自回朝后就有的打算。 可这份打算,除了在与那拓跋弘议事时,为了让拓跋弘安心,偶有提起外,他从未向其他人吐露过。 夜北兵强马壮,一直就是大齐的劲敌。 对付那些朔方原上的蛮族,不比他们从前应付的那些事情那样轻松。 即便是怀着满腔的恨意,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这次盗取神机弩,他的确不是为了什么大齐朝廷,而是想以此物装备北境驻军,为将来一战做准备。 可他先前也没在两个孩子提到过半句夜北之事,云深今次这话,实在让他心惊。 云深被他那突然沉下来的脸色吓了一跳,抿了抿唇:“我……我是前两日在大营里听那些人议论说起的,他们说爹爹当初被夜北汗王擒获,在夜北五年受尽折磨,如今回来想要揽兵权,定然是想报当年之仇。他们还说如今大齐军中少有良将,就算是云将军,经历了当年之事,现在就算爹爹想打夜北,云将军肯定也不敢贸然领命一战了。” 前天上午他们照例跟爹爹去大营里看众将士演练,他因着想小解跟君叔叔离开了塔楼,这些话,是在上茅房的时候听到两个将士偷偷议论的。 从前娘亲只跟他们说爹爹当年因为不得已的事情,离开了他们五年。 他是到现在才知道,那五年爹爹是在夜北受苦,是因为身陷夜北回不来,才把他们丢在了白石村。 “爹爹放心,我从现在起一定好好学兵法,认真习武,以后要是没人敢领命一战,我来做爹爹的良将,帮爹爹攻克夜北!” 墨冥辰沉眸看着眼前这个站得笔挺,只不过与屈腿坐下的他齐高的孩子,听着这些话,一时默然没有言语。 云薇趴在床上听着,这会儿也凑到了墨冥辰身边:“我也可以给爹爹帮忙,我会治病呢,还能搬爹爹搬东西,阿藤的空间大得很,咱们把整个大营装进去都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帮爹爹打夜北!”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的,爹爹只盼着你们能平安快乐地长大就好了。”墨冥辰叹了口气,将两个孩子都拢进了怀里。 他们一直都避讳着不愿让孩子们知道当年的事,却不想还是叫云深无意中听了去。 那些人的话也说得没错,如今朝堂上下,只怕都没人敢贸然与夜北一战了。 可即便是真无良将可应战,不是还有他吗? 他原也是想有朝一日亲自率兵踏破夜北王庭,挂帅上阵之事不需得其他人代劳,更不需得他的两个还未长成的孩子来帮忙的。 “娘亲说了,家人之间就是该互相帮忙,相互扶持的,爹爹就不要跟我们客气啦。”云薇靠在墨冥辰怀里,仰头伸手去抚他的额头,想将他紧蹙的眉头抚平。 墨冥辰苦笑道:“爹爹不是在跟你们客气,只是这件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爹爹现在不想打仗,更不想让你们帮爹爹打仗,只想看着你们好好长大,你们要真想帮爹爹的忙,就别在操心这件事了,以后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安心陪着爹爹和娘亲就好了。” 先前他看秦月瑶走到哪儿,两个孩子就黏到哪儿,都不喜欢跟着他这个亲爹,他还觉得吃味。 现在他才深刻地觉得,孩子们黏着她是对的! 这才让他带了几天,两个孩子就成了这样,他还真不是个带孩子料! 第923章 不是你们的阻碍 第923章 不是你们的阻碍 白辰谨在广漠军大营彻夜盘查无果,一早命人传禀赤安城慕将军后,便回府想找人探讨一番。 进门就见那几个占了他主院不挪窝的人正围坐在院里,中间一方矮桌上齐齐码了几盘楼,旁边一个小炉火烧得正旺,上头冒着热气的铜锅里清亮的热汤翻滚得“咕噜”做响。 “一大早就吃这个?”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白辰谨看着正涮肉的两人,想起自己一夜未眠,肚子空落落的,倒将营里带回来的满腹疑惑都抛诸脑后了,问完转头叫人给他添碗筷。 这架火熬汤,边涮边吃的吃法,他还只在秦记酒楼尝过,隔了这么久没吃着了,还挺想念的。 “现在不吃,余下半月都别想再吃了。”君修远夹了一片薄切的羊肉,盯着锅里涮得认真。 他也是今早起来才幡然醒悟,这一路护送无相大师和金佛回朝,不止是墨冥辰,随行众人都是要遵佛家之礼的。 午后去虎牢关接人前,还要先焚香沐浴,一路回京,停靠的都是沿途各大佛寺,这十天半个月里,他们都得斋戒荤腥,当一回和尚了。 这近些时日的最后一顿肉,他自然是要吃得隆重而丰盛了。 白辰谨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撩袍在想在炉边坐下:“臣弟已命人出关去迎无相大师了,三哥这次走得急,臣弟还有些事……” “进书房说。”墨冥辰瞥了一眼旁边抱着碗的云深,止了白辰谨的话,搁了碗筷先一步往书房去。 从前他们议事一直没有可疑避讳两个孩子,一想到两个孩子昨晚那些话,墨冥辰就觉得以后再也不能这么做了。 白辰谨屁股都还没挨着板凳,见墨冥辰这般,撇了撇嘴,也只好跟了上去。 云薇才知道白辰谨已经回来了,她只喜欢吃糖,对吃肉倒没有太大执念,现在也没紧盯着铜锅,只看向往书房去的两个人。 “君叔叔不是说白叔叔去接谢姐姐了吗?白叔叔都回来了,谢姐姐跟他一起来了吗?” “你谢姐姐现下就住在客苑里呢,”君修远眸子一转,偏头看向云薇,“这么久没见,你也该想谢小姐了吧?要不你去请她过来跟我们一起吃火锅?” 他们早间就知道谢元溪已经在郡王府客苑住下了的消息,可当时白辰谨不在府上,他们这一屋子除了两个孩子就剩两个男人,也不好一大早贸然去请了人家姑娘过来闲叙。 现在这时辰相邀闲聊也不算冒昧了,让云薇去找谢元溪过来,也是合适妥帖。 谢元溪往日也常去秦记酒楼,云薇听得她就在郡王府里,还真想去找人,当即起身就往外跑。 君修远满眼喜事地唤了个婢女去给云薇领路,自己又埋头帮云深涮肉去了。 就白辰谨那性子,当下绑了严刑逼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要是能跟谢小姐闲聊一二,临走前有肉吃还能听点八卦,君修远想想就觉得满足。 书房里,白辰谨本想提神机弩失窃之事,还没开口,就又被墨冥辰堵了话头。 秦月瑶那封信写得详细,几乎是将她先前与慕绍衍所议的话全都默背誊写了一番。 墨冥辰捡了要紧的话,将慕绍衍想要与他们合作之事与白辰谨说了一遍。 “三哥觉得,慕将军这话可信吗?”白辰谨神色一沉,虽有疑虑,可慕绍衍都已经把话挑明,他想在西境夺势的话,不信也得信一回了。 “信与不信都无妨,他做他的打算,我们行我们的事,只要他所提对你无害,答应与否,你且自定夺便是。”墨冥辰叹了口气,他也未敢全信慕绍衍的话,不过慕绍衍如今在意的东西,都拿捏在他们手上,也不怕他在这背后耍什么花招。 白辰谨点了点头,想了想便将诛星阁所遇毫不隐瞒地告诉了墨冥辰,末了,有几分不确定地问:“三哥觉得,我该怎么做?” 他答应了常老先生,会照顾好那些还留在军中的虎豹骑,会查清过去那些年慕家对父亲旧部下毒手之事,还答应了要替他们伸冤报仇。 他们唤他一声“少将军”,这些都是他义不容辞该做的事。 可如今白辰谨又有些担心,不得不先问问墨冥辰的打算,就怕自己日后所为,会与墨冥辰所谋相左。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想怎么做,都由你自己决定,若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也直言便是,”墨冥辰看向白辰谨,眸光微沉,“阿谨,你是我兄弟,不是我的属下,不必万事听命于我,以我为先,你有自己想走的路,想做的事,都只管放手去搏便是了,我是你们的后盾,不是你们的阻碍。” 君修远曾说,他们都是要蒙受他这个摄政王庇护的人。 可不管是白辰谨还是君修远,每次行事都总要先为他考量,说什么他保护他们,其实他才是一直被保护的那个。 他感激他们的支持和保护,却也不想因此成为他们的阻碍。 白辰谨神色一怔,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说起你自己的事,眼下还有一桩,可要我这个当兄长的替你做主?”墨冥辰眸子一晃,瞥见院里被云薇拉着进来的黄衫女子,忽而笑道,“母妃与谢夫人交情不浅,京城往庆云镇也不过几日的路程,待得我此番回京,就与母妃往谢家替你下聘求亲如何?” 别的事情可叫白辰谨自己放手去做,不过这桩大事嘛,他这个当哥哥的还是得帮忙出面操持一番才是。 白辰谨听得这话,脸上一烫,霍然抬头看向院里落座的人,随即又摇了摇头:“还是先等等吧,我都还没问过谢小姐的意思呢?” 这一路过来,他琢磨了许久,到底也还没好意思提这谈婚论嫁之事,这么大的事情,他总得先和谢元溪提了才着手去做吧? “你把人都拐回来了,到现在还没开口问过?”墨冥辰蹙了蹙眉,颇为嫌弃地瞥了白辰谨一眼,“无妨,你要不好意思开口,为兄替你去问便是。” 先前他还只担心把白辰谨一个人丢在这里会有危险,如今瞧着,比起军中之事,这傻弟弟的人生大事才更叫他忧心! 第924章 顾大人有把握吗? 第924章 顾大人有把握吗?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去问,不需得你帮忙!”白辰谨一把拽住要往外去的墨冥辰,看到那桌边揣了一脸笑,与谢元溪相谈甚欢的君修远,只恨不得赶紧把这两个喜欢凑热闹的人送走。 “我这不是怕你没经验又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耽误了终身大事嘛。”墨冥辰盯着他看了须臾,笑得越发和善了,“既然你们不急着议亲,多花点时间相处,先培养培养感情也好,什么时候商量好了,递封信回京,我与母妃便即刻帮你上门求亲。” 他跟白辰谨都还在为他们的皇长兄服丧,他们前些时候才刚送走了白老将军,现下急着议亲,好像也有些不妥。 “到时候就有劳越娘娘和三哥了,”白辰谨松了口气,放开了拽着墨冥辰的手,“我与谢小姐之事,就不需得你们再费心了,三哥若是闲得无聊,倒不如多帮阿远考量一下。” 要说他们三个的终身大事,现下最叫人头疼的,不该是外头那位君侯爷吗? 虽然听说他上次在神医谷已经与林婉把话说开了,可这都多久了,瞧着这两人的关系,也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嘛。 “他一个觊觎我表妹的外人,我替他考量什么?”墨冥辰轻哼了一声,说起这事,还真有些头疼了。 先前在京中忙着处理朝上的事,这次一出来又是月余,白辰谨不提,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惹了一桩麻烦事。 当初他与贺敬亭联手时,顺口应下了贺敬亭所请。 当时他也没把那事往林婉身上想,后来听姜琳和秦月瑶她们提起,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一个不小心,还真有可能把自家表妹给卖了。 贺敬亭在京城受困那一战中为护林婉受了重伤,如今也该养好了。 这伤好了,事也了结了,回头等他回了京城,贺敬亭不会真来找他允现那请旨赐婚的承诺吧? 一想到自己惹出了这么多麻烦,墨冥辰突然有点不想那么快回京了! 几人在郡王府的小院里吃完了这顿涮肉践行宴后,便等来了礼部众官员抵达阳郸城的消息。 诚如墨冥辰所想,秦福生和几个礼部官员一来就急着催了他赶紧出关迎接无相大师,好尽快起行回京。 墨冥辰也没有再耽搁,焚香沐浴,点齐人马后,便带人出关相迎去了。 顾文彬和拓跋弘这才刚到,与他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见人跑了,两人各有所思,却也皆是一脸失落。 “两位大人想来要在西境逗留些时日了,慕将军还未归来,本王府上新装,住着要比城中的客栈自在些,两位大人若不嫌弃,不如先随本王回府安置?”白辰谨见两人望着那一路远去的一行人,眼中满是幽怨,笑着唤回了他们的神思。 顾文彬收回目光,拱手朝白辰谨作了个礼:“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下官此来是为悲悯城新任城主之事,下官先前已在路上耽搁了两日,也不好再在阳郸城多留,不知王爷可否借下官一队车马,送下官去悲悯城?” “你现在就要过去?”白辰谨愣了一下,“你过去做什么?” 他知道顾文彬他们此来,是为查清西凉国与悲悯城之事。 白辰谨原还想着,慕雪歌之事一时半刻拿不出个结果来,悲悯城那边的事,也该是等了墨冥辰回京之后才能有进展。 这次顾文彬被派过来,瞧着是今上重视他,对他委以重任,来处理这关系到两国情谊和西境安宁的大事,可朝中也不乏能担此人的老臣,以顾文彬的资历,这事本该轮不上他的。 他跟拓跋弘摊上这桩差事,只怕是朝中有人别有用心,想要借此支走墨冥辰的人而已。 只是这别有用心之人到底是风头正盛的柴大将军,还是龙椅上那位九五至尊,就真不得而知了。 白辰谨虽然私下里越来越不待见顾文彬,可也不敢将他们随意丢在客栈里不管。 他要常驻西境,日后墨冥辰在朝上,必少不得顾文彬相助,他得替三哥把人看好了,不能叫他折在西境。 可他没想到,顾文彬居然刚到就要急着去悲悯城了? “下官奉陛下旨意,此来是为与悲悯城城主和议的,当年圣祖许下的自治之权是给苏家的,如今悲悯城已经两易其主,圣祖对悲悯城的特许也做不得数了,”顾文彬说着,从那箱一直不离身的行李里抽了一个红木锦盒出来,却也没打开,只递给了一旁的拓跋弘,“下官这里还有一道旨意,是给镇西将军的,若是此番姬城主不愿应下朝廷所提的条件,圣上便要慕将军集十万兵马,一举夺下悲悯城,这也是百里丞相和柴将军的意思。” 顾文彬这次过来,除了与拓跋弘一同领了寻访查探的差事外,还另得了一道往悲悯城与城主商谈的旨意。 西凉国的事再大,可西凉离大齐西境相去甚远,不管西凉乱成什么样,只要他们不发兵西境,就对大齐没什么威胁,毕竟风行云已落败,褚子木也死了,西凉国内想来也没谁能有当初风行云那样敢跑去京中闹事,还命大军压境的胆子。 可这悲悯城就不一样了,那本就是大齐的属地,悲悯城几番遭变,大齐想要收回制下之权,也是理所应当的。 白辰谨看了一眼捧了圣旨傻愣在一旁的拓跋弘,皱眉又看向顾文彬:“朝廷提了什么条件?顾大人有把握吗?” “苏城主两年前就死了,白郡王瞧着,大齐两年前把悲悯城收回来了吗?”顾文彬挑眉笑了笑,“若是真有把握,朝中又怎会派下官过来?” “此等要事,顾大人刚刚怎不与摄政王提起?” 顾文彬看着白辰谨,依旧是满眼的笑意:“陛下还有旨意,不允摄政王插手此事,下官此去若是回不来,烦请王爷转告摄政王,日后顾家上下,就托摄政王多照拂了。” 两年前萨朗夺了城主之位后,朝廷也来了这么一出。 当年派去悲悯城的使臣一去不还,慕将军率军欲夺城,最后却也只是拿到了萨朗许下的加倍赋税的承诺而已。 当年那个萨朗不是个好商谈愿屈服的主,如今这位姬城主论身份手段,还有在西域的地位,可都比萨朗厉害多了。 大齐从萨朗手上讨不到半点好处,想来也没真指望着此次和谈能成。 把这桩差事安给他,只怕是有人想借此之便,除了他这个摄政王的心腹而已。 第925章 谁说你们要死了? 第925章 谁说你们要死了? “顾大人别冲动啊,既然此去危险,咱们还是先好好商议一番再说不迟。”拓跋弘终于回过神来,瞧着顾文彬这临终托孤的模样,越发觉得心惊。 他先前还只当鸿胪寺把这桩外出的差事推到他头上,是有人想借机算计他,让他这个夜北使臣途中出点什么事,好挑两国不合。 到现在听到顾文彬提起这个,他是越发确定,他们这两个领皇差出京的臣子,分明就是组了一个送死队嘛! 顾文彬瞥了拓跋弘一眼:“拓跋大人放心,此去只是下官一人的差事,拓跋大人是大齐的客人,朝上也不敢真叫大人去犯险,只是慕家的事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拓跋大人留在阳郸城,万事需得小心为上。” “不带我去啊?”拓跋弘神色一松,随即又沉下了脸,“你我是同行来办差的,我也领了探查悲悯城之事的差事,顾大人怎么能抛下我自己独去呢?” 眼下就他们几人站在关门外,身边也没其他人,拓跋弘眸子一转,提议道:“顾大人这次可真得带我去,那姬城主就算一怒之下要杀你这个大齐使臣,可若是我在,他怎么着也得顾及一下夜北之势吧?再说了,就算他不在意我这个夜北人,可大齐还是在意的,说不定我们能以此做筹码,劝姬城主暂缓杀念,拿我来威胁大齐的话,大齐怎么着也得把我们活着救回来吧?” 就算朝里有人想让他死,那也只是盼着他能发生点什么意外,回头虽引夜北生怒,却也还有转圜谈判的余地。 他若是跟顾文彬去了悲悯城,回头要被悲悯城主怒杀了的话,这等张扬的死法,可就不是拿什么意外之说能糊弄过去了。 耶律寒邪虽然没那么在意他的小命,可他在意夜北全族的颜面,若他真被姬城主杀了,耶律寒邪必然要发兵大齐给他讨还公道。 大齐才经大变,现下各州生乱不说,西境慕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比起夜北,大齐更经不起此等大战。 这般一想,拓跋弘越发觉得只有自己跟顾文彬去,才能保住两人的小命了。 实在不行的话,凭他这身功夫,带了顾文彬出逃也是没问题的,真要放任顾文彬一人去悲悯城,那才真是死路一条。 他虽然跟这位状元郎不太熟,可也知道这人是摄政王的心腹,还是秦夫人的朋友,于公于私,这个时候他也得犯险站出来帮忙才是。 “拓跋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拓跋大人若随下官前往,只会让这件事更加麻烦,拓跋大人还身负重任,便别来搀和大齐的事了。”顾文彬摇了摇头,再看拓跋弘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他先前一直都觉得这个卖力跟墨冥辰示好的夜北人居心叵测,对他多有防范。 今次听得他这些话,倒也觉得这人也并非满心都是谋算之举,至少拓跋弘现下所提,是真想救他一命。 只是现在这件事就已经够麻烦了,陛下还不准摄政王插手,他若将拓跋弘带去,回头就算平安归来,也是要落罪的。 他如今倒也没觉得自己此去必死,若是能劝得姬城主让步,不是还有一线生机吗? 若真回不来,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了。 白辰谨看着这两个越说越苦大仇深的人,憋了半天才缓言笑道:“谁说顾大人此去一定会死了,姬城主又不是什么凶恶弑杀之人,即便是和谈无果,也不会要了顾大人的命的。” 两年前悲悯城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不过姬无双跟萨朗又不一样,就算谈不拢,也不会随便斩杀来使的。 顾文彬抿了抿唇,虽没有驳白辰谨的话,可心下也明白,若是和谈无果,到时候便是兵戎相见,他一个身陷战局的文官,能活着回来的机会是真小之又小。 “顾大人认识烨火教的斩风护法吗?”白辰谨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没多言,只问了一句。 顾文彬想了想:“月前在秦记酒楼有过一面之缘。” 京城困解之后,他曾在秦记酒楼见过那些烨火教的侠士,当时秦月瑶还特意跟他介绍过那个叫斩风的护法。 “斩风护法这几日就在悲悯城,待得顾大人到悲悯城后,可先与斩风说明来意,有他做保,不管和谈成不成,顾大人都可安然回齐的。” 白辰谨说罢,领了二人往离得更近些的广漠军大营去,要去给顾文彬准备车马人手,送他去悲悯城。 墨冥辰说姬无双有对大齐示好之意,而且他们此番还准备联手新开商路。 顾文彬此去和谈,也不见得真会到一无所获,需得兵戎相见的地步。 就算到最后两方还得像两年前那般举兵相见,最后各自退让,可如今悲悯城和西境都有他们的人在,不管闹成什么样,想保住顾状元的这条命也是十分容易的。 眼下更叫人担心的,反倒是京中之势了。 都知道顾文彬此来恐怕身死悲悯城了,陛下还有旨不让身在云州的墨冥辰插手此事。 按小皇帝的这个心思,他莫不是真想让自己的帝师死在悲悯城? 若是换作从前,白辰谨还会觉得墨文璟大抵是没有思虑到这一层,又受了旁人蛊惑才会这般行事。 可经历了京中那场乱局后,他是再不敢将龙椅上那位侄儿当个孩子来看了。 顾文彬说此事不能与摄政王提,白辰谨想了想也觉此际还是不能先让顾文彬知晓他们与姬无双已有往来之事,便也只是修书一封,让他带去悲悯城交给已在城中购置了铺面的斩风后,便点派了一队将士,备齐车马,护送顾文彬往悲悯城去了。 拓跋弘被强留了下来,满眼不愿地跟着白辰谨在虎牢关内等回了迎佛折返的墨冥辰一行人。 墨冥辰听得白辰谨私下与他说起此事,当即写了封信,命了惊蛰悄悄赶在顾文彬之前送去给姬无双。 “这边有我看着,三哥权且放心,只是你此次回京,一路务必多加小心才是。”白辰谨看了一眼侯在茶楼外整装待发的官员和护卫,小声提醒。 “我自有分寸,你只记着,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叫顾文彬死在西域了。”墨冥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那一众仪仗中间最为醒目的那个供着金佛的神龛上。 他心思转了几转,当下也未曾多言,只与白辰谨他们辞别后,就护着金佛和载着无相大师和虚真的马车,起行离开了。 第926章 越家的糟心事 第926章 越家的糟心事 从赤安城回京的路上,因为听了太多沿途江湖门派互斗波及临近村镇的传闻,虽然身边有四个高手相护,秦月瑶也没敢让他们入夜后赶路,每日都是寻了大城停靠休息。 这般一来,就算白日里急奔狂赶,也花了十多日才终于到了京城。 冬至一过,盛州的天气倒是比偏西的云州还要冷上许多。 他们到京城的这一日,阴沉沉的天还飘起了小雪。 秦月瑶回京后让拂衣送了流苏和云殊回酒楼,自己先往摄政王府去给越老夫人请安。 本想着他们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越娘娘一人在王府该是觉得冷清寂寞得紧,却不想这才一路绕过前厅,才到后院花园,瞧着园子里那热闹情形,秦月瑶步子一顿,恍惚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秦月瑶瞧着花园里那一群眼生的孩子正疑惑,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清脆的笑语:“瑶姐姐,你可算回来啦!” 下一瞬,她就被人扯着原地转了个圈,一把被揽进了怀里。 “林将军怎么到京城来了?”秦月瑶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勒得差点断气,被林婉送开口,才觉又活了过来,她瞧着窜到跟前这个穿了一身雪白锦裙的姑娘,笑道,“可惜了君公子跟王爷他们还在路上,你若是来找他的,怕是还要等上几日。” “谁来找他啊?!我是来看望二姨和你们的。”林婉眼中亮闪闪的光芒熄了一瞬,随即又扬了笑,拉了秦月瑶往观花苑去。 走到花园外,瞥见园子里爬树的两个少年,林婉秀眉一蹙,扬声喝道:“不是让你们去书房读书吗?再在这里瞎胡闹,回头仔细受责罚!” 花园里除了那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外,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几个人原本都是在攀着园里那几株白梅,听得林婉一喝,树上的青衫少年吓得差点落了下来,树下的两个小姑娘也是身子一抖,转头应了一声后,提裙飞快跑了。 “这都是哪儿来的孩子?”秦月瑶眼瞧着他们这前前后后出了花园都是往观花院去的,更觉奇怪了。 “那两个爬树的是我五姨家的,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是五姨家的三女儿,另一个是我四舅家的二女儿。” 林婉介绍得轻描淡写,秦月瑶却是步子一顿:“越娘娘今日有客吗?” 越家的这些人七月的时候就来了京城,原是说来与越老夫人过中秋的。 中秋那日越老夫人称病拒了他们上门,这都两个月过去了,她本还以为这些人都回宁州了。 眼下瞧着,在这府上的原还不止林婉,越家的人也都在。 “瑶姐姐,我这次是陪我娘来京中找二姨帮忙的,”林婉听她问起,也停了下来,抿了抿唇,才又开口,“两个月前南陵王带人抄了越家,说是外祖他们当年主持修筑的钱宁河堤出了问题,户部已有证据,要请旨查办越家。这事后来被京中告急给耽搁了,如今我外祖父都关在州府大牢快两个月了,他这两年身子本就不好,再关下去,我怕会出事。” 越家出事的时候正赶上京中围困,他们虽然心急,可也得先顾着京城里头的安危,便将这事搁了一搁。 她原本想着,上次带兵来援之后,能在殿上为外祖父说说情,别的不说,外祖父已然年迈,总得先把人从大牢里接出来才是。 可当初在殿上,陛下推说此事容后再议,这一容后,就没了下文。 她回宁州后就去州府衙门问过,发现这事还真铁证如山。 州府衙门不止要严办她外祖父,还着令要把失踪了的越侯爷也给抓回来。 她无理可争,说情也没人应,她四舅还在病中,这一大家子能指望的,也就只有摄政王府了。 如今越家的一群女眷,也只能都往摄政王府来,就连她娘都在宁州坐不住了,半月前催了她放下手中诸事,陪着急赶来京城。 “这事越娘娘那里怎么说?” 秦月瑶虽对这越家之事的详情不甚了解,可当初在宏光塔里也从那大夫人口中的只言片语听出了些门道。 钱宁河堤之事,只怕是越娘娘有意为之,越家如今上门来求,越娘娘哪里能帮? “二姨她……”林婉眸子一暗,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外祖父他们当初的确做了错事,这案子任谁都是没办法帮着撇清的了,如今我娘和越家的人来王府,也不是求二姨帮着外祖父和大舅舅他们脱罪,而是州府衙门要越家补填当初修河堤时朝廷拨下去的银钱,若能补齐,自可从轻发落,那不是笔小数目,动辄便是几千万两,眼下大舅舅下落不明,四舅也一病不起,越家拿不出来,便也只能来寻二姨帮忙了。” 越家落了这么大的罪,也只有她外祖父这个家主被抓了,余下这些儿女还能在京中走动,也是因为州府衙门有令,定下了期限让他们筹款罢了。 若是十一月底补不上这些亏损,外祖父和两个舅舅,还有她五姨一家,都得下狱定重罪。 越家那些家产,加上她五姨父和她家这阵子筹措的银钱,也远没到能补足的数目,他们也是实在无法,才来找越娘娘的。 秦月瑶愣了一下,她是知道墨冥辰的家底的,要说需得几千万两的话,摄政王府应该是能拿出来不少。 可遇上这事,墨冥辰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出资来补? 他便是真有这份好心,只怕这钱补出去救不了越家不说,回头在朝上还得被御史台弹劾。 “都是些越家的糟心事,瑶姐姐也不需得多想,二姨一直盼着你们呢,今儿见着你回来,必定高兴。”林婉见她神色一凝,也不与秦月瑶再说这事,只是笑着拉了她往观花苑去。 她自然也明白这事万不能让墨冥辰插手,她娘这次过来,是来求越娘娘私下相助的。 她也是这段时间见着她娘忧心忡忡,自己心里也难受得紧,所以刚刚没忍住与秦月瑶吐露了许多。 可说到底,这些都是越家的家事,也不好叫秦月瑶他们操心才是。 第927章 家传之物 第927章 家传之物 观花苑里这两日分外热闹,越家几个女眷来求了多日都没求得越娘娘开口,如今日日上门来,也不开口求了,就坐在厅堂里直哭。 哭得最伤心的,要数越四爷的夫人赵氏。 她是真被这阵子接踵而来一桩桩噩耗打击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当初他们听了大哥的话来京城缠着越娘娘帮忙,越娘娘当时就死咬着不松口便罢了,他们借着大哥大嫂引了越娘娘离京的时候来观花苑翻找也没找到那枚戒指,回头就听说大嫂身死,大哥下落不明的消息。 那个时候她家四爷还挺高兴的,毕竟当时她家二女儿进了南书房,眼瞧着日后指不定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大哥这一失踪,越家家主的位置日后便要落到四爷头上了。 可这高兴劲儿还没过几天,四爷先是莫名其妙地给那秦记酒楼投钱做了关宴的担保,关宴都没结束,四爷又突然一病不起了。 他们自己家里出了事不上算,大哥先前明明说了钱宁河堤之事闹得再大,也不可能闹到官府去,可转头宁州就出事了。 如今可好了,越家的男人,老的在狱里,能管事的一个不知所踪,一个一病不起。 余下她们这几个女眷和孩子在京中手足无措,眼瞧着州府订下的期限快到了,她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事罪名若是定下来,不是满门抄斩,也得发配充军。 可怜她两个女儿都还未嫁,越清潼不招越娘娘和摄政王喜欢便罢了,越清浅前阵子在南书房伴读本来都还好好的,可因着越家出事,连累她被陛下斥责,就这么给赶出了南书房。 如今若是筹不齐这亏欠的款项,回头她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只怕要被送去给别人为奴为婢了! 赵氏此刻靠在含泪的越清潼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二姐,便是过往有再多仇怨,可终归是一家人,父亲在牢中病重,若是叫他知道下头这些孩子们要落得个什么下场,只怕他要熬不到过审那一日了,”镇南将军的夫人,越家三女越涟秀看了一眼笔直跪在厅堂正中的青年,起身朝座上的越老夫人作了个礼,“二姐便看在这些孩子的份上,帮越家一次吧。” 她话音刚落,那白衣青年便俯身大拜下去,朝越老夫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求越娘娘帮帮越家吧,只要越娘娘能帮越家度过难关,日后辉儿必当做牛做马报答越娘娘!” “你——”越老夫人看都没看磕头的人,一双眼落在自己那三妹身上,气恼得想拍桌。 越家其他人便罢了,他们落得个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她可一点都不关心。 可她没想到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三妹这次居然会到京城来找她帮忙。 越涟秀比她小三岁,当初父亲为了让她入宫逼死她们的母亲的时候,这丫头还对一切都浑然不觉,还以为她是自愿的,以为母亲真如他们父亲所说的那般,是因重症不治才去了的。 这件事情,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没有跟越涟秀说起,还替她寻了一门好亲事,让她从越家那个虎狼窝里脱身出来。 早越家人来京城的时候,她就递信去了镇南将军府,让林沛嘱咐她三妹,不要插手此事。 眼看着越家已然无计可施,当年之恨也该了了,偏这个时候,她这个傻妹妹居然跑来替越家求情,让她拿了她们母亲当年留下的那些嫁妆给越家应激?! 越老夫人看着满目忧心的三妹,默了须臾,终是咬了咬牙,想着也该将当年之事与她说清楚了。 越老夫人才刚起身想叫其他几个缠上门来的无奈先回去,还没开口,就见着守在外面的碧梧满面喜色地迎了进来:“老夫人,王妃回来了!” 那一声“王妃”叫得清脆,引得一屋子的人都下意识地转头朝外望去。 “哀家今日家中有事,你们便都先回了吧。”越老夫人面上的神色终于松泛了几分,挥手着了人来送客后,也不在屋里等着了,快步朝院外去。 秦月瑶和林婉还没走到观花苑门口,就见越老夫人与碧梧出来,忙俯身行礼。 “原算着你该是还有几日回,怎么要到了也不先派人回府禀报,也好叫哀家着人去接你。”越老夫一把扶住了秦月瑶,将她拉到身边看了又看,“这才去了一个多月,眼瞧着就瘦了不少,在云州吃苦了吧?可是辰儿没照顾好你?” “王爷此去为国事奔忙,我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本该是我没照顾好他才是,”秦月瑶被这突如其来的过分亲切吓了一跳,忙笑着解释,“越娘娘放心,此去诸事顺遂,我们没吃什么苦。” 越老夫人蹙了蹙眉:“赐婚圣旨都下了,还叫得这般生分?” “这……”秦月瑶又是一愣。 “王妃如今也该是与王爷一般,称老夫人‘母妃’了。”碧梧在一旁笑吟吟地瞧着,柔声道,“王妃和王爷这一去月余,老夫人可日日盼着你们回来呢,冬至的时候宫里送来了几件雪狐大氅,老夫人挑了两件最好的给王妃留着,奴婢这就去给王妃取来,王妃瞧瞧可还喜欢。” “不必去取了,咱们直接去秋水院吧,府里前几日来了几匹好缎,哀家还着人给你裁了几件新衣,你一并看看,不喜欢的再叫人重新裁过。”越老夫人唤住了碧梧,拉了秦月瑶要往秋水院去。 眼下观花院里头那一群人她看了就觉心烦气躁,还是换个地方与儿媳闲叙比较好。 眼看一旁的林婉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越老夫人又与她道:“婉儿去替哀家好好劝劝你娘吧,那件事哪里是将军府和哀家能管的。” “二姨,外祖父他……”林婉张了张口,本想劝上两句,眼见秦月瑶悄悄朝她摇了摇头,林婉朱唇一抿,没有再多说什么,作礼告辞后,就进观花院去了。 秦月瑶朝观花院看了一眼,还没等开口问,就听越老夫人说:“我知你们跟婉儿交情好,不过越家的事,你跟辰儿都不必过问,哀家自会处理。” “母妃放心,儿媳明白的。”秦月瑶当即收回了目光,扶了越老夫人,脚步轻快地往秋水院去。 越老夫人被她这声干脆的“母妃”叫得身心舒畅,脸上的笑又浓了几分:“辰儿先前送你的那枚玉戒是哀家的家传之物,你可仔细收好,莫要丢了,也莫要叫别人瞧见,知道吗?” 第928章 不是定情信物 第928章 不是定情信物 秦月瑶当初见着那枚白玉戒指的时候,只见那戒指雪底缀红,想必价值不菲,也因着是墨冥辰送她的第一件礼物,还是个有特殊意义的饰物,所以一直都贴身戴着,却是直到今日才知,这玉戒居然是越老夫人的家传之物。 墨冥辰送她这戒指的时候,越老夫人都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那他这戒指…… 秦月瑶神色一凛,伸手想自颈间将那枚白玉戒指取出来:“当初是民女与王爷玩笑想要王爷的一枚戒指做纪念,王爷才将这枚玉戒送给民女的,这事都是民女的过错在先,因着是王爷送的,所以一直贴身保管着,如今才知这是这般要紧的东西,民女这便取来还给越娘娘。” 她是真觉得墨冥辰当初拿这枚戒指给她,是因为她之前戏言说想要那枚狼璋留作纪念。 那个时候,她也是真不知这两枚戒指的特殊之处。 墨冥辰倒也是厉害,也不知这枚玉戒是他骗来的,还是偷来的? “这是哀家的母亲留给哀家的,哀家原本就打算留给儿媳,辰儿拿来送你,也没什么错处。”越老夫人按住了秦月瑶要取戒指的手,听她吓得连称呼都给换回来了,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若非辰儿当初偷拿了去送你,这东西,只怕早落在越家人手里了。” 当初她跟越鸿澜夫妇去琼竹寺的时候,越家其他在京中的人可也没闲着,打着礼佛的幌子,将她的观花院翻了个遍。 要不是这东西早被墨冥辰偷拿了去,越家此刻也不会日日来府上求她了。 “越家在找这枚戒指?”秦月瑶愣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颈间的戒指,恍然间想起了当初在宏光塔里,越家大夫人好像说过让越娘娘交出玉戒之事。 “这戒指在你这里只是辰儿赠予的定情信物,可在越家手里却有别的用处。他们如今就为着这东西整日到府里纠缠,你可千万不能叫他们知道这东西的下落。”越老夫人瞥了一眼那戒指,笑着说罢,唤了秦月瑶进秋水院。 “不是定情信物啊……”秦月瑶小声嘟囔了一句,飞快地把扯出来的红绳系着的戒指塞回了衣襟里,这才跟上了越老夫人的步子。 怎么能说是定情信物呢?这分明就是他们友谊长存的见证!只是到如今,越家之事一日不了,这戒指对她来说,似乎就都是烫手的山芋了。 秦月瑶在秋水院将他们这一月在西域和慕家所遇与越老夫人详述完时,已是傍晚。 屋外的细雪没有停,反倒有了越下越大的趋势。 越老夫人本想留她在王府住下,可秦月瑶离京一月,酒楼跟姜宅还等着她去打点,便也只能冒雪匆匆告辞了。 秦月瑶到府门前,还没等到王府里的马车,就被早等在门口的丹阳公主拽上了公主府的车驾。 “这雪狐大氅本宫来讨了两次都没讨着,原来越娘娘是想着要留给你了。”丹阳公主靠在软座里,伸手顺了顺那毛色光亮的狐裘,颇有几分羡慕。 从前摄政王府里得了这样的好东西,越娘娘都是想着给她的,如今倒是一心只挂着自家儿媳了。 “母妃送了我两件,殿下要是喜欢,挑一件去吧。”秦月瑶把刚从碧梧手中接过的另一件狐皮大氅递到了丹阳公主面前,笑道,“殿下也实在过分,明明与奚夫人是旧识,先前还一直瞒着我,只偷偷写信去让她暗中关照。” 虽说那奚夫人把他们都关照到汐月宫里去了,不过丹阳公主的这份心意,她还是感激的。 丹阳公主本是与她玩笑,见她这么大方塞过来一件,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也没伸手去接,只是听到后头这句,有些疑惑:“你说谁?” “汐月宫明左使的妾室奚夫人啊,她说殿下写信给她让她照拂我们,还说当年是在淮阳城与殿下结识的,她那般喜欢吃淮阳菜,不知是不是因着当年去过淮阳的缘故。” “原来她就是你们要找奚夫人?”丹阳公主愣了一下。 秦月瑶瞧着她这幅真全然不知的模样,顿时满头黑线:“殿下都不知她的身份,居然还写信托她照拂我们?” 先前她还以为丹阳公主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却不想这人是真不知她递信的故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连人家的底细都不清楚,丹阳公主这个托付,还真叫她后怕。 “奚在西域是大姓,当初你说起那奚夫人的时候本宫听着名字也对不上嘛。”丹阳公主眨了眨眼,笑得有些心虚,“本宫与他们兄妹也只是在淮阳城时有几分交情,还都是因着你师傅的缘故,他们离开大齐后,本宫倒也没仔细去查过她的底细,只是她这些年时常让人给本宫从西域送些礼物过来,还诚意邀了本宫去西域逛逛,本宫也是想着你们去西域人生地不熟的,能寻个熟人照应也不错。” 秦月瑶抿了抿唇,托腮看着丹阳公主:“她还常让人给殿下送礼物过来?” “对啊,每年都来好几次呢,送的多是厨房里用得少的罕得的香料,还有些西域的新奇玩意儿,这个本宫倒是查探过,都是从悲悯城来的,那些帮她送东西的下人也都是清清白白的。”丹阳公主点头道。 奚夫人给她留的地址,也是在悲悯城,她这次送过去的信,就是往悲悯城送的。 “那这些礼物送到殿下手里的时候,君公子是不是也都正好在京城?” “应该是吧,”丹阳公主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她先前也没特别注意过,不过有几次礼物送到后,还特意找了正好在京城的君修远过来瞧新奇,“你怎么知道的?这事还跟阿远有关系了?” “我也只是随便猜猜的,”秦月瑶挑眉一笑,看着眼前这位对那奚夫人的身份全然不知,一派天真的公主殿下,认真嘱咐,“这事殿只咱们俩知道就行了,回头殿下可千万别跟君公子提。” 现在想想,那些送礼过来的应该是天罗堂的人了,只怕他们替奚夫人送礼只是顺便,真正的目的,是来打探君修远的行踪和动向的。 秦月瑶见丹阳公主满眼疑惑,怕她追问,先岔开了话题:“殿下特意到王府接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你瞧我差点把正事忘了,这个月京城里头出大事了,咱们到酒楼了再细说!”丹阳公主猛然回神,敲了敲车壁,催着在长街上缓行的马车赶紧往奇秀坊去。 第929章 满脸开花 第929章 满脸开花 马车才到奇秀坊街口,秦月瑶就发现了不对劲。 眼下正是饭点,今日天气虽不好,可一路过来的长街上也还算热闹,偏奇秀坊里只见着几个零星的行人,一派清冷跟外头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止是行人稀少,一眼看过去,许多饭馆酒肆都已闭门歇业。 秦记酒楼倒是店门大敞,以往这个时候本该搭台子准备开唱的皮影班子今天也未见人影,厅中虽然坐着几桌食客,可这情形,比之从前真是冷清凋敝了不少! “这是怎么了?”秦月瑶皱了皱眉,就算今天天气不好,可奇秀坊和酒楼里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啊! “秦掌柜,你可算回来啦!” 柜台后原在低头理账的崔二一眼看到她们,扬声唤了一句,那一张带笑的脸上,苦色倒比喜色还多。 “奇秀坊里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关门了?”秦月瑶瞧着崔二一脸的神色复杂,凑到了账台前,小声问,“乌帕尔大叔他们呢?今天怎么没来搭台子演戏?” “奇秀坊里前阵子出了点事,最近鸿胪寺和京兆衙门正在挨家逐户地盘查,就咱们酒楼没被算在盘查之列,”崔二看了一眼跟着秦月瑶进来的丹阳公主,又扫了一眼厅里的几桌客人,伸手作了个请势,“张管事和王大厨他们都在后院等秦掌柜呢,小的在这里看店,掌柜还是请了殿下去后面再议吧。” 秦月瑶点了点头,引了丹阳公主往后院去:“殿下先前说的京中大事,可是跟奇秀坊有关?” 能叫鸿胪寺与京兆衙门挨家逐户地盘查,只怕是干系重大的要事了。 “半月前柴郡主在笑春风遇到了刺客,那刺客自称皋普国的遗民,要杀尽柴家为他们国主报仇。柴家如今在京中风头正盛,奇秀坊这个外族聚集地又混进了异族刺客,朝上自然是要大力排查了。”丹阳公主点了点头,却又道,“我要跟你说的不只是这桩事,是朝中如今打算对奇秀坊另做处置,你这酒楼开在这里,只怕有些危险了。” “要怎么另做处置?”秦月瑶愣了一下,还没问出个结果来,后院里一群人见她们进来,都围了上来。 “秦掌柜,咱们这次是给人算计了!” “秦掌柜,醉霄楼在邺水城放话要来福饭馆开不过明年不说,前几个月的几道新菜还给他们都偷学去了,老魏我琢磨了几天,就怕这事是冲着你来的,所以过来想给你提个醒。” “妹子你可算回来了,徐家出大事了!” “秦掌柜,淮阳城的酒楼上个月进展不少,小的是回来给你报喜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也就围在后头的李三全面上还有喜色。 “等等,等等,一个一个说!”秦月瑶退了两步,朝众人摆了摆手,目光落到了裹了一头绷带的人身上,诧异道,“王大厨这是怎么了?” 要不是听他开口,秦月瑶刚还真没认出这把一张脸藏得严实的壮汉是王全。 “我这都是一着不慎,着了人的歪门邪道!”只露了一双眼睛和一张嘴的王全郁闷地开口,咬牙切齿地说罢,随即痛得直抽气。 “还是本宫来帮王大厨说吧,”丹阳公主叹了口气,缓声道,“王大厨这是在京兆衙门堂上叫冤,公然顶撞京兆府尹,被衙差给打的,本宫要是再去得晚点,王大厨估计就要挨板子下狱了。” 这件事情,丹阳公主还是听京兆府尹说的。 奇秀坊被查了半个月,坊间那些胡商开的铺子关的关,闭的闭,这半个月来,也就秦记酒楼每天都正常开门做生意。 头先酒楼里生意也没受太大影响,毕竟自关宴之后,秦记酒楼在京中更是名声大盛,慕名而来的食客也是络绎不绝。 五日前秦记酒楼里来了一桌客人,那些客人都是自滨州走商过来,特意慕名前来,点了一桌子秦记的招牌菜。 结果这饭席吃到一半,八个食客接连倒地不起,有两个还当场口吐白沫,一副要咽气的模样。 王全他们见状,自然是着急忙慌地把人往医馆送了。 一众人在医馆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八个人的情况才刚稳定下来,京兆衙门就带人过来了。 府尹说他们是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在秦记酒楼被投毒,奇秀坊里刚出了那样的事,京兆衙门自然不敢怠慢了,就急匆匆过来查,结果还真查出了酒楼里的菜有问题,府尹倒也没有立即把酒楼查封,只是要带掌厨回去过审,王全先站了出来把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跟着他们回了衙门。 “府尹带了王大厨回衙门后,就着人给本宫递了消息,本宫当时正好在宫中赴宴,一时推脱不开,所以去得晚了,虽然把王大厨带了出来,衙门里也解释清楚了,可当日那几个人倒下的时候酒楼里客人不少,这事往外一传,酒楼里的生意也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那道布袋鸡我们当天供了至少十桌,别人吃了都没问题,就那八个人一吃就倒,而且京兆衙门请去的大夫跟回天医馆的大夫说辞还不一样,他们不信把八个人治好了李大夫,只听了那姓杨的胡说八道的一面之词就要把过错全算在秦记酒楼头上,我哪里能容了他们这般诬陷?!我瞧着,就是那京兆衙门跟那八个挑事的人是一伙的,故意想搞垮我们酒楼!”王全忿忿地开口,说得太急,牵动脸上的伤口裂开了,白色的绷带下都沁出了血色。 “京兆衙门若是跟那些人是一伙的,府尹又怎会悄悄着人去通知公主殿下来救你?”秦月瑶还算冷静,瞧见王全脸上的伤,忙叫他先别急,又唤了拂衣来给他拆了诊诊伤势,想了想又道,“那布袋鸡不是你做的吧?” 王全刀工不及她和刘子期,布袋鸡这道招牌菜,从前都是她和刘子期来做的。 “那道有问题的布袋鸡是我做的,当时事出的急,王大厨一听京兆衙门要抓掌厨问审,就把事全揽到了自己身上,我还道他能去衙门舌灿莲花还酒楼一个清白呢,没成想到头来落了个满脸开花的下场,早知道就不让他去了。”刘子期刚忙完厨房里的活计,擦着手往外走,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被拂衣按到桌边检查伤势的王全,“王大厨堂上那么一闹,能说清的都说不清了。” 第930章 今年遇不上了 第930章 今年遇不上了 王全前两天就没少听刘子期说他,现下又听这话,当即炸了。 他猛地推开拂衣,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老子明明好意帮你,还挨了顿打,你不感激就算了,还敢数落?!” “谁要你帮了?你这是去帮上忙了?要不是长公主殿下去解围,别说你要挨顿板子了,咱们酒楼指不定还要被坐实这投毒的罪名,我看殿下就不该救你,活该让你到大牢里去反省反省!”刘子期看那被拂衣拽着还死命要往他跟前冲的王全,也火了,挽了袖子要上去打一架。 魏掌柜和李三全他们见着,忙去拦刘子期。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吵架?!”秦月瑶看着突然乱做一团的众人,咬牙沉喝了一声。 众人转头,见秦月瑶一张脸阴沉得厉害,顿时都停住了动作。 “妹子别急,他们俩这样好几日了,闹着玩的,你别跟他们置气。”张德打从一开始就站在秦月瑶身边没动,见众人都不开口,笑着跟秦月瑶道。 他这几日都在酒楼里守着,天天见这两人从厨房吵到后院,王全脸上有伤,不好多开口,干脆就抬刀举勺地直接朝刘子期招呼。 别看吵起来的时候闹得凶,回头闲下来了,给王全换药的差事,还是刘子期一人给包圆了的。 丹阳公主叹了口气,声音也沉了几分:“本宫知道你们心里有气,京兆衙门也是依律办事,这件事衙门那边已经销案了,既然没有定罪,秦记酒楼就是清白的,王大厨那日虽是据理力争,可堂上出言不逊也是事实,脸上这顿打也不算白挨,你们现下还有闲情吵架,倒不如好好想想,那几个想嫁祸酒楼的人是什么来路。” 虽说王全在京兆衙门被打得鼻青脸肿,两颊上还见了血,模样十分惨烈。 可刘子期的话也没错,他们明知道秦记酒楼背靠的是谁,这事闹上衙门也很好解决,偏王全那般沉不住气,堂上公然辱骂京兆府尹,府尹只着人打了他一顿让他住嘴,没治他藐视官威之罪已是轻的了。 “这种时候还能有谁,只能是君家的人了。”刘子期敛了余怒,叹了口气,“君家这些日子着人在奇秀坊里游说各家商户,我们先前一口回绝,他们怕是想用此手段,迫我们妥协了。” 秦月瑶听到现在,越发觉得云里雾里了:“这跟君家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才走一个多月,京城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好好的奇秀坊给闹成了这样,现在还有扯上君家了? “这便是本宫要与你说的要紧的事,”丹阳公主眸子一沉,又叹了口气,“奇秀坊里出了行刺之事,柴毅上奏说此等异族广聚之地极易包藏祸端,要陛下着令鸿胪寺整改奇秀坊,不许各地胡商再集中安置。” 秦月瑶摇头道:“这集中安置之策自大齐开国就有,原是朝廷为了鼓励大齐与西域贸易往来的优待之举,咱们圣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哪里能是他一个臣子说改就改的?” 不止是京城,各州的大城市里都有设有这般胡商集聚的坊市,各州各郡还专设鸿胪馆来管理。 这样的坊市存在都有几十近百年了,奇秀坊作为其中的代表,怎么可能说散就散的? “百里丞相也是这般说的,柴毅刚提起此事,就被他一口否决,还反参了柴毅一本,说他这是想借机公报私仇,为平一己之怒,置大齐安定与圣祖谕旨于不顾,柴大将军还被着令闭门思过一月呢。”丹阳公主说到这事,神色终于松动了几分,近日一堆的糟心事里,就这件能让她高兴。 “不过他们这么在朝上一闹,胡商虽未被遣散,却叫户部盯上了奇秀坊。”丹阳公主扫了一眼后院里的众人,顿了顿才又道,“户部尚书上奏说奇秀坊虽不能散,可朝廷对各州各地胡商的宽政却该改改了,当初朝廷下旨给这些到齐的胡商划地分房,是因为西域与大齐的贸易往来刚打通,大齐想用优渥的待遇吸引胡商来齐,促进商贸往来,如今两地商贸繁盛,这些享受了几十年优待的胡商也该一视同仁了,免租免率和减免赋税之举都该停了,尤其是京城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奇秀坊里这些胡商每季交到鸿胪寺的赋税比其他商家少了一半不说,分给他们经营的商铺房屋还不交租,这些优待,早引了京中其他百姓商户的不满,还是国库的一大亏损。” “户部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奇秀坊里的生意这几个月蒸蒸日上,若是一直享受赋税减半的优待,朝廷每年还真要少得许多银钱。”秦月瑶点了点头,这说法对胡商们虽不是好事,可站在大齐朝廷的角度来看,是一点错都没有。 丹阳公主看了她一眼,抿唇笑了:“你倒是想得开,不愧是要当摄政王妃的人。” “话虽没错,可真要整改,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事的,再说这跟君家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啊,听本宫慢慢给你道来,”丹阳公主转头唤流苏给她递了盏热茶,缓了缓才又说,“户部提起这事,其实也是因为今日国库空虚,年后各州调整布防,三月春试,五月筹备夜北来访,朝中就用钱不少,凉州六月的时候生了蝗灾,朝廷又拨了一大笔银子下去,京中困解之后,犒赏功臣的花销不少,加上整顿晋州和幽州,这大半年国库差不多都给掏空了,结果半月前甘州急报说遇上了数十年难一遇的雪灾,甘州北部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急求朝廷拨银赈灾,户部拿不出钱了,就开始往外想办法。” “以往若遇国库告急又急需用钱之际,户部都是提议与大齐有名望的富商筹措借款的,过去那些年,咱们大齐首富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借多少给多少,别说不要抵押了,高兴的时候利息都不要,这般好事,大齐今年可就遇不上了。” 第931章 任人宰割 第931章 任人宰割 即便是海晏河清的繁荣大国,也总有国库告急,周转不过来的时候。 往些年朝中一时缺钱,户部上个折子,择日户部尚书并着几个官员好酒好菜恭恭敬敬请了君家家主往酒楼一议,必能讨借到所需银两,高高兴兴地回朝复命。 有时候遇到白辰谨和君修远正好都在京城,都不需得户部尚书出马,先帝把白辰谨叫去商议一番,回头都不用摆酒宴请,白郡王隔日就又带着君家给的借据解大齐之急了。 今年他们运气就没这么好了,别说跟现任君家家主攀不上关系了。 几月前陛下亲封了被君家逐出家门的君修远为承恩侯,之后又因逍遥王之事,问责了他们家主夫人的娘家,这么一来,也算是把君家彻底给得罪了。 秦月瑶听丹阳公主这般说,都不知是该哭该笑了:“大齐又不止君家一个富商,君家借不到,不能找其他的借?” “这哪成啊,从前都是找君家借的,今年突然越过君家找其他人了,可不得引人无端揣测吗?”丹阳公主笑叹了一口气,这朝廷跟百姓借钱,真不是随随便便拉一个来都能借的。 君家稳坐大齐首富之位,朝廷若是跳过君家直接去找旁人,难免会叫人揣测君家与朝廷生了嫌隙。 这首富跟官家都生了嫌隙,那大齐怕不是又要乱了! “眼瞧着这钱是直接借不到了,户部又出了个主意,要鸿胪寺操持着,借整改之名,把奇秀坊给租出去。租期三年,每年一百万两,这三年里奇秀坊里一应税负都由租主征订,只要不犯律,奇秀坊里的一切租主皆可随意整改,唯一的个条件是,不能强制坊中的胡商搬离,若有新来的胡商,租主也必须如从前鸿胪寺那般,给他们安排一个容身之所。” 刘子期接了丹阳公主的话道:“鸿胪寺征租的令已经下来了,租主不止要能拿得出那三百万两的租金来,还需征得奇秀坊七成以上的商户同意才行,君家是第一个来游说的,君家承诺了若是他们租得奇秀坊,第一年旧制不变,只要坊中商户签字同意,君家还会谢以各家百两的酬金。” 秦月瑶站得累了,招呼了众人到桌边坐了,才又问:“他们来游说几日了?有多少商户同意了?” “已经来了十多天了,按我们打听到的来算,只怕同意的胡商已要过半了,主街上和大院里头那些与咱们交好的掌柜和商户们都还没答应,只说等你和君掌柜回来再说,”刘子期蹙了蹙眉,看向秦月瑶,“秦掌柜,我们可要去跟那些掌柜通通气,让他们咬死不应?” 奇秀坊能有今日,都是秦掌柜一手带起来的。 那些蒙了秦掌柜恩惠的胡商们还算义气,没有即刻应下君家所提的条件。 只要他们全都咬死了不答应,君家是凑不齐这七成以上的人数的。 秦月瑶点了点头:“今天时候不早了,天气也不好,你们明天得闲了去跟大家说说,让他们都答应了吧。”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刘子期颔首应了一句,才恍然发现不对,“秦掌柜你说什么?要他们都答应?!” “第一年旧制不变,只要同意了还有一百两银子赚,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不答应?”秦月瑶挑了挑眉,“回头要是遇到君家的人,你们也记得告诉他们,君家想要租下奇秀坊,秦记酒楼全力支持!” 秦月瑶话刚说完,就被丹阳公主曲指重重敲了一下脑门:“你傻了么?君家要是租下这里,第一件事不就得把你给赶出去?!” 鸿胪寺提的要求只是不准强制坊中胡商搬离,他们又不是胡商,回头还不得被君家随便诊治?! “我能帮租主赚大钱呢,他赶我做什么?”秦月瑶捂着脑门撇了撇嘴,缓声道,“殿下都说了这是国库告急的无奈之举,户部现在需要那笔钱,怎么着也得让君家租下这里的。以其做无谓的顽抗和挣扎,我们倒不如积极配合,指不定君家主看我们这么听话,会放我们一马呢!” “你是去了西域一趟,脑袋里装了一堆沙子回来了吗?!”丹阳公主听她这话,更气了,挽袖就想打人,“君修泽要能放过阿远,他会跑来租奇秀坊?!你这是还嫌君家逼得不够紧,要直接把洗涮了跳他们案板上去任他们宰割吗?!” 秦月瑶纵步跳起来,往旁边躲:“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哪里斗得过君家,要不殿下帮我想个办法?” “这……”丹阳公主愣了一下,还真认真想了想,“要不,你去租啊,我们帮你凑钱,让烨火教来租也好啊。” “三百万两银子,又不是三万两,哪里是说拿就拿的。君家许了这么好的条件,我们要想劝服那半数人回心转意,就得拿出更好的条件来,这只亏不赚的买卖,我可不敢做。”秦月瑶摇了摇头,“再说了,朝廷缺的不止三百万两吧?他们把奇秀坊租给君家,不就想把秦记酒楼送给君家宰割一下,卖君家一个面子,这后头才好谈商借之事,我们身为大齐子民,为了甘州受苦受难的百姓,自当挺身而出,舍小我全大义的。” 若是只要三百万两,哪里需得跟君家借,陛下下道圣旨,让京中那些官员挤挤金库,总能凑齐。 这怕这奇秀坊只是投石问路,好叫户部有个开口商谈的机会而已。 丹阳公主神色一凛,又苦恼了。 这些事,她都是着人去朝上打听来的,国库到底缺了多少钱,只有陛下和户部清楚。 小皇帝如今没从前那么黏着她了,户部那边她也没有特别相熟的人,墨冥辰他们都不在,这具体的数额,她也没打听到。 “阿辰怎么还不回来!”丹阳公主越想越恼,恨恨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她咬了咬牙,抬头看向秦月瑶,“要不,本宫给你另择福地,咱们先把秦记酒楼搬到奇秀坊外面去?” 第932章 我会守住这里 第932章 我会守住这里 “我们要是现在跑了,君家见奇秀坊内无人可期,不租了怎么办?” 秦月瑶笑着说道,眼瞧着一桌人盯着她脸色沉得不能再沉了,她清咳了一声,正色道:“诸位放心吧,君家要租,只管让他们租去便是,我自有法子让他们不将我们赶出去,咱们先在熬过今年,余下的事,待得来年再做打算。” “你真有法子?”丹阳公主不放心地看着她。 “现下有一个,能不能成,也得等君家租下奇秀坊之后试试才知道,”秦月瑶坐回了桌边,环顾了众人,“接下来的几个月,咱们或许会遇到很多麻烦,也要受些委屈了,不过,这是我自己开的第一家酒楼,也是君公子离开君家后的第一家酒楼,无论如何,我都会守住这里,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都不会放弃的。” 奇秀坊之事,事关朝政,这事明摆着就是朝上有人要故意为难他们,说到底就是要跟墨冥辰过不去,眼下就算墨冥辰回来,只怕也扭转不了这局面。 既然扭转不了,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君家既然要对付他们,秦记酒楼出不出奇秀坊,其实都一样。 他们若是现在就灰溜溜跑了,那才是真落了下乘。 君家现在不就是那家大业大来欺他们吗,先忍得这一时,回头她必要叫君家再笑不出来! “秦掌柜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先安心守着便是,”刘子期先拍板应了秦月瑶的话,“我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不管以后如何,两位掌柜在哪里,我刘子期就在哪里,君家要真欺上门来,我拿命跟他们拼。” “老……老王我也是这话,君家要是敢来,我定叫他们知道什么叫悔不该当初!”王全一拳砸在桌子上,瞥见对面丹阳公主的脸色,硬生生将开口那声“老子”给憋了回去。 “王大厨还是先去上药吧,你这脸包成这样,瞧着都觉得吓人。”秦月瑶笑叹了一句,催了王全赶紧乖乖去治伤。 “魏掌柜刚刚说醉霄楼偷了来福饭馆的新菜?”劝走了王全,秦月瑶又看向一旁的魏掌柜。 魏掌柜是前天才到京城的,刚听了他们说这些,才恍然发觉这京中的情势比邺水城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下听秦月瑶问起,他迟疑了几秒才开口:“我也不知他们是偷学去的,还是真有那手艺,这个月醉霄楼连推四道新菜,全是来福饭馆前几个月的每月特卖,醉霄楼的高掌柜如今还把话挑明了,要来福饭馆在邺水城开不下去。他这话说得吓人,其实醉霄楼自那两位名厨接手后,生意更胜从前,邺水城好多馆子都开不下去了,来福饭馆也不怕他的威胁,实在不行,回头我再回庆云镇便是。” 他先前来京城的时候,倒是斗志昂扬,想与秦掌柜讨个奇招,好好杀杀醉霄楼的威风。 可如今瞧着这秦记酒楼遇到了这么大的事,他突然就觉得自己不该在这时候添乱了。 秦月瑶抬手揉了揉额角,问道:“高盛铭如今做了醉霄楼的掌柜,后头掌厨的,可还有他师傅刘雪松?” “刘大厨还在醉霄楼,不过听说老爷子年后打算回晋州去了。” “刘大厨还在的话,高盛铭想来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只是高盛铭威胁之事,魏掌柜还是得去跟萧大人知会一声,回头叫店里的活计也多加小心些,”秦月瑶想了想,又道,“先前我教你的,也不是些特别出奇的菜,那两位都是名满大齐的厨子,能琢磨出来也不奇怪,魏掌柜先在京城留几天,我另教你几道糕点,这两月若是能卖得好了,你们大家也能过个好年。” 当初在曲江园比试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高盛铭是个阴险小人,刘雪松却还有几分正直的秉性,至少输得起的人。 有刘雪松压着,来福饭馆这两个月不要太冒头的话,高盛铭应该不会下什么狠手。 下个月就是年关了,万事还是得图个稳妥,真闹出点什么大事来,大家连个年都过不好。 魏掌柜点头应了,转头看向脸上已经没了喜色的李三全:“三全跟着秦掌柜几个月,如今都已经当上掌柜了,倒也是桩喜事。” “三全这次回来,是来给我们报喜的吧?”秦月瑶舒了口气,笑望向他。 李三全点了点头,从怀里掏了几张银票出来:“淮阳城那边一切都好,酒楼九月底开业,上月进帐不少,这两百两的红利,是凌掌柜让小的给秦掌柜送来的。” “我都还没来得及去淮阳城瞧瞧呢,你们倒是先给我送钱来了,这厨艺大赛第一的名头,还真有赚头啊。”秦月瑶看着桌上那几张银票,心情终于好了几分。 淮阳城这酒楼虽说是跟留香坊的东家凌掌柜合开的,可打的是她秦记的招牌。 她原还想着,待得有时间了,去一趟淮阳城,留几道当初赛上获胜的菜式当招牌菜,吸引一下食客,却不想这手艺都还没露出去呢,淮阳城的酒楼就开始大赚了。 “咱们刚开张就打了秦掌柜和桑大厨的招牌,食客们不止听说了秦掌柜和桑大厨力挫高盛铭师徒的事,还知道京中围困时,秦记酒楼在奇秀坊的义举,都纷纷慕名上门,现下淮阳城好多茶楼里都还有说书先生在说两位大厨的故事,秦掌柜日后得闲了,可得去淮阳城转转,也好叫那些崇拜你的人见见庐山真面目。”李三全笑着应了,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膝上紧握成拳的双手,复而又抬头,“秦掌柜,要不这两个月我还是回京城来吧,那边有凌掌柜看着,没什么问题,我来给你们帮忙。” “我们现在有崔二呢,你就安心回淮阳城去,发挥所长,多帮我们赚点钱回来。等这边忙完了,我可要去淮阳城好好瞧瞧李掌柜的风采。”秦月瑶摇了摇头,终于看向最后一个人,“张大哥先前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来着?” 张德看了一眼桌边的众人,站了起来:“徐家出了点事,要不咱们借一步说话?” 徐家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底是桩私事,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谈起。 第933章 坏事传千里 第933章 坏事传千里 徐家从顾府挪到自家小院后,墨冥辰还特意挑了下人和大夫过去伺候。 自关宴之后,秦月瑶手头上的事一桩接一桩,一时倒真没顾得上徐家。 她原以为三个月过去了,花娘的胎像稳了,徐大壮的伤也该养好了,他们一家该是安安稳稳过日子了才是,待听得张德提起徐家月前发生的事时,才诧异无比:“大哥说徐万山是朝廷钦犯?!” “这事是徐大娘给我说的,具体什么事她也没明说,只说是一桩很多年前的旧案,如今那案子被刑部翻出来了,徐万山得了风声,十天前悄悄跑了个没影,丢了他们一家三口,”张德叹了口气,“徐大娘没把这事对外说,只是找了我跟你嫂子过去,让我们给你带个话,叫你以后别去找他们了,就当你不认识他们这一家人,避得越远越好。” “刑部办的可都是大案啊,莫不是这案子还牵扯上了权贵?”秦月瑶眉梢一沉,若只是寻常的案子,普通老百姓犯事,都是由所在地的衙门来办的。 徐万山这是犯了什么大案,居然要直接由刑部来查? “徐大娘不说,你不在京中,我们也没敢乱问,”张德侧头看了一眼屋外的一桌人,小声道,“我瞧着这里头有蹊跷,徐万山都跑了十几天了,要真犯了大事,衙门不是该张榜贴告示,到处拿人了?可最近这京城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事想知道的话,怕是还得托人去刑部打探一下。”秦月瑶叹了口气,她现在也是满腹疑惑,可能托的人,如今都不在京城,眼下刑部倒还有一个韩侍郎与她算得上熟识,或许这两天可以私下找韩参商问问。 “对了,干娘他们如今在何处?离京了吗?” 徐万山跑了,徐大娘托了张德来带话,莫不是他们一家也已经离开京城避祸去了? “他们……”张德抿了抿唇,迟疑了。 “徐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大哥就跟我直说了吧,干娘照拂我和两个孩子那么几年,她出了事,我哪里能就这么丢下不管的。” “徐大娘原是打算让徐大壮夫妇跟她一起尽快离京的,可眼下她那情况,想走也走不了,还在京城的宅子里头养伤呢。”张德叹了口气,“徐大娘什么都不愿意说,你嫂子是问了花娘才知道的,徐万山逃跑的时候,对徐大娘动了手。” 他们跟徐家乡里乡亲的十多年了,徐大娘在村子里头人缘好,跟他们家关系也一直都很好。 徐万山常年在外头做工,每年回来几次,除了好几口酒,喝多了脾气有点暴之外,也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 张德是真没想到,徐万山会惹上官司,还会动手打自家女人。 徐家是两天前找他们夫妻俩过去的,他们去的时候,徐大娘都还养在屋子里头,别说下不得床了,连动弹都难。 秦月瑶怔了一下,银牙一咬,抬步就要往外去。 “妹子你别急啊,徐家那边我们已经请了几个好大夫,你嫂子也在那边照应着,一时半刻也该没什么事,你刚回来,又遇着这么一堆事,今日也该歇歇了,有什么咱们明天再说也不迟。” “妹子你别急啊,徐家那边我们请了大夫照顾着了,时候也不早了,徐大娘怕是都歇下了,你也刚回来,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也不迟,”张德伸手把她拦了下来,压了压声音,“徐大娘特意嘱咐了让你避开他们,别惹上麻烦,你这会儿过去,也瞧不出个什么名堂来的。” “明天我想办法打听一下,徐家那边,我就先不过去了,只是要有劳大哥和嫂子帮忙顾着些。”秦月瑶抿了抿唇,终是叹气点头道。 她现在过去,只怕真会扰了徐大娘养伤。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徐万山犯的事情打听清楚,她现在就盼着,这案子千万别把徐大娘他们也牵扯进去才好。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有劳不有劳的,如今酒楼里头也遇着麻烦,你瞧着大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张德咧嘴笑了两声,挠了挠头。 秦月瑶应了他的话,又问了问庄子上的情况。 索性这奇秀坊跟邺水城都起了麻烦,夕岳山下的农庄倒也安宁。 毕竟那庄子是师先生的,想来君家再怎么瞧他们不顺眼,也不会无故去找师先生的麻烦。 秦月瑶跟酒楼里的众人交代了几句话,又忙着要回姜府。 荀大夫还在神医谷,外公也回宁州去了,他们当初精心挑选的宅子空了快两个月了,虽说有下人打理,她也得回去瞧瞧。 “云殊呢?”等得要走了,秦月瑶才想起自进门来就没见着那找不到人生目标的少年。 “楼上补觉呢,睡了一下午了,饭都没吃。”流苏指了指二楼,话音刚落,原本蹲屋顶的月照翻身落了下来,对着房门一阵猛拍,催躲了一下午的人出来。 “你这又是从哪儿拐了美少年回来?”丹阳公主拢袖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二楼廊下睡眼惺忪的少年,顿时生了几分兴趣。 “在西域捡的,瞧着长得好看,带回来随便养养。”秦月瑶眯眼笑道,眼见丹阳公主那双装满好奇的眼一路随着云殊从楼上下来,她拉了丹阳公主先往外去,“我还有件事想问问殿下,慕家都出事半个月了,京中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丹阳公主本还想问她哪来的运气,随便捡都能捡个好看的回来,听得秦月瑶后面的问题,当即把其他事都抛诸脑后了。 “你们可以啊,慕家那道为你正名的折子刚到京城,没几日就听到姜教主奉懿旨休夫的事情,这事可把京城里头的人都乐坏了,百里丞相前几日还特意送礼到摄政王府贺喜呢。”丹阳公主说得眉飞色舞。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慕家那闹剧一出,没几日就传到了京城,慕绥如今落了势,朝上群臣自然都是乐得听这般笑话的。 秦月瑶愣了一下,慕家出事了,这百里丞相往王府送什么贺礼? 不过比起百里无忧和朝臣们,她现在倒是跟关心另外两人的态度:“陛下和沈太后那边呢,有什么反应?” 第934章 坐胎妙方 第934章 坐胎妙方 “懿旨是太后娘娘给的,她自然是乐见其成了,至于陛下嘛,”丹阳公主一路与秦月瑶上了马车,顿了一顿,才道,“慕家递上来的折子,陛下是批了的,便也是承认你这侯府长女的身份了,有这个身份在,两道赐婚的圣旨压下来,你跟阿辰的婚事,满朝再无人敢驳,你就等着元月大婚后,安心当摄政王妃吧。” 墨文璟是什么反应?比起坐看慕家笑话的满朝官员,那孩子当初拿到慕家那道折子的时候,就有几分不高兴。 她也是在京中困解之后才发现,自家这个皇帝侄儿是个小心眼。 那晚秦月瑶他们将墨文璟带出皇城的事情,她是知道始末的,墨文璟后来虽然没有追究,还替秦月瑶他们将这事掩了,可大抵还是记着自己受的那份罪,那道赐婚的圣旨,下得一点诚意都没有。 秦月瑶眨了眨眼:“哪儿来的两道圣旨?” 她跟墨冥辰,不就只得了小皇帝一旨赐婚吗? 那道圣旨上,她是以平民的身份嫁予墨冥辰为妃的。 “阿辰没跟你说过?越娘娘当年许下侯府的婚事后,还去跟父皇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当初我们不知你与慕家的关系,阿辰怕那道圣旨落到慕家手里,还让本宫去来仪宫给他偷了出来,那圣旨一早被他拿走了,也不知道毁了没有。”说起这个,丹阳公主倒有几分担心了。 墨冥辰让她偷圣旨的时候,他们都还没遇到姜教主,墨冥辰那时是怕那道旨意落到威远候府手里,会把他跟慕雪歌绑到一起。 虽说当时她就嘱咐了墨冥辰,这私毁圣旨是大罪,可依那人的脾性,真动手毁了也不是没可能。 “原来还有这事,阿辰居然一直没跟我说起过。”秦月瑶苦笑道,在此之前,墨冥辰还真对她只字未提。 丹阳公主托腮抬眸:“他大概从那时起就打定了主意要娶你,甘冒各种大不讳也要扫清障碍,这等情深义重,你……” “我们婚期都定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殿下对我还不放心?”秦月瑶截了她后半句话,无奈道。 这当姐姐的是对她有多不放心?他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丹阳公主还担心她会负了墨冥辰不成? “哪能对你不放心啊,本宫这是羡慕你,觉得你福气好遇到这么一个傻子。”丹阳公主嘿嘿笑了两声,挽了秦月瑶的手,“眼瞧着就要到年关了,你这次回来,不会再到处跑了吧?” “奇秀坊眼看着就要有大动静了,年后有到婚期,这两个月应该都会留在京城了,”秦月瑶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丹阳公主,“殿下是想去滨州了?” 当初她去滨州的时候跟丹阳公主约定了一月之期,本是要在回来后就接手华清阁,让丹阳公主去览碧城的。 可这临了出了事,她又往西域去了那么久,倒把丹阳公主给耽搁了。 “华清阁那边如今除了缺个被你带跑两个月的厨子外,其他的也不缺什么了,京城里头还有梁夫人照拂着,这两个月该是没什么事,”丹阳公主叹了口气,“你师傅月前来信倒说那边没什么事,要你们放心,可本宫瞧着,雅园那么大的生意,就他跟你那小徒弟在厨房,只怕也忙不过来,本宫想过去瞧瞧,看能不能给他们帮帮忙。” “等等,雅园哪儿又冒出个我的小徒弟来了?”秦月瑶本还想挤兑她几句,听到这后半句,却是愣了一下。 她不就流苏一个还没出师的徒弟吗?什么时候又添了一个了? “就那个叫秦立的少年啊,你师傅代你把他收了,一直带在身边教呢。”丹阳公主嫌弃地戳了戳她的脑门,“本宫瞧着,你这是随手捡的人太多了,这回去西域新得了一个,转头就把上一个给忘了?” “师傅那边急缺人手,我现在也走不开,殿下若是得闲,还真得请了您过去帮扶一二才行,”秦月瑶侧头避开了丹阳公主的手,干笑了两声,“殿下打算何时动身?回头我备份拜师礼在给师傅备一份谢礼,还得请殿下帮我一起带过去才好。” 当初她带了秦立去览碧城想叫他历练一下,后来京中出事他们走得急,就把秦立留在了雅园,丹阳公主不提,她还真要把这茬给忘了。 秦月瑶听她说起捡人之事,觉得有必要解释一番:“刚在酒楼里我说的是玩笑话,云殊是我们在西域救下的,我和阿辰见他孤身一人,就将他带回来照料,他如今姓秦,我和阿辰打算收他做义子,他跟我们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收做义子?”丹阳公主挑眉笑了,“阿辰倒是越发长进了啊,从前救回来的孩子都送去南山斋习武,回头收到手下当护卫,如今当父王了,再救人都直接收来当义子了。” “那孩子这一路对我们助益良多,我欠了他不少恩情,想着给他一个归属,也算报答,只是阿辰没回来,我也还没跟越娘娘提,这事我先跟殿下说了,殿下知道就好,阿辰回来之前,可别在越娘娘那里说漏了才好。” 这事云殊虽应了,秦月瑶还没敢跟越老夫人说。 毕竟越老夫人跟她娘和外公他们不同,摄政王收义子也不是小事,回头还得等墨冥辰回来跟他商量一下怎么跟越老夫人提起此事。 “宽心吧,越娘娘最喜欢孩子了,就盼着府里多添点热闹,就连月照和拂衣,越娘娘都没少挂心,你们这次回来添个义子,越娘娘知道了该高兴才是,”丹阳公主笑道,目光落到了秦月瑶身上,“不过义子再好,也好不过你再给本宫多添几个亲侄,本宫瞧着你这身子也该好好补补了,正好本宫前些日子得了几个坐胎妙方,回头给你送来。” 秦月瑶面上一烫,古怪地看了丹阳公主一眼:“殿下寻坐胎妙方干什么?” 这种方子,是她一个未嫁的姑娘该收集的吗? 还是说他们的公主殿下这次急着去览碧城,是要跟她师傅私定终身了? “想什么呢!”丹阳公主被她看得脸上飞红,懊恼地推了她一把,“本宫那日跟梁夫人闲聊时听她提起,便顺道讨要了来打算给你们做新婚贺礼呢。” 她当初可是厚着脸皮才敢开口的,明明是为了这夫妻俩操碎了心,这会儿反倒要叫秦月瑶误会了。 两人一路说笑,不多时便到了姜府。 丹阳公主第一次来,又许久不见秦月瑶,也没急着走,拉了她要秉烛游园。 秦月瑶带着几人一路从前院逛到后院,才到自己小院的门口,瞧见里头的大变模样的庭院,一时愣住了。 第935章 做了什么亏心事 第935章 做了什么亏心事 朱墙碧瓦环绕下,满院白梅迎雪开。 暗香浮动,即便是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那枝上团团簇簇,挨挨挤挤连成片的花海,一眼看过去都觉分外醒目。 “你这院里的白梅,瞧着倒比摄政王府那几株前几天刚移回去的玉蕊开得都好。”丹阳公主看到此景,不由咂舌。 这一入了冬,花木多凋零,各府各院里的景致秀色大减,为了有冬景可赏,每年北郊点花苑都会将精心栽培,提早催开的梅树整株打包往宫中和各家府宅里送。 她先前听说今年点花苑里的玉蕊白梅紧俏,也就供了宫中和摄政王府,公主府上也只得了几树红梅。 刚在这姜府里逛了一圈,一路除了精雕细琢的亭台水榭外,园中花木也都是孤枝秃叶的凋敝之景,却没想这大好的景致,原都在秦月瑶的院里。 秦月瑶看着满园花色,半点喜悦也无,一把拽了府里的婢女连翘,咬牙道,“是谁?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我院里的花草都给拔了?!” 其实不用问都知道这满园的梅花是谁送来的了,可墨冥辰不清楚,府里的人居然也没谁劝着拦着的?! 他们这个新家里的一草一木,那都是她外公跟荀大夫亲自挑选打点种下的,全是些不仅有观赏价值,还能治病救人的中草药。 她院里原有的什么黄岑、山姜、千斤拔之类的都是姜长离特意着人从宁州采买移栽进来的,这才种下没几个月呢,要是外公回来就见有人给他全拔了,换了这么些没用的梅树,可不得生气?! “小姐放心,黄管事早叫人将您院子里那些草药移到药园去了,”连翘被秦月瑶的手抓得生疼,忙笑道,“这些都是王爷五天前着人送过来的,说是知道小姐喜欢白梅,正好王府那边得了些早开的玉蕊,便赶着送到小姐院里来种下,供小姐返京后一赏呢。” 听得院里的草药都被移走而不是直接被拔来丢了,秦月瑶终于松了口气。 “本宫还说点花苑今年胆子肥了,那么寒碜的三株玉蕊也敢往王府送,不想不是点花苑送得少,而是多的都跑你这儿来了。”丹阳公主挑眉看着满院繁花,摇了摇头。 前几天去王府看到那孤零零的三株玉蕊,她还觉得点花苑过分,居然这般明目张胆地轻视摄政王府,越娘娘什么都没说,她却是想择个好日子去点花苑教训一下那帮狗奴才呢。 却不想这事原不是点花苑的过错,原是墨冥辰抢先一步,把好东西都送这儿来了。 “这也不对啊,最近也没什么喜事,也没赶上什么节日,他突然来这一出做什么?”秦月瑶松开了连翘,看着那树树绽放的梅花,没觉太多惊喜,倒是有心疑惑了,“除了送花过来,王爷还留了其他的话吗?” “王府的人说这是王爷特意嘱咐给小姐准备的礼物,只着了奴婢等好生打点照顾着,余下的也没多说。”连翘笑着答了一句,见自家小姐这脸色不对,又道,“王爷一直将小姐挂在心上呢,这院里的每一朵梅花都是王爷的一份心意,奴婢这几日天天在院里照顾着,那些落枝的梅花奴婢也都收起了做了个香枕,已经放在小姐的房里了。” “人家送你礼物,你欣然领受就是了,怎么还在这里疑神疑鬼的?”丹阳公主拉了满面疑色的秦月瑶往里去,眼瞧着这风送落英的夜下美景,倒是对秦月瑶的反应有些不满了。 “殿下说的是,我大抵是今晚忙得昏头了,王爷这般上心,等他回来,我得好好谢过才是。”秦月瑶从夹道的花树上收回了目光,笑着安抚道。 等得请了丹阳公主到房中,秦月瑶借着出门来让连翘折些白梅烹茶的空档,唤了拂衣,让他去打听一下墨冥辰他们如今到了何处,这一路都遇上了些什么。 “夫人是怕主子他们途中遇到麻烦?” “只怕他们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是惹了什么麻烦也未可知。”秦月瑶瞥了一眼满院芳菲,笑着让拂衣赶紧去查。 她半月前先行回京,一路上也没等墨冥辰他们,回来后还担心墨冥辰会因着这事生她气呢。 如今这人不仅没气她先跑,还赶在她回来之前送了这么一份招摇的大礼,只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要先行弥补一番了。 彼时在外做了亏心事的摄政王正安闲地躺在百里外的禅房内,听着一旁流畅的数数声,和磕磕巴巴的背书声,昏昏欲睡。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云深盘腿坐在墨冥辰身边,一拳拳落在他身上,边敲边数,数了半天,忍不住抬头,“爹爹,我手疼!” 倒也不是真疼,只是这都锤了这么久了,他觉得无趣,忍不住想耍赖了。 “还差五十下,哥哥自己输给我的,可不能耍赖。”一旁背书的云薇听到这话,皱眉道。 墨冥辰掀开眼皮,瞥见儿子满面委屈,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他也只是抿唇笑了笑,伸手将云深的小手拢进了掌中:“手疼的话,就歇歇吧,歇好了继续给爹爹捶腿啊。” “你们——”云深墨眸一瞪,猛地将手抽了回来,捏拳咬牙,卖力地将面前的长腿当沙包打。 跟妹妹打赌背书的事是他提的,可这赌输了要捶腿的条件是他们这个有心想把他当劳力使的亲爹提议的。 虽说孝敬爹娘是他本该做的,可是看着他爹这满眼奸计得逞的笑,他就觉得怒从心头起! 云深这几拳下去都用了狠劲,墨冥辰被打得脸上安闲的神色全消,猛地坐直了身子,却又不好开口说疼,只能蹙眉垂眸看着云深。 云薇在一旁瞧着,背书的声音里都带了笑音。 君修远急匆匆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副父慈子孝的情形。 “云深大晚上的还练拳啊?真是勤奋。”瞥见墨冥辰面上隐忍的苦色,君修远不厚道地笑了。 “完事!”云深一口气猛砸完五十拳,终于放过了他爹的一条老腿,抬头跟君修远作了个礼,才又看向云薇,“咱们再打个赌如何?妹妹要是一炷香之内能把《尚德篇》背完,就算我输,这次输了,我替爹爹捶背。” “天色已晚,你们也该睡觉了。”墨冥辰一口拦了打算应下的云薇,催了兄妹俩赶紧睡觉去。 云深这臭小子武艺越发精进,这几十拳下去他腿都快折了,这会儿又说要捶背,是想借机揍他不成? 眼瞧着两个孩子愿意收手放过他了,墨冥辰才转头看向君修远:“这么晚过来,有事?” “要紧事!”君修远神色一凛,扬了扬手里的信,“有人要欺负你家夫人,这事你管不管?!” 第936章 心有所悟 第936章 心有所悟 “算行程,她今日也该到京城了吧?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还敢趁本王不在,在京中欺负本王的爱妃?”墨冥辰闻讯本想一跃而起,表示愤怒和震惊,奈何腿上余痛未消,便也只能沉声问了一句,扶床悠悠站了起来。 “我原以为是君家,可听你这么一说,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了。”君修远原本脸上还只有怒色,听了墨冥辰那话,思绪一沉。 “去外面说。”墨冥辰敛了面上的悠闲,将云薇抱回旁边的床上安置好后,才抓了外袍,与君修远出了禅房。 他们今夜宿在里京城还有百里的香积寺里,夜色已深,禅房外的小院里一片寂寂。 “京中出什么事了?”墨冥辰披了外袍,皱眉抬眼看了一眼廊外纷纷扬扬落下的细雪。 君修远将手里的信笺递到了墨冥辰面前,唤了惊蛰掌灯过来:“这是君修泽让人送来的,你自己看吧。” 信是两天前从京城送出来的,是君家给秦记酒楼掌柜的,说的是奇秀坊招租之事,君家想请秦记酒楼积极配合。 也不知是君家的下人这一路过来没打听到秦月瑶的行踪,还是君修泽特意安排的,这信居然送到了他手里。 “户部的人倒是越来越有想法了,今次国库告急把奇秀坊租给商家,年下若是再差钱,或许可以考虑把长乐坊也卖出去。”墨冥辰匆匆扫完那封信,冷笑了一声。 甘州雪灾之事,他回来的路上已有耳闻,国库空虚之事,他离京前也已经知道了。 当初奉旨西去的时候,百里无忧一路相送,让他只管放心上路,京中有他坐镇,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两个月来,朝上倒真一封明旨和折子都没有送到他跟前,却不想他一个多月不过问,待得踏上归程时,坏事便一桩接着一桩地来了。 顾文彬现下还滞留悲悯城,那些人居然又要去奇秀坊找麻烦了? 君修远沉眸道:“离春征纳贡还有三个月,奇秀坊这次该是躲不过了,只是不知我们现在还能不能想个法子,将君家从这件事里挤出去?” 这话,却是没什么底气。 毕竟他从前也曾几次借钱给朝廷应急,知道今年这一出,大抵是户部怕直接上门问借会吃闭门羹,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鸿胪寺那边虽说要按章程,让君家征得坊中七成以上的商户同意才谈租用之事,可君家既然开口答应要给钱了,户部必然不会叫奇秀坊落到其他人手里去。 君家有族规,不涉外贸。 从前他们在京中和各州的生意也都绕开了这些胡商众聚的坊市。 也不知君修泽是怎么说服君老爷和那一众长老的,居然能叫那些老顽固应了租下奇秀坊之事来。 “君家要租奇秀坊,左不过是想找你晦气罢了,眼下甘州赈灾刻不容缓,又要到年节了,这事我们想阻止也难,你且先忍了这一时之气,避开此事,待到年后再做打算吧。”墨冥辰叹了口气,这事来得太急,他们知道的时候已是板上钉钉了,为今之计,除了先避开,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我避得开,可秦记酒楼怎么办?秦掌柜和刘大厨他们怎么办?”君修远皱眉道,“这租约一签就是三年,可不是避过这一时就能了事的!” “这都到冬月了,过完年就是大婚,实在不行,就让秦掌柜早点许了他们两个月的假,让大家回去过年吧。”墨冥辰挑眉笑道,婚期就在元月,算日子秦月瑶这会儿也该开始与他一起筹备婚事了,既然遇上君家这事,早点歇业,得一份清闲安心待嫁也好。 君修远咬牙:“你就只想着自己是吧?那酒楼可是她的起家之作,你难道真要让她弃之不顾?” 奇秀坊那家酒楼,是秦月瑶从无到有的开始,哪里能就这么放弃了的。 这人从前说什么不管秦月瑶做什么,他都全力支持,如今把人绑牢了,那些说过的话就都不作数了? “都说让你先忍这一时了,三年租约又如何?京中之势瞬息万变,大婚之后,她就是大齐的摄政王妃了,她名下那些产业,哪里是君家能动的?”墨冥辰苦笑道,瞧着君修远这模样,在心里琢磨着回去后这劝说之词还得好好再打磨一番才开口。 他不过是想让他们以退为进,可万一说得不对,倒要叫秦月瑶也跟君修远这般误会他是想劝她放弃了。 他一早就有了觉悟,那酒楼在秦月瑶心里,地位可比他这个夫君都要高出几分,他甚至觉得,若是真去劝秦月瑶放弃秦记酒楼的话,到最后被抛弃的一定不是那家酒楼,而是他这个马上就要跟她完婚的夫婿。 “话虽如此,可是……” 君修远还是有些迟疑,现下看来,的确只有暂时先避开君家锋芒这一个法子了。 他先行退让避开君家倒不要紧,可真让酒楼现在就歇业,不就是在告诉君家,他们对君家此举束手无策,只能叫他们先胜一筹了? 君修泽都把信送到他面前来了,就这么退避,他还真有些不甘心。 墨冥辰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提醒:“你不是与姬城主说盐运商道之事年前就能有好消息?以其忧心在奇秀坊之事上落了下来,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从这上面找补回来。” “对啊!瞧把我气的,都把这要紧的事给忘了!”君修远一拍脑门,抓了旁边捧烛的惊蛰,让他去准备纸笔。 等他搭上百里臻,夺了盛州的盐市,看他君修泽还怎么得意! “你再写封信,加急送去悲悯城,将甘州灾情告诉姬城主,眼下朝中缺钱,得了这个消息,说不定顾大人能早点被放回来。” 顾文彬去悲悯城谈判,谈了十多天都没谈成,如今慕绍衍虽领了发兵的圣旨,却硬是寻了理由将动兵之期一拖再拖,原是打算拖到他回朝后再处理此事的,不过如今户部为了筹措赈灾款项都急得把奇秀坊让出去了,这事对酒楼不利,对那两相僵持不下的谈判来说,倒是一个转机。 君修远点头应了,转头看了一眼院里的落雪,感叹道:“今年这雪也来得太早了些,也不知甘州那边的灾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盛州已是偏南之地,以往这冬雪,都是要等到年节前后才落的,今年却无端提早了一个多月。 这里尚且如此,半月前甘州那场雪灾,只怕真是严重至极了。 “先有人祸,再遇天灾,大齐今年还真是多灾多难,”墨冥辰叹息道,话音刚落,心神一凛,“你再多写一封信给四弟,着他尽快助拓跋弘处理完西境之事,让拓跋弘早日归京。” 墨冥辰丢下一句话后,就转身疾步匆匆往院外去了。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心有所悟,去与无相大师论论道。”墨冥辰扬了扬手,消失在了细雪纷飞的暗夜中。 第937章 机械大师 第937章 机械大师 虽然未曾同行,不过自云州一路回来,谷雨和与墨冥辰他们随行的惊蛰等人一直有联系。 加上他跟拂衣先前又是一直在阳郸城跟着墨冥辰的,所以秦月瑶想询问前段日子这王爷做了什么,谷雨第二日便也将他知道的全说了。 “这般说来,他还真只是给我送一院子的花来,想叫我观赏?”秦月瑶自堂屋里出来,望着云开日出下,披了一层柔光的雪白花海,眉间眼底都染了几分雀跃。 “想是当初主子在谢府见着夫人折梅,就给记下了,点花苑里的玉蕊开得最早,往年除了送往宫中和各家皇亲府里,其他官家想讨几株装点宅院都难,今年这点花苑里的玉蕊,只怕除了宫里和王府的那几株,其他的都全在夫人院里了。”月照笑道,上次在谢府,主子抱夫人折梅的时候,他可躲后头看见了呢! “我当初折梅是为了做菜,又没说喜欢。”秦月瑶挑眉轻哼了一声,眼见连翘拿了钥匙过来,便也不赏花了,叫了云殊往府里的金库去。 府宅新装,北角的金库院落重套,除了有专人把守外,闭门落锁都下了三层。 秦月瑶说是要进去取东西,只叫月照他们在外候着,带了云殊一人开门进去。 库房里光线幽暗,云殊举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四下一照,有些诧异:“守这么严,还以为里头堆的都是金银珠宝,却不想是这么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高门大宅家的金库里面,堆的不该都是金山银山吗? 刚进来时瞧见外头那些阵仗,他还以为这里头全是稀世珍宝呢。 这会儿瞧着,倒觉得自己不是进了金库,而是进了兵器库和药房。 “那里头可有不少见血封喉的毒药,你可别乱动。”秦月瑶见他往左边的矮柜前凑,出声提醒。 他们手头上的银钱不多,大数额的都是存钱庄换了银票揣着的,还真没到码了金砖银砖往库房里放的地步。 这好端端的金库,倒是被他们几个拿来堆放杂物了。 云殊听得这话,立马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余光扫到靠在柜子边的一架短弩,“咦”了一声,去拿了起来。 秦月瑶由得云殊在外面闲逛,快步去里间的高阁上取了一个细长的红木匣子出来。 “这些是我娘送我把玩的武器,这短弩前阵子被我给摔坏了,也不知京中找不找得到铺子修补。”秦月瑶瞧见他手里的短弩,倒才想起了这桩事来。 从烨火教回来的时候,她娘送了她不少防身利器。 这架短弩听说是那几日在烨火教的时候,她娘着人特意赶制的,用起来倒是比当初丹阳公主送她的还趁手。 可惜后来叫她一个不小心给摔坏了,寻常木匠也不会修这种东西,她前阵子事忙,也就把这东西放库房来了。 “应该是里头的机栝摔断了,拿个凿子拆了换一个应该就能用了。”云殊将这短弩仔细打量了一番,顺手垮到了肩上,“等出去找点工具和木头来,半个时辰就能给你修好。” “你还有这本事?” “这么简单的构造,别说修了,现给你造个更好的都行,”云殊挑了挑眉,满眼得意,“你以为从前那破破烂烂的空间系统是自己修好的?那还不得是靠我们这些机械大师精心修补维护着,别说这些短弩长弓了,给我一堆材料,用上了三五月,我能一个人给你造艘战船出来。” 他们这些随空间而生的系统数据,最大的用处其实不是引导宿主寻找零件,而是来修补空间的大小系统的,所以他们都是自木石中而出,在获得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装备了所有维护系统所需的机械知识和动手能力。 说白了,就是空间系统的维修工。 如今青藤空间更新换代了,居然能自己修复了,云薇口中那个叫阿藤的丫头,大抵就是真生成出来吃白饭的了! “你有这能耐,怎么也不早说?!”秦月瑶面上一喜,转头又进了里间,抱了一堆图纸出来,“这些都是宁平王妃给我的,你要是得闲,不防研究研究,回头先给我造几台洗衣机出来,现下天寒地冻的,也好解放一下我们这些劳动人民受冻的双手。” 这些图纸,都是那位穿越前辈辛苦钻研多年的结果,这些东西太过新奇,她先前拿到图纸后,也没敢贸然去找木匠订做。 别的不说,若是能把那洗衣机给造出来,虽说还是需得手动摇杆操作,可也总比大冬天的双手一直浸在手里舒服。 秦月瑶把那些图纸塞到了云殊手里,想了想:“你会发电吗?” 既然都是机械大师,还是熟知未来科技文明的机械大师了,要是能让他们通个电,那才是真正解放生产力啊! “你怎么不让我给你造导弹,干脆造个火箭送你上天好不好?”云殊翻了个白眼,虽说他有理论有技术,可也得配合所处时代的实际情况才行,就这个朝代目前的采集和冶炼技术,那些都是空想。 云殊瞥了一眼她刚刚搁在一旁的盒子:“你这是进来找什么的?” “这个是先前府尹大人为了表彰秦记酒楼在城困的时候放粮的义举,特意给我们题的字,我打算去寻两个木匠做个匾额,挂到酒楼大厅里。”秦月瑶把盒子里头那副细裱的卷轴拿了出来,在云殊面前展开。 “为国为民,商家典范?”云殊看着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撇了撇嘴,“这府尹大人的字也不怎么嘛,你先前说有法子应对君家,就是想用这个?” 秦月瑶点头认了,收好了卷轴,跟云殊一起往外去:“你昨天不是在楼上补觉吗?我们说什么,原来都听去了啊?” “你们在下头吵吵嚷嚷的,那么大声,我想睡都难。”云殊缩了缩脖子,把脸藏到了怀里那堆图纸后面。 “他们虽不认得你,可我身边的人你从前也都是见过的,都是些心善又热情的好人,日后也别这么害羞了,要多跟人接触相处才是。”秦月瑶笑着说罢,出了金库后,叫了连翘和月照在姜府里陪着云殊,自己带了拂衣和流苏出门了。 第938章 是件好事 第938章 是件好事 秦月瑶让木匠铺子加急做的匾额,两日后便送到了秦记酒楼。 她倒也没忙着叫人把新匾额挂上去,只是一早让崔二挨家挨户去请了奇秀坊里那些与他们秦记交好的胡商过来一聚。 这段时间,奇秀坊里的那些胡商先是被京兆衙门盘查得不胜其烦,后来又接到了鸿胪寺要征租奇秀坊的消息,他们更是心焦火燥,有的甚至还琢磨着是不是该离京另谋发展了。 等到见崔二过来请,才后知后觉秦掌柜回来了。 一行人大清早冒着细雪急往秦记酒楼里来,瞧见那账台前正忙着叫活计备茶和糕点的人真是秦月瑶时,胡商们都松了口气。 “秦掌柜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咱们可就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胡姬酒肆的云娘几步上前,拉了秦月瑶的手,急急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我也没想到出去两个月,奇秀坊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听说衙门如今已将刺客全数捕获,大家都未受牵连吧?”秦月瑶笑着引了他们上楼入座,略数了一下,发现来的人比她预想的少了些。 “那郡主是在笑春风遇到刺客的,而且还是毫发无损地出来,衙门里头查笑春风就算了,那几日居然封了整个奇秀坊,还把我们挨个带去衙门逐一审问,问的全是些不相干的话,我瞧着,他们这分明是……”云娘是个急性子的直肠子,说起这事就觉光火,话到一般,被旁边胭脂铺的掌柜扫了一眼,才恍然过来,笑着转了话题,“都是过去的事了,好在咱们身家清白,也没被衙门为难。” 这些怨气和牢骚,他们胡商之间自己说说就罢了,这位秦掌柜虽与他们交好,可毕竟是齐人,还是个身份不一般的,他们也不好在她面前搬弄这些是非。 秦月瑶笑了笑,也没接话,只是问:“我瞧着,东街的扈掌柜和农掌柜,还有乌帕尔大叔都没来,可是他们遇到事情了?” “那扈掌柜和农掌柜七日前应了君家招租之事,如今想来是没脸再来秦记酒楼了,”云娘忿忿说到,随即叹了口气,“至于那乌帕尔,笑春风那边出事没两天,那老爷子就带着他家丫头跑了,现下也不知去往何处了。” “他们走了?”秦月瑶愣了一下,崔二说自柴郡主在奇秀坊遇刺后,秦记酒楼虽然没被盘查,可晚上的皮影戏也只能停了,之后酒楼里又出了事,他们也没顾得上大院里那些人,却不想,乌帕尔竟然带着锦瑟走了? 云娘本想再开口,却是见着余下众人皆沉默,便也只是咬唇把喉咙里头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秦月瑶默了须臾,也没在多问:“今日请了诸位掌柜过来,就是想与大家商量一下这君家征租奇秀坊之事。” “秦掌柜放心,只要秦记不开口,咱们就也不会为了那点小恩小惠应了这征租之事。”桌旁一个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男子先开了口。 大齐朝廷里头那些弯弯绕绕他们不清楚,可当初君掌柜出事,他们是眼瞧着君家的人来了又去的。 在这件事上,他们这些人也早商量过了,大家都知道那君家怕是奔着君掌柜来的,所以到现在都没答应签字。 “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朝廷要鸿胪寺整改各地胡商坊市之举,我昨日去鸿胪寺求见了正卿大人,正卿大人也说了这新律年后就会下来,到时候,不止是京中,大齐各州各郡的胡商坊市再无先前的优待,都会与外面其他商家一般征税纳收,如今君家放话,若是他们租下奇秀坊,明年奇秀坊里还能遵循旧制,这对大家来说是一件好事,”秦月瑶环顾了一眼众人,顿了顿才开口,“我知道大家一直不答应,是为着我们秦记,为着我们君掌柜考虑,这本是我们与君家的私事,实在不好让各位掌柜也牵连其中,今日我请大家过来,是想请你们无需顾虑其他,都签了君家的请愿书吧。” 云娘一听这话,急得霍然起身:“可是,若真应了,日后君家接管奇秀坊,那秦记酒楼不是要受君家管制拿捏了?” 君家要是真进了奇秀坊,对他们这些胡商或许是件好事,可秦记酒楼怎么办?君掌柜怎么办?! “我已经和君掌柜商量过了,秦记酒楼已经签好了君家的请愿书,会积极配合君家这次征租之事。”秦月瑶笑道。 这件事她前日就已写信告知君修远了,还在信里详细说了自己的打算。 这信才送出去一天,都还没到君修远手上呢,她倒是先收到了君修远的飞鸽传书,叫她先应了君家征租之事。 如今既然君修远都一口应下了,她便也没什么顾虑了。 “这……”云娘噎了一下,没心情考虑自己酒肆的处境,倒开始为这两个要往火坑里跳的掌柜发愁了。 “既然秦掌柜和君掌柜都应了,我们便都听秦掌柜的便是,”那虎背熊腰的酒楼掌柜笑觑了云娘一眼,沉声道,“秦掌柜放心,不管奇秀坊变成什么样,咱们这些人过去都是受过秦记恩惠的,日后也势必会跟秦记站在同一阵线上。” 秦月瑶谢过了众人的这份好意,也没有再多留他们,大家喝了盏茶,闲叙了几句后,便都告辞离去了。 “月照,你得空去大院那边问问,乌帕尔大叔跟锦瑟是什么时候走的,又是为什么走的?”待得送走了众人,秦月瑶才唤了月照过来吩咐道。 乌帕尔曾说他们是月河部的遗民,得了摄政王的恩典才能到京城来谋个活路。 月河部已经没了,他们在这大齐也没什么亲眷可投,而且这个时候走,走得也太蹊跷了些。 月照刚应了差事出门,秦月瑶原本是算着时辰,想去找韩参商问问徐万山之事,还没出门,就见越老夫人身边的三姑娘匆匆过来了。 三姑娘朝她俯身作了个礼,满眼都是急色:“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府一叙。” “出什么事了?”秦月瑶见她这般,心头一紧,“可是为着越家的事?” 三姑娘抿了抿唇,苦着脸道:“奴婢不敢多言,夫人还是快些随奴婢过去吧!” 第939章 退让三分 第939章 退让三分 秦月瑶叫上了拂衣和谷雨,急匆匆上了马车,一路催着赶着往摄政王府去。 自回京后,她这三日每天都会去王府请安。 除却刚回来那一日见到越家人在府里苦求越娘娘外,之后几日里,除了住在府上的将军夫人和林婉外,都未见越家其他女眷和孩子再登门。 越娘娘也不跟她提,她原还以为这事处理好了呢! 秦月瑶就怕府上闹出点什么大事来,也不知墨冥辰不在,她跟拂衣和谷雨这势单力薄的,能不能护住越老夫人? 她这一路提心吊胆,等得马车进了王府,却发现四下风平浪静。 别说越家的那些女眷了,就连林婉跟将军夫人都不见踪影。 越老夫人没在观花院,只等在了秋水院的书房里。 秦月瑶进去的时候,正见她自书架上抽了一本山水志,递给一旁的碧梧,让她收好。 “月瑶来了啊。”越老夫人转头阻止了俯身要请安的秦月瑶。 “母妃是来挑几本书解闷的吗?”秦月瑶瞥见碧梧手里那一小摞书册,上前扶了越老夫人在桌边坐下。 “都是些辰儿闲事爱看的书,哀家挑几本带上,也好打发时间。”越老夫人将还拿在手里的一本山水志放在了桌上,她在这书房里挑了大半个时辰了,倒也没瞧书的内容,专挑了些墨冥辰批注多的让碧梧打包带走。 “母妃这是准备出门?”秦月瑶愣了一下,看着今日一身素衣的越老夫人,抿了抿唇,“王爷马上就要回京了,母妃要外出,也先等了王爷回来团聚才好。” 算行程,墨冥辰他们再过三两日也该到京城了。 墨冥辰他们此行迎回金佛,是桩大喜事,越娘娘这般虔诚信佛之人,不等着他们回来,这是打算去何处? “正是因着他快回来了,哀家才得走了,”越老夫人笑叹了一口气,眼见秦月瑶神色一沉,伸手将她发凉的手攥在了掌心里,“越家之事,必须有结果了,哀家打算去宫中请罪,这一去,只怕近日都回不来了,这偌大的摄政王府和辰儿,哀家都只能交给你了。” 秦月瑶心口一紧,再坐不住了,朝着越老夫人跪了下去:“王爷就快回来了,不管越家出什么事,王爷都定会保母妃周全,还请母妃再等等,万事都等王爷回来再说!” “你这孩子,快起来!” “除非母妃应了儿媳今日不出王府,否则儿媳就这般长跪不起!” 越老夫人笑着想去将她扶起来,奈何这人跪下去就跟膝盖生了根,怎么拉都拉不动。 她叹了口气,松手坐回了椅子里:“当初你在宏光塔里听了许多,越家的事情,哀家不说,想来你也是清楚的。那些人七月来找哀家的时候,越家就已经出事了,这事一直拖到了冬月还没个结果,你以为是为何?” “母妃的意思,是朝中有人想借越家之事,为难王爷?”秦月瑶抬头看向越老夫人,依旧跪得笔直。 “哀家虽然从不让辰儿插手越家之事,可哀家毕竟是越家女儿,辰儿又如何真能撇清?”越老夫人缓声道,“辰儿当初让南陵王查抄越家,将此事直接放到公堂上处理,本也是想趁逍遥王事起之前,先行处理了这件事。可惜了墨冥轩那狼子野心的东西下手太快,这事压在州府衙门,一拖再拖,到如今,却又成了有心人对付辰儿的把柄。哀家若不先行入宫告罪,将此事撇清,待得辰儿回来,必会惹一身麻烦。” “可是……” “你放心,以哀家的身份,主动请罪,也不过是去皇陵思过而已。”越老夫人再次伸手去扶,“你且先起来,哀家还有些话要与你交代。” 秦月瑶依言起身,在越老夫人身旁坐下:“母妃即便是已有决断,可这事,咱们是不是要先知会王爷一声,以王爷的性子,他若知道母妃受此委屈,只怕会有雷霆之怒。” “所以哀家才要在他回京之前进宫,今日把你叫来,也是想让你好好劝劝他,夜北五年的委屈他都能忍,哀家为了这个家忍这么些时候也是无妨的。”越老夫人叹了口气,“眼下正是风口,不仅哀家能忍,你和辰儿也要忍,当初逍遥王一事,辰儿虽胜,却是风头太过,朝中已有人容不得他,想借陛下与他心生嫌隙之际,将他彻底击溃。” 秦月瑶眉头一拧:“母妃此言,说的是柴将军,还是百里丞相?” “哀家也不知道,或许是他们,又或许都不是。”越老夫人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敌在暗我在明,他们已是咄咄逼人,我们才更该退让三分,这一让,说不定能叫对方露出马脚,也好让我们来日有机会反击。” 越老夫人说罢,转头唤了碧梧捧了个锦盒出来:“这里头是辰儿的皇祖父赐予哀家的金牌,你替哀家交给辰儿,里头还有王府的大印和哀家的私印,哀家这一去皇陵,只怕要等到你们大婚才能回来了,这王府上下,哀家就都交给你了。” 越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再看向秦月瑶,满眼都是愧疚和怜惜:“先前让你们母子三人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已是哀家的不是,如今就连你们的大婚,哀家都没办法操持了,哀家这个婆婆,当得也实在不尽心,日后若是有机会,哀家定会好好补偿你。” “母妃快别这么说,从前儿媳有诸多不是,不仅没能给母妃和王爷分忧,还总给王爷惹麻烦,若非母妃多次相护,儿媳也走不到今天,”秦月瑶眼睛一酸,沉声想再劝,“母妃,此事还未到非入宫不可的地步,您若能……” “哀家主意已定,这也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越老夫人截了她的话,自桌旁站了起来,“哀家把碧梧留给你,她跟在哀家身边多年,熟悉这府中诸事,有她从旁协助,你也松泛些。” 碧梧听得此言,霍然一惊,俯身跪了下去:“老奴伺候娘娘多年,娘娘此去皇陵,哪里离得了老奴,还请带了老奴一并去吧!” “哀家带上三丫头并着几个贴心的婢女就好,你留下好好帮扶王妃。” 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神色大变的三姑娘,默了几秒,朝越老夫人作礼道:“碧梧嬷嬷伺候母妃多年,最是贴心,还是让她跟着母妃吧,母妃若是不放心府里,不如留了三姑娘给儿媳。” 她在这府里,其实也不需得越老夫人留人帮忙,只是比起碧梧,若是越老夫人真只留了这心思玲珑的三姑娘在身边,才更叫人放心不下。 第940章 不可掉以轻心 第940章 不可掉以轻心 越老夫人嘱咐完秦月瑶后,便带着碧梧和几个婢女,乘车往宫中去了。 秦月瑶将她送上马车后,越老夫人便不让她再送。 “夫人,老夫人这是要去哪里?”拂衣刚刚和谷雨一起被留在了秋水院外,眼瞧着车驾离开王府,总觉有些不安。 “老夫人要入宫面圣,你去宫门外候着,里头一有消息,就即刻回来禀报,”秦月瑶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转头看向松了一口气的三姑娘,“将军夫人和林小将军现在在何处?” “回禀王妃,老夫人让林小将军昨夜带着将军夫人离京回宁州了,”三姑娘往前两步,朝着秦月瑶作了个大礼,“老夫人毕竟是陛下的长辈,王爷又在外未归,此去陛下和朝臣们定是不敢为难的,老夫人有此打算,必然是有十分的把握才会行事,王妃且宽心。” 秦月瑶默了须臾,终是点了点头。 越老夫人执意要去,这个时候,她急也没用了。 “老夫人将这管家之事交予我,我初到府上不久,三姑娘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很多事情,便要仰仗三姑娘多提点了,”秦月瑶见三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扯了一抹笑,“现下我还有点事要办,烦请三姑娘去请了贺管家和府里的其他管事,一个时辰后,在秋水院等我。” 三姑娘叠声应了,扭头跑得飞快。 秦月瑶瞥见她转头那一瞬如蒙大赦的神情,颇有几分厌恶的撇了撇嘴,侧头问身旁的人:“谷雨,王爷他们还有几日到京?” “昨夜已到山常寺,算脚程,后天午后就能到京城了。” “我若日夜兼程,何时能与他们汇合?” 谷雨抱拳道:“老夫人去了宫里,这王府里需得夫人坐镇,秦记酒楼那边现下也离不得夫人,夫人若是有什么话,不如让属下替夫人传信,此去不到百里,属下保证最迟明日一早,就能将消息递到王爷手上。” 墨冥辰他们其实离京城已经不远了,只是他们请了一尊大佛,带了一个高僧,还有一群礼部官员跟着,那行程快不起来,这才拖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这两天落雪不断,眼瞧着今日这天气,到晚间只怕雪会下得更大了,有什么消息,他去递就好了。 “也就是说,急赶的话,一夜就能赶到?那我往来也不过一天一夜,耽搁不了什么的。”秦月瑶却是摇了摇头,“你去备两匹快马,若是宫中有了消息,一个时辰后,我们自王府起行,尽快赶去与王爷他们汇合。” 越老夫人的意思,原是要她先瞒下此事,等墨冥辰迎了金佛回来,归府之后再与他细说解释。 可墨冥辰他们现在离京已经很近了,若是越老夫人今日在宫中请罪,被罚去皇陵思过,这消息,只怕不用她捂,很快就能传到墨冥辰耳朵里去。 若是听得别人传,墨冥辰一怒之下,也不知会做出点什么来,她还是需得赶在其他人之前,亲自去与他言说。 谷雨见她执意如此,便也只能点头应了。 秦月瑶也没继续留在王府,先行去了一趟长公主府,请得了丹阳公主进宫打探消息后,又会姜府和酒楼将其他事情都做了一番安置。 待得再回王府的时候,丹阳公主已经回来了。 丹阳公主进宫的时候,越老夫人已去了上书房,她没得宣召,也没敢闯殿,只能在外头候着。 当时六部尚书跟百里丞相都在上书房与陛下议事,越老夫人这一去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里头伺候的大监就着人套了车马,亲自护送越老夫人往皇陵去了。 “他们走得急,本宫想拦下车驾给越娘娘请安都没让,”丹阳公主的神色倒是比进宫之时轻松了不少,“本宫在宫门外遇到了拂衣,就让他先暗中跟着去皇陵了,本宫过来的时候遇到了百里丞相,他说越娘娘这次去皇陵是去给父皇和先帝守孝的,也没提思过之事,想来陛下也是顾及皇家颜面,皇陵那边,本宫已经着人去安排了,只是阿辰若是知道了这事,本宫怕他坐不住会急赶回京来,他是奉命出行的,金佛未到,未经传召私自回京,那可是要落罪的。” 这事还是百里无忧提醒她的,要不是百里无忧多说了这一句,她只怕都想赶紧催了墨冥辰回京来处理。 “殿下放心,我今日便去找他,与他解释此事。”秦月瑶点了点头,瞧着贺管家他们已经聚到了院里,她自桌边站了起来,“阿辰他们还需得两日才能回来,这两日宫里头的动静,还要请殿下时时看顾着些了,尤其是沈太后那边。” 陛下顾及什么皇家颜面没把这事往外捅,可那沈太后怕是时刻想着要给他们捅上一刀呢,越娘娘这次去了皇陵,他们就更加不能掉以轻心了。 ………… 盛州的雪,自那日之后,停停歇歇就没有彻底断过,这两日还有越下越猛之势。 墨冥辰一早自永惠寺的禅房出来,就听得礼部官员来报,说是刚刚套车准备起行的时候,拉运金佛的马车在雪地里磕坏了车轴,需得整修半日再动身。 那车是为运金佛专门定制的,上头的装饰铺呈都极其讲究,还轻易换不得。 墨冥辰也无法,只能由了他们在永惠寺里修车。 “这一路从西境跑过来都没坏,眼看就要到京城了,居然压着个石头说坏就坏了?”君修远裹了件狐皮大氅,尾随着墨冥辰往寺外散步去,“我瞧着,莫不是那些老头子不愿冒雪赶路,故意扯谎诓骗你的吧?” “要真只是想躲懒,本王倒是能体谅他们上了年岁,不宜操劳。”墨冥辰轻笑了一声,踏着半指厚的积雪拾级而下,这几日他天天催着礼部的人起早贪黑冒雪赶路,那些常年不外出的老头子有情绪,倒也说得过去,怕就怕这里头,还有其他蹊跷。 不过他们想折腾,也无妨,正好今天雪大,晚半日走,也好叫两个赖床不想起的孩子补补觉。 “你这是一路住的寺院太多,都修出一副菩萨心肠了?”君修远的笑语还未落下,就见身旁原本闲庭信步的黑影哧溜一下窜了出去,须臾间,已经掠到了前方的山道上。 待得看清那山道上的来人,君修远骇然大惊,顾不得脚下雪滑,急匆匆跑了过去:“这是出什么事了?!” 第941章 只是棋子而已 第941章 只是棋子而已 秦月瑶是被从雪堆里捞起来的,她跟谷雨策马冒着大雪疾驰了一夜,两匹马跑到永惠寺所在的山脚下就累死了,谷雨带了她一路飞掠山上,在山道上远远瞧见自寺门口出来的两人时,她因着太高兴,甩开谷雨往前疾跑了两步,却没想脚下一滑,直接一头栽到前头树上震落的雪堆里。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就这么跑过来了?!”墨冥辰晚了一步,将人扶起来时,看到那张被冻得满面通红的小脸,几近咆哮,“你疯了吗?!” 这么大的雪,这么远的路,这人脸颊冻得发红,唇色发紫不说,他这一伸手抱着就跟抱了快冰似的,再瞧谷雨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两人分明就是连夜急赶过来的! “冷死了!”秦月瑶吹了一夜的寒风,冻得直发抖,刚被扶起来一双手就往墨冥辰披风下钻,也不管对方说什么了,直接将头都埋在了他怀里,抱团取暖。 “我们最晚明天就能到京城了,你这是有多等不及?”君修远晚几步跑过来,脚下打滑,被谷雨扶了一把才站稳,他皱眉看着眼前刚见着就投怀送抱的人,“佛门清净地呢,你们注意点!” “夫人为了来找少主,冒着大雪策马疾驰了一晚,刚又与属下狂奔上来,还是赶紧进屋去,免得在外着了寒!”谷雨拂了身上的雪,忙开口道。 他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这般奔波还受得住,可秦月瑶狂赶了一晚,这会儿再在这外头站下去,只怕真要病倒了。 “对了,我是来送信的!”秦月瑶缩在墨冥辰怀里片刻,终于找回了几分暖意,还不等墨冥辰开口,就一把推开了他,忙着把怀里揣了一路的信拿出来,“还好没打湿!” 墨冥辰本还想数落她两句,这般送信的差事,让谷雨他们来做不就好了?可看着她捏着信的手上几道血红的印子,一时间话都梗在喉头,只取了披风将人罩住,一把将人打横报起来,快步往寺里去:“有什么事,都先进去换身衣服再说。” “这是母妃给你的信,前几天越家那些人到府上找母妃帮忙,母妃昨日主动进宫请罪,现下已经去皇陵了,她特意让我嘱咐你,要忍得这一时之气,莫要妄动,静候时机。”秦月瑶窝在他怀里,一边把信往他衣襟里塞,一边急声道,“昨天公主殿下去宫里打听了,百里丞相说陛下没有把此事外传的消息,只说母妃是去皇陵为太上先皇和先帝守孝,想来也不会为难母妃,殿下已经着人去皇陵打点了,拂衣也暗中跟过去了,母妃还带着碧梧,他们都让你安心办完这趟差事,不要贸然赶回京城去。” 这样的坏天气里骑马赶一夜的路,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她其实是真有些受不住,一路下来全凭硬撑,这会儿见着人了,心也安了,有些话她得赶紧先说了,免得自己一会儿真受了寒,昏过去就不好了。 墨冥辰步子微微一顿,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随即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脚步,干脆几步掠起,翻墙越院地进了他休息的禅院。 “去烧两个火盆来,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治风寒的药,再赶紧煮两碗姜汤过来。”墨冥辰抬脚踢开了房门,进去前还不忘朝守在门口满脸惊异的惊蛰吩咐。 屋里两个孩子都已经起了,云深本在帮着妹妹套小袄,转头看到进来的人,他神色一怔:“娘亲,你怎么来了?” “想你们了呀,所以特意过来瞧瞧。”秦月瑶被墨冥辰放到了床上,眼瞧着两个孩子朝她跑过来,想着自己这一身的寒意,忙抬手不让他们靠近,“这一路有没有乖乖听爹爹的话?” “我去给娘亲打点热水来。”云深看了一眼转头去翻行李的墨冥辰,也没答秦月瑶的话,扭头快步往屋外去。 “我去厨房看看,这里只有我的衣服,你先换了,免得着凉。”墨冥辰将翻出来的衣服放到了床边,嘱咐了云薇帮着秦月瑶换衣服后,也打算往外去。 “阿辰!”秦月瑶见他要走,猛地站了起来,这般霍然起身,倒觉有些晕眩,又悻悻坐了回去。 “放心,我不走,你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赶紧把衣服换了。”墨冥辰头都没回,沉声丢下一句,便出去合上了房门。 “娘亲,你赶紧把湿衣服换了吧。”云薇蹬了鞋子跳上床,催着帮着让秦月瑶把一身被雪打湿了的衣服都换了下来,还拿被子将她裹了个严实,又搓了手替秦月瑶捂着冰凉的脸。 等得屋里起了火盆,又被这父子三人威逼着灌了两大碗姜汤后,秦月瑶的神色终于和缓了不少。 “让你受苦了。”墨冥辰坐到了床边,满眼疼惜地抚了抚她终于有了热意的脸颊。 “跑这点路,对我来说小意思,”秦月瑶瞥了一眼站在几步开外的君修远,笑着催墨冥辰,“你快看信吧,越家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母妃说都写在信上了,你一看就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那些昨天在秋水院里不好让她传达的话,越老夫人都写在了信里。 墨冥辰拆了信,在床边静默地看着,屋里其他几人也都没说话,只在一旁观察他的神色。 那封信不长,写尽了越家之事的来龙去脉,墨冥辰看到最后,也只是唇角微扬,笑得有几分讥讽:“越家之事,本是母妃与先帝一起谋划的局,母妃早料到会有今日,也早想好了脱身之策,叫我们不必担心。此事我会等迎了金佛后,回朝再做处理,必不会叫母妃有什么差池的。” 屋里除了他们一家四口,就剩君修远,没什么外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母妃不让他管越家的事情,他当初也只来得及让贺敬亭先一步动手,却没想到还是没赶得及,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与先帝有关,他那位皇长兄,当初舍了他保自己的皇位不说,为了对付越家,原来是打算连他的母妃也一起舍了的。 若是他没有回朝,若是先帝如今还在龙椅上,那越家被连根拔除后,他母妃那所谓的脱身之策,也不过是孤守皇陵终老而已。 他虽与当今陛下生了嫌隙,可当年也是一心想辅佐皇长兄称帝,当他的忠臣良将的。 到头来,原来他们家原来也只不过都是皇长兄运筹谋局的棋子而已。 第942章 于理不合 第942章 于理不合 “你能这么想便好,母妃说眼下时局于我们万般不利,以退为进才是上策。” 秦月瑶刚被迫着喝了两碗辣心的姜汤,就跟喝了还魂汤似的,现下不仅寒意、倦意全无,还分外精神,她一手掀了棉被就要起来:“我们来的时候把马跑坏了,不知你们手头上可还匀得出来两匹,也好让我下山返京?” 她先前不知越老夫人那封信居然有此奇效,只恐墨冥辰得了消息会鲁莽行事。 早知他能如此淡定,就用不着她亲自过来了。 这才身形刚动,就被一旁的人给按了回去。 “你才赶了一夜的路,又要走?”墨冥辰拿被子将她裹了个严实,直接箍到了怀里,“你先在此休息,晚点与我们同行。” “那哪儿成啊,京中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秦月瑶忙摇头,“再说了,我若同行,有违礼制。” 这也是她当初决定先行回京的原因,墨冥辰是领命办差,一行不是高僧就是礼部官员,带着她这个还未过府的女眷,被那些礼部官员看到了,难免又要议论,说不定回朝还会参上几本。 也亏得今天雪大,刚刚他们一路进来也没遇上个什么人。 现在信送到了,该交代的也交代清楚了,她也得尽快离去才是。 “无妨,有本王在,他们不敢说什么。”墨冥辰蹙了蹙眉,依旧没松手,转头刚想着人去寻个大夫来给她瞧瞧,还没开口,就听到了敲门声。 “老臣听闻王爷刚刚着人去取姜熬汤,可是王爷贵体染佯,需得老臣去为王爷寻个大夫来吗?” 外面恭恭敬敬,关切询问的,正是礼部仪制郎中淳于浦。 寺中戒五辛,偏这几日天寒落雪,他们一路都是自购了老姜与铜锅携带,若是队伍里有人染寒不适,也好往各歇脚寺院的厨房借火,熬姜汤驱寒的。 秦月瑶这一路进来虽未遇着人,可惊蛰去其他院里取姜之事却瞒不过。 墨冥辰刚想开口应下,就被从被子里挣脱出来的秦月瑶一把捂住了嘴。 秦月瑶皱眉朝他摇了摇头,又看向闭合的房门。 这礼部的淳于大人,她是见过的。 当初陛下降旨赐婚后,礼部派来摄政王府上的就是这位司仪制的淳于郎中。 淳于大人不仅与他们讨论了年后大婚的仪制,还好生叮嘱了她一番这自接旨后要备守的各种礼制,临走还送了她三大本礼法典籍做礼物,让她刻苦研读。 这会儿要是让那淳于大人知道她在这屋里,只怕要被说不成体统了。 君修远苦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听得外头淳于浦的问声再起,便挪步往外去。 “不过是昨晚值夜的几个侍卫染了点寒气,王爷体恤下属,就让人给他们备了姜汤,王爷一切安好,淳于大人无需担心。”君修远长身挡了淳于浦的视线,合上门后才又笑看向跟前这满面担忧的人。 “不曾想承恩侯原也在王爷房中,”淳于浦一见出来的是他,面上忧色一滞,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老臣知侯爷与王爷私交甚好,可现下王爷房中还有王府千金,侯爷这么早过来,恐有不妥。” 君修远脸上的笑僵了一僵,清咳了一声,正色转移话题:“不知马车修得如何了?王爷已奏报京中,说我们明日便能到护国寺,可不好在此耽误了行程。” 一行十多个人里面,就这淳于大人事规矩最多。 当初见他和两个孩子同行时,淳于大人就觉得不妥了,他这一路跟来,还真没少被这条条框框一大堆的仪制郎中提点。 要不是墨冥辰拦着,说什么他这个侯爷也该有点侯爷的样子,该跟淳于大人好好学学礼法,不准他擅自离开,他是真早就想撇下这个唠叨鬼,自己动身回京了。 “马车那边是潘主事在打点,一有消息,必会过来回禀王爷和侯爷的。” “潘主事刚到礼部没多久,你们秦大人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去做了?”君修远俊眉一挑,拉了淳于浦往外去,“事关能否按时归京,本侯还是亲自和淳于大人过去督着吧。” “可是……”淳于浦被他拽着往外去,有些不放心地回头,还是想去面见一下没见着人影的摄政王。 “王府的公子和千金还在里头补觉呢,淳于大人继续在此叨扰,只恐于理不合,还是赶紧跟本侯过去吧。”君修远扯着淳于浦的袖子,步子又快了几分。 秦月瑶等到外面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松开了捂着墨冥辰的手:“我说得没错吧,这地方我留不得,回头要是被淳于大人撞见了,又该让我再读几本礼部珍藏的名典了。” 墨冥辰苦叹了一句:“淳于浦自父皇还在位时就出任礼部仪制郎中一职,这么多年来他几拒升迁,说是要为大齐和皇家严守仪制,虽说是尽忠职守,可有时候也过于迂腐了些。” 别说君修远了,就连他自小也没少受这位淳于大人的管制。 “无礼法不成方圆,淳于大人这都是为了你们好,没他督着你们,御史台怕是要忙不过来了。”秦月瑶笑道,伸手在墨冥辰棱角分明的脸上摸了一把,“我真的没事,趁着他们还未察觉,我还是先悄悄离开得好,年后就要大婚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做些越矩之事,落人口实,让母妃他们担心了。” “我素来是没规矩惯的,还是夫人想得周全,”墨冥辰听她提起越老夫人,眸子暗了一暗,终于点了点头,“我让惊蛰备辆马车,你也别急着赶路了,下了山先去找医馆看看,身子要紧。” 按她这般说来,他现在还真是留不得人,也送不得,便也只能安排着让她先行回京才行。 “放心吧,我有分寸。”秦月瑶想了刚刚君修远在外的话,顿了顿又道,“怎么好端端的马车就坏了,你们马上就要回京了,明日到护国寺迎佛的人必定不少,可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啊。” 越老夫人都说这次京中有人要算计墨冥辰了,且不说越家和奇秀坊,迎金佛回齐也是件举国关注的大事,那些人不会也打算在这件事上做点文章吧? “此番来接我们的礼部官员都是陛下和朝上几位重臣精挑细选的,为的就是不让这事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墨冥辰将怀里的人松开,扶了她自床上下来,又拿了大氅给她罩上,“明日护国寺必定热闹,你若不忙,也可前往一观。” 第943章 跻身朝堂 第943章 跻身朝堂 永惠寺在城外的山上,现下去城外另租辆马车上来实在费时,墨冥辰就让惊蛰去后院取了他跟两个孩子一路乘坐的那辆过来。 秦月瑶将京中的事情简单与墨冥辰交代了一番后,趁着礼部众人还未察觉,带着两个孩子乘马车离开了永惠寺。 “他们走了?”君修远回来的时候,房里已经只剩了墨冥辰一人。 本以为偷偷先走的只是秦月瑶一人,却没想两个孩子也一起走了? “明日便要抵京了,介时护国寺会有许多人迎候,两个孩子实在不便继续跟着了,”墨冥辰挑眉笑看向一旁默不作声,脸色凝重的淳于浦,“现在淳于大人不会再说本王玩忽职守,夹私怠职了吧?” 这些话,是当初淳于浦在阳郸城见着他身边带了两个孩子的时候说的,虽然没敢当着他的面讲,只是与同僚闲叙时顺口感叹了一句,却也正好被他给听了去。 “王爷误会了,老臣先前不是这个意思,”淳于浦神色一怔,忙拱手作礼,再抬起头来,却依旧满面担忧,“虽说此去离京已不远,王爷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可这样的天气,令公子和令千金单独上路,恐有不妥,还请王爷将他们寻回来,一路同行,也好照拂。” 他先前看到摄政王远赴云州办差居然还带了两个孩子同行,俨然一副出游之相,的确觉得王爷此举太过儿戏。 他虽重礼法,却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老顽固。 两个孩子年岁尚小,今日这风雪又不见止息,怎可让他们单独起行? “淳于大人担心得对,两个孩子单独返京实在不妥,不如让本侯也先行一步,也好一路护送照顾。”君修远眸子一转,扭头想叫人给他备车。 他现在不仅急着想摆脱这些处处约束他的礼部官员,还想去找秦月瑶商量一下奇秀坊的事情。 “侯爷所言……” “请金佛回京乃是国事,承恩侯此行乃襄助本王护送金佛,差事未了,怎可现下先行离去?”墨冥辰一口截了淳于浦想要赞同的话,侧眸看向君修远,“明日护国寺中有京中百姓和朝中官员来迎,金佛入寺前,你若敢擅自离去,本王便治你玩忽职守之罪。” 君修远一听这话,顿时气结,咬唇再不愿理会这个突然抬官威压他的人。 淳于浦也没料想到墨冥辰会这般说,神色一怔,满眼复杂地看了君修远一眼,便也作礼告辞,去催后院的人动身起行了。 君修远默然不语,憋了一肚子的话,等到上了马车,才满面不悦地对墨冥辰道:“天下谁人不知我这个承恩侯是白捡来的,你都说了明日护国寺会有百姓和官员相迎,又何必非要带我去丢这个脸?” 当初圣旨封侯,他还觉得体面风光。 可这侯爷越当他越是觉得,他在朝中官员,乃至大齐百姓眼里都是个笑话,他们都说,陛下破例封侯,不过是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当时也只是想借此事来打夜北人的脸而已。 先前他在广漠军大营里就偷偷听到那些将士议论他封侯之事,那般揣测嘲笑之语,实在不堪入耳,加上这一路这些礼部官员对他的态度,更是叫他觉得气恼。 “你这个侯位,可是百里丞相以助国之功相请,陛下御笔亲书,圣旨钦封的。大齐那么多侯爵,多数都是开国时因功受封,代代承袭下来的,你可是陛下登基后第一个封点的侯爵,荫及后代,纵是金榜题名都不及此荣华尊崇,你竟还觉丢脸?” 墨冥辰拢了拢袖子,缓声道:“以你之才,为商可拢一国之富,若是为官也自可揽泼天权势,你如今已是王侯,身份不比从前了,也该为朝廷分忧效力,此番与本王同迎金佛回朝,再立一功,日后想在朝上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难事。” 君修远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瞪大了那双玲珑剔透的桃花眼:“你塞给我一个侯位还不算,现在还要我入朝为官了?” “你蒙陛下恩赐,享朝廷封赏,自当继续尽己所能,为国效力才是,你以为当初丞相替你求得这个侯位,只是为了替你洗清叛国罪名,让你顶着个虚名做个无权的闲散侯爷?”墨冥辰瞥了一眼窗外缓行的队伍,展眉笑道,“若不谋权,现下倒是可享一时荣华,可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该为后人考虑,如果没有实权,你拿什么庇护你承荫袭爵的子孙后代?” “子孙后代……”君修远俊眉一拢,被他说得有几分惆怅了。 他立功封侯,已脱平民之藉,自他之后,他膝下的子子孙孙就都是王侯出身了。 当初领旨受封时,他只当墨冥辰他们此举是为了帮他洗脱叛国之罪,这么久一来,他还真没好好想过这件事。 别的先不说,就他现在这个样子,想去镇南将军府提亲都觉无颜,娶不到林婉的话,还谈什么子孙后代?! 墨冥辰看着他皱眉思考的模样,深觉孺子可教也。 君家虽未商贾,却也是百年名门,君修远自小多才,除了娇气些,学识远见比那些一朝登榜的进士半点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如今已经封侯,能走的路其实比从前窄了许多,若不入朝谋权,往其他方向发展,也难有大为了。 就拿他们想开盐运商道一事来说,君修远也只能与他和姬城主一般,在幕后操持,明面上的许多事情,还得他们不涉朝堂的秦掌柜去做。 “我先前以为你在国宴上捅破收买夜北亲王的事是在帮我,现在我怎么觉得,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在算计我?”君修远想了片刻,垮着脸看向墨冥辰。 这人当初还拿了金库钥匙,要倾家荡产助他去滨州另起炉灶,可一转头就将他绑在了这个侯位上,到如今可不是只能乖乖听话,入朝去给他帮忙了? “我许你满门荣耀,还邀你共谋大权,你怎么能说我在算计你?”墨冥辰一本正经地说着,眼里却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这事现在不急,你先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在与我说,到时候我自可荐你个一官半职,跻身朝堂。” 他父皇治下盛世江山,在位二十余年,国库充盈,从未有捉襟见肘之时,可自皇长兄继位后,凡遇荒年,国库连年告急,常有外借之举,户部如此无力,也是时候清洗换新了,放眼大齐,如今还有谁能比他们这位首富出身的君侯爷更能整顿户部,担此大任的? 不过此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母妃说得对,这朝堂上如今有人已经开始明刀明枪地要对付他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这耍阴招的人揪出来才行! 第944章 公主回京 第944章 公主回京 昨日风雪尤大,今朝却是云开雪散,晴空万丈。 寿康宫里的积雪早在天明前就被扫除干净,如今只余了满园盛放的红梅,团簇如火,热闹夺目。 久居闲养的沈太后拢了一身火红的狐裘,立于殿外廊下,迎着天光,秀丽的眉眼间也染了几分明朗。 “难得见太后娘娘展颜,可是得了什么解忧的喜事?”锦衣毓秀的贵妇在一众婢女的簇拥下分花而来,笑着朝沈妍清作了个礼。 “陛下身边尚有虎狼环视,举步维艰之际哪里还能有什么喜事,哀家不过是看今日终于云开见朗日,心中多了几分欣慰而已。”沈妍清快步上前,亲自扶了下拜的妇人,柔声笑道. “既已云开,困境大解也终有时,娘娘也不必再烦忧了。”那贵妇由了沈妍清抬手相扶,也未与她往殿中去,只站在园中,环视满园花开,“听说太后娘娘今日不去护国寺,喜迎金佛这般大事,娘娘是要让陛下独带百官前往了?” “甘州灾情未解,陛下这两日都在上书房为国事操劳,此际也抽不开身,眼下越娘娘去了皇陵守孝祝祷,便也只能请了皇长公主代陛下前往迎佛了。”沈妍清轻叹了一口气,垂眸道,“自当初上书房前群臣死谏阻拦后,哀家唯恐让陛下惹上非议,只能退避寿康宫,别说去护国寺了,如今就连这皇城宫门都不敢轻易迈出。” “你出不去也无妨,这不是本宫赶过来了吗?”那贵妇展眉一笑,虽已是年近五十的妇人,可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并不见老态,这一笑也是风华万千,“可惜来得晚了些,否则哪能叫越涟漪这般轻易地就去了皇陵避祸?丹阳那吃里扒外的丫头也是个不成事的,身为陛下的嫡亲姑姑,却一直帮着那些外人。” “丹阳公主虽是先太后嫡出,可自幼与摄政王亲厚更甚与先帝的情谊,那日越娘娘才刚入宫,她便急往上书房去询侯,越娘娘去皇陵后,她还着人去皇陵好生打点了一番,瞧那模样,如今倒是真将越娘娘当生母孝敬了,若是先太后泉下有知,恐该神伤了。”沈妍清不紧不慢地说着,余光偷瞥身旁人的脸色。 比起那越娘娘和墨冥辰,最叫她气恼的还要数这位护国皇长公主。 当初若不是她去云州找了那怕事的慕远来,以慕绥当时的处境和慕绍衍的心性,京城围困那一战,广漠军说不定就真举兵反了摄政王,助他们成事了。 京外一战后,墨文璟心中有惧,对墨冥辰等人皆有疏远,偏对丹阳公主一如从前,虽说不上言听计从,却也处处维护。 比起朝中作乱的那些人,丹阳公主才是她心头那颗想方设法都拔出不掉的毒刺! “她自幼就被娇惯坏了,缺了管束,回头本宫必要好好训导一番才行。”贵妇挑眉轻哼了一声,面上却也不见厉色。 沈妍清本还想提将丹阳公主远嫁之事,可瞧见她的神色,终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殿下初到京中,想来一路舟车劳顿,陛下此刻还在上书房议事,殿下不如先往凤来宫稍作歇息。” “本宫一个外嫁臣妇,此番归京,也该先去给陛下请安才是,”那贵妇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既然陛下还在议事,本宫便先不去打扰了,摄政王今次迎佛归来是朝中大喜,本宫还是先去护国寺看看吧。” “殿下……”沈妍清见她要走,有些犹豫。 “太后放心,礼部和护国寺那边本宫都已安排妥当,今日有本宫在,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再帮那墨冥辰逆转乾坤,娘娘和陛下就在宫中等好消息吧。”贵妇拍了拍沈妍清的手背,落下这句叫她宽心的话后,便又带着人匆匆离开了寿康宫。 彼时丹阳公主刚接了圣旨,与一众要往护国寺迎候的官员从昭阳殿里出来。 她今日着了一身大红锦缎层叠,堆绣金凤团飞的礼服,头上九凤含珠的步摇熠熠生辉,平日里随和的笑颜一收,一身华服端容,任谁一见都觉尊贵得不敢直视冒犯。 “诸位大人先请。”丹阳公主颔首请了列为朝臣各自上车,这才被倚翠和落月扶着往最前头的凤辇去。 这一身行头虽气派,可单那层叠堆绣的衣裙就厚重无比,更别说头上顶着的那一堆珠钗步摇,穿戴在身,就跟上刑一般。 刚走到凤辇前,隔着进帐都能感受到里头的热意,丹阳公主步子一顿,皱眉小声道:“倚翠,叫人去把辇轿里的暖炉撤了,这一路烤过去,本宫非得被烤熟了不可。” “殿下,雪虽停了,可时下天寒……”倚翠犹豫想劝,却被丹阳公主挥手打断,只得依命行事。 这本该是即刻启程,可因着她这一吩咐,一众人倒都没能起行,全停在了宫道上。 丹阳公主侯在凤辇外,扯袖扇风,感叹公主难当之际,忽见远处宫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那装饰华贵的马车是从后宫出来的,皇城里虽未限车马同行,却也下令不得急行,是以虽那马车只是自路口驶过,随即就消失在了层层宫墙后,丹阳公主却还是看清了那上头的家徽。 “泰安侯家的车驾怎会出现在宫中?”丹阳公主秀眉一皱,面露疑色。 泰安侯潘家远在裕隆郡,这阵子也没听那位侯爷来京的消息,这一大早的,怎么会有侯府的马车从后宫出来? 那空荡荡的后宫里头,如今就住着沈太后一人,不管泰安侯府来的是谁,这事瞧着都有蹊跷啊! 丹阳公主本是想叫人往后宫去打探一番,转念却是又猜到了来人是谁,她面色一沉,也顾不得那凤辇里头热得能蒸人了,急唤了忙着撤暖炉的宫人退开,自己提裙上辇,复又探头拉了落月小声道:“着人快马急报摄政王,凤羽公主回京了,还入宫拜会了沈太后,今日护国寺之事唯恐有变,让他务必小心应对!” 第945章 凤羽公主 第945章 凤羽公主 秦月瑶带着两个孩子乘车下山后,听话地去找了个医馆确认自己无碍后,便急行归京。 马车一夜未歇,第二天早间就到了京郊,秦月瑶一路好眠,她本是想回王府和酒楼坐镇,可昨日墨冥辰那点到为止的话叫她十分不放心,思虑再三后,还是先叫谷雨和惊蛰驱车去了护国寺。 摄政王一行今日归京的消息早已传开,眼下时辰尚早,护国寺里外却已是人山人海,不仅有京中来观礼的百姓,还有许多临近寺院过来的僧侣。 秦月瑶他们来得不算早,马车早在半里外的官道上就被拦了下来,秦月瑶也只能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人群往护国寺门口涌去。 “无相大师这次去迎金佛回来是为大齐祈福,这金佛从前供在来因国,那可是佛祖坐化显圣之地,大齐能得佛祖庇佑,来年自当风调雨顺,咱们这日子也该比今年好过些。” “听说这金佛可不是谁都能去接的,需得有佛缘之人才行,摄政王先平了京中之乱,抓了忤逆犯上的叛贼,如今又迎了这么一尊菩萨回来,有他护着,大齐必定国运昌隆。” “可不是嘛,我听说这金佛刚一进虎牢关,甘州那边大雪都停了呢,可不是得了这神佛庇佑?算起来王爷回京也有一年了吧,瞧瞧这朝廷里头的那些乱子,要是没摄政王镇着,如今大齐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从前还有人说摄政王是什么杀神修罗,回来只会给大齐带来不祥,要我说那都是有些人故意胡言污蔑,王爷才真是咱们大齐的福星!” “还有官兵在呢,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我这说的都是摄政王的好话,啊呸,都是些大实话,官兵听了还能抓我问罪不成?!” 人群里头,老百姓们个个满面喜色,议论纷纷,句句都是赞摄政王的。 秦月瑶一路且跟且听,脸上不自觉地挂了笑。 先前她还觉得墨冥辰这趟去云州,是领了桩无关紧要的闲差。 却不想,此去迎一尊金佛回来,在百姓们心里倒是比他在朝堂上与那些权臣谋夺算计,为百姓牟利更得民心。 能从人人惧之怕之的修罗狼王变成大家口中的福星,墨冥辰这一年也算是没白忙活。 “护国皇长公主来啦!”秦月瑶刚跟着众人挤到护国寺外,就听得后头的人群里爆发出一声高喝,原本在往前挤的人们也都纷纷停了下来,俯身参拜。 秦月瑶越过跪下去的一片人看到远处官道上过来的凤辇和随后的车驾,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也带着孩子跟着身边的人一起跪了下去。 凤辇一路进了护国寺门口,丹阳公主自上下来的时候,额间已有细汗,不是热的,是给急的。 她在阶前与围观的一众百姓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叫了随行的礼部尚书和各部官员一起匆匆进了护国寺。 直至大雄宝殿前,遇到了来迎的虚空主持,也未见那凤羽公主的身影,丹阳公主倒有些诧异了。 “莫不是本宫猜错了?”丹阳公主狐疑地扫了一眼宝殿前的一众光头,转头对身后的韩参商道,“韩侍郎,去告诉京兆衙门的人,自再往京城巡查五里,若见权贵府上车驾,先行拦下盘查,待得禀告本宫后,方可放行。” “五里?那得巡到城内去了啊,”韩参商愣了一下,堆笑上前两步,“不知殿下此举是想查何家车驾?殿下若能明示,下官也好交代他们把差事办得更牢靠些。” 从城门到护国寺也没五里地,今天过来迎佛观礼的权贵家眷不在少数,若不明示,他们要见一个拦一个,那不得把城门都封堵了? “查泰安侯府的车驾,”丹阳公主顿了顿,随即又道,“本宫听闻凤羽公主已经归京,今日或许会来护国寺观礼,姑母身份尊贵,若是真来,本宫需得亲自相迎才不失礼数,你让衙差们看都仔细着,可不能怠慢了公主。” 虽说在宫中看到的是泰安侯府的车驾,可她家那位姑母若是要过来,必然不会再藏着,打得也该是公主府的旗号才是。 这位凤羽公主,是她父皇的嫡亲妹妹,从前在宫中时,便与他们的母后交好,后来招了泰安侯府的三公子为驸马,父皇驾崩后,她便跟驸马一起回了封地凤阳郡,上次一见,还是先帝大丧之时。 先前京中生乱也没见凤阳郡那边有什么动静,却不想隔了两个多月,凤羽公主居然回京了?还是这般偷偷摸摸,乘了泰安侯府的马车,去宫中拜会沈太后。 丹阳公主眼下也并不十分确定宫中所见的那辆马车上是凤羽公主,可若真是她,这姑母此来必定不是来看望他们这些小辈,而是来给墨冥辰找麻烦的。 虽说姑母从前待她不错,可这位姑母一直跟越娘娘不对盘,从前可没少唆使她母后防着越娘娘和墨冥辰,就恐墨冥辰这个庶子夺了皇长兄的太子之位的。 年少的时候,她或许还只觉得凤羽姑姑待她亲善有加,是个很不错的长辈。 可如今她已不再是个天真的孩子了,经历了那么多事,自是明白这位立嫡灭庶之心甚重的姑母来京的用意。 这位手握权势的皇家公主若真与沈太后联手,墨冥辰他们便真是旧患未解,又添新愁。 眼看着依旧是满眼疑惑的韩参商领命离去,丹阳公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与虚空主持讨论一会儿金佛入寺之后的各项事宜。 她本还想着等墨冥辰回京之后,就去览碧城看看,可如今瞧着这阵仗,怕是又走不成,也不敢走了。 丹阳公主等人在护国寺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听到那凤羽公主过来的消息,倒是把护送金佛和无相大师归来的一行人给等来了。 一身绣着蟠龙玄袍,玉冠束发的摄政王打马行于运载金佛的马车旁,步履从容地自官道缓缓往护国寺门口去,还不忘与夹道欢呼的百姓颔首示意。 待得眼尖地发现寺门前的人群里那熟悉的身影时,面具下容色清冷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这一笑,明亮如今日大盛的天光,晃得道旁的百姓们皆是一愣。 丹阳公主领群臣与虚空主持站在寺门前,一眼看到那闲庭信步,还笑得惬意的人,却是没有墨冥辰那份好心情,只是抿唇静静地看着马车上的神龛。 第946章 魔星降于大齐 第946章 魔星降于大齐 墨冥辰行至寺门石阶下前,翻身下马,抱拳朝丹阳公主俯身一拜:“去岁无相大师为祈天下康平,亲往西域来因国为大齐请回加持金佛一尊,臣此番奉陛下旨意,前往虎牢关相迎,幸不辱使命,今终护送无相大师与金佛平安抵京。” “王爷一路辛苦,陛下虽因公务缠身不得亲自前来,却也着了本宫率众臣前来观礼,今日金佛入寺,乃大齐福泽,无相大师与摄政王都功不可没。”丹阳公主颔首让墨冥辰和他身后跪地的一众礼部官员都平身,目光望向长道远处,复而又落了回来,“不知无相大师现在何处?” 她是奉圣旨前来相迎的,代表天家,除却迎佛入寺外,眼下还另有一道圣旨要颁给无相大师和护国寺僧众。 可这一眼看过去,却没见着那个该上前领旨的人。 “臣闻殿下带众臣已在此迎候多时,恐误吉时,便想带了金佛过来,无相大师一路舟车劳顿,先前偶感不适,臣嘱了承恩侯在后照拂,与无相大师和虚真师傅缓缓归来。”墨冥辰直起了身子,侧头看身旁马车上封盖得严实的神龛,“无相大师自来因国伽蓝白塔所迎金佛在此,还请虚空主持先行迎佛之礼吧。” 在得到无相大师与白塔下高僧辩法得胜,拿到金佛之后,护国寺里就已开始着手修筑供奉这尊意义非凡的金佛的佛塔,今日护国寺上下几百僧众,并着匆匆赶来的其他僧侣聚集以此,便是为着这迎请金佛入寺的大典。 着了一身雪色袈裟的虚空先与丹阳公主行了个佛礼,随即带着护国寺各堂主事自寺门口鱼贯而下,众僧侣又朝着那神龛做了一礼,虚空这才将手中禅杖递给身旁的师弟,双手合十,要上前去打开那红木描金的神龛。 “等等!”丹阳公主眼看那双修长的手就要碰到神龛,突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本都落在了那神龛之上,听到她开口,纷纷转头看向她。 丹阳公主秀眉微蹙,目光与阶下墨冥辰相对,看到他眼中平静之色,心头的紧张终是消解了几分,她清咳了一声,展了笑颜,提裙石阶而下:“此来大齐难遇之盛景,本宫得陛下圣旨,礼代天家,不知可有荣幸,与虚空大师共见这尊加持金佛?” 金佛入寺之前,是要先示以外面这些前来观礼的百姓的。 寺里除了护国寺和各家的僧侣外,今日便只有他们这些自朝中奉旨前来的人能进了,她总觉得,若要出事,这事必定是出在当众打开神龛之时。 她刚刚眼看虚空要打开神龛,只觉有几分害怕,可瞧墨冥辰那模样,却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不过不管是不是她多虑了,若她与虚空一起开了这神龛,回头真出了什么事,她这个礼代天家前来的皇长公主也能拿得出几分说辞来。 “殿下请!”虚空听得此言,依旧神色柔和地与丹阳公主做了一礼,挥手让围拢在他身后的僧侣们给丹阳公主让开了一条道。 丹阳公主与虚空主持一左一右,先开了神龛的顶盖,待得抽去龛侧两条横木,那精雕细琢的四面龛壁一齐倒下,神龛中封藏了一路的金佛顿时展露无疑。 金身细塑的佛像只有一尺高,面容端慈,双手合十坐于半尺高的莲座上,甫一现世,被天光一早,华光尽生。 熠熠闪耀的光华,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丈外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低呼,得见金佛的百姓们刚要合掌诚心下拜,膝盖刚弯,还未来得及低头,就又见奇景。 那精雕细琢熠熠生辉的金佛这才刚见天光几秒,就突然自头顶冒气一阵青烟,刺鼻的烟味瞬间弥散,那金身佛像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冷雪遇烈火般融化开来,不过须臾,神龛底座上就只余了一滩金水。 “这……”不止是围观的百姓,就连神色一贯安详的虚空主持都面露惊异。 丹阳公主如何都未料想到会是这般情形,惊得连退了几步,踩到衣裙差点被绑到,被上前来的墨冥辰不动痕迹地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在场的百姓和僧侣都直愣愣地盯着神龛,石阶上一众朝臣却都在震惊之后,面色凝重地看向马车旁的摄政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烟有毒,周遭恐有埋伏,还不快护公主殿下和王爷进寺避险?!”四下的静默里,韩参商率先回过神来,他突然扬声高喝了一句,还顺手将自己跟前的礼部尚书往前推了一把。 李尚书被他推得踱步踉跄下了台阶,差点一头栽到了近旁几个僧人的脚边。 墨冥辰原还在静等谋划此局的其他角儿出来唱戏,却没想韩参商突然来这么一出,他转头看向石阶上挥手招呼原本护卫在官道两旁的衙差快点过来的韩参商,神色有些复杂。 韩参商这一闹,将其他人的神思都给拉了回来。 石阶上的官员们茫然地朝下头两位主子围拢下来,道旁的百姓们被衙差们推推挤挤,不情不愿地往外退开,一时议论声不断。 “哈哈哈哈,当年师傅在太和殿中果然一语成谶,此魔星降于大齐,神佛难挡,今日金佛陨灭,祸端已起,大齐终将难逃一劫!” 一桩异相转眼就要变成有刺客图谋暗害了,马车前的一个白衣僧人却突然仰头大笑,声音凄烈,震得慌乱中的所有人又是一愣,四下瞬时寂然一片。 “虚弥,不得妄言!”虚空主持原都已要护了丹阳公主和摄政王往寺中去了,突听得自家师弟这般言语,面色一沉,急声喝止。 “贫僧可有说错了?金佛化水,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虚弥揽臂推开身前的人,扬袖指向神龛,目光狠厉地投降墨冥辰。 墨冥辰抬手止了想要上前的虚空,挑眉问:“不知虚弥师傅所言何意,你口中这个魔星,又指的是谁?” 第947章 金佛归寺 第947章 金佛归寺 “虚弥一时胡言,王爷万不可信,眼下局势混乱,两位殿下还请快些移步寺内,以保万全!”虚空主持怒扫了虚弥和尚一眼,急声劝一旁的墨冥辰,挥手让戒律院的武僧赶紧押了虚弥进去。 “谁都不许动!”墨冥辰沉喝一声,看了一眼扯着他袖子的丹阳公主,复而颔首看向虚弥,“今日佛像在护国寺门前化水,虚弥师傅又当众说出这番言辞,若不解释清楚,只怕此事传开后,引民心不安。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虚弥师傅这些话想来并非凭空捏造,只是本王愚钝,不解其中之意,还请虚弥师傅解惑了。” 虚弥一把推开了来擒他的僧众,撩袍登车,直指墨冥辰,怒声道:“世人皆知端孝太后信佛,从前常请家师入太和殿讲经,当年敬武帝曾请家师为几位皇子相看命数,家师曾有预言,皇家三子命中带煞,与大齐国运相悖,此等魔星,若不皈依佛门,日后必扰大齐安定,王爷归京不过一年,国中祸事连连,自古佛魔难两容,王爷才往西域迎佛,甘州就遇大雪,天降异端,生灵涂炭,如今就连家师自佛宗起源之地请回来的金佛都在入寺前殒身化水,此乃受魔星相克。” 言及此,虚弥展臂仰头长叹:“有王爷在,便是佛陀都难护大齐,天命如此,大齐大祸将临,实在是可叹可悲!” 他叹得悲切,双眼满布血丝,言到最后,猛地跪倒在了马车上,扶着神龛,嚎啕大哭,直念阿弥陀佛,哭得那叫一个悲天悯人。 围观百姓本是被他那一通说辞炸得头皮发麻,都不由得联想起摄政王归朝后这一年来大齐所遇的种种祸端,还未回过味来,又被他这嚎哭之举吓了一跳,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无相大师精通佛法,慈悲为怀,乃大齐圣僧,到了你这妖僧口中,就跟那些胡言诓人的算命先生没个两样!”人群里突有女子急切骂到,“无相大师和王爷自西域一路护送金佛回来都不见出事,依我看,金佛化水,乃是佛祖见我佛门中竟有你这佛性难寻,心念不正之人,心中悲切,不愿与你这妖僧共容,才就地陨灭。” 今日到此的百姓和那些权贵府中的家眷们多的都是信佛之人,来护国寺只为一睹这尊自西域迎回来的加持金佛。 刚刚见着那般异像,已是心中惶惶难安,再听虚弥那般说辞,一个个虽惊讶事变,却已不敢开口,就连寺门前的一众官员和僧侣都没人冒头言语,只待静观其变,却不想人群里居然还有人敢这般说。 一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近旁的人群里让开了一个空,空地中央站着个一脸茫然的大娘。 那大娘被射来的目光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不是我说的,是我身旁一姑娘,她刚刚还在来着……” 她就是个凑热闹的,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刚刚那姑娘就在她旁边,一双手遮了脸扯着嗓子喊话,把她都吓了一跳呢! “虚弥师傅的意思,这无相大师从伽蓝白塔下迎回来护佑大齐的金佛化水,是因本王这个命克大齐之人去迎的缘故了?”墨冥辰自人群后的雪松林里收回目光,轻咳了一声,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虚弥本还扶着神龛偷瞥人群,想看是谁出言搅乱,想把话头往他身上引,听得墨冥辰质问,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满眼悲切:“就是如此,佛祖是难与你这祸世的魔星共容,才就地殒灭的!” “所以此为天相,并非有人设计陷害本王?”墨冥辰俊眉一挑,往前走了几步。 虚弥见他走到马车旁,身子往后缩了缩:“你想做什么?!” “皇姐,借你凤簪一用。”墨冥辰抬手接了丹阳公主自发间取下的一支金步摇,将那簪头上缀着的金珠放进了神龛底座上余的一滩金水里,手腕轻晃,青烟又起,待得他再将步摇举起,那一串金珠已消失无踪,“依虚弥师傅所言,皇长公主这支步摇上的金珠也因与本王难共容,所以追随金佛一起化水去了?” “这金水中有异!”丹阳公主沉下了脸,转头看向探头的韩参商,“韩侍郎,着人封了这辆马车,即刻带回刑部查验,有人毁金佛想陷害摄政王,先将这惑众的妖僧与此行护送金佛的礼部一干人等全数收押!” 她领圣旨代陛下来观礼迎佛的,此际她的话,便是圣旨! 韩参商早就蓄势待发了,只等丹阳公主一声令下,便挥手唤了那些还在发愣的衙差围拢上来,自己挽了袖子,大步上前要抓妖僧。 他们这一动,护国寺的武僧们也动了。 虚弥左躲右闪,陷于马车之上本就难闪避,没两下就被两个武僧压住。 韩参商一把将他从马车上拽了下来,犹听虚弥大喊:“若非你这个命克大齐的人去往虎牢关迎佛,金佛如何会被毁?此乃大齐福祉所系,如今毁了,你这个摄政王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堵了他的嘴!”韩参商一拳打在虚弥腹部,揍得他只剩痛苦呻吟,这才推给旁边两个衙差,让他们赶紧捆牢堵严了。 “本王料到有人想借此机会生事,早已将无相大师为大齐辛苦请回来的金佛妥善收置,这一尊,不过是本王在西境看到,觉得有眼缘,想请回王府供奉的佛像。”等得京兆衙门的人麻溜地收拾了眼前的局面后,墨冥辰才悠悠开口,颔首看向远处官道上缓缓驶来的马车,“那尊珈蓝白塔下请回来的加持金佛已到,还请虚空大师带众位高僧与本王一同相迎入寺吧。” 载着无相大师的马车在官道路口停了下来,一身白衣的承恩侯先行下车,随即转身亲自扶了捧着佛像的虚真小师傅自车上下来。 待得扶了无相大师下车,君修远挥手让他们乘坐的马车离去,也没挪步,侧头瞧着跟在他们身后的那辆装潢华贵的马车驶来,他满面含笑地朝着车上作了一礼:“金佛已平安归寺,恭请凤羽公主与臣下一起前往寺中观礼。” 第948章 扳回一局 第948章 扳回一局 “这来的是哪位公主?我没听说丹阳殿下和王爷还有什么姐姐啊?” 秦月瑶埋伏在雪松林里,抱着树干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眼看着墨冥辰他们往路口迎佛,又看着百姓们纷纷下拜呼号“公主千岁”,不解地越过跪地的人群,看着那立于墨冥辰和丹阳公主身前的美妇。 除却丹阳公主和四位皇子外,敬武帝膝下还有三个公主,年岁都比墨冥辰小,而且都早早外嫁了,今日这个,瞧着年岁不该是那三个外嫁的公主,再看墨冥辰和丹阳公主都再跟她行礼,秦月瑶越发觉得奇怪了。 “回禀夫人,那位凤羽公主,是太上先皇的妹妹,太上先皇驾崩后,凤羽殿下便携驸马去了封地凤阳郡,上次回京,还是先帝驾崩之时。”谷雨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他俯身将躲树后面玩雪的云薇抱了起来,“此地不便多留,夫人还是先随属下回京吧。” 他们本是混在人群里悄悄来看热闹的,刚刚秦月瑶义愤出言,若不是他跟惊蛰拽了她退得快,只怕要叫那些官员发现了。 若只是被丹阳公主和那一众官员看到,倒也没什么,可这凤羽公主突然来了,眼下既然已经无事,他们还是先跑了得好。 “太上先皇的妹妹?这么说来,她是王爷和殿下的姑姑了?”眼见墨冥辰他们已经入寺,京兆衙门的人也押了人和车起行,秦月瑶便也点头随谷雨和惊蛰一起悄悄自林中绕行,准备离去。 墨冥辰原只是叫她来看热闹的,可刚听那妖僧口出狂言,意图抹黑摄政王,想着他家王爷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就要毁于一旦,还要被扣上一个祸国殃民的罪名,她一时没忍住就反唇相讥了,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有些冲动。 要不是跑得快,别说在场官员了,人群里头怕是也有不少人能认出她这个秦记酒楼的掌柜,摄政王府的准王妃,真被认出来了,只怕有人要说她这是跟摄政王狼狈为奸了。 这种是非之地,她还是早点离开得好。 谷雨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嘱咐道:“凤羽公主是如今大齐唯一一个还手握实权的公主,她此次回京,只怕有所图谋,夫人日后若是遇到,万事需得小心为上。” 他对这个凤羽公主了解得也不多,只知道凤阳郡并未设郡守,政事都是凤羽公主在亲自处理,凤阳郡两万驻军的兵权也在潘驸马手上,这样手握实权的女人,如今放眼大齐也不过两人。 他还知道凤羽公主与越娘娘过节颇深,当年朝中有臣子谏书改立太子之事时,凤羽公主还曾极力阻止。 就单凭这两条,谷雨便可猜测,凤羽公主此来,是来对付摄政王的。 偏这人又是皇家长辈,他们王爷大婚在即,越娘娘又不在府上,夫人定是避不过此人的。 彼时,护国寺里,迎佛入塔的大典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凤羽公主说她此来京中是就是为了观此盛典,这会儿正与墨冥辰一起,带了众官员,跟着前头一路叩拜诵经的一众僧人往佛塔去。 “本宫还以为姑姑会自己过来,怎么变成与你同行了?”丹阳公主送到佛塔院外就没在前行,拉了打算跟上去的君修远,小声问。 “得亏殿下告知得及时,我们才能在半路截了凤羽公主的车驾。”君修远理了理衣摆,叹了口气,“我瞧着,金佛之事跟她脱不了干系,她本该是过来落井下石的,我们拦下车驾时,她还训斥我们挡道,等得听到金佛在我车上后,倒是不吭声了,应了我同行迎佛的说辞。” 无相大师本没什么不适,墨冥辰将他们放在后面,就是想先到护国寺来看看是谁设了此局,演这么一场好戏。 先前他们怀疑的人选有三个,可这三人这次没一个从京中过来,倒是这凤羽公主来得突然。 墨冥辰接到消息之后就派人去探了各处城门,凤羽公主没从西门出来,反倒是从北门一路绕行,她这一绕,倒正好叫君修远他们有机会去拦截了一下。 “金佛若是真毁了,她再来落井下石,今日之事怕就没这么好收场了。”丹阳公主侧头看着院里作礼的一众人,目光落在了塔前笑语相谈的姑侄两人,那般和睦的景象,去叫她脚底生寒。 虚弥说了那么多疯话,最后一句却说得不错。 若是金佛毁了,不管是有人陷害还是天命所致,摄政王都难辞其咎。 一个被骂做妖僧的和尚所言或许动摇不了什么,可若是凤羽公主来当众问责,一切就不好说了。 毕竟当年无相大师的确与父皇说起过,规劝墨冥辰遁入空门之事。 这件事情,皇家的人都知道。 一想到这事,丹阳公主就恨得咬牙,目光落在了往塔里去的那个光头上:“这些和尚,成日不好好念经参佛,学什么游方道士满口胡诌,凭白给人惹一身是非,实在可恶!” “佛门重地,殿下慎言啊。”君修远没赶上头先那一场热闹,倒也没丹阳公主这般大的火气,只是笑劝道,“凤羽公主今次回京,只怕要常住不走了,她是殿下和王爷的长辈,越娘娘又去了皇陵,有些事情,殿下还是要早做打算,小心应付。” “本宫什么事情要早做打算?”丹阳公主愣了一下,没想明白君修远所指为何,刚想细问,却被从寺外急赶过来的韩参商打了个岔。 韩参商拢袖作礼道:“殿下吩咐之事,下官已经办妥,妖僧虚弥与礼部随行一干人等都已押送刑部,下官特意嘱咐了,等王爷回朝后再亲审定夺此事。” “韩侍郎办事妥当利索,今日连立两功,回头重重有赏。”丹阳公主笑着点了点头,今日事情几变,一众朝臣里头,就属韩参商反应最快,这事回头还真得好好谢过他才是。 “殿下谬赞了,这都是做臣子的本分,”韩参商笑道,眼下都是熟人,他便也敛了满面的拘谨,拍了拍自己一张俊脸,“下官被点为探花,可不止是空有其表,日后也必当这般殚精竭虑,为陛下和王爷效力。” 他明明凭着一腔才华中了头甲,可就因着被点了个颜面担当的探花,又因父亲的关系进了刑部,刑部那些眼热的都笑他空有其表,徒负虚名,今日他这般,总算是给自己扳回了一局! 第949章 全力配合 第949章 全力配合 护国寺的大典有条不紊进行之时,秦月瑶带着两个孩子回了秦记酒楼。 今日的热闹都在护国寺,奇秀坊里的商铺虽然都陆续开张了,可街上和店里都颇为冷清。 秦月瑶牵着两个孩子进门的时候,月照正跟崔二他们在楼上挂匾额,见他们进来,顿时丢了手中的活计,轻快地落了下来:“夫人可算回来了,您昨日冒雪离京,属下都担心坏了!” “我是去见王爷的,有谷雨一路护着呢,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秦月瑶笑看着满眼委屈的少年,“你这是气我们撇下你,不带你去见王爷?” “属下不是……”月照噎了一下,撇了撇嘴。 “王爷晚点就能回来了,你要是想他,等他回府后,就去跟在他身边伺候吧,”秦月瑶笑着摇了摇头,仰头看了一眼头顶新挂上的牌匾,“查到乌帕尔大叔他们离开的原因和去向了吗?” “黎大娘说他们是趁夜走的,也没说要去哪里,只是给夫人留了这封信。”月照把揣怀里的信拿出来递给秦月瑶,又道,“对了,属下昨天私下找刑部的衙差探了探口风,那人说他们这段时间都没听说有什么新起的要案,想来徐万山的案子刑部还未正式接办,徐万山是如何听到风声的还需进一步查实。属下还偷偷去了徐家,瞧见院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属下估摸着,该是徐老夫人的伤情稳定了,他们一家这两日就准备走了,夫人可要去留人?” “我都没开口呢,你倒帮我把事都办妥了,值得表扬!”秦月瑶挑眉一笑,言罢才觉不对,“徐家的事情,我没跟你提过吧?” 虽说前日她让月照去韩府送帖,碰巧遇到韩参商有事不能赴约,只能推后,可她也没说找韩参商做什么,先前张德也只对她一人说了徐家的事,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徐家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秦月瑶目光一凛,往前一步,“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记得,当初还是墨冥辰领了徐大娘来找她,她才知道徐家到了京城,那晚徐大壮在顾府出事,墨冥辰也是十分上心。 “这、这……”月照神色一顿,捂嘴连退两步,扭头就跑。 徐万山的案子,是主子让他们去查的,他自然是早就知道了的,主子着人调当年的卷宗过来,本是打算亲自处理此案,还曾让人看紧徐家。 京中乱势一起,这桩案子就给耽搁了,他也是那日听张德说徐家出事,后来又见秦夫人约见韩侍郎,才觉这事不对,昨日抽空去打探了一番。 卷宗应该已经到了刑部,可主子没有回京,这案子应该是被压着还没开始查的,徐万山居然能得了风声先跑,其中必有蹊跷。 他现在开口,原是想让秦夫人去徐家留人,好做进一步的调查,却忘了他们先前做那些都是瞒着夫人的。 早知道他就不该多嘴,等主子回来再说了。 “喂!你给我站住,说清楚再跑!” 秦月瑶眉心一拢,急喝了一声,转头想叫身后抱臂看戏的惊蛰和谷雨去把月照抓回来,目光落到酒楼门外,她神色一敛,唤了两个孩子去后院,这才又堆了满面的笑,转身迎了出去:“君家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了!” 君修泽刚带人进奇秀坊,听到声音,转头看到笑脸相迎的人,颇有几分不适应地愣了一愣:“秦掌柜客气了,在下还以为秦掌柜人在云州,倒不知是何时回京的?” 慕家的事,他自然也是一早就听说了的,却没想这人居然这么快就从慕家那桩麻烦家事里抽身回来了? “秦某刚回来也没几日,听说君家主要征租奇秀坊,先前店里的伙计们多有冒犯,还请君家主多担待。”秦月瑶看着狐疑打量自己的君修泽,笑得越发和善了,“君家主放心,此事秦记酒楼自当全力支持,日后咱们酒楼,还要请君家主多多关照了。” 秦月瑶说罢,唤了惊蛰去取笔墨,要当场帮君修泽在请愿书上签字。 君修泽抬手止了捧着请愿书欲上前来的仆从,神色复杂地看着秦月瑶:“秦记酒楼这态度,倒是转得够快啊。” “这不是先前酒楼里的伙计们不懂事嘛,君家主此番做的可是为国为民的好事,身为大齐商户,秦记自当倾力支持才是,君家主放心,我已经帮君家主劝过奇秀坊里的胡商了,君家主今日过来,必当万事顺遂。” “秦掌柜可想好了?君家若是租了奇秀坊,这坊中大小商铺皆归君家管束,各家掌柜便都要听君家安排了,”君修泽拢了袖子,越发觉得跟前这人可疑了,“秦掌柜可与君修远商量过了?” “这秦记酒楼从租契到衙门报备的档案上都落的是秦某的名字,君侯爷先前不过是好心过来帮忙而已,酒楼是秦某的,万事自然是秦某说了算,何须与君侯爷商议?”秦月瑶面上含笑,缓声道,“君家主想必也是看到了奇秀坊过去半年里因秦记酒楼入驻的转变,我知道君家主与我们之前有点误会,可那都是私事,咱们都是生意人,在商言商,秦记也希望君家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日后在这奇秀坊里,与秦记携手合作,也好早日把那天价的租金赚回来不是?” 君修泽看了秦月瑶须臾,终是展颜:“秦掌柜说得不错,本家主便等着日后与秦掌柜精诚合作,在这奇秀坊赚得盆满钵满了。” 他今日过来,原是想亲自将那些与秦记交好,咬死不开口答应的大户逐个击破,待到那时,不管秦记酒楼如何顽抗,除非关门搬出奇秀坊,否则都只能落到他手里,任他宰割。 却不想,这才刚过来,就遇上了笑脸相迎的秦月瑶,还得了她全力配合。 君修泽自然是不信她这番撇开与君修远的关系,还想精诚合作的话的。 不过既然她先开了口,倒也给他省了一番麻烦,他倒要看看,这小小的一家酒楼,还能从他这个君家家主手上翻出什么花来? 第950章 监国大权 第950章 监国大权 待得迎了金佛入塔后,墨冥辰与丹阳公主一众人便自京郊返还,回宫复命,还邀了凤羽公主同往面圣。 墨冥辰特意带了君修远,往上书房替他讨赏。 若只是一路随行护送金佛回护国寺,君修远这一趟也不过是打个酱油,算不得什么大功。 偏今日寺前闹了这么一出,君修远这个随后而来,护送真正的金佛和无相大师平安归寺的承恩侯便也有了大功。 墨冥辰刚开口提了一句,丹阳公主和先前同往护国寺的官员们也都纷纷附和,就连等在上书房没走的百里丞相都站出来帮君修远邀功。 君修远自是得了陛下一番嘉奖,只是说到这赏赐,就有些麻烦了,他有爵位无官职,除了金银宝物和一些虚衔也实在赏不了什么。 可若说要赏财富,少了也不好拿出来打发,如今国库告急,多了又拿不出来。 “承恩侯虽在封地建府,可在京中还未新立府宅,”墨冥辰悠然开口,瞥见一旁的户部尚书因这话顿时沉了脸,话锋一转,“已近年关,现下若动工新建府宅也太过麻烦,臣手上正好有处闲院,乃是先帝当年赐予臣的,不如就请陛下将此处赏给承恩侯开府,以彰圣恩。” 君修远封侯都要有半年之久了,沧州封地上倒是有了侯府,可在京中还未自立府宅,先前也只是从秦记酒楼的后院搬到挂了姜府门牌的新宅里去而已,他虽住得惬意,可这对一个侯爷来说,也太不像话了一些。 钱局街那个别院原是皇长兄送他的,君修远从前也喜欢去那边小住,今次给了君修远做侯府,正好可以把里头那些不知何去何从的越家人也给撵出去。 墨冥辰这话,叫在场的户部官员都松了口气,由户部尚书领头,纷纷出列复议。 墨文璟心里还挂着其他事,当即便拍板应了,还御笔亲书替承恩侯府提了牌匾,着了工部和礼部着手去办君侯爷在京开府之事。 一众人又将今日护国寺前发生的事情讨论了一番后,墨文璟独留了墨冥辰议事,遣了其他人先行离去。 丹阳公主领了圣命,不情不愿地带了她家姑姑往凤来宫安顿。 君修远自上书房出来,待得应付了纷纷与他道贺的官员们后,才收了那一脸蒙受圣恩,大喜过望的表情,站在上书房前的玉阶上悄悄叹了口气。 虽说在圣上面前得了风光,可他也瞧见了那些与他道贺的官员眼中揶揄的笑意。 在这些人眼里,他依旧是个跟着摄政王捡了便宜的笑话而已。 “侯爷这一路车马劳顿,眼下若是无事,不如同下官去喝两杯解乏如何?”韩参商慢两步到了他身边,瞥见君修远的神色,笑着提议。 他自然也是看出了那些朝臣是怎么想的,君侯爷现下的心情,他可是感同身受! 君修远侧头看了韩参商一眼,想着墨冥辰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秦记酒楼那边他如今也不好贸然过去,白辰谨也不在京中了,他连个一起插科打诨,解闷消愁的人都找不到,便欣然应了韩参商之邀,跟满心欢喜的韩侍郎一起乘车出宫,喝酒去了。 墨文璟留了墨冥辰,是与他说越家之事。 越祖母主动入宫请罪,自请去皇陵思过,他虽然当时应了,可这会儿见着从云州回来的三皇叔,他还是有几分心虚,待得遣了上书房里的其他人,才好生将这事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还极力强调是越祖母执意要去皇陵,他拦不住才应允了的。 出乎墨文璟所料,墨冥辰对此并未多言,甚至还主动认了自己不察之罪,请他着刑部和宁州州府秉公办理越家一案,不可偏私。 墨文璟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放了墨冥辰回府休息。 墨冥辰骑马自宫中出来,才到在摄政王府门口翻身下马,就听斜对面有人喊他。 “喂!那谁,快过来!”一身官服,头发花白的人朝着摄政王府这边猛地挥手,见门口的人转头,挤眉弄眼地朝对方勾了勾手指头。 “……”墨冥辰将缰绳丢给迎上来的护卫,无语地看着丞相府匾额下的人。 “叫你呢,赶紧来,有事相商!”百里无忧四下环顾了一圈,见他,皱眉催促。 “若是朝事,还请丞相明日朝上再议。”墨冥辰眼角微挑,无奈道。 紫宸街上全是亲贵权臣的府宅,那老头站在自家门口,做出一副怕被人看到的模样,偏偏声音一点都不小,还当街相邀,这分明就是想叫各家的人都瞧见,摄政王刚回京复命,转头就去丞相府与当朝丞相谋事了? “都散朝了,谁跟你议朝事,赶紧过来,就几步路,还要老夫亲自去请你不成?”百里无忧眉梢一挑,越说越大声,还当即就要抬脚往只隔了不到百步的摄政王府前去。 “两月不见,丞相莫不是身子不适,可要本王请太医来给丞相瞧瞧?”墨冥辰瞪了他一眼,也只能快步朝相府去。 他这才去云州办差两个月,京中出了一堆乱事不说,这位从前端稳持重的百里丞相瞧着也有些不对劲了。 “王爷不在京中这段日子,本相吃得好睡得好,康泰得很,”百里无忧在紫宸街上亲切友好地拉了墨冥辰往自己的府里走,一张脸上笑得褶皱纵深,“相府里新到了晋州的雾微茶,本相特意留待王爷回来共品。” “本王刚回京,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本王处理,茶就不品了,丞相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这都进了相府了,百里无忧扯着墨冥辰袖子的手也没松开,他转头屏退了随行的仆从,才低声道:“朝中之事先放着不说,王爷可知凤羽公主此来是为何?” “年关将近,姑母自然是来与陛下团圆的了。”墨冥辰神色微变,不紧不慢道。 这是凤羽公主先前在上书房的说辞,照她这话的意思,是想等年后再议归程了。 “这话她说给旁人听就罢了,你也敢信?”百里无忧眸色深沉地扫了墨冥辰一眼,待得进了前厅,才又道,“依本相看,凤羽殿下此来,只怕是想夺王爷的监国大权了,王爷可想好如何应对了?” 第951章 化悲苦为笑意 第951章 化悲苦为笑意 “丞相慎言!”墨冥辰神色一变,拂开了百里无忧的手。 “本相为了你又是辞官,又是下狱的,还被抓到后宫关了一夜,咱们都那般风雨同舟了,你现在还跟我端着?”百里无忧不满地扫了他一眼,抄手往椅子里一坐,气得唤人上茶,喊了两声,才想起自己把下人都遣走了,顿时更气了。 自从上次闹了这么一出后,他这个丞相是越当越不痛快了。 墨冥辰去云州的时候,柴毅天天在朝上挤兑他,好不容易把人弄去思过了,回头这摄政王又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模样。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如今身边强敌环伺,墨冥辰还在这里给他摆什么臭架子?!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墨冥辰见他一副老小孩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自己挑了个椅子坐下,“本王这监国摄政之权,是先帝遗诏钦点,连丞相这个三朝元老想夺都夺不走,又遑论凤羽公主了。” 百里无忧面上一白,清咳了一声:“话不能这么说,那墨沉羽乃是皇亲,又是你的长辈,从前还行过监国之职,与本相这个臣子如何能比?” 他们这位凤羽公主,可不单单是身份尊贵,少时还曾跻身朝堂,是大齐不可多见的奇女子。 敬武帝刚登基那几年,时常御驾亲征,离京平乱,彼时皇长子尚在襁褓,在朝的凤羽公主还曾领了监国大权,替她皇兄坐镇京中。 “那都是往事,这些年她在京中的旧部都被丞相拔除干净,如今这朝堂之上,哪里还能有她的位置?”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他还得多谢这个多年来努力在朝中排除异己的百里丞相,若是没他不辞辛劳地清理,别说凤羽公主了,一个还朝的柴毅就够他们头疼了。 百里无忧撑头叹了口气:“党羽虽除,但你可曾想过,先帝能立一道陛下不贤,可着你另选明君的旨意,又怎么不会再下一道密旨,若你不忠,便着人将你取而代之?” 墨冥辰神色一凛:“丞相这话,可有实据?” 仔细想想,他那皇长兄还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虽无实据,却也不算妄加揣测,”百里无忧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要本相说,逍遥王一事,王爷实在是操之过急。墨冥轩若还在,诸方多有顾忌,陛下与太后为了防着墨冥轩,也只能一心仰仗王爷。可如今逍遥王身死,矛头便全都直指王爷,斩了一个作乱的逍遥王,是给陛下解忧,却是给王爷自己添愁啊!” “逆贼已杀,丞相与本王说这些又有何用?”墨冥辰倾身靠座,满不在乎道。 要说回朝做的那么多事里,唯独这桩他半点不后悔。 墨冥轩几次三番设计谋害他,不尽早斩杀,难不成还任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逍遥? “本王手握数十万北境驻军,镇南将军也是本王的人,如今连西境的镇西将军都是本王的大舅子,三境兵权尽在本王手中,本王倒要看看,朝中谁人敢动本王?”墨冥辰唇角微扬,悠悠道。 “你不说本相还差点忘了,瞧瞧你们去云州做的什么好事?!”百里无忧听到这话,气得拍案而起,“威远候抗旨被贬,那慕雪歌身为西凉王后,还潜逃回齐,此事处理不好,两国必生嫌隙,本相知道陛下当初下旨赐婚未抬秦娘子的身份,让你娶一个平民女子是委屈了你,可你也犯不着去攀这样一个亲家,你可知慕家将认女之事上报朝廷后,御史台有多少折子参你?若不是奕儿给拦了,你今日怕是要在上书房被问罪了!” “丞相这话可别乱说,能娶到她是本王的福气,可没什么委屈。”墨冥辰笑道,对百里无忧这番话倒觉意外。 从前他们那位百里御史可是一个劲地鼓励御史台参他,只要抓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御史都要在朝上大书特书,如今倒是一心向着他了,还帮他挡弹劾? “你——”百里无忧被他这话一噎,仰头倒回了椅子里,吹胡子瞪眼,“气煞老夫也!” “丞相远在京中,对西域之事多有不解,那慕王后不是潜逃回齐的,她本是随褚宰相往悲悯城观礼,遭人谋害,身中奇毒才送回慕家救治,如今人是救回来,神志却未清醒,她虽远嫁,却也是大齐名门之女,还是陛下钦封的公主,此事西凉国还亏欠大齐一个解释,便是慕家不喊冤,本王也必要写国书一封,往西凉替慕王后讨回公道,”墨冥辰眼瞧着再这样下去,他今日怕真要把上了年纪的丞相给气死在相府里,便正色道,“至于威远候抗旨一事,你我都知此事陛下理亏,否则也不会只是将慕绥遣回云州,这事朝中有人想翻,陛下为了太后,只怕也要细做考量。” “再说了,本王那位岳母已得太后懿旨,休夫离开了慕家,本王就算娶了威远候长女,有这等家丑在前,慕家哪里还好意思主动来攀附本王?” 慕绥那日在众亲朋面前当场被休,两方都已撕破了脸,慕家如今只怕是恨透了他们这一群人,哪里还会上来攀附? “可你不是说那慕绍衍还是你的大舅子,西境兵权也是你掌中之物了?”百里无忧疑惑道,话刚说完,眸子一转,顿时化悲苦为笑意,“王爷此去云州,原不止是悠闲办差啊。” 他都在朝堂打滚半生了,有些事情,不需得说明,几句话便能听出其中关鞘。 “自京中乱平之后,本王一直芒刺在背,岂敢悠闲?”墨冥辰见该说的都说了,起身准备告辞。 “等等!”百里无忧本在捋着胡子细思这慕绍衍和慕家之时,见他要走,急唤到,“你去云州新得了个掌兵权的大舅子,可也不能忘了京中的小舅子啊,本相特意着了秦福生去西境相迎,你倒好,直接把人给本相送牢里去了,他与此事无关,你赶紧给我把他弄出来!” 要他说秦福生也真够倒霉的,好不容易开窍了,准备放手一搏,可这才两个多月呢,已经是第二次去刑部大牢了! “既然秦大人与此事无关,待得查明后,刑部自然会放人,丞相若是体恤他,不如叫柳大人好生照拂几日吧。”墨冥辰回头笑答了一句,转头离去。 第952章 说不过就跑 第952章 说不过就跑 墨冥辰自相府出来,本还想着人去秦记酒楼寻人,却听重葛说王妃早已回府,此刻正在秋水院中理事。 墨冥辰快步传厅过廊,刚进院门,就见轩窗打开的书房里,一身青碧锦裙的女子坐在案边,一手按卷,一手执笔,笔下未停,还再与屋中几人说着什么。 案前贺管家带着府里的几个管事,垂首静立,听得认真。 流苏侯在桌案边研墨,不时将秦月瑶写好的字据呈递给被点名的管事,对方便恭敬地双手接过,容色端严地又与秦月瑶商议几句,才将字据收好,继续听着。 墨冥辰扬手止了要通报的重葛,顿步拢袖站在院里,看着眼前这幅持家有道的美好画面。 纵是外面风浪迭起,一见这番光景,便觉万分心安。 “王爷回来啦!”窗边的秦月瑶察觉到外面的目光,转头看到院里的人,脸上肃然之色消散无踪,笑得明媚生动。 “王妃放心,您吩咐的事老奴必定督着他们今日打点妥当。”贺管家侧头看了一眼屋外,笑意融融地朝秦月瑶做了一礼,麻溜地带着几个管事离去。 秦月瑶点头应了,瞥见墨冥辰朝书房过来,便压了想起身迎上去的心思,安坐案前,顺手拿了一旁的账册翻看。 “奴婢去给王爷和师傅沏茶。”流苏见状,也提裙起身,跑得飞快,顺道叫走了还愣头愣脑跟着王爷迈步的重葛。 偌大的秋水院里顿时便只剩了他们两人,墨冥辰闲步进了书房,将案边的人盯着账册头都不太,便也没开口,拉了椅子在桌案对面坐下,继续撑头看着她。 秦月瑶装模作样地翻看了几页,见墨冥辰依旧不做声,终于从账本上抬头,满目关切地问:“王爷怎么这么快就回府了,今日在护国寺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出没出事,你不知道?”墨冥辰刚还没想通这人这般作态是为何,听到这话,唇角一扬,声音悠长。 秦月瑶正了正神色:“我一早回京后就在府里打点,年关将至,杂事繁多,也没来得及去护国寺观礼,倒不知今日京郊有什么热闹?” “夫人的意思,是你今天没去过护国寺了?”墨冥辰本还以为她故意这般,是想为自己早间机智辩驳虚弥之事邀邀功,可看她的神色又觉不对,迟疑了须臾,终是堆了一张笑脸,虚心求教,“可是为夫又做了什么错事,惹夫人不悦了?” 他就知道云薇那丫头必然口风不严,早晚要出卖他,却没想到自己被出卖得这么快! 秦月瑶将账本一合,无奈地看着眼前神色复杂,若有所思的男人:“咱们不是说好了万事不相瞒的嘛,徐家那么大事情,你怎么也不早些告诉我?” “夫人且听我解释,那神机弩天下绝此一架,我也是怕落入歹人之手,才带云薇……”墨冥辰嘴快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徐家的事?” 隔了这么久,他还真把这茬给忘了! 秦月瑶也是一愣,狐疑地看着墨冥辰:“神机弩是什么?你又带云薇做什么了?!” “……”墨冥辰瞪眼干笑了两声,突然有种想打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把点花苑的白梅全都搬我院子里去了,你该不会是带着两个孩子做了什么坏事,心虚了才叫人送花过去哄我的吧?!”秦月瑶拍桌而起,倾身上前,隔着一张桌案直视逼问。 那一院的梅花就叫她觉得可疑了,回来的时候,听她问起这一路跟着他们爹做了些什么,云薇那支支吾吾的模样也十分奇怪,只是先前她实在是累极了,也没细问,现下想来,原是真有问题! “我……”墨冥辰抬眸看着那张染了一抹薄怒的俏脸,墨眸一转,敛了脸上那心思被道破的慌张,抱臂冷声道,“你这没良心的女人,你我一别就进月余,为夫才刚回府,你张口闭口都是徐家事李家事,上来就要与我兴师问罪,你心里可曾惦着我半分?” 秦月瑶神色一顿,见他撇开脸不愿看她,倒有几分心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刚回来就遇上一堆事,我也是忙昏了头,我哪里……” “夫人不必多说,为夫知道早知道自己在夫人心里的分量,夫人既然事忙,我也不在这里碍着夫人的眼里,哪里暖和哪里呆着去便是。”墨冥辰不等她解释完,一口截了她的话,霍然起身,扭头就往外去。 “哎,你这是什么话?!”墨冥辰一转眼就已出了书房,秦月瑶愣了两秒,才忙抬脚追上去,“说归说,你跑什么跑啊?什么叫早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我看你是一点都不知道!你给我站住!” 秦月瑶火急火燎地追到院里,眼见四下再无人影,气得咬牙:“说不过就跑,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今天你就别回来了!” 这人不就欺负她不会轻功,脚程没他快吗? 明明是自己做贼心虚,来跟她倒打一耙就算了,居然还学月照脚底抹油?! “谁说我跑了?” 身后蓦然响起的声音吓了秦月瑶一跳,还不等她愤然转头,就觉腰上一紧,下一瞬,就被人揽着一个旋身,跌进了他怀里。 “夫人倒是跟我说说,为夫在你心里是个什么分量?”墨冥辰紧箍着怀里的人不松手,笑意柔和地垂眸问。 刚刚两人隔着一个桌案,太影响发挥,他这才急中生智,把她给引了出来。 “你这个无赖!”秦月瑶咬牙打了他两拳,抬眸对上那双眼里化不开的温柔,终是卸了一身的力,无可奈何地笑了,“金佛的事情都解决了吗?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她先前走得急,离去的时候虽然看到了金佛平安入寺,可也担心护国寺门口的那一出还是会让墨冥辰在朝中惹上麻烦。 “陛下不仅没有责问,还赏了阿远一座侯府,这桩差事也算得上功德圆满。”墨冥辰松了松手,笑道,“徐万山的案子我之前也只是查到几分眉目,便没跟你提,这几个月事忙,倒把这桩案子给耽搁了,徐家出什么事了吗?” 秦月瑶刚想开口,便突然见一人自院外翻墙而来。 惊蛰刚从院墙上落下,看到青天白日里公然搂抱的两人,立马背过身去:“少主,严堂主到了,正在前厅求见。” 第953章 惊世之作 第953章 惊世之作 秦月瑶因着惊蛰这番举动,羞得面上一烫,飞快从墨冥辰怀里退了出来。 “严堂主怎么来京城了?”她疑惑地看了墨冥辰一眼,随即心下一沉,“不会是宁州出事了吧?” 她娘和外公半月前急赶回宁州,是为了与南山斋一起攻打星罗宗。 他们这一去,半月都没有音讯,严斌突然到京城来,该不会是烨火教和南山斋出事了吧? “放心,如今法外三旬之令的期限已过,烨火教与南山斋早在上月底就从星罗宗外撤回了,严堂主是我请来帮忙的。” 墨冥辰说罢,问得两个孩子现下在姜府后,便让严斌先在府里稍待,自己拉了秦月瑶去接孩子们。 他叫严斌来京,是为了仿造神机弩。 神机弩只此一架,这种事情,交给寻常工匠他不放心,也怕一时大意让人走漏了风声,便也只好找了平素就喜欢钻研机关暗器的严斌来帮忙。 墨冥辰原本是想寻个僻静之地悄悄行这防造之事,可自己刚刚既然都嘴溜交代了,他便也没再瞒着,在马车上将自己带云薇去偷神机弩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做贼之事倒是交代得一清二楚了,可那晚云深说要助他攻克夜北的话,墨冥辰终是没敢再提。 “我最近正好发现一个精通机巧的高手,说不定能帮得上严堂主的忙!”秦月瑶一听要仿造攻城利器,都忘了追究墨冥辰大晚上带孩子做贼之事了,到了姜府后,就满面喜色地拉了墨冥辰疾步往自己的院里去。 这几日她给云殊买了两车材料,造了一堆东西,她原就想着要把云殊这个机械大师推荐给墨冥辰,让他去更合适的地方发挥一下光和热,没成想倒是赶巧。 墨冥辰随她疾步匆匆,刚想问着高手是谁?踏进院里见着里头的情景,到嘴边的话都忘说了。 “哥哥,你可千万别放手啊,我怕摔着!” 花树掩映的长道上,绑了裙摆的云薇正骑着一辆只有两个轮子,造型奇特的木车,歪歪斜斜地往前行驶。 她两手掌着身前的把手,脚踩踏板,不看前面的路,倒是提心吊胆不住往身后瞧。 云深跟在后面,替她扶着护着,连连应声,叫她好好骑车。 “说得对,云深你可千万不要松手!”云殊本是蹲在树下逗弄阿豹,听得这话,急切抬头,“都一个上午了还没学会,你这平衡感也太差了,回头等我添两个辅轮了你再骑吧,免得撞坏了这车子。” 这辆全木制的自行车可是他这几日废寝忘食的心血之作,云薇学了一上午了,光往树上就撞了好几回,再学下去,今天这车就该报废了。 “还不是都怪爹爹,好端端的在院里种什么树?!”云薇忿忿地嘟囔了一句,方向一拐,自行车打了个弯,正好看到门口的爹娘,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娘亲,爹爹,你们快来看,我要学会骑车啦!” 云薇喊罢,脚下用力猛踩,甩开了后面跟着的云深,骑车横冲直撞地往门口来。 眼瞧着那一人一车脱了云深的控制,东倒西歪就要倒地,墨冥辰猛然回神,急掠过去,一手把云薇提了起来,一手稳住了那辆自行车,诧异道:“这是什么东西?” 身为皇室子弟,他自小什么珍宝奇物没见过,纵是这般,眼前这东西也是第一次见着! “这叫自行车,就是个消遣代步的小玩意儿,是云殊造的。”秦月瑶笑着跟了上来。 “谁说是小玩意儿,这明明就是大制作!”云殊甩脱了咬着他裤腿的阿豹,不满道。 墨冥辰放下了云薇,仔细打量眼前这辆怪东西,他虽不懂机巧之术,可从前也参观过军中的锻造坊,且不说这车子造型怪异,前所未见了,单说这上头那些扣和的机鞘,便是晋北军中的锻造师,也少有这般精妙的手艺。 “这是你造的?”墨冥辰看了许久,才抬头问云殊,“你还会做什么?” “小到刀枪剑戟,大到楼船斗舰之类的战船和望楼壕桥这般攻城器械,只要你们想要,备齐人手和材料,我都能造出来,”云殊挽了袖子,豪气干云地说道,他抬眸瞥了墨冥辰一眼,添了一句,“我还会造火器。” 这几日在府里闭门端造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自己这一身好手艺,一定要让墨冥辰看到,得墨冥辰赏识才行。 否则他一个脑存了几千近万年锻造知识的天才,日后若是沦落到给秦月瑶早些家用小玩意儿的地步,岂不是太过大材小用? 墨冥辰掩了面上的诧异和欣喜,神色肃然地看向云殊,“你如真有此大才,若愿以此襄助本王,本王日后必不会亏待于你。” 云殊的出现,本就已经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经由云殊的解释,他也明白了这个化作少年的人是来自遥远的未来,所识所知与他们全然不同,云殊能有这样的本事,他半点都不怀疑。 当初将人带回来,墨冥辰是怀了一颗报恩的心,想要护他安然一世。 却不想,自己这一次分明是得了个天大的宝贝。 别说他不知那火器为何物了,云殊前面所说的那些战船和攻城器械,他也都不曾听闻。 这些战备若能大规模锻造,装备军中,齐军必将如虎添翼。 若能得此大才,对大齐,尤其是对他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幸事! “王爷赐我姓名身份,助我新生,我自当倾己之力以助王爷。”云殊叠手抬臂于身前,像模像样地俯身朝墨冥辰做了一礼,复而直起身子,展颜笑道,“都是自家人,王爷无需客气,我会造的多着呢,王爷要是感兴趣,回头咱们煮茶细说。” 他们所在的这个朝代,并未存于他从前所知的历史中,所以他前几天特意留心研究了一番,发现这里的锻造技术,尤其是军械方面,比之汉唐犹自不如。 他都不用造什么高科技了,随随便便拿些宋明时期兴起的战备机械出来,都能叫他们叹为天人制作。 回头他还真得跟这位手握军权的摄政王好好聊聊,凭着这身本事,他日后只怕要有什么惊世的大成就了! 第954章 可疑之处 第954章 可疑之处 云殊应了墨冥辰之请,急切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本事,本是想当即画几张攻城器械的图纸来给墨冥辰瞧瞧,听得神机弩一事,立马又转了念头,要实践一番,都还没看到那藏在云薇空间里的巨弩,就已经拍胸脯保证,不需得旁人帮忙,年前必将制作图纸琢磨出来。 墨冥辰有心考验他,便也没提严斌,只带了几人回了王府,让云薇将神机弩放到了久不进犯人的王府地牢里。 云殊兴头正盛,看到实物后,拿了工具就要当场开拆。 云深和云薇早间回姜府里不仅见了那辆自行车,还见着云殊给他们做的几只会跳的木青蛙,现在看云殊要动手,都来了兴趣,赖在阴冷的地牢里不愿挪步,就连墨冥辰都没打算走,还要上前给云殊帮忙。 秦月瑶眼看着墨冥辰脱了外袍,挽了袖子,接了云殊递过来的凿具就要对那神机弩下手,她沉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把拉住了他:“这位王爷,严堂主还在前厅喝茶,等你吩咐呢!” 两个小的觉得新奇感兴趣不愿走就罢了,这个大的是怎么回事?! 都说男人对机械的着迷是以生俱来的,这话真是诚不我欺。 要她说,有这东西在王府地牢里,他家这日理万机的王爷日后怕是要朝都不想上了! “对啊,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墨冥辰愣了一下,颇为遗憾地把凿子还给了云殊,看了看一旁双眼放光的两个孩子,也没强求他们离去,只跟出了地牢,着人取了桌椅和一应保暖的东西过来,跟秦月瑶亲自搬下去布置好,又叫惊蛰和谷雨守在外面不许人进去后,才与秦月瑶往前厅去。 “母妃早前嘱咐了不准我们去皇陵探望,你刚回府,现下亲自过去只怕惹眼,写封家书应该不打紧,我让人备了些御寒的衣物和母妃平素惯用的东西,等你写好了,再让人一并送过去。”秦月瑶看了一眼都到前院了,还忍不住回头的墨冥辰,叹了口气,也没指望现下与他谈徐家之事了,只捡了桩更急的事来说。 “虽说皇姐已经让人过去打点了一番,可如今凤羽姑母来京,眼下形势不比从前,晚点我让夏至扮作婢女,再帯几个暗卫过去,”提起此事,墨冥辰收了心思,言罢顿住步子,认真朝秦月瑶作了个礼,“此次还要多谢你尽心打点,才让府中这两日未起乱相,夫人这般功劳,回头我必要好好犒赏答谢。” “你我之间谈何谢字?”秦月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郑重举动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他眼中的神色,随即又蹙眉,“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把你带云薇做贼的事给忘了,我现下事忙,等晚点再来跟你算账。” “好啊,咱们有什么新错旧账的,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慢慢算。”墨冥辰直起身来,唇边笑意未减,反而更浓了。 “一别月余,王爷这脸皮倒是比之从前又厚了一大截!”秦月瑶见着他那暧昧不明的笑,气恼道。 墨冥辰继续笑得坦荡:“我诚心实意跟你道谢,你非要言及其他,夫人这般找着绕着的想跟我打情骂俏,为夫自然是要全力配合了。” 在一起这么久了,秦月瑶是不是真生气他早一眼就能看的出来了。 这次他们同往云州,偶尔相聚也都是诸事绕心,行程匆匆,已是很久没这般闲闹了。 他如今是带着一身车马劳顿的疲惫,朝中又添新愁,现下还真挺期待今晚他家夫人好好跟他算账呢! “谁要跟你打情骂俏了?!”秦月瑶轻哼了一声,将早间月照给她的信往墨冥辰手里一塞,“我知道现下你手头事忙,可乌帕尔大叔在奇秀坊出事后就带着锦瑟离京了,他们走得太过匆忙,月河部的事情,你比我清楚,你瞧瞧这封信,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是着人顺路去找找他们吧。” 乌帕尔的信上只说他的一个远亲家中突然有急,他们爷孙俩赶着回西域去寻人。 可乌帕尔大叔当初来大齐的时候就说了,他们是月河部的遗民,家人死于战乱,在西域也没有什么亲戚可投奔,才来大齐寻个活路。 秦月瑶觉得,这爷孙俩走得这般急,是想躲京兆衙门的盘查。 在她看来,乌帕尔大叔是个性子纯良的老人,锦瑟那么小就失了双亲,口不能言,是个可怜的孩子。 就这么一老一少的,也不像是能做出什么坏事来的,她并没有将奇秀坊里的刺客之事往他们身上想,若那事真与他们有关,乌帕尔走便走了,又何必留这么一封破绽层出的信来。 她只是怕这爷孙俩有什么难言之处,所以多上了几分心。 “乌帕尔的来历早先我已经叫人查过了,他的确是月河部的遗民,身份并无可疑之处,”墨冥辰看了一眼手里的信,“你放心,我会着人去寻他们的行踪,不管他们要去何处,都会暗中护他们一程。” 奇秀坊里那些从前与秦记酒楼交好的胡人,他早暗中挨个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若是非要找点什么可疑之处,大抵就是他一直没查到锦瑟的身世。 乌帕尔一家独他一人活过了战乱,锦瑟并不是他的亲孙女,想来也只是他在战乱中搭救下来的孤女。 当初刚听到这小丫头的名字时,他便起了几分好奇,可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也是看明白了这爷孙俩并不是什么凶恶之人,乌帕尔此番只怕是想要带着锦瑟避祸。 月河部那一战,他本就不赞成,若是能寻到离京的爷孙俩,他能护一程便算一程吧,怎么说人家当初在奇秀坊也是帮秦记酒楼赚了不少钱,还没少夸赞他这个为国为民的摄政王,就冲着这个,他也该好好相待。 “如此也好,”秦月瑶点了点头,侧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前厅,“月照说徐大娘他们打算离京了,我还是赶紧过去看看情况,便先不与你去见严堂主了,晚点再回来拜会。” 秦月瑶言罢要走,被墨冥辰一把拉住:“我陪你一起去。” 他到现在都还不知徐家今次到底出了什么事?徐万山身上可能背负了几十条人命,他可不放心让秦月瑶独自前去。 “可是严堂主那边……” “严师叔一路车马劳顿,今日且让他先好生歇息吧。”墨冥辰不以为意地笑道,唤了重葛备上好酒好菜去前厅好生招呼着,连个照面都没去打,拉了秦月瑶又出府了。 第955章 不能坐视不管 第955章 不能坐视不管 墨冥辰在往徐府去的马车上,将徐万山当年的案子与秦月瑶细说了一遍。 “一村子的人,都被他一人所杀?”秦月瑶皱眉瞪眼,是真没想到徐万山居然罪大恶极到此地步。 墨冥辰道:“此案当年未得结果,徐万山乃村中唯一的幸存者,我也是觉得他行迹有些可疑,才让京兆衙门调了卷宗,打算重翻旧案。” 他着人将徐万山滞留在京,便是为了重翻此案,如今这人潜逃,倒是更加坐实了他的嫌疑。 “京兆衙门调了卷宗回来后,此案一直压在刑部,还未重翻查探,徐大壮虽然在刘侍郎府上当过差,可他在京中那些朋友里,该是没人能打探到这桩案子的,倒不知徐万山是从哪里得了风声,居然会先一步逃了?” 那份卷宗被调回京之事,京中除了京兆府尹和刑部尚书外,本该是无人知晓的。 即便是这两人知道他抽调了这桩案子回来,还不慎将此事泄露了出去,可徐家来京城不久,离开顾府后是他安顿的,又能有多少人,能把这件事情往徐万山身上想? 现在徐万山不止是重罪嫌疑难洗,墨冥辰甚至怀疑,他在刑部或是京兆衙门有耳目,还是那种知道他过往旧事的耳目。 徐家几人的底细,他也一早就查过了,除了徐万山的旧事外,他还真没查出这一家子和京中的权贵官员们有什么过深的牵连,能藏得这么深,这件事背后必然不简单。 如若真是这般,别说在逃的徐万山必须抓回来了,徐家的人也该严审一番才行。 “听张大哥的意思,我干娘他们也是知道这桩案子了的,等会儿我私下问问干娘,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线索。”秦月瑶也觉得这事可疑,想了想道。 “你可得好好劝劝徐大娘,徐万山逃了,这桩案子他们一家即便是离京也避不了祸,若是再藏着掖着,他们要落一个包藏之罪,我们便真一点都帮不了他们了,她即便是不为自己考量,也该想想她家儿媳肚里的孩子才是。” 墨冥辰点了点头,他与秦月瑶一起过来,就是想给徐家这三个被徐万山抛下的人最后一个机会,这桩案子,关系到几十条无辜人命,他必然是要追查到底的,徐大娘他们如果今日不开口,他便也只有让他们去大牢里走一遭了。 “我是真没想到,那小小的白石村里,不仅出了个人贩子,居然还藏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秦月瑶拢了袖子,幽幽叹了口气。 她醒来后,在白石村待的日子不算长,其他村民给她的印象都不算坏,虽说也有小打小闹,也不过是些家长里短,那里也算得上是民风淳朴了。 却不想,一个企图拐卖孩子的刘翠花原来还算不上什么,白石村里居然还有一个手染鲜血的杀人犯。 “说来也是徐万山倒霉,若不是当初他砍我一斧,我担心他会威胁到你们的安全,也不会费事去查。”墨冥辰说着,不禁托腮琢磨。 他先前一门心思要挖徐万山的旧事,倒是忘了,那白石村里还有个想拐他儿子的刁妇。 当初他打跑了刘勇,见秦月瑶得了村长上门赔罪后,想着秦月瑶与他们都是一个村子的,此事闹大了也不好,便就此息事宁人了。 可如今越想越觉得不对,那刘翠花既然敢伙同恶人拐卖他家孩子,就这般放任不管的话,白石村和周围其他村子里的孩子指不定还有多少要被他们祸害呢! 盛州之内,天子脚下,他身为摄政王,怎可对此等刁民坐视不管?! 马车穿了半座城池,待得二人到徐府门口的时候,墨冥辰已经暗自琢磨好了收拾刁民的计划。 他们一路进去,也没人敢拦,待得到了徐大壮夫妇住着的院子前,躲在暗中的月照还光明正大地跳了出来,跟墨冥辰禀报自己这半日监视所得。 屋里的徐大壮听得动静,快步出来,看到院门口的几人,他神色一顿,往后退了几步,反手握住了别在腰后的柴刀:“你们来做什么?” “谁来了?”屋里的花娘扬声问了一句,几步跟出来,看到徐大壮握刀的动作,她神色一沉,“大壮,你这是……” 待得看到院门口的人时,花娘话头一收,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厅堂里的桌子。 “不必这般紧张,我们只是来探病而已。”看到徐大壮的动作,墨冥辰悠悠说到,却是将身旁的秦月瑶护到了身后。 秦月瑶扬了扬手里提着的几包补品,从墨冥辰身后探出头来,脸上挂了笑:“我刚回京,听张大哥说干娘病了,特意过来看看。” 算起来也三个多月没见了,上一次见到徐大壮的时候,这人被他爹打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如今伤倒是都养好了,可人已瘦得皮包骨头,连那一脸的凶相,比之从前都少了许多气势。 “前两日听张家嫂子说起酒楼事忙,婆婆还念叨着担心瑶妹妹呢,”徐大壮挡在门口没动,一双眼死死落在墨冥辰身上,倒是屋里的花娘先反应过来,她上前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徐大壮握刀的手,拽着他往旁边让了让,“瑶妹妹和王爷难得过来,快请屋里坐。” 眼见几人都未动,花娘又推了徐大壮一把:“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给瑶妹妹烧水泡茶!” 徐大壮皱眉默了几秒,还真听了花娘的话,抬脚往院外去了。 秦月瑶看了一眼花娘已经显怀的肚子,抬眸对上她满面的笑意,心中倒有几分诧异。 当初她可是听说徐大壮娶了花娘后,还常流连秦楼楚馆不着家,她还在淮阳城撞见过一回,这才几个月,徐大壮居然就这么听他娘子的话了?! 花娘请了两人进堂屋闲叙,眼见徐大壮迟迟不来,她绞了绞手里的帕子,看向秦月瑶:“婆婆刚喝了药,还没有歇下,要不妾身先带瑶妹妹过去探望吧。” 秦月瑶看了墨冥辰一眼,随即便应了花娘的话,起身与她往隔壁院子去了。 第956章 有意为之 第956章 有意为之 “算起来,嫂子这身子也该有五六个月了吧?”秦月瑶一路与花娘出来,没话找话道。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走在前头的花娘突然顿步转身,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她面前:“瑶妹妹,妾身求求你,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 “嫂子快起来,你还怀着身子呢!”秦月瑶被她这流风回雪,一气呵成的动作吓了一跳,担心她的肚子,忙俯身要把她扶起来。 “瑶妹妹和王爷今天过来,想必是已经听说了我家公公的事了,如今公公跑了,大壮说要带我们出去躲躲,可这么大的命案,我们哪里躲得过?”花娘死死拽着秦月瑶的手,不愿起身,“那事是公公年轻的时候犯下的,别说大壮和妾身了,就连婆婆都不知情,还请瑶妹妹看在婆婆照拂妹妹这么多年的份上,帮帮我们,妾身怎么样都不要紧,可妾身这肚里的孩子实在可怜,妾身不想他连见天日的机会都没有,就这般断送了!” “嫂子先起来,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秦月瑶被她攀着拽着,对方是孕妇,她又不敢强拉,可这般让她顶着寒风跪在冰冷的地上也不是办法,只能点头道,“嫂子放心,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私下问清楚这件事,也好帮你们想想对策。” 花娘听得这话,终于点了点头,借着秦月瑶搀扶,费力从地上站了起来,请了秦月瑶进了徐大娘所在的院子,却也没带她去见徐大娘,只是进了院中空无一人的堂屋。 “婆婆刚喝了安神的药,其实已经睡下了,她最近急着想走,就是怕妹妹回京后来找我们,便是见着了,也什么都不会说的,”花娘合上了屋门,抬手擦了脸上的泪,小声道,“妾身这几个月一直在婆婆身边伺候着,这件事情婆婆知道的,妾身都清楚,瑶妹妹想问什么,妾身必当知无不言。” 秦月瑶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扶了花娘坐下,也没急着开口,只是将眼前这个穿着一身月白棉裙的人打量了一番。 当初在奇秀坊大院里初见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位嫂子生得柔柔弱弱,眉清目秀的,配徐大壮那莽夫有几分可惜。 后来在顾府见徐家出事,也只觉得花娘新嫁就遇上这样的婆家,实在可怜。 今次再见她的反应,秦月瑶倒是收起了那满心的怜悯,有些佩服这位曾在茶楼当琴女的女子了。 遇到这样的大事,连徐大壮都只想着逃跑避祸,也就花娘是个看得明白的人,还知道他们躲不过,要来求她帮忙。 能有这般计较,这女子想来也是个不简单的人。 “瑶妹妹?”花娘被秦月瑶看得有几分紧张,促狭地唤了一声。 秦月瑶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笑着柔声道:“嫂子别怕,你且先与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跟明白人说话最大的好处就是不需得拐弯抹角,秦月瑶拢了拢袖子,听着花娘将这几个月来徐家发生的事情都细细讲了一遍。 两人在屋里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外头也没人来打扰。 等得出来的时候,西斜的日头已经躲进云中,层云密布,又是一副欲雪的天气。 墨冥辰在旁边的院里跟上了茶之后就局促不安的徐大壮沉默对坐了片刻后,终觉无趣,早跑院外赏景了,眼见秦月瑶出来,还暗自松了口气。 秦月瑶也没在多留,与花娘作别后,拉了墨冥辰离开了徐家。 墨冥辰着了月照继续监视,待得上了马车,见秦月瑶脸色不好,有些奇怪:“问出什么来了?” “徐万山是从干娘那里听到了风声,才早一步潜逃避祸的。”秦月瑶揉了揉额角,重重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墨冥辰,苦笑道,“这消息,是干娘从秦府听来的。” 徐家一屋子老小,原本是安安分分在府中养伤的养伤,养胎的养胎,徐大壮那晚在顾府被徐万山痛打之后,还洗心革面,本都打算在京中谋份差事,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了。 这家宅安宁了,徐大娘也放下了先前的担心,还常往秦府走动,去探望她那痛失长子的好姐妹,徐大娘便是从燕娘口中听到这桩案子的。 逍遥王一案后,秦福生得了百里无忧启用照拂,虽在礼部任职,却也常抽调往刑部给柳折帮忙。 月前秦福生听得柳折提起这桩旧案,觉得可疑,回府后特意找燕娘问了许多徐家的事。 秦福生只对那处处拿捏挟制他的大哥有恨,却终究还是个孝顺孩子,对自家爹娘其实也没什么防备,便将自己所闻都告诉了燕娘,嘱咐燕娘断了与徐家的往来。 偏燕娘与徐大娘情谊深厚,得了这样的消息,哪里肯瞒着徐大娘,没过几日就都说了,还叫徐大娘多加小心。 徐大娘初听得此事,震惊之余,当晚便回家质问徐万山,这一问,就遭了一顿毒打,徐万山也就这么跑了。 秦月瑶将花娘所述讲了一遍,只觉头疼:“福生也是个糊涂的人,朝中之事,怎可随意与人提起……” 她从前瞧着秦福生行事小心谨慎,有时候甚至都谨慎过头了,本还觉着该是个沉稳的人,却不想居然也是个嘴碎的! “秦大人哪里是糊涂,这件事,他分明就是故意说给自家那位与徐家交好的秦老夫人听的。”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迎上秦月瑶诧异的目光,解释道,“那份卷宗早到了刑部,见过的只有柳尚书,未得我令,刑部无权先翻,若非故意,柳折怎会叫秦福生得知?你那三弟从前在朝做事处处谨慎,若不是得人授意,又怎会将这案子全数告诉秦老夫人?我虽调了卷宗来京,可半点不曾与其他人提起怀疑徐万山之事,若不是有人早暗中将此事查探了一番,这事又怎么会这么巧从秦老夫人口中传到了徐大娘耳朵里,最后还被徐万山察觉了?” “你是说,此事是百里丞相着了他们故意为之?”秦月瑶微微一愣,“可是,百里丞相为什么要放走徐万山?” “大概是闲不住想给我添堵吧。”墨冥辰挑眉,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倾身往后一靠,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他猜得到此事是百里无忧所为,却真算不出这老狐狸此番又打的什么主意? 第957章 被抬回来的 第957章 被抬回来的 虽然秦月瑶已经嘱咐花娘,让她劝了徐大壮和徐大娘稍安勿躁,这几日就留在京中等他们的消息,可墨冥辰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还是着人领了一队侍卫,将徐府圈禁了起来。 从前他只是在徐家安插眼线暗中监视,是不想打草惊蛇,让徐万山有所察觉,也不想在案件还未彻底查明之前,伤了两家的和气。 如今徐万山潜逃的举动已然坐实了他的罪行,墨冥辰命人围了徐家,一来是想留了他们追查徐万山的去向,二来也是防止他们寻机离京。 这件事既然与百里无忧扯上了关系,徐大娘他们不声不响地离开京城的话,恐遭不测。 二人从徐家回府时,严斌在前厅举杯独饮,颇为自在。 严斌今日心情甚佳,对于墨冥辰急命他入京,又在他到府后把他晾了小半日的事情,半分不介意。 眼瞧着两人连声告罪,严斌还大人大量地邀了秦月瑶加入小酌之列。 云殊说他一个人就能绘出神机弩的图纸,墨冥辰眼下便也没有跟严斌提起此事,只在一旁听秦月瑶询问起宁州之事。 严斌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悠悠道:“自柳絮衣被擒后,星罗宗的人便退回了派中严守,他们门派所在之地占着天险,南山斋与烨火教联手也久攻不下,姜教主他们回来的时候,倒是正好赶上了最后一战,可惜法外三旬的密令只有一月,我们终是没能拿下星罗宗,十月底两派一起撤离了。” “这般说来,我娘和外公可要打算寻机再战了?”秦月瑶听得此话,发愁地问。 柳絮衣虽已被押回了烨火教,可星罗宗的宗主梁鼎还是她娘和外公的眼中钉,此人不除,烨火教该是不会善罢甘休。 “星罗宗虽未被攻破,可梁鼎已在十日前被毒杀,余下一盘散沙,已是气候难成,姜教主和斋主都没打算赶尽杀绝,只做放置处理了。”严斌摇了摇头,三派打了一个月,他们的损伤也不小,眼看就要过年了,大家都觉得就此罢手最好,不想再平添杀孽。 “梁鼎死了?”便是墨冥辰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不由得有些惊讶。 “梁鼎素来喜欢当缩头乌龟,先前我们明战暗刺都未能将他置于死地,今次还多亏了弱水护法乘乱潜入星罗宗,给了梁鼎致命一击,姜教主还因此嘉奖了弱水护法一番,如今留了她在烨火教代掌教务,”严斌说着,斜觑了墨冥辰一眼,“现下姜教主与斋主已同行来京,我比他们先走两天,想来这两日他们也该到了。” 秦月瑶神色一怔,比起姜琳回京,她倒是更担心弱水掌教之事。 弱水上次从悲悯城回齐后,又违令乱跑,不见踪影,他们先前还以为这人炼成毒功,想要寻机离开烨火教了,姜琳走前还说回烨火教之后要下令追捕呢,却不想弱水又跑回去了。 虽说她这次接连立功,可就这般难以掌控的性子,让她代掌教务,他们就不怕教中生乱吗? 墨冥辰蹙眉看向严斌:“师傅怎么来京城了?” 他拜入南山斋十多年了,从前不管他如何盛情相邀,也未见师傅踏入京中半步,今次听得阮飞翮要来,实在让他诧异。 “这不是你们马上就要大婚了吗?眼下南山斋也没什么要事,他应了姜教主之邀,早点过来候你们一杯喜酒。”严斌咧嘴笑了,没将阮飞翮真正的来意说出来。 那到底是南陵王府和阮家的私事,回头还是等这师徒俩自己掰扯就好。 墨冥辰神色一喜,推开了醉得往他身上靠的君修远,霍然起身:“师傅他们现下到了何处,本王这便着人相迎。” 他虽只是阮飞翮收到座下的徒弟,可这些年阮飞翮对他尽心扶持,待他恩重如山。 如今师傅为了他远来京城,他现下虽然抽不开身去亲迎,却也该命人去接一下才是。 “他跟姜教主这次是故人游故地,这会儿也不知游到哪里了,你就别去打扰他们的兴致了,等得他们到京城之后,再好生招待便是。”严斌清咳了一句,生怕再多说暴露了阮飞翮和姜琳的行踪,不待墨冥辰再问,便说累了,起身要去休息。 两人请了严斌在府中安置后,墨冥辰回了秋水院,打算给越老夫人写封信,好叫夏至他们连夜送去。 秦月瑶把地牢里沉迷拆解组装的三小只捞了出来,一家人吃了晚饭后,也没准他们继续下去,早早让他们洗漱休息。 等得送走前往皇陵的夏至等人后,墨冥辰看了看廊外飘雪的夜色,着人备水沐浴,拉了他家操劳了一天的夫人,要回房安置。 这才走到秋水院门口,院门都还没踏进,偏又听得下人来报,说君侯爷回来了。 “回便回了,西苑的院子让他随便挑一间便是,时候不早了,叫他早点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墨冥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言罢拉了秦月瑶要往里去。 “王爷,君侯爷是跟韩大人一起回来的,眼下人在前厅,他们……他们是被抬回来的!”重葛紧追了两步,焦急道。 “什么?!”秦月瑶与墨冥辰具是一惊,还没等墨冥辰开口细问,身旁的人便已松开了扣着他的手,疾步匆匆往外跑了。 墨冥辰见此,微微一愣,旋即也快步跟了上去。 重葛那话说得吓人,秦月瑶一路急奔到前厅,看到里头的情形时,满心的焦急散了个干净,她步子一顿,倒是有些看不明白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了。 “出什么事了?”墨冥辰自她身后看到跪伏在厅中的人,皱眉问。 秦月瑶站在内堂门口,隔得老远都闻到了浓郁的酒气,眼瞧着君修远无事,她拢眉转头,让重葛和流苏赶紧去备醒酒汤。 “韩大人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墨冥辰神色微沉,先一步进了前厅,皱眉着人要把那跪地埋头的韩参商扶起来。 刚听重葛说他们被抬回来,还以为这两人时在外遭了什么不测,却不想原是喝得伶仃大醉,走不动道才被抬回来的。 君修远被送回王府就算了,他们把韩参商一起抬到王府来算怎么回事?! “阿辰,我们被人阴了!”君修远本是抱着脑袋窝在椅子里,听到墨冥辰的声音,猛地蹿了起来,他愤然说了一句,步子一晃,被身旁的贺管家扶了才又稳稳坐回了椅子里。 第958章 轮不上她生气 第958章 轮不上她生气 “下官遭人诬陷,还请王爷救命!”韩参商先前虽然喝了不少,可经此一吓,早已救醒,现在跪在地上不愿起来,不敢抬头,慌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韩大人这是被谁诬陷了?”墨冥辰见他执意不起,也没有强求,在主位上坐下,神色阴沉地看着这两个喝酒胡闹,扰他好事的人。 韩参商还没开口,就见王府护卫急匆匆过来,跪地禀报,说是柴将军亲自登门,在外求见摄政王。 君修远听到“柴将军”三个字,顿时也清醒了不少,攀着秦月瑶站了起来,急声道:“王爷,韩兄此番是遭了算计,柴毅此来是借机挑事,你可千万不能把韩兄交出去!” “就说本王偶感不适,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让柴将军明日再说。”墨冥辰脸色沉得厉害,沉声吩咐了一句,起身径直将韩参商一把拽了起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赶紧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 事情牵扯到柴家,韩参商身为吏部尚书之子,不回府求助,却要来找他救命,想来必是大事! 他这一拽,才发现韩参商可不光是醉酒,刚刚那般垂首深埋,原是想掩住额上流血的伤势。 墨冥辰愣怔了一下,扣着韩参商的手松了几分,倒也不似刚刚那般急着逼问了,只着了贺管家去拿药来先给韩参商处理伤口。 “你们这是跟谁动手了?”待得劝了韩参商先坐下上药,又听得侍卫来报说柴毅离开了,墨冥辰这才转头看一旁喝醒酒汤的君修远。 他午间被陛下留了一阵,出来时听说君修远跟韩参商喝酒去了,他想着韩参商从前与白辰谨交好,先前在护国寺时还曾出言相助,也算是自己人,便也没多过问,只由着他们去了,却不想这两人一去,再回来就成了这副光景。 君修远放下汤勺,揉了揉额角,缓缓道,“午间韩兄说要贺我开府之喜,相邀同去……同去眠香楼喝酒,我们在楼里喝了一下午的酒,我见韩兄不胜酒力,便着人扶了他去隔壁厢房休息,却不想这一去,就出事了。至于出了什么事,你还是让韩兄自己说吧。” 君修远越说越小声,心虚地瞥了一眼身旁抱臂看他的秦月瑶。 “下官与君侯爷去的是白楼,同行还有几位下官在朝中的好友,我们只点了歌舞助兴,并未做什么败坏风气之事!”韩参商一把拂开了跟前的贺管家,顾不得脸上的痛,又噗通一声跪到了墨冥辰跟前,“下官也不知那厢房里头有女子,下官才刚进屋,连她是何模样都没瞧清,就被她拿瓷瓶当头砸昏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听那女子大喊非礼。” “我们都以为韩兄是在厢房休息,起先也没有在意,待得听到隔壁的动静,再赶过去的时候才知,那女子居然是柴郡主……”君修远接着韩参商的话说,他开口太急,猛灌了两口厅外吹进来的凉风,嗓子一紧,不由得低头咳了起来。 “你……你冒犯了柴郡主?!”墨冥辰错愕地看向韩参商。 “不是的,那女子是柴郡主的贴身侍婢!”韩参商急声辩解,“王爷明鉴,下官不知房中有人,进去后就被打晕了,并没有做半点越矩之事,可那婢女非说下官毁她清白,还要将下官告上公堂,下官一时无措,就……就跟君侯爷一起跑了。” “跑了?!”墨冥辰刚被君修远那只说半截的话吓了一跳,现下听得韩参商此言,气得直想笑。 酒后闹出这等笑话就罢了,这两人遇到这桩事,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还直接往摄政王府跑?! 君修远惭愧地笑了一笑:“我这不是喝多了些,脑袋没转过弯来……” 他当时昏头昏脑的,眼见韩参商越辩越处劣势,也来不及多想,拉了韩参商就跑。 他喝多了酒,韩参商头上有伤,两人跌跌撞撞才到楼下就站不稳了,眠香楼的人倒是贴心,还上来扶了问他们要回何处去? 他囫囵着报了个摄政王府,于是两人就被抬回来了。 现在清醒多了,仔细一想才深觉他们这般实在不妥,这么一跑,回头有礼都说不清了。 “流苏,先扶了侯爷下去休息,”墨冥辰拢眉扫了君修远一眼,见他不愿动,又添了一句,“韩大人之事本王自会处理,你等酒醒了再来与本王说话。” “我先带侯爷去后院安置。”秦月瑶想着她在这里,有些话墨冥辰可能也不好问韩参商,就唤了流苏,直接把君修远架了起来,不由分说就往后院拖。 待得将人拖出厅堂,秦月瑶把君修远推给了上前来的谷雨,又对流苏道:“你去给侯爷熬碗醒酒汤,要最难喝的那种,也好叫他早点清醒过来。” 君修远眼瞧着流苏袖子一挽,大步流星往厨房冲,想到自己一会儿怕是要被秦月瑶灌醒酒汤了,不由得嘟囔道,“不就是跟朋友去喝个酒吗?我又没带阿辰去,你跟我生什么气?” 他们本是高高兴兴去聚会喝酒的,被人算计就已经够倒霉的了,墨冥辰气他已是糊涂辨事不清,下错了对策就罢了,这人怎么也要生他的气?! 他去的是白楼,又没有寻花问柳。 再说了,他又不是她夫君,就算他真去寻花问柳了,那也轮不上她生气呀! “我没有生你的气,”秦月瑶转头看到他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委屈,不由得笑了,“你跟朋友去喝酒是小事,可韩大人今次遇上的却是要紧的大事,韩大人今早刚在护国寺出言帮阿辰化解,这才半日,就得罪了柴家,若是处理不当,还要清誉尽毁,你现在可不得赶紧清醒过来,也好跟阿辰他们商量一下应对之法。” 她还真没生气,这种事,要生气也该是林婉生气,哪里轮的着她。 她眼下只是担心罢了,若真如韩参商所说的那般,他是被人涉及诬陷的,那害他的人,矛头所指,怕不光是韩参商,还有墨冥辰了。 退一步想,若是当时醉酒去厢房休息的不是韩参商,而是君修远的话,这事只怕就更棘手了。 第959章 主持公道 第959章 主持公道 墨冥辰唤了惊蛰带两人去眠香楼打探情况后,才又坐回了椅子里。 他垂眸看向韩参商,默了须臾才开口:“韩侍郎便与本王直言了吧,你在那间厢房里,到底做了什么?” 韩参商和君修远刚回王府没多久,柴毅就亲自过来了,眠香楼里的事,必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刚刚秦月瑶在,他也不好过问细节。 “下官刚刚便说了,下官醉酒进屋后,被那女子打晕了,等醒过来的时候,那女子大喊非礼,说她是柴郡主的婢女,还诬陷下官毁她清白。”韩参商咬了咬牙,“下官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那个叫沉碧的婢女,更不知她今日为何会出现在那间厢房内!” 他以往虽然也如京中权贵家的纨绔那般喜欢时常呼朋唤友,邀约喝酒作乐,可韩家家风甚严,他每次去眠香楼喝酒,都止步于白楼,别说是轻薄良家女子了,便是连眠香楼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他都从未接近过。 昨天的场子是他包的,隔壁的厢房是他订的,那房里的人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墨冥辰扫了一眼还侯在厅里的贺管家和几个下人,等得他们都退出去,才又开口,“韩侍郎当时昏过去多久,醒来的时候,身边又是什么情形?” “听君侯爷所言,从下官进厢房到出事,至多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下官进门就挨了一下,倒在了门边,等再醒来的时候,却已经被挪到了床上,下官当时还有些昏沉,听得那女子凭口诬陷,被眼前之景吓坏了,未能细想就跟君侯爷一起出了眠香楼,”韩参商抬头,看到墨冥辰眼中的神色,忙并指发誓,“天地可鉴,下官并未对那女子做出半点无礼之事,下官所言若有半句不实,必遭天谴!” “韩侍郎去眠香楼饮酒作乐,又在里面与一个良家女子独处一室,此事若是外传,那女子的清誉便已毁在了韩侍郎手上,有些事,韩侍郎到底做没做,都不打紧了,”墨冥辰叹了口气,眼见韩参商羞愤欲辩,他又开口道,“韩侍郎这些辩解的话,留着回尚书府再说吧,本王只问一句,为了平息此事,韩侍郎愿做多大的牺牲?” 韩参商神色一晃,抬眸看着墨冥辰,一时不知说何是好…… 秦月瑶将君修远送回院里后,嘱咐了谷雨和流苏好生照拂,便径自回了秋水院。 夜色越深,雪下得便越发大了。 秦月瑶沐浴更衣后,也没有休息,披衣坐在妆台前看账本,等墨冥辰回来。 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半夜。 秦月瑶早困顿得托腮打盹,直到被人突然打横抱起,才惊醒过来。 “不是让你先睡吗?怎么这么不听话?”墨冥辰将怀中睡眼朦胧的人轻轻放到了床上,拉了被子要给她盖上。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秦月瑶按住了他的手,坐起身来。 她虽然没在往前厅去,可也听了流苏过来禀报,说那先前离去的柴将军去而复返,还与韩尚书一起进了王府。 “韩尚书已经把韩侍郎带回去了,”墨冥辰脱了外袍,在床边坐下,顺势将她捞进了怀里,这才又扯了被子将人捂严,“这本是韩家和柴家的事,现下闹到了我面前,韩参商又是四弟的好友,我也不好置之不理,便应了柴毅之请,要为两家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秦月瑶仰头看着墨冥辰,想了想才小声道,“这件事是柴家故意设计的吗?若是他们有意为之,韩侍郎已经身陷其中,柴将军此请,莫不是也要将你一并拉下水?” 她信韩参商是遭人陷害,也觉得他们当全力助韩参商脱身。 可这相助之法那么多,在这个时候,墨冥辰答应柴毅,公然介入此事,听起来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韩侍郎所言应该不假,那厢房里的人该是一早埋伏了,就等着他或者阿远进去后,出手嫁祸,”墨冥辰紧了紧揽着秦月瑶的手,抬眸看向窗前的烛火,沉声道,“柴毅说那个叫沉碧的婢女,是被人掳劫去了眠香楼,她醒来之后看到身边的情形,也是慌神之下才大声呼救的,柴毅并不想将此事闹大,所以一得了消息后,便着人去眠香楼封了口。柴毅做此举动,只怕他也如韩侍郎一样,没想到会有此一遭。” 若不是柴家先这么做了,只怕就君修远和韩参商回王府的这么一会儿工夫,此事便已传得满京城都是了。 柴毅第一次求见不得,晚些时候便带了韩尚书一起过来。 这番商谈下来,他见那柴毅对此事的震惊和愤怒可不比韩尚书少。 柴毅甚至都没有反驳韩参商的辩解,只是听得韩参商言说自己是被人陷害之后,便开始与他们商量,怎么将此事处理妥当,又要如何将这背后谋算的人抓出来? 韩家也好,他这个摄政王也好,跟柴毅都无过节,在朝上其实也并无冲突。 他如今倒也相信柴毅所言,毕竟若是柴毅真要设计毁了韩参商的清誉,又如何会拿自家的婢女来做筏子?这不是把祸水往自己头上引吗? 柴毅现在认准了是百里无忧故意给柴家使绊子,墨冥辰心下也有几分怀疑。 百里无忧本就有心排挤柴毅,先前又对韩参商被塞进刑部之事不满,而且这种下作手段,怎么听怎么像是百里家那位纨绔二公子才想得出来的。 今日眠香楼一事,中招的若不是韩参商,便是君修远,再加上徐家之事,墨冥辰如今是越发揣摩不出那位说要与他同舟共济的百里丞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 “时候不早了,先歇息吧,有什么明日再说。”墨冥辰暗叹一口气,就势揽着秦月瑶躺了下来。 从早间送金佛回护国寺到现在,祸事便接连不断,这还只是个开始,也不知往后还会遇到些什么? “夫君累了?”秦月瑶单手撑头,半支起身子,眉眼间染了温柔的笑,伸手轻抚枕边人棱角分明的俊脸,“我知道此次从云州回来,京中变数太多,先前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眼下之事也都不足为惧,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墨冥辰本是在为百里无忧之事伤神,听得此言,他伸手捉了滑到颊边的手,放到唇边落下一吻,“你放心,不管这背后算计的人是谁,我都不会叫他得逞的。” “有你在,我自然是没什么好担心的,”秦月瑶见他眉目舒展开来,忽地把手抽了回来,随即拥着被子往里面挪了几分,“忙了一天了,再过两个时辰你就该去早朝了,赶紧睡吧。” “急什么?还有两个时辰呢。”墨冥辰伸手一捞,把撩完就想跑的人抓了回来,“夫人放心,为夫自有分寸,不会让夫人累着的。” 第960章 迎合君家 第960章 迎合君家 一夜大雪无声,第二天倒是天气晴好。 秋水院里的读书声都起了几轮,卧房里的秦月瑶才悠悠转醒。 偏头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秦月瑶咬牙暗骂了一句,急匆匆地起身,撩被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清爽,还不知何时被换上了干净的里衣和亵裤。 一想到自己昨晚被折腾到昏厥,居然连被人洗涮干净又丢回床上都不知道,秦月瑶就觉老脸一烫,飞快从锦帐雕花的大床上弹了起来,寻了衣裙胡乱往身上套。 “师傅起身了啊!”流苏推门进来,声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王爷说师傅连日操劳,今日便好好在府中歇息,早膳已经备好了,奴婢这就去给师傅打水梳洗。” 流苏飞快地说完,又飞快地跑了,留了秦月瑶在屋里捂脸狠狠瞪着合上的房门。 秦月瑶这一睡就到了巳时二刻,两个孩子早醒了,眼下正跟着被罚在府中禁足的君修远读书。 待得梳洗完毕,秦月瑶也没留下用膳,抓了个馒头叫了惊蛰备马车,要往秦记酒楼去。 “听说你昨日过于操劳,阿辰特意嘱咐了让你在府里好生调养,你就别往外去蹦跶了,乖乖听话来跟我们读读圣贤书才是正经。”君修远趴在窗边,看她风风火火要往外去,扬声道。 “正经你个大头鬼!”秦月瑶转头把手里还热乎的馒头砸到了那笑得猥琐之人的脑门上,“酒楼里一堆事情等着我呢,我得过去瞧瞧。” 君家昨天应该拿到了足够的请愿书,征租之事就在这两日了,酒楼里的事情她需得尽快打点妥当,眼下魏掌柜和李三全也都还在酒楼里等她,她哪里有空闲养? “君家征租奇秀坊,就在这两日了吧?”提起这事,君修远脸上的笑顿时没了,他招了招手把秦月瑶唤到了身旁,“你那法子虽然能保住酒楼,可在君家手底下做事,少不得要受委屈,都怪我当初一时冲动,去动了君家的酒窖,如今却要让你带我受过了。” “葡萄酿之事,本就是君家挑衅在先,我当初还憋着一口气呢,你能对他们的酒窖下手,也是在帮我出气,”秦月瑶笑着摸了摸耷拉在窗台上的漂亮脑袋,缓声宽慰,“再说了,若不是你动手压了君修泽的气焰,让他一时分身无暇,只怕他早就使了各种手段对付我们了。” 君修远偏头躲开了秦月瑶的手,叹气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怕君修泽……” “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君公子,如今居然会害怕一个手下败将了?”秦月瑶蹙眉看着君修远,沉声道,“你到底怎么了?” 这人这两天不大对头啊,先前一起谋划着要开盐运商道的时候都还信心满满,说要借此碾压君修泽,如今跟着墨冥辰一路回来,怎么就气势大减了? 昨天还跑去眠香楼卖醉,越看越觉得是有什么烦心事放不下! “没什么,只是酒醉还没彻底清醒而已,”君修远愣了一下,抬头迎上秦月瑶探究的目光,他敛了神色,挥手催道,“酒楼不是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吗,赶紧去吧,可别耽误了。” 秦月瑶狐疑地看了他几秒,终也只是嘱咐屋里的两个孩子照顾好君修远后,便匆匆离开了。 今日奇秀坊里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闭门冷清,各家商铺都已正常营业,秦记酒楼也一早就开了门,秦月瑶进来的时候,还正好遇到了君家的管事来与他们交代征租事宜。 “秦掌柜来的正好,家主已经自户部拿到了租契,自今日起,奇秀坊中各商铺和住户便都归君家管制了,日后秦掌柜和坊中各家商铺的掌柜便都是为君家效力,家主对下一项宽待,今日打算在笑春风设宴款待各家掌柜,晚宴定在戊时初刻,还请秦掌柜介时务必出席。” 那管事说罢,唤了随行的两个小厮,就打算离去。 秦月瑶见这人趾高气扬,皱眉让惊蛰将人拦了:“等等,这位管事的话,本掌柜就听不明白了,君家租的是奇秀坊的地界,又没租各家掌柜和伙计,我们怎么就成给君家效力的了?” 还说什么对下一项宽待?君家给他们发工钱了?还是他们给君家交卖身契了?说得就跟他们是君家的下人仆从一般! 那管事不过是来传个话,也没想到秦月瑶会揪他话里的错处,蹙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等都是陛下制下子民,受的是陛下与京兆衙门管制,便是西域入齐的胡商,那也是由鸿胪寺管理的,”秦月瑶截了他的话,沉声道,“管事这话在秦记酒楼说说便罢了,若是传出去,叫人误会君家是想越俎代庖,替朝廷行这管政之事,可不得给君家主添麻烦?” “是在下口不择言了,多谢秦掌柜提醒。”管事面色一白,咬牙点头告罪。 “我这也是一番好心,刚刚失礼之处,还望管事担待了,”秦月瑶笑着挥手让惊蛰让开了道,眼瞧着那君家管事愤然迈步,又悠悠道,“对了,今日酒楼事忙,我只怕不能去笑春风赴宴了,还请管事替我给君家主告个罪才是。” 答应助君家征租是因为此事对朝廷来说势在必行,可她也没心宽到去赴这种讨好君修泽的宴席。 那君家的管事听得这话,步子一顿,回头狠狠瞪了秦月瑶一眼,本想开口,却被一旁摩拳擦掌的惊蛰吓到了,也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大步离开。 “掌柜不是说要我们迎合君家吗?今晚这宴席您若不去,岂不是扫了君家主的面子,惹君家不高兴?”崔二从账台后探出头来,眉眼间不见半分担忧,倒是显了一副喜色。 刚刚那君家管事就在酒楼里吆五喝六地大说了一通,说得刘大厨和王大厨心下愤懑,这会儿还在厨房里猛剁肉馅儿呢! 因着秦掌柜前两日吩咐了要事事容忍君家,崔二原还以为,这往后几月里,他们都要忍气吞声做生意了,却没想到秦掌柜刚过来,就把那管事给气跑了。 “我说的迎合,是配合他们接管奇秀坊,又没说要给他们拍马屁,再说了,那位君家主见着我们,何时能高兴过,我不去赴宴,也省了让他添堵,”秦月瑶瞥了一眼门外,颔首问崔二,“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牌子已经做好了,人也招回来了,张管事一早去了护国寺,应该晚点就有消息了。”崔二点了点头,从账台后面费力地搬了几块半人高的牌子出来。 “干得漂亮!”秦月瑶扫了一眼那几块招牌上的字,满意地点低头,“把刘大厨他们都叫出来,咱们搭梯子,挂招牌!” 第961章 筹款赈灾 第961章 筹款赈灾 在酒楼里的人通力合作下,没一会儿王全就把三块半人高的招牌牢牢钉在了酒楼的外墙上。 刘子期抹了一把因剁肉太久,累得通红的脸,仰头看着牌子上的字,面上没有半点喜色。 不止是他,身旁的王全和崔二也都苦着脸不说话。 秦月瑶倒是对那三块钉得整整齐齐的牌子颇为满意,拍了拍手笑道:“行啦,捐款赈灾从今天开始,崔二你记得单独拿一个账本记着,每天打烊之前记得出来更新那块牌子上的信息。” “咱们筹措的这些银钱,真能送到甘州灾民手里?”刘子期盯着右首第一块牌子,迟疑着问。 他们秦掌柜前几天就说了,为了帮助甘州渡过难关,打算将秦记酒楼每日两成的流水筹做赈灾款项,也算是为远地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们尽一份力。 这事他刚听到的时候觉得秦掌柜是善心可嘉,可真等挂牌要实施了,他还是觉得肉疼。 那可是两成的流水,还没有刨开成本的。 “府尹大人说了,咱们筹措的银钱交由京兆衙门后,他会帮我们待为转送到户部去,跟户部的赈灾款项一起下发,若是筹措得多,他还愿意抽调人帮我们送过去。”秦月瑶看着中间那块牌子,点了点头。 这块牌子上帖的是京兆衙门下的告令,是她前两日特意去衙门找府尹求来的,有了这份官家批示,他们此番所为就不只是单纯的民间义举了,便是君家也不能轻易叫停。 而那最后一块牌子,便是用来张贴自今日起,酒楼每天的流水进项和抽出来捐赠的款项数额的。 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身边愁眉苦脸的几人,又笑道:“你们放心,虽说是抽两成的流水,这盈亏都由我自己承担,你们的工钱不会减,两位大厨那半年的红利也不会少,咱们加把劲把这一个半月的生意做好,回头我给你们各家都包大红包,让你们回去好好过个年。” “掌柜的这话就过分了,你赚钱的时候想着我们,做善事的时候就不带我们了?”刘子期不满地瞥了秦月瑶一眼,叹了口气,“我们哪里是在担心工钱,只是担心这么几块牌子,也挡不住君家要对秦记酒楼下手罢了。” 虽说有京兆衙门的告令贴着,可也怕拦不住君家找各种理由来挤兑秦记酒楼。 他跟王全从前可都是在君家的酒楼里做事,君家排挤其他商家的手段,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 即便是这法子能挡得了一时,可君家的租约有三年呢! “朝廷如今正在为甘州灾情发愁,君家能租奇秀坊,也是因为赈灾之事,这个节骨眼上,君家哪里敢跳出来做恶人?”秦月瑶唤了众人进酒楼后,才又道,“咱们先用这个法子撑过这两个月,余下之事,年后再做计较。” 她自然也是知道这不过是一时之计,朝廷要把奇秀坊租出去的事情来得太突然,她现下也只能用这个法子让君家没办法对酒楼下手。 她这几日也仔细想过了,君家与他们的矛盾是不可能化解的,两家在这奇秀坊必定不能共存,待得赈灾之事平息后,他们还是得想法子把君家赶出奇秀坊才行。 至于怎么赶出去,除了需要一个周详的计划外,还得等待时机。 “君家的事情你们也别操心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把酒楼的生意做起来,咱们生意越红火,筹措的赈灾款越多,能帮到的人就越多,”秦月瑶将脑袋里的那些忧思都压了下去,拍了拍手,扬声道,“午后闲下来的人也别在酒楼里待着了,去京城各处溜达一下,好好宣传一下咱们这筹款赈灾的善举,咱们如今是奉官家之令筹款赈灾,不止是来酒楼吃饭能做善事,你们也去给京城里头那些富商们游说一下,愿意捐款的,都可以来秦记酒楼登记,名册会上报京兆衙门,不论款项多少,秦记酒楼都会帮他们在护国寺请一盏平安灯。” 众人提气应了,便都各自忙活去了。 秦月瑶在账台前与崔二将筹款之事细过了一遍,转头发现惊蛰抱臂看着自己,她挑了挑眉:“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什么,属下就觉得,夫人生了副菩萨心肠。”惊蛰咧嘴笑了,由衷感叹。 他原以为,秦月瑶挂出京兆衙门的告令,主动捐款赈灾,不过是想舍财保秦记酒楼。 可听她还让伙计们去游说富商捐款后,他才恍然发现,秦月瑶此举,似是真想替甘州那些灾民筹款了。 甘州重灾已有月余,这么久以来,京城里头那些腰缠万贯的达官显贵们,也没一个站出来愿意捐资的。 那些身在高位的人营营役役,只为谋权夺势,哪里会真正去顾百姓的死活? 这一点,那些本该为民请命的朝廷官员,还真比不上秦掌柜。 “要说菩萨心肠,那也该是眼下在甘州以身犯险,救助灾民们的将士和大夫们,我们躲在京城里,什么忙都帮不上,也只能这般尽点心意了,”秦月瑶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我们这般筹措,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想要灾民们得到救助,还得靠君家几百上千万两的借款。” 这也是她此番不愿与君家作对,想要主动促成征租之事的原因之一。 比起他们自己的小利,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甘州的灾情,不止是为了那些受灾的百姓,若是这场雪灾朝廷未能及时妥善处理,大灾之下必然要催生大乱,到时候,大齐百姓们只怕都没有安稳日子可过了。 惊蛰感慨道:“君家虽然家大业大,可要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钱财,想来也不容易,属下记得,从前君公子还是家主的时候,每每遇到户部借款,他都得亲自往各州调和,连个年都过不好。” 想起从前寒冬腊月跟着君修远各处奔走的日子,连他都觉得苦。 “对啊,户部借款可不是小数,君家这阵子该是有得好忙了!”秦月瑶听得这话,一拍脑门,扭头就要往外去。 她原还想着,跟君家开战的最好时机应该是在春征后,那时候朝廷还了借款,便也不用护着君家了。 可如今想想,眼下只怕才是最好的机会! 秦月瑶本是想回府去找君修远商量此事,出门来却正好遇到了乘车从护国寺回来的张德。 “妹子这么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哪儿?”张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问了一句,也没等秦月瑶回答,转头伸手将车里的人扶了下来,“瞧瞧我给你把谁带来了?” “虚真小师傅?你怎么来了?”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 “小僧是来还钱的,顺便来给秦施主辞行的。”虚真从怀里掏了个钱袋,递给秦月瑶。 秦月瑶目光从他的小光头落到了他手里提着的包袱上,也没去接钱袋,只把人往酒楼里迎:“小师傅这是打算去哪里?” “小僧要去宁州的寒山寺挂单,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小僧原是想托请寺中弟子把钱送过来,今日正好在寺中遇到了张施主,便请了他带小僧过来,跟秦施主告别。”虚真见秦月瑶唤了活计上茶,从包袱里拿出了化缘用的小茶杯,双手捧着等秦月瑶给他道岔。 “不是才刚从西域回来吗?怎么又要去宁州了?”秦月瑶皱眉看着虚真乖巧喝茶的模样,拉了凳子在他身边坐下,“莫非又是你的师兄们觉得这个历练的机会不错,所以好意让给你了?” 当初虚真去西域的时候,就说那机会是他的师兄们好意让给他的。 那般一去千里,让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孤身上路,哪里是好心,分明是那些人不愿意去,故意坑他的。 要她说,护国寺里虚字辈的僧人里头,不止那妖僧虚弥,其他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的,这次是小僧自己请主持师兄让小僧离寺去外挂单的,”虚真双手拢着茶杯,摇了摇头,“虽然佛祖说心无挂碍,便无处染尘埃,可小僧修为尚浅,做不到如师傅和主持师兄那样身处红尘俗世,还可不沾片尘,所以想去寒山寺潜心修行。” 秦月瑶垂眸对上虚真那双清亮的眸子,默看了须臾,扬起唇角笑了:“我曾去过寒山寺,那里隐于山中,幽深清静,怀海主持也是个心怀佛法,慈悲渡世的高僧,小师傅去那里挂单修行,再合适不过了。” 她不止见过虚真在往生塔上彻夜为亡魂诵经超度,还曾在天照寺里看过虚真与各国高僧辩经。 比起护国寺里那些僧人,甚至是无相大师,她觉得虚真才是真正慈悲为怀的佛门中人。 护国寺建在京郊,又被奉为国寺,哪里是真正的清净修行之地? “对了,我家李掌柜也打算回淮阳城去,这一路风雪加程,小师傅不防与他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李三全本在与崔二商量晚点出门宣传的事宜,听得秦月瑶这话,苦着脸抬头:“秦掌柜,真要我今日就走?” 第962章 心眼比针尖小 第962章 心眼比针尖小 “魏掌柜都回邺水城了,你还想在京中赖着不成?”秦月瑶请了虚真稍坐,起身到了账台前,“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不得赶紧回淮阳城去给凌掌柜帮忙?” 李三全原是过来跟她对账的,按说三日前就该动身回淮阳城了。 可他前几天说舍不得许久不见的魏掌柜,就陪着魏掌柜在酒楼里跟秦月瑶学了三天的糕点,如今魏掌柜都急赶着一早离京,要回邺水城去拯救来福饭馆了,李三全也是时候动身了。 “我……我瞧着酒楼里这两天事多,要不让我给你们帮帮忙再走?”李三全支支吾吾,想再找个留下来的机会。 秦月瑶笑着摇了摇头:“这里有崔二顾着呢,我还叫他新雇了两个人,酒楼里不缺活计,倒是淮阳城的知味楼缺不得掌柜的。” “三全哥放心,这里有我呢,出不了什么差错!”崔二在一旁拍胸脯保证。 “可是,我……” “妹子你不知道,三全这是不好意思回去见凌掌柜了。”张德见李三全憋红了脸,过来给他解围。 李三全这几日一直住在他家,闲来叙话,有些事他比秦月瑶知道得多些。 “怎么就不好意思回去见凌掌柜了?”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皱眉,“是合作上出了什么差错?要我出面跟凌掌柜商谈吗?” 先前听李三全说起知味楼的生意,并未听他说起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不是生意上的事,”张德笑着推了李三全一把,“都是自己人,你那点难处,就跟秦掌柜说了吧。” 李三全抬头对上秦月瑶探究的目光,抿了抿唇,小声道:“凌掌柜说我做事干练,品行也不错,想……想把他家二女儿许配给我,我……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答复,就跑回来了嘛。” “这是好事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妻了,”秦月瑶拍了拍李三全的肩膀,笑道,“你放心,你是咱们秦记的掌柜,回头这彩礼我必给你备得足足的,不会亏待了你。” 李三全咬牙,顿了几秒,恳切地看向秦月瑶,“秦掌柜帮我想想办法吧,我要怎么才能推了凌掌柜的好意?” 他先前就委婉推辞过了,可凌掌柜盛情太过,他推了几次都没推掉,因着两家合作开了知味楼,他又不好直接撕破脸。 如今凌掌柜待他就跟待自家女婿一眼了,他是真不好意思回淮阳城去。 秦月瑶默了一默,才问:“可是凌家二小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让你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 “不是的,凌小姐才貌双全,家世又好,是小的配不上她!” “凌掌柜既然开口了,想来是他是真心觉得你不错,才放心把女儿托付给你,至于家世什么的,你还这么年轻,如今又是酒楼的掌柜,努力几年,何愁在淮阳城没有立足之地?”秦月瑶缓声劝到,想了想又问,“这事你可跟魏掌柜商量过了?” “我……”听得秦月瑶问,李三全又沉默了。 这事他也只敢酒后跟张德他们说一说,哪敢在魏掌柜面前提。 他爹娘将他托付给魏掌柜,魏掌柜这些年待他如兄如父,若是知道了这事,必然是要让他答应了的。 毕竟以他的才貌家事,能娶到凌二小姐那样的姑娘,实在是高攀了。 “你这次回京,一直都住在张大哥家?怎么不住在酒楼后院里?”秦月瑶见他不语,问起了另一桩事。 他们举家搬去姜府后,后院那几间屋子,除了她住的那间,其他的都拿来当客房了,魏掌柜这几日就都住在后院,她先前因着几个地方到处跑,来去匆匆的,倒没有注意李三全是在哪里落脚的。 李三全神色一怔,头垂得更低了:“秦掌柜,我只是……” 秦月瑶见他这般,忍不住摇头叹气。 她虽然不是包办婚姻的支持者,可古代多的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多少夫妻都是成亲之后再培养感情,相伴一生的。 她原以为李三全是顾虑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却不想原是心里还惦记着苏眉。 那姑娘先前早就拒了李三全一次了,李三全这般执迷,想来也不会有好结果。 更何况苏眉还不是个简单的姑娘,她当初可是企图毒害摄政王的刺客。 当初他们把苏奶奶和苏眉留在京中,是因为想留个人证在身边,用来指证柳絮衣。 如今柳絮衣被慕家拉出来一审,什么都认了,当年之事已真相大白,还昭告天下了,倒也不需得什么人证了。 若不是姜琳在赤安城的时候说想再见一见这位故人,她怕是一早写信回来让张德放了苏眉离开了。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的确不好贸然决定,你这两日便先留在酒楼里帮忙,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回淮阳城给凌掌柜答复。”秦月瑶也不急着让李三全回淮阳城了,只让他去后院教教新招来的两个活计。 待得看着李三全的身影消失,秦月瑶才转头问张德:“大哥,苏奶奶这些日子的病情可大好了?” 苏奶奶的病,从前被她用灵泉水治得已经差不多了,后来姜长离又去帮她诊治过,离京前还特意留了药方,这已经调养了两个多月了。 “前几天三全还请了大夫来给苏奶奶诊过脉,病症已经大好了,老人家精神也比从前好了很多,”张德瞥了一眼后院的方向,想了想才道,“苏眉知道你回来了,一直说想见你,我让她来酒楼,她又不愿出门,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苏眉不止是不愿来秦记酒楼,自从上次这婆孙俩上次想走被秦月瑶留下后,苏眉就在没有踏出过他家半步。 “她想见我,我却是没什么好与她说的了,”秦月瑶叹了口气,让崔二拿了纸笔来,“现下还要请大哥再收留她们几日了,晚点大哥回家的时候,还请替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她。” 虽说墨冥辰早就既往不咎了,可她如今一想到苏眉,眼前就只现她要下毒谋害墨冥辰的情景。 自知道这件事后,她就再也没去张家见过苏眉。 别的事情都好说,可这种事上,她就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人。 就算苏眉是有千般苦楚,其中也有诸多误会,可她就是气不过,既然动不得,打不得,那她躲着不见,眼不见心不烦总行了吧?! “秦施主,小僧打扰多时了,不如就此别过吧,”虚真捧着茶杯在一旁看了许久也没闹明白,这会儿终于收拾了包袱,到秦月瑶跟前作了个礼,“西去一路多的各位施主照拂,小僧也没什么能答谢的,日后必当日日为秦施主诵经祈福,祈愿平安。” “本是想让李掌柜陪小师傅去宁州的,可惜他现下有事脱不开身,也只能让小师傅独自上路了,”秦月瑶这才想起虚真的事,歉然地笑了,“我这便让他们雇辆马车,送小师傅去寒山寺。” “不用,不用,小僧一路过去也是修行,一双脚一口钵足以。”虚真忙摆手拒绝。 秦月瑶见他这般,提笔又飞快地写信,“小师傅就当帮我个忙,我这里有封信要送去给淮阳城知味楼的凌掌柜,眼下身边也没人脱得开身送信,便只能劳烦小师傅了。” 虚真见她这般,以为她打消了给他雇马车的念头,便也点头应了,站在一旁等着她把信写好:“秦施主放心,小僧一定帮施主把信送到。” “这信上有急事,耽搁不得,小师傅便当再帮我一个忙,乘了马车赶去淮阳城,也好叫凌掌柜早日收到。”秦月瑶把信折好递给虚真,转头叫崔二去雇马车。 虚真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来这一出,顿时苦了脸:“秦施主,你这……” “小师傅一心修行,可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如今风雪正盛,你还这么小,只身徒步去寒山寺,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秦月瑶笑着按住虚真的肩膀,蹲下身苦口婆心地劝到,“你忘了当初在阳郸城遇到坏人的事了?这世道坏人可多了,小师傅日后在宁州,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虽说当初那坏人是他们烨火教的人,可虚真先前就被骗了一次,此去保不准还会被人再骗。 要说这孩子心大,护国寺里那些僧人也是狠心,居然就放心他独自前去? “我……”虚真静静地看着眼前那眉眼里写满了担心的人,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他跟主持师兄请愿要去寒山寺挂单的时候,主持师兄只说眼下真是寺中忙乱之时,他此举太不懂事,之后除了嘱咐他在寒山寺好生修行,给他写了封给怀海主持的信之外,其他什么都没说,就连一手将他带大的师傅,也因为要在佛塔中诵经祝祷,都不曾见他一面。 他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跟着张施主离开了护国寺,本以为会继续这么悄无声息地独自踏上去寒山寺的路,却没想到秦施主会这般照顾和嘱咐他。 第963章 半推半就 第963章 半推半就 秦月瑶见虚真不拒绝了,又叫人去邻近的糕点铺子里买了素果子和素点心,装了一大包,塞给虚真路上吃。 等得崔二雇来车夫和马车,秦月瑶还与车夫仔细商议了一下虚真的行程,确保他这一路三餐和住宿都有着落。 “这些你好好揣着,一路不要随便跟人搭话,也不要露财,免得遭灾。”眼瞧着张德帮虚真把行李放上了车,秦月瑶又拉了虚真进店里,往他拿来还他们的钱袋里多装了一把铜板和几块碎银子。 虚真还没从刚刚看秦月瑶帮他打点行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等到钱袋被塞回手里,才忙推开拒绝。 秦施主先前那几句关心照顾的话已经让他觉得暖心了,他不想让秦施主多破费,要不是包袱都被张施主拿走了,他真想扭头就跑,如今见着秦施主还要给他盘缠,他都开始考虑骗她说自己不去了,要回护国寺去。 可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要是说了,是不是就真该老老实实回护国寺去? 可这样,不就是跟主持师兄他们打了诳语吗? 虚真看着这个陷他于两难的女施主,哭丧着脸:“秦施主,这些真的不用了,小僧会照顾好自己,也不会耽误帮施主送信之事的。” “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小师傅就不要推辞了,”秦月瑶硬是将那钱袋塞进了虚真手里,叹了口气,“你是白郡王的小师叔,我答应了白郡王要好好照顾你,你若是不愿意接受我这番照拂,岂不是要叫我失信于白郡王?我若因你造下这等业障,那岂不是也成了你的业障?这样一来,佛祖会责怪你的。” “……”虚真听得瞪眼,想了想还真找不到话来反驳,也只能把钱袋揣进了怀里,双手合十朝秦月瑶作了个佛礼。 “这才乖嘛。”秦月瑶展颜一笑,终于舒了口气。 待得送了虚真出奇秀坊,眼看这围拢到秦记酒楼外看那三个招牌的人越来越多,秦月瑶便也没再急着回王府去跟君修远共商大计,挽了袖子去厨房帮忙。 她这一走就是两个月,也该好好回来尽尽她掌厨的本分了。 自奇秀坊里出了刺客之事后,平日里过来的人就少了许多,今日这些过来的人,多是听说了君家租下奇秀坊的事情,来看个热闹的。 酒楼的那桩案子虽然已无罪释放了结,可官司虽清了,对酒楼的生意影响也不小。 午间饭点时,酒楼里也就大厅满客,楼上雅间一间都未开,听刘子期他们说,这都还算好的了。 秦月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大厅里吃饭的客人,忽然转头问了一句:“当初是灵芝堂的杨大夫说咱们的菜有问题的吧?” “可不就是那杨大夫吗?王大厨他们被直接从医馆带去衙门之后,就有衙差来收走了一桌子的‘罪证’,还找了那蹩脚大夫回衙门查验。” 那杨大夫怎么查的,他没在公堂上所以也不清楚,只是王全说了,那杨大夫跟给食客治病的李大夫说辞完全不同,京兆衙门居然还以杨大夫的说辞为准,这才激得王全当场辩驳。 “虽说公主殿下之后宣了太医去查,给咱们酒楼洗脱了冤屈,可那杨大夫真不是个东西,我听说他最近在灵芝堂里,逢人就提当初酒楼里的事,故意给我们摸黑,说得那些客人都不敢来了!”刘子期越说越气愤,一拳打在了身旁的一袋面粉上。 那杨大夫必然是被君家收买了,才这般搅和他们的生意。 偏人家当初是衙门请去的,他们也不好上门去找杨大夫闹事,就只能这般忍着。 “杨大夫从前来秦记酒楼吃过饭吗?”秦月瑶倒没刘子期这般愤然,淡声问。 “应该来过几次吧?早知道那王八羔子是这般德行,老子就该一早给他投毒!”刘子期忿忿道,眼见大厅里的客人闻声往他们这边看,硬是将最后那‘投毒’二字的音量给压了下去。 “投毒就算了,过几日我请了杨大夫来吃席,到时候你可得好好露一手,做道布袋鸡给他尝尝。”秦月瑶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出了这种事,他还敢来?”刘子期愣了一下,随即抬脚跟上。 他们不敢去灵芝堂闹,那杨大夫可也害怕他们得很,哪里还敢往秦记酒楼来? “我要去请的话,他不敢不来。”秦月瑶挑眉一笑,拎了水桶往灶前去,“不过这事还得等等才行。” 灵芝堂是她娘的嫁妆,太后那道懿旨写得清清楚楚,让威远候府将假装全数返还,等得她娘回京后,就要去灵芝堂交接了。 他们先前就查过那个杨大夫,那位在灵芝堂坐诊多年,家中还有几个亲戚都在灵芝堂里当伙计,即便是杨大夫先前是不是被君家收买才行此事,如今东家一换,他要是不乖乖听话过来给秦记酒楼辟谣,他跟他那些亲戚失业是小,她能保证让被称作神医的杨大夫在京中谋不到任何生计。 “这酒楼里头,还得秦掌柜坐镇才能安稳。”刘子期听得这话,心情大好,挽了袖子凑上来帮秦月瑶倒水。 虽说前段日子秦掌柜不在,他们这掌柜轮流当的规定十分有趣,可平安无事的时候这般来做没问题,一遇到什么事情,那还得是等秦掌柜回来运筹帷幄,主持大局。 “安稳日子好寻,想赚钱却没那么容易了,乌帕尔大叔走了,皮影班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想要多筹善款的话,咱们还得再想点新法子才行,”秦月瑶一边思索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回头还是得跟君家主商量一下。” “你今天才推了人家的宴席,他还能来跟你商量赚钱的新法子?”刘子期一愣,手里的桶差点都落了。 秦月瑶眉梢一扬:“我若不推,君家主那般贵人事忙,哪里能来搭理我?今日我拂了他的面子,过两日他必然要找上门来,你就等着瞧吧。” 她推君修泽的宴席,并非一时气愤之举,以他们跟君家的关系,若是事事顺从,怕是要叫君修泽起疑,觉得他们另有图谋,就是要这般半推半就,再带几分无力抗拒,才能叫君修泽放心。 第964章 苦了两个孩子 第964章 苦了两个孩子 午间饭点过后,酒楼的生意就冷清了不少。 秦月瑶让崔二和李三全带着新招的两个活计去了茶楼,假意闲聊,借机宣扬酒楼筹集善款之举。 作为古代八卦流言的聚集地,去茶楼宣传打广告这一招,屡试不爽。 农庄的葡萄地一月前就做好了防冻工作,张德最近一直都在酒楼帮忙。 待得收拾了大厅里刚散的席面,秦月瑶沏了壶茶,等李三全他们带消息回来的空档,与张德坐在窗边闲聊。 张德四下环顾了一圈,由衷感叹:“去年这个时候,咱们都还在白石村,我还每天为着入冬后山里的猎物越来越少而发愁,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年之后,会是这幅光景。” “那个时候,我还在跟魏掌柜做生意,想着要怎么才能多赚点钱,好到小镇上开个饭馆谋生,顾大人还是咱们村里的教书先生,这才过了一年呢,感觉跟过了一辈子似的。” 算起来,她到这里也有一年多了,过去这一年里所遇的各种奇事,比她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张德嘿嘿笑道:“你嫂子从前就跟我说你是个有福之人,我们大家如今都是沾了你的福气,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哪里是沾了我的福气,分明是咱们当初运气好,从归云湖里捡了个宝贝回来,若是没他,我也走不到今天。”秦月瑶悠悠道,说起墨冥辰,眉眼间都不自知地染了几分温柔。 仔细想想,若不是遇到墨冥辰,她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到现在最多也只是在邺水城和魏掌柜开来福饭馆而已,她就不会遇到君修远,不会在浮香岛拜师,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惊心动魄,每一件都足以改变她一生的事。 墨冥辰总说遇到她是他此生莫大的幸事,可秦月瑶觉得,与墨冥辰相遇,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不瞒你说,当初我见王爷那身伤,还真担心你救了个山匪回来,要不是你嫂子劝着拦着,我都想去县衙报案了,”张德想起往事,笑叹了一句,复而又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地看向秦月瑶,“你当初是不是早认出了王爷,这才救他回来,留他在家里养伤的?” 他是眼看着秦月瑶当年孤身搬进村子,生下那一双孩子,独自拉扯他们长大的。 他也在庆云镇听说过秦家二姑娘的事,可当时徐大娘说这位搬进村子的秦娘子是从远地来投奔她的朋友,镇上的传闻又说那秦家二姑娘早死了,他便也没多想。 这一年多来,他才陆陆续续从各种传言里知道了秦月瑶的身份,知道了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 当初他还觉得奇怪,一向对自己的孩子都不闻不问的秦月瑶,怎么会突然好心从山里救个身负重伤,身份不明的男人回来。 现在想想,这两人既然早已是夫妻,秦月瑶当初那些举动便也说得过去了。 秦月瑶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咧嘴干笑了两声。 她身边的人,要么是对她早知根知底的,要么就是在她醒后才结识,对她的过去也从未多问的。 唯独张德一家,是跟她同在村中六年,对她的过去不知情,却又一路与她一起走到现在的。 先前张德和张嫂都一直没有问过她这些事,今日突然提起,倒叫她猝不及防,有些不知所措了。 当初墨冥辰盯着那么一张爹娘难认的黑脸,即便是她有原主的记忆,那也是决计认不出来的。 秦月瑶不答,张德就当她是默认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难怪妹子从那个时候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想来也是觉得,王爷回来了,这往后的日子便有了盼头了吧?” 秦月瑶又是一愣,深觉张德这个不点直通的解释简直完美无缺,忙点头应和:“是啊,从前他一去了无音讯,我那日子一日熬得比一日苦,好不容易把他等回来了,这日子才觉得有些盼头了,也觉得自己以往太过糊涂,苦了自己,更苦了两个孩子。” “谁苦了两个孩子?” 秦月瑶话音刚落,就听窗外一个清朗的声音接了一句。 靠窗而坐的两人皆是一惊,张德转头看到那话中人突然就这般悄无声息站在窗外,心虚地笑道:“王爷快进来坐,我去给王爷沏茶。” “不劳烦张大哥了,本王是来接月瑶的。”墨冥辰单手撑着窗棂,笑着看向秦月瑶,“韩尚书请我们去府上做客,你若不忙,便随我去一趟吧。” “等我去换身衣裳。”秦月瑶听说是去韩府,知道定是为了昨晚韩参商他们在眠香楼之事,当下也没有多问,回后院屋里换衣服去了。 秦月瑶本还想着墨冥辰特意过来接她,该是急赶着要去韩府商量要事,所以也没敢耽搁,换好衣服急匆匆下来,却见墨冥辰只是站在门口与张德说话,神态悠闲。 “要现在走吗?”秦月瑶瞥了一眼等在门口的马车,问道。 “不用这么急。”墨冥辰没料到她这么快就下来了,微微摇了摇头,站在门口没动,只抬眸看向奇秀坊外的街口。 待得见着一辆马车缓缓自街口驶过来,他才与张德作别,拉了秦月瑶往外去。 那辆马车本是要往长街里面去,车上的人看到酒楼门口的墨冥辰,急忙唤听了马车,匆忙下来见礼。 “难得见两位大人同行,不知来此是为何事?”墨冥辰欣然受了他们一礼,挑眉问。 户部尚书许光还是第一次在奇秀坊里遇到摄政王,面上明显不及旁边的鸿胪寺卿淡定,只俯首恭声道:“回禀王爷,下官与葛大人来此,是为奇秀坊征租一事,君修泽已与鸿胪寺签下租约,下官等是过来商议细则的。” 早间在朝上户部才被摄政王训斥办事不力,许光现下也不敢说他们是来笑春风吃席的。 墨冥辰露出一副了然之色,唤人取了一个盒子来:“本王听说君家主最喜凉州壶镇墨,正好前几日新的了两方,本王与秦掌柜还有要事,不能亲去贺喜,这份薄礼,便请许大人替本王代为转交吧,日后秦掌柜在奇秀坊,还要请君家主和两位大人多照拂了。” 第965章 没脸见人 第965章 没脸见人 秦月瑶被墨冥辰拉着上了马车,还忍不住推窗看那捧着礼盒,目瞪口呆目送他们的许大人和葛大人。 待得马车驶出奇秀坊,她才收回了目光,往墨冥辰身边靠了靠:“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给君修泽送礼的?” “出门前想起还有两方墨闲置无用,就顺便带过来了而已。”墨冥辰抬手正了正扣在脸上的白玉面具,云淡风轻地说。 “你还掐准了时间,等着许大人和葛大人过来,就是想嘱咐他们,让他们日后关照我?”秦月瑶贴到他身侧,挽了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听说今天君修泽宴请坊中掌柜,怕我过去被为难,所以特意来接我,好让我有借口不去赴宴的?” 先前她思量着墨冥辰回来后朝上诸事缠身,便嘱咐了让他不必管奇秀坊的事情,她自会料理好。 墨冥辰昨天还答应得好好的,今天便坐不住跑过来了。 秦月瑶刚想夸他一番,却听身旁的人开口道:“来接你也不全是为了让你避开君家的宴席,韩尚书的夫人因着韩侍郎之事伤心欲绝,他们府上没人劝得住,我这才想带你过去开解一番。” “不是说柴将军也愿意私下解决此事吗?夫人伤心什么?” 先前他们怕的,不就是这件事情传出去,回毁了韩参商的清誉和仕途? 如今柴家都愿意配合着私下解决此事了,韩家便是不高兴,也不至于伤心欲绝吧? “柴将军是答应不将此事对外宣扬,可那个叫沉碧的婢女,是柴府的家生子,自小就跟柴郡主一起长大,与柴郡主亲如姐妹,”墨冥辰眸光沉沉,提起此事,眼中多了几分不耐烦,“柴郡主昨夜听闻沉碧被韩侍郎毁了清白,在府上大哭大闹,甚至以死相逼,要柴将军给沉碧讨个公道。柴将军的意思,是要韩侍郎纳了沉碧,韩家若不答应,他就要将此事告到御前去。” 若不是柴梦婕这般闹腾,柴毅又怎会为了一个婢女连夜奔忙? 柴毅若是真将这事告到御前,不止是韩家父子的官职保不住,就连昨夜随韩参商一起去眠香楼的君修远和其他几个朝中官员,都要因行为不检被御史台弹劾。 “找不到证据证明韩侍郎是被算计的吗?” “那婢女说她是出府办事的时候被人掳劫,醒来的时候就已在厢房床上了,柴将军昨夜就查了眠香楼里的相关人等,我今日又让人去细问了一遍,半点线索也无。”墨冥辰摇了摇头,眠香楼那种寻欢作乐之地,本就鱼龙混杂,戒备松散,他们查遍了当时在那层楼里的人,甚至都没人知道沉碧是何时进的厢房。 若是沉碧和韩参商都所言不假,那唯一可寻的踪迹,就是当初打晕韩参商的女人了。 可韩参商连人家容貌都没看清,他们又要如何去寻? “虽说韩侍郎是被人陷害,可他与那婢女独处一室,毁了那女子的名声也是事实,这件事告到御前去,韩家也理亏。” “季夫人是不愿让韩侍郎纳了那个婢女吗?”秦月瑶眨了眨眼,昨晚她只听韩参商说起此事,她的关注点都在他们被人设计陷害上,现下听得墨冥辰说那婢女是在床上醒来的,才觉得这事不简单。 墨冥辰叹了口气:“韩尚书原也是同意让他纳那个婢女为妾的,这事昨夜他们两家本已商议好了,可今天柴家又改了口,要韩侍郎娶沉碧为正妻。” 就如他先前所言,此事不管真相如何,传出去都是韩参商理亏,想要尽快平息,只有纳妾一法。 昨夜柴毅明明都说好了,可今天又改了主意,说那沉碧非妻不嫁。 “韩家是几代官宦世家,书香门第,韩侍郎还是韩尚书的独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婢女为正妻?”秦月瑶愣了一下,彻底明白季夫人为何悲愤欲绝了。 “不仅仅是如此,先前我们以为此事是百里家设计陷害,可今日看柴家这般做派,我总觉得此事是柴家故意为之也未可知。” 秦月瑶揉了揉额角,无奈地抬头看墨冥辰:“那你让我去找季夫人,是想让我劝她答应,还是劝她死拒到底呢?” “季夫人威胁说韩尚书若是敢让她儿子明媒正娶那女子进门,她就吊死在梁上,韩尚书托我带你去安抚一下。”墨冥辰也颇为苦恼,他原本只是想帮韩参商出主意平息此事,可现在这是越理越乱,韩府上被季夫人闹翻了天,韩尚书苦劝无计,又把主意打到他家来了。 他这个摄政王,如今是要连臣子的家宅私事都要过问,还真是越管越宽了。 墨冥辰见秦月瑶托腮沉思,想了想又道:“若是能想个法子,让韩家拒了这门婚事,还能叫柴家无话可说,倒也算是皆大欢喜。” 秦月瑶托腮琢磨:“你这么一说,倒也并非无法可想啊。” “你有法子了?”墨冥辰眼睛一亮,满含笑意地问。 “法子嘛,多想想总会有的,可关键是,韩侍郎到底有没有毁了那姑娘的清白啊?”秦月瑶抬眸看向墨冥辰,忍不住问了一句。 若是昨夜厢房里真出了事,他们若帮了韩家,那不是毁了那姑娘一辈子? “韩侍郎说他没有做越矩的事。”墨冥辰斩钉截铁地答了一句。 秦月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么信他?那姑娘又是怎么说的?” 他又没亲眼所见,也没听到那婢女的证词,居然答得这么果断? “你以为我是有心包庇韩侍郎,才这么说的?”墨冥辰迎上她的目光,不满地沉下了脸。 两人对视了片刻,墨冥辰见她不吃自己这一套,叹了口气,犹豫了几秒,才俯身在秦月瑶耳畔低语几句。 “这话你可别乱说!”秦月瑶听得此言,猛地直起了身子,脸上一阵红白。 “这种事,若不是韩侍郎亲口告知,我能随便乱说?”墨冥辰抱臂撇开了脸,嘟囔道,“是你非要问的,这事你可不许再提了。” 他一个堂堂摄政监国的王爷,一不小心知道了臣子的隐疾就罢了,现在还被逼得跟个长舌妇似的,要跟人说起,想想他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第966章 内宅之事 第966章 内宅之事 秦月瑶脸上几变后才缓过神来,蹙眉瞪了墨冥辰一眼:“这种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若不说,你不是要怀疑我有心为韩侍郎开脱,为了拉拢韩家,让他做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墨冥辰侧头看向秦月瑶,不等她开口辩驳,继续悠悠道,“紧接着你就要觉得,韩侍郎没有担当,我这个包庇他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不外如是。为夫为证清白,也只能实言相告了。” “你别瞎猜,我可什么都没说!”被他一言道破心中所想,秦月瑶神色微顿,哼了一声,心虚地撇开了头。 “此事不管是谁设计谋划的,如今柴家已是准备借此机会挟制韩家,”墨冥辰敛了面上所有的神色,低语沉声道,“韩侍郎若拒婚不娶,柴家便要到御前叫他丢官罢职,可若是娶了那婢女入府为妻,且不说韩家在京中颜面难存,那婢女还会是柴家安插进韩府的一个眼线。” 韩参商是刑部侍郎,他父亲是吏部尚书,这父子俩可都在六部身居要职,如今柴家这般咄咄逼人,是非要让他们在仕途和颜面之中选一个了,不管哪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颜面难存?”秦月瑶咬了咬唇,三分笑七分忧地问道,“你我的这桩婚事,是不是也的叫你这个摄政王颜面扫地?” 从前被陛下以平民身份赐婚摄政王的时候,不用听她都知道外头必有人议论。 如今她倒是换了个身份了,可这新身份也没比从前好多少啊,最近京中茶楼里可都在热议慕家之事呢。 “韩侍郎出自书香门第,是朝中钦点的探花,今科进士的脸面,大到娶妻成家,小到一言一行都不能马虎,我跟他不一样,没那么多讲究,”墨冥辰拢袖后靠,神态悠闲地说了一句,瞥见咫尺之外的人拧眉瞪他,忙又言到,“我的意思是说,我这个摄政王原本声名狼藉,为数不多的好名声还是你这个王妃给我挣回来的,现在外头都说能娶到你是我之大幸,哪有颜面扫地一说。” 这话还真不是他随便编出来哄人的,当初陛下那道赐婚的圣旨下来,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不仅没惹来嘲笑,京中倒是有不少传言,说摄政王能不顾世俗偏见,勇于追求真爱,此举实在可歌可叹。 甚至还有墨客撰文,说他娶一个平民为妃,是打破了平贵的壁垒,这桩婚事,不止是他们两人之幸,更是大齐之福。 那人一稿数千字,洋洋洒洒从他们的婚事写到朝廷推陈出新的变革,文章还被收录翰林院。 这些赞誉,可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 “算你会说话!”秦月瑶轻哼了一声,别开脸笑了。 墨冥辰抿唇笑看着她,没有再开口。 不是他会说话,是这人太好哄了。 在处理他们两人间的事情上,秦月瑶对他的迁就和退让,更甚于他。 自从在一起后,这姑娘不管做什么,事事都以他为先。 从前那些事情便不说了,当今次君家征租奇秀坊之事,她最先考虑的,不是如何阻止君家出手,而是决定先行退让,只因着她清楚户部需得与君家合作才能叫朝中安稳,只有朝中安稳了,他这个摄政王才能当得顺遂。 不仅如此,她明知道君家进了奇秀坊后,她的酒楼必会受很多委屈,可为了不让他在这个时候牵扯其中,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甚至都没有以摄政王府的名义筹资,而是舍近求远去求京兆府尹应允,还要他别插手。 她一行一举都是在为他着想,都是因为在意他的缘故,可墨冥辰觉得,这份保护也太过了。 不是说好了以后万事有他,她只要随心而为便好了吗?可现在他们俩这身份,好像对调了啊! 再这么下去,他跟个只会耍嘴皮子哄她开心的花瓶有什么两样? 墨冥辰越想越不是滋味,摩拳擦掌地琢磨着要背着自家夫人干一番解她烦忧的大事业。 一旁的秦月瑶不知自家夫君因着婚姻生活太顺遂,便开始皮痒要出手了,她靠在车窗边,认真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办韩参商度过难关。 “昨晚出事后韩侍郎就和君公子回王府了,之后韩家可曾再见过那个婢女?” 秦月瑶连唤了两声,才将正在沉思的墨冥辰唤回了神。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秦月瑶,听得她又问了一遍,才沉声道:“阿远他们回府的时候,沉碧就被接回将军府了,再未曾露面。” 他昨晚还特意让惊蛰急赶去眠香楼打探,可惜惊蛰也去晚了一步,过去的时候柴家的人早就在那里了。 “韩侍郎本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遇到此事,眠香楼里发生的事情是个死结,想要解开这个局,还是得从沉碧下手。” 墨冥辰点了点头,沉眸道:“柴家有心将人保护起来,只怕婚事谈成之前,沉碧轻易不会见人,我已经叫人去查她的底细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别光顾着查沉碧,若是可以,最好是将柴郡主院里和府里与沉碧有往来的人都查一遍,尤其是那些与她交好的和跟她有过节的人。”秦月瑶说着,干脆推窗唤了随行的惊蛰过来,将要查的事情仔细交代了一遍。 她也没让惊蛰他们去查沉碧的身世来历,只是让他多去打听些柴府近几年里跟沉碧扯得上关系的八卦流言。 “你们要是不好打听,回府去叫上流苏,让她这两天多去跟柴府的下人打打交道,”秦月瑶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流苏一个人怕是办不好,你让她叫上观花苑的三姑娘,这事也不必瞒着她,就说是王爷的意思,若是她能把这事办好,回头重重有赏。” 流苏虽然在王府伺候多年,可那丫头是个直性子,比不过那位三姑娘心思玲珑,这种事情,还是让三姑娘去办更妥当。 越老夫人走后,她过去几天有意冷着那个急赶着往她跟前帖的三姑娘,只留了她在观花院里打理,如今得了这么个差事,三姑娘为了在他们面前长脸,必当尽心。 “这……”惊蛰听说让他们去探听八卦,就觉为难,听得可以叫上流苏,本还松了口气,可一听秦月瑶提起三姑娘,又迟疑了。 君公子早说了,那婢女不是个善茬,一直让他们防着些。 “按月瑶说的去做便是,”墨冥辰颔首道,待得惊蛰领命离去,他又看向秦月瑶,“你想到办法了?” 秦月瑶点了点头:“仔细想想,既然两家都说自己是遭人算计,都是受害者,这事便也不单是柴家才占理。婚姻大事不同儿戏,韩侍郎的正妻,也不该是柴家说娶就娶的,我们现在先让韩尚书和他夫人将此事延后几日,若是能从柴府那边找出点什么线索来,或许可让此事迎刃而解。” 娶妻又不是一锤子就能敲定的买卖,那柴家主意打得再好,也不能今天议定,明天就送人过府了的。 等得将此事拖延几日,让他们去挖点沉碧的黑料出来,她倒要看看,堂堂大将军府,还好不好意思把人硬往尚书府里塞! 秦月瑶这般想着,当即把自己的想法与墨冥辰细说了一遍。 “夫人巧智,为夫怎么就没想到呢?”墨冥辰摸了摸自己修整得光滑的下巴,点头叹到。 他先前都一门心思地在考量怎么让柴毅松口退让了,还真没把主意往那只活在柴毅话里的当事人身上打。 “这些内宅家事,你们几个大男人有所疏忽也是人之常情。”秦月瑶挑了挑眉,儿女婚嫁,说到底还是内宅之事。 韩尚书是急得乱了分寸,墨冥辰又是个连内宅都没有的人,哪里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些? 马车一路缓行进了韩府,韩尚书早已恭候多时。 年过不惑的韩尚书被这桩事闹腾得一夜间苍老了十岁不止,也不与他们见外了,行过礼后,就急匆匆将秦月瑶往后院迎。 “你去劝劝尚书夫人,我与韩大人在书房聊聊。”后院有女眷,墨冥辰也没再往里进,到月门前才松开了牵着秦月瑶的手。 “韩尚书放心,妾身必会好好规劝夫人保重身体。”秦月瑶朝愁眉不展的韩尚书做了一礼,便跟着府中婢女往季夫人所住的院子去了。 墨冥辰与韩尚书一路进了书房,待得韩尚书着人奉了茶,才问:“不知韩侍郎现在何处?” “犬子早朝后就回了刑部,王爷嘱托之事,他必会办妥,还请王爷放心。”韩尚书心里记挂着早间被气得卧床不起的夫人,听墨冥辰这般问,愣了几秒才回了一句,“若是王爷与王妃能助韩家逃过此劫,下官与犬子日后必当为王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韩家也是几代为臣了,他从前在朝中也不曾选营而站,只求明哲保身。 韩参商刚入朝堂的时候,他还曾嘱咐过儿子,不要因为与白郡王私下交好,就有所偏颇,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韩参商还是年少心气盛,如今一步踏错惹了麻烦,柴家不是他们能与之抗衡的,眼下也只能指望摄政王了。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韩侍郎是四弟和阿远的朋友,我们帮忙也是应该的。” 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他愿出面帮忙,也不过是因为君修远牵涉其中,怕解决不好会受牵累,从未想过强求一向以自保为重的韩尚书效力于他,昨夜托请韩参商回刑部去查徐家之事,也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不便去盘问,顺口请了韩参商帮个小忙而已。 这韩参商也是实在,自己的麻烦事还没了,今天倒是尽心尽力去给他帮忙了。 “刑部之事其实也不着急,尚书大人还是先让韩侍郎回府,先解了当下之困再说吧。” 第967章 不讲道理 第967章 不讲道理 从尚书府出来,已是傍晚。 季夫人听了秦月瑶的劝,也不哭闹了,早间还被气得卧床不起,这会儿都能跟着丈夫儿子将摄政王夫妇俩一路送上马车了。 “你是给尚书夫人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墨冥辰到那季夫人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的模样,上车后忍不住问。 早朝后他还听韩尚书说他家夫人被气得吐血,要找他救命,这才多久的功夫,怎么就跟个没事人似的了? “哪是我有什么灵丹妙药,季夫人先前都是装给柴家看的。”秦月瑶笑了,顿了顿又道,“她也是真气韩尚书和韩侍郎,所以故意闹得这般严重,好叫他们父子俩心疼懊悔。” 季夫人昨夜听闻此事就气得摔盆砸碗,把丈夫儿子都赶出了门外,今早起来也没准他们进去探望,只叫贴身婢女说她在里头气得吐血,卧床不起,就连韩尚书请去的大夫,都是她一早嘱咐了,跟她统一口径的人。 韩尚书身在朝堂,遇上柴将军这样手握京防大权,深得陛下青睐的众臣,自然是又惧又怕。 季夫人若是不这般,哪能把这件事拖延一番? 就连韩尚书去请墨冥辰带她来开解,都是季夫人一早算好了的。 只因着韩家现在身处事端中,很多事情他们不便去查访,又不好轻易托付旁人,所以季夫人才想找了她来帮忙。 秦月瑶本还以为要好生劝解一番,进门后才发现两人的想法早到一块儿去了,这一下午都在愉快地商议怎么退亲。 眼看墨冥辰露出诧异之色,秦月瑶笑叹了一口气。 这人从前还是皇子呢,居然连女人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惯用手段都不知道? 不过仔细想想,越老夫人当年颇得圣宠,敬武帝的后宫也不复杂,想来小伙子是没机会见着这些的。 秦月瑶正笑他无知单纯,却见单纯的小伙子突然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咱们都好好商量,你可不能学这一出!” 要是哪天秦月瑶真对他避而不见,还被他气得吐血卧床,那他不悔得直接一掌劈死自己算了。 “放心吧,我哪舍得把这些法子用在你身上,”秦月瑶看他满眼紧张,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要真敢气我,我最多也就离家出走而已。” 墨冥辰若是真要做出什么混账事,她才不留在府里怄气装病,等着他哄呢,她必定是要卷铺盖跑个没影,让他满世界地找,否则也太便宜他了! 墨冥辰愣了一下,随即苦了脸:“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你别气我不就成了?”秦月瑶又忍不住笑了,她家王爷果然太天真,居然还想跟女人讲道理? “夫人说得极是,为夫受教了。”墨冥辰面上带笑,心里却在叫苦。 他自小就没怎么跟女人打过交道,林婉跟皇姐那般的,他从未将她们算在女人之列,这正儿八经的娶妻生子谈恋爱都是头一遭。 在一起快一年了,他虽然多少也摸清了眼前这位的脾气,可这女人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有时候他觉得该她生气的事情,她都一笑置之,偶尔的无心之言,或是他觉得没什么问题的事情,却能惹了她气恼。 为了防止她以后真一生气就离家出走,墨冥辰觉得,明面上安排护卫保护已经不行了,他还得找几个影卫,躲在暗处,时刻密切注意她的动向! 两人一路说笑回府,秦月瑶本还想叫人去打听一下君家宴席的情况,刚下车却见重葛来报,说百里丞相上门拜会,已在府中恭候多时了。 “他来做什么?”墨冥辰神色一沉,这百里丞相是黏上他了不成?昨日才把他叫到相府议事,今天又跑王府来了。 “丞相说是来跟王爷商议甘州赈灾之事的。”重葛禀了一句,麻溜地引他们去见登门的贵客。 从马房出来,眼瞧着这一路不是往前厅去,而是直接往秋水院去的,墨冥辰脸上终于有了怒色,等得看到秋水院里的情形,更是气得捏拳。 “丞相真是好兴致啊……”秦月瑶看着在大院里骑车溜达的百里无忧,一时也不知脸上该摆什么表情。 当初百里奕在王府养病的时候,她也算是跟百里无忧打过交道,还曾一起入宫谋划了一出拐跑陛下的惊天之举。 可纵是那般,眼前的景象也实在叫人瞠目结舌。 “云薇,不得对丞相无礼。”秦月瑶还在诧异,身旁的墨冥辰已经几步上前,拦了骑车朝他们过来的百里无忧,飞快地把挂在百里无忧背上的云薇摘了下来。 云薇见着他们回来,欢喜地伸手又挂在了墨冥辰脖子上,笑嘻嘻地说:“是百里爷爷说要带我玩的,我跟百里爷爷请过安了,没有无礼。” “瞧你这小气劲,你都是本相看着长大的,本相帮你带带孩子又能怎么了?”百里无忧自单车上下来,随意抹了额间的细汗,笑着道,“王爷是从哪儿来的这宝贝?倒是个磨练身子骨的好东西。” “不过是这次去西域偶然得的小玩意儿,丞相若是喜欢,回头妾身着人给丞相送到府上去。”秦月瑶忙笑着迎了上来,接过了墨冥辰怀里的云薇。 这车子本是在姜府放着的,她才出府大半日,倒不知被谁给搬到王府来了。 墨冥辰扫了一眼旁边亭子里喝茶看热闹的四人,沉着脸对百里无忧道:“丞相若有国事,不如与本王去前厅一议?” “国事晚点再议,本相今次过来,一来是看望一下你家两个孩子,二来也是有桩误会,想跟秦娘子解释一下。”百里无忧拢了袖子,见墨冥辰那脸上的不悦连面具都遮不住,叹了口气,“知道你书房里全是机要,本相可没踏足半步,既然两位回来了,不如与本相往前厅一叙?” 百里无忧这般说着,先他们一步往外去,进出还真跟在自己府上一样。 秦月瑶与墨冥辰对视了一眼,把云薇放了下来。 “晚点再找你们算账!”墨冥辰狠狠瞪了一眼凉亭里位坐居中的君修远,与秦月瑶一起快步跟了上去。 待得三人在前厅坐定,百里无忧才缓声开口:“听说王爷昨日去了徐家,想来也知道徐万山潜逃之事了。此事的确是本相着秦福生故意透露的,王爷调到刑部的卷宗,本相也已经让柳折封存了,此事本相已处理得万无一失,必不会叫旁人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丞相既然已经知道此案,想来也该明白,放走背负数十条人命的朝廷钦犯是何等大罪?丞相是打算去陛下面前自呈罪责,还是想让本王明日参你一本?”墨冥辰皱眉,没好气地道。 他先前还想着暗中去查查百里无忧此举打的是什么主意,没想到这人居然主动来承认了? 百里无忧听他责问,愣了一下:“你调卷宗回京,是为了重查此案?” “不然丞相以为,本王是闲来消遣吗?” “你怎么这么糊涂?”墨冥辰还没发作呢,百里无忧已先他一步拍桌而起,“那徐家娘子与秦家交好,且不说秦娘子当初在白石村避祸,与徐家娘子共处六年,就连你回齐的时候,也曾在白石村住过,与徐家曾有往来,若是此案被翻出来,抓一个潜逃多年的案犯事小,就不怕让人抓住话柄,借机给你和秦娘子抹黑?眼看离大婚只有两月了,这个时候,才真容不得半点疏漏。” 他原以为墨冥辰调卷宗回京,是为了帮徐家藏祸,毕竟以他所探的情报来看,秦娘子与徐家关系深厚。 可他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想秉公处理,重翻旧案! 百里无忧见墨冥辰欲言,忙又开口:“本相知道你是想还那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这案子若放到三月前,本相自当全力助你翻查,可眼下情势,不值得你为此犯险。” 一别五年,这人回朝后虽也会设计拢权,可心性还似如从前那般,是非分明,公正无私。 可身居高位,刚直太过则易折,如今这朝堂内外,可有许多双眼睛盯着看着,就等着他出纰漏呢! “丞相原是一番好意,倒是本王不识好歹了。”墨冥辰默看了百里无忧须臾,笑着起身朝他作礼告罪。 “也怪本相事先没有告知王爷,如今把话说开了,解了误会便好,”百里无忧笑着摆了摆手,看向秦月瑶,“秦娘子放心,徐万山当年所犯之事,与他的家眷没有半点干系,他如今逃了,秦娘子和徐家那些人便也安全了,也怪本相一时疏忽,才叫那徐家娘子受了伤,回头本相必着人好生照顾。” “丞相已经助我们良多,这点小事就不劳丞相操心了,我们自会处理好。”秦月瑶看了一眼坐回椅子里,默然不言的墨冥辰,起身跟道,“王爷与丞相还有国事相商,妾身这便去着人准备茶点。” 秦月瑶说罢,作礼离开了前厅,不再打扰二人商议国事。 她才回秋水院,就听君修远他们解释说百里无忧进府后非要来看望两个孩子,他们也拦不住,不过这一下午他们也在院里严密监视,没让百里无忧踏进书房半步,也没跟他泄露任何事。 秦月瑶眼瞧着君修远和严斌满面忐忑的模样,也没让他们在秋水院里等着墨冥辰回来问罪,公然放他们溜回自己院里避祸去了。 墨冥辰回来的时候,秦月瑶正在卧房里听云深和云薇将近日与百里爷爷玩耍的趣事,眼瞧着进门来的人黑着一张脸,秦月瑶松了怀里的小丫头,拉了墨冥辰往书房去。 第968章 白吃白住 第968章 白吃白住 秦月瑶拉了墨冥辰进书房,硬是把人按到软榻上躺下。 秦月瑶替他取了面具,轻重有度地给他按着额角,柔声道:“我知道你不赞同百里丞相的做法,可他说得也不错,如今不比三月前,京中接连出事,现在不是翻查这桩案子的时候。” 墨冥辰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舒缓了不少:“我也知道徐万山的案子不好翻,可是,那关系到数十口枉死的性命,我若为了一己之私,强压下此案,与百里无忧他们又有何异?” “月瑶,我真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变成百里无忧那样的人。”墨冥辰捉了秦月瑶的右手,覆在了自己眼睛上,幽幽叹气。 他回朝一年,虽然也做过拢权夺势之举,可对他来说,万事的底线就是不能枉顾百姓的利益,不能是非不明,黑白不分。 若是连这点底线都守不住的话,他跟百里无忧那般弄权结党,以势谋私之辈又有什么两样? “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性吗?放心吧,你不会变成百里丞相那般的,何况有我看着,必然不许你去做那些昧良心的坏事的,”秦月瑶笑意清浅,“这话我从前还跟顾大人说过,你们若是敢做伤天害理的坏事,我就跟你们绝交。” “人都远在悲悯城了,你倒还一心惦着他。”墨冥辰愣了一下,拿开了眼睛上的手,映着烛火的墨眸里全是不满。 这人不是在宽慰他吗?怎么说着说着,就扯顾文彬身上去了? 秦月瑶神色一凝,疑惑道:“他不是去西境查问先前的变故吗?怎么跑悲悯城去了?” 墨冥辰听她还问,猛地坐了起来,抱臂道:“他奉旨去劝悲悯城主放权归齐,这差事每逢悲悯城易主便有一遭,两年前礼部派去与萨朗商议的官员一去不回,顾大人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姬城主是个和善的人,又不似萨朗那般,想来也不会为难顾大人吧?”秦月瑶本是觉得奇怪,随口一问,听墨冥辰这般说,倒有些担心了。 虽说姬无双有意与他们合作,可这事关系到悲悯城的政权,若是和谈不成,他不会真杀来使吧? “怎么?夫人担心了?”墨冥辰见她面露忧色,气上心头,眉梢一沉,笑得古怪,“你可要现在修书一封,让姬城主照拂顾大人一番?你要是想写,我这就替你备纸研墨。” 当着他的面担心顾文彬就罢了,居然还夸姬无双和善。 那个引尸鬼杀萨朗,屠了萨朗一家,还接了两三给他们下套的人,能称得上和善? 这人果然就是个光看脸不论事的人,在她眼里,长得好看的男人就都是和善之辈了? 今次她苦心琢磨要帮韩家解困,不会也是因着韩探花那张俊脸吧?! 醋海翻波的摄政王越想越气不过,霍然起身就要往书案去。 “站住!”秦月瑶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当即冷喝了一声。 墨冥辰步子一顿,还是第一次听她厉声喝止,转头疑惑看着她。 “过来!”秦月瑶见他真止步了,拧眉板着脸,指了指跟前的软塌,“躺下!” 等墨冥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已经躺回榻上了。 站在一旁的人十指微张,力度适宜地顺着他的额角往头顶,替他拿按:“我就随口问了两句,你胡思乱想什么?不许再生气了,知道吗?” 墨冥辰眯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待遇,抿唇哼了一声。 秦月瑶见他这般,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问:“王爷这么听话,是不是惧内啊?” “你说谁惧内呢?”墨冥辰本都舒服的合眼了,听到这话,双目一睁,抓了秦月瑶的手,翻身一带,就把人压倒在了榻上,“敢在本王面前惦念别的男人,你这是故意讨罚吧?” “我这是对朋友的正当关心,你……”秦月瑶本想笑他乱吃醋,话到一半神色就变了,慌张地去抓墨冥辰作乱的手,“你别胡闹了,外面还有人呢!” 秋水院里虽然没有安排太多下人,可书房外还守着刚回来的流苏呢! “谁胡闹了?为夫这也是对夫人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举动。”墨冥辰绕开了她来挡的手,却是撑着软塌直起了身子。 秦月瑶刚松了口气,想让他起开,就听墨冥辰扬声道:“流苏,让外面的人全部退开十丈。” 流苏早没等吩咐就已经机灵地帮他们合上了书房的门窗,这会儿听得墨冥辰的声音,更是与惊蛰他们一般,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孩子们还在隔壁等我呢!”秦月瑶终于急了,挣扎着要起身,“墨冥辰,你怎么能这么……” 不要脸三个字还没骂出来,话音就被人霸道地堵住了。 屋外的寒夜又下起了雪,大雪纷纷扬扬,窗边烛光明了又灭,掩了一室春意如火。 ………… 入了冬,四野无际的大漠也披上了一层白衣。 屋外天光透窗落进来,刺的顾文彬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这才刚坐起身,寒意袭肺,激得他捂着心口低咳了起来。 “今日又有大雪,漠上干冷不比齐地,顾大人再这般拖着耗着,当心没命回去!”外间的人听得声响,疾步匆匆地进来,伸手一推,将想起身的顾文彬又按倒了下去。 姬无双看着脸色苍白的顾文彬,气急败坏地唤人赶紧端药来。 “皇命未成,下官不敢擅自离开。”顾文彬抬眸看向姬无双,有气无力地说道,眼神却是格外坚定。 “你可知若不是看在秦圣女的面子上,在广漠军驻于城外那日,本城主早就把你的尸首挂城头去了?”姬无双咬牙道,将那批了又改的通关文书丢到了顾文彬身上,“顾大人身为大齐官员,有病赶紧回大齐调养,别在悲悯城赖着白吃白住了。” 大齐派谁来不好,非要派个病秧子来! 他们坐堂议事才不过两日,这国事未谈成,这人却先病倒了。 病了不上算,还死活赖在城主府不肯走。 若非墨冥辰他们先前写了信来让他照拂顾文彬,他真想把这人给丢出悲悯城去! 第969章 冤枉又委屈 第969章 冤枉又委屈 “下官说了,皇命未成,下官不敢……”顾文彬费力地又坐了起来,话到一半,又忙以袖掩面,咳嗽不止。 姬无双听着他这穿心挠肺的咳嗽声,只觉得自己一颗脑袋都要炸了。 “本城主真是怕了你了!”姬无双拂袖起身,又唤了人进来替顾文彬更衣,“顾大人若还有力气的话,用了早膳后再来厅堂与本城主议定交权之事吧。” “姬城主这是答应了?”他突然改口,顾文彬反倒诧异了。 姬无双瞪了他一眼,甩袖离去了。 半个时辰后,顾文彬才拖着病体残驱进了城主府的议事大厅。 姬无双早就着人在厅中添了数过火盆,这会儿褪了外袍靠坐在主位上,还觉热的发慌。 等得顾文彬坐下,他才面色不善地将一叠文书推到了顾文彬面前。 “既然皇帝陛下是叫你来商议,不是来传旨的,这交权之事便是有商量余地的,”姬无双拿了根碧绿通透的纤长玉棍挑开了最上头的一份文书,悠悠道,“圣祖皇帝早有旨意,这城中的政权,本城主是不会交的,悲悯城乃大齐通西域的要塞,制下若无兵权也是不行的,不过城中驻军不多,本城主可以答应齐军外驻,但是领兵的将帅不能是久驻西境的那些老将,需得朝中另做指派。” “城主放心,西境诸主将身负护卫边境之责,必然是不会轻易抽调的,”顾文彬点了点头,又有些为难道,“圣祖皇帝当年的旨意是下给苏家的,陛下也并非要夺姬城主的权,只是想再另派官员来辅佐城主而已。” “本城主长居悲悯城多年,自知如何治理,不需得齐官来辅佐,此事本城主不会退让半分,若是陛下不应,日后这悲悯城中便不准齐人再踏足半步。”姬无双冷声说罢,见顾文彬又要咳了,忙挑开了另外两本文书,“这是本城主用作交换的条件,顾大人先看过再说。” 顾文彬将那两本文书看了一遍,默了几秒,终是舒了口气,笑了:“甘州灾情和国库空虚之事,城主是如何得知的?” 他就说姬无双拖了这么久,今日怎会突然想通了要答应交权,原来是得了这个消息。 姬无双挑眸笑了笑,并没有答他的话,只是拿棍子敲了敲桌面:“甘州受灾到现在已有月余,听说灾情还在扩大,你们便是等着君家筹钱,那至少还需月余,顾大人何不带着本城主给你们备好的物资回去,也好替你们的陛下解忧。” “姬城主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想来陛下也能明白姬城主的忠心,悲悯城自治已有百年,也的确不需得齐官再来插手,”顾文彬将那几份文书都收到了盒子里,起身朝姬无双作礼,“既然诸事已已定,下官也不再叨扰了,这便回京复命。” 不管姬无双是如何得知甘州灾情,还将朝中事知道得这么详细的,他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条件来,大齐的确不会,也不能拒绝。 顾文彬说罢,抱了盒子要往外走,才刚转身,就觉晕眩,晃晃悠悠要往地上栽。 姬无双见状,掠身一把将人扶住,随即就推给了厅外急赶进来的小厮:“赶紧把这人抬出去,再取香把府里各处都好好熏熏,去去病气!” 他这才刚住进城主府没多久,就摊上这么个使臣,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大血霉了! 姬无双又给墨冥辰写了封密函,叫人加急送去京城后,才披了斗篷往外处理政务去了。 姬无双叫人把顾文彬抬出去,城主府的人还真找了顶软轿把顾文彬连着他的行李往里一塞,大大方方往府外抬。 顾文彬本还想说要先去瞧瞧姬无双备下的赈灾物资,刚挣扎着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就看到了早等在府门外的几人。 “白郡王怎么来了?”顾文彬的目光扫过斩风和谢元溪,落到一身戎装的白辰谨身上,顿觉头疼。 十日前慕将军领旨带兵直逼悲悯城,五千广漠军在城外扎营两日后,慕将军就接到营中急报,返回虎牢关,留了白郡王继续领兵与悲悯城对阵。 他和谈未得结果,广漠军与悲悯城便是兵戎相见的敌对关系。 这人倒好,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进来了? “本王陪谢小姐来城中赏雪,顺道来接顾大人归齐。”白辰谨着人将城主府的轿夫换了下来,又与他们道了谢后,才又看向顾文彬,“姬城主筹备的物资已经送出城了,城外将士们也已经拔营准备护送物资会齐,顾大人此番不仅为陛下办妥了差事,还筹措了这么多物资,回朝后必得陛下嘉奖,本王先在这里恭喜顾大人了。” “你们……”顾文彬咬牙盯着满面悠闲的白辰谨看了须臾,终于大彻大悟了,“你们跟姬城主是一伙的?” 当初他刚到悲悯城的时候,依了白辰谨所言去找斩风,斩风也只是引了他到城主府,跟姬无双说他是秦月瑶的朋友。 原以为姬无双对他这段时间的容忍和照顾,只因与烨火教有私交,却不想,这事从头到尾,都是白辰谨他们一手安排的? 难怪姬无双能知道朝中之事,还知道的那么清楚! “大庭广众的,顾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白辰谨看着病得都脱形了的顾文彬,颇为同情,“顾大人尚在病中,不宜多思多动,有什么还是先回了阳郸城再说吧。” 顾文彬这几日是真被突如其来的病痛折磨得身心疲惫,便也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等得白辰谨唤了轿夫动身起行,顾文彬听他只让人把他送回阳郸城,自己却半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不由得又掀了轿帘:“王爷和谢小姐不与下官一同回去?” “我们雪景还没赏完呢,顾大人便先回吧,我们晚点就来,耽误不了什么,虎牢关那边有慕将军接应,不会出事的。”白辰谨朝他挥了挥手,不待顾文彬多言,便已转身,与谢元溪一路说笑,顺着长街,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顾文彬倒回了软座里,拢着袖子闷声叹气,虽说这差事是办妥了吧,可他现下为什么越想越觉得此行冤枉又委屈? 第970章 渐行渐远 第970章 渐行渐远 顾文彬乘轿出城与正在拔营的广漠军汇合后,又换了马车随着押运的物资往虎牢关去。 漠上大雪纷飞,车马缓缓而行。 顾文彬靠在马车里,透过窗缝看着雪地上一辆辆满载的马车,有些失神。 国库告急,户部欲向君家借款之事,他离京前就知道了。 虽不知户部是如何说服君家筹款出借的,可姬无双说得不错,入冬后,甘州灾情一直不缓,还有扩大之势。 眼下甘州最缺的不是下放的赈灾款,而是补给灾区的物资。 他在城主府议事厅的时候只粗略地看了一下,姬无双此次送给大齐的物资里,除了粮食和药材,以及御寒之物外,甚至还有两大车食盐。 大齐盐价可以说是极贵,贫苦人家甚至多有吃不起官盐的情况,姬无双却是能这般大方地将两大车价值数千两的食盐往灾区送,也真称得上财大气粗。 陛下给他的旨意里,原是说兵权可退让,齐官却必须派驻进悲悯城的。 这次他收下物资,答应悲悯城继续自治,本是有违圣意的。 他擅自做主收下物资,是为灾情考虑,虽然知道此事奏报朝中再议,陛下多半都会答应,可出城主府的时候也还有几分忐忑,可如今嘛…… 顾文彬伸手合紧了车窗,扯了一旁的毯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靠在车里放心大胆地闭目养神去了。 既然白郡王都跟那姬城主勾结到一块儿去了,摄政王也已回朝,朝中诸事必然是有人给他撑腰的,他如今养好身子,尽量活着回京领赏才是正经。 顾文彬这一觉睡得安稳,傍晚将抵虎牢关时,果然见到了来接应的慕绍衍。 上次慕家一别已半月有余,顾文彬原以为慕家出了那样的事情,慕将军这大半个月来过得必不顺遂。 今朝见着,那人却依旧是神清气朗,眉眼间不带半点忧色,慕绍衍甚至还对他这个当日凑巧去慕家看了热闹的摄政王的爪牙笑脸相迎,嘘寒问暖之际,还亲自将他送去了郡王府,又从将军府遣了几个大夫来替他诊病。 顾文彬虽为官不久,可最擅察言观色,见慕绍衍这般,虽不知内情,却隐约觉得这西境的情势已然大变。 这般一想,他倒是更挂心京中的情况了。 所以顾文彬晚间辞了白辰谨留他休养两日的好意,第二日一早就赶着要动身回京。 “拓跋大人五日前就先行回京复命了,悲悯城送来的物资,慕将军已派兵连夜送往甘州,顾大人还在病中,这一路要多加保重才是,”白辰谨将几封信递给顾文彬,笑着道,“替本王跟三哥说一声,年节本王该是赶不上了,不过他和三嫂的大婚本王必不会缺席。” 他们五日前就收到了墨冥辰的密函,拓跋弘原还日日在将军府关照慕王后的病情,收到信后便也急赶着动身回去了。 姬无双花了五日才备齐了那些物资,他与顾文彬商定的那些条件,白辰谨早在顾文彬之前就已经得知了。 姬无双特意点明不要西境从前的守将们驻派悲悯城,这带兵去悲悯城守备的差事,应该是要落到他头上了,顾文彬回京至少也需得半月,等调派的旨意下来,他领兵去悲悯城布防少说又要花上月余,这年节他该是赶不上了,就连元月十八摄政王的大婚想赶上都怕有些勉强。 顾文彬看着那几封笔迹不一的书信里,除了给摄政王的,还有两封是给庆云镇谢府的,他侧眸看了一眼在马车旁招呼了小厮帮他把行李装车的谢元溪,也没有多问,笑着应了白辰谨之托,谢辞了两人后,登车起行。 顾文彬惦记着京中的情况,一路也未多做休息,除了三餐与夜宿,余下的时间都在拖着病体赶路。 虽说在城主府里喝了几天的药,回阳郸城后将军府里那几个云州的名医也给他下了针还开了一堆药丸,可急赶了两日,顾文彬这病情不见转好,大抵太过舟车劳顿,到赤安城的时候,甚至还有了加重之势。 早间顾文彬又在赤安城里看了大夫,服了药后便登车要出城。 “顾大人还是听了那大夫的劝,先在赤安城休息一日,明日病好些了再赶路吧。”被白辰谨安排同行照顾顾文彬的随从知泉眼看着顾文彬面色泛红,担忧地劝到。 顾文彬一早起来就见热症,虽吃了药,可眼下依旧双颊泛红,唇色纸白,知泉看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真担心这位顾大人再这么下去,会病死在路上。 “无妨,本官还撑得住。”顾文彬靠在马车上,头昏脑涨地摆了摆手,因着觉得车中热闷得慌,干脆推开了车窗,趴在窗边吹风。 知泉想上来劝他关窗休息,却被顾文彬一把推开,还遭了呵斥。 知泉年纪不大,胆子也小,见顾文彬执意如此,也不敢硬拦,只能在一旁满面忧容地看着。 好在今日天气晴好,马车在行人渐多的长街上走得也不快,顾文彬被拂面的冷风一吹,神思倒是比先前还清明了几分。 快到年下了,长街两旁的店铺里多的是开始采办年货的百姓,偶尔还有车马在街道上往来而过,瞧着该是归家的旅人。 顾文彬安静地看着,瞥见不远处成衣铺子里购置新衣的一家人,恍惚间又想起了去年在庆云镇上跟秦月瑶和两个孩子采办年货的情形。 那个时候,他落魄得身无分文,不仅收了秦月瑶给他的二两银子做盘缠,还在她家白吃白住了两个多月。 那个时候,她家境贫苦,靠着每日起早贪黑做糕点来赚钱养家,最大的愿望就是攒够本钱,能开个自己的饭馆。 晃眼就是一年,这一年里,他们的境遇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说都是越变越好,两人之间却已是渐行渐远。 顾文彬倚在窗边,想起白辰谨说起那元月十八的婚期,心中越发怅然,落到窗外的眼神也渐渐失了焦距。 就在他昏昏沉沉,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耳畔突然炸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小顾嘛,怎么几日不见就病成这样了,真是可怜。” 第971章 将功补过 第971章 将功补过 顾文彬闻声抬头,看着车窗外一袭红衣的人,眼中带了几分茫然。 直到温凉的手掌覆到了额头上,顾文彬才彻底醒神,直起身子拱手作礼:“姜老太爷怎么来赤安城了?” 半月前他与秦月瑶在赤安城分别的时候,不是听说姜家两位前辈已经先行回宁州了吗?却不想一别十数日,居然会在这里遇到。 “闲来无事,带个老朋友过来瞧瞧风景。”姜长离催马前行两步,错开身旁同行的人,笑着介绍,“这位是本座的老朋友祁连钺,就是个跑江湖算命的。” “祁连,这就是本座从前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常往我外孙女酒楼跑的顾状元,他可是这些年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学问人。”姜长离挑眉说到,眉眼间满是自豪,就跟介绍的是自家有出息的孩子一般。 当年名满江湖的神算子被损友说成是算命先生,祁连钺倒也半点不在意,捋了捋迎风而动的胡须,好脾气地笑着跟顾文彬见了礼,满目担忧地看着马车里病入膏肓的年轻人:“顾状元似是有些精神不济,姜兄还是先替顾状元好好瞧瞧吧。” 顾文彬病了半月,连看了数个大夫都不见好,眼下遇到姜长离,也不推辞了,当即在街边寻了个饭馆,请了姜长离替他诊脉。 顾文彬的确是在悲悯城染了风寒,先前那些大夫开的药虽然也算对症,可都没瞧出他远来西域,水土不服。 他身子本就单薄,这两个病症凑到一起,加上最近漠上大雪不断,风寒之症反反复复,拖了这么久,身子也给彻底拖垮了。 “本座从前就让你多活动活动筋骨,好好保养身子,这下可好了,就你现在这情况,至少也得精心调养几个月,才能大好。”姜长离取针淬火,一边替顾文彬下针退烧,一边数落,“这几天你就乖乖给本座在城里找家客栈住着,本座帮你好好治治。” 他跟祁连钺昨日才到赤安城,正好还需得在这里留上几天,顾文彬也算是运气好,能遇到他们,若是就这么放任他带病上路,只怕人还没出云州,就要没了。 “下官急赶着回京复命,”顾文彬忙摇头道,眼下也无外人,便直言道,“年关将至,又遇灾情,朝中必定事忙,王爷在京中还需得下官襄助,下官实在不敢耽搁。”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虽说他已经将悲悯城议定的结果拟折急送回京了,可他若是现在称病告假,在路上耽搁了,再回朝就要等年后。 逍遥王一事后,朝中便开始暗流丛生,如今白郡王又被调到了西境,他还是得赶紧回去给摄政王帮忙才行。 “你这般带病都要急赶回去,对他倒是尽心。”姜长离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可你若不顾惜身子,回头小命都没了,还怎么给他帮忙?” “都怪下官太无用了。”顾文彬懊恼地叹了口气。 他不止是担心朝上有人趁机生乱,还担心秦月瑶会受墨冥辰的牵连,在京中被人算计。 姜长离默了须臾,侧头看了一眼祁连钺。 “顾公子的病情要紧,姜兄若想随顾公子回京也无妨,赤安城的事,留在下自去一探便好,”祁连钺悠悠开口,眉梢一挑,“反正你对那些东西一窍不通,留在这里也只是添乱。” 祁连钺是跟姜长离过来参观研究慕府里那个阵法的,他师出鬼谷,最擅奇门阵法和推演之术,当初一听姜长离说起慕家的阵法,就来了兴趣。 两人原本计划着这几日在赤安城潜伏,夜探慕府,去寻寻破阵之法。 姜长离虽武艺超群,可对这些奇门之术一窍不通,真带他一起去,回头帮不上忙不说,指不定还要暴露行踪。 姜长离本还有些迟疑,听到祁连钺居然嫌弃他,顿时面露不悦:“本座先走也可以,不过你可别光顾着这里,就把正事给忘了。” “放心吧,当年琳儿嫁人的时候我在闭关没能赶上,今次必不会再错过你们姜家这杯喜酒了。”祁连钺笑着保证后,也不留在馆子里看两人诊病了,先行告辞,打马离去。 他许多年没到云州走动,这次过来,倒也正好借机去寻访一下同道故友,说不定能打听到是谁替慕家布下那么一个大阵的。 顾文彬眼看着祁连钺说走就走,等人都消失在店门外了,才忙劝姜长离不必如此。 姜长离这几针下去,他已觉精神好了许多,他本是想请姜长离帮他开张方子,让他沿路抓药煎服便可,哪里好劳人家丢下手头的事情,送他回京? “本座原也要去京中办事,与你结伴同行闲来还可对弈切磋,倒比跟祁连成日赛马有趣得多。”姜长离笑着说罢,不容顾文彬再拒,带了他去找药铺抓药。 星罗宗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他本是该和姜琳他们一起回京城的,毕竟外孙女大婚在即,他们这些当长辈的也该是回去帮着张罗了。 可他就是心痒放不下慕家那个阵法,打着出门发帖的名号,偷偷跟祁连钺跑赤安城来了。 他这一路都在烦恼怎么让那脾气越来越大的女儿消火,如今把这病怏怏的顾状元捡回去,也算将功补过了吧? ………… 入夜后,纷纷扬扬的大雪无声落下。 “雪大天寒,娘娘还是先回行宫吧。”碧梧抱着狐裘自殿外进来,眼瞧着越老夫人还跪在蒲团上,拈了佛珠闭目默诵,忍不住规劝。 离京数十里的皇陵四面都是山林,本就阴冷,白日里尚且还好,可入夜又下了雪,越老夫人本就畏寒,成日这般跪下去,身子哪里吃得消。 越老夫人睁开了眼,抬眸看着殿上供奉的灵位,静默了许久,才让碧梧扶着她站了起来,披了狐裘往外去。 皇陵占地颇广,平日里只有禁卫军在陵园外驻守,自奉先殿往外去的长道上,除了随风雪招摇的宫灯外,不见半个人影。 “京中可又有什么消息了?”越老夫人拢紧了狐裘的敞口,只觉得今夜这陵园中尤为阴寒。 “朝上没什么动静,倒是夫人这两日在帮甘州灾民筹款,此举在京中引了不小的轰动,夫人善心可嘉,都成美谈了。”碧梧小心地扶着她往外走。 “她倒是有心了,凤羽公主那边也没有动静?”越老夫人话刚问完,却突然顿住了步子,猛地将碧梧护到了身后。 “娘娘,怎么了?”碧梧被她这举动下了一跳,才刚开口,就见几个黑影自两旁的花木中窜了出来,转瞬便将她们团团围住。 第972章 放你们一条生路 第972章 放你们一条生路 黑衣蒙面,腰佩长剑,长道两旁摇曳的宫灯将几个人的身影拉长,晃若鬼魅。 “有……有刺客!”碧梧骤见此景,惊骇之下,拉了越老夫人扭头想跑。 王爷两天前又加派了高手过来护卫,可那些人现下都只在皇陵外等着她们出去。 皇陵里葬着大齐的历代帝王,除却每年皇家过来祭祀外,平素这里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轻易进入的,就连驻守的禁卫都只能日日在皇陵外围巡视,与她们相隔甚远,只怕大喊都难引起注意。 碧梧本是想拉了越老夫人从身后那唯一的缺口处跑回奉先殿,这才刚转过身,突觉颈后一痛,随即两眼一黑,委顿在地,失去了意识。 越老夫人收手回袖,颔首抬眸扫向眼前的几人,冷声问:“是谁派你们来的?是越家,还是墨沉羽?” 她才来皇陵六日,这些人便出现了,除了这两个来路,越老夫人也不做他想。 越家的案子之所以能拖到冬月,就是因为宁州州府和刑部都觉得越家还有摄政王这个指望。 她那日进宫请罪,彻底断了越家人的后路,他们走投无路之下,想要借机杀她报复也说得过去。 至于那位凤羽公主,想杀她的理由便更多了。 几个黑衣人在碧梧要动的时候,本已伸手拔剑,这越娘娘先出手阻止了自己的老奴逃跑,倒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现下听得对方问话,几个刺客都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只按剑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的人。 “不管是谁派来的,你们没有立即动手,是因为你们的主子不仅要你们取哀家性命,还要让天下人都以为,哀家是在皇陵里畏罪自尽的,哀家说得可对?”越老夫人隐在大氅下的左手缓缓按在了右手手腕上,声音沉缓,“说说吧,你们是打算让哀家上吊自尽,还是饮毒而亡?” 一行五个刺客里,打头的那个终于开了口:“老夫人既然看得这般通透,便也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今晚不管是禁卫军还是你府上的那些人都是指望不上的,老夫人若是配合我等行事,我也能让你走得没那么痛苦。” 他声音低哑,话端句尾都带了几分可疑地模糊,即便是开口说话,也都这样小心地要掩藏身份。 越老夫人扣紧了手腕,冷声笑道:“念着你的这番好意,哀家也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你们现在收手,哀家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只需替哀家给墨沉羽带句话,告诉她若敢再犯,哀家必不会放过她。” 京中各权贵和官家内眷,以及越家的人,对她的称谓这些年从贵妃到贵太妃再到越娘娘,每一个都从未脱离她后宫妃嫔的这层身份,便是连身边那些朋友和小辈,都是这般叫的,却唯独有一个人,最是不愿这样称呼她。 这刺客虽未言明,可单从那几句话间,她也已断定了派他们来的人是谁。 那为首的刺客因越老夫人这话神思一晃,转瞬之间,一枚短箭便已到了眼前。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思绪未达,身形已动。 他借着这咫尺间的差距,飞速挪步侧身,那枚本该射中眉心的短箭自颊边划过,勾破掩面的黑布,只留了一道血痕。 越老夫人这一出手,所有的刺客便都不在观望,拔剑扑了上来。 越老夫人也是习武之人,她迅速将绑在腕上的三枚袖箭射出去后,就疾步往后掠开,拉开了自己与几个刺客的距离后,才寻机想要往外逃。 刚刚她率先出手打晕碧梧,是为了让碧梧能避开这一战。 这些人想要她的命,却也不想将此事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眼下自然是要全力杀她,不会再去管昏迷到底的碧梧了。 虽然墨冥辰前两日又在她身边添置了不少明里暗里护卫的高手,可此处乃皇家重地,除却每年皇室来祭祀外,平素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踏入,就连常年驻守皇陵的禁卫们,未得传召,也都只在陵园外围往来巡视。 这几日她到皇陵来进香供奉,都拒绝了夏至跟随,只带了碧梧一人,原本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在这伤心地流露出来的悲切之情,现下想来,还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越老夫人且战且退,本是想绕开这几个刺客,给自己争得几秒逃出皇陵求救的机会。 奈何对方个个身手了得,她根本无法以一敌五,好在这些人始终还顾虑主子的吩咐,招招紧逼,只是将她逼退到奉先殿里,并未用剑伤人。 纵是如此,越老夫人也渐觉不敌。 那刺客头子见她露了败相,自窄袖中扯出一段白绫,飞身掠到越老夫人身后,不过三招,就用白绫紧缠住了越老夫人的脖颈。 越老夫人被勒得瞬间脱力,委顿在地,徒劳挣扎,想要扯开脖颈上的白绫,却觉越缠越紧。 “老夫人独自苦撑多年,也该下去陪武帝爷了。” 身后的人沉声冷笑,也不知是那熟悉的声音让她惊讶,还是那人突然收紧了白绫,勒得她神思一滞,颓然垂下了双手。 她真没想到,自己到最后会死在敬武帝的灵前,还死在他当初最信任的禁卫手里。 这一刻,越老夫人心里竟是没有半点惧怕,早在当年入宫为妃之时,她的心就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来,便是在自己的亲儿子面前,她都永远带着一张面具。 那张面具藏下了母亲的血海深仇,藏下了自己真正的哀喜,还藏下了那段她付诸真心,却又亲手斩断的年少深情。 或许今日死在这里,对她来说,也算是个好归宿。 只是可惜了,可惜她再不能看到儿子的大婚,再也不能看到那个隔了二十多年,本以为放下,却从未真正忘却过的人。 脖颈被勒得越来越痛,神思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越老夫人放弃了挣扎,仰头最后看了一眼离她丈余高的横梁上垂坠轻晃的经幡。 就在她不自主地想要合眼之际,骤见清亮的光芒在眼前盛放,华光飞散之际,她仿佛又看到了印刻在心底,二十多年来也不曾真正忘却过的那张脸。 第973章 永不再提 第973章 永不再提 雪落尽寒鸦,密云藏月华。 大雪兜照的山林里,昏暗得数步之外都难清辨。 当初那位催着赶着要进京给女儿张罗婚事的姜教主,此刻正藏在一棵挂着雪的大树上,朝着皇陵大门的方向,不耐烦地翻白眼。 门口几个禁卫军倚在柱子下,围着火盆,正在悠然闲聊。 “姜教主,咱们真不进去帮忙啊?”半米外的树干上,曲凌眼瞧着那几个禁卫军越聊越大声,便也不再顾忌会被察觉,颇有几分担心地低声问道。 “阮三哥是去英雄救美,咱们这些闲杂人等去凑什么热闹?”姜琳顺手抓了一把枝丫上的积雪,捏成一团,本想朝着那高谈阔论的禁卫军头上来一发,想想还是算了,将那雪团子拿在手里抛着玩,“都这么久了,阮三哥不会救人不成,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吧?” 他们在快到京城时才得知那个什么凤羽公主回京的消息,阮飞翮担心越娘娘的安危,非要折返来此查探。 他们倒是赶巧,夜行至此的时候正好遇上久等越娘娘不出来,想要暗中前进皇陵去查看的夏至。 姜琳一听这话,只推了阮飞翮跟夏至一起偷偷潜进去,却不想他们还真遇上了刺客。 夏至本是折回来搬救兵的,可姜琳听她说里面的刺客只有五人,越娘娘还已经被阮飞翮救下来了,她便也没让其他人在进去,只跟她一起在这里等候。 可这都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了,越娘娘没出来,连阮飞翮都不见人影,该不会是那几个刺客太厉害,阮飞翮敌不过对方,又等不到支援,就这么英勇就义了? 那边树上的曲凌和树下的夏至,并着同行的南山斋一干人等听到姜琳这话,再都稳不住了,一个个提剑就要朝皇陵的外墙掠去。 斋主进去前曾叮嘱他们在外要依姜教主之令行事,可他们是真没想到姜教主这么不靠谱,若是因着他们未能及时支援,让斋主和越娘娘在里面出事,回头他们怎么去京中跟少主交代?! “曲凌,你带几个人即刻将皇陵周围仔细探查一遍,本座与夏至他们进去救人。”姜琳也有些慌神了,一把捏碎了手里的雪球,按剑起身,就要从树上跃下去。 她身形还未动,余光瞥见白衣翩然的人轻巧地落到了她身边:“诸事已了,准备起行回京吧。” "嗯?我们还打算去营救你呢,你怎么就出来了?!"姜琳手一松,喜出望外地问了一句,随即又蹙了眉,“越娘娘没事吧?你怎么没带她一起出来?” “处理刺客的尸首多花了些时间,她受了些惊吓,已无大碍。”阮飞翮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自树上月下,吩咐夏至如往常一般到皇陵门口去等候越娘娘出来后,又叫了曲凌收整人马,动身离开此处。 “这就走了?”姜琳慢了几秒才从树上落了下来,追上了说走就真扭头往来时的路走的阮飞翮。 “这件事我们不方便插手,越娘娘自会写信告知辰儿,让他处理。”阮飞翮侧头看向姜琳,“今夜来此救人之事,别对任何人说起,就当我们从未来过皇陵。” “你说没来过,那就没来过呗,”姜琳瞥了一眼他衣袍上的血迹,挑了挑眉,默了几秒忍不住又道,“你是他师傅,我是他岳母,还是越娘娘的好友,我们担心越娘娘的安危,赶过来看望的时候正好出手相助,这么简单的一桩事,你还怕他误会点什么不成?” 这一路从宁州过来,阮飞翮嘱咐得最多的,就是要她别提当年之事。 这当年的事嘛,大概说得就是这人当初要跟敬武帝抢女人的壮举了。 要说这都是早八辈子前的事了,姜琳原本都以为阮飞翮早看开了,如今还这般藏着掩着,越看越像是做贼心虚。 越娘娘与阮飞翮当年之事,她几个月前就私下跟秦月瑶说了,也不知那丫头有没有跟墨冥辰提起过? 阮飞翮神色微顿,叹气道:“我不是怕辰儿知道了多想,而是怕此事被旁人得知,会有损越娘娘的清誉。” “有损清誉?”姜琳愣了一下,古怪地看向阮飞翮,他们不就是过来杀几个刺客救个人吗? 这人刚刚到底在皇陵里做了什么,居然还关系到越娘娘的清誉和名声了? 姜琳越想越觉不对,本想好好八卦一番,迎上阮飞翮如刀般的眼神,到嘴边的话打了个弯,又给全数咽了回去。 她也没再多问,只快步先往林子外去了。 阮飞翮转头看了一眼皇陵的方向,隔着叠错的树木,隐约可见那裹着狐裘,被碧梧和夏至扶着登车的人。 他垂眸叹了口气,迈步跟上了姜琳。 他这次急赶过来,是因为知道那凤羽公主与越娘娘素有过节,唯恐凤羽公主会寻机下手。 他没想到自己的揣测会成真,也没想到自己来得这般巧,还正好赶上救人。 如姜琳所说,这件事本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以他和姜琳的身份,来帮越娘娘,是理所当然的事。 至于二十多年前的那些旧事,已是过眼云烟,早该翻篇了。 可今晚在那奉先殿里,在听到她昏沉之际,说的那些肺腑之言时,他才猛然明白,他们之间的事情,想翻篇实在太难。 他自己原就清楚,即便是她为了权势富贵,狠心抛下他,去宫里做人上人,即便是她说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他,当初在一起,只是看上了阮家的家世,即便他曾经以为她的确是个冷血无情,贪恋权贵的女人,可这么多年来,他也未曾真正放下过她。 今夜在那奉先殿里,她以为自己是弥留之际出现了幻觉,便毫不顾忌地将压在心里多年的苦楚和懊悔都一一坦言。 他便是在这般阴差阳错之下,明白了她的真心,这份明白,却已晚了二十余年。 那些话,若是二十多年前听到,他或许会愤怒会不甘,会为了守住这份感情,不管不顾地带她离开,给她一世的安稳和幸福。 可如今一切都为时已晚,今夜在奉先殿里听到的一切,他也只能当做一个秘密埋在心里,永不再提了。 第974章 不配为妾 第974章 不配为妾 韩家的帖子送到王府时,秦月瑶正收拾妥当准备去酒楼。 她将季夫人亲手写的请帖看了两遍,终是叹了口气,回房去换衣打扮:“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韩家今日还是在与柴家商议婚事吧?季夫人现在请我过去做什么?” “尚书大人与尚书夫人昨日已答应了两家的婚事,不过尚书夫人说想要先见见沉碧,今天该是柴家人与沉碧去韩府拜访了。”流苏利落地替秦月瑶重新梳了一个发髻,顺口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说出来。 这两天她跟三姑娘都在暗地里寻机会与柴府里出入的下人们打交道。 三姑娘是个善于套话拉拢人的,柴府里边的消息多是她打探出来的。 流苏则主要负责往韩府递消息,也因此知道了韩府上的近况。 韩尚书昨日终于与柴将军说定了婚事,不止是答应了让韩侍郎娶沉碧,还说为了不让沉碧姑娘觉得委屈,韩府一定要将这桩婚事风光大办。 韩尚书将张罗婚事的差事交给了自家夫人,流苏昨天去韩府递最后一份消息的时候,正好听季夫人着人去柴家下帖,说是想请沉碧今日来韩府与她商量婚事的细节。 “季夫人要见准儿媳,叫上我一个外人去做什么?”秦月瑶随手拨弄着桌上的珠花,有些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 季夫人今日让沉碧去韩府,想来是准备好要当着沉碧的面拒了这桩亲事了。 该查的线索都查到了,这件事本该是他们韩家和柴家自己关起门来解决的,季夫人突然叫她过去做什么? 酒楼那边今天还等着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呢! 君家接受奇秀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开夜市,这两日晚间往奇秀坊去的游客不少,秦月瑶一时还没有想到什么新主意,便想先召集了从前的皮影班子回来撑上一段时间。 乌帕尔大叔走了,皮影班子里剩下的人虽然不会做新的皮影,可他们先前跟着乌帕尔学了几个月了,从前那些旧戏应该还是会唱的。 “奴婢听说,沉碧姑娘的父母早亡,她家里能主事的长辈也没到京城来,这次的亲事,全靠海湖帮她打点。柴将军与韩尚书议定了婚事,今日尚书夫人请女眷赴约,柴将军自然不便出席,想来是柴郡主出面帮忙操持了,”流苏一边说着,一边从妆台上挑了两支盒子里最名贵最两眼的玉簪往秦月瑶头上戴,“尚书夫人与柴郡主终是隔着一辈,她请师傅过去,想来是想请师傅在中间调和一下,这样交流起来也能更自在些。” 秦月瑶神色一愣,抬眸自铜镜里看向流苏,有些诧异:“柴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会跑出来帮沉碧操持婚事?” 虽说沉碧是柴郡主的贴身婢女,可这婚嫁之事,一向都是由成了家的长辈操持,她原还以为,季夫人今日所请,柴毅那正妻远在沧州养病没有在京城,带着沉碧去韩府拜访的也该是柴府上的某个姨娘才对。 “师傅有所不知,柴将军的夫人因着身子不适,如今还在沧州调养未到京城来,柴将军虽然带了几房妾室过来,可那些姨娘在府上没什么分量,还时常受柴郡主欺负和打压,临到这种时候,还真每一个能拉出来上台面的,何况柴郡主也不喜欢这些姨娘趁着她母亲不在,在柴将军面前出风头邀宠,所以这次沉碧的事情,柴郡主自然是要亲自尽心操持了。”流苏压低了声音,把这几日打听到的柴家秘梓都说了出来。 以往她们倒是常听说那些大宅大院里头的正室打压姬妾的,嫡出女儿打压父亲后院的妾室,这种事情,便是他们那位见多识广的三姑娘,都说是头一遭听闻。 “柴郡主有这么一手管束内宅的本事,日后不管嫁到哪家府上,想必都能成为一个为夫君持家固内的好主母。”秦月瑶挑眉笑赞了一句,拂开了还想往她头上簪步摇的流苏,起身整理了衣裙,唤人备车往韩府去了。 她几天前就跟季夫人说过,退婚的关键在沉碧身上。 韩尚书与季夫人与柴家周旋了几天,答应了婚事让柴家放松了警惕,今天终于把躲了几日的沉碧请到了韩府去,想来是已搭好台子要开唱了。 沉碧是柴郡主的贴身婢女,这些年在柴府里得脸,可没少仗着她家小姐的宠爱做些叫人嫌弃和不齿之事。 今日柴郡主大驾光临韩府,她们费了心思编排多日的这出戏,想来是要比预期的还精彩热闹许多了! 秦月瑶本以为季夫人请她过来,是为了让她一起见证这场好戏的圆满收尾,等得她带着流苏与三姑娘匆匆进了韩府后院,见着了那个一身锦绣衣裙,颔首俯身朝她作礼的貌美贵家女时,才知邀她前来,是柴郡主的主意。 “臣女初到京中时,正好遇到摄政王府事忙,臣女虽一心仰慕王妃风姿,却也不好贸然前去叨扰,不想这一等,足迟了两个多月才有机会给王妃请安,还请王妃恕臣女怠慢失礼之罪。”柴梦婕款款下拜,话语里少了当初在丞相府里的不削和轻视,居然还带了几分淑柔和恭敬。 秦月瑶还是第一次与柴梦婕打交道,忙上前扶了恭谦有礼的郡主,面上带笑,心中却满是疑惑。 这南璋郡主瞧着,可不像是传言里那般飞扬跋扈啊。 她若是早前没从丹阳公主那里听说当年这小郡主对永安王穷追不舍的旧事,还真要以为此人对她是满怀善意呢。 柴梦婕请了她往桌边坐,与她介绍了一旁的沉碧:“臣女听说,当初韩侍郎从眠香楼出来后,就去摄政王府求了王爷替他主持公道,如今沉碧与韩侍郎的这桩婚事能成,还要多谢王爷和王妃从中劝和,沉碧,先来谢过王妃。” “柴郡主客气了,王爷不过是受了柴将军与韩尚书所托,为两家做个见证,这儿女亲事,到底还是得由两家长辈做主,我今天过来,也不过是来作陪的。”秦月瑶抬手阻止了沉碧下跪,侧头看向季夫人。 “既然王妃也到了,我们便来说说正事吧,”季夫人着人添了茶,才悠悠开口,“犬子那日虽是被人打伤,遭了陷害,可他也是因着行为不检,在眠香楼喝酒作乐才惹下了这般祸事,韩家家风甚严,断然不会容了商儿欺负一个弱女子,既然沉碧姑娘说他毁了你的清誉,我们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既然沉碧姑娘觉得自己不配为妾,不如请柴郡主把你这婢女赏给商儿,着她做一个通房丫头吧。” 第975章 自己轻贱自己 第975章 自己轻贱自己 柴梦婕带着沉碧来韩府已坐了小半个时辰了,先前季夫人都在与她东拉西扯,不曾谈起婚嫁之事。 柴梦婕到底是个年轻姑娘,虽然曾在母亲那里学了些打理内宅的手段,可这帮人议亲还是头一遭,也不知怎么把话头给掰回去,原以为等得这摄政王府的准王妃来了,韩家终于能切入正题,却不想这季夫人一开口,说得却是跟先前两日完全不同的话! 柴梦婕扫了一眼身旁惊慌失措的沉碧,示意她沉住气后,才皱眉看向季夫人:“尚书夫人这话,本宫怎么就听不明白了?两家的婚事,韩尚书与家父不是早已议定了吗?夫人现在是想反悔了?” “昨日我家大人答应这门婚事,不仅是因为犬子理亏在先,还是为了顾全两家的颜面。妾身今日与柴郡主这般说,也是为了顾及两家颜面,这人是无论如何也当不得侍郎正妻的。既然沉碧姑娘说她被欺负了,韩家便也不多辩,会允了她进府,日后也不会为难她,柴郡主只管将人放心交给我们便是。” 季夫人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双眼含泪的沉碧噗通一声跪到了她们面前。 “奴婢知道夫人觉得奴婢出身低贱,配不上您家公子,可奴婢身份再卑贱,却跟眠香楼里那些倚栏卖笑的姑娘不同,韩侍郎当日在眠香楼轻薄奴婢,在场有那么多人能替奴婢作证,奴婢不贪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是想求一个公道。”沉碧戚戚艾艾地说着,突然直起身子,“若是夫人再这般言而无信轻贱奴婢,奴婢便也只能上公堂,求府尹大人还奴婢一个公道了。” 沉碧比柴梦婕大三岁,她是柴府的家生子,很小的时候就跟在这位嫡小姐身边照顾。 柴梦婕很喜欢她,很依赖她,所以也很宠她。 柴将军原来的意思,是让她借此机会,入韩府,成为安插在韩侍郎身边的眼线。 是柴郡主不答应,说她已经受了莫大的委屈,非要让柴将军逼韩侍郎娶她为妻。 沉碧原本对这件事没报什么期待,可自看到郡主为了她在府上哭闹,劝服了柴将军帮他做主后,她突然就生了几分希望来。 昨日柴将军已经让韩尚书答应了婚事,柴将军还答应要认她为义女,让她以将军府小姐的身份风光出嫁。 柴郡主都为她争取到这么多了,今日来见她这未来的婆婆已是最后一关,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退怯。 柴郡主虽然能帮她从柴将军那里要来她需要的一切,可郡主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有些话,还是得她自己开口与季夫人言说才行。 “此事就不劳姑娘费心了,我一早便拟好了呈送太后的折子,上面详书了当晚眠香楼里发生的事,”季夫人自满面愤然的沉碧身上移开目光,唤了婢女把那道折子拿上来,“柴郡主先瞧瞧吧,若无遗漏之处,我这便着人送进宫去。” 沉碧愣怔地看着那封递到柴梦婕手边的折子,不知为何先前柴将军用来要挟韩家的那套说辞,放到她来说,放到这尚书夫人面前,居然就不管用了? 韩尚书一心想要拦了柴将军将此事奏明圣上,如今季夫人却要自己呈折子给太后道破此事,她莫不是为了阻止韩侍郎娶一个婢女为妻,都不顾韩侍郎的仕途和颜面了? “季夫人,你今次这般到底是何意?!”柴梦婕也没料到季夫人会来这么一出,她一手打掉了那封折子,气得拍桌而起。 这季夫人虽然长她一辈,可论身份,在坐的便也只有这位得了圣旨赐婚的准王妃不需得向她行礼,她今日过来,是为了替沉碧拍板订下婚期,季夫人与她之间,本该是没什么商量余地的。 她先前想着沉碧日后要在这妇人手下过日子,才与季夫人好言相待。 如今季夫人居然来此一出,她便也不用与她们假意示好了,反正她也没真想把那位准王妃放在眼里。 “郡主也别急着生气,待得郡主看过这折子上所书之事后,便能明白,妾身拒绝这桩婚事,不止是为了韩家,更是为了柴家和郡主的声誉。”季夫人面上带着笑,颔首让婢女将折子捡起来又往柴郡主手边递。 秦月瑶刚一把按住了被柴梦婕拍翻,就要滚落到地上的茶盏。 眼见柴梦婕迟疑了几秒终于接了折子,秦月瑶想了想站了起来:“突然想起王爷还在王府等我,既然这里没我这个外人什么事了,我还是先行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夫人和郡主。” 那折子上写了些什么,她大概清楚一些。 若是柴郡主仔细看了,一会儿这里的场面铁定不好看。 既然不是季夫人叫她过来助阵的,这个时候秦月瑶还是觉得溜之大吉才是上策。 季夫人与那低头翻折子的柴郡主都还未反应,倒是沉默了片刻的沉碧突然像是又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跪行上前,一把拽住了秦月瑶的裙摆:“王妃别走,求王妃替奴婢做主!” “这件事情,我一个外人可做不了主。”秦月瑶见扯不出被沉碧攥在手里的裙摆,叹了口气,唤了随行的流苏和三姑娘去把人架开。 沉碧死拽着裙摆不放手,将两人来拉她,甚至还想合身扑上去保住秦月瑶的腿:“王妃就可怜可怜奴婢吧!算起来,奴婢也是与王妃一般,出生寒微,王妃该是知道咱们这样的人想在这些权贵官家面前讨份公道有多不容易!咱们都是一类人,王妃如今飞上了高枝,可也不能与这些权势官家狼狈为奸,欺负我们这些无权无势,有苦无处诉的百姓吧?!” 沉碧话还未说完,却突然被人一掌扇得仰倒在地,眩晕了好几秒,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流苏这一巴掌打得又响又狠,屋里除了还在直直盯着折子的柴郡主外,余下的人都惊诧地愣在原地,呆呆看向他们这边。 “这一巴掌,是王妃对你这个贱婢出言不逊的教训,”三姑娘拉开了扬手还想再打的流苏,皱眉垂眸看着沉碧,“别说你一个赌徒恶棍生出来的女儿根本不配与我们王妃相提并论,今日在这厅堂里,没有谁是因为你的出身轻贱了你,而是你从前做了那么多不知羞耻之事,自己轻贱了自己。” “你什么意思?”沉碧本在捂着脸呼痛,听得三姑娘这话,猛然一愣。 第976章 必有重赏 第976章 必有重赏 这头三姑娘的话音刚落,那边桌旁沉默的许久的柴郡主便怒不可遏地将手里的折子重重朝沉碧砸去。 柴郡主用了狠劲,折子边角击在沉碧的额头上,顿时砸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小姐,您这是……”沉碧吃痛回神,随即也顾不得脸上和额头上的伤势,猛地伏跪下去,“小姐,奴婢冤枉,小姐不可轻信这些人污蔑奴婢啊!” “柴郡主可看好了,这是臣妇打算呈递给太后的折子,尽书所言若不详实,那可是犯了欺瞒天家的大罪了。”季夫人绕到了秦月瑶身边,见她往后拉开了几步,颔首看向柴梦婕,“折子上每件事都人证齐全,柴郡主若是不信,自可回府去逐一盘问。” 沉碧虽然不知那折子上到底写了什么,可刚刚听得那三姑娘一番话,加上她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小姐面上的震怒不假,也猜到了那上面写着的不是什么好事,她都顾不上去捡那折子来看了,屈膝跪行到柴郡主面前,急切道:“小姐,她们是想悔婚,才故意编造出这些事情来,那些人证肯定也是被她们买通了的,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小姐你一定要信奴婢。” 毕竟是自小就伺候柴梦婕的人了,这郡主是什么样的脾性,沉碧最清楚不过。 不管那折子上写了什么,她现在都要先全部一口否认,死撑到底。 “忠心耿耿?”柴梦婕垂眸瞥了她一眼,厌恶地退开两步,“那本宫且问你,去年三月父亲带着本宫与母亲在泗繁山别院小住的时候,你每晚打着为本宫尽孝的名号往父亲书房送参汤是为何故?” 这件事情,早去年他们父女俩陪她母亲去别院小住养病的时候,柴郡主就曾听身边的另一个婢女莲心提起过。 莲心说她那晚在厨房撞见沉碧煮了参汤要往外送,莲心问她是给谁送的,沉碧只说是柴郡主吩咐她给柴将军准备的。 柴梦婕当时听了莲心所言,虽然她自己并没有这般吩咐,可因着信任沉碧,只当沉碧这般是为她着想,帮她去尽一份孝道。 可如今仔细想想,不管是别院还是将军府里,父亲的书房从来禁止府中其他任何人踏入,就连她这个女儿都不行,可当初莲心去禀报她的时候,说的可是看着沉碧端着参汤进了书房的。 这件事过去了许久,柴梦婕从前信任沉碧,也没放在心上,如今看到那折子上所言,想起过往重重,顿觉怒上心头。 沉碧被她问得一时语塞,她想开口解释当初在别院书房里的时,可眼下不是在柴府,又有外人在,她都不知要如何开口。 “我们韩家的孩子娶妻从来只问贤不问贫,沉碧姑娘若真是个品行端庄的好姑娘,犬子能得这门婚事乃是他的幸事,”季夫人适时地又开了口,“可郡主也看到了,沉碧不止是品行不端,还是个背主欺上之人,这样的女子,若是真让柴将军收做义女,嫁进我们韩家,可不得给你们柴家,给郡主你蒙羞?” 季夫人昨天就收到了流苏偷偷递过来的消息,知道了沉碧去年在柴家别院,曾想趁着主母生病,背着她家小姐,去爬柴将军的床。 这事是流苏他们从柴家下人口中打听到的,看柴毅这次要将沉碧嫁到韩家的态度,季夫人都曾想过,此事多半有假,或许沉碧的确想过借机飞上枝头,不过她的那些算计,应该是没有得手的。 若沉碧早就被柴将军收了,他还能舍得让她嫁到别家去? 偏巧柴郡主今天自己过来了,如今郡主看到了自己的贴身侍婢居然曾想勾引她的父亲,以柴郡主的脾气,沉碧别说想当韩府的妾了,她今日能不能从柴郡主手上活下来都是另说! 果然,柴郡主听得季夫人的话,蹙眉冷哼了一声,一脚踢开了爬过来要拉她的沉碧,扬声唤了侯在外面几个婢女,让她们手脚麻利地将沉碧给拖拽了出去,随后也不理会厅堂里的其他人,柴郡主拂袖大步往外去了。 秦月瑶和季夫人一路跟着柴梦婕到了马房,站在廊下看着那几个婢女将沉碧毫不怜惜地推进了马车,再瞧柴郡主一把夺了车夫的马鞭,就登车而上,秦月瑶不由得有些担忧:“季夫人,柴郡主这么闹,不会出人命吧?” “出了韩府的大门,柴郡主再怎么闹,就都是他们柴家的事了,出不出人命,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季夫人目送那马车飞驰离去,挑眉笑了笑,转头问秦月瑶,“今日有劳王妃到府上走一遭了,既然王爷还在等王妃,臣妇便也不多留王妃了,待得改日王爷和王妃有空时,臣妇在与我家大人和商儿去王府拜谢。” 她今日本是没打算请秦月瑶过来的,这种事情,秦月瑶若是插手进来,对她,对摄政王都不太好。 可那柴郡主非要请了秦月瑶过来给她们做见证,如今倒好了,见证没做成,倒是好瞧了一桩笑话。 不管怎么样,沉碧之事到此想来是再喊不出什么大风浪来了,她能这般扭转局面,还要多亏了秦月瑶他们替她打探来的这些消息。 秦月瑶也未多说,笑着别过了季夫人,待得马车离开了韩府,她才又敲门叫停。 “三姑娘,劳你先回王府,若是遇着王爷,便与他知会一声,说我今日在酒楼,可能要夜市结束了才回府。”秦月瑶笑着看向坐在车门边的三姑娘,“今次韩家之事,你立了大功,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要什么赏赐,晚点再来告诉我与王爷。” 三姑娘听得这话,恭敬地作礼应了,欣喜地令命下车回府了。 “师傅真要让王爷赏她啊?”待得马车继续起行,流苏瞥了一眼窗外,小声问。 “沉碧与柴将军的事情,可是她打听出来的,就冲今日这桩事激得柴郡主与沉碧反目,咱们也得好好赏她一下,”秦月瑶侧头看了流苏一眼,笑道,“这几日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放心吧,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师傅我不会亏待你的。” 流苏撇了撇嘴,摇头道:“奴婢不是想讨赏,只是三姑娘那样的性子,奴婢是怕她万一抓着点什么机会,就……” 流苏担忧地看了秦月瑶一眼,没有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她可觉得,他们府上这位三姑娘,心思手段可都比沉碧高出几倍不止。 即便是从前越娘娘对三姑娘信任有加,却也从未在王爷回朝之后,将这个年轻的心腹遣到秋水院去伺候王爷,而是找了些她和倚翠那样,心思简单,胆子小不敢乱想的人。 如今师傅要让三姑娘到王爷面前去讨赏,天知道那人会想去讨点什么回来? “这事你就放心吧,王府可不是柴家,三姑娘心思再多,我也不会叫她真翻出什么风浪来的。” 第977章 小赚一笔 第977章 小赚一笔 流苏本还想多劝几句,可见秦月瑶对此并不上心,便也只能忍下没有再开口,只想着师傅不了解那人,她这个在王府多年的人可不能放松警惕,回头一定要帮她师傅把人给盯紧了,免得闹出点什么误会来,影响她师傅和王爷的夫妻和睦就不好了。 秦月瑶乘车刚进奇秀坊,就发现今日坊中的人比前几日都多。 往来的除了有人,还有载着木材石料的车马。 “这是谁家要翻新店铺了?”秦月瑶踏进酒楼大门,还好奇地不住往外看。 君家不愧是个财大气粗的房东,除了大力兴办奇秀坊的夜市外,听说那日他还在宴席上承诺,坊间胡商但凡是想翻新店铺,扩大生意的,只要跟君家的管事报备一声,翻新的费用君家可以补贴三成。 “哪是谁家要翻新店铺,这些都是往街尾去搭戏台的,是君家主特意给皮影班子搭的。”崔二收拾了碗筷,苦着脸到了秦月瑶跟前。 虽说皮影班子跟他们酒楼一直都只是搭伙做生意的关系,里头的人也不是他们聘来的。 可当初若没有秦掌柜组织,这戏班子根本拉不起来,如今君家要把皮影班子从他们酒楼里分出去另立门户,这不是跟他们酒楼抢生意吗? “还有这么好的事?”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往外去,“走,咱们也去瞧瞧。” 崔二见她这般,面上一喜,跟了两步,随即又折回账台后面,拿了根短棍别在身后,才快步跟上了秦月瑶。 戏台子就搭在奇秀坊主街的尽头,君家雇的人手多,这才半天的功夫,下头的石基和上面的框架都盖好了,这会儿几个瓦匠正在顶上盖瓦。 过来围观的人也不少,他们原本都在小声议论,一见着秦月瑶过来,纷纷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来。 崔二一眼看到了台子下正在卖力搬瓦的黎良,顿时火从心头起,抽了短棍,绕开跟前的秦月瑶,大步就往黎良冲过去。 乌帕尔大叔走了,皮影班子里头的其他人倒戈便罢了,黎良跟他娘当初可是受了秦掌柜恩惠最多的,如今居然不管不问地就跑来给君家当走狗,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他怎么能忍? “哎!惊蛰,快拦住他!”秦月瑶本还在戏台前跟旁边相熟的几个掌柜打招呼,见崔二这般,忙唤了惊蛰去拦。 她真是来看热闹的,半点没想挑事呢! 眼瞧着崔二那一棍子就要往黎良头上招呼,还没等惊蛰上前去拦,崔二就被旁边冲出来的几个短衫打手拉住了。 秦月瑶刚想上前去叫君家的人放开崔二,就见着披了件雪色大氅的君修泽从一旁的人群里走了出来:“秦掌柜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这众目睽睽之下就动手,也不怕吃官司?” “君家主说得极是,怪我没管好自家伙计,”秦月瑶一见他来,便也由着那几个打手把崔二拽到了一边,她瞥了一眼抱着瓦片,满眼心虚的黎良,随即抿唇笑着朝黎良作了个礼,“崔二就是这么个急性子,黎大哥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一般见识。” 黎良神色一变,支支吾吾地开口:“秦掌柜,我……” “本家主知道秦掌柜从前为着这皮影班子出力不少,可他们也没跟秦掌柜签约,不是你酒楼里的伙计,想在哪里唱皮影戏是他们的自由,秦掌柜是个明事理的人,想来也不会计较他们弃了秦记酒楼,来这里唱戏吧?”君修泽横了黎良一眼,挥手让他退下,又笑看向秦月瑶。 他知道这夜市重开了,秦月瑶必定会找了皮影班子回酒楼唱戏,这原本是他们酒楼的一大特色,没了皮影班子,秦记酒楼晚上的生意必定不好做。 便是因着这般,他才先去大院找了那些唱皮影戏的人,要给他们搭这个台子,还许了他们日后每晚所赚,君家分文不取。 秦月瑶就算去京兆衙门求了那一纸告令又能如何?他依旧有千万种法子,让她在这奇秀坊里举步维艰。 “这是自然了,大家在外谋生都不容易,既然他们有了更好的去处,我总不能拦着他们发财吧?” 秦月瑶抬头四顾,这戏台子搭得是真的好,以往因着酒楼里空间有限,每晚都有许多来晚了的客人,订不到座位,看不成皮影戏。 如今在这里搭了戏台,两边的几家酒楼里,只要开了窗,临窗的客人都可以欣赏台上的皮影戏,再加上主街宽敞,台子前能摆不少座椅不说,附近的茶寮酒肆到了晚间生意想来都会不错。 君修泽本还以为他此举抢了秦记的生意,秦月瑶该是如崔二那般怀恨在心才对。 这会儿瞧着对方那一番话说得真心实意,面上还半点不在意的模样,倒有些疑惑了。 “皮影班子到哪里唱戏我管不着,不过,不知君家主听说过没有,他们往日在秦记酒楼里唱的戏本,多是我托请顾大人写的。”秦月瑶环顾了一圈,才又看向君修泽,悠悠道,“顾大人当时说了,他的戏本,只能在秦记酒楼里唱,如今皮影班子想拿出来在外面演,只怕还得先去征求顾大人的同意了。” 秦月瑶不等君修泽开口,继续道:“当然了,这天底下能写戏本的人多了去,用不了顾大人的,君家主大可帮他们另请高明重新写戏,不过皮影班子从前唱戏用的那些皮影,都是我出钱请人雕刻的,还有那些唱戏用的工具,现下都收在秦记酒楼,那可不是皮影班子的东西,君家主若是想要,看在咱们俩的关系上,我可以便宜点卖给君家主。” 奇秀坊里的皮影班子,是乌帕尔临时拉起来的,他们虽然背了戏文,学会了操纵皮影的方法,可雕皮影的手艺,乌帕尔只教过谢元溪。 乌帕尔从前可宝贝他雕的每一张皮影了,每次演完,都妥善收好了自己保管,这次他们爷孙俩走得突然,乌帕尔把那一箱子皮影都留给了她。 皮影戏早年在西域遭过封杀,乌帕尔这一走,如今别说大齐了,便是放眼西域,君家也难再找一个有这般绝技的匠人回来。 这也是她觉得乌帕尔一走,酒楼里的皮影戏做不长久的原因。 毕竟若只是翻来覆去演那么十几出戏,看客们总有看腻的一天。 如今君修泽既然想跟她抢皮影班子,那她就干脆顺水推舟,让他把人带走,顺便卖几张皮影,小赚一笔好了。 第978章 又待如何? 第978章 又待如何? 君修泽默然看了秦月瑶须臾,挑眉轻笑:“秦掌柜真是好算计。” 他才刚借甘州灾情之机租下奇秀坊,这人就依葫芦画瓢,去京兆衙门求了一纸告令,让他不仅此时动不得秦记酒楼,还需得尽量配合他们筹集善款。 夜市重开三天,他原以为自己先一步去说服皮影班子离开秦记酒楼,断了酒楼夜里赚钱的重头,借以警告秦月瑶一番,可现下见她这般,这人莫不是一早就算准了他会有这一出,就在这里等着他。 “君家主这是说哪里话?我可从来没算计过你,或者君家。” “皮影班子里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希望他们在君家主的帮助下,能有更好的去处,不过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君家主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秦月瑶看了君修泽一眼,笑得越发和善了,“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君家主既然都出手帮忙了,又何妨将好人做到底?” “秦掌柜只管将东西都收整出来,本家主晚点着人去取便是。”君修泽越看眼前这张笑脸越觉心气不顺,冷声说罢,拂袖转身要走。 “君家主留步!”秦月瑶伸手拽住了君修泽的衣袖,见他愤然回头,她讪笑着放开了手,“我还有些话想跟君家主好好聊聊呢。” 君家最近该是要去忙筹款之事了,今天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君修泽,她可不能放过机会。 君修泽步子一顿,拢袖好整以暇地看向秦月瑶,等她的下文。 “我知道我们之间从前有些误会,恕我直言,当初那件事本就是你们君家无情无义,君老爷夺妻占子在先,君侯爷这些年长在君家,为君家贡献极多,君二公子却为一己之利,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就连你这家主之位,都是趁势从君侯爷手里夺过来的。” 君修泽听到这般直言指责,脸色瞬沉:“君家之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置喙了?” “我的意思是说,此事本是你们君家有愧在先,君家主与侯爷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弟,他是什么脾性,想来家主比我们这些外人更清楚,”秦月瑶看君修泽一副气恼得要吃人的模样,只是小心往后退了一步,继续道,“侯爷即便是没有君家的依仗,以他的能力,还有他身后的其他支持,君家主觉得,若是他真想报复君家,君家主又怎可能只损失一窖好酒?” 君修泽咬牙垂眸,没有说话。 当初那件事,他损失的可不只是一窖好酒,只因着当日答谢宴上君修远那一席话,之后的几个月里,他这个新任的家主都忙着在各州更换君家铺子里那些可能与君修远有关系的管事和伙计。 可秦月瑶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君修远那般只是想找他撒气而已。 他若真对君家怀恨在心的话,早该有比这更大的动作了。 老爷子当初对二弟赶走君修远之事耿耿于怀,劝不回君修远之后,还嘱咐了他们暗中多加照拂,这也是念在多年的父子之情,君修远对君家,对他们,大抵也还是顾念情分的。 君修铭那个傻子看不明白,他这个当大哥的却一直都清楚,君修远在当家主的时候,对他们一直照顾有加。 “君家主不说,我们也都明白,君家此番耗巨资租下奇秀坊,就是想针对我们酒楼,可这样做值得吗?” 秦月瑶见君修泽有些迟疑,继续缓声道:“即便是君家主顺心遂意了,也不过是叫一个月进不过几百两的小酒楼关门而已,介时君侯爷依旧是身份尊贵,世袭荫封的承恩侯,我没两个月便是摄政王妃了,到时候想开多少个酒楼不行?可君家主又得到了什么呢?几百万两的租金,君家主真觉得就奇秀坊现在这样,你们三年里能赚回来?” “秦掌柜说得这般轻松,你们若真不在意这个酒楼,又何必想出捐款这种舍本逐末的法子来保全?”君修泽眉梢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价来对付这个小酒楼,还不是因为了解君修远的脾性,知道这地方对他来说意义非常。 若只是想断君修远的财路,他首先想对付的不会是京中这家酒楼,而是览碧城里的雅园。 那个地方有梅苑的支持,又得天下第一厨坐镇,如今可是日进斗金。 君修远身在豪门富庶之家,还曾是大齐首富,万贯家财于君修远来说如浮云,他想毁的,是君修远真正在意的那些东西。 秦月瑶噎了一下,撇开了与君修泽对视的眼:“君家主想多了,我们这般只是想为朝廷分忧,为甘州灾民出一份力而已。” 君修远说得果然没错,这位君家主跟那急躁无脑的君二公子不同,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秦掌柜有此善举,同为大齐子民,本家主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只是这甘州的灾情终有平息的一日,君家有三年的租约,日后你我多的是打交道的机会,到时候秦掌柜若还有什么高见,本家主也愿闻其详。”君修泽终于从她脸上看到了慌乱之色,满意地笑道。 “别等以后啊,我现在就还有高见呢!”秦月瑶又摆出了一脸的笑,“君家主也该知道,这奇秀坊前几个月的红火,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咱们都是生意人,便是有什么私怨,可也不能因小失大,耽误赚钱吧?反正这两个月你也拿我们没办法,马上就要到年关了,不如咱们都摒弃前嫌合作一次,奇秀坊里赚得多了,我能多筹点善款,君家也能尽早挽回点损失,这般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君家接手了奇秀坊后第二日就出了一条规定,各家酒楼铺子若是想办什么活动,都需得先去找君家的管事请示批复。 秦月瑶觉得,这一条明显就是针对她先前挂牌筹款之举的。 有了这样的规定,他们酒楼想改个菜价都麻烦,更别说随着年关将近,想要推出些吸引客人的优惠活动了。 君修泽眸子一转,原来这人今日过来,是为了这件事。 他眉眼染笑,悠然道:“我若不愿合作,秦掌柜又待如何?” 第979章 高瞻远瞩,慧眼识英 第979章 高瞻远瞩,慧眼识英 “君家主若是执意要为难秦记酒楼,那咱们只有衙门见了。”秦月瑶双眉一凛,抱臂道,“君家主针对我们这些小门小户不要紧,可你们现在是干扰京兆衙门正在筹款,君家主要是不嫌麻烦,以后咱们可以隔三差五地去找府尹大人替我们评评理。” 户部和鸿胪寺为了借款赈灾和整改奇秀坊,把他们这小酒楼拱手卖了,好在京兆府尹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君修泽神色一顿,看着眼前这一脸怒意的女子,忽而笑了:“没想到,秦掌柜原是这般有趣的人,难怪当初君修远甘愿冒着违反族规被罚的风险,也要资助你在这奇秀坊里开酒楼了。” “君侯爷那是高瞻远瞩,慧眼识英。”秦月瑶冷哼了一声,好言相劝他不听,现在她不要脸地拿衙门说事了,他倒觉得有趣了? 君修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正色道:“在下是个商人,自然不会因为点私怨,放过逐利的机会,秦掌柜若是有什么赚钱的好法子,君家自然是愿意合作的。” 就事论事的话,他还是佩服眼前这个女掌柜的。 奇秀坊过去半年来的变化,京中之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人若是在他手底下做事,以她的能力,如今最少也能当上一方管事了。 可惜了他知道君修远与墨冥辰的交情,便也明白这个即将成为摄政王妃的女人,永远都不会真正为他做事。 既然大家今天都把话说明白了,君修泽倒也不想执着于这一时的较劲。 他现在要忙着去筹款外借给户部,还真没空跟秦月瑶隔三差五去衙门论理。 “君家主不愧是大齐首富,这等胸襟和气魄,不是寻常人能比的,”秦月瑶眉开眼笑地朝君修泽作了个礼,“既然如此,回头我与各家掌柜商议后,拟了方案再送呈君家,请君家主过目了。” 君修泽看着这个变脸跟翻书似的人,颔首淡声应了,也不在多留,唤了随从出了人群。 黎良见他们一走,又从人群里急了回来,忙往秦月瑶跟前去,还未靠近,就被崔二拦住了。 他满目急切,开口便要解释:“秦掌柜,你听我解释,我们并非见利忘义,而是君家主他……” “黎大哥不必多言,我都明白的,既然台子搭起来了,你们以后就好好演,别辜负了君家主的一番好意。”秦月瑶笑着摆了摆手,也没让他说下去,转身唤了崔二和惊蛰,往店里去了。 皮影班子里的人都是自西域来京的散户,没什么家底,也分不到什么店面,平日里不是在铺子里做短工或是在街上摆个小摊,混点温饱。 君修泽当初既然都能说动奇秀坊里许多大店铺的掌柜,想要拉拢这些人自然是不难了。 她当初与乌帕尔大叔把这些人组织起来,除了想给他们一条赚钱的活路外,更多的也是因为这样能给酒楼带来利益,也没想让他们来上演一出誓死效忠的戏码,毕竟大家背井离乡的也不容易。 秦月瑶听着崔二喋喋不休地抱怨那些人背信弃义,眼瞧着他都从街尾抱怨到街头了,刚想抬手让他收声,却是在瞥见几个往酒楼里搬箱子的人时,愣了一愣。 “这是谁家那么大方,赶着来送善款了?” 经由李三全他们的游说,这几日时不时地有人往他们酒楼来捐款。 来的多是京城里头的商人,至多也不过两三百两的,这般大箱大箱往里搬的,还是第一次见着。 秦月瑶心下好奇,丢下了崔二和惊蛰,快两步往酒楼里去,刚进门,就看到了站在柜台前两个衣着富丽,贵气逼人的金主。 那位身量高的金主原是在跟李三全说话,听李三全喊了一声“秦掌柜”后,他也跟着转过头来,清俊的脸上绽开了温柔的笑意。 “师傅?!”秦月瑶神色一怔,随即大喜地跑了过去,“你们怎么回来了?!” “听说你要舍财行善,怕你周转不济,给你送钱回来了。”桑璟舒颔首指了指刚搬到他脚边的一个红木箱子,让随行的小厮打开。 白衣小厮利落地启锁开箱,刚将箱盖打开了一个缝,就被秦月瑶一把按了回去:“抬下去,抬下去,摆后院屋里去。” 只那么一眼,秦月瑶都已经看到了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 这么一大箱子,少说也上千两了吧? 眼瞧着后头跟着进来的还有三箱,秦月瑶身心舒畅,笑得眼睛都成缝了。 “这么重的几箱子,师傅是从滨州一路运过来的?怎么也不换成银票?”秦月瑶眼看着那些箱子都被搬去了后院,才收回目光看向一身锦衣,穿得跟财主似的两人。 从览碧城一路过来那么远,他们这么点人,带着几大箱银元宝,也不怕被抢? “银票在这里呢!”秦立将手边的一个小盒子推到了秦月瑶面前,打开让她看里面同样装得满满的一摞银票,“师祖想着店里需得用钱,所以回京后才先去钱庄兑了一箱银子搬回来,余下的这些也都是雅园这几月的利润。” 后头那三箱都是他们的行李,就这先搬进来的一箱银子,是他们一早进京后,先去拿银票找钱庄兑的现银。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他们也是怕往后钱庄那边周转不过来,就多兑了些出来。 “师傅真是贴心,还想得这般周到!”秦月瑶拢着手边的一盒子银票,若不是顾着男女大防,她真想送她这贴心的师傅一个大大的拥抱。 “收了你这么个眼里只有钱的徒弟,为师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桑璟舒看着这个一见钱就两眼发光的徒弟,恨不得敲她两脑崩儿! “谁说我眼里只有钱了,我这也是为着咱们师徒久别重逢高兴!”秦月瑶收起了那贪婪的眼神,撇了撇嘴,“师傅带着秦立回来,怎么也不事先招呼一声,我们也好去接你们一程啊!” 虽说她自从上次离开览碧城回京后,因着手边事忙,不小心跟雅园那边断了联系,可他们回京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该先往酒楼递个信嘛! “我原也不想这么早回来,可听说京中出事,怕你们这边缺人手,便先带着秦立急赶回来了,”桑璟舒叹了口气,拢了拢眉,想了想才问,“店里情况如何?公主殿下近日可好?” “这个嘛……”秦月瑶愣了一下,店里最近该是没什么事,只是自那位凤羽公主住进宫中后,她也有好几日没见着丹阳公主了,听墨冥辰说,丹阳公主最近都在陪着他们的皇姑母,差不多是日日住在宫里,已经好几天没回府了。 第980章 顾大人还回得来吗? 第980章 顾大人还回得来吗? 悲悯城提供物资的消息还没送到,朝上今日又接到了甘州灾情加重的消息。 随着知州奏报的折子一起送上来的,还有宁平王妃开出的灾区紧缺的药材单子。 因着先前朝中一直未将此事奏明远在云州的墨冥辰,所以他前几天对赈灾之事一直未置一词,只专心盘查金佛的案子。 今日听得户部不仅拨不出赈灾款,还连十日前便吩咐下去的采办物资之事都耽搁了,墨冥辰终于忍不住在大殿之上就将户部从尚书到各司的郎中都痛骂了一番。 百官还是第一次在朝上见摄政王如此大的火气,就连龙椅上的墨文璟都呆住了,连墨冥辰说要亲自督办之后的赈灾事宜时,他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愣怔地点了点头。 墨文璟被吓得久久没能回神,墨冥辰便也没等他宣六部尚书和丞相到上书房议事,直接在正殿里将诸事都做了一番安排。 待得墨文璟被臣子们唤回了神,宣布下朝后,百里无忧才疾步追着墨冥辰往外去:“王爷今日火气略大,可是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甘州受灾月余,灾情未得平息,还因朝中有人怠职而愈渐加重,遇到这样的混账事,本王能不生气?”墨冥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 他今次发火,不管是有意挑户部的过错,还是因为真被这些怠慢灾情,连累更多百姓受苦的官员给气坏了。 不止是户部这些人办事不力,甘州受灾月余,除却甘州驻扎的府兵外,只有宛州州府请旨先行伸出了援手。 宁平王家的几位小王爷早在灾情刚起之时,就带兵远去甘州帮忙救人和镇压随之而起的动乱,就连早已颐养天年的宁平王妃都冒着大雪,带着十数位大夫从宛州起行,去到那冰天雪地里救助灾民。 一个多月了,与甘州毗邻的晋州和几个郡城未见动静,京中这些权臣贵胄也都不为所动。 他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不动,不就是想将此事拖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拖到他回来吗? 过了冬月,朝中还要开始着手准备各地王侯进京觐见,周边修好的邻国也要派使臣来京朝贺,偏巧他的婚期还在元月十八,这么多事情赶到一起,他们就是想让他这个摄政监国的王爷措手不及。 “这次甘州的灾情来得突然,就连他们的知州也没有料到会遇上这么一场大雪……”百里无忧小心辩解了两句,见墨冥辰瞥向他的眼里冷意如刀,马上转了话头,“此番的确是户部办事不力,本相也有过失,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将甘州所需的物资采办齐备,送往灾区。这般要紧的事,户部难担此大任,不知王爷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甘州所需的那些物资需得在十日之内备齐,否则数万受灾的民众必将衣食不保。 君家的那三百万两虽然以进了国库,可这采买之事,还需得派人督办。 墨冥辰步子微微一顿,侧头问:“丞相想举荐谁?” “自然是要荐一个让陛下和王爷都放心的人了,那秦大人……” 墨冥辰不等百里无忧说完,就开口截断:“秦大人事涉金佛一案,案子查清之前,都不可能出刑部大牢了。” “你连淳于浦都放出来了,秦福生是得了我的令,前往确保你们此行不出意外的,他与你还有姻亲,怎会设计害你?”百里无忧皱眉吹须。 那随行的礼部官员里,可是有个潘家的人,金佛之事是谁动的手脚,墨冥辰还不清楚? 这摄政王在刑部审了几日,如今把淳于浦和一干不相关的老臣都放出来了,独剩了那潘郎中与秦福生还在牢里。 “丞相这是承认你派秦福生去监视本王了?”墨冥辰眉梢一横,唇角轻扬,“本王便跟丞相明说了吧,顾大人一日不归京,你的那位秦郎中,就一日别想从刑部出来。” “顾大人还回得来么?”百里无忧下意识地脱口嘟囔了一句,随即惊觉失言,忙扯了一脸的笑意,“本相的意思是,西境已有半月未来奏报,想来是风雪太大,行路艰难,顾大人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王爷不会是想让秦大人在牢里过年吧?” 百里无忧见此事说不通,便也不再提了,只是又问:“王爷不愿用本相举荐之人,莫不是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十日内筹措那么多物资,这事要是办不好,不止是墨冥辰,连他这个刚刚在朝上附议摄政王的丞相都要担责,顾文彬如今不在,墨冥辰难道还有放心交托此事的人选? “本王自是有合适的人选,此等要事,朝中只怕没有谁能比他办得更好了。”墨冥辰挑眉笑言罢,也不与百里无忧废话,大步往外去了。 他本是急赶着要回府,这才出了乾元殿的宫门,就被不知在外侯了多久的人叫住了。 “皇姐近日长住凤来宫,可还舒心?”墨冥辰一见风帽下那张拧成一团的俏脸,不由得笑了。 丹阳公主本是急色匆匆地过来,听得墨冥辰打趣,杏眸一瞪,挑眉道:“姑母从前最疼的就是本宫,这几日本宫与她日日相伴,这日子就跟回到少时一般,自然是舒心得很了。” “皇姐若觉不自在,可要本王替你想个法子脱身?”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也不与她玩笑了。 丹阳公主都被强留在宫中好几天了,听秦月瑶说,他皇姐原是打算去滨州看海赏雪的,可惜了这行装都收拾好了,却正好赶上了这事。 “侍奉长辈,是我们这些小辈该尽之责,你能想什么法子?”丹阳公主叹了口气,抬眸瞥了一眼从不远处宫门里出来,还朝他们这边看的百里无忧,她拉了墨冥辰又往后退开了几步,“今日来找你,是有两件事要嘱咐,本宫近日是出不去了,你即刻去替桑老夫人打点一下,送她去览碧城与璟舒团圆过年,不要回京。” 凤羽公主此来做足了准备,早就把他们的底细查得一干二净了,近日还常问起她当初扣留的那位桑大厨之事,这个时候,还是让桑家远避得好。 丹阳公主见墨冥辰点头应了,又从袖中取了一封请帖:“五日后姑母要在华清阁设宴,宴请京中亲朋旧友,这是她给你府上的帖子。华清阁只进女客,想来你也该知道她送这份帖子,是想见谁了吧?” 第981章 江湖豪气 第981章 江湖豪气 墨冥辰刚从百里无忧那里得来的好心情,被凤羽公主这封请帖搅和得荡然无存。 自那日从护国寺回来后,凤羽公主就住进了凤来宫。 这几日,除却找了丹阳公主在侧陪伴外,他们这位姑母也未见过其他京中亲人旧友,就连他这个侄子都被凤羽公主一句外臣不便往来后宫为由,免了他的请安问候。 墨冥辰其实也早就知道,凤羽公主虽然现下对他这般不管不问,可既然她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作为墨家的长辈,她肯定是要在大婚前见秦月瑶一面的。 墨冥辰先前的打算是,不管凤羽公主以什么理由宣召秦月瑶,他都会陪着她一起去,不管凤羽公主有什么手段,有他在旁护着,也不会让秦月瑶出事。 可他没想到,凤羽公主居然会想到去华清阁设宴。 虽然那地方是皇姐和秦月瑶开的,是她们的地盘没错。 可就想皇姐说的,华清阁只进女客,这一去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别说护着了,连进都进不得! 墨冥辰揣着请帖从皇城回府,认真琢磨着如何才能无可反驳又不失礼貌帮秦月瑶推掉这宴请。 这都想了一路还没想出个好点的说辞来,墨冥辰绕过前厅,站在回廊上,看向回廊外草木凋落的花园,想着要不就把这请帖毁了,让秦月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错过宴请之期,回头把罪责全怪他头上就好了。 墨冥辰一边琢磨着,伸手就想拿了请帖躲假山后去毁尸灭迹,目光一挑正好瞥到了花园对面盘着糕点和茶水,疾步匆匆往后院去的几个下人。 “重葛!”墨冥辰愣了一下,扬声唤住了走在最后的人,“府里来客了?” “回禀王爷,是姜教主回来了,他们半个时辰前刚到,这会儿正在秋水院里跟君侯爷他们喝茶闲聊呢!”重葛端着两盘糕点,快步穿过花园,满眼喜色地禀报。 重葛这话还未说完,就见自家王爷早已快步朝秋水院去了。 墨冥辰急走了几步,才又猛然一顿,回头问跟上来的重葛:“着人去给夫人报消息了吗?” 他们早听严斌说他师傅今次跟他岳母一起来京了,只是这两人自起行后就未曾与他们有书信来往,他都没想到他们回今日到府上。 “姜教主说夫人忙着做大事,他们也不是来了就走的门客,也不急在一时,要奴才们别去打扰夫人。”重葛轻快地回禀,说起“姜教主”来,那是满心满眼全是真诚的笑意。 府里的下人这阵子都可喜欢姜家这位主子了,不为着别的,就因着姜琳不准他们按着越老夫人的辈分,称她姜老夫人,而是要叫她姜教主。 这三个字对姜琳他们这些江湖人来说习以为常,可在王府下人听来唤来,却觉新奇,别有一番江湖豪气。 “你去酒楼给夫人递个消息,让她今日早些回府。”墨冥辰瞥了一眼满面喜悦的重葛,沉声吩咐了一句后,才又快步往秋水院去。 秦月瑶自听到严斌说姜琳他们来京的消息后,这几日可都天天数着日子盼着,如今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自然是该把这件喜事早些告诉她的。 墨冥辰进秋水院的时候,就见姜琳坐在凉亭里,将两个孩子抱到膝上,一左一右地与他们闲话说笑。 他原还以为能见着与姜琳一同过来的阮飞翮,没想到院里除了君修远和云殊外,连严斌都不见踪影。 墨冥辰与姜琳见了礼,还没开口,就听姜琳解释道:“你师傅和曲堂主他们原是随我一同进京的,只是临时有些事要办,晚点才过来。” 阮飞翮虽说越娘娘在皇陵遇刺之事他们不好插手,可早先刚到京城,连他徒弟的府宅都没踏进,那人就稳不住了,连早一步到王府的严斌都被他一并叫走了,这会儿想来是在京中查探刺客之事。 姜琳见他们这么积极,想着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来看望两个孩子了。 墨冥辰听得此言,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拜师十余年,即便是以往他遇到什么要紧的急事,他师傅也只是派了严堂主过来,自己从未踏足京城半步,这其中缘由,他到今日都未想明白。 严斌虽说他们这次来是来喝他的喜酒的,可墨冥辰觉得,他师傅此来必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 只是他师傅行事,素来愿意说的才说,不愿意说的,他们这些当弟子的也不好多问。 墨冥辰在院里与姜琳闲叙了一些京中近日之事后,便见着秦月瑶抱着个红木盒子,满面欣喜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真是下了马车后,就一路快步跑进来的,手里抱着个沉甸甸的盒子,一口气跑到了亭子里,把盒子往桌子上一放,忍不住扶着桌沿大喘了几口气。 “都叫你们别给她报信了,瞧把她给急得!”姜琳有些好笑地看着被墨冥辰扶着坐下的秦月瑶,摇了摇头。 嘴上虽是抱怨,可瞧着自家女儿急赶着回来见她的模样,姜琳这心里头还是十分高兴的。 “娘怎么也悄无声息跑来了,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秦月瑶喝了一口墨冥辰递过来的热茶,把气喘匀了之后才又问,“外公呢?他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你外公……”说起这事,姜琳就觉来气,她看了看秦月瑶,顿了顿才道,“他去寻访旧友,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来京城,不过你放心,再晚也不会晚过年节的。” 姜长离要去研究慕府里的阵法,她想拦也没拦住,只能严正警告了他必须在过年前回来。 自那日在慕府休夫后,她本是不愿在与慕家有任何瓜葛的,可架不住她那老父亲跟着年岁一起渐长的好奇心,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寻访旧友?” “他年轻的时候闲不住满大齐的乱跑,遍地交友,如今眼见你们要大婚了,想去找几个酒友来贺上一贺,”姜琳怕她再问下去会问出点什么破绽,快语解释了一句后,抬手敲了敲桌上的红木盒子,“你这是抱了个什么宝贝回来呢?” “这个啊,这是雅园过去几个月赚的钱,我师傅今天才给我带回来的了!”一说起赚到的巨款,秦月瑶又眉开眼笑了,“正好今天你们也到了,晚点咱们在府上摆个宴席,好好聚聚。” 墨冥辰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桑大厨回京了?” 丹阳公主才嘱咐了他送桑老夫人去滨州远避呢,现在倒好了,桑璟舒居然也这么赶巧地回京了? 第982章 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第982章 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桑璟舒此次回来,是为了提前着手打点元月十八的婚宴之事。 秦月瑶还是听了桑璟舒说起,才知道这件事是丹阳公主早帮他们订下的。 因着墨冥辰从前就知会过礼部,早在陛下圣旨赐婚之前,礼部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摄政王的大婚了。 元月十八那日的婚典分了两个部分,白日里她着了礼服,入宫领受封摄政王妃的旨意,还要与墨冥辰一起往太和殿敬告祖先。 宫里的一套礼仪流程下来就得花上大半日,宫中也会设宴款待观礼的官员和公卿们。 待得傍晚时分从宫里出来,摄政王府还有一场按着民间嫁娶习俗准备的婚礼在等着她,晚间这一场婚宴招待的就是他们这些陆续来京城的亲朋好友了。 与礼部和越老夫人不同,当初主动提出要帮着他们筹备婚事的丹阳公主明显更喜欢晚上这一场宴席,一早就开始筹备着,甚至都还没等秦月瑶开口,就已经先帮她把掌厨都请好了。 “能请到桑大厨来操持宴席,乃是王府之幸。”墨冥辰听秦月瑶喜滋滋地解释了桑璟舒回京的原因,笑叹了一句,随即便从桌边站了起来,“刑部还有点事等着我处理,岳母便先与月瑶在府上稍作歇息,我与阿远必会在晚宴前赶回来。” 君修远觉得墨冥辰没说几句话就要走,还语焉不详,十分可疑。 他正坐在桌边托腮准备好好琢磨一下这人到底是要去往何处,听得他最后那句,却是愣了一愣。 君修远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不解地看着墨冥辰:“你是在说我也要出门?” 近日京中天气都不太好,外头的雪下下停停,没完没了的。 百里臻那边还没有消息,奇秀坊那边他又不好过去,这样的坏天气里,他真没什么出门的打算。 墨冥辰挑眉颔首,算是答了他的话,见君修远还赖在桌边不动,挥手着了原本侯在亭子外的惊蛰一跃而入,伸手就将人提了起来,半扶半拽地往院外去。 君修远被惊蛰一路拖拽着上了马车,刚想抱怨惊蛰太过粗鲁,话还没出口,抬眼看到紧随这上车来的墨冥辰,他神色一凛,抱臂冷哼,转头不愿搭理在一旁坐下的人。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清楚吗?非要让惊蛰把他抓过来,他就知道墨冥辰最近还在生他的气。 眠香楼的那件事情,他跟韩参商本来就是都冤枉得很,他们不过是去清清白白喝酒,清清白白聊天而已。 这摄政王自己喝不了酒,就不许别人享受这种浅斟低酌,把盏言欢的快乐了不成? “叫你出来,是有件事情想单独与你商议,在你决定之前,此事不便与月瑶他们多言,”墨冥辰唤了惊蛰驾车出府往宫中去后,才又看向不拿正眼看他,满面写着不高兴的君修远,“是否入朝为官之事,你可考虑好了?” “你叫我出来就是想问这个?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即便是我有心涉足朝堂,可若是这般举动会损害到你的利益,或是牵累摄政王府,我都不会答应的。”君修远转头瞥了墨冥辰一眼,见他先前就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那日他与韩参商去喝酒,便是因着心里迟疑不决,对是否涉足朝堂的决定苦恼不已。 他原本以为,这般会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事情,他需得考量很多才对。 可在眠香楼喝了一下午的酒,虽然越喝越醉眼朦胧,可心里头却是越来越清醒。 他早不是那个背负着家族使命,有重重束缚的君家家主了。 他如今的牵绊,只有一个丧失了从前记忆的父亲,和身边为数不多却可以交付性命的朋友而已。 当初在来仪宫里,他还跟百里无忧说自己羡慕墨冥辰那种身在牢笼,却可以跳出那些条条框框活得自在的勇气,他自觉自己永远都做不到那般。 可如今连那个束缚自己的牢笼都被打破了,他现在可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吗? “你放心,朝中正值动荡之际,若无万全的把握,本王自是不会让你我犯险行事的,”墨冥辰揣着手,看着说得一脸认真的君修远,“眼下户部正好有一件急差,朝中挑不出合适的人选,你若是真下定决心了,本王这便将你引荐给陛下。” 君修远皱眉看向墨冥辰,疑惑道:“什么急差?你们放眼整个朝堂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我这个从没当过官的人还能胜任?” “这个差事,放眼朝中再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了。”墨冥辰笑着缓声说罢,推开了车窗,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了皇城外院的宫门守卫,“替本王往上书房通报一声,就说本王与承恩侯有要事求见陛下。” 待得那侍卫拿了摄政王的令牌往里去禀报,墨冥辰也如以往那般直接入宫,只是停车在宫门处等宣召。 他虽为臣子,却有特赦,即便是不经宣召,除了后宫那种需得避嫌的地方外,他可以在宫中其他地方自由来去。 从前若是有什么急事,他便会直接进宫往上书房或是陛下的寝宫去与他商议,偶尔闲来还会去南书房或是御花园督查一下陛下的学业和武艺。 这些都是先帝临去前立下遗诏交代他要办的事情,如今陛下虽然未收回特赦,他却不太愿意用这个特权了。 那侍卫拿了摄政王的令牌急匆匆进去,没等一会儿,就见他领着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余公公匆匆出来了,说是陛下让他过来宣摄政王和承恩侯去上书房。 余德虽嘴上一板一眼地传达着墨文璟宣召的口谕,可望向下车听旨的墨冥辰时,一双眼里满是忐忑。 自摄政王早朝的时候在昭阳殿里发了脾气后,现下户部一干人等并着其他五部的尚书和侍郎都还在上书房里向陛下梳理这两个月来各部的情况,企图从中为自己的过失找点借口。 摄政王从前来宫中议事都是直接进去的,今次特意着人去禀报,把上书房里的一群臣子吓得不行,这会儿全跪在上书房里,争先恐后地跟陛下告罪呢! 第983章 把我往火坑里推 第983章 把我往火坑里推 墨冥辰带着君修远走得匆忙,姜琳和秦月瑶在秋水院里叙了一个多时辰的话,终于听到了阮飞翮和严斌他们回来的消息。 前几日在他们面前平易随和,还曾跟君修远勾肩搭背嬉笑玩闹的严斌跟着阮斋主出去一趟,回来便完全变了个样,还是那般眉眼,还是那样短衫宽袍装扮随意,可整个人的气势都完全变了,一举一动,便是一个眼神,都叫人觉察出彻骨的寒意。 秦月瑶带着孩子们跟阮飞翮等人一一见了礼,刚请了他们往早布置好的内院去安置,就见严斌俯身朝阮飞翮作了个礼,按剑快步出了花园旁的回廊,直接往王府层跌的屋顶上去了。 “严堂主这是有什么急事要办?”秦月瑶被突然从她旁边窜出去的严斌吓了一跳,等转头看到刚落到对面屋顶上的严斌顺着屋檐突然俯身朝檐下一捞,直接从下头捞了个人出来,秦月瑶更是吓得不轻,一把将两个孩子护到了身后,“这……这是抓到刺客了?” 墨冥辰从前就说过前来王府行刺他的杀手不少,尤其是到了年关,有时候一晚上能来好几拨。 即便早有了心理准备,可现下看着严斌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跟从梁上抓蛇虫鼠蚁一般抓出来一个黑衣人,秦月瑶还是一时难以适应。 “回禀夫人,那是府上的暗卫。”谷雨看着独自惊讶的秦月瑶,叹了口气,小声与她道。 前日他才按了夫人的吩咐,将府中安排了暗卫值守的位置逐一指给她看了,还把这几日当值的暗卫们叫出来给她认了一遍,没成想才过了一天,夫人就都给忘了。 “王府里的暗卫都是严斌从暗羽堂派遣过来的,这一批弟子派到王府已有一年,今次难得严斌这个堂主过来,倒正好让他考察一下这一年多来,他们有没有退步?”阮飞翮负手看着对面,与秦月瑶解释了一句后,不免摇头叹气。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边的严斌已经从屋檐下抓到三个暗卫了,就这般藏身的功夫,彻底隐匿行踪都做不到,又何谈防敌护主? 对面屋顶上,严斌一脚一个把被他揪出来的暗卫全给踢了下去。 三个暗卫也不敢反抗,硬是从丈高的屋顶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一圈,还迅速撑起身来跪在那里等罚。 秦月瑶眼睁睁看着,担心那些暗卫受伤,却又听说他们都是暗羽堂的弟子,便也不好劝严斌停手,只能引了阮飞翮继续往里去。 阮飞翮不止是让严斌去考察府里的暗卫,待得进了秋水院,他还叫了谷雨来仔细询问墨冥辰回府之后,府上侍卫的不防安排。 秦月瑶比墨冥辰早回来两日,越老夫人去皇陵后,就把府里管家护院的差事全交给了秦月瑶打理。 这几天府里的布防,是秦月瑶在从前的安排上,根据谷雨和惊蛰的建议又做了调整的。 毕竟如今越老夫人不在观花苑里了,君修远又住了进来,还多了个安置在秋水院近旁院里的云殊,侍卫们巡逻和严守的地方自然是要变更一下的。 阮飞翮才刚到王府,就找了谷雨来问这些事,秦月瑶在一旁听着,心里头除了忐忑之外,还觉得有几分奇怪。 若是换作其他到府上来拜会的亲朋长辈,一进门来就考察府里的暗卫,重整府中的布防,都不等墨冥辰回来,或者是顾及一下她这个王府的女主人还站在这里,秦月瑶只怕早就发火了。 可她当初在烨火教的时候就与这位阮斋主打过交道,后来也在琼竹寺遇险后再次遇到这位阮斋主。 在她的印象里,阮斋主一直是个待人彬彬有礼,又谦和从容的君子。 阮斋主今天刚到王府就这般大肆整顿,想来该是有什么不可不为的原因才对。 “你不是说晚点要在府上设宴,还要请你师傅他们过来吗?时候也不早了,要不我跟你去厨房打点准备一下?”姜琳看了一眼那因着布防上有一处疏漏而冷声训斥谷雨的阮飞翮,转头发现秦月瑶脸色不太对,猜她是因着阮飞翮这般贸然的举动而心生不快,便拉了秦月瑶往外去。 他们这位阮三哥冷静理智了四十余年,昨夜进皇陵大概是闯鬼了,这一路过来火气越老越大,管得也越来越宽。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了,阮飞翮这般她也可以理解,劝不住有些失常的阮斋主,姜琳也只能把这位刚接手王府理事之责的女主人给支到外面去,眼不见心不烦了。 秦月瑶瞧着阮斋主他们这边都安置妥当了,便也依了姜琳的话,往厨房去打点采买备菜准备摆宴。 因着这次别后重聚的都算得上是关系亲近的亲人和朋友,秦月瑶也没把宴席交给府上的厨子来办,而是洗手挽袖,亲自下厨。 秦月瑶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眼瞧着外面日头西落,她又着人去桑家请了桑老夫人和桑璟舒还有秦立一起过来。 秦月瑶站在厨房的院门口,刚想让领命准备离去的重葛顺便着人去打听一下墨冥辰他们出宫了没有,抬头却见着两人疾步匆匆朝她这边走来。 “殿下也来了啊,正好我让人去接师傅他们过来呢,殿下也要同去?”秦月瑶将丹阳公主满眼的急色,想着她该是盼着见一别几个月的桑璟舒了,便笑着提议道。 “你赶紧去跟你师傅说,让他带着老夫人回滨州去,不管你编什么理由,反正让他们越快离开越好!”丹阳公主几步到了秦月瑶面前,一把抓了她的手腕就把人往外拉。 “不行,她得先去给我做主!”君修远慢一步跟了上来,反手就扣住了秦月瑶的另一只手腕,拽了她要往秋水院去,“你赶紧去管管墨冥辰,他要让我即刻离京,去往晋州筹措赈灾物资,还要十日之内筹齐几十车粮食和药材,这种差事谁办得到,说什么替我搭登云梯,要助我扶摇而上,他这不是把握往火坑里推吗?我都不是军人,他凭什么替我立军令状?!” 第984章 不得已而为之 第984章 不得已而为之 “他让你做什么?!”丹阳公主听到君修远的话,愣了一下,倒也不觉得自己的事有多急了,“他先前带你进宫面圣,是让你去领差事的?” 君修远不是一直志在赚钱吗?当初受封承恩侯也不过是为了替他开解通敌叛国之罪,丹阳公主原还以为,即便是封了侯爵,君修远也是想做一个远离朝堂纷争的闲散侯爷的。 君修远皱眉叹了口气,这才将前些日子墨冥辰与他商议的那些事情都说了出来。 “王爷这话也没错啊,你从前在君家打点各州商铺,结识了那么多商户,筹措物资的差事,朝中的确没人比你更能胜任的了。”秦月瑶听罢,也只是笑道。 她就说君修远怎么从护国寺回来之后,就整日心事重重的,原来是在考虑从仕为官之事。 墨冥辰的话说得不错,承恩侯这个恩赏,对君修远来说是很大的限制。 大齐有律,不止是他们这些有封地有爵位的王侯,就连各地州府及以上的官员,都不能以自己的名义经商。 就如墨冥辰这般,除了圣旨分封下来的田产地产外,他手里其他的产业铺子都是挂靠在府中不涉官场的内眷亲友名下的。 摄政王府在好几个州都有些薄产,大多现在都还挂在越老夫人和君修远名下,还有些甚至还挂在贺管家头上。 像君修远这般,如今做什么买卖,打得都是他们秦记的名号,就连这次开盐运商道之事,也不能挂他的名头。 这对他们现在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她自然是不会借此坑君修远的。 可是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林婉可是大齐的将帅,日后还可能接手南境兵权,他们俩要成了亲,家里的产业往谁头上挂去? 再说了,君修远若是真弃置这难得的侯爵之位而不用,手上不拿到点实权,怎么硬气地去跟镇南将军府提亲?怎么把那宁州的南陵王比下去? “你们倒是看得起我,可马上就是年关了,这几万两的物资哪里是说筹就能筹备齐的,”君修远瞪了秦月瑶一眼,丧气道,“我也不是说这物资不能筹齐,也没嫌大雪天寒在外奔波辛苦,可这种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情,墨冥辰那什么都不懂的人,凭什么在陛下和六部尚书面前立军令状?我要是十日之内筹不齐,非但无功反而有过不说,他还把自己的兵符都赌上了!” 先前刚进上书房,听得墨冥辰给他找的是这份差事的时候,君修远就觉得自己被坑了。 如今户部粮库中已无可以外挪的存余,别说那几十车药材了,就是那近百车粮饷,都是要往民间商铺里逐一采买筹集的。 户部虽然拨了银两下来,可都到年下了,要十天之内凑足这么多,他得没日没夜地奔忙才行了。 他苦点累点倒也没什么,可现在墨冥辰赌上了兵符,那是把他的身家性命全都压他身上了,别说压力太大他受不住了,墨冥辰这军令状一立,他这筹措物资的差事估计又要多添几分困难了。 不是说好了不能牵累王府吗? 墨冥辰现在是把他们全放一条船上了,就等着波大浪急的时候,让他拿凿子把船凿沉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吗? “他……”秦月瑶神色一怔,愣了许久才勉强笑道,“他这也是信任你嘛,放心吧,你一定可以圆满完成任务的。” “你——”君修远咬牙瞪了秦月瑶一眼,狠狠甩开了她的手,扭头大步往后院去。 “你要去哪儿啊?”丹阳公主回过神来,眼见君修远一路小跑,扬声问。 “去收拾行李,打点行程!”君修远忿忿地答了一句,跑得更快了。 十日之期从明日算起,他可得抓紧时间才行。 “这事不太对啊,走,咱们去找阿辰问问清楚!”丹阳公主眼下也顾不得桑家之事了,拉了秦月瑶往秋水院跑。 “阿辰既然有此一言,想来也是胸有成竹的,我们也……”秦月瑶开口相劝,却发现自己现下也是心慌不已,“别太担心”几个字根本说不出来。 她不太懂朝政,可是也知道筹措物资之事不管是谁,都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了。 北境的兵权是墨冥辰在朝中的立身之本,就现下朝中那般局势,若是他交出兵符,别说摄政监国之权了,只怕他和那些从前依仗他的人,还有这王府上下的人都要性命不保了。 她是真没想明白,墨冥辰到底是有多大的成算,才敢把兵符拿出来做赌! ………… 秋水院里,刚在上书房里面不改色地以自己的兵权立下军令状,断言承恩侯能在十日内筹措好物资的摄政王此刻也心慌不已。 墨冥辰坐在书案前,翻查着手上所有跟晋州有关的文书,心慌到连他师傅跟岳母和他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直到窗外的人伸手一掌拍在他脑袋上,墨冥辰才终于回神抬头,略有几分疑惑地看着外面的两人。 “姜姨来了啊,雅儿给姜姨请安了。”丹阳公主看到书房里诧异望向她的两人,忙朝姜琳作了个礼,复而又看向姜琳身边的人,“这位是?” “他是王爷的师傅,南山斋的阮斋主,”姜琳飞快地帮阮飞翮做了介绍,目光又落到了墨冥辰身上,“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和阮飞翮刚在书房和墨冥辰说话的时候就发现他有些不对劲,现下见着丹阳公主和秦月瑶都是满面忧色,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阿远都告诉你们了?”墨冥辰朝着窗外怒视他的丹阳公主咧嘴笑了笑,合了手边的文书站了起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这般,陛下和朝臣们也不会放心把这差事交给阿远去做。” “不得已而为之?”秦月瑶诧然看着他,余光瞥了一眼桌上的一堆文书,再看墨冥辰的神色,便什么都明白了,“这么说来,你也没有法子保证君公子能在十日之内筹够物资了?” 第985章 把大家都吓坏了 第985章 把大家都吓坏了 快入夜了,京城上空又开始浓云密布,大雪未至,四野却已是阴沉沉一片。 秋水院书房里的气氛,此刻比外面的天气更加凝重。 君修远急匆匆收拾了行李后,也到书房里加入了静坐谴责墨冥辰的行列。 “本座自掌教后,就开始着手打理烨火教在宁州的各大商铺,烨火教在宁州粮铺和药铺也不少,虽然凑不够,可也能拿出不少来添数。”姜琳见几个人都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了还没人说话,便率先开了口,转头让秦月瑶替她备笔墨,要写信回烨火教。 “南山斋在宁州和盛州也都有粮铺,为师这便着人去帮你们筹备。”阮飞翮叹了口气,起身要往外去。 “姜教主和阮斋主的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陛下要我十日内筹齐物资送抵甘州边境,宁州与甘州相距甚远,想来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君修远摇了摇头,看向阮飞翮,“我打算今晚便动身去晋州,当初为了夜北之事,我在晋州没少暗地里下功夫,有些暗线君家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来,我去找他们想想办法,要筹齐粮饷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此去想必阻碍重重,我想跟阮斋主借一队人马,护我前行。” 墨冥辰虽然已给他备齐了人马和帮手,还说到了晋州会有晋北军接应。 可他现在觉得这摄政王十分极其不靠谱,总还得自己找点傍身保护的人手才行。 当初他还是君家家主的时候,便从南山斋暗羽堂雇了那二十四个暗卫。 如今这些人大半分去了皇陵,听说阮斋主此来带的人也不少,新挑几个暗卫出来想必也是可以的。 阮飞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桌案后正襟危坐的墨冥辰,沉声道:“君公子不必担心,此次我随你同去。” 君修远愣了一下,却也没有推辞,只起身朝阮飞翮作了个礼:“有劳阮斋主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万事需得以筹备齐物资为重,也不好再讲那些虚礼了。 “你们……”墨冥辰张口欲言,才刚出声,就被丹阳公主无情打断了,“阿远你先去晋州筹办,本宫和月瑶在京城想想办法,宁州路远赶不及,可盛州往晋州去也不算远,我们这几天尽力采办,让人马不停蹄地给你往晋州送,能添多少算多少了。” 姜琳道:“这粮饷和御寒物资上本座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本座这次来京,原就打算把京中几个嫁妆铺子收回来,灵芝堂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药铺,等得本座拿到了给灵芝堂供货的药商单子,便想办法尽快将需要的药材给你送到晋州去。” “诸位此次的倾力相助,在下铭感在心,待得日后回京,再一一谢过了。”君修远拢袖朝屋里的几人郑重地做了一礼,背起包袱扭头就往外去。 “站住!”墨冥辰被他们几个嫌弃和忽视了许久,见君修远要走,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 他这一起身,迎上众人凛冽的目光,随即又乖顺地坐了下去,咧嘴笑道:“别急着走啊,我还有事没交代呢。” “九百石粮食虽不是小数,可晋北驻军四十万,军中常备的粮饷也不会少于这么多,你去晋州筹粮的时候,把这封密函交给云将军,让云将军留够一月口粮,再寻个可靠的粮商替你们在中间周转一下,先从军中挪借出来,在年底之前补齐就好,余下所缺,我们再想办法凑齐。”墨冥辰倾身上前,双手把刚拟好的密函递给了眼下敌意没其他人那么重的秦月瑶。 “至于二十车御寒衣物,我也会加急让人暗中在各处采买,必定会在十日之内凑齐半数送往晋州。”墨冥辰抿了抿唇,看向姜琳,“至于三十车药材,宁平王妃开的都是治风寒和外伤的常见药材,盛州这边,还要请岳母帮忙了,我查过晋州的州志,这些药材多产晋州北地和关外,等拓跋弘回来,我也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夜北偷偷筹点回来。” 拓跋弘明日就能抵京了,若是他有办法帮忙筹措,算起来时间也该是够的。 “你……”君修远本是打算到离开都不给墨冥辰好脸的,现下看他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委屈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瞧把你们吓得,王爷都说了此事唯我能胜任了,你们便宽心在京中等我的好消息吧。” “你此去万事小心,有什么事都记得递信回来,可别跟我们断了联系。”秦月瑶将那密函递到了君修远手里,掩了满心的忧虑,挂上了笑容,“承恩侯府那边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等你回京,我们给你风风光光办一场开府的宴席,好好庆祝一下。” 君修远点了点头,将那密函收好后,又朝屋里没动的几人作了个礼,这才与阮飞翮一起离开了秋水院,准备动身往晋州去了。 “本座先去灵芝堂瞧瞧,”姜琳站了起来,见秦月瑶想跟,便朝她摇了摇头,颔首示意她看了一眼桌边托腮的墨冥辰,“府里的事要紧,你说的那个杨大夫,我会留意的。” 秦月瑶点了点头,送了姜琳到书房门口,便被姜琳劝得止步了。 “你师傅他们也该过来了,本宫先去外面看看,等他们到了,本宫再着人来叫你们。”丹阳公主见大家都走了,便也起身离开了。 秦月瑶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丹阳公主叫上被云殊领着在院里玩耍的两个孩子一起离开了秋水院,这才又折身进了书房。 “我知道此次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了阿远和大家,我会设法弥补,让阿远把这桩差事办妥的,你别担心,”墨冥辰自桌案后绕了出来,伸手将秦月瑶的纤手拢进了掌心,小心翼翼瞥了她一眼,“也别生气了。” “从前你遇到再大的事情,都能谋算于心,成竹在胸,今次难得见你毫无准备就兵行险招,还摆出一副惊惶无措的样子,可不得把大家都吓坏了?”秦月瑶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放心吧,有大家帮衬着,这件事一定能圆满解决的。” 她刚刚也看过那张物资的单子了,虽然数目繁多,可户部拿出来的购买款项也是充足的,如今大家齐心协力,想在十日之内筹齐,也并非不可能。 这差事没办成的话,他们的下场可能会有些凄惨,可如若办成了,便能奠定君修远在朝中的地位,她明白墨冥辰下这一场豪赌的苦心。 这是他和君修远之间的事,既然君修远都不怪罪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可生气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好好考虑如何共度难关才是。 第986章 要做本宫的面首? 第986章 要做本宫的面首? 桑璟舒带着秦立在览碧城累死累活忙了几个月,赚得盆满钵满地归京来,原都是怀了满心的喜悦。 两人带着桑老夫人高高兴兴到摄政王府做客,喜出望外地见着了亲自到府门内接他们的丹阳公主,待得进了宴厅,发现说好的阖家团圆的宴席上只孤零零地候着秦月瑶一人,才惊觉事情不太对。 “王爷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赶不上宴席,让我来替他给老夫人和师傅告个罪,”秦月瑶扶了桑老夫人在茶桌旁的软椅里坐下,笑着解释,“我娘也还有点要事在外未归,厨房那边也筹备得差不多了,等她回来,咱们就开席,还请老夫人和师傅稍待片刻了。” 墨冥辰去送君修远和阮斋主了,今日是赶不上赴这个宴席了。 原本吃席的人走的走,办事的办事,眼下这偌大的宴厅里就剩了他们几个,瞧着还真有些冷清。 “现下时辰尚早,等等不妨事的,”桑璟舒将手里提着的礼物放到了桌上,也没坐下,只看向秦月瑶,“越娘娘可在府上?我们过来叨扰,还得先去拜会一下才是。” 他们这一家往摄政王府上做客还是头一遭,越娘娘是秦月瑶和丹阳公主的长辈,他这个做晚辈的,早该去拜会请安了。 “越娘娘去了皇陵,近日都不在府上。”丹阳公主先开了口,她看了一眼桌边笑妍妍与秦月瑶叙话的桑老夫人,沉眸对桑璟舒道,“咱们借一步说话。” 桑璟舒见她神色不对,点头跟着她出了宴厅,等得走到稍远一些的回廊下,才关切地问:“可是王府里出什么事了?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午间他在酒楼见着秦月瑶的时候,那丫头都还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可现下那眉眼间的愁色,掩都掩不住。 不止是秦月瑶,就连他跟前的丹阳公主,都如秦月瑶一般。 他刚回京城,虽然不知道越娘娘是因为什么事去了皇陵,可在这个时候过去,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王府里的事情,有月瑶跟阿辰他们操心着,你就别担心了,我想跟你说的,是咱们俩的事,”丹阳公主垂眸犹豫了须臾,才开口,“我姑姑回京了,她这几天在催我议亲。” 她原是想让秦月瑶寻个借口,让桑璟舒带着家人离京暂避一段时间的。 可他们之间从前就是因着这般你不言我不说而落下了诸多误会,差点成了解不开的死结,如今她也不想再瞒着桑璟舒了。 “这……”桑璟舒神色一凝,随即温和地笑了,“怪我先前一心只顾着想查清家师的死因,为他报仇,倒把你给耽误了,如今这桩旧事也快尘埃落定了,明日我便备足聘礼,请家母一起去跟你提亲。我知道自己除了这一手厨艺,也没别的本事,可若是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倾尽全力,弥补我从前的过错,照顾你一生无忧。” 丹阳公主抬眸,静静地望进他那双墨眸里:“你要娶我,就只是为了弥补从前的过错?” 桑璟舒神色一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心喜欢你,从前是我一时糊涂,犯下了那么多大错,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我……” “行了,我都听你忏悔了几个月了,再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丹阳公主挑眉笑了,摆手让他别在说了,“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所以我今天才想跟你把话都说清楚。” 丹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向回廊外:“我是陛下的姑姑,大齐的护国皇长公主,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齐律里有一条,非士族不得尚公主。” “……”桑璟舒身形一晃,在听到那几个字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瞬间凝结成冰。 他怎么会没有听说过这一条,当初还在浮香岛的时候,岛上那些活计和管事们就常喜欢议论他与丹阳公主的关系。 那些人虽是背地里议论,可浮香岛就这么点大,一起共处久了,他也是听到过不少他们口中的流言,大家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一介平民出身,即便是公主再喜爱,他最多也只能做公主的面首而已。 他本以为自己那些年犯下的错事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如今丹阳公主愿意摒弃前嫌原谅他,再给他一次机会,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他忘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这一道律令,才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桑璟舒抿唇,看着眼前这个与他相爱,曾被他推远,如今又失而复得的女子,想及她这么多年来的容忍和退让,他突然有了勇气,无论如何,他再也不能放开她了。 “若是殿下不嫌弃,我愿意入公主府侍奉殿下,只求殿下给我一个能常伴你左右的机会。” “所以我不想再当这个公主了,这事原本八年前我就已经想好了,我不想在当高高在上的皇长公主,我只想做你的妻。” 两人同时开口,听到对方所言,都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丹阳公主诧异地看着桑璟舒,旋即大笑,“桑大厨这是在自荐枕席,要做本宫的面首吗?” 当了这么多年的公主,往日不乏有各色美男往她跟前自荐枕席的,里头那些嘴笨的,大多都是这番说辞,从前她听得无趣,今次又听到有人说起,倒是觉得这话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我……”桑璟舒被她笑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咬唇垂眸,默了须臾才闷声道,“只要能与你相伴,不管什么身份,我都不在意,你守了我八年,如今就换我来守你一辈子吧。” “我是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桑大厨。”丹阳公主笑得更厉害了,笑得太过,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都泛了水光。 以往那些凑到她跟前来想当她裙下之臣的人,全都是为权为利,甘愿丢下尊严体面,做她的宠物。 如今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居然要舍了那些他从前最在意的东西,来守她一辈子。 “本宫一向洁身自好,才不会行这般败坏风气之事,”丹阳公主敛了笑,缓声道,“我不想再当这个公主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只是眼下我还没办法抽身离开,所以我想请你再等我一段时间。” 她早八年前就不想当这个长公主了,可如今墨冥辰他们遇上这么多事,她便是要走,也得确保了她这几个傻弟弟安然无虞了才行。 第987章 抬升正妃 第987章 抬升正妃 风雪夜里急行赶路,对人和车马都是一种折磨。 君修远虽不畏寒,可他讨厌旅途磨人。 以往冬日长途奔波,必要将乘坐的马车布置得舒舒服服的,就连马车内壁都要加厚好几层才肯罢休。 今次动身得急,君修远裹着狐裘,抱着暖手炉,缩在比外面暖和不到哪里去的马车里,冷得说起话来都是两句一颤。 他才跟阮飞翮细说了入晋州后想找的第一家商户的详情,听得外面车马奔驰的声响,他咬牙推开了紧合的车窗:“求你赶紧回去,你这么一路跟着,是想跟本侯一起去晋州筹措物资吗?” “时候尚早,我再送十里便回京,聊表歉意。”外面拿斗篷披风将自己罩了个严实的人打马往车边靠近了几分,笑得十分真诚。 “再送十里?你便是再送百里,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你有这个功夫,倒不如赶紧回去想办法尽可能多筹些物资出来,”君修远无奈地看着都一路送他们出了京郊的墨冥辰,叹气道,“我知道你这般都是在为我铺路,我也没怪你,只是担心自己完不成皇差,反倒连累了你。” 他虽气墨冥辰在陛下面前赌上兵符,可他也知道,墨冥辰如果不这般做的话,别说小皇帝了,便是六部里也无人赞同让他这个商贾出身,封侯不过数月的人来办这么要紧的皇差。 墨冥辰挑眉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侧头看向了车内的另一个人。 君修远见他这般,转头看向对面抱臂不语的阮飞翮,笑得更无奈了:“阮斋主,你这徒弟脸皮也太厚了些,他这一路追着赶着,就等着你开口说气消了呢。” “少时也未见他这般,定是那些年被严斌给教坏了。”阮飞翮没好气地扫了赖在车窗边不走的墨冥辰,摇头道。 “师兄这话说得就过分了,属下何时像少主这般了?”策马随行的严斌正扯了风帽想把脸捂紧,听到这话,不满闷声道,“这不都是师兄你惯的,连小六都是被他教坏的。” “小师妹哪里能受我教?”墨冥辰抱拳俯身朝车里的阮飞翮做礼道,“此番是徒儿冒失,让师傅和师叔还有诸位堂主受累了,徒儿回去必当静思己过,不会再犯。” “行了,本也不是什么大过错,为师久未去北地,今次也正好随君公子去访访旧友,京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操持,赶紧回去吧。”阮飞翮好笑地朝墨冥辰挥了挥手,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自怀中拿了一封折子递到窗边,“这是敬亭托我带给你的,听说你之前许了他一道赏赐,既然是你自己答应了的,我也不劝什么了,青璃是我的女儿,婉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们都是你的同门师姐妹,想来你也不愿看到她们为着点陈年旧事生出嫌隙,这件事,若能尽快办妥,你便帮着办了吧。” 上次贺敬亭从京中回去,带了一身重伤。 阮青璃听说他是为了护林婉才成这样的,当即气得收拾包袱回了南山斋。 这都几个月了,他这倔脾气的女儿一直躲在南山斋养胎,谁劝都不听,还让他这个当爹的去帮她讨和离书,说是要把贺敬亭还给林婉。 当年贺敬亭先去镇南将军府,后才转而到南山斋提亲的事情,宁州人尽皆知,他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座下虽弟子众多,可女儿就这么一个,若不是当初青璃非要嫁给贺敬亭,他哪里舍得让她成为贺敬亭退而求其次之选。 好在这几年来,他们之间也算夫妻和睦,好不容易阮青璃有了身孕,他本以为这夫妻俩日后也该安安稳稳过日子,谁成想居然又闹了这么一出。 阮青璃现在是打定心思不愿回王府了,贺敬亭都往南山斋去了几次,每次都没阮青璃拒之门外。 贺敬亭无法,才来托请他把这份折子交给墨冥辰。 他这次来京,其实原本也是为着这桩事情。 这都到年下了,他们夫妻俩今岁能不能阖家团圆过个好年,就看墨冥辰能不能帮忙说服陛下和太后,批复这道折子了。 墨冥辰接了折子,有些迟疑地看向阮飞翮。 他原还想着去劝贺敬亭放下林婉呢,现在倒好了,那人居然把这事都说到他师傅跟前来了。 他虽还未看折子里写的什么,可听师傅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墨冥辰,你可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啊!”君修远也听出了蹊跷,皱眉一把按住了墨冥辰接折子的手。 这贺敬亭真是够阴险的,自己拿命去搏好感了还不够,居然还往墨冥辰这里打主意。 听阮斋主这话的意思,墨冥辰先前还已经答应了这事?! 这算什么?他在这儿拼死拼活地为兄弟两肋插刀,结果他这兄弟居然反过来要插他两刀? 贺敬亭若真强求把林婉给娶走了,那他现在这般冒着万难去立功争权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调转马头,去宁州劫了林婉私奔得了! 墨冥辰看了君修远一眼,咬牙直言道:“师傅,你也知道小师妹的性子,她若是真喜欢南陵王,如今便早都是南陵王妃了,不是徒儿言而无信不想帮忙,只是感情的事情不好勉强,再说了,贺敬亭若真这般做,对大师姐也不公平。” 他也有女儿了,虽然云薇年纪还小,可哪个当爹的不念着盼着自家女儿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一心一意守她护她一辈子的。 也不知是他大师姐心胸太宽广,还是他师傅心太大,不顾着自家女儿,居然还来帮着女婿另娶他人? 阮飞翮愣了一下,苦笑着摇头:“你先看看折子再说。” 贺敬亭之前说他与墨冥辰都商议好了,可听墨冥辰现在这番话,也不知是贺敬亭没说清楚,还是哪里出了岔子让他生了误会。 墨冥辰闻言,飞快地展了折子,借着雪夜里微弱的光亮,勉强扫了一遍后,当即恍然:“大师姐嫁进王府四年有余,在内尽心操持,在外也一直帮扶南陵王,如今还有了身孕,南陵王还勤王有功,这抬升正妃请封诰命之事,想来陛下与太后也不会有异议。” “青璃其实也不在意这些名分和加封,不过这也是敬亭的一点心意,也算是为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了。”阮飞翮笑着点了点头。 阮青璃嫁进王府时,因家世的关系只能为侧妃,南陵王妃之位空了四年,贺敬亭如今终于愿意破除外面的传言,扶她为正妃,还要替她请封诰命了,如此一来,待得阮青璃腹中孩子出世,便是名正言顺的南陵王嫡子了。 贺敬亭有此举,也算没有辜负阮青璃这些年的情深。 君修远听到这话,微微一怔,终于舒心的笑了。 阮飞翮看着车里车外各自松了一口气的两个人,眸子一转,倒有心与墨冥辰多闲叙几句了:“青璃有了身孕,你那几个师兄师姐也都早已娶嫁成家,如今连你都马上要大婚了,为师的几个弟子里,就婉儿还没有着落。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自己的事不上心,你是他的师兄,又是她的兄长,也该替她操心操心这些事了。” 林婉年纪也不小了,他们都知道她对贺敬亭无意,可在军中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看上那个青年才俊,军中翘楚的。 从前还只是林老将军和将军夫人为她的亲事着急,如今他这个当师傅的都忍不住想催催了。 “徒儿这不是正在帮小师妹操心嘛。”墨冥辰颔首瞥了一眼笑容凝在脸上的君修远,抱拳朝阮飞翮做了一礼,揣着贺敬亭的折子,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独留了笑得心虚的君修远在马车里被阮飞翮拿意味深长的目光反复打量。 墨冥辰从京郊折返回府时,已是夜色深沉。 秦月瑶正在屋里琢磨奇秀坊的活动方案,见他裹了一身风雪进门来,搁了笔上前来替他解披风:“公主殿下在府上用了晚饭后,又被召进宫里去了,她说过最近凤羽公主对她看得没那么紧了,等她有空了就会出来,她拟了张单子,上头都是她觉得可以请来帮忙筹措物资的朋友,叫你先看看,有没有不妥之处。” “她如今被束在那位姑姑身边,行事还得多加小心些。”墨冥辰点了点头,将贺敬亭的折子放到了桌上,顺了秦月瑶的意思抬手,等她帮自己宽衣。 “我娘说灵芝堂那边比她想象中好解决,药商单子明日就能拿到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找人去采购灾区需要的那些药材了。”秦月瑶一边说着,一边替墨冥辰宽了外袍,伸手去解他的腰带,“对了,云殊说神机弩已经被他全拆开了,要不了多久图纸也该好了。那东西又没长脚,也不会跑,这几日雪大天寒,你明日倒是去劝劝他,让他别天天待在那地牢里,染了寒症可就不好了!” 墨冥辰点头应了,伸手解开短衫的衣带,刚想脱下,却见一物冷不防地从怀里落到了他脚边。 墨冥辰神色一沉,还没等他弯腰,秦月瑶已俯身去捡了:“这是什么?” 第988章 输人不输阵 第988章 输人不输阵 锦缎包面的帖子烫金裹边,掌宽的封面上描绣着团花飞凤,右下角用金墨书了“摄政王府”四个小字,字迹娟秀,应是出自女子之手。 这样的请帖,秦月瑶见过不少,官家大户用来包面的缎子上绣的都是家徽,能描龙绘凤的,只宫里才有。 “宫里近日有宴吗?”秦月瑶才刚问了一句,手里的请帖就被墨冥辰接了过来。 见他这般,秦月瑶更觉奇怪了:“是什么宴请,不能让我看吗?” 即便是不打开,光看外面的字迹也知道这帖子是后宫之人下的。 她从前曾接过沈太后亲书的宴帖,字迹跟这个不大像。 “你不说我都知道,是凤羽公主下的帖子吧?”秦月瑶看墨冥辰一副懊恼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她是只请了你一人,还是想让你带着我去给她见见?” 丹阳公主说他们这位皇姑姑今次来京,是特意来关怀小辈们的。 如今丹阳公主和皇城里头的那些小辈都被她关怀了好几日了,也该是轮到他们摄政王府了。 “无关紧要的宴席罢了,你我近日都事忙,明日我去推了便是。”墨冥辰郁闷地看了一眼手里没来得及销毁的请帖,摇了摇头。 他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竟然把这东西一直揣在身上,还给忘了。 “凤羽公主都到京中了,我们避得开这一次,难不成以后次次都要推拒?她可是你的亲姑姑,身为小辈,你也不能一直避之不见啊。”秦月瑶从他手里拿过了那道请帖,打开看了一遍,倒觉有些意外了,“居然在华清阁设宴,她这是想撇开你,单独见我这个准侄媳了?” “其他地方还好说,这一次你可真去不得。”墨冥辰叹了口气,将秦月瑶不以为意,还想再劝的模样,又道,“她的确是我的亲姑姑,可也是曾三番五次想置我于死地的人。” 秦月瑶愣了一下:“这话怎么说?” 那日在护国寺外初见凤羽公主时,惊蛰就提醒她要小心这个人。 这些皇城里的故人旧事,她知道得不多。 先前见凤羽公主日日在宫中不出,只留了丹阳公主作陪,她还以为这位长辈真是回来探亲团聚的。 墨冥辰垂眸轻叹了一声,拉了秦月瑶在床边坐下,与她说起少时的旧事。 他们的父皇是经历了一场内乱,几多战事才坐稳江山的。 自当年梁王逼宫后,父皇就对自己的手足兄弟们多有忌惮,却唯独十分信任他那个胆魄谋略不输男儿的妹妹。 父皇不止是在朝政上信任凤羽公主,便连后宫诸事,有时候凤羽公主的一句话,甚至比皇后所言都管用。 他们这位姑姑,虽然在朝事上多有强势之举,可对待亲人小辈,尤其是他皇兄的子女们还是慈爱有加的。 不过她认定的侄子和侄女,只是皇后所出的先帝和丹阳公主而已。 宫里其他孩子,尤其是皇子们对她来说,不过是会威胁她侄子的皇位,动摇大齐江山的祸患而已。 他这个宠妃所出,少时就拔尖挑眼的庶皇子,一直就是凤羽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 除了从小就被耳提面命要敬忠辅佐皇长兄外,自从京中有议太子或将改立后,凤羽公主甚至对他动了杀心。 这也是为什么母妃要送他去南山斋学艺的原因。 墨家尚武,皇子们自幼就有殿前将军教导督促武艺,可那些用来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对他来说是不够的,有这么一个可以把持前朝后宫的姑姑在,不仅母妃需得步步小心提防,他也得早早学会那些能杀人夺命的本事,才能保全自己。 皇后出自名门贵族,是个心慈的人,他们父皇在后宫的嫔妃不少,可这么多年了,除了皇后与两个宠妃诞下的皇子能顺利养育长大外,后宫所出到如今也只剩了几位公主,而且除了丹阳公主外,余下的还都早早被嫁了出去。 “她这般对你,对后宫里的妃子和皇嗣,太上先皇难道都不管吗?”秦月瑶听他说罢,不由得唏嘘。 “父皇自然是要管的,否则我怎么能活到今天?父皇保全我与墨冥轩,是因为我们的母妃在父皇心里有分量,至于其他的嫔妃……” 墨冥辰苦笑了一声,抬眸看向桌上闪动的烛火:“我曾在上书房外听到姑姑与父皇争论过此事,姑姑说天家虽重子嗣,可皇位只有一个,皇子太多,日后恐成动摇大齐根基的祸患,有用的留那么几个就好了,其他的都不该容。” “这……”秦月瑶本想说,即便是凤羽公主这么说,可那些孩子,毕竟是敬武帝的骨肉,做父亲的,怎么能这般冷血,摧折亲骨肉的性命。 可想想还是没开口,皇权天家,妃子皇嗣可以有一大堆,江山却只有一个,有了梁王逼宫在前,敬武帝也难免会有这般顾虑。 “我那位姑姑重嫡杀庶的心从未断绝,我还朝那日,百官迎贺,陛下与太后亲自在昭阳殿外宣读先帝钦封我摄政王的遗诏时,满朝文武皆对我跪伏叩拜,唯独她立于众人之前,愤然甩袖离去。她先前隐而不发,是在等我对付异心渐重的二皇兄,如今二皇兄已除,她见我成了陛下最大的威胁,便又做不出回京来了。” 墨冥辰垂眸低笑了一声,侧头看向秦月瑶:“还记得那日护国寺前虚弥所言之事吗?无相大师当年的确劝过父皇,说我与天家皇命运行相悖,若留在宫中,一生注定命途多舛,还恐连累大齐祸事连连。 这些话,无相大师原只是说与父皇和母妃听的,当初在场的加上我统共四人,父皇一口回绝后便命我们自此不可再提,可那日听了虚弥所言,我倒觉得,父皇必然是与姑姑说过此事的。 若非你当即驳了他的话,之后又因金佛之事有了变故,阿远他们还一早截了赶来护国寺的姑姑,只怕那天我就已经在万人所指之下,被我那位姑姑逼下王位了。” 真正的金佛,在无相大师回阳郸城的时候,就被他悄悄换了。 那个时候,他是因见秦福生带着礼部的人过来,唯恐百里无忧要借此设计害他,才先一步做了准备。 直到他们抵京之际得了丹阳公主传来的消息,听到虚弥那些话后,他才明白的确有人想借金佛之事陷害他,只是那人不是喜欢给他找麻烦的百里丞相,而是凤羽公主。 那日若是金佛真被毁了,有虚弥那番话,再有凤羽公主站出来指责他危害江山社稷,加上这一年大齐发生的诸多祸事,他这个摄政王的位子大概真要坐不稳了。 也亏得秦月瑶当时在人群里扬声斥责虚弥,说他妖言惑众,扰乱了在场那么多百姓的判断,若不是这般,就算他保住了金佛,让凤羽公主无话可说,就凭当日虚弥在护国寺前的一番言语,如今京中必定也是流言四起,若是还有人故意煽风点火,他只怕就要真被外人看作是大齐的魔星了。 墨冥辰叹了口气,将秦月瑶微凉的手拢进了掌心里:“她这次回来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她离京多年,她在朝中的党羽早被百里丞相拔除干净了,她若自想对付我,我自是半点不惧,可她现下是对王府里的人动了心思,如今看来,母妃在皇陵能避开她也是件好事,可你身在京中,我们婚期将近,要避就难了,这一次的宴请,她是有意撇开了我,你若去赴宴,万一遇险,我要如何护你?” 先前他还觉得,秦月瑶跟皇姐开这个华清阁挺有新意的,这种只许女客进去,不准男子踏足的规定,放眼大齐再找不出第二家来。 可现下他觉得这主意简直是糟糕透顶了! 凤羽公主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秦月瑶若是往华清阁一去,他可不得只能在外面急死? “越娘娘去了皇陵,眼下京中就余她一个皇家的长辈了,你都说了我们婚期将近,想避开她是不可能的,她既然来请了,我去一次也无妨。”秦月瑶默了须臾才缓过神来,瞥了一眼身旁的请帖,“再怎么说,华清阁也是我们自己的地盘,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还能怕了她不成?” 她如今知道了凤羽公主的厉害,想想也觉得有些害怕。 可即便是躲过了这一次,凤羽公主若真想收拾她,往后还会过更多的帖子,更刁钻的手法让他们避无可避。 再怎么说,华清阁也是她跟丹阳公主开的,在她们自己的地盘上要都翻车了,往后换了其他地方,她不是死得更惨? 墨冥辰皱了皱眉,开口想劝。 秦月瑶却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道:“她再怎么说也是皇家公主,我可是陛下御笔钦赐给你的王妃,是她的侄媳,此去赴宴的还有京中那么多女眷,她难不成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撕了不成?” “她最多也就是羞辱我,摧残我一下而已,”秦月瑶拢眉抬头想了想,瞥见墨冥辰越发阴沉的脸色,便又笑了,“放心吧,我不会任她羞辱摧残的,这场仗才刚打响,咱们可不能在第一战就输了气势。” 第989章 落后就要被嘲笑 第989章 落后就要被嘲笑 墨冥辰苦劝无法,第二天一早不情不愿地带着给凤羽公主的答帖上朝去了。 秦月瑶天亮后才起身,与姜琳一起带着孩子们在秋水院里吃早饭。 “我再去趟灵芝堂,让那杨大夫今天中午就去酒楼,你回头记得多找点看客过去。”姜琳放了碗筷,转头唤人给她取了大氅准备出门。 “娘,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你是怎么把灵芝堂收回来的?”秦月瑶一眼瞥见抱着大氅过来的婢女手里还拿着把剑,忙拉了要起身的姜琳笑问道。 “铺子收回来不就好了,你手上还有那么多事,就别操心这一桩了。”姜琳挑眉笑了两声,拿过婢女递来的衣物和佩剑,大步往外去了。 姜琳到院门口刚好遇到被阮飞翮留在京中的曲凌,还亲切友好地邀了她一同出门逛逛。 秦月瑶见她这般,越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她还只是心里想想呢,身边的云薇就脆生生地问出了事实的真相:“娘亲,外婆是不是拿剑逼那些人答应把灵芝堂还给她的啊?” “别胡说,咱们讲究的是以理服人,”秦月瑶清咳了一声,转头一把拉住了吃完想跑的云殊,“准备去哪儿呢?” 云殊昨天才被秦月瑶训了一顿,这会儿支支吾吾了须臾,才咧嘴笑:“瞧着天气好,出去散步消食。” 神机弩的图纸他都画了一半了,那东西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他正琢磨着这两天顺手改造一番呢。 “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也没吃多少,在院里溜达两圈就好了,”秦月瑶见他满面心虚都藏不住,抬手指了指桌上还在喝粥的两个孩子,“我一会儿要去酒楼办事,君公子如今也没在府上了,他们两个的功课,可就要交给你督着了。” 这一趟去西域两个多月,因着云深年后要进宫伴读了,她跟墨冥辰也没在给两个孩子找私塾,这几日都是君修远在府上教他们读书。 现在君修远走了,墨冥辰早间必然又是没叮嘱云殊别没事就往地牢钻的,她得给这小子找个差事,让他待在这暖和的书房里。 “云殊哥哥的字还不及我呢,娘亲怎么能让他监督我们做功课?”云薇放了粥碗,挑眉看着云殊,笑得明媚,“让哥哥教他还差不多。” “小丫头说什么呢?我哪里不及你了?”云殊本不想应秦月瑶给的差事,听得云薇笑他,俊眉一横,不满地哼了一声。 “妹妹最近天天蓦爹爹留下的帖子,书法真精进了不少,”云深在一旁说到,见云殊不服气之色更显,又道,“云殊哥哥的进步也很大的,只是最近他都不陪我们临帖了,所以才落后了的。” “听见没,不认真练习就要落后,落后就要被嘲笑的。”秦月瑶笑了,松开了拽着云殊的手,看向两个孩子,“你们先在家陪云殊哥哥好好临帖,午间我在来接你们去酒楼玩。” 最近她出门都没带孩子们一起,两个孩子在府上跟着君修远发奋苦读,也是时候出去放放风了。 正好午后她要在酒楼里给秦立补一个拜师礼,正好带了孩子们过去热闹一番。 “你这是……”云殊本想说秦月瑶这是阻碍他办大事,可余光瞥见云薇望向他的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终还是把后头的话都咽了下去,点头乖乖应了秦月瑶的话,跟云薇和云深临帖练字去了。 秦月瑶刚把孩子们安顿好,还没等让人备车出门,就又遇到了来府上找她的丹阳公主。 “殿下今天来的真早,用过早膳了吗?”秦月瑶抬头看了一眼才刚大亮的天光,将丹阳公主连件大氅都没披,忙把她往屋里请。 “别忙活了,本宫听说你四日后也要到华清阁赴宴,特意过来给你送名单。”丹阳公主朝她摆了摆手,不让秦月瑶去叫人给她准备吃食。 丹阳公主见拟好的名单递到了秦月瑶手里:“这是本宫瞒着姑姑偷偷誊抄的,这上面都是她这次打算宴请的客人,都是她的亲友和旧交,圈出来的那些都是给了答复要去的,余下的这两天也该有回复了。” “劳公主费心了。”秦月瑶笑着与丹阳公主谢过,一眼从名单上扫到好几个熟人,一时倒不知该喜该愁。 有诸如季夫人这样的熟人一同赴宴,对她来说算得上是喜事,可这上头的都是凤羽公主的故交,凤羽公主若是真打定了心思要与他们为敌,这些凤羽公主的旧友,她的新朋,到底会选哪边站呢? 等得继续往下看,秦月瑶的神色终是忧大于喜了:“柴郡主也在宴请之列啊?” 昨日韩府上才闹了这么一出,如今季夫人要去,若是柴郡主也去的话,到时候场面可有得好瞧的了。 “姑姑与柴家本没什么交情,她请柴郡主和李小姐她们这些名门千金,不过是想摆摆皇家长辈的谱,拉拢一下各家,顺道……”丹阳公主看了秦月瑶一眼,没有继续说完这话,只是话锋一转,笑道,“本宫叫上了梁夫人她们呢,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 秦月瑶点了点头,等看到末尾,却发现一个被圈起来的,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这位百里薰是谁?” 看这姓氏,必然是百里丞相的亲戚了,可他们的丞相大人膝下只有两子,也不知这位百里姑娘,是他哪门子的亲戚? “这是百里丞相的侄女,她的母亲与姑姑是旧友,她家不在京中,只是这次正好百里薰随她兄长来京城办事,姑姑就想见见这位旧友之女,”丹阳公主挑眉道,“说是念及旧交,不过本宫觉得,姑姑这般是想借百里薰搭上她家那位兄长,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她兄长百里臻原是咱们大齐第一盐商,可惜几年前被阿远从盛州挤兑走了。” “这位百里小姐,是百里臻的妹妹?”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大喜的一把扣住了丹阳公主的手腕。 她怎么会不知道百里臻?他们最近就在愁怎么搭上百里臻这个大盐商呢! 墨冥辰那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百里丞相开口,君修远前几日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却不想,凤羽公主的一帖宴请,居然给了她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第990章 宾至如归 第990章 宾至如归 “你这是激动个什么劲啊?”丹阳公主被她捏疼了,忙把手抽了出来,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又道,“百里薰是百里臻的嫡亲妹妹,她年岁与百里臻差了许多,自小就被百里臻捧在手心里护着宠着。百里臻对这个妹妹在意得紧,阿远跟百里臻从前又是对头,这次去华清阁赴宴,咱们还是离这位百里小姐远些得好。” “这哪儿成啊,百里小姐远道而来,这是第一次到咱们华清阁做客,咱们可不得好好招待她,一定要让她觉得宾至如归才行,否则不是砸了我们的招牌吗?”秦月瑶解了自己的狐裘给丹阳公主披上,挽了她往外走,“殿下跟百里小姐熟识吗?可知道这次凤羽公主的帖子是往哪里送的?百里公子和百里小姐这次来京城会久留吗?” “本宫跟百里薰没什么交情,不过早先就叫人去探了探她的消息,毕竟是要一起赴宴的人,”丹阳公主一路跟着她从秋水院往马房去,边走边皱眉,“你打听这些做什么?你要带本宫去哪儿?” “殿下这么早出来,给我送了名单,不是该顺道去桑府瞧瞧老夫人和我师傅嘛,我陪公主一道过去。”秦月瑶喜滋滋地拉着她越走越快,等上了马车,又满眼期待地看向丹阳公主,“殿下跟我讲讲呗,你派去的人都打听到了什么?” 不止是百里臻和百里薰的来意和行程,既然百里薰要赴宴,晚点她还得想办法把百里薰的喜好和习惯都打听清楚。 凤羽公主想借百里薰攀上百里臻,她也想呢! 她一定要抢在凤羽公主前面,把这个能助他们打通西域盐运商道的大齐盐商抓稳套牢,至少要稳到君修远回来为止! 秦月瑶与丹阳公主一起去了桑府,刚进门却见两个小厮和半夏正从老夫人房里把几箱行李往外搬。 桑璟舒刚好扶着桑老夫人从屋里出来,笑着朝一脸惊讶的秦月瑶道:“璟瑜写信回来,说他跟映之告假回淮阳城拜祭家父,这些日子还把老宅都打点归置了一番,想请了母亲过去一起过年。” “璟瑜回淮阳城了啊?”秦月瑶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师傅也要一起回去吗?淮阳城里的那家知味楼是我们和凌掌柜合开的额,师傅要是有空,可以带老夫人和璟瑜过去逛逛啊。” 这是好事呢,自南泽一别后,也快半年了吧,如今到了年下,也是该回来团圆了。 “我让半夏先陪着母亲过去,等我处理完邺水城里的事情,就回淮阳城,”桑璟舒见秦月瑶愣了一下,笑道,“放心吧,为师过完年就回来,耽搁不了你府上的婚宴。” “我哪是担心这个啊?”秦月瑶蹙了蹙眉,桑璟舒不说的话,她还差点又把这人是她婚宴掌厨的事给忘了。 她是知道邺水城里那位高大厨来势汹汹,有心针对跟他们有关系的来福饭馆。 魏掌柜他们被高盛铭欺负,最近日子过得有些艰难,听到桑璟舒说要去处理,她这心里也是忧喜参半,高盛铭小气暴躁心机重,还是个会不择手段没下限的小人,从前邹老先生就在他手上吃了亏,桑璟舒这次过去,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 ………… 秦月瑶本还想劝桑璟舒慎重考虑一番,奈何桑璟舒似是胸有成竹,还非走不可,当即与她们辞别后,便先乘车送桑老夫人出城了。 “他走得这么匆忙,还是要去邺水城找高盛铭,殿下就不担心?”秦月瑶看了一眼身旁满面笑意,挥手送别的丹阳公主,奇怪道。 这两人时真奇怪啊,七夕的时候在淮阳城莫名其妙地各奔东西了,关宴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地好了。 桑璟舒没回来的时候,丹阳公主念着想着要去滨州,现在桑璟舒回来了,不过留了一日,又莫名其妙地要走了,旁边这位殿下还挥手欢送,半点不舍都没有。 “高盛铭之事,他早已做足了准备,本宫有什么好担心的?”丹阳公主挑眉笑道,拍了拍秦月瑶的肩膀,“本宫是趁姑姑去寿康宫与太后叙话的空档跑出来的,眼下也该回去了,你在外面好好待着,别忘了催阿辰对物资的事多上点心,咱们四日后华清阁再会。” 秦月瑶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丹阳公主征用了她的马车急着赶回宫中,眼瞧着车都跑远了,她才恍然追了几步:“你别走啊!你还没跟我说昨天为什么要让我找借口劝师傅和桑老夫人离京呢!” 昨天她被要君修远去筹措物资之事吓得不轻,一时慌了神,之后大家匆忙商议后,又火急火燎地各自做事去了,她当时还真把丹阳公主刚到厨房门口找她时说的那些话给忘了! 昨日刚听到丹阳公主此言时,她还觉不解。 可昨夜听墨冥辰说起那位从前就喜欢把持前朝后宫,管天管地的凤羽公主后,她多少能猜着点丹阳公主的用意了。 丹阳公主这几日天天陪在他们那凤羽姑姑身边,难得出来还都再帮他们操心,她都没来得急好好问问丹阳公主和桑璟舒的事。 不过如今瞧着桑璟舒走得痛快,丹阳公主送得舒心,想来他们自己也已经处理好这些事了吧? 秦月瑶转头看了一眼落了锁的桑府,轻舒了一口气。 偏头看到谷雨和流苏不满地看着马车驶离的方向,她笑劝道:“反正这里去奇秀坊也没多远的路,咱们就当锻炼身体了。” 三人从桑府步行锻炼到奇秀坊的时候,被丹阳公主连人带车一起拐跑的惊蛰也只是慢他们一步到了门口。 秦月瑶进门来正好从看到厨房里头秦立挥刀切菜的身影,唇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弧度。 两个多月没见,这小子倒是学得有模有样的了,果然桑璟舒比她更适合当老师。 “掌柜的,君家主来了,正在二楼候着您呢!”崔二见她进来,忙凑上来边说边指了指楼上的雅间。 第991章 哪能次次都指望她? 第991章 哪能次次都指望她? 秦月瑶顺着崔二所指看去,正见着李三全拿着茶盘从雅间里退到回廊上,门口两个着了短衫,打扮干练的男子伸手合上房门之际,还面色不善地看着朝楼梯口退的李三全。 “君家主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昨天她才说起合作之事,这人是有多等不及,今天一早就来了。 “小的听说君家主明天就要离京办事了,短则半月,长则月余,他还特意嘱咐了奇秀坊里几个君家的管事,要好生照顾咱们酒楼呢。”崔二与楼上一个凶神恶煞的短衫男子对视了一眼,忙转开了目光,他压低了声音,“小的瞧着君家主对咱们的态度是越来越奇怪了啊,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他当初可是眼看着君家老爷子来酒楼里寻君掌柜的时候,君修泽当着他们的面放话说要他们酒楼不好过的。 这人当了家主,前阵子还一门心思地想找他们麻烦,昨天秦掌柜与他说了一通之后,君修泽居然转头就变得分外和善了。 “我昨天把话都说明白了,他又不傻,自然不会拿从前的态度对我们了,再说了,人家可是君家的家主,生意场上打滚的人,哪个不是逢人便带三分笑的,你以为都像你一眼喜怒全写在脸上?”秦月瑶瞥了崔二一眼,摇了摇头,“你还是咱们的跑堂,秦记酒楼的门面呢,就该跟你三全哥好好学学。” 秦月瑶刚说完,就见从楼梯下来的李三全愤懑地翻了个白眼,转头朝她这边望过来,立马就堆了一脸的笑。 “掌柜的,君家主说他是来跟您商量要事的,”李三全快步走到了秦月瑶身边,小声问,“那屋子里头的人架子大着呢,您是要现在上去见他,还是先把人晾上一晾?” “中午灵芝堂的杨大夫要过来吃饭,你跟崔二想办法多拉点客人过来,挑点那种喜欢在茶楼饭馆里传闲话的。”秦月瑶笑着跟李三全交代了一句后,就唤了流苏一起往楼上去了。 “这客人还能让咱们挑的?”崔二趴在账台上,满眼不解,“咱们怎么去挑喜欢传闲话的客人啊?” 他都在秦记酒楼当了大半年的活计了,这有时候秦掌柜吩咐的事情,他乍一听得,还真摸不着头脑。 “这喜欢在茶楼饭馆里传闲话的客人,自然要去茶楼饭馆里挑了。”李三全挑眉笑道,朝崔二勾了勾手,两人一起趴在账台边商量开了。 秦月瑶带着流苏到了雅间门口,守在门外的两个男子倒是没对她摆什么脸色,替她禀报了一声后,还帮她开了门。 秦月瑶有些疑惑地打量了其中一个人几眼,这两人穿得不起眼,也没佩什么武器,可瞧身形气势,不像普通的随从,应该是如谷雨他们那般有武功底子的人,想来是君家的护卫。 那人与她相视了一眼,秦月瑶赫然瞥见了他那原本波澜不起的眼中划过的敌意。 还不等她多想,雅间里的君修泽已经起身与她见礼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一番客套话后,才坐下来谈正事。 秦月瑶将自己拟好的单子递到了君修泽面前,君修泽细扫了一遍,不解地抬头:“秦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有趁着年下让奇秀坊各家生意红火的妙方吗?这秦掌柜给她开一堆菜单是何用意? 秦月瑶笑得神采飞扬:“我想着如今大雪天寒的,大家都喜欢吃些热食暖身,不如就在奇秀坊里办个火锅节吧。” “火锅节?” 君修泽愣了一下,火锅是什么东西? “我们秦记酒楼原有道菜叫羊肉涮锅,是将羊肉切成薄片,在铜锅里加高汤时蔬,下面架火边涮边吃,鸿胪寺的拓跋大人就尝过呢,这汤锅里除了加清炖的高汤外,还可以用各种炒料制作不同的汤底,有香辣的红油锅,酸辣的酸汤锅,还有用海鲜炖煮的海鲜锅,总之就是可以依不同的口味来调配,除了牛羊肉片和时蔬外,其他肉类也可切盘下锅现煮现吃,还可以用红薯和土豆做成粉条,下锅煮过不仅口感甚好,还可充作主食……” 君修泽听秦月瑶认真解释了许久这火锅的做法,只觉越听越饿,终于抬手止住了秦月瑶的滔滔不绝的话语:“在下明白了,只是这所谓的火锅节,秦掌柜打算怎么办?” “若是君家主允准的话,秦记酒楼这几日就把这火锅的吃法当新菜品推出去,待得引了一批食客来尝鲜后,奇秀坊里可以办一个吃火锅赢大奖的活动,订餐的食客消费超过一定的数额,或是连续来吃三次以上,不仅可以拿我们酒楼的折扣,还可以参加抽奖,抽奖活动也是逢抽必中,奖品里除了有下次来酒楼吃饭免单,和赠送菜品外,还有奇秀坊里各家店铺给的优惠,至于这些优惠是购物打折还是买一送一之类的,就要等我与愿意参与的各位掌柜们详细商议了。” 秦月瑶说罢,只见君修泽一手拢着茶杯,垂眸静默了许久,才抬头开口:“秦掌柜不是说要助在下让奇秀坊大赚一笔?你这法子,获利的也只是你一家而已。” “君家主也看到如今奇秀坊里的客人比之两个月前大减了不少吧?秦记酒楼推出这个活动,若是办得好,酒楼的确获益最多,可这也替奇秀坊吸引来客人了啊,我只是秦记的掌柜,只能顾着自家的生意,客人我帮大家引来了,能不能借机赚钱,那还不是得看其他各家的本事了?”秦月瑶挑了挑眉,她又不是奇秀坊里管事的,先前帮着各家出主意是想把奇秀坊带红火了,也好叫他们酒楼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当初她一心只用顾着酒楼,便也可以分心去顾其他人。 可眼下她麻烦事一堆呢,自己都操心不完,哪里还有闲暇去挨家挨户地帮他们想办法。 再说了,奇秀坊里那么多掌柜的跟着她学了这么久,大家都是开店许多年的生意人了,得她指点了几次,如今也该是能自己想些办法了,哪能次次都指望她? 第992章 折半价采货 第992章 折半价采货 君修泽默然看了秦月瑶几秒,唇边浮起一丝笑:“秦掌柜既已打算好了,便着手去做吧,本家主会让管事通知奇秀坊里所有的商户,让他们配合秦掌柜,若有需君家协助的地方,秦掌柜也尽管开口。” “有君家主这句话,往后月余,奇秀坊里的生意必当红火,”秦月瑶含笑抱拳,朝君修泽作了个礼,“我先在这里谢过君家主了。” 君修泽转了转手边的白瓷茶杯,悠悠道:“秦掌柜也不必急着谢在下,君家可以让秦掌柜在奇秀坊里办这个火锅节,在此期间也不会对秦记酒楼多加约束,只是按规矩,君家要从你们这次所赚的利润里抽一成。” “凭什么?”站在一旁的流苏听到这话,满眼不忿,忍不住皱眉。 秦月瑶侧头看了她一眼,捏着手里的单子,没有说话。 “秦掌柜先前说得没错,你们这些坊中的掌柜不是君家的人,也不为君家效力,不管做什么,都盈亏自负,不过既然这地界现在是君家的了,秦掌柜想在这里做点什么,君家自然也要分一杯羹了,在下是在做生意,又不是当善人,总不能白白给你们提供这么好的铺面,还分文不取吧?” 秦月瑶抿了抿唇,抬眸道:“占地交租原是应尽之事,这一成的抽成也是我们该出的,我这便与君家主立个字据。” 秦月瑶说罢,唤了流苏去取笔墨来。 这酒楼是她从那位回西域去的善掌柜手里租的,已交了两年的租金,善掌柜是第一批进驻奇秀坊的胡商,这房子虽是他修的,房契也在他手上,可整个奇秀坊的地契还是在鸿胪寺手里,如今被租给了君家,君修泽只答应了第一年对坊内胡商不改旧制,她不是胡商,自然是享受不到这待遇的了。 “在下没想到,秦掌柜居然这么爽快?”君修泽见她这般不波不兴的模样,眉梢一挑,觉得奇怪了。 虽说占地交租是常理,可他要的是抽成,不是定款,秦月瑶这次赚得越多,他便抽得越多。 这等不公平的条件,她居然辩都不辩就答应了? 这人前些日子在君家管事面前那般硬声硬气,可每到了他跟前不是巧言讨好,就是事事顺从。 这样有来无往的过招,还当真无趣。 秦月瑶笑得诚心实意:“都说我们要与君家主诚心合作了,君家主照顾我们酒楼,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我自然爽快了。” 她早知道君修泽不会因为自己昨天的几句话就改变主意,真要撇开私怨善待他们了。 抽一成的利润算好的了,他还没说要抽一成的流水呢! 等得流苏拿了纸笔上来,秦月瑶抬笔写字的间隙,又道:“君家主刚看了我列的单子,想必也清楚办这次活动所需的油盐米粮不少,酒楼从前去采买的几家粮油铺子入冬后都抬了价,我近日正打算换铺子采买。君家主要与我们抽成,为了让君家主也能多赚些,我便厚着脸皮给君家主讨个折扣,这两个月秦记去君家的粮油和盐铺采买,君家主能不能给我们优惠些?” 秦月瑶说罢,抬头见君修泽看她的眼神变了一变,不等他开口,马上又说:“实话跟君家主说了吧,先前我去京兆衙门请了一纸告令为甘州筹赈灾款,也不全是因为善心,而是看酒楼这两个月客人越来越少,想借此多吸引点食客过来,那每天一成的流水抽出来,除开成本和伙计们的工钱,我也没赚多少,这筹款之事自然是灾情不解就不能停的,偏我与王爷的婚期又在元月,府里近日在着手采买年节和大婚所需的各种物资,若是君家主愿意在其他铺子里也给我们些优惠,待得年后我手头宽裕了,必定好好答谢君家主。” 君修泽愣了一下,似是没听明白她的话一般,过了许久才笑道:“秦掌柜这是在跟我哭穷?” 说酒楼里进帐不多就算了,怎么说着说着还扯到王府了? 奇秀坊这个酒楼最近生意的确不好,可她不是还有雅园和淮阳城的酒楼吗?京郊的华清阁她也占了一份。 即便是她非要说这些都不赚钱,可摄政王大婚,那是要国库掏银子的,再说了,摄政王府能没钱? 君修泽这些年跟许多大大小小的商户打交道,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在他面前哭穷的。 即便是手头不宽裕,在外人面前不也都是为了颜面,死命藏着捂着吗?这女人倒是什么都敢说! “是啊,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秦月瑶认真地点了点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到。 “你……”君修泽被她这话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缓了几秒才苦笑道,“既是两家合作,这点优惠君家自然是愿意给的,晚点在下着人去吩咐一声便是。” “别等晚点了啊,我知道君家主贵人事忙,不日便要离京,正好现在纸笔都有,君家主帮我立个字据,回头我自己拿去给各家铺子的掌柜过目便是。”秦月瑶眉开眼笑地把一叠宣纸都推到了君修泽面前,还殷勤地替他沾了墨才把笔递了过去。 “……”君修泽是真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搅得有些头昏,当即提笔便按她的要求写了字据,还加盖了私印。 秦月瑶本还想着能从君修泽这里拿个八九成的优惠就算好的了,待得见他居然要让君家铺子所卖之物都按市价折半给她,差点要仰天大笑。 等得从君修泽手里接过字据,秦月瑶又把自己刚刚立好的递给他,随即起身朝君修泽作了一揖:“多谢君家主了!” “秦掌柜客气了。”君修泽压了心里翻涌的各种疑惑,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折半的价格差不多就是他们铺子采货的进价了,这对君家的铺子来说并无亏损。 反正他要从这次的生意里抽成,秦月瑶赚得越多,他便也抽得越多。 至于她说的王府采买的事,便当是答谢摄政王那两方壶镇墨好了,这等好墨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堂堂摄政王妃颜面都不要了地跑来他面前哭穷,他让这点利算得了什么? 君修泽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主仆二人,起身告辞:“既然事已议定,在下便不多打扰了。” 今天这事,虽说他推敲起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现下他真是有点怕秦月瑶了,总觉得自己要是再留下去,又要被这女掌柜唆使着再立点更奇怪的字据! 秦月瑶满心欢喜地一路把君修泽和他那两个护卫送出了酒楼,转头就见流苏苦着一张脸看着自己。 “你想说什么?”秦月瑶挑了挑眉,并指按住了她欲言的唇,“什么都别说,为师自有算计。晚点你师弟还要行拜师礼呢,你这个当师姐的还不赶紧去帮他准备一下?” 流苏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往后院去了。 “夫人,属下刚刚看到君家主跟星罗宗的两个人从酒楼里出去,他们没来挑事吧?” 秦月瑶正在账台后欣赏君修泽的墨宝,听到声音,抬头就见着先前被丹阳公主连人带车拐跑的惊蛰跨步进来。 “你说他身边那两个是星罗宗的人?” “君修泽当了家主后,就雇了星罗宗的人当护卫,那两人属下从前都见过,不会认错的。” 秦月瑶蹙了蹙眉,她可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见她时满眼恨意了。 不过梁鼎和许良哲都死了,柳絮衣被关在烨火教,上月星罗宗与两派一战也元气大伤,余下这些人也不足为惧,这事回头跟她娘说一声就成。 这般一想,秦月瑶也没有再在意此事,只是笑着招了招手:“惊蛰啊,来瞧瞧我今天得了个什么宝贝!” 惊蛰见她满眼喜色,微微一愣才凑上前来。 这段时间府里事多,倒是难得见秦月瑶这般高兴了。 等得看了那张字据,惊蛰怔了几秒,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夫人是怎么让君修泽写这种东西的?” 这可是能让秦记酒楼在京中所有君家的铺子里都折半价采买的字据,上头还有君修泽的私印呢! “怎么得的不重要,你着人去暗中盯着君修泽,等他一离京,咱们就去把君家在京城的粮油铺子和布庄都搬空!”秦月瑶扬眉笑道。 这么一来,不仅可以及时帮君修远添置所需物资,还能从中赚到差价,毕竟户部拨给君修远的银两,都是按各种物资的市价总和出来的,这般两全其美的好事,真是不捡白不捡! 也亏得君修远这次是请了密旨去晋州采货,朝中主动把这消息封锁了,他们原是为了防着晋州各商铺知道消息后因势抬价,如此倒也给了她骗君修泽的便利。 若是叫君修泽一早知道了这消息,别说给她开这方便之门了,这会儿指不定早跑晋州去给君修远添堵去了! “王爷若是知道夫人拿到了这字据,必然欢喜!”惊蛰喜滋滋地说。 君公子去晋州购置赈灾物资的事,府里的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几个护卫可都是清楚的。 “这可不好说了,”秦月瑶听得这话,不由得皱眉叹气,“他要是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这字据的,指不定还要生气呢。” 虽说这字据是骗到手了,可她刚刚好像在君修泽面前把王府和他这个摄政王的脸一起给丢了。 第993章 一较高下 第993章 一较高下 秦月瑶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丢脸之事,还是让它烂在那雅间里就好了。 反正君修泽肯定是不会到处乱说的,至于流苏…… 她刚想去后院哄骗流苏三缄其口,抬头看到进门来的两个人,步子一转,往门口迎了上去:“真是稀客啊,杨大夫来得慢了些,君家主才刚走呢,早点来的话你还能跟他打个招呼。” 她从前只在顾府见过这杨大夫一次,要不是跟着进来的曲凌对她颔首示意,她都要没认出人来。 杨大夫在灵芝堂就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一路过来好不容易缓了缓,听到秦月瑶的话,又是吓得一抖,忙正色道:“秦掌柜说笑了,老夫就是个没名气的坐堂大夫,哪里能认识君家主那样的大人物?” “杨大夫这就是谦虚了,杨神医的大名京中谁人不晓?多少官家都说你的医术可比太医院里头的那几位都好,灵芝堂都全仰仗了有杨大夫坐诊才能有今天这般气象呢。”秦月瑶眉眼带笑地将人好夸了一番,瞧着崔二和李三全还没回来,便亲自引了杨大夫往大厅里最显眼的桌边坐了,又喊人上茶,“杨大夫稍坐,菜式咱们都给你点好了,今天一定要让杨大夫吃的放心舒心。” 曲凌受了姜琳之托,一路押送杨大夫过来,这会儿站在桌边,抱剑直勾勾看着杨大夫。 “曲堂主辛苦了,现下时候还有些早,我让他们备些茶点,咱们去后院歇歇。”秦月瑶跟惊蛰使了个眼色,又让谷雨去府里接孩子们过来后,才挽了曲凌往后院去,“我娘呢?怎么没见她过来?” “姜教主说灵芝堂里还有些杂事要处理,中午就不过来了。”曲凌看了一眼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的几个人,笑道,“夫人去忙手头上的事吧,都是自己人,无需得对我特别照顾的。” 虽说她是堂主,可算起来也跟惊蛰他们一样是斋主和少主的下属,秦月瑶这般,她还挺不习惯的。 “都是自己人,曲堂主还跟我客气什么?”秦月瑶拉了曲凌往新布置的堂屋里坐了,唤了本在摆香案的流苏去沏茶,随即又对曲凌道,“正好我还有桩事情想请曲堂主帮忙,不知曲堂主可有空四日后陪我去赴个宴?” “夫人是说华清阁的宴席吗?少主已经吩咐过了,我定力护夫人周全。” 早间她去秋水院本是要与秦月瑶商议此事,只是到门口就被姜教主叫去灵芝堂活动筋骨了,倒没想秦月瑶这会儿先跟她开了口。 “这宴席有两日,华清阁里外都是我们的人,想来也不会太危险,只是此去要委屈你扮作我的婢女了,到时候若是不得已言语上有得罪之处,还请曲堂主多担待。”秦月瑶接了流苏端进来的茶,递到了曲凌手边。 华清阁里虽然各处都有女护院,可为防不测,还是得带个高手贴身跟着比较稳妥。 也好在这次曲凌跟着阮斋主来京城了,否则夏至去了皇陵,满院子的暗卫和护卫里面,她还真挑不出个合适的人来。 只是这凤羽公主的宴席,她是以摄政王府女眷的身份去的,对内对外,行事说话都得附和身份。 她平日对下都言语随和,这次恐怕就不行了。 曲凌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夫人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自不会挂怀的,只是我们这些江湖出身的人,平日里被约束得少了,也不懂什么规矩,万一到了那些贵人面前出了差错,岂不是丢了少主和夫人的脸面?” 她原还以为,此去是做暗卫呢,这扮作婢女的差事,可比叫她潜防刺客,对阵杀敌更叫她为难。 “我是想着凤羽公主将宴请定在华清阁,她若要对我出手多是明刀明枪的,我怕绿绮和三姑娘她们应付不过来,这才要委屈曲堂主一回。”秦月瑶叹了口气,“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我先前学了不少,回头与你细说一下便是,咱们也只是做做样子,私下没那么多讲究。” “曲堂主放心,师傅不懂的规矩,奴婢也可以替师傅跟曲堂主解释的。”流苏抱着茶盘在一旁笑道,说罢又看向秦月瑶,“师傅要去赴宴,怎么只带绿绮不带奴婢,奴婢可是王爷钦点来贴身伺候师傅的。” 先前她跟着秦月瑶东奔西跑的时候,受了秦月瑶的感染,也没太在意那些规矩。 如今跟着秦月瑶回了王府,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在王府和别院里伺候的乖巧婢女了。 要论资历,她才是跟在秦月瑶身边最久的,出席赴宴这些事情,怎么能不带她去伺候? 秦月瑶笑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等今日秦立行完拜师礼后,你就给我回华清阁去,当初我和殿下打算留你在那边当主厨,结果你才待了不到一个月,就跟着我到处跑,这两个月来没动刀,手艺落下不少了吧?” 自京城围困后,这丫头先是去避祸,回来又被她拐去了西域,还害了丹阳公主又去另寻了两个女厨子到华清阁。 流苏先前拜她为师,就是想学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好不容易有了个磨练的机会,倒是被她给耽搁了。 “师傅教的那些,一刀一式奴婢可都是铭刻在心的,哪儿能落下?”流苏心虚地笑了两声,挽了袖子,“师傅要是不信,我这就去厨房露一手,叫师傅和曲堂主尝尝奴婢的手艺。” “我们的午饭就交给你了,我点十道菜,正好你叫上秦立,你们一人一半,到时候比比谁的手艺更好。”秦月瑶欣然点头,瞥见流苏眼里的慌乱,笑道,“秦立先前可是跟你师祖学了几个月呢,你可得加把劲,别给我们师徒俩丢脸。” 秦月瑶说罢,当即将让他们做的菜名报了一遍。 作为一个认真靠谱的老师,就算现下再忙,既然收了徒弟,就得好好对他们负责,至少也得让他们尝尝当初桑璟舒拿着竹枝和戒尺对她谆谆不倦的待遇才行! 第994章 交了新朋友 第994章 交了新朋友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秦月瑶与曲凌在后院叙了片刻的话,便等到了从府里过来的孩子们。 跟着云殊和两兄妹一起过来的,还有多日不见的拂衣。 “你不是在皇陵保护越娘娘吗,怎么回来了?”秦月瑶在堂屋里看到人,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越老夫人说她是去皇陵静心思过的,这阵子不好与王府有过多往来,若无要事,便不会传信回来。 如今拂衣突然回来,莫不是那边出事了? “老夫人说行宫那边护卫太多了,怕主子和夫人这边缺人手,就让属下回来帮忙了。”拂衣偷瞟了跟出来的曲凌一眼,神色从容地说到,“老夫人近日一切安好,行宫和皇陵那边也都什么都齐备,夫人宽心便是。” 前夜在皇陵里遇刺之事,越娘娘思忖再三,决定对京中闭口不提。 经此一事后,越娘娘去皇陵时都带上了夏至,他们也将布防护卫的范围往外扩了三里,不会再让那晚的事情发生了。 比起自己的安危,越娘娘反倒更担心京中的情况,这次让他回来,除了报个平安,还交代了几件事让他暗中去做。 这些事,越娘娘嘱咐了连主子都得瞒着,拂衣现下自然也不会多说。 “安好便好,”秦月瑶默了几秒,又问,“你回府后见过王爷了吗?” 凤羽公主在护国寺露面之后,墨冥辰便加派了人手去皇陵安置打点,这都好几日没有皇陵那边的消息了,拂衣回来的事情,还得让他越早知道越好。 拂衣点了点头:“属下回来的时候先去宫门外侯了主子,主子离宫后就去了鸿胪寺,今天拓跋大人抵京,主子说他晚上才回府。” “拓跋大人已经回来了啊?”秦月瑶昨日就听墨冥辰说要等拓跋弘回来与他商议筹措药材的事,却没想这话昨天刚说,今天人就到了。 “不止是拓跋大人回来了,西境也有好消息呢,顾大人与悲悯城城主和谈已成,姬城主还送了大批的赈灾物资,如今已由广漠军押送,不出一月便可送抵甘州,”拂衣顺溜地将墨冥辰交代他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主子还说知道夫人一定会问,这次拓跋大人是先行急赶回来的,顾大人并未同行,不过物资入关那日顾大人已经从悲悯城折返,半月之内就能回京了。” 秦月瑶神色一怔,恼得撇开了脸:“谁说我想问这个了!” 自那晚提了一句顾文彬结果被就地正法之后,她就再没问过西境之事。 反正现在从悲悯城到阳郸城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顾文彬又不是去虎狼窝,她才不担心呢。 “属下知道不是夫人想问,明明是主子憋住想说,却非要赖在夫人头上的,”拂衣扬眉笑了,抬眸环顾了一圈,有些疑惑,“月照没跟着保护夫人吗?” 他先前在王府里找了一遍都不见人,问云殊他们也都说不知道月照在哪儿,如今在这酒楼里也没见着,倒觉得奇怪了。 “月照啊,”秦月瑶满意地看了一眼这会说话的美少年,听他问起,不由得笑了,“你不在京中,他出去交了些新朋友,最近成日跟他们在徐府厮混,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那晚百里无忧说要派人去保护徐家,第二天还真派了不少护卫入驻徐府,月照本想撤回来,结果又被墨冥辰派去继续监视徐家,顺带监视丞相派过去的那群人了。 他如今打着协同保护徐家的名号,天天跟那几个雪衣卫待在一起,吃住都在徐家了。 拂衣怔了一下,随即抱拳作礼:“属下还有点差事要办,晚点再来护卫夫人。” 得到秦月瑶含笑点头应允了,拂衣纵步跃上了院墙,转瞬就跑没影了。 “娘亲,月照哥哥都出去交新朋友了,我也想去书院交新朋友。”云薇扯了扯秦月瑶的裙摆,仰头撇嘴道。 虽说前阵子不用上书院,跟着娘亲和爹爹去西域走了一遭真是惊险又有趣,可在府里待了好几天,她还真想从前在书院里跟她一起捉迷藏,丢沙包的小伙伴们了。 她现在身边有两个哥哥陪着,可他们一个不乐意跟她玩这些小孩子才玩的把戏,另一个就只喜欢往那昏暗阴冷的地底下钻,连愿意陪她玩的君叔叔都走了,她真该出去交点有趣的新朋友了。 秦月瑶有些好笑地看着眉头都皱成小山了的女儿:“从前送你去书院的时候,你不是说不想去,要跟太姥爷学医吗?现在又在家待不住,想上学了?” “太姥爷不也没在嘛,外婆说他自己跑出去玩了,说不定都把云薇给忘了。”云薇垂头丧气地嘟囔,眉头皱得更深了,“愿意陪我玩的都不在家,在家的都不愿意陪我玩……” “这都快过年了,你想上书院,也得等过完年才行啊,等明年让爹爹给你选个小朋友多的书院,你跟……”秦月瑶俯身将不高兴的小姑娘揽到怀里,柔声说着,话到一半,她抬眸看了云深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转开了话题,“秦立哥哥不是回来了吗?娘亲让他陪你玩好不好?” 云薇转头往厨房里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抱着盆子出来洗菜的秦立,马上点了点头,从秦月瑶怀里松脱出来,朝秦立跑了过去。 “娘亲别担心,年后去了南书房,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云深看着那挽袖子要洗菜,把秦立吓得抱了盆子连连退开的妹妹,忽地说了一句。 “南书房的帝师都是朝臣们为陛下精挑细选的贤才,比外面书院里的先生都厉害,你跟着他们好好学,以后一定能有大本事。”秦月瑶侧头看向最近又拔高了不少的儿子,伸手替他紧了紧衣襟。 他们领了圣旨,大婚后就要送云深去宫里伴读了,伴别人也就罢了,让他跟墨文璟一起读书,还真是伴君如伴虎,她怎么能不担心? 云深听得这话,有些诧异:“帝师不是顾叔叔吗?” “你顾叔叔这次回来,只怕陛下另有重用,也不知能不能留在南书房了。” 顾文彬身为帝师,还被远派去西域办这种可能会要命的差事,想必是陛下不愿留他在南书房教授了。 也不知最近在南书房讲学的是谁,事关儿子的安危,回头她得去找墨冥辰好好问问才行。 第995章 好聚好散 第995章 好聚好散 刘子期和王全做了跟上次那八个食客点的一模一样的菜,揣着笑脸亲自进进出出,给杨大夫摆了一大桌。 杨大夫先前得了姜琳的令,要他把一桌子菜都吃干净了才能走。 现下看着这八人份的菜式,面上不显,心里却叫苦不迭。 好在他刚深吸了几口气准备动筷,就见酒楼门口涌进来一群人。 “还好赶上了,大家快来坐,今天我家老杨做东,让大家尝尝秦记酒楼的好手艺,大家别客气。”为首的一个妇人看到桌前愁眉的杨大夫,忙笑着几步走过去,招呼了随她一起来的人在桌边坐下。 “你们怎么来了?”直到自家媳妇都在身边坐下了,杨大夫才回神。 “不是你说要过年了,想招待灵芝堂里头的伙计们一起吃顿饭的嘛?”杨家媳妇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朝坐下的几人道,“菜都上了,大家快吃快吃,别客气。” 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个伙计都强装笑脸,接了小二添上来的碗筷,急急忙忙应声夹菜。 “你也快吃啊,你不是最喜欢秦记酒楼的布袋鸡吗?”见丈夫还不动,杨家媳妇帮他抬碗接了一个伙计夹过来的鸡腿,悄悄撞了他一下,小声道,“赶紧吃,女煞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外头传来的说笑声。 杨大夫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颤,忙接碗拿筷,闷头吃饭。 “有日子没见,崔二你说话倒是越发伶俐了。”姜琳被刚巧在门口遇到的崔二几句话哄得眉开眼笑,边走边赞。 “小的说得都是实话,换谁见了姜教主,可不都得这么说。”崔二笑着答道,听店里的小二说掌柜的在后院,又轻快地引了姜琳往后面去。 两人穿堂而过,看都没看那桌卖力吃饭的人。 他们这才进来,后来又跟进来一群食客,结伴的客人们三五个地往大厅里落了座,跟在最后的李三全扬声招呼了小二赶紧过来帮忙点菜。 大厅里原本就有些客人,这些个人一来,转眼就把桌子都坐满了,一时间报菜名的声音四起。 新来的客人陆续认出了坐在最中间的灵芝堂一伙人,待得点完菜,议论声便也起来了。 秦月瑶在后院与姜琳说了君修泽雇星罗宗的人做护卫的事后,又夸了崔二和李三全一番,便去厨房帮忙了。 姜琳也没闲着,看店里的人忙作一团,便往账台后面一站,要体验一把结账找钱的乐趣。 杨大夫那一桌人原见她去了后院还都松了口气,现下被她盯着,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不仅要认真吃饭,还要依照先前的吩咐笑叙闲话,话头转了一圈,最后个个都在说灵芝堂终于又回了老东家手里,老东家如何如何的好云云。 杨大夫提心吊胆地吃完饭,结账的时候见姜琳满意地朝他点了点头,终于如释重负地拉了自家媳妇,快步离去了。 等得大厅里的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外人刚热闹完,酒楼里的自家人又热闹开了。 秦月瑶让流苏和秦立比拼,待得十道菜上桌,她便请了刘子期和王全也一起来品评。 “秦立才回来呢,你这个当师姐的就开始欺负人了,专挑了难做的给他。”秦月瑶看着桌上分开摆放的菜品,还没动筷,就已苦笑摇头。 她写的那十道菜,都是由易到难,原是想着让他们自己难易搭配着各自分五道去,眼下这秦立做的,都是后头的五道。 “师傅别冤枉我,我是让师弟先挑他拿手的。”流苏面上一烫,辩解道。 这十道菜里,后面有两道她就跟秦月瑶学过一次,还是在去宁州的路上学的,早有些手生了。 刚刚让秦立先挑的时候,她还担心这师弟把难做的都留给她,却不想这小子专挑后面的。 秦立笑着接了她的话:“是师姐照顾我,让我先挑的,这十道菜我都跟师祖学过,可前面那些做得不太好,怕被师傅笑话,就挑了自己练得多的。” 几个月不见,少年不仅身姿硬朗笔挺了不少,言语时眉目见也少了从前的卑怯之色,多了几分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就跟脱胎换骨了一般。 秦月瑶瞧着他这般变化只觉欢喜,笑着招呼了大家动筷尝菜。 雅园的厨房从前就桑璟舒一人掌厨,秦立是实打实跟着桑璟舒在雅园磨练了两个多月的,这手艺,自然是比流苏好上许多。 其他人都只是就口味随意评说些,可刘子期和王全这两个厨子当即摆出了评委的姿态来,从菜品到刚刚两人在厨房的表现都点评了一番,开始还在点评流苏和秦立,到后来就都在说秦月瑶这个当师傅了。 秦月瑶也自觉过去两个月对流苏的教导上有太多的疏忽,讪笑接受着嘴毒评委的点评,一顿饭吃完见他们还意犹未尽,忙催着秦立去院里跟她行拜师礼。 当初流苏在沧澜城拜师后,秦月瑶送了她一套刀具当拜师礼,如今给秦立的却是个小盒子,里头装着一把钥匙。 秦月瑶:“这是城南铁永巷那套院子的院门钥匙,当初去滨州前我听说屋主正好想出手,就买了下来,你回去瞧瞧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就跟我说。” “这……”秦立呆愣了两秒,随即俯身拜了下去,将那装着钥匙的盒子举到了秦月瑶面前,“这般重礼,徒儿不敢受。” 城南铁永巷…… 便是还没去看过,秦立也知道这该是他家原来的那套院子了。 那是他爹花了半生积蓄买的院子,当年为了还债和葬父,来接他的亲戚把那房子低价转手卖了出去。 他从前在城南行乞,每次都忍不住要绕到铁永巷去,去看看院里那株他爹娘亲手种下的杏树,看了那么久,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把院子买回来的那一天。 “这算什么重礼,我拜师的时候,我师傅还送了我那把他从师祖手上传下来的厨刀呢,”秦月瑶笑道,偏头看向一旁的流苏,“你不要觉得为师偏心,你的厨刀也挺值钱的。” “这是师傅的一番好意,师弟就收下吧,你虽在雅园帮忙,可回京学艺不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流苏好笑地看了秦月瑶一眼,也劝秦立赶紧收下。 她可一点都没觉得秦月瑶偏心,这师傅不仅尽心教她手艺,有什么好事都带着她,让她去华清阁掌厨磨练,连在姜府里都给她留了一间院子。 放眼天下,再找不出这般管吃管住管差事的好师傅了。 秦立迟疑了须臾,收了钥匙,朝秦月瑶磕了个头:“多谢师傅厚待,等徒儿日后赚够了钱,一定把买院子的银两都还……都拿来孝敬师傅。” 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受此大恩,以后一定要把这师傅当亲娘孝敬。 大家听到他这话,不由得都笑了。 “行了,拜师礼也行了,你赶紧起来吧,正好最近咱们酒楼里要添新菜,有一通好忙,你就留在厨房里,平日要是我不在,也可以跟刘大厨和王大厨他们多学学,”秦月瑶起身将秦立扶了起来,又看向流苏,“你去了华清阁可也不能松懈,当初我跟你师祖可都教了你不少,等过阵子咱们再来考核,你若是还如今天这般远赶不上你师弟,我可要罚你了。” 流苏挤眉弄眼的笑了一句:“师傅是怕回头又被刘大厨他们数落吧?” “厨艺不见长,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厉害了。”秦月瑶曲指敲了她一记,眼瞧着酒楼里也忙过了一阵,便招呼了大家商议火锅节的事情。 因着她当初就打算添涮羊肉这道菜,酒楼里还有十来个早定制好的铜锅,可如今要搞这么大一个活动,那些铜锅必然是不够的。 现下订做也来不及了,秦月瑶列了单子,让人去采买些小锅和小火炉回来,又带了李三全出门找各家铺子的掌柜拉赞助去了。 秦月瑶有意挑了几家从前与酒楼往来不多的铺子,因着君家已经过来答了招呼,这大半日谈下来,都还算顺利。 傍晚拿着各家铺子罗列出来的可以用作抽奖促销的商品单子,秦月瑶与李三全特意顺道去了一趟结尾的戏台子。 她昨天转卖为租,把那些皮影和戏本子按月租给了君家,这会儿天色渐沉,戏台上已经开始扯布打架子了。 唱皮影的几人正在角落里调试工具,被白布一遮,也没看到过来的秦月瑶。 倒是台子前正在搬桌椅的黎良一眼就见着了两人,手一松,茶桌落地,砸在了脚上。 “黎大哥可得小心些,伤着了就不好了。”秦月瑶见他这般,只是拢袖笑道。 黎良顾不得脚痛,三脚并两步蹦到了秦月瑶跟前,急声解释:“秦掌柜,我们真不是见利忘义,只是那君家主上门来挨个威胁,若是旁的便罢了,他说若不答应,不仅不给我们活路,连我们远在西域的家小都不放过,我们也实在没办法。” “知道你们都不容易,我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嘛,这皮影戏是乌帕尔大叔教给你们的,那些皮影也是他的心血,你们可好生顾着,别给他弄坏了。” 秦月瑶说罢,唤了李三全拐脚往回去了。 人嘛,趋利避害都是本能,她还真不在意这事。 除了乌帕尔,皮影班子里的其他人虽得她照顾,她却也没少受惠,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现在自然也是好聚好散了。 第996章 别往心里去 第996章 别往心里去 今日难得天气晴好,天际的余晖还未散尽,给长街上两旁的楼宇和路上的行人都镀上了柔和的光芒。 秦月瑶看着街上三两成群,笑言相伴的行人们,只觉这般祥和之态叫人心安。 李三全见她一副惬意的模样,皱了皱眉:“那些人真不是东西,当初掌柜的带着他们赚钱的时候,一个个把你夸上了天,这才过了多久,君家一来,就全见风使舵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是有人拿你的家人来要挟,你怕不怕?”秦月瑶瞥了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三全愣了一下,垂眸愤慨道:“要说不怕那也是骗人的,可就算这样,他们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全跟君家跑了吧?要我说,掌柜的当初就是帮了一群白眼狼。” 奇秀坊里那些跟秦记交好的胡商掌柜们,先前也没少受君家威逼利诱,人家可都有义气,硬是咬牙等到了秦月瑶回来,没生半点背叛的心思。 “他们直接答应,不先来跟我们商量,其实也是替我们考量。他们若是来告诉了我们君家要挟之事,我们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想办法让他们的家人摆脱君家的威胁?君家家大业大,如今我们自己都只能费心寻机自保,哪里还能帮得上他们?” 李三全无奈地笑道:“掌柜的就是太心善了,到现在还要帮他们开脱,就是不愿意相信他们是一群背信弃义的孬种。” “既然已成定局,这样想也能让心里好过些,他们都是西域过来的流民,能在京中寻个容身之地不容易,咱们也别太计较了。” 若不是今天听黎良说起他们在西域的亲人,她都差点忘了大院里的那些人,很多都是像乌帕尔爷孙俩那样,是家乡受了战祸后,被大齐收容的亡国遗民。 那些让他们国破家亡的战祸,多是西境广漠军造成的。 她这次从西境回来,身份不比从前,如今京中早将她是威远候长女之事传开了,她的那位生父和嫡兄,曾经帅大军踏破了他们的国家或部落,想来就算不是被君修泽胁迫,大院里的那些人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与她共处了。 现下这般局面,她觉得挺好,也免了她亲自去面对那些人的尴尬。 ………… 秦月瑶在酒楼里忙到打烊后,才带着孩子们回了王府。 进秋水院的时候正好听到墨冥辰在找拂衣,秦月瑶这才发现,今晚不止月照又没回来,连那中午突然跑了的拂衣也一去不回了。 “你让人去徐府看看啊?说不定他跟月照都在那里协同护卫呢。” “早让人去问过了,月照说他们中午打了个照面后,拂衣就走了,也没说去做什么。”墨冥辰合上了折子,抬手揉了揉额角,“这臭小子如今是越来越不受管束了。” “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私事要去办吧,就当给他放一天假呗。”秦月瑶唤了绿绮带了两个孩子去沐浴更衣,才又隔着窗子看书房里的墨冥辰,“你找他有急事吗?” 她一直觉得像拂衣月照,还有惊蛰他们这些护卫的工作实在太辛苦,就连酒楼的活计和府上的下人每月都能得几天假,他们可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待命,全年不歇的,整日里为着主子转,连点私生活都没有怎么能行?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墨冥辰叹了口气,唤了秦月瑶进书房来,把手里的折子递给她,“这是顾文彬从西境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折子,你瞧瞧。” “这是朝臣的奏折啊,我不能看的吧。”秦月瑶刚在他身边坐下,见他递过来,忙把他的手推开。 后宫不得干政,官家女眷不得议政,这朝上之事,听墨冥辰说说便罢了,看折子却是违反齐律之举。 “这院里又没外人,你看了也没人知道,我还能去告发你不成?”墨冥辰是打定了心思要让她看,见她不接,干脆将折子摊开摆到了她面前。 秦月瑶挑眉瞥了一眼非要她知法犯法的摄政王,倒也没再客气,垂眸匆匆扫过折子上的内容。 “姬城主答应让大齐派兵入驻悲悯城了?”秦月瑶早从拂衣那里知道了姬无双送赈灾物资入齐的消息,这一看便跳过了前面罗列的那些物资,只落到了后面几句。 姬无双虽保了悲悯城的政权,可答应让齐兵入驻,那就是在分军权了,以军护政是治世之本,他这一步退让,就不怕以后大齐命驻军夺权吗? 虽说两厢和谈要各自退让,可姬无双这一步是不是退得太大了些? “这原是我给他的建议,让他自行考量,却不想他倒答应得干脆。”墨冥辰本没想让她关注这个,听她问起,笑叹了一口气才又道,“此举也是想先安了朝中那些人的心,悲悯城在两年多的时间里连换了三个城主,已不似苏家在时那般稳定,姬城主想得长治久安,也只有先向大齐示好了。” “可这齐军驻进了悲悯城,他哪里还能有什么长治久安?” “他现下既然是在与我们合作,还托我在朝中助他稳固政权,我自然是不会让扰悲悯城安定的齐军统帅带兵入驻了,”墨冥辰笑着曲指点了点手边写好的另一封折子,悠悠道,“姬无双指明了不要西境的几个将帅,让陛下自朝中另派新将,如今这朝堂上无可派遣常驻西域之人,大费周章从各州遴选抽调也不是明智之举,眼下倒正好有一个领了军令被从京中调派到西境的云麾将军可当次大任了。” 秦月瑶侧头看到墨冥辰眼里的得意,笑着摇了摇头:“你先前把人家从大齐最东边调到了最西边还不算,如今还要直接把人往大漠里送了?” 白辰谨原是滨州郡王,分封之后,一直都是住在览碧城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好地方的。 自墨冥辰回来后,这才一年,把人从览碧城调回京中再调到西境还不上算,现在是要直接送他往更西的异域去了。 墨冥辰笑道:“这可是件美差,他若领此职,便也是一军统帅,不用再做慕绍衍的副将,何况谢小姐一心想要游列西域诸佛国,四弟去了悲悯城,不也方便让谢小姐得偿所愿。” 白辰谨调任西境,原是要去分慕绍衍兵权的。 可如今慕绍衍受刺激太大,要与他们合作,他手上的兵权也用不着这么快就去动了。 而且白辰谨现在还有了要护他父亲麾下旧部之心,这次若能得令去往悲悯城,也刚好可以把西境驻军里面的虎豹骑都抽调出来,归入他的麾下,也算全了他一桩心愿。 秦月瑶想起谢元溪远赴千里去寻白辰谨的事情,不由得笑了:“你倒是替他考虑得周全。” 驻守塞外虽苦,可如今他也寻得了一个愿意与他一起吃苦的人,想来这日子再怎么过,也该是甜的了吧? 这话题从物资上岔开了,墨冥辰倒又想起了另一桩要紧的事来。 他端直了身子,抱拳朝秦月瑶作礼:“说起西境之事,为夫还有一桩事要先禀明夫人,求夫人应允了才行。” “你又想做什么?”秦月瑶见他突然这般一本正经,总觉不是好事,不由得抱臂沉声问。 “拓跋弘是领旨去西境调查西凉王后返齐之事的,慕雪歌的情况,他明日便会在朝上禀明陛下,”墨冥辰眨了眨眼,顿了几秒才又道,“我想明日在朝上替慕雪歌鸣冤,请陛下就她在白龙冢遇险之事问西凉国讨要一个公道,这是慕绍衍所托,是他答应助我们的条件,我只是帮他传个话,绝无半点私心在里头。” “既然是你们商量好了的,你去做便是,怎么就要我应允了?”秦月瑶愣了一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嘛,当初慕雪歌是为了留在大齐,又不被慕家约束才装疯的,这件事也迟早要拿到朝上做个论断,墨冥辰作为摄政王,开口为她鸣冤请命,也没什么毛病。 说起来他们走的那天只见着了慕雪歌发疯,后来听说她被慕绍衍带去了将军府寻名医诊治,也不知这一去将近一月了,她在将军府过得怎么样了? “你……”墨冥辰噎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都开始神游天外的女人,他咬了咬牙,默了许久才蹦出一句话来,“为夫可是要在朝上帮慕雪歌说话啊,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秦月瑶回过神来,认真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我跟她其实也没太大的过节,她如今的遭遇也挺惨的,慕绍衍又是个妹控,你到时候可得好好劝劝陛下,别叫他把慕雪歌送回西凉国或是慕家去,否则慕绍衍指不定一怒之下,要起兵造反呢!” 她跟慕绍衍相处不多,可就单看在慕府那几日他的表现,这人对慕雪歌的在意,比起丹阳公主那个弟控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绍衍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那个妹妹,这事要是处理不好,慕绍衍真可能不管不顾地起兵护妹。 墨冥辰咬牙默了须臾,最后终于凉凉道:“那日后夫人若是在京中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可别往心里去啊。” 第997章 夜访丞相府 第997章 夜访丞相府 秦月瑶本都在脑补镇南将军冲冠一怒为护妹的壮举了,听得墨冥辰这话,又细思了几秒,才终于醒悟过来。 “这般看来,你在这个时候替慕雪歌说话,好像有些不妥啊,”秦月瑶皱眉托腮,“流言蜚语倒也罢了,咱们婚期将近,万一叫凤羽公主在这事上做点什么文章,指不定又要生出点什么事来呢。” 再怎么说,慕雪歌曾经也是越老夫人看上的,摄政王妃的最佳人选。 当初墨冥辰他们推了慕雪歌去和亲,京中那些擅八卦者,可编了不少故事出来,有关于墨冥辰和慕雪歌的,还有关于墨冥辰和许柔嘉以及慕雪歌之间不得不说的秘密的,反正桩桩件件,全都是在说墨冥辰难念旧情,觊觎人妻还负心薄幸的。 如今他若是在朝上为了远嫁又逃回来的慕雪歌说话,过几日京城里头指不定还有人说墨冥辰对慕雪歌旧情复燃,借鸣冤之说,想把慕雪歌从西凉救回来,再叙一下前缘的。 这事若是这么编,还真合情合理,精彩刺激。 可外头传闲话便罢了,如今凤羽公主在京中,万一她借题发挥,以此说事,还真极有可能影响到他们元月的大婚。 “我不是……”墨冥辰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凝重了几分,“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若明日去说,再过几日你就要去华清阁赴宴了,到时候只怕她会借此为难你。” 他一心想看秦月瑶为此拈酸吃醋,倒把这正茬给忘了。 秦月瑶试探着问:“这话能让拓跋大人去说吗?” 她虽然还没跟凤羽公主打过交道,可这两日见墨冥辰和丹阳公主这般,她现在还真有些害怕那位喜欢多管闲事的皇家长辈了。 “拓跋弘官居鸿胪寺主簿,还是个外族,此次让他去西境调查本就不妥,在这件事上,他只能呈报所见所闻,无权参议。”墨冥辰抬手抵住眉心,沉沉叹了口气,“除我之外,倒是还有一人可为慕雪歌进言,只是想请他办此事,也没那么容易。” 要说服陛下和朝臣们站在慕雪歌这一边,将她留在大齐,除了他,眼下便只有百里无忧能开口了。 若是想请动这位奸猾的丞相,他可得拿出些诚意来才行。 “若是为难,你明日上殿言说也无妨的,西境之事为大,余下的左不过都是些莫须有的事情,到时候再设法应付便是。”秦月瑶也猜到了他说的是谁,便开口劝到。 别说墨冥辰了,就连她都看出来百里丞相最近行为有异,对他们太过亲近,这里头必定藏着阴谋,比起凤羽公主,这个老奸巨猾的丞相更是不得不防。 墨冥辰思忖须臾,抬眸笑道:“这事倒也没什么为难之处,晚点我去一趟相府便是。” 他转头唤了惊蛰去相府递帖,又指了指那折子上细写罗列的物资道:“你看看姬城主都给我们送了什么过来?” 秦月瑶顺着他所指看去,在一堆药材后看到了那八十石池盐:“这最少也值八千两呢,他送这么多盐去灾区做什么?” “顾文彬折子上说这些物资,皆是姬城主于悲悯城中筹措,仅用五日便备齐了,这辆车食盐,放在大齐,五日的时间里,也只有在滨州才可能凑齐,他一城便可筹措一州五日所产盐量,有此为据,日后想请旨开悲悯城与大齐的盐运,自是轻而易举。” 这些精贵的盐送往灾区不仅能免费供给那些灾民,还能帮他们大忙。 要开这条盐运,除了拿下云州的盐铺,往盐运衙门取得盐引,最重要的,还是要在朝上得陛下允准,着户部审批。 如今姬无双借此给了他开口提此事的由头,之后便是水到渠成了。 墨冥辰笑着说罢,合上了折子又道:“姬城主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待得阿远回来,我再设法请百里丞相为他引荐百里臻,等你们打点好云州的盐铺,便可着手此事了。” 当初大家在悲悯城商议此事的时候,他不知甘州灾情,也没想到回京后会遇到这么多事,原还想着盐运之事需得缓上一缓了,却不想姬无双借此次赈灾,已经开始着手布棋了。 姬无双已经行了这第一步,他们这边也得加紧打点才行。 “百里臻那边,我现在倒是有法子可想,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帮君公子完成差事,让他早点回来,”秦月瑶听了墨冥辰所言,顿时眉开眼笑,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君修泽给她写的宝贝,“这是我今天诓君家主给我写的,君家在京中的粮铺挺多的,备货也十分充裕,这两天我就去大肆采购一番,抓紧时间送去晋州。” 墨冥辰细看了那张被她贴身揣着,还带了余温的字据,默了须臾才抬头:“你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君修泽与他们,不是势同水火吗? 为了对付秦记酒楼,那人还斥巨资把整个奇秀坊都租下了。 最近朝中事忙,墨冥辰每日多是早出晚归,也只是见秦月瑶为了酒楼的事情忙得跟他一般不常在府上。 先前他没来得及细问,秦月瑶也只说她正在跟君修泽乐此不疲地过招。 今日见着这字据,他才觉讶然,他们这是过了什么招?君修泽居然在这个时候,给她开出这么一张单子来? “这是商业秘密,不能跟你说,”秦月瑶讪笑了一声,见墨冥辰越发疑惑的模样,伸手将放在桌上的面具拿了扣在他脸上,“你不是要去拜会百里丞相嘛,赶紧去,晚了可就打扰丞相休息了!” 秦月瑶说罢,趁着他抬手系面具的空档,麻溜地跑了:“我忙了一天累坏了,就不等你先睡了,咱们明天见!” 经过窗边时发现墨冥辰还坐在桌前朝她看过来,秦月瑶又添了一句:“记得给百里丞相把那辆自行车捎过去啊,我瞧他那日喜欢得紧。” 秦月瑶说罢,看都没看墨冥辰一眼,快步进了卧房。 墨冥辰探头看着她跑得飞快,疑惑了几秒,便也起身出了书房,理了理衣衫,还真唤了谷雨扛着那辆靠在墙脚的木制自行车,夜访丞相府去了。 第998章 跟本王没关系 第998章 跟本王没关系 墨冥辰带着礼物进相府的时候,本打算睡下的百里丞相已正了衣冠,沏了好茶静候了。 两人于相府书房内秉烛夜谈,直到夜色深浓之时,才各自满怀欣喜,该休息的休息,该回府的回府了。 第二天早朝时,急奔回京的拓跋弘拖着疲惫的身躯上朝面圣,细说了这一趟在西境所获,终是不辱使命地跪地告辞,回鸿胪寺当值去了。 拓跋弘只是六品主簿,又是鸿胪寺的官员,平日里除了百官觐见的大朝会外,都是不用上早朝的。 这朝堂上站着的一溜着了红衫绯袍的官员里头,他认识的也没几个。 他原是认真禀报完后就准备乖巧地赶紧离去,好留了他们与陛下商议大事。 这才垂首躬身,缓步退到殿门口,却突觉朝堂上有一束异样的目光直逼他而来。 拓跋弘虽然头顶没长眼睛,可毕竟是习武之人,那般凛冽的杀意,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步子一顿,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着目光来自何处,这动作却叫满殿盯着他的朝臣们都疑惑了。 “拓跋爱卿是还有什么要禀报的吗?”龙椅上的墨文璟见他停顿,都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 他这些日子已经能自己处理不少的政务,不需得像从前那般事事都只能看着摄政王和丞相并着一干大臣商议,自己听得毫无头绪了。 这亲力亲为地历练多了,刚刚听到拓跋弘禀报时,他就已经对慕雪歌之事有了大致的判断。 左不过是留与不留的区别而已,慕雪歌如今已是嫁去了别国,这去留问题原本自关系到西凉现下的国情和大齐对西凉的态度,可早先他就得了母后的嘱咐,母后说这慕雪歌不论死活,都不能留在大齐,更不能留在慕家。 墨文璟现下正为着这事苦恼,原还盼着拓跋弘是忘了什么还要补充,最好是多补充点,让他能有更多的时间想想怎么应付一会儿臣子们的谏言。 拓跋弘在左列的官员里扫了一圈,也没找到刚刚那朝他投来杀意凛冽的眼神的人到底是谁,听得墨文璟这般问,忙又俯身恭敬地告了罪,麻溜地离开了。 他这一走,殿上的朝臣们就要各抒己见了。 座下官员们都纷纷将目光落向了站在左右首和龙椅背后坐着的三个人身上,就等他们先开口。 墨文璟也下意识地微微偏头,想去看身后那位皇叔会有什么反应。 墨冥辰穿着朝服戴着面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得工工整整,一双眼只直直从大殿中央看了出去,也不知落在了殿外何处。 柴毅见上头的墨冥辰没开口,步子一挪,刚想出列谏言,却见对面的百里无忧先他一步,已是出列边作礼边开口了:“老臣以为,此事不仅关系到西凉与大齐的邦交之谊,更牵涉到慕家和威远候父子,柴将军与此事又极大的利益冲突,不适合在朝上与吾等同议,还请陛下准了柴将军避嫌。” 柴毅咬了咬牙,自群臣中出列俯身朝墨文璟作了个礼,才看向百里无忧:“丞相此言何意?微臣与慕家素无私怨,慕王后远嫁时微臣甚至都未回京中任职,如何就需得避嫌了?” 他和慕家素无往来,要说避嫌的话,龙椅后头那个不是才更该避的吗? 那人不仅从前是慕雪歌仰慕的对象,还是把人家送去和亲的推手,如今那摄政王妃威远候长女的身份都已经奏报到圣驾前了,这人就是慕家的姻亲,百里无忧怎么不叫他避嫌? “柴将军是在威远候被问罪革职后才调任回京填补威远候的空缺的,威远候又是因慕王后远嫁之事才被问罪的,柴将军敢说你此番在朝上议事,不会因害怕威远候再被陛下调回京中任用,而有意夹私吗?”百里无忧瞥了柴毅一眼,复而又朝墨文璟作了一礼,“老臣还以为,摄政王也需得避嫌。” 柴毅被百里无忧一番毫无道理的话呛得刚想反唇相讥,听得他后头这句,到嘴边的话便先咽了下去,只抬头看向墨冥辰。 “丞相言之有理,姜夫人虽奉懿旨休夫,可慕家与本王还是姻亲,此事本王的确该避嫌,”墨冥辰终于从殿外收回了目光,起身朝墨文璟作礼,“请陛下容臣与柴将军退于殿外等候。” 墨文璟没想到墨冥辰连辩都不辩就要走,眼中划过一丝慌乱,随即还是颔首应了,着他与柴毅到殿外等候。 母后先前还说了,慕家这件事上,摄政王既有可能帮着慕家说话,毕竟那秦月瑶的身份已昭告天下,就算他们府里有私怨,却也比不过慕绍衍手里的兵权重要,摄政王若此番必要为慕家进言,以拉拢慕绍衍。 他先前心里最担忧的,就是怕自己阻止不了三皇叔帮慕家,如今这皇叔居然主动退避,虽然叫他诧异,却也正和了他的意。 墨冥辰说走就走,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等得出了大殿,还特意往外多去了几步,神态悠闲地欣赏天光未明之下的殿外景色。 “王爷倒是走得干脆,就真一点都不在意慕家之事?”柴毅慢他两步出来,听得身后渐起的议论声,垂眸叹了口气,上前与墨冥辰并肩。 “慕家之事,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墨冥辰挑了挑眉,侧头看向柴毅,笑得歉然,“先前贵府上的那件事,本王也没想到韩家会来这么一出,当日月瑶独去,本王尚在朝中也没能及时知晓,她平素胆子小了些,以往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慌了神,也没能帮柴郡主说上话,此事是我二人的过失,还请将军恕罪了。” 柴毅没想到墨冥辰会与他提起这件事,神色微微一变,侧头扫了一眼隔得老远的几个禁军后,才低声道:“泗繁山别院之事是个误会,只是那贱婢的确是品行不端,心怀叵测之人,先前是末将不察,才与韩家闹了这么一个笑话,还劳了王爷与王妃置身其中,与韩家生了嫌隙,实是末将之过,还要请王爷见谅才是。” 那日他女儿自韩家回府之后,就将沉碧杖毙了。 等得他归府,听了女儿在自己跟前哭闹了一番,才知了事情的始末。 当初沉碧往书房里送参汤,他是真以为都是女儿特意着人送过来的,也不过是留了沉碧在书房了多问了几句自家夫人和女儿的情况罢了,却不知是谁在外乱传,竟生出了这样的谣言,被韩家人知道了不说,还叫摄政王妃给听去了。 虽说他事后的确查到了那沉碧往日总是打着帮柴梦婕办事的名头,寻机往到柴府做客的诸多贵家子弟跟前凑,可别院之事纯属无中生有,闹了这么个大笑话,他都羞于再提了,偏这都过了几日了,摄政王居然又提起此事。 “将军的这些内宅家事,本王原就不该过问,那日也是韩尚书昏了头,才非要让本王一个外人介入,本王原也只是想做个明断,可他如今又非要说本王先前事事偏袒将军,这等糊涂之人,本王也不想再理会。”墨冥辰斜觑了柴毅一眼,有道,“只是那日在韩府上的事,柴郡主不会因此怪罪月瑶吧?” 柴毅忙道:“婕儿以往被末将纵着,脾气大了些,却也是个明晓事理的人,此事错在沉碧,与王妃半点关系也无,婕儿又怎敢迁怒?” 他女儿最近都只顾着生那贱婢的气,觉得这事扫了他们柴府的颜面,哪里还能顾得上去迁怒旁人? 即便是要迁怒,那也是迁怒韩家,哪里轮得上跟这事没关系的秦月瑶? 墨冥辰颔首抬眸看了一眼昏沉的天色,又悠悠道:“如此便好,本王听说凤羽殿下也请了柴郡主往华清阁赴宴,月瑶她从前也没有经历过这般场面,到时候,还要请柴郡主对她照拂一二了。” 柴毅愣了一下,随即也点头应了,古怪地看着墨冥辰。 现在朝上正在商议慕王后之事,他们两个被排挤在外的人,不议论正事就罢了,这王爷居然有闲情逸致为了自家王妃与他解释确认,聊了这么久? 要说起这凤羽公主宴请之事,他们初回京中,柴梦婕与其他赴宴之人也没太多交情,便是要照顾,那也是他请了摄政王妃多加照顾她女儿才对,怎么话到摄政王这里,就倒转过来了? 柴毅见他良久不言,刚想开口再提提朝中政事,却见这人忽然抬步就走:“外头太冷,本王先去侧殿歇息片刻,殿内想来还要议论些时辰,柴将军也请自便吧。” “……”柴毅皱眉看着墨冥辰大步进了一旁专供朝臣们等候早朝的侧殿,默了须臾,又瞥了一眼现下分外热闹的朝堂,终是咬牙埋头也往侧殿去了。 慕家之事,其实跟他也没太大的关系。 百里无忧撇开了他们,独自在朝上商议慕家之事,他倒要等着好好看看,这害怕他们偏私的百里丞相能带着朝臣与陛下论出个什么结果来? 第999章 从内想办法 第999章 从内想办法 墨冥辰在侧殿打盹等着朝上议论出个结果的时候,王府里秦月瑶也天刚亮就起来,着人备了几辆运货的马车,拿着君修泽给的字据,浩浩荡荡往君家在五据街上那个最大的粮油铺子去了。 君修泽先前就说他会着人去各家铺子里打招呼,他已在昨日傍晚急行离京调款,君老爷子人在览碧城,现下他们就是采空了君家在京中的所有铺子,也没人能管得了他们了。 冬日天冷,眼下时候尚早,长街上也不见几个行人,就连许多铺子都还没开张。 君家的铺子从前得了君修远的令,无论寒冬酷暑都是每天一大早准时准点开门营业,风雨无阻,如今家主虽换,各家铺子也还是都遵了旧令,准时准点地开门。 盛鑫坊的活计这才打着哈欠将铺子的大门推开,还未等进门,就见着一群人并着几辆马车朝他们这边过来。 活计杜坤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为首的女子从他身旁过去,才恍然回过神来,觉察这些人是来他们铺子里采货的。 “客官要买点什么?”杜坤收起了脸上的呆愣,满脸堆笑地跟了上去。 盛鑫坊是君家在京中最大的粮油铺子,其他的铺子里多是来他们这里调货的,平日做的也是大宗买卖,这样的阵仗他从前不是没见过,只是没想到这客人会来得这么早。 “你们铺子里现下有多少米面?”秦月瑶环顾了一圈收拾的规整的铺子,开口道,“不管有多少,今天我们全要了。” “全要了?咱们铺子里现存的米面有两百余担,客官若是全要,这点车马可不够装。”杜坤一听还真是笔大买卖,眉开眼笑地刚想迎了秦月瑶往后面仓库去,待得借着天光看清跟前人的模样时,却又顿住了。 先前看这一行人衣着不俗,进门来开口又是这么大的买卖,他原还以为是哪家贵户大宅来采办年货了,这会儿才发现,来的居然是秦记酒楼的掌柜! “不够装没关系,我再叫他们去找点马车来就行。”秦月瑶笑着说罢,刚要转头让惊蛰再去雇点马车来,瞥见杜坤脸上的异样,不由挑眉,“怎么了?” “这……”杜坤愣了一下,随即要把他们往外请,“秦掌柜还是到别家去买吧,咱们盛鑫坊可不敢做秦掌柜的生意。” 这盛鑫坊虽是君家的产业,却是归到二公子名下的,二公子早就有吩咐,不准他们做秦记酒楼的生意。 按说两家这新仇旧怨一大堆,秦记酒楼不该是也避着他们这些君家的铺子吗?怎么今日还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开铺子酒楼的,来者都是客,你们盛鑫坊怎么就不敢跟我做生意了?”秦月瑶原还想搬完货才把君修泽给的字据拿出来呢,却没想刚到第一家铺子,就听到了这样的话,她将手里的字据递到了杜坤面前,“这是你们家主给我的,这些米粮我们酒楼赶着急用,你还是快叫人来帮着装车吧。” 她刚刚还以为这活计是听说他们要把铺子采空,给吓住了呢,没成想是认出了她的身份,居然要拒绝跟她做生意了。 说好的提前着人告知呢?君修泽这个家主做事,原来也这么不靠谱? 杜坤看了一眼那字据上的私印,却还是没动:“这京城里头也不知我们盛鑫坊是君家的铺子,秦掌柜不如到其他地方去采买吧。” “你们家主这字据上写得清清楚楚,君家在京中所有的铺子都可让秦记以半价采买,这上头还盖着你们家主的私印呢,怎么你们盛鑫坊要特殊些,连家主之令都可以不遵了?”秦月瑶见杜坤这般,越发觉得古怪了。 “秦掌柜就别为难小的了,这都是上头的意思,我们这些做活计的也都是听令行事,”杜坤抿了抿唇,原本还想往里头去请了刚过来正在后头吃早饭的掌柜过来解释,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低声道,“小的就跟秦掌柜明说了吧,虽然有家主的令在,可这盛鑫坊和崇德坊都是君二公子的,在咱们这里,万事都是二公子说了算,他不让我们卖,便是有家主的令在,我们也是半颗米都不敢卖给秦掌柜的。” “原是这样,也怪我先前没问清楚,既然你们买不得,我们去其他铺子采买便是,”秦月瑶听他直言相告,倒也没再多加为难,她转身走了两步,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要送她出门的杜坤,“你们君二公子在各州的铺子,都不归君家主管吗?” 杜坤默了几秒,也没答话,只是恭声请她赶紧离去。 秦月瑶见他这般,也知道她说得没错了,便不再多停留,唤了惊蛰他们一道出门,又赶车驾马地往附近君家其他铺子去了。 君修远自离开君家之后,就鲜少跟他们再提君家的事情。 可从前她也偶尔听君修远抱怨过,君修铭手上的铺子有多难打理,每次去查账过问,都叫他头疼的。 这般一听,从前君修远还是家主的时候,不管铺子在谁的名下,他这个家主都是可以管上一管的。 如今倒好了,君修泽当了家主以后,这自家二弟铺子里的活计,都说他们只听二公子的令,不遵家主之言了。 从前君修远管束得紧,君修铭手上的铺子不多。 可这次君家生变,君修铭这个赶走君修远,助君修泽当上家主的大功臣可新分得了不少铺子,若是各州的铺子都如这盛鑫坊一般,这跟君修铭与君家分家了又有何异? 他们先前一直想着怎么从外面入手对付君修泽,也自行将这君家两兄弟归为一道了,并未多再君修铭身上做考量。 君修泽是个有头脑的商人,君修铭却是个实打实的做事莽撞,劣迹一身的纨绔。 比起费力从外部击破,他们倒不如从内想办法,在这君修铭身上下点功夫,说不定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挑起君家的一出好戏呢! 第1000章 是个有趣的人 第1000章 是个有趣的人 听了杜坤的直言相告,秦月瑶便连崇德坊和另几个归在君修铭名下的铺子,把君家其他的粮油铺子都走了一遭。 这些铺子的掌柜昨日就得了管事的吩咐,见秦月瑶拿着字据上门,开口便要他们铺子里的所有米面存货,虽然心中有些不愿这般低价出售,面上却也没多说什么,招呼了活计帮忙装货。 嘉兴坊的掌柜还特别实诚,听秦月瑶说是为了这次在奇秀坊里办火锅节囤货,搬完了自己小铺子里的,还问她够不够。 “秦掌柜若是还有需要,我可以叫人去盛鑫坊再调些过来,只是每个铺子所调的分量有限,咱们嘉兴坊这边今日也只能再调十担白面了。” “君家主昨日特意嘱咐了我要把这活动办得越大越好,若是掌柜的还能卖我些,自然是好的了,只是……”秦月瑶看着这个低价甩空自己铺路存粮还跟捡着宝了似的掌柜,迟疑了几秒便点了点头,“只是这样不会给掌柜的添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也就几句话的事儿。”嘉兴坊的掌柜笑着摆了摆手,唤了个活计赶紧往盛鑫坊去调货。 他不知秦月瑶在此之前已经去买空了好几家铺子,只当她是从君家那么多铺子里正好挑中了这在小街小巷里的嘉兴坊。 自君大公子接任家主后,这半年一查帐的规矩变成了每月盘点一次,不仅要盘查账目,君大公子还要看每个店铺每月的销量。 嘉兴坊的掌柜原在沧州的农庄当管事,四个月前才请了君家主将他调到京中来。 他回来得晚了,只分到了在这么个偏僻之地,每月进来采买的都是这周围的街坊邻居,哪里比得过外头那些大铺子的生意,这几个月去老宅盘账,他铺子里的销量都是殿后的,少不得被其他掌柜奚落一番。 今次遇到这么一桩大生意,他才不管价高价低呢,反正盈亏都是君家主的,至少他得把这销量抬上去,也好扬眉吐气一回。 可惜了他们铺子小,能从盛鑫坊调的份额有限,否则他真想将盛鑫坊也给搬空了往这秦掌柜面前送。 秦月瑶听那掌柜的特意吩咐了去调货的活计跟盛鑫坊里的人说明这边的情况,本以为那十担白面该是调不过来了,她在嘉兴坊里等了一阵也没等到动静,刚想起身告辞,却正好见着那调货的活计带着个人驾着马车到了门口。 “掌柜的,杜二哥听说咱们这边要调货,特意帮着我们给秦掌柜送过来呢!”小伙计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眉开眼笑地请了杜坤往铺子里去。 “听说你们铺子这边急着调货,我们掌柜的没在,小的就给两位掌柜先送过来了。”杜坤弯腰朝嘉兴坊的掌柜和秦月瑶作了礼,目光在秦月瑶身上多留了两秒,才又移开,“梁掌柜先着人点点,若是无误,便给小的开个字据,也好叫小的回去交差。” 秦月瑶等得嘉兴坊的人点完了货,将剩下这十担也买了,出门来眼看着那杜坤独自驾着空车往外去,她想了想,对一旁的惊蛰说:“这杜坤倒是个有趣的人,找时间去查查他的底细。” 这活计虽然先前在盛鑫坊拒绝了她,可还是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了她,现在居然还背着掌柜的特意给他们调粮过来,虽未多言,可刚刚那眼神里倒像是有点什么故事。 秦月瑶带着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能采买的米面都采买完了,留足了酒楼里一月所需后,就让人快马加鞭地护送几车粮食往晋州去了。 即便是君家给了半价,可光这一上午的采买就已经把桑璟舒带回来的那些这几个月雅园所赚的银两给花了个精光。 中午回秦记酒楼,待得忙过了饭点,又聚了厨房里的人,开始教他们调配火锅锅底。 “这次就做两种锅底,清汤和红汤,下午到饭点的时候,三全和崔二就把昨天我写的那几张菜单跟店里的客人们多推荐一下,这两天咱们就拿店里的客人来试试,听听反馈做做调整,反响好的话,就可以把这火锅节办起来了。” “要是反响不好呢?”王全看着边说边选料的秦月瑶,冷不丁冒了一句,顿时被厨房里其他人投来的目光刺得缩了缩脖子,“我说笑呢,秦掌柜拿出来的新菜式,哪一次反响不好了!” 作为一个厨子和好吃的人,这个吃法他从前还真没见过。 上馆子的食客们,图的不就是美味和新奇这两样。 他们秦掌柜手底下出来的食物,就连碗面都比别家做的好吃百倍,再加上这么个新鲜的吃法,怎么会不成功? “王大厨既然这么有信心,那这红油锅底就交给你负责了,”秦月瑶将手里的木盆塞到了王全手里,“拿去剁了。” “要用这么多啊?”王全看着这半盆择好的干辣椒,愣了一下,随即又点头了点头,“得嘞,这就给您剁了!” 言罢,快步往案板前开工去了。 秦月瑶又把挑选出来的其他佐料安排给了刘子期和秦立,拍的拍,剁的剁,一时间整个厨房里满是辛辣冲鼻的气味。 等他们准备得差不多了,秦月瑶又炸了葱油,融了几块今天特意买回来的牛油,用热油将半盆碎干椒和姜蒜并着香料一起小火慢炒了一盏茶的功夫,又加了几个泡椒和她几月前为了炒回锅肉特意做的豆瓣酱。 她调的是地道四川火锅的底料,炒好之后,再静置一到两日,味道更好。 不过现下是为了教学,她便也不讲究这么多了。 待得炒料自大锅中炒好装进小铜锅里,已是香辣四溢。 “咱们店里有魏掌柜最拿手的高汤,就不需得另熬了,炒料做好后,加上高汤,这一锅就算成了,”秦月瑶拿大勺舀了几勺清亮香浓的高汤倒进去,转头问王全,“学会了吗?” “会了,会了!”王全看着那冒热气的汤料,推了推身旁正嗅气味的刘子期,“今早不是买回来一只羊腿吗?赶紧去片了,咱们来试试这红汤火锅!” 第1001章 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第1001章 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在王全的大力提议怂恿下,厨房里的锅底教学最后以一众人围炉而坐,吃了一身火锅味才算圆满收尾。 晚间在酒楼的火锅试吃效果不错,秦月瑶给每桌都送了一小壶甜茶,还往明日酒楼的采买单子里添了几桶牛奶,准备在酒楼里开始卖奶茶。 要她说,跟火锅最配的还是冰镇的碳酸饮料,可惜了现在的技术,做不出来那种东西,水果在这里也价贵,尤其是冬天的,寻常人家根本都吃不起,想做果汁成本太高,还是奶茶成本低又解辣,最为实在。 晚上大伙一起收拾完准备打烊的时候,秦月瑶才发现李三全已经搬到了后院来住。 “怎么不住张大哥家了?”秦月瑶收好账本,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李三全刚从厨房烧水出来,听她问起,顿了几秒才笑道:“我在张大哥家住了小半个月,给他房钱他跟张嫂都不收,还气我跟他们瞎客气,我也不好意思再叨扰了。” 秦月瑶抬眸看了他一眼:“打算什么时候回知味楼去?” “凌掌柜昨天叫人给我送了信来,说年前那边都有他操持着,让我年后再回去帮着盘点,我想着下个月就在这里给掌柜的帮帮忙,等到年下回家探望了爹娘,过完年就回淮阳城,”李三全站在账台前,想了想又道,“掌柜的元月十八就要跟王爷成亲了,要是能在府上讨杯喜酒,我想着十八过后再走。” “帖子这两日就能给你们都写好了,你要是有空来,我们自然是欢迎的。”秦月瑶笑道,王府上的宴席算是私宴了,既然请的都是亲朋好友,酒楼里的人和魏掌柜他们自然都是要送帖子的。 “掌柜的,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李三全踟蹰了须臾,才小声开口。 “你说。” “你知道……”李三全才起了个头,犹豫了几秒,却又将想问的话都给咽了回去,他嘴角扯了一抹笑,“也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剩下的我来收拾就成,掌柜的快回去吧,别让王爷久等了。” 李三全说罢,含笑指了指门外刚停靠过来的马车。 秦月瑶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颇有几分诧异,随即欢喜地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见你迟迟不归家,就过来接你啊。”墨冥辰颔首与李三全打了招呼,展臂拿狐裘把秦月瑶裹了个严实,“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多穿点。” “我刚刚在忙呢,一点都不冷,”秦月瑶笑得眉眼弯弯,等得墨冥辰替自己系好了带子,才伸手推了他一把,“谁让你来接我的,我批准了吗?” 往日都不见他这般殷勤,今天突然跑过来,倒有点不习惯了。 “我乐意,你管的着吗?”墨冥辰笑着捉了她的手,拉了人要往外走,“赶紧回去吧,我让人给你炖着燕窝,回去正好趁热补补。” 自回京后,这姑娘一天忙过一天,明明人都搬进府里了,可瞧这阵仗,他这个摄政王又要过上夜夜独守空闺的日子了。 “你等等,我给你备了宵夜呢。”秦月瑶拉了他一下,刚想转身去厨房,却见李三全早帮她把备下热着的吃食都装食盒里拿出来了。 李三全看着接了食盒,笑意欣然的墨冥辰带着秦月瑶出门去,他一直将两人送上车,也没回酒楼去关门,只站在台阶上,看着马车驶离奇秀坊,消失在夜色里。 李三全幽幽叹了口气,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 他搬离张家,不只是因为张德夫妇不愿收他的房费,还因为不知怎么面对苏眉。 那日与秦掌柜说了凌家二小姐的事后,这两天他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跟苏眉表白了。 苏眉从前说待他就像待亲哥哥一般,可他毕竟不真是她的亲哥哥。 李三全本以为,既然她对他还有这份宛若亲人的情谊,那他表明心迹的话,不说让苏眉立刻改变想法,至少也会重新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这一次,苏眉不仅直言拒绝了他,还把他贬得一文不值,说他们相差太多,根本不配。 这是苏眉第一次与他撕破脸说这样的重话,他觉得奇怪,原是想问问秦掌柜最近苏眉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可想想又觉得这些事情,他怎么好问出口? 或许,苏眉说的还真都是肺腑之言,她就是看不上他罢了。 他如今虽然被秦掌柜提拔,当了知味楼的掌柜,可每个月出了领着比从前当跑堂时多几倍的月钱外,也没做成点像样的事情,他这般情况,苏眉看不上他也是应该的。 苏眉虽把话挑明了,可他还是不想放弃,他还年轻,只要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能作出一番有出息的大作为,等到有能力让她过上安稳舒坦的日子后,他一定要再试试,问问她的心意! ………… 秦月瑶与墨冥辰回府后,在往秋水院的路上,正好遇上了趁夜归来的姜琳。 “还以为你们都歇下了,本想着明天再给你们送过去呢,现下倒是正好,”姜琳一见他们,笑着拿了几张单子递给秦月瑶,“灵芝堂那边采买药材的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京中的两个布庄和一间胭脂铺子我今天也收回来了,这是房契,都是为娘的给你添的嫁妆,你且先收着。” 她这次回来,只是负责把那些当年她爹给她购置的嫁妆铺子都收回来,日后回了烨火教,这么些铺子她也不方便逛,正好都拿来给秦月瑶添嫁妆。 “一天就收回来了三家铺子,娘这又是用了什么妙法让他们乖乖就范的?” 这么高的办事效率,加上先前灵芝堂那些人的反应,不用问都知道,她娘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 见姜琳不准备回答,秦月瑶苦笑道:“娘,你这是用武力压迫他们就范啊,回头他们若是心怀愤懑想反抗怎么办?” 这些收回来的铺子里面的人手,从前都是威远侯府和柳絮衣的人,他们自然是不会留用的。 可这更换活计和掌柜,接手铺子里的生意,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了,在这之前,房契虽然拿回来了,可铺子还是由原来这些人打点着的,姜琳这般用武力去逼迫他们妥协,逼得他们面上敢怒不敢言,说不定会在背地里跟他们使坏呢! “ 第1002章 模样有些古怪 第1002章 模样有些古怪 “这你可就放心吧,被你娘压迫的人,可没谁敢站出来反抗。”姜琳挑眉摆了摆手,笑得满眼笃定。 他们烨火教可是名声在外的,被他们盯上的寻常人谁敢反抗?那不是跟找死无异吗? 姜琳想了想,又道:“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回头你去各店铺打点的时候,装着对他们和善些,说不定能从那些活计里挑两个伶俐的出来,也好把几个掌柜和管事的换走。” 新招活计简单,可铺子里还是需得留点对这店里的情况知根知底的人当掌柜的才比较容易打理。 她这两日去唱完了红脸,把那些人一个个吓得不轻,等过几日秦月瑶去唱个白脸安抚一下,那些原来的掌柜是一个都不能留的,不过底细干净的旧活计里面或许能挑出点有用之才来。 秦月瑶见她娘摆出一副“我是不是很机智的模样”,想想这法子兴许还真能收获几个胆小怕事,又没那么忠心效旧主的狗腿子,便笑着叠声应了。 复而又想起一事来:“娘先前不是说想要拜会苏奶奶吗?她如今还住在张大哥家,娘若是这两日有空想去的话,到时候我陪您一起去看望她。” 秦月瑶本是想避开苏眉,让流苏陪姜琳去的。 可她想起姜琳先前说的话,要不是苏奶奶当初软了心肠,把那柳絮衣吩咐她们两个产婆下的药换成了白面,只怕都不用等到临盆之时,就会一尸三命了。 苏奶奶也算得上她们的救命恩人,如今苏奶奶已神志清醒,她理当陪姜琳一起去拜谢。 “等先忙过这几日吧,当年那桩旧事既已尘埃落定,咱们娘俩也该好好去拜谢这下曾出手帮扶过的故人了。”姜琳点了点头,慕家的事情也算画上了一个句号,不止是那曾放她一马的苏奶奶,她还想择日去拜会一下帮她养了十几年女儿的秦家。 秦月瑶和墨冥辰送了姜琳回她的院子后,才又往秋水院去。 “我今天在君家粮铺买了十车米面,午间就让他们加急往燕来镇送去了,等得明天再去布庄看看,应该能筹到一两车御寒的衣物来。”秦月瑶扬眉看向身旁的墨冥辰,露出一副求表扬的小眼神来。 墨冥辰正专心致志地走路,听到这话,抿唇想了想:“京中的绸缎庄多过布庄,想大肆采买普通的棉衣棉被,只怕还须得往附近小的城镇去,我已经让贺管家带人去办了,你酒楼里最近有事要忙,就不必挂心这事了。” 这京城里头到处都是腰缠万贯的富人,就连寻常百姓也多是家境富裕,平素购衣添置寝具都喜欢用缎面料子。 这样缎面衣物比粗布棉衣贵上几倍,并不在君修远这次采购物资的预算之内。 他答应了君修远要购齐的一半御寒之物,还得往诸如邺水城,甚至是更小些的庆云镇这样的地方去想办法。 这也是君修远他们这两日一路避开了大城池,往小城镇沿路采买的原因之一。 秦月瑶盯着这个不知在想什么,说话走路间都半分没看自己一眼的人,她默了两秒,终是叹了口气:“我在京城里头能帮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这都两天了,也不知道君公子和阮斋主他们怎么样了?” ......... 来燕镇是晋州南部的一座小镇,镇上和周边邻近的村落加起来,也不到千余口人。 都说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这个不过五条主街的小镇上,各类铺子齐备,酒楼客栈俱全,便是连花楼茶馆都不缺。 入夜后,风雪渐起。 一个裹着玄色披风的男子从一品阁踏出门来,被拂面的风雪一吹,哆嗦了一下,又飞快地退回了茶楼里去。 “这位客官,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里头一品阁的伙计满面笑意地迎了上来,态度恭敬地询问间,忍不住又将跟前的人打量了一番。 这客人是来一品阁跟粮油铺子的沙掌柜谈生意的,沙掌柜是他们燕来镇最大的商户,从前也常来一品阁谈生意,他们这些伙计也是见过不少来自各州个地,各色各样的商家了,只是今晚这个,却是异常的引人注目。 “外头风雪太大,烦请小哥替我往燕来客栈送个信,让我的家仆驾车来接。” 那客人抬手朝他行了个礼,低沉的声音也是压不住的悦耳动听。 伙计愣怔了几秒,才恍然过来,领了客人给的赏钱,点头哈腰叠声应了,问清楚如何找到客人的家仆后,便拿了门后的斗笠飞快跑进了夜色里。 那个因风雪太大无法出门的客人也没回雅间去找沙掌柜,只是寻了窗边的位置坐下,点了壶热茶,透过微开的窗缝欣赏外头的雪景。 “这是哪里来的商家啊?来跟沙掌柜谈什么呢?”此刻也没什么新客上门,茶楼里其他几个伙计凑在账台后面窃窃私语。 “听口音,怕是京城来的,可瞧着这模样,又不像啊。”刚刚去奉茶的伙计探头朝窗边看了一眼,皱眉嘀咕,“这人的模样,瞧着总觉得怪怪的。” “可不是吗!看举止听声音,明明都该是个贵公子才对,可你们瞧瞧他那张脸......” 众人一起抬眼看出去,正好看到那窗边客人朝他们这边转过头来,一副络腮胡遮了大半张脸,只看得到那漆黑如墨般的眸子里映衬了烛光,闪动着明星般耀眼的光芒。 几个伙计被他这一张半点不融洽的脸又吓了一跳,等得对方都招手唤了两声了,最外的一个伙计才被推了出来。 “客官有什么吩咐?” 那络腮胡的客人讲轩窗又推开了几分,抬手指了指茶楼对面:“冒昧打听一下,对面是什么地方?” 伙计看着那在烛光的映照下纤长白晳得几近透明的手,晃神了几秒才答话:“这位客官是第一次来咱们来燕镇吧?对面就是丽春楼,楼里的莺歌姑娘美名远传,就连咱们晋州的知州大人都曾来丽春楼听过她唱曲呢!” 君修远摸了摸脸上粘得牢靠的络腮胡,静盯着对面灯火大亮的四层高楼看了几秒,随即丢了几块碎银子在桌上,迎着桌边伙计诧异的目光大步出门,踩雪往丽春楼里去了。 第1003章 逮了个正着 第1003章 逮了个正着 外面细雪纷飞,天寒地冻,丽春楼里却是一片火热。 细腰薄裙的漂亮姑娘们在中间的台子上挥动水袖翩然而舞,俏丽的脸上尽是勾人的笑意。 君修远冒雪快几步踏进大门,眼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甩着锦帕朝他过来,人还在丈外,就已嗅到浓郁的脂粉香,他神色一凛,差点就想转身逃离。 “哟,公子这般风姿卓然,一见便知是人中龙凤,”浓妆锦裙的老鸨满面堆笑地甩着锦帕朝门边过来,用腻得发慌的声音便说便走,还未等君修远挪步躲开,她便已伸手一把将挡在前面的君修远推到了一边,绕开他朝刚踏进门来的年轻公子迎了上去,“公子今日想找我们哪位姑娘?” “莺歌姑娘今日可有空?”进门来的贵公子解了披风递给身旁的小厮,又从另一个小厮手里接过一锭金元宝,拿在手里把玩,笑得满面春风地问。 君修远原本还因着老鸨那一攮而不满,转头看到进来的人,也顾不得发火了,着急忙慌地往柱子后面躲。 等得那两眼放光的老鸨忙不迭接了金元宝把人往楼上请后,他才松了口气,抬头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这位爷,您是来找我们哪位姑娘的,还是有其他要紧的事?” 君修远正专注于打探那冒雪前来见莺歌姑娘的贵公子进了楼上哪间厢房,冷不丁地被身旁的问话声吓了一跳,转头才见一个穿着灰褐短袄,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抱臂看着自己,他身后几个丽春楼的姑娘正远远瞧着他们,指指点点。 “本公子是来喝花酒的,还不叫你们老鸨下来招待,给本公子介绍介绍楼里的漂亮姑娘?”君修远看着这个长得凶神恶煞,一见就知是打手的人,不满地蹙眉。 明明一样是从正门进来的,明明他穿得也不差,凭什么那老鸨一眼自看到了君修铭,欢喜地把人往楼上迎,他就要被撂到一边,还要被怀疑盘问? 听得他是来喝花酒的,那几个围观的姑娘具是一愣,还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这个公子还请稍待,小的这就去请李妈妈下来。”那打手也被他的话说得一愣,狐疑地打量了几眼这个留着络腮胡,还自称本公子的人,默了几秒才边赔笑,便唤了人上楼去请老鸨。 丽春楼里每日往来的客人不少,这是个小镇,形形色色的客人里,如刚刚那样衣着华丽,模样光鲜的贵公子其实是少数,多的都是些商户老板,甚至是许多在镇上做工的人。 他们并没有因着那贵公子出手阔绰,就轻视其他客人,只是眼前这位除了模样十分不协调外,刚刚那往柱子后面躲的举动也太过诡异,李妈妈迎客上楼了,几个姑娘不敢上前来,这才叫了楼里的打手来盘问。 “不必这么麻烦了,本公子是个随和的人,还请这位姐姐带本公子上楼找李妈妈便是,正好也可以给本公子介绍介绍你们丽春楼里的姑娘。”君修远叫住了那匆忙要上楼的红衣女子,仰头看了一眼三楼,顺手摸了一锭银子递过去。 看到这般阔绰的出手,红衣女子终是不觉得这留了一脸胡子还自称公子的人古怪可怕了,接了银子,端了一张娇媚的笑脸,欢喜地把人往楼上请。 君修远刚刚在茶楼里看到了几个君家的下人进丽春楼,他认得其中一个是君修铭身边的管事,这才想过来瞧瞧君修铭为什么也会这么巧地出现在燕来镇,却没想到自己倒是跟君修铭前后脚地进来了。 虽然君修铭听着像是特意来找那个什么美名在外的莺歌姑娘的,可君修远知道,这人虽是纨绔里的佼佼者,府上也没少纳各色美妾,却因着君家的家规,素来不会做这般寻花问柳之举。 君修铭今晚过来,必然是有生意要谈。 借着逛花楼来遮掩,说不定还是点见不得光的生意,他可不得好好打探一番吗? 君修远一路跟着那红衣女子往楼上走,也没注意听她这一路都在说些什么,等得到了三楼,眼瞧着那李妈妈还在君修铭所在的屋里没出来,红衣女子对这个赏了银子却不愿搭理她的客人歉然一笑,请了他在回廊上稍待,要自己去请李妈妈出来。 “不必这么麻烦了,”君修远却是开口叫住了她,抬手指了指隔壁的屋子,“不知这里头是哪位姑娘,可否劳烦姐姐代为引荐?” 红衣女子颇有几分为难:“千雪姑娘今日有客了,公子若是喜欢听琵琶,不如……” 还未等她说完,却见旁边的屋门开了,一身月白烟萝裙,模样清丽的千雪姑娘在门口施施然朝君修远作了个礼:“公子怎么才来?奴家与林公子都久候多时了,公子快请进吧。” 千雪颔首吩咐了那引路的红衣女子离去,一边侧身把君修远往里让。 “林公子?”君修远有些疑惑,别说他这一路是乔装出门,只偷偷见了几个从前暗中往来的旧识,放眼这晋州,他也不认识什么林公子。 等得看到灯火摇曳的厢房里,那坐在桌边撑头看他的人时,君修远神色一怔,第二次生出了想扭头跑的冲动。 “两位公子稍坐,奴家这便去取琵琶来。”千雪合上了房门,匆匆瞥了一眼那林公子放在桌上的长剑,便快步往里间取琵琶去了。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君修远站在门口顿了几秒,见一身男装打扮的林婉只含笑撑头盯着他看,终是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皱眉低声问。 “到这儿能做什么,不就跟你一样是来寻欢作乐的?”林婉越看越觉得那络腮胡碍眼,若不是刚刚听到声音认出了是他,光看模样的话,她已是还真难反应过来。 “胡说什么,我是来办差的,”君修远被她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怵,心虚地又添了一句,“我从来都不逛秦楼楚馆,更不会寻欢作乐,今天进来,是为了一桩要紧事。” 早知道今天出门的时候就该先翻翻黄历,他也是有够倒霉的,谈完事遇上风雪不说,先是遇到了君修铭,现在居然在这种地方被林婉逮了个正着! 第1004章 出人命了 第1004章 出人命了 “你们这些男人,到这种地方来,除了寻欢作乐,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林婉右手撑头,左手曲指在桌面上敲出低沉、有节奏的声响,她语意悠悠,从君修远身上转开了眼,看向从里间抱着琵琶出来的千雪。 “我真不是来逛花楼的,我是看到君修铭进来,才偷偷跟进来瞧瞧的。”君修远张口辩解,虽然说的都是实情,可眼看着林婉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只觉得头疼。 他们此行人数本不少,只是那沙掌柜是他往日埋得最深的暗线,所以今晚过来的时候,他也没邀阮飞翮和其他人同行。 现下倒好了,身边没个同伴,连帮他作证的人都没有了! “婉儿,你便信我这一次吧,我真从没做过,以后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君修远急声说着,突然伸手覆住了那只在桌上闲敲的手。 “你……你做什么呢!”林婉本想反驳,却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猛地想抽手,居然没能抽出来,顿时面上一烫,有些惊慌地扫了不远处的千雪一眼,声音都低了几分,“赶紧放开啊!” “除非你信我,不然我就一直不松手。”君修远紧攥着掌中那只纤手,赌气般地道。 那千雪姑娘不过是进去取个琵琶出来,转头就见着了外间的这副情形,眼瞧着那位眉清目秀的林公子满面通红,局促地看向她,她十分知情识趣地又飞快地退回了里间去。 “你这不是耍无赖吗?”千雪这一退,林婉更不好意思了,她狠狠瞪了君修远一眼,咬了咬牙,忍了几秒,才压下了想要捏拳揍人的冲动,“我信了你还不成吗?” “这不是怕你误会吗?其他的事情便罢了,这种事情,我必须跟你解释清楚才行。”君修远得了她的话,便也迅速松开了自己的手,笑得心满意足。 他刚刚已经看到了林婉那捏紧了又松开的右手,知道她平日大大咧咧的,可有时候又是个面皮极薄的人,他可不想因着这事挨她一顿揍。 “你不是刚从云州回京不久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就是为着君修铭与洛家之事?”林婉飞快地抽回了被他攥得发红发烫的手,垂眸小声问。 “我是过来办差的,今晚只是碰巧撞见了他进丽春楼,你怎么知道他来此是为洛家的事?”君修远听到这话,倒觉奇怪了,“你说的,是罗浮洛家吗?” 若不是今晚撞见,他还以为君修铭如今该是在览碧城陪着君老爷子闲养呢。 “我不太清楚,我也不过是昨日刚到燕来镇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君修铭,当时他跟一个贵公子在衡辉楼闲谈,我听他唤那人‘洛五爷’,我听他们话语见隐约还提到了你的名字,有些不放心,就一直暗中跟着了。”林婉说罢,抬眸看到君修远眼中的笑意,忙撇开了目光,“罗浮洛家是什么来头?” 她常驻宁州多年,对这晋州的人和事还真了解不多。 “罗浮城洛家,是晋州最大的粮商,那位洛五爷,是如今洛家的家主,”君修远抿了抿唇,侧头看了一眼那面将他们与君修铭阻隔开来的白墙,“你到这里多久了?君修铭进来之前,可还见着其他人进了那莺歌姑娘的房间?” 罗浮洛家可是君家的死对头,君修铭从前的铺子多在晋州,他手底下也多粮铺,往日与这洛家可是势同水火的。 如今这人居然跟洛五约在这小镇上碰面,虽然林婉说二人言谈间曾提及到他,可君修远觉得,这君二公子跟洛家往来,该不是只想收拾他这么简单。 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主,君家这两个嫡公子的本事脾性,他是清楚的。 君修铭当初揭了他的身世,还想给他扣上一个叛国的罪名,为的可不仅仅是将他赶出君家,只怕想要的还是家主之位。 君修铭这一手算计得逞,到最后却是给他了做了嫁衣,心里必然是不甘的。 君修铭虽不成器,可在家中得老爷子和君老夫人偏宠,从前他都没办法约束君修铭,只能拿了他那些坏账压制,以君修泽的手段,更是压不住他家这个无法无天的胞弟的。 如今两兄弟之间没了他这个外敌,想来是要开始内斗了。 “我也就比你早进来半盏茶的功夫,在楼上听到君修铭要见莺歌,这才来了千雪姑娘的房里。” 林婉自昨日见到君修铭后,就一直躲在他附近打探,她功夫虽好,可这潜伏近身的本事差了一些,也没敢跟的太近,今晚是见着君家的管事先进丽春楼来,她才装作客人跟进来的,当时她正被人引着在楼上闲逛挑选姑娘呢,正好听得下头君修铭说要来见莺歌,这才选了这间屋子,原是想躲着听听墙脚,却不想倒把一脸胡子的君修远给等来了。 君修远疑惑道:“说起来,你不是该护送越夫人回沧澜城的吗?怎么跑晋州来了?” 刚刚他忙着解释自己来丽春楼的原因,又扯出了君修铭的事情,到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来。 他回京的时候就听秦月瑶说林婉带着她娘刚离京没几日,当时还觉得有几分惋惜又这般错过了,却不想没隔多久,这姑娘居然跑晋州来了。 “我是领了军令去甘州……”林婉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她一把抄起了桌上的长剑,“待着别动!” 她急声嘱咐了一句后,便快步到了窗前,这才刚推窗外望,正好见着几道黑影自隔壁的轩窗里跃了出去,转瞬间便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雪夜里。 林婉一手按着窗棂,本是想追,可估量了一下她所在的地方与对面屋舍的差距,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就她这点轻功,别说追人了,从这儿跳下去,铁定要摔断腿! “快走,这里不安全!”林婉颇有几分惋惜地咬了咬牙,回身折转,拽了君修远就要往外走。 外面回廊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不得了啦,出人命啦!” 君修远神色一沉,与林婉对视了一眼,他一把拉开门,就见着衣裙染血的老鸨从隔壁踉跄跑了出来,她一把扑到了栏杆上,对着下头的大厅扯声疾呼:“几位官爷快来,有人在我们楼里杀人了!” 第1005章 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 第1005章 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 林婉循声看去,就见五个燕来镇的衙差提刀佩剑地走进来,听得上头的动静,三脚并作两步地就往楼上冲。 “谁死了?”君修远看了一眼那喊完便抱着栏杆跌坐在地,哭得悲痛欲绝的老鸨,皱了皱眉,倒是想先那几个衙差一步,去隔壁瞧瞧了。 “你在屋里待着别动,我去瞧瞧。”林婉见他要迈步,一把将他扯进了屋子。 她拿了自己的令牌,提剑快步绕进了隔壁房门大敞的厢房。 丽春楼里的人被老鸨那一嗓子喊得都纷纷从屋里出来看热闹,刚一直等在里间不想打扰外头两位公子叙话的千雪也跌跌撞撞跑到了门口,一眼看到老鸨身上的血,颤声开口,“公……公子,这是怎么了?” “别怕,官差都来了,不会再出什么事的。”君修远见林婉直接进了隔壁,本是想跟,偏正好楼下的官差都奔了上来,他便也只是退回了屋里,眼瞧着几个官差拂开挡在回廊上的人,疾步匆匆往这边来,他低声安慰了一句。 话虽这般说,可他知道,不管隔壁死的是谁,丽春楼今晚都摊上大事了。 “死者乃丽春楼头牌莺歌,是被人当胸一刀直接毙命的,眼下屋里还有一个疑犯,当时屋中只有他与死者两人,你们先将人带回去关押候审吧。”林婉自屋里出来,对刚到门口的几个衙差说道。 她故意说得大声,好叫一字一句都落到了隔壁君修远耳朵里。 “这位是……”那几个衙差狐疑地打量了林婉一眼,疑惑道。 “吾乃南境驻军少将林婉,此次奉命往甘州协助救灾,今日正好途经此地。”林婉说着,朝他们扬了扬手里的令牌。 她是在陪她娘回沧澜城的半途接到她爹的军令的,她爹说甘州灾重,如今各方都往甘州驰援,他们宁州也不能落下,非要命她即刻北上,还让沐嘉言带了人马和物资自沧澜城动身远赴甘州。 人家那些驰援甘州的全都是北地邻近的州郡,他们宁州,尤其是南境跟甘州天南海北地隔了十万八千里,这种时候,费时费力地凑什么热闹? 她知道她爹这般,是因为越家之事已无转圜余地,越家的案子在年前就会有个结果,她爹在这个时候把她远调开,是怕她回去见着外祖父落罪伤心,所以接到军令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安抚了她娘后,就独自启程从晋州借道往灾区去,若不是昨日遇到君修铭,她眼下都该到晋州州府了。 “原来是林少将军,失敬!失敬!”几个衙差见得令牌,又听她自报家门,忙俯身作礼。 眼下几人倒像是忘了还有命案一般,个个满眼崇拜地看着跟前这个身形娇小,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这可是他们大齐近几十年来的第一位女将,能入她这般从军涉政的女子,放眼大齐也就还有那凤羽公主一人。 凤羽公主那是皇亲贵戚,当年一手遮天的权力,是她当皇帝的亲哥哥给的,她再权势滔天又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在军中拼杀出一席之地的女将军威风厉害? “本将军只是碰巧路过,就不打扰几位办差了。”林婉看着几人一见她就忘了正事,苦笑提醒了一句。 她挥开挡在跟前的几人,走到千雪的房门前,又转头道;“这位公子是本将军的朋友,案发时他正与本将军在此间闲聊,并未涉案,我们还有要事要办,还请几位通融一二,让我们先行一步。” 几个衙差忙不迭地应了,为首之人还专门遣了个手下替林婉开道,一路将他们送到了丽春楼门口才作罢。 那送他们出门的衙差都还没折回三楼,就见另一个同伴着急忙慌地从楼上下来,那同伴在他身旁耳语了两句后,两人便一起满面惊惶地按刀躲门,要去请知县老爷过来决断了。 “你这次过来,都没带护卫吗?”林婉站在丽春楼门口,看着那两个吓得连滚带爬往外跑的衙差,叹了口气,转头问君修远。 按理说,君修远出门,身边最少也都会带上拂衣或者月照保护的。 刚刚若是有他们其中一人在,估计这会儿都该追上那几个从丽春楼跑出去的黑衣人了。 “带是带了,只是……”君修远从丽春楼里收回目光,刚想解释,正好就见着对面茶楼里朝他招手的人。 严斌在茶楼里等了有一会儿了,眼见他们,翻身自窗里跃了出来,笑吟吟地看向林婉:“哟,这不是我们婉儿嘛,千里追郎君都追到这里来了啊!” “严师叔胡说什么呢!”林婉一见来人,本是一愣,听得这话,毫不客气地就一圈朝那满面笑意的脸上打去。 追什么郎君?!明明是她先到的,要追也是旁边这大胡子追着她来的! “原来我们小六也有脸皮薄的时候?”严斌笑着侧身躲开了林婉挥来的一拳,瞥了一眼丽春楼里吵吵嚷嚷的景象,“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跑花楼里去了?” 他们本是驾车过来接身子骨太弱,没法冒雪行路的君修远的。 到了茶楼之后,听说这小子跑丽春楼去了,他不想进去打扰,就在茶楼里等着,却不想倒是多等了一个人出来。 这男人逛花楼他见得多了,如君修远这般,带着心仪的姑娘一起从花楼里出来的,他还是第一次见着。 他果真是老了,年轻人的这些小情趣,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里面出了命案,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客栈再说。”君修远眼下也不好多解释,只是催了两人一起先离开这里。 待得三人乘车回了燕来客栈,君修远才发现除了他和严斌外,同行的其他人都不见踪影。 君修远奇怪道:“阮斋主他们还没回来吗?” 他们此行带的人不多,阮斋主一心要帮忙,除了护卫他的安全,这两日还带着人帮他在各家铺子一起采买,可这都多晚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个嘛,”严斌看了一眼有些诧异的林婉,干笑道,“师兄本是跟我一起去接你的,可听说你去逛花楼,他就带着人说是要去……去护卫你的安全,现下也不知护卫到哪里去了。” 他是对君修远逛花楼没什么意见啊,可架不住阮飞翮对座下弟子都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前几日刚知道这小子看上他们婉儿了,今天又听人去逛花楼,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带着人绕到丽春楼背后,想要暗中去收拾一下这个行为不检的臭小子了。 刚刚见着君修远安然无恙地出来,严斌还觉得有些奇怪呢! 第1006章 叫他捡了个便宜 第1006章 叫他捡了个便宜 “师傅怎么也来了,你们这次过来到底想做什么?”林婉刚见到严斌时还不觉诧异,如今听得她师傅也是与君修远同行来此,才觉得他们此行的目的不简单了。 严斌倒是一点都不急着出门去找走失的斋主,指了指君修远:“君侯爷没有告诉你吗?我们是受你五师兄所托,助他来晋州办差的。” 君修远叹了口气,将自己领皇命筹措物资的事与林婉讲了一遍,特意瞒了墨冥辰拿兵符做赌之事。 “你不是忙着和瑶姐姐做生意吗?怎么这个时候突然于圣前领皇差了,还是这般紧急的差事?”林婉听他说罢,神色阴沉。 她虽不常涉政事,可在军中多年,自是明白这么多物资,在这个时候,即便是有钱也很难短时间内凑齐的。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急差,户部那么多官员,朝中那么多要臣,谁不能领,为何偏要他这个从未踏足朝堂的新封侯爷来办? 林婉想及此,眉心一拢,沉眸看向君修远:“你想借此领功入仕?是五师兄的意思?你想帮他,在朝堂外也可助力,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搅进这通乱局里?” 她也知道最近京中事多,白辰谨又远去了西境,墨冥辰身边缺了得力人手。 可寻谁来当新的帮手不好,为什么要把置身官场外的君修远拉进来?! 她知道这三个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君修远为了帮墨冥辰,从前就曾倾财倾力,可这入朝为官终究是跟往日那些犯险之举不一样。 以往所临,都是一时之险,现下朝中京中这般情形,若是踏足,便将时时处于危机之中。 “我想借此领功入仕不假,只是这次不是为了帮阿辰,而是阿辰在帮我。”君修远笑着摇了摇头,他自然也知此际踏入朝堂,要面对的是乱局之下的重重危险。 可若非此刻朝中有乱,他们还寻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他在帮你?”林婉愣了一下,面露疑惑,“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贪图这功名利禄了?” 君修远动身去云州的时候,还给她写信说此去说不定能寻桩大买卖回来。 在林婉的印象里,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赚钱,平日自在惯了,最厌烦的就是官场上的那些明枪暗箭和弯弯绕绕。 若说他此番是为了墨冥辰才有此举动,林婉还能想得通,可君修远现下既然说这事他所谋所求,林婉就不明白了。 “这事眼下我不便与你多解释,待得日后你便明白了。”君修远侧目看了严斌一眼,止了他欲言之语,只是笑着道。 他原还想等此事办成,领功受赏,入朝为官后再风光往沧澜城提亲,给林婉一个惊喜呢。 现下若是把话都说透了,那日后这惊从何来? “你如今也开始学着五师兄那般,有什么都喜欢藏着掖着了是吧?”林婉见两人都笑得意味深长,皱眉朝他们挥了挥拳头,“你们便藏着不说吧,回头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们没来得及救你。” 先前她与君修远虽分隔两地,可每次书信往来,君修远对她都是知无不言,万事不瞒的。 自从他跟墨冥辰去了一趟西域,那两个月半封信未见不说,回来遇上这么大的事情也没告诉她,今日被她撞见,居然还遮遮掩掩不想言明。 林婉瞧着,君修远这都是跟墨冥辰学坏了。 君修远见她面露不悦,正寻思着先编个什么理由来哄她高兴,还没开口,却见得人推门进来。 林婉一见来人,顿时自凳子上弹了起来,欢喜地纵步到了门口:“师傅,您老人家终于舍得远行北上了啊?”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师傅离开宁州往北来。 以往阮飞翮不是在南山斋闭门不出,偶尔访友出行,也都只在南地转悠,以京城为界,以北之地从未踏足过半分,就仿佛这边有谁早埋了陷阱要取他性命一般。 “你不在南境陪你爹娘,跑这里来做什么?”阮飞翮进门来时本面色凝重,见着凑上来的林婉,顿时眉目舒展,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顶,“怎么还穿成这样?” 他刚在丽春楼外匆匆一眼瞥见窗边探头的人时只觉有些眼熟,却没想还真是林婉。 林婉一不小心没躲过阮飞翮这在她还是孩提时便有的举动,她捂着脑袋退了两步,将自己在此的原因解释了一遍。 她本还想从阮飞翮这里问出君修远他们此举的意图,可她师傅听了她的解释后,便不再理会他,自抬眸看向房中两人:“我们刚刚在巷子里遇到了星罗宗的人被围堵,今夜君家二公子在丽春楼出事,君侯爷可要即刻离开?” 他本是要带人去抓不知跑哪个姑娘房里去了的君修远的,绕到丽春楼后面的时候正好见着三个黑衣人从楼上跃下,他们便一路跟了过去。 那三人逃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在深巷里被另一批青衫剑客拦截,他们潜伏在暗处观察,看武功招式,都是星罗宗的人。 那些青衫剑客都是君家护卫,阮飞翮也没有插手,留人继续盯着后,就折回了丽春楼,这才知道了楼里的杀人命案。 君修铭如今被带回了县衙,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君家肯定是要来人的。 君修远原是打算一路到了晋州州府,才往州府衙门公奉旨筹集物资之事的,他们现在再留在燕来镇,恐怕会暴露行踪。 “阮斋主是说,那几个从丽春楼逃窜出去的黑衣人,都是星罗宗的?”君修远原本也打算等回了阮飞翮就即刻离开,远离丽春楼这桩事,听得阮飞翮的话,却来了兴趣,“咱们即刻起行,先绕道去罗浮城,若无意外,不出三日,便可将所缺物资全部备齐了。” 他自是知道君修铭此次是被人算计了的,真正杀人的,必然是刚刚从丽春楼跳窗出去的人。 他原以为让君修铭着此道的是洛家,可若是追逃出去的都是星罗宗的人,今夜这事,大概跟洛家就没什么关系了。 君修铭昨日才见了洛五爷,今晚就惹上了一桩官司,就算可以脱身,可得了这般警告,君修铭与洛家商谈之事大概也要泡汤了,如今倒正好叫他捡了个便宜。 第1007章 跟在王妃身边伺候 第1007章 跟在王妃身边伺候 林婉领军令出行,最迟明晚之前就要去州府衙门报道,她今晚又在众目之下暴露了身份,也不便与君修远同行,便在客栈后院与他们作别。 “君修铭的事情我会解决,你只管安心去办差便是,”君修远牵马送林婉出了小巷,将缰绳递了过去,“此去州府也不过数十里,你也别趁夜冒雪赶路了,休息一晚再走,保重身子最为要紧,知道了吗?” 他本是想送林婉回她下榻的客栈,可林婉不让他送,他真怕自己少嘱咐一句,待得他们一走,这姑娘又不管不顾趁夜赶路了。 “我哪里有这么娇贵,”林婉接过了缰绳,本想说自己早急行军惯了,白天和夜里赶路都没什么区别,可抬头对上君修远关切的眼,便也把后头的话都咽了,“知道了,我明早再走便是。” “甘州那边如今已有多路援军,我知道你护民心切,也勇武过人,可你一个人此去也不要太逞强,别人还没救着,倒把自己给伤了。”君修远见她答得心不在焉,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替她将风帽拉起来,罩在了她头上。 “我都知道的,你怎么比我爹还……”这“唠叨”二字还没出口,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无意间划过脸颊,林婉蓦然一怔,随即慌忙退开两步,“你别动手动脚的啊!” “我又不是有意的,”君修远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收手苦笑,“怎么?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从前可没见你这么扭捏,才几月未见,就突然转性子了?” 当初他们可还曾一起挽袖子绑衣角在开临河里戏水抓鱼的,虽说那都是少年时的事了,可这姑娘以往总在军中跟一群男人共事,早养了一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子,怎么如今他不过是帮她理个风帽,就成动手动脚了? “这不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嘛!”林婉捂着脸又往后退了两步,嘟囔道。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怎么就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了?”君修远俊眉一挑,负手踏前一步,满含笑意的眸子直望进林婉眼底。 “你不是急着赶路吗?要走赶紧走!”林婉被吓得猛地推了他一把,不等君修远站稳,就已翻身上马,扬鞭跑得飞快。 严斌躲在小巷暗处,看过了刚刚那一出,眼瞧着一人一马渐行渐远,苦笑摇头。 他是真没想到,他们小六害羞起来,会是这般模样,跟从前那大大咧咧的性子简直大相径庭。 现下变成这般了,也不知两人日后该是要如何相处了? ………… 今日京中又下起了小雪,秦记酒楼一早就把火锅节的牌子挂了起来,酒楼里火锅食材和抽奖的箱子也都准备妥当,卖过早点后,崔二依着吩咐带了两个活计往京中各处宣传。 秦月瑶在厨房里看两个帮厨煮奶茶,小火将锅中的砂糖熬化,待得糖浆变成琥珀色,再倒入牛奶、水和新购的红茶,边煮边搅拌,待得煮沸,离火加盖闷上须臾。 秦月瑶还特意让李三全他们拿口深的大盆装了几盆雪,待得一锅放凉后,滤渣入杯,小心地将杯子排放在雪里冰镇。 秦月瑶尝过第一锅奶茶,觉得满意后,又转头看向在一旁忙着翻炒底料的王全和刘子期:“外面招呼客人的事我都跟崔二和三全他们仔细嘱咐过了,厨房里头就请两位大厨多看顾着些了,今天是第一天,若是遇着什么事,叫人到王府通知我,我一定尽快赶过来。” “掌柜的这就要回王府去了?”王全从一锅红料上抬头,诧异道。 今天是他们办这火锅节的第一天,午间奇秀坊里的许多掌柜说不定都要过来,他原还以为秦月瑶一早过来,就是想来此压阵,却不想这才留了一个多时辰,就要走了? “最近府里事多,我还得回去打点着。”秦月瑶放下了杯盏,无奈道。 前天她带人采买了君家的粮食,昨日又购了两车御寒衣物往晋州送,昨天下午一直在酒楼里准备火锅节的事,眼瞧着明日就要去华清阁赴宴了,她今天还真没办法继续留在酒楼里看着。 “我把拂衣和惊蛰都留在酒楼里,晚点再派几个人过来帮忙,这两天就先劳你们多看顾着些了,”秦月瑶扫了一眼在厨房里忙活的众人,转头问柜子旁称茶叶的帮厨杨维,“杨二哥,弥雅他们还没回京吗?” 当初他们从丘桐城走的时候,弥雅夫妇还在绿柳庄未动身,可之后他们又在赤安城耽搁了许久,这次回来,本以为弥雅夫妇和那些胡商会比他们先到,可这都过去十来日了,依旧不见他们归来。 这杨维家与弥雅家比邻,当初就是他介绍弥雅来酒楼的,秦月瑶如今有些担心,这才想着来问。 “掌柜的不问,小的还差点给忘了,年大哥的信昨天刚好送回来,说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顾大人和姜老太爷,老太爷邀他们结伴同行,再过几日就能到京中了。” 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面上一喜,别过了厨房里的几人,带了绿绮和谷雨回王府去了。 昨天她还听姜琳抱怨说姜长离这一去居然连封信都不来,也不知跑哪里浪得把家里的人都给忘了,却不想他竟然跟顾文彬在一起? 贺管家离京办差,墨冥辰这两日天天在宫里议事,秦月瑶白日里也不怎么着家,这筹备年节和婚宴的事情倒是被委以重任的三姑娘打点得井井有条。 秦月瑶这才刚进府下车,就见着三姑娘带着几个嬷嬷匆匆迎了上来:“王妃可算回来了,明日赴宴所需的新衣和头面都已经送到府上,王妃快随奴婢去试试,又不合适的地方,也好叫他们再调改赶制。” “这两日累你多加操劳了。”秦月瑶看了一眼忙得额间薄汗密布的三姑娘,笑着作礼言谢。 “能为王爷和王妃做事,是奴婢的福分,也是奴婢应尽之事,不敢说操劳二字。” “话虽如此,可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先前那件事你办得好,王爷都已经开了口,这赏赐你真不要了?”秦月瑶斜觑了一眼满面恭敬的三姑娘,挑眉问。 当初说好了办好柴家之事后,要好好赏她的。 可这姑娘说话做事跟她的心思一样灵巧,等得到了墨冥辰面前,句句都说她得了越老夫人的吩咐,本该尽心照顾王妃和府中上下,不敢讨赏。 当初这三姑娘往樊记酒楼来巴结她的时候,她就这之人必有所图,可这次都给了三姑娘邀功求赏的机会,她却推拒不要,秦月瑶现下还真猜不到,这人到底想要什么了。 “奴婢不过是与流苏一般,依照了王爷和王妃的吩咐办差而已,”三姑娘笑着摇了摇头,踟蹰了须臾才又道,“王妃若是真想赏奴婢,不如让奴婢也如绿绮和流苏一般,跟在王妃身边伺候吧。” 第1008章 摆脱终生为奴的命运 第1008章 摆脱终生为奴的命运 三姑娘说罢,有些忐忑地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绿绮。 这件事情,她想了好几天,终是忍不住跟秦月瑶提了出来。 她原名陈香,是个遗腹子,娘亲是来仪宫里的婢女,听娘亲说,她爹是宫中禁卫,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因护驾而死。 她生在宫中,十岁的时候,就被带到越娘娘跟前伺候,这一跟便是十五年。 那时候的越娘娘还是贵妃之尊,她和另外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宫女在来仪宫的时候颇得越娘娘照拂。 虽说是宫中奴婢,可越娘娘还特意着了宫中的教习嬷嬷教她们读书习字,她跟阿兰和阿汀都是越娘娘一手栽培出来的人,阖宫上下都知越娘娘看重她们,所以年纪虽小,在一众宫婢中地位却要高出几分,便是到如今,府中上下和在外识得她的人,都从不唤她本名,而是依着当初在三人中的排行,喊她一声三姑娘。 当年她娘就跟她说过,越娘娘将她们挑选出来精心栽培,原是为了让她们日后好跟在三皇子身边伺候。 阿汀懂医,是最早被派到三皇子殿中去的,只不过那时候三皇子还年纪尚小,阿汀去了一年,便为了护主中毒而亡。 阿兰算是她们三人里,跟在墨冥辰身边时间最长的了,因着有一身武艺,办事又谨慎仔细,所以从前常被已封为永安王的墨冥辰带在身边随行。 可惜了,五年前阿兰一场重病,说去就去了。 如今当初那三个丫头里面,就剩了她一人。 她原是三人里头最不出挑的,不懂医不会武,所以也只能在越娘娘面前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费心去仔细揣度主子的心思,好叫他们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 大抵就是因着她太懂如何让越娘娘顺心遂意了,所以这么多年来,越娘娘一直都把她留在身边伺候着。 她跟府里采买进来的奴婢们不同,这些王爷开府后才进来的婢女们都只是与王府签了一张卖身契,户籍都还在自己和家人手里。 她是生在宫中,养在宫中的,自小就被打上了奴籍,若是没有主子愿意为她换户籍,她便是一辈子当奴婢的命。 越娘娘对她虽有恩,可她毕竟比不得碧梧她们那些在宫里伺候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只想着往后余生都死心塌地跟着越娘娘。 过了年她就二十六了,越娘娘如今已没有将她放到王爷身边去的意思了,却似乎也没打算将她外放。 她也清楚王爷的脾性,并没有想着能寻机高飞,攀上枝头当凤凰。 她只是想给自己换个主子,若是能得了眼前这位王妃器重,或许日后她还能讨到一些恩赏,扭转自己这终生为奴的命运。 当日秦月瑶主动开口让她代替碧梧留在王府,三姑娘本以为,自己等了许久,终于得到了一个能离开观花苑的机会。 可是这些时日以来,秦月瑶虽然也常命她做些事情,却很少让她近身伺候。 府里当差的下人那么多,秦月瑶身边不乏能把交代的差事办好的手下,她便是将差事做得再好,若是不能像流苏和绿绮那般跟在秦月瑶身边伺候,待得越老夫人回来,便又要被调回观花苑去陪着老夫人吃斋念佛了。 眼下流苏被派去了华清阁,正好秦月瑶身边缺了一个婢女,她得抓住这个机会才是。 “你是母妃身边的人,即便是王爷也决定不了你的去留,”秦月瑶侧头看了三姑娘一眼,笑着又道,“这些日子你在府中帮着我打点,我也觉得你是个能力出众的人,可母妃从前就说你是她身边办事最妥帖的人,她最是离不得你,我们这些当小辈的,又怎好去跟她讨要?” “若是能得越娘娘首肯,夫人愿意留奴婢在身边伺候吗?”三姑娘听到秦月瑶这话,半点失望也无,眸子一亮,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当初她主动请命去与慕雪歌接触的时候,就是想替自己寻一位新主,只要得了新主子点头,越娘娘那边,她可以自己去劝去说。 左不过只是从观花院换到了秋水院伺候,她还依旧是王府里的奴婢,再说了,越娘娘对这个儿媳喜欢得紧,这件事情,她不会不同意的。 “母妃如今还在皇陵祈福,眼下府中也有诸多事情要忙,这件事,还是等母妃回京后再说吧。”秦月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路与她们进了秋水院,眼瞧着院里无人,她颔首让三姑娘和几个嬷嬷先去房中准备着,又唤了重葛过来,“两位公子和小姐呢?王爷回来过了吗?” 早间她出门的时候,云殊才跟她拍胸脯保证今天一定在府里好好督着云深和云薇读书的,这才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就全都不见踪影了? 朝中这几天都在商议慕雪歌之事,墨冥辰因着要避嫌,倒是回来得挺早的,这会儿不会是带着三个孩子出门玩耍去了吧? “回禀夫人,两位公子和小姐是被姜教主接走的,姜教主说要带他们回姜府看看,可能晚膳的时候才过来。王爷自去早朝后就不曾回府,不过瞧时辰,也该是快回来了。” 秦月瑶听得是姜琳把孩子们接走了,便也没在多问,她刚想抬步往屋里去试衣服,却被身旁绿绮伸手拦了一拦。 绿绮瞥了一眼卧房的方向,小声道:“夫人,刚刚三姑娘那些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事回头我会跟王爷商议,现下不必多提。”秦月瑶不待她说完,便截住了话头。 那三姑娘想要另择新主的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是巴结慕雪歌,如今又找到了她头上来。 她先前听碧梧说过,三姑娘算得上越娘娘看着长大的,她们主仆十余年,三姑娘若是个安分守己的忠仆,就该尽心伺候越娘娘才是。 如今她既然生了这样的心思,秦月瑶倒觉得,再将她留在越娘娘身边不是明智之举,她是越娘娘的心腹,越娘娘对她没有半点防备,日后若是这姑娘生出点什么异心来,岂不是要害惨了越娘娘? 绿绮本是想提醒秦月瑶小心三姑娘要借机上位,可被她的话一堵,便也没好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请了她往卧房去。 秦月瑶这才刚迈出几步,余光瞥见墙头上的一道人影,她步子一顿,扬声笑道:“哟,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第1009章 无旧例可循 第1009章 无旧例可循 “属下给夫人请安!”拂衣从墙头上轻快地跃了下来,笑着朝秦月瑶俯身作礼。 “别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老实交代,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秦月瑶抱臂看着朝她傻笑的拂衣,皱眉问。 这少年自皇陵回来后,就时常不见人影,有时候连墨冥辰都找不着他。 起先她以为是因为月照被派去徐家的关系,所以昨天让墨冥辰把月照叫了回来,可便是月照都乖乖待在他们身边了,拂衣依旧是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属下没去哪儿啊,这不是在替主子办差嘛,”拂衣越笑越心虚,想了几秒,才敛了神色认真道,“属下这两日去了京中各家铺子打探,想看看能不能再帮君公子筹措些物资回来。” “你筹措物资筹措到脂粉铺子里去了?”秦月瑶抬手扇了扇扑面来的脂粉香,突然神色一凝,“臭小子,你一夜不归,现下又带着带着一身脂粉香回来,该不会是逛花楼去了吧?!” 在场的人皆是神色一愣,随即都忍不住笑了。 谷雨从屋檐上落了下来,抱臂打量拂衣,笑得意味深长:“小伙子长大了啊,还学会偷偷跑去喝花酒了?” 他这话刚说完,就被秦月瑶瞪了一眼,立马敛了笑意,退开了几步。 “夫人误会了!属下真没去逛花楼,这身上的气味是……是去胭脂铺子里染上的!”拂衣慌得忙摆手辩解,见一旁谷雨听到自己的话又笑出了声,他恼得狠狠瞪了谷雨一眼,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夫人明鉴,主子有令,不允我们去那些秦楼楚馆里混迹,属下是万不敢违抗的。” 拂衣辩得认真,可别说谷雨了,就连秦月瑶都不信他这话。 这般随风一送就能闻到的浓郁脂粉香,哪里是去趟胭脂铺子就能染上的,除非他是去把人家铺子给砸了。 可她也不好看着拂衣这般跪着,忙上前去扶人:“我就随便问问,你赶紧起来吧!” “夫人,我真没去喝花酒,我从来都不去那种地方的。”拂衣不敢让她来扶,忙自己站起来,还不忘继续解释。 “放心吧,今天这事我不会告诉王爷的,你赶紧去沐浴换身衣服吧。”秦月瑶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听他再辩解了,挥手让他赶紧下去把这一身的香气都拾掇干净,“以后不许乱跑了,王爷这两日找你总不见人,次数多了,小心挨罚。” “属下知道了。”拂衣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垂头转身往外去了。 “夫人,拂衣这两日有些奇怪啊,他该不会是瞧上花楼里的哪位姑娘了吧?”谷雨眼看着拂衣出了秋水院,才掖了笑小声跟一旁也在目送拂衣的秦月瑶道。 “别胡说,他还是个孩子呢。”秦月瑶摸着下巴,摇了摇头,随即又转头对谷雨道,“你去把月照叫回来,让他去问问呗。” 虽说她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拂衣都到了会逛花楼的年纪了,在她眼里,他跟月照就还只是两个孩子,可想想他们这个年纪,在这个朝代都能娶妻了,今日拂衣这举动,实在是太过可疑了。 拂衣在他们面前不好说实话,在月照面前或许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谷雨得了吩咐,抱拳朝秦月瑶作了个礼,点足跃起,飞快离去。 便是秦月瑶不说,他今日也得去找了拂衣问个明白。 拂衣可是他们暗羽堂的人看着长大的,这臭小子若是真小小年纪就染上了这般恶习,都不用少主吩咐,他就要先把拂衣吊起来打断腿,打得他痛改前非才行! 秦月瑶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唤了绿绮进屋试衣裳。 明日的华清阁宴请,是她第一次正是拜见凤羽公主,虽然帖子上说是私宴,可从言行举止到着装打扮上她都不敢怠慢,生怕稍有不慎,就会被凤羽公主挑出点什么岔子来。 赴宴的三套新衣都是这两日玲珑阁的人来量身后加急赶制的,除了层层叠叠穿得有些累外,尺寸和做工上倒并无差错。 等得看到三姑娘和两个嬷嬷在妆台上摆开的头面后,秦月瑶却是皱眉了。 她将近旁一套三支的绞金凤簪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这是按什么规制做的?” “这些头面自然都是按摄政王妃的规制做的,因着是私宴,奴婢特意将五支凤簪减到了三支。” “封妃的大典在元月十八,我现在就用这些东西,只怕有些不妥吧?”秦月瑶抬头看向一旁的董嬷嬷,这几个嬷嬷,都是宫里派来教习她规矩的教习嬷嬷,是越娘娘先前特意替她挑的。 董嬷嬷与身旁的几人对视了一眼,才道:“奴婢们先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可王爷与王妃早六年前就已结为夫妻,如今只是缺了这个仪式而已,王妃是代表王府出席宴请的,若是不按此规制准备,少不得又要被人议论。” 纵是她们在宫中多年,如摄政王府里这样的情况,也都是第一次遇到。 因着无旧例可依,所以虽然几番商议下得出了结论,可她们也都还是有些忐忑。 “既然都知道还缺这一个仪式了,封妃大典不成,我至多也不过算是王爷的一个外室而已,凤簪和玳瑁这些只有皇家才能用的,我哪里能用,都挑出来吧。”秦月瑶叹了口气,动手从那一桌子珠光宝气的头面首饰里将用不得的都挑拣出来。 去见旁人就罢了,可在那位就连庶出皇子都不能算作皇嗣的凤羽公主眼里,她若是戴着这些东西前去,便是实打实的越矩了。 “夫人已得陛下赐婚,先前京中官员也都以王妃之礼待夫人,此次赴宴的多是权臣贵戚家的女眷,夫人不想让凤羽公主挑错,可若是不用这些首饰,岂不是自降身份,到时候都不用大公主挑错了,只怕连那些女客都会轻视夫人,”三姑娘见她这般,忙阻止,“何况今次私宴夫人若不以王妃的身份赴宴,年下的阖宫夜宴夫人又要怎么办?” 私宴尚可不需得遵这么严谨的礼制,可阖宫夜宴是天子宴请百官及其家眷,介时各家内眷有诰封敕封的都需得着命妇礼服出席,越娘娘不在府上,王爷自然是要携准王妃出席的,那个时候她就得按王妃的规制穿衣打扮了,若是今次大公主的私宴她减了这些凤簪和玳瑁钗,回头夜宴上被大公主瞧见了,免不得又要说摄政王府轻慢长辈。 说到底,若是那位凤羽公主真要挑她这个侄媳,挑王府的错处,不管他们怎么准备,都是逃不过的,最多也只能两相权衡下,选折损较轻的法子而已。 第1010章 含丹十二簪 第1010章 含丹十二簪 “怎么就这么麻烦!”秦月瑶听三姑娘提起阖宫夜宴,丧气地将手里的簪子又都放了回去。 她原本以为,说服了越老夫人,等到了那圣旨赐婚,等到了身世公开后,他们这桩婚事最难的部分就已经过去了,只需得安心等着年后行大礼就好。 现在她才明白,先前那些都不算什么,如今这次,才是真正的麻烦事! “别的便也罢了,这新制的凤簪是断不能用的,《齐礼》里可是写明了的,非皇室内眷和圣上赏赐者,私制私戴凤簪都是逾礼犯上的大罪,你们在府上叫我一声夫人,外头的人因王爷的缘故称我一声王妃,可陛下的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元月十八后我才是在太和殿受封,在礼部造册的王府内眷,礼部在筹备阖宫夜宴时自会替我在圣上面前请赏求赐,在此之前,我用不得这些簪子。” 先前礼部给她搬来的那么多礼法典籍,她可不是白读的。 当初淳于大人还特意跟她讨论过这个问题,陛下虽然下了旨,可给她的就是一旨赐婚,没加封身份便罢了,连赏赐的钗环首饰都没有。 淳于大人说那些符合她王妃身份的钗环首饰,本该是在赐婚旨意下来后,由中宫之主着内务府备制赏下的。 可惜了他们早把那位中宫之主得罪了干净,当时沈太后又正好称病休养,便连这按礼制该办的事全都给忘了,这大概就是她当初偷绑了小皇帝出皇城观战的报应吧。 这些新制的凤簪她可不敢戴,在华清阁私宴上因自降身份被羞辱,总好过被抓着切实的把柄被问罪下狱吧? 三姑娘与几位嬷嬷默然相视了几秒,纷纷下跪告罪。 她们都在宫中伺候多年了,此番受了越娘娘重托来府上帮忙,这些事本该先这位准王妃一步想明白的。 可先前大家是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早就将秦月瑶当摄政王妃待了,反倒在这般细节上疏忽了。 “这事也怪不得你们,只是我与王爷这般情况比较特殊,日后月余还要请几位嬷嬷考量诸事时更多几分小心了。”秦月瑶唤了她们起身,让她们将这套头面仔细挑选后,也没再上妆试过了,只是请了嬷嬷们下去休息,又叫三姑娘把府上的账册拿过来,去书房打点府里年节的事情。 别看偌大的王府里人口简单,可这年节诸事,要顾及的还有在外的田庄和铺子,光庄子上和铺子里的管事就有几百人,她还要逐一看过各处今年的收成后,定夺年下的赏银。 这事前些日子原是贺管家带着人在做,如今贺管家出外办差了,这事又拖不得,便也只能她亲自过问了。 秦月瑶在书房一直从上午忙到了傍晚,连午饭都只是在书房里随便对付了几口,也好在酒楼那边没出什么问题,否则她今日真要忙疯了不可。 待得院外夕照遍布的时候,姜琳终于带着三人从姜府过来了。 秦月瑶刚理完了盛州的几个田庄之事,撑头靠在窗边盯着院里的亭子出神。 “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是因着明日赴宴之事伤神?”姜琳一进院门就瞧见了窗边那张眉毛鼻子全皱成一团的脸,她笑着掠到了窗边,抬手点了点秦月瑶那沟壑纵深的眉心,“别愁了,瞧瞧我们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好东西?!”秦月瑶瞥见她身后抱着个小箱子的云殊,精神一震。 她现下身心俱疲,正需要点好东西来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姜琳从云殊手里接过箱子,直接摆到了案上那几本打开的账册上,这才掀开了箱盖。 秦月瑶被入目的金光一晃,随即眉头又皱得更深了:“娘是从哪儿得来的?我现下真戴不得这些东西。” 她早间才从那一套头面里挑走了三支凤簪呢,现下她娘倒是给她又弄了十二支回来。 “这可是咱们家的传家宝,我们自己的东西,你有什么戴不得的?”姜琳倚在窗边,伸手捡了一支口含蓝宝石的凤簪出来,顺手插到了秦月瑶发间,“这可是前朝古董,天底下就独这么一套,明日你戴去华清阁,也给那些人长长眼。” “这不是端孝皇后的含丹十二簪吗?奴婢听说这原是端孝皇后封后时,明章帝赐予端孝皇后的,因着是前朝古董,端孝皇后一直视若珍宝,也就封后当日戴过一次便收起来了,不知端孝皇后是何时赏了姜教主的?”三姑娘在一旁看到那箱子里各含宝珠的凤簪,诧异道。 端孝皇后是摄政王皇祖母驾崩后的谥号,明章帝更是王爷的皇曾考祖了,这含丹十二簪,也就她跟着越娘娘还在宫中的时候,听尚在人世的皇太后提到过,却不想今日居然亲眼看到了,还是在姜教主手里。 “我哪里能得这么大的赏赐,这是端孝皇后当年赏给我母亲的。”姜琳看着那箱子里静放着的簪子,缓声对秦月瑶道,“当初你太姥爷抱恙在床,你外婆带着我来京中侍疾,一待就是十年,皇太后感念她至纯至孝之心,特意招她入宫觐见,还将这含丹十二簪赐给了她以示嘉奖。这些簪子,当初在烨火教时我就想给你了,可你外公小气,守着不愿拿出来,我们今日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的呢。” 早间出门的时候她听到几个嬷嬷在讨论凤簪的事情,才想起了这茬,就趁着姜长离不在,带着孩子们去姜府翻箱倒柜找了一通。 “外公留着,是想留个念想,咱们怎么能偷偷给他拿了?”秦月瑶垂眸看着那些华贵的簪子,摇了摇头。 往日与姜长离闲聊时,她也偶尔会听外公说起,外婆还在世时的往事。 她外婆出身官宦世家,当初为了追寻真爱,毅然远嫁到了南境,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跑到江湖门派里来做教主夫人,外公感念她如此厚待,报以全部的真心,两人才做了不到十年的恩爱夫妻,她外婆听闻自己的父亲因公患重疾,在京中卧床不起,又毅然带了女儿回京在家中侍奉,那十年来,她外婆寸步不离地守在京中,与外公聚少离多。 外公说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他因着外婆久不愿归去,负气之下,也四处云游,往京中去探望相聚的时日太少,等得她太姥爷病逝,她娘出嫁,外婆终于与他一同南归了,却不想没两年又遇上了教中生乱,连累了他们夫妻俩就此天人永隔。 这些簪子,是她太姥爷用半生为齐鞠躬尽瘁,生死不悔和外公外婆夫妻分别十载换来的。 当初他们在烨火教焚了外婆的尸骨,如今这套含丹十二簪,想来也是外婆留给外公的唯一念想了。 姜琳不以为意是耸了耸肩:“他这不是还没回来吗?你先拿去戴戴,到时候又给他偷偷放回去不就成了。” 第1011章 真不管他了? 第1011章 真不管他了? 秦月瑶从十二支簪子里挑了三支备下后,便把余下的都妥善收置了起来。 吃了晚饭后,终于想起自己来是帮女儿张罗婚事的姜琳也留在了书房跟秦月瑶一起看账本。 直到外面的天都黑尽了,那个重葛早上就说快回来的摄政王才终于踏进了秋水院的大门。 “爹爹!”本是在书房里玩的云薇一眼见着来人,笑逐颜开地奔了过去,还没到近前,就突然顿住了步子,“爹爹,你好香啊!” 云薇边说,便掩了口鼻满目嫌弃地往后退。 “重葛,备水!”墨冥辰显然也很嫌弃自己这一身的香气,他将脱下来的外跑丢给迎上来的小厮,沉声吩咐。 “你怎么也……”秦月瑶从书房里出来,瞥了一眼抱着柱子探出头来的拂衣,皱眉看向墨冥辰,“你去逛花楼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小的大的都不学好,带着一身胭脂香就往她面前闯? “有如此佳人在府里候着,我怎么可能往那种地方跑?”墨冥辰刚想把快步到跟前来的人拉到怀里蹭蹭这迷人的脂粉味,余光瞥见窗边看向他们的姜琳,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这是在胭脂铺子里沾上的,有人把春意浓砸了,我随京兆府尹去办了趟差。” “春意浓?就是辉庆街上那个最大的胭脂铺子?”秦月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回廊下,依旧躲在柱子后面探头的拂衣,“这种小事,怎么也轮上你过去了?” “铺子被砸事小,可春意浓的东家姚晃失踪了,据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供述,姚晃是被昨夜砸店的匪徒绑走了的,姚家是沧州大户,还是皇商,陛下十分重视此案,特意派了我往京兆衙门跟进。” 墨冥辰叹了口气,说起此事就觉头疼。 姚家是卖脂粉的大户,从他父皇还在位的时候开始,后宫妃嫔所用的胭脂水粉,多是姚家供应的。 尤其是姚家独传的一道焕颜粉,最是得后宫各位娘娘的喜爱,纵是一小盒十金的天价,也引得京中多少名媛贵妇竞相抢购。 墨冥辰是对这些香得腻人,看着跟白面粉似的妆阁物什没什么研究,可眼下后宫里头那三位对此事可在意得紧。 午间京兆衙门把此事报到上书房后,不止是凤羽公主,就连皇姐都特意跑过来打听了一番,就怕那手握秘方的姚家家主遭遇不测,她们自此要用不上那方焕颜粉了。 他今日跟京兆府尹在春意浓里看了一下午,除了染了一身浓郁的脂粉香外,其他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姚家背靠泰安侯潘家,在外又没有什么大仇,姚晃这次来京中就是为了赶制年节要进献宫中的一批脂粉,也不知是谁这么无聊,在这个档口砸了他们家的铺子不说,还把人给绑走了。 “你这身味道熏死人了,赶紧去洗洗,换身衣裳!”秦月瑶挥袖扇了扇扑鼻而来的香气,催墨冥辰赶紧进房里去换衣梳洗。 待得墨冥辰的身影消失在了卧房门后,秦月瑶才转头看向拂衣。 “今晚轮到属下值夜,夫人和主子且安心休息,属下先上房去了。”拂衣一手揽着柱子,纵步踏上回廊上的小栏杆,还没等他从回廊里跳起,就被身后的人一扯衣领,直接给拽了回来。 “是不是你?”秦月瑶几步走到廊下,垂眸小声问被谷雨逮住的拂衣。 “不是!”拂衣斩钉截铁地答了一句,他看了一眼周围朝他们投来疑惑目光的几个大人和孩子,顿了一顿,小声哀求道,“夫人早间答应属下不告诉主子的,您可千万不能说啊!” 他本是该按老夫人的吩咐,办完事就把人放回去的。 按说这种小案子,最多也只是惊动京兆衙门,这一两天的时间里,京兆衙门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却不想不过一个胭脂铺的东家,居然能惊动宫里,陛下还派了主子来跟进。 老夫人让他秘密行事,尤其对主子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偏早间他回来的时候听到秋水院里有人,因着几日不见十分想念,所以先行过来想请个安,谁想这一着不慎,就这么暴露了。 秦月瑶凝眸默了默,颔首让谷雨松开了拂衣。 甫一得了自由,拂衣抱拳朝秦月瑶作了个礼后,便飞快跃上了屋顶。 “夫人,咱们真不管他了?”谷雨皱了皱眉,担忧地问了一句。 “拂衣素来性子沉稳,行事必有因,若是真要出点什么事,想来他也自己会告诉王爷的,我们且先看看吧。”秦月瑶摇了摇头,若今日撞见的事月照,这事她只怕还有些不放心要跟墨冥辰提一提。 可拂衣做事向来有分寸,以他对墨冥辰的忠心,除非此事确有不可说的理由,否则他不会刻意隐瞒。 何况,拂衣是从皇陵回来后就开始举止怪异的,春意浓被砸,姚晃被抓不像是为了私事,拂衣这般倒像是受了越娘娘的差遣。 既然是越娘娘要办的事,想来步步都是算好了的,他们这些无意中撞破发现蹊跷的人,还是先不要贸然插手搅乱比较好。 ………… 第二日一早,秦月瑶刚在房中收拾妥当,就听人来报,说是丹阳公主来接她了。 通报的人前脚刚进秋水院,丹阳公主后脚就跟了上来。 一眼看到回廊下盛装打扮的人,丹阳公主都忍不住痴愣了几秒。 那本就生得眉目如画的人儿被这般细心装点后,更是耀目。 粉面朱唇柳叶眉,雪缎银纱勾了出妖娆的身姿,金簪钗环璀璨之下,恍若临世仙子一般。 “离赴宴不是还有一个多时辰吗?殿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那清逸脱俗的仙子把云殊递过来的盒子又给他塞了回去,提裙笑着迎向愣在院门口的丹阳公主。 “姑姑被朝事绊住了,赶不上午宴,让我们先去帮她待客。”丹阳公主目光落在秦月瑶头上那三支凤簪上,又是愣了几秒,才开口道。 她说罢,朝从屋里探出头来的两个孩子挥手作别,拉了秦月瑶匆匆往外去了。 第1012章 皆大欢喜 第1012章 皆大欢喜 一听凤羽公主要晚到,秦月瑶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留了随行的两个婢女和曲凌在王府的马车上,自己跟丹阳公主同乘。 “大公主不是早调职离京了吗?怎么今日又上朝议事了?” 丹阳公主漫不经心地转着自己纤指上的戒指,悠悠道:“她是陛下的臣子,又是陛下的姑奶奶,这么高的辈分,她想上朝议事,谁能拦着?而且今天朝内要议定慕雪歌去留之事,阿辰避嫌不能进殿,陛下担心自己说不过百里丞相,大概早就求着请着要她帮忙了。” “这般说来,陛下是不想将慕王后留在大齐了?” 这事朝上都议了好几天了,墨冥辰被排开在外,还真半点不知近日朝上都是怎么议的。 只是当初他去了趟相府后,说百里无忧已经答应帮他办妥此事,如今陛下把凤羽公主搬出来,看来他是真不想留下慕雪歌。 “你怎么知道百里丞相主张留慕雪歌在齐医治?”丹阳公主不等秦月瑶答话,就已自行领悟了,随即叹了口气,“虽说她都嫁去西凉国了,的确不该再赖在大齐,可本宫听说她这次在悲悯城遭难,受了一身重伤不说,还被吓疯了,西凉国中现在局势动荡,若是把她送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她现在这样也成不了什么威胁,本宫倒觉得留她在将军府养病也没什么不好的。” 丹阳公主正说着,察觉到秦月瑶的目光,抬眸见她托腮静静看着自己,奇怪道:“你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 “没什么,妾身只是觉得,殿下真是个心善的好人。”秦月瑶挑眉笑了。 想当初慕雪歌在京中的时候,招惹得最多的就是丹阳公主。 秦月瑶至今还记得当初丹阳公主为着胡风宴的事情,跑她店里来怒骂想掀桌的模样。 丹阳公主从前可是恨不得想掐死慕雪歌,如今倒是可怜起她来了。 丹阳公主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本宫说的是事实罢了,慕雪歌虽然性子惹人厌,可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她还是陛下登基后第一个远嫁和亲的臣女,若真就这么死在了西凉,也是损了我们大齐的颜面。” 她是讨厌慕雪歌,可也没讨厌到想要她性命的地步,只要这人不在京中碍她的眼就行了。 秦月瑶静看了丹阳公主几秒,笑着岔开了话题。 不管朝上怎么辩,不管陛下跟凤羽公主多不愿意留下慕雪歌,可只要慕绍衍还在镇守西境,这件事就不可能顺了他们的心意。 先前墨冥辰和她说起此事时,他们考虑的都是当下的时局。 她是真没想到,今日还能听到丹阳公主同情慕雪歌的言语。 先前她听墨冥辰讲了凤羽公主的事,再看这些年来两朝天子对自己的兄弟手足和至亲做出的那些事,她是真的诧异,丹阳公主长在那样的皇家,居然还能有这般重情又善良的心性。 且不说丹阳公主对从前的死敌尚有一丝怜悯了,便是初见她时,丹阳公主也没有因为她的身份来历就嫌弃她,只因着她是自己皇弟喜欢的人,便对她亲善相待,照顾有加。 若是所有的皇家公主都如她这般,他们现下的生活该是多么和谐美满,皆大欢喜! 两人的车驾到华清阁时,受邀的其他客人都还没有登门。 等得曲凌拿了华清阁图纸私下探查后,丹阳公主带着秦月瑶一路往上去:“你跟本宫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姑姑若是想差人寻你,本宫也好有个照应。” “若是可以,我倒想让殿下把我的住处安排得离大公主远些,最好就跟百里小姐比邻而居。”秦月瑶苦笑着摇了摇头,边走边翻看刚拿到的来客名单,“丞相夫人也要来?” 前几日丹阳公主给她的名册上,明明是没有百里无忧的夫人傅照鸾的名字的。 “丞相夫人是昨日递帖给姑姑,主动要来的,想来是怕百里薰自己过来太拘束,就陪着一起了。”丹阳公主瞥了一眼秦月瑶手里的名册,笑道,“咱们这位丞相夫人,虽给相府添了两个儿子,可一直打心里喜欢女儿,本宫记得小时候丞相夫人还常请本宫去府上喝茶吃糖呢。” 小时候她每次跟着墨冥辰和白辰谨溜出皇宫,去的最多的就是七皇叔家和紫宸街上的相府,丞相夫人每次见着她就跟见着自家闺女一样,欢喜得尽是那些好东西出来招待,就连后来百里奕被林婉打得爬不起来了,丞相夫人都不数落林婉,只说她儿子弱不禁风太没用。 可惜了傅夫人生百里霄的时候伤了身子,往后再不曾有孕,否则若是她在给相府添一个女儿,那女儿一定能被丞相夫妻俩给宠得无法无天! “今日这华清阁里要入住两位公主,一个准王妃,加上丞相夫人和柴郡主,还有各部尚书夫人和一群权贵家的女眷,若是有人一把火把这里烧尽,回头京城里头必然要出大乱子了吧?”秦月瑶蓦地把手里的名册一和,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她话音刚落,就被丹阳公主抬手朝头上敲了一记:“你能不能别这么乌鸦嘴!” “说笑而已,大冬天的,华清阁又到处是水,哪里那么容易一把火就烧尽的。”秦月瑶捂头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却是沉了一沉。 他们先前都只在担心凤羽公主的为难,可仔细想想,华清阁里只能进女客,来的都是身份尊贵的人,若是真遇上行刺之事,那么一大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家女子,岂不是任人宰割? 丹阳公主被她这话说得有些心慌,抬手抚了抚心口:“你就把心装到肚子里去吧,男子虽不能入内,可华清阁外早驻了禁卫军,方圆五里都是他们戒防的范围,怎么可能放歹人过来行凶?” “驻守的是皇城禁卫?如今禁卫军不是只听陛下与太后调遣吗?这驻派之事是大公主提请的,还是陛下和太后主动安排的?”秦月瑶步子一顿,侧头凝眸看向丹阳公主。 第1013章 以天下做棋盘的人 第1013章 以天下做棋盘的人 丹阳公主被秦月瑶严肃的神色吓了一跳,蹙眉想了想:“自然是姑姑跟太后提请的了,姑姑虽久不在京中,可毕竟是皇家公主,公主外出设宴,调派皇城禁军护卫,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嘛。” “放在从前或许是寻常事,可自关宴之后,太后和陛下就将皇城布防之事尽收掌中,千余名禁军都被悉数盘查清换了一遍,剩下来的,都是太后的人。如今已是年下,皇城里进出的人比平日更加繁杂,在这个时候,若只是为了护卫华清阁安全,巡防营和西郊大营明明有更多熟悉夕岳山的人手,太后又何必抽调禁军过来?”秦月瑶越想越觉不对,转头唤三姑娘准备笔墨,拉了丹阳公主往近旁的殿中去。 秦月瑶将所虑之事匆匆写好,又让绿绮拿去给与车夫一起在外等候的谷雨,着他即刻送回京中给墨冥辰。 “这是姑姑回京后的第一场宴,她与太后……关系亲密,太后不可能借机生事的吧?”丹阳公主眼看着绿绮急匆匆往外去,忧心忡忡地说。 凤羽公主这次回京,明显是来给落势的沈妍清帮忙的。 这两人如今同在一条船上,凤羽公主想借这场宴席拉拢从前的旧友,为的是对付朝中陛下母子看不过眼的人,沈太后这个时候,不该是给她帮忙吗? “希望是我多虑了,只是这场宴不比寻常,诸位小姐和夫人都要在华清阁宿上一晚,若无事最好,可若真有点什么差错,你我作为华清阁的东家,到时候定然是要被追责的,提前准备妥当些也没什么不好的。”秦月瑶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 凤羽公主和沈太后都不是寻常那些止步于内宅女子,沈太后当初可是敢强绑了慕雪歌,威逼丞相退位的女人。 凤羽公主更是久涉朝政,她们两人心里的棋盘,不在后宫方寸,而是囊括了整个天下。 凤羽公主在华清阁办下集了京中大半权臣内眷的宴席,用意或许不会如他们先前想的那么简单,他们多想一点,多防一步,也好过到时候若真生变,手足无措得好。 “早知如此,两月前本宫就该关了这华清阁,也省了太后一直惦记着,前些日子还特意跟姑姑提起,让她有了来此设宴的心思。”丹阳公主苦着脸嘟囔了一句,话到最后神色一凛,顿时也觉秦月瑶并非多虑了,“不成,不成,这宴不能在这里办,这些人今日不能聚在这里!” 丹阳公主说着,猛地自桌边站了起来就要往外去。 “宴席是大公主设的,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能背着她把人全遣了不成?”秦月瑶拉住了她,顺势挽了丹阳公主的手一起往外去,“放心吧,我们心中有所提防就好,咱们先去把华清阁里各处的布防再打点一遍,介时若真出事,我一定会拼力护着你的。” “护本宫做什么?若是姑姑和太后真要借此暗害赴宴之人,她们必然不会动本宫的,到时候你务必护好自己,还有丞相夫人,她要是遇着点什么事,百里丞相非疯了不可。” 丹阳公主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上悠悠落落飘下来的细雪,“原本以为,阿辰在夜北的那五年,是我们这些留在京中苦等的人最难熬的日子,却不想他才回来一年,朝上宫中又变成了这般模样,父皇苦心经营几十年的盛世之治,皇长兄的多年苦守,转瞬间却已危若累卵,明明天下人都看得到阿辰的忠心,可作为血脉至亲,陛下和姑姑又怎么就不明白呢?” “一切都会过去的,殿下也别多想了。”秦月瑶侧眸看了丹阳公主一眼,轻声宽慰了一句。 陛下哪里是看不明白,他只是不想看明白,或者说是有人不想让他看明白而已。 先帝遇害,走得突然,偌大的江山就这般仓促地交到了年岁尚小的陛下手里。 即便是再少年多才,在他长成亲政之前,这关系到百年基业的朝事都只能把持在权臣手上。 其实先帝离世前便将一切都算好了,他知墨冥辰有一颗敬忠之心,将摄政监国之权留给了他,让他辅佐陛下长大。 先帝甚至都明白墨冥辰心结所在,特意给他留了晋北兵权,这是给墨冥辰的一份助他日后灭夜北的礼物,一份能让他安身的保障,也是给陛下和他这位三皇叔之间留下的一条退路。 若是一切都按着先帝的想法来,这大齐在他们叔侄俩的携手共治下,自是可长治久安的。 如今他们所遇的这一切,其实都是经年累月埋藏堆积下来的祸患,并非一句陛下识人不清就可以解释的。 这些话,秦月瑶是听墨冥辰说起的,她自己心里明白,却不好说给丹阳公主听。 两人将华清阁又逛了一遍,下头门房来报,说是有客临门,她们便都敛了面上的忧色,往主殿去侯客了。 来得最早的是与秦月瑶她们交情不浅的梁夫人,这一别两月,梁夫人的恐水之症已然大好,秦月瑶他们去西域的那段日子,梁夫人还常来华清阁泡温泉。 梁夫人也是个实在人,自己来了不上算,还又多带了一队女护卫,说是府里新添急训出来的,正好今日过来给华清阁添点帮忙打杂的人手。 梁夫人送了帮手,还不忘趁着眼下无旁人,悄悄跟丹阳公主和秦月瑶分享自己新近探到的朝廷秘梓:“臣妇这两天偶然听得我家大人漏嘴提起,陛下着了兵部下发调令,要让白郡王带兵驻守悲悯城,臣妇可听说了,那悲悯城三靠黄沙,是大齐进荒漠的第一站,冬天严寒,夏日酷热,白郡王此去,怕是要遭罪了。” 秦月瑶一早就从墨冥辰那里得了消息,听梁夫人说起,也不觉惊讶,倒是丹阳公主初闻此事,反应跟先前秦月瑶刚听时一模一样,脸上笑意顿消,眉心都拢成了一个川字:“四弟又要被西调了?这一调都出虎牢关了,他往后还能不能回来了?” 悲悯城易主和朝中派顾文彬去和谈的事情她都知道,在她眼里,那个什么姬城主跟从前的萨朗没什么两样,白辰谨这一去,不就跟进虎狼窝一般了? 第1014章 看上君公子了 第1014章 看上君公子了 梁夫人认真想了想:“按说齐军是要常驻悲悯城的,白郡王这一去大概是不能轻易回来了吧?” 兵部都将白郡王的封号拟好了,受封三品定西将军,这是专为驻扎悲悯城的齐将新设的军衔,就跟西境的镇西将军一样是个长职了,除非白郡王犯了什么过错被解职,否则就该是常在悲悯城了。 她先前还听到自家夫君跟下属说起,陛下派白郡王此去驻守,或许是想待得时机成熟,让白郡王带兵将悲悯城给收回来,白郡王若是真建此大功,想来也不会将悲悯城这块宝地拱手让给他人,日后说不定就请封地于此,别说他不会调任回来,想来子孙后代都该是留在悲悯城长治了。 “白老将军起家于西境,白郡王如今在那里建功立业,也算子承父志,这是好事,殿下该为他高兴才是,”秦月瑶见丹阳公主担忧,忙笑劝道,“殿下若是想他,待得有空去悲悯城看望便是,正好也去瞧瞧漠上风光。” 陛下能下旨将白辰谨调往悲悯城,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好事一件。 这样至少说明了,陛下如今虽然有心提防墨冥辰,可也没有防到对他身边人半点不敢重用的地步。 “谁想他啊?往日天天在京中见着,有事没事就跑来本宫府上骗吃骗喝,本宫还觉得他烦人呢!”丹阳公主撇开脸嘟囔道,隐在广袖里的手忍不住收紧成拳又缓缓松开。 他们都是大人了,早知聚散终有时,从前白辰谨去滨州当郡王的时候,也都是偶尔才回京,与她聚少离多的。 可是,不管是去滨州还是先前调任西境,他好歹都还在大齐国境之内,那悲悯城虽说也是齐地,可早自治百年,跟个属国没什么两样。 西出虎牢关,便另是一番天地了,丹阳公主总觉得,虽然白辰谨这次是奉命调派去悲悯城,可这消息听在她耳里,就跟当年听到墨冥辰身陷夜北为质差不多。 秦月瑶与梁夫人对视了一眼,都没在多说什么,等得外头又见来人,才唤了正替弟弟担忧的丹阳公主一起出门去迎客。 午间开宴前,此次受邀的官眷贵女们便都已到齐了。 华清阁本就是皇家的温泉行宫,原有的宴厅颇大,虽说这群客人里面有些秦月瑶从前都不曾结交过,可大抵是因着凤羽公主不在的缘故,她觉得这顿饭吃得相当和谐。 宴席的座次是按身份排的,秦月瑶她们这一桌,除了主位空缺外,余下的只有丹阳公主和百里家的两人。 秦月瑶还是第一次见丞相夫人,跟那么那位能说会道的丞相大人不同,傅夫人是个寡言的人,除却保养得宜不显老态只一身贵气外,这位丞相夫人虽然言语不多,由内到外还散发着一股子平易近人的气息。 席间言谈,傅夫人多是在与丹阳公主说话,说的都是公主少时的事情,偶尔余光瞥过秦月瑶,那眼里的神色却是叫人有些难以捉摸。 她们两人在叙旧事,秦月瑶旁听之余,总忍不住偷看一旁与她一般默然不言的百里薰。 百里薰与长兄百里臻年岁相去较多,自小就是被父母和兄长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整一个黄金白玉堆砌出来的瓷娃娃。 肤白貌美,衣着华贵却不显张扬,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没有半分可挑剔之处。 秦月瑶早先就仔细打探过百里薰的事情,原是想摸清她的脾性和喜好,好借此机会结交,可一番查探下来,她发现这姑娘就是个照着模子雕出来的富家千金,沉静婉约的大家闺秀,无错处可挑,却也没什么个性可言。 眼下看着,还是个极其认生的人,想要结交实在有些困难。 “臣妇这身子,一进冬日就容易疲乏,现下有些乏累,就不与殿下和秦娘子多叙了,还请两位见谅。”这午宴方散,还没等丹阳公主命人带了大家在华清阁内闲逛赏雪,傅夫人便带了百里薰要告辞回院里休息。 丹阳公主笑着点头应了,她早知秦月瑶在打百里薰的主意,特意让秦月瑶亲自送傅夫人去给她们留备的阁院。 秦月瑶带着傅夫人和百里薰往高处去,路上见两人不说话,她便只能热情地给她们介绍了一路途径的景致。 等得都到院门口了,傅夫人才突然拢袖朝秦月瑶作了一礼:“家夫十分喜欢王爷那日送到府上的木车,听说那是王爷和秦娘子在西域寻得特意带回来的,两位愿意割爱,臣妇在此谢过了。” “不过是个闲来解闷的小玩意儿罢了,丞相喜欢便好,夫人不必如此客气。”秦月瑶没想到她会为着辆自行车这般郑重道谢,忙回礼说到。 傅夫人笑着看向一旁扶着她的百里薰:“薰儿先前便说想好好看看这华清阁里的景致,臣妇身子不适也陪不得,不知可能劳烦秦娘子带她四处逛逛?” 秦月瑶一听这话,心头大喜,刚想应答,却见百里薰先摇了摇头:“叔母身子不适,薰儿自当在旁照料,秦娘子的好意,薰儿只能心领了。” “你这孩子……”傅夫人摇了摇头,却也没强迫百里薰,只是与秦月瑶告了罪,便跟百里薰一起回房了。 秦月瑶站在院门口,眼看着两人带着几个婢女进了暖阁,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师傅,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刚在厨房忙完后,就换了身衣裙势必要来给秦月瑶当个勤快的贴身婢女,免得地位被旁人占了的流苏突然往秦月瑶身边挪了两步,小声道。 “你想说什么?” 流苏拉了秦月瑶走远几步,避开了跟着的三姑娘和曲凌,这才又小声道:“奴婢觉着,百里小姐怕不是看上君公子了吧?” 秦月瑶愣了一下,皱眉看向满眼八卦的流苏:“你这才第一次见着百里小姐,君公子又不在这里,你哪只眼看出她喜欢他了?” 别说君修远现在跟她们隔了十万八千里,君家先前与百里臻不是过节颇深吗?流苏这话,也说得太没头没脑了些! 第1015章 定情信物 第1015章 定情信物 “这种话,奴婢要是没瞧见真凭实据,怎么会乱说?”流苏正了正神色,严肃地说到,“奴婢刚刚可瞧得清清楚楚,百里小姐头上那两支玉簪,原是君公子托了人特意定制的,当初我们在王爷的别院里都见过,君公子还跟白郡王说日后要送给自家夫人当定情之物呢!” “……”秦月瑶猛地一怔,转头匆匆看了一眼早合上的房门,默了几秒,拉了流苏往外再走了几步,“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跟我仔细说说!” 她早在宴席上的时候就注意到百里薰头上那两支做工精美的红玉簪子了,那簪子不止精雕细琢,便是这般纯净通透的红玉已是市上难寻,当时她还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下百里臻家是真有钱呢! 却不想,这簪子居然原是君修远的?! “那做簪子的玉料,是君公子几年前高价从一个玉市上竞拍下来的,君公子刚得的时候就拿到京城来跟公主殿下和白郡王炫耀了一番,奴婢跟绿绮都见过,雕簪子的师傅,还是君公子托了白郡王去找的,那样的雕工和样式,世上再难见第三件,奴婢自然也是不会看错的,当初白郡王笑话君公子得了好玉不雕玉佩,偏喜欢雕些姑娘家的首饰,也不知要送给哪个相好,君公子说此玉难再得,拿来当定情信物再好不过,日后还能传给自家女儿。”流苏说罢,缓了缓才又道,“奴婢还以为,这两支玉簪,君公子该是送给林小将军了才是,却不曾想,今日居然在百里小姐头上见着了。” 作为君公子多年的脑残粉,她家君公子从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她可都牢牢记在心里呢! 她早就觉得君公子对林小将军的感情不一般,如今好不容易见着这迟钝的两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先前还欢喜并着失落了好一阵。 眼看着君公子如今在京中开府,下一步就该是迎娶林小将军过门了,却不想今日在这华清阁,她居然看到君公子说要拿来当定情信物的东西,居然跑到了别的女人头上去! 君公子着人定制这两支簪子,是三年前的事了,流苏觉得,不管百里小姐是怎么得的,君公子跟她早是翻篇了才对,偏这百里小姐到现在还戴着这两支簪子出来招摇,一定只是她对君公子旧情难忘! “这么重要的事情,君公子居然都没跟我说过!”秦月瑶摸了摸下巴,挑眉若有所思。 君修远先前跟她细说过他与百里臻之间的事,却是半句未曾提过百里薰和那两支簪子。 她自然是相信流苏没有看错,也信流苏所言当年之事句句属实,不过她不信这两支簪子是君修远送给百里薰当定情信物的。 且不说君修远心里早装了林婉只是未自知了,百里薰那样中规中矩,精致得跟个瓷娃娃一般的大家闺秀,根本就不对君修远的胃口。 凭她这一年来对君修远的观察,能叫君修远注意到的,都是些热情奔放,个性鲜明的美人,比如胡姬酒肆里那一高兴会从地上舞到桌上的云掌柜,再比如他们风风火火不输男儿的林将军,就连明明已经很活泼的谢元溪都被君修远说沉闷,更遑论一个时辰没见说出几句话来的百里薰了。 “放心吧,这事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有机会我一定找百里小姐打探清楚。”秦月瑶看了一眼也不知在替谁委屈的流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秦月瑶送往丞相夫人后,便折返往下去与丹阳公主她们汇合,还没转进楼阁里,正好见着绿绮从下面疾步匆匆地上来。 “信带到了吗?” 绿绮朝秦月瑶作了一礼:“王爷让谷雨给夫人带话,说他已经知道了,夫人今夜且高枕安睡便是。” 秦月瑶满意地点了点头,唤了流苏去给绿绮备些吃食,这才快步往丹阳公主他们所在的汤池殿里去。 流苏刚要拉了绿绮往厨房去,绿绮却趁着三姑娘紧随秦月瑶往前走的空档,飞快地将一封信塞到了曲凌手里,这才跟流苏一起离去了。 丹阳公主和秦月瑶带着众人在华清阁里逛了小半个时辰,把该看的景都看了个遍后,还没等到凤羽公主大驾。 宴会的主人不来,大家也不好先行放松玩乐,便都纷纷告辞,回房休息去了。 丹阳公主倒是不拘那么多,拉了秦月瑶在她们所住的阁院里脱了鞋袜坐在小池子便泡脚。 如玉般光洁的纤足在温热的水里轻拍出水花,丹阳公主侧头看了一眼拢了袖子端正坐在软垫上的秦月瑶,笑道:“你今天的表现,倒真有点王妃的样子了。” “那都是几位嬷嬷教得好,妾身现在不仅知礼守矩,还熟识大齐和宫中礼法,如殿下这般在外人面前赤足戏水,可是大大的失礼之举。”秦月瑶端直了腰身,垂眸看着身侧热气蒸腾的温泉池,一本正经地说着,心里却是羡慕不已。 今日天寒又有雪,这个时候,到这温热养身的池子泡上一泡再好不过了。 “得了吧,在外面端着,你在本宫面前还要端着不累吗?”丹阳公主提了提裙角,笑叹到,“都说生在皇家无限好,风光富贵尊荣无数,可我却觉得这些都是拖累,若真有得选,我更想生在平凡人家,能尝遍生活的酸甜苦辣,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皇权富贵几十个金笼子,外面的人挤破了头想进去,里面却还有人巴不得想出来,”秦月瑶抿唇笑了笑,终是忍不住起身,伸手把丹阳公主从水池边拉了起来,又唤了澜翠来给她换鞋袜,“殿下想放松,日后有机会咱们再来好好泡泡,现下可不是放松玩水的时候,万一大公主突然过来,殿下这般要怎么去迎?” “朝上的事且有得他们议论呢,姑姑哪里会这么快过来?”丹阳公主挑了挑眉,话才刚说罢,就听得外头有婢女来报,说是凤羽公主鸾轿已到华清阁外,请她们即刻前往相迎。 第1016章 听了谁的唆使? 第1016章 听了谁的唆使? 细雪纷纷里,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华清阁外,五个宫人自车后绕过来,一个迅速地架好了描了金边的马凳,余下四个利落地将一方地毯自马车前一直铺到了华清阁大门前。 紧随其后的几个宫装婢女手提鎏金莲花炉,朝门口为首的丹阳公主侧身作礼后,便默不作声地分站在了长毯两侧。 雪落风过,香气盈门。 那放好马凳的宫人直起身打开了车门,当先下来一个绛紫锦裙的婢女,她在车旁撑开了一柄云锦缎面的绸伞,这才将车里头的那位正主给请了下来。 大红的狐裘如火,动作间隐约可见下面红锦打底,大幅绣着牡丹的裙摆。 柳眉杏眸,精修细描的绝色容颜被那一身红火的衬得更添了几分妩媚。 门后众人见凤羽公主下车,皆屈膝矮身拜了下去。 秦月瑶站在丹阳公主身后,迟疑自己该行何礼。 后面那一众齐言“公主千岁”的人显然都行的是君臣之礼,若以摄政王妃的身份来论,她当是如丹阳公主一般,立而不动,只等丹阳公主到了近前才请安问好的。 可他们现下大婚未曾,她似乎也是该与后面那些人一样才对。 思虑间,身形还未动,就被一旁与她并立的丞相夫人悄悄伸手拦了一拦。 秦月瑶微诧之下,侧眸看了傅夫人一眼,对方却只是飞快地收回了手,只唇瓣含笑,一双眼落在朝她们走来的凤羽公主身上。 “本宫临时被朝事耽搁,害诸位久侯了。”凤羽公主行至丹阳公主身侧,颔首请了众人平身。 凤羽公主与傅夫人见了礼,目光落在了秦月瑶身上:“想来你便是陛下赐婚给辰儿的王妃了吧?本宫来京数日,一直只听旁人说起,今日一见,倒也明白辰儿为何要将你藏着护着,这般着紧了。” 秦月瑶含笑俯身朝凤羽公主请了安,也没直起身子,只是垂首告罪:“妾身本该早些时候就随王爷来给大公主请安奉茶的,只是皇城之内,未得宣召不可擅入,疏慢之处,还请大公主恕罪。” 这人是墨冥辰的长辈,按礼来京当日,她这个做小辈的就去请安奉茶的。 只是凤羽公主自护国寺回宫后,就只找了丹阳公主在侧陪伴,余下谁都不见,那皇宫内院也不是他们想进就进的地方,这礼来得虽晚,却也该是怪罪不到她头上来的。 “本宫自护国寺回宫后染了风寒,需得静养,便推了所有来见之人,这事原也不怪你。”凤羽公主伸手将秦月瑶虚扶了一把,待得秦月瑶起身,却也没将她松来,只让她扶着自己与众人一路往高处去。 因着晌午虽过,却也未到晚膳之时,凤羽公主由着众人陪她走了一程后,遣了她们各自休息,单唤了秦月瑶与丹阳公主进屋与她叙话。 “大公主与殿下和秦娘子有些家事要聊,里头有我们伺候就行了,你们且先退下吧,未经通传,不许来打扰。”三人刚进了正厅,紧随其后的几个婢女就被刚刚撑伞的紫衣女子拦住了。 秦月瑶步子微顿,转头朝门口神色皆变的曲凌和三姑娘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先退出去,这才认命地继续跟着前头两位公主往里进。 一时厅中再无他人,凤羽公主对丹阳公主倒是十分亲切友好,拉了她在主位上坐下,眉目舒展,眼里全是笑意:“今日原是本宫宴客,却要劳你帮着打点,辛苦了。” "姑姑替陛下分忧,为国事操劳,侄女做这点小事也是应该的。"丹阳公主忙笑着应道,偷偷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秦月瑶,却也不好开口让她坐下。 凤羽公主抬眸环顾了四下一圈,依旧没理杵在不远处的秦月瑶,只摇头轻叹:“本宫记得,往年冬日里皇兄最喜欢与我们来这里休养,好好的一座行宫被你改成了这样,也不知是听了谁的唆使?” “姑姑有所不知,当初改建此处,是为着京中各家女眷的安危着想,”丹阳公主将梁夫人在浮香岛落水之事与凤羽公主讲了一遍,又笑道,“父皇和姑姑从前不是教导雅儿,作为大齐的公主,需忌奢靡之风,要将臣民之利时刻挂在心上吗?这几个月来,华清阁教会了不少官家府上的女子习得水性,往后若是再遇如梁夫人那般落水之事,也不至于束手无策,雅儿这也算舍小利造福于民,父皇若是泉下有知,也该是替我们高兴的。” “被你这么一说,你这开馆牟利,倒成了造福于民了?”凤羽公主垂眸摇了摇头,“本宫早与你说过,你身为大齐的护国皇长公主,就该有个皇长公主的样子,拿了皇家御园来揽客经营便罢了,本宫可还听太后说起,你这些年在京中没少做些出格的事情来……” “姑姑!不是说好了不讲这些了的吗?”丹阳公主见她要开启数落模式,忙急声制止,“瑶妹妹还在这里呢,您多少也给雅儿留些颜面才好。” “行了,今日本宫也不说你了。”凤羽公主轻笑了一声,终于侧头打量起一直垂手侯在一旁的秦月瑶。 凤羽公主的目光自秦月瑶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又落在了她发间的珠钗上,在看到那三支十分眼熟的凤簪时,微微愣了愣几秒,才开口让她到一旁坐下,闲聊起了大婚筹备之事。 凤羽公主和蔼地开口,问的都是圣旨赐婚之后,礼部和内务府打点筹备的情况。 她态度随和,秦月瑶却是不敢掉以轻心,每一句都答得小心仔细。 虽然他们因事往西域去了两个月,可对元月的这场婚典,自下旨之日起,秦月瑶就分外重视。 礼部和教习嬷嬷交代嘱咐的事情,她件件都办得妥妥帖帖,该读该记的礼法典籍,该学该做的规矩她一样都没有落下,在府上时可没少受几个嬷嬷夸奖。 偏事事都做全了,到了凤羽公主这里,还是叫她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妾身自知对这些礼法规矩还有诸多生疏之处,往后这月余里一定勤加练习。”秦月瑶见她这般,也不继续细说嬷嬷们是如何教导的了,只是站起身来作礼告罪。 第1017章 亲自教导 第1017章 亲自教导 “这原也怪不得你,摄政王册妃这般大事,本是该由中宫太后亲自操持的,只是太后这一病数月,对此也有心无力。”凤羽公主笑着摇了摇头。 秦月瑶被她笑得心底发凉,从刚刚进门开始,她的每一次告罪,凤羽公主都说不是她的错,这过错疏漏却不是往自己身上安,就是往太后身上放。 这话里话外,倒像是她有意要推责了一般。 “此番礼部与内务府得了太后娘娘的吩咐为筹备大婚之事尽心尽力,事事准备的周全,不尽之处原是妾身愚笨,到现下还未能学好之过,”秦月瑶垂眸俯身又作了一礼,“请大公主放心,妾身回府后必当请了几位教习嬷嬷严加督导,定会在大婚前将该学该记的都学好记牢,不出半点差错。” “本宫早听说你是个聪明伶俐有本事的人,想来这礼法规矩学了两月也未学全,不是你愚笨的缘故,而是府里那几个教习嬷嬷不尽心了,”凤羽公主垂眸看了看手边的茶盏,顿了一顿才抬头道,“如今越老夫人又去了皇陵,辰儿忙于朝事,想来王府里也没个能帮着你们筹备的长辈,正好本宫如今有闲,不若明日回京后,本宫亲自到王府上小住几日,指点一番,也算是为你们分忧了。” “姑姑要是觉得三弟府上那几个嬷嬷教不好,明日回宫另选几个教习嬷嬷送过去,让她们好好指导瑶妹妹便是,”丹阳公主听到这话,先开了口,“您难得来京中一趟,陛下可日日都盼着往凤来宫与您闲叙呢,哪里舍得让您出宫去住?” “陛下最近忙于朝政,哪里有闲工夫来听本宫话家常的?本宫不过是想出宫小住几日,又没想住你府上去,你急什么?”凤羽公主侧眸看了丹阳公主一眼,复而笑望向秦月瑶,“本宫是辰儿的姑姑,想到他府上住几日这般小事他应该也不会拒绝,你们偌大的摄政王府,不会连一个小院都挪不出来吧?” 秦月瑶愣了一下,王府里头那么多空着的院落,自然是有地招待的。 可旁人便罢了,她哪能把这个一心想害墨冥辰的人领进去。 凤羽公主这一去哪里能是给他们分忧的,分明是想给他们添愁! “大公主美意,王爷若是知道必定欣喜,妾身本是不该推拒的,只是年下事忙,想来太后娘娘与陛下也离不得大公主,这般小事,妾身是万不敢劳烦的大公主的。”秦月瑶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拒绝道。 “瑶妹妹说得对,太后娘娘如今还在病中,宫里头为了筹备年节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可不得劳烦了姑姑帮着操持,”丹阳公主看了一眼她姑姑的脸色,忙又帮腔,“姑姑要真担心教习嬷嬷们不尽心,不如让我去三弟府上督着,有我在,必不会让那些嬷嬷疏慢了去。” “这话倒也说得在理。”凤羽公主见她们这般一唱一和的,脸上不见半点愠色,反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还未等极力劝阻的两人松口气,就又听凤羽公主悠悠对秦月瑶道:“既然皇城里头离不得本宫,不如你明日便与雅儿一道随本宫回凤来宫吧,辰儿是本朝第一位摄政王,又是陛下的皇叔,他的册妃大典,对大齐来说是极为要紧的事,容不得半点疏漏,本宫原还帮先帝操持过立后大典,对这些事再熟悉不过了,你随本宫在凤来宫住上些时日,也要让本宫在年节之前将需得注意的地方都教予你。” “这……”秦月瑶怔了一下,脸上那一晃而过的踟蹰都未能藏住。 “姑姑又说笑了,越娘娘不在府上,如今王府里是瑶妹妹在掌事,年下事多,她若是进了宫,那……” “本宫原是一番好意,你们俩倒好,尽是在这里推三阻四,”丹阳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凤羽公主冷笑打断了,她也不看秦月瑶了,这沉了脸看向丹阳公主,“你这般拦着不让本宫出宫去王府,又不让她进宫侍奉,莫不是本宫这个当姑姑的,如今在你们眼里已是半点分量也无,不配教导你们的摄政王妃了?” “大公主误会了,妾身万不该做此想!”秦月瑶见她面上怒意彰显无疑,忙起身提裙跪了下去,“能得大公主教导是妾身莫大的荣幸,只是诚如长公主所言,越娘娘去皇陵前将王府内院诸事交托给妾身打点,年下事多,妾身也不敢久在宫中留宿叨扰,还请大公主体谅,能容了妾身每日进宫侍奉,在宫门下钥前离宫归府处理内宅之事。” 既然凤羽公主执意要教导她,躲也躲不过去,比起让这位皇姑姑住进摄政王府,自然是她去宫中受教更为稳妥。 只是要她进宫,却也还是得讲讲条件的。 今日这话即便是陛下和太后来开口,那也得讲个理字,年下各家都事忙,她一个府中掌事之人,怎么可能抛下诸事进宫住到年节前。 只要能每日放她出宫归府,这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凤羽公主想在宫里怎么折腾,她都无所谓了。 “罢了,瞧你应得这般不情不愿的,回头若是叫辰儿知道了,说不定还以为本宫不是为了你好,而是故意要刁难于你呢。”凤羽公主见她这般,却又不执着先前之事了,她一手覆上了茶盏,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既然你与本宫都抽不开身,明日本宫会另挑两个教习嬷嬷送到王府,你且跟着她们好好学习,不可因旁的将这事给耽误了,半月之后本宫再来过问,若还有不尽之处,本宫可就要连你一起责罚了。” 秦月瑶低垂的脸上神色一缓,作礼谢过。 丹阳公主也暗松了一口气,起身想要去将秦月瑶扶起来。 她这才刚伸出手去,就被凤羽公主按住了。 凤羽公主含笑看着秦月瑶:“既然你说能得本宫教导是莫大的荣幸,本宫现下倒还真瞧出了一处需得好好指点你一番的疏漏来,你可愿听本宫一言?” 第1018章 自愿领受 第1018章 自愿领受 早间便起的雪已经下了好一会儿了,楼阁和台阶前都积了薄薄的一层。 纷纷扬扬的雪越下越大,原本坐在华清阁主殿檐下的丹阳公主终于忍不住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她这才刚从遮雪的檐下走出来,一旁的澜翠忙撑伞凑了上来。 “别在本宫面前碍着挡着,你们倒是去给瑶妹妹遮遮啊!”丹阳公主狠狠瞪了澜翠一眼,一把抢过澜翠手里的伞,踏着雪疾步到了无遮无挡的玉阶前,“别跪了,赶紧起来!” 秦月瑶双手叠在身前,背脊直挺,在雪地里跪得端正。 她本是在看着殿内袅袅绕绕的水汽发呆,余光扫见朝她过来的丹阳公主,忙开口唤了曲凌把丹阳公主拦在了三步外。 “殿下可别再近了,被大公主知道了,是要受责罚的。”秦月瑶转头看着满眼悲痛的丹阳公主,笑道,“只是跪一阵而已,又不是上刑场,殿下可别做这般表情,我没事的。” “都冻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姑姑简直太过分了!不行,本宫得去找人帮忙才成!”丹阳公主咬了咬牙,挪步想走,却发现曲凌静静抓着她的手不松开。 “大公主这是在教导我,又不是在责罚我,还是我自愿领受的,殿下能去找谁帮忙?”秦月瑶依旧跪得笔直,一动不动,她转眸瞥了一眼不远处立在院门口远远看着她们的紫衣婢女,叹了口气,“殿下赶紧到廊下去坐着吧,大公主让殿下督促我,若是叫她瞧见我们这样,说不定还得让我多跪一会儿。” 她原以为凤羽公主是铁了心要插手筹备婚典之事,可到现在才觉得,先前在屋里那一出,凤羽公主真正的目的,其实在这里。 说什么她这跪礼做得不对,跪姿有误,可若真是想让她改让她练,也犯不着来这大雪里跪着吧? 这里倒是地势极好,置于高处,四下邻近的几座阁院里都住了宾客,最适合供人观瞻了。 偏她先前就作出了虚心受教的姿态来,凤羽公主又因着她们之前的连番拒绝心生不悦,她不想来跪都不行了。 “她都没说要跪多久,你总不能一直在这雪里跪到晚膳时吧?”丹阳公主泄气地收了去势,却也没有折回廊下,只提裙蹲了下来,压低声音道,“要不你装个病吧,你若病倒了,本宫即刻就让人送你回王府去,也省得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晚。” 在这冰天雪地里跪了都有一炷香的功夫了,任谁都可能病倒。 少时她惹事受罚,熬不住的时候最喜欢用这一招,屡试不爽。 “我若今天倒在这里,明日京中指不定还要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流言呢,年节和大婚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月瑶微微摇了摇头,又将目光锁在了殿内的温泉池上,“殿下别担心,我身子骨硬朗着呢,别说跪到晚膳了,跪到明天都不成问题。” 虽然真要说跪到明天有些逞强,可再跪一两个时辰,她还是熬得住的。 因着手头上的事多,她平日就注重锻炼,几个月前换了墨冥辰来教她心法后,她还真没再像从前外公教时那般听天书了。 琢磨修习了几个月,这驻颜之术她还没看到什么效果,不过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往日更强健了。 上次从京城冒雪狂奔一夜去找墨冥辰都没生病,今日这般跪下来,最多也就是腿脚发麻而已。 丹阳公主重重叹了口气,愁眉紧锁地起身,想了想又甩袖往凤羽公主歇息的院子去了。 丹阳公主这一进去,小半个时辰都不见出来。 石阶之上,只剩了已然跪成一尊雕像的秦月瑶和守在三步外的曲凌和几个婢女。 “王妃都跪了那么久了,怎么也没人去瞧瞧,这般下去,不怕出事吗?”不远处的高阁上,围着狐裘拢着手炉的李锦心看着那风雪里的人影,终是忍不住小声道。 他们家跟那凤羽公主没什么交情,今次她能来,完全是沾了柴郡主的光,是以与她一同过来的几个官家小姐此刻都在柴郡主的阁院里闲聊。 她们刚过来拜会柴郡主的时候,就见着那摄政王妃跪在殿前了,这都把京中趣事聊了一遍了,那大殿前头还是如先前那般光景。 “今次受邀前来的,都是大公主的旧识,那位王妃是大公主让跪的,眼下这华清阁里,又有谁会去帮她说话?你没见丹阳公主都没继续守着了吗?”柴梦婕走到了窗边,透过漫天的雪幕看着殿前那个身上都披了一层薄雪的人。 她跟身旁这几个在京中闲养的官家小姐不一样,她母亲与凤羽公主是旧识。 凤羽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此次回京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心里可清楚得很。 刚回京的那段日子,她还心有不甘,觉得既然没了许柔嘉和慕雪歌,这摄政王妃之位,怎么着也该是落到她这个郡主头上,那么一个山野村妇又如何配得起? 可如今她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早点动手去争这王妃之位了,那摄政王府现下就是一道死胡同,进去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墨冥辰或许还是位高权重的人上人,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沦为万人践踏的阶下囚了。 柴梦婕静默地看了须臾,忽而转头笑唤了余下几人过来:“你们都来好好瞧瞧,今日这外头的一出,演得可就是日后的京中形势了,你们今后可得把眼睛放亮些,莫要攀结上不该结交的人,否则最后落得如她那般孤立无援的下场不说,还要连累家人。” 李锦心是礼部尚书之女,礼部这几个月与王府和那位王妃打交道甚多,她曾受父亲之托往王府去过几次,对那位王妃印象不错。 她原还想劝了柴郡主去大公主面前为替秦月瑶说说话,毕竟这般跪着伤身不说,华清阁里还有那么多官家女眷在,让她们看着摄政王妃这般被罚跪也不太好。 可听得柴梦婕这话,她猛然一怔,在心里打了的那一稿子话便全都咽回去了。 “你们看,那是谁?” 李锦心不忍再看,刚转头起身,却突然听得身旁女伴惊呼了一句。 她闻声回头,看到外面风雪里,红伞下带着一行婢女缓步往石阶上去的人时,不由得愣了一愣。 第1019章 受王爷之托 第1019章 受王爷之托 凤羽公主着令秦月瑶在这风雪里学习领悟正确的跪姿,没有她的吩咐,还不准任何人靠近她三步之内,以免打扰她学习。 秦月瑶就这么笔直地跪着,一动不动,任着轻盈的飞雪落了满身也没有去拂。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只觉得腿麻,可到后来腿倒是不麻了,这雪落沾衣带来的寒气让她冷得想抖一抖不说,眼前的飞雪还渐渐阻隔了她的视线,让她都快看不清几米外大殿里的温泉池了。 秦月瑶忍了许久,就在她忍不住想动手抖雪,或者干脆冲进大殿,跳进池子里保住小命的时候,突觉头顶天光一暗,连眼前的雪都停了。 秦月瑶愣了几秒,缓缓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笑意温婉的脸。 那一笑宛若寒冬里拂过的春风,让那张恍若冰雕雪琢的脸瞬时明媚了起来。 “百里小姐?”秦月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给冻住了,盯着给她撑伞的人看了好几秒,才开口唤了一句。 “薰儿,先扶秦娘子到里面休息吧。”一旁的傅夫人柔声说道,抬手唤了两个婢女上前来扶人。 秦月瑶见她们这般,忙道:“丞相夫人和百里小姐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只是大公主命妾身在此受教学习,妾身不敢擅自起身。” 她侧头看了一眼远处飞快跑进院子去的紫衣婢女,叹了口气,侧身避开了要来扶她的两个婢女。 “无妨的,”傅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见秦月瑶这般,便颔首示意一旁早急坏了的绿绮等人来把自家主子拉了起来,“秦娘子且先去殿里更衣歇息,臣妇晚点便过来。” 傅夫人说罢,百里薰带着几个婢女跟着秦月瑶她们往大殿里去,自己往凤羽公主的住处去了。 秦月瑶原还是想挣扎一下的,结果被曲凌直接架着胳膊提起来,连拖带拽地往里去,她抵抗不过,也只能在内殿里由得凑上来的一群人给她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夫人命奴婢熬了驱寒的汤药,还请秦娘子先用些,免得着了寒落下病来。”这衣服换完了,又有婢女提了食盒过来,取了一小盅温热的汤药送上前来。 还没等有些愣怔的秦月瑶伸手,一旁的百里薰便已经接了汤盅,她在秦月瑶身边坐下,取了勺子要亲手来喂。 “我……我自己来就好。”秦月瑶换了衣裳,被殿里温暖的气息一拢,已经回了半血,眼瞧着那纤细玉白的手执了一勺汤药递到自己面前,她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慌张了,忙抬手要去接过来。 先前她还觉得这百里小姐是个没什么个性的瓷娃娃,如今瞧着,这简直就是天使啊! 秦月瑶这才将一盅苦得想落泪的药汤喝完,就又有婢女捧了盏温水来给她漱口,另一个还端了一小叠蜜枣过来。 这些都不是她们在殿里准备的,而是傅夫人和百里薰在自己院里备齐了带过来的,就连秦月瑶身上穿的,都是百里薰的衣裙。 “丞相夫人与百里小姐的这番好意,待得回京后妾身必当到府上好好谢过,”秦月瑶怀着满心的感动往外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起身,“只是今日这事,丞相夫人想来也不好插手,还是让妾身自去与大公主请罪才是。” “秦娘子便宽心在此等候吧,叔母既然答应了王爷要照顾好秦娘子,这会儿过去必然是有法子不让大公主再为难秦娘子的。”百里薰见她想往外去,起身将人拉了回来,“原是该早些过来的,只是叔母今日小憩多睡了些时候,倒叫秦娘子受苦了。” 叔母迎了凤羽公主后就回房卧床休息了,她们住的阁院虽然离这里不远,可因着今日雪大,外面走动的人也少了,直到现在,她们才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 “你们……”秦月瑶怔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百里薰,“王爷他是何时做此托付的?” 丹阳公主去找凤羽公主理论一去就没能出来,她在外面跪了那么久,原想着就算还有人主动来帮她解难,至多也该是梁夫人她们。 刚刚看到百里薰和傅夫人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了。 她不了解傅夫人,却因着先前的接触深知百里丞相的脾性,自京中受困之后,百里无忧与墨冥辰之间的关系就越发微妙。 遇上今日这种事,百里家不来扇风点火,也该是作壁上观才是,怎会来主动帮忙? 却不想,她们这般,原是受了墨冥辰之托? 百里薰笑道:“民女不曾在相府上留住,对这些事也知道的不多,只是叔母这次陪民女赴宴,是特意来关照秦娘子的,叔母与大公主虽非旧交,不过,以叔父在朝的威望,她开口,大公主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秦娘子安心等候便是。” 她虽然不曾与其他来客打过交道,可毕竟是商家大户出身,从前也随兄长赴过各种大大小小的宴席,这点场面,她还是能应付的,哪里真需得她叔母来陪? 她之所以接下请帖,是因为不好拂了那位辈分高,身份尊贵的大公主的面子,她叔母却是专程为了秦月瑶过来的。 否则以叔父在朝上与凤羽公主一派势同水火的关系,他哪里能让叔母来赴这个宴席? 秦月瑶听她这般说,便也放下心来,点头应了,一屋子的人就这般静静等着外头的动静。 也不过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傅夫人便与丹阳公主一起过来了。 “你没事吧?”丹阳公主一进内殿,就越过跟前朝她作礼的几个人,一把将秦月瑶拉到身侧,伸手去探她额上的温度,“今晚本宫该是抽不开身去看你了,你且随了傅夫人她们回院里去安置,好好养着,可别再出来受凉了。” “殿下没事吧?大公主她……”秦月瑶见丹阳公主脸色比自己这个冻了许久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想问她过去后是不是被为难了,可见着丹阳公主朝她微微摇了摇头,便收了声。 傅夫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来回,笑着朝秦月瑶作了一礼:“臣妇从梁夫人那里听说秦娘子擅食疗之法,正好臣妇最近身子有些不适,胃口不太好,所以特意跟大公主借了秦娘子来帮忙调理,今晚就还请秦娘子在臣妇的院里委屈一下了。” 第1020章 把我一起抓走 第1020章 把我一起抓走 傅夫人又嘱咐了丹阳公主两句后,便带了百里薰和秦月瑶回院里去了。 她先前与凤羽公主说了身子不适,不仅将秦月瑶带走了,连晚宴都一起推了。 开宴时分,也只百里薰一人带了几个婢女出门赴宴。 秦月瑶本是被借来给傅夫人调理饮食的,虽说她不通医道,诊不得傅夫人的病症,也不敢擅用什么食疗之法,不过傅夫人既然说胃口不好,做些开胃的吃食她还是可以的。 傅夫人见她自进院后就一副活蹦乱跳,精神头十足的模样,便也没拦着,细说了自己平日的饮食习惯后,便由着秦月瑶往厨房去了。 这华清阁里大大小小能住人的都是用从前行宫的殿宇改出来的,每一座阁院里都有泡池和小厨房,着人去宴厅后的大厨房取了食材后,生火做菜倒也方便。 饭菜上桌,秦月瑶以茶代酒,端杯起身,朝傅夫人行了一礼:“天寒地冻的,有劳夫人特意来华清阁走这么一遭了。” “薰儿都告诉你了?”傅夫人愣了一下,笑着唤她坐下,“臣妇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凤羽公主做了三朝臣子,如今又是皇家辈分最高的长辈,有些话有些事,现下就连王爷在她面前也拂逆不得,便也只能让我们这些老人出面周旋了。今日只是个开端,日后秦娘子若遇难处,自可遣人来相府说与臣妇,力所能及之处,臣妇必当不辞。” 秦月瑶听了这话,忙笑着应了,嘴上连声言谢,心下不免好奇,墨冥辰此次到底许了百里丞相什么好处,才换得丞相夫人这番话。 秦月瑶面上不显,傅夫人却似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 傅夫人遣了屋里一众婢女,才缓声道:“朝上之事臣妇也不便与秦娘子多论,秦娘子只需知晓,就算政见上有诸多不合,可在凤羽公主归京一事上,王爷与相爷所谋在一处,相爷此次着臣妇过来,除却替秦娘子解围外,另还有几句话想带给秦娘子,秦娘子可愿多听臣妇言语几句?” 那摄政王给她家相爷许了个天大的恩惠,除却要与他们联手对付凤羽公主外,还一再嘱咐要请他们护好秦月瑶。 但是,不止是百里无忧,便是她这个内宅妇人细想下来,也知这两件事是有冲突的。 那晚百里无忧献的良策被墨冥辰一口否决了,说是要另寻他法。 可凤羽公主不仅人到了京中,这两日都开始上朝议政了,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去寻其他不伤己只伤人的法子。 既然那个愿自损却不许秦月瑶受半点委屈的摄政王说不通,她便也只有来跟面前这人好好说道说道了。 虽然不知道先前秦月瑶与凤羽公主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姑娘既然都忍下了殿外罚跪之事,想来在这件事上看得比墨冥辰要通透些。 秦月瑶和傅夫人在屋里闭门商议了许久,直到外面夜色都深浓如墨了,去赴晚宴的百里薰却还不见回来。 “夫人所言,妾身都记下了,”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窗外,起身朝傅夫人作了一礼,“今夜之事,妾身自当是全力配合的,只是这华清阁外又诸多禁卫军驻守,相府的人真进来?” “此事相爷早已安排妥当,秦娘子放心,此举只会叫秦娘子有惊无险,不会有半分折损。”傅夫人点了点头,也起身要送秦月瑶出门,“时候不早了,秦娘子便先回房休息吧。” 秦月瑶狐疑地看了傅夫人一眼,推门出来,刚想唤了等在廊下的曲凌回房去商议丞相夫人提的这一桩以她为引,嫁祸凤羽公主的“良策”。 还没等她开口,原本静立于廊下的曲凌却突然神色一凝:“屋顶有人!” 她只落下一句,就已跃出回廊,发力一跃,借着周遭花木院墙,几步就上屋顶去了。 “有刺客!快保护丞相夫人!”曲凌刚动,一旁的绿绮疾呼了一声,却是不顾四下围拢过来几个女护院,一把拉了秦月瑶顺着回廊往外跑。 秦月瑶诧然地与傅夫人对视了一眼,都还没来得及做点眼神交流,就被绿绮拉着跑开,她忙制止:“等等,这……” 傅夫人不是说再有半个时辰百里丞相派来乔装刺客的人才会到吗?现下怎么提前了?还是说来的不是相府的人,而是真的刺客? 若是这般,曲凌贸然追上去就罢了,绿绮这丫头拉着她跑做什么?跟那群有身手的护院待在一起岂不是更安全? “夫人别怕,这……”绿绮察觉秦月瑶的挣扎抗拒,紧攥着她的手,急着要带她跑离傅夫人所在之处,一边小声要与她解释。 这话才刚开了个头,却被廊角落进来的黑衣人打断了。 那黑衣蒙面的人一个倒挂翻身落到了地上,想都没想就一掌先劈晕了跑到面前的绿绮。 秦月瑶比绿绮慢了半步,她猛然顿住了步子,刚想抬手反击,迎上对方诧异的眼神时,不由得一愣,停住了动作。 “你……”黑衣人来得太急,明显也没搞明白秦月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二人皆定个在廊角的时候,另有几个黑影自楼顶上落了下来,他们都是直朝主屋去的,手上半点没含糊,一人一把药粉,原本在主屋门口慌张欲护主迎敌的一众护院连同婢女,顺带刚想往屋里退避的傅夫人都被药倒了。 “怎么只有一人?”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扫了一眼倒成一片的人,嘟囔了一句后,准确无误地将昏迷的傅夫人扛到肩上,唤同伴急撤。 “抓我,把我一起抓走!”秦月瑶眼瞧着自己面前这个呆愣的人得令也要撤离,她不仅不逃,反倒上前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衣袖。 “……”黑衣人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懊恼地瞥了一眼都扛这人跳上院墙的同伴们,也不再迟疑,低声说了句“得罪了”,扬手一掌打晕了秦月瑶,随即扛着人飞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1021章 不能演砸了 第1021章 不能演砸了 已过亥时,虽无宵禁,可夜已深沉,大雪下的京城早已静谧一片。 “父亲,大事不好了!”慌乱的疾呼打破了相府里的宁静,还裹着一身酒气的百里霄也顾不得被责骂,边喊边猛拍门板。 他拍了好一会儿,才见自家老爹披衣开门。 百里无忧被扰了清梦,臭着一张脸,迎面嗅到百里霄身上的酒气,扬手就想打这个不孝子:“大晚上吵吵嚷嚷地做什么?你又惹了什么事,不能等明日解决?” “不是儿子惹事,是华清阁出事了!”百里霄也没看他的脸色,顺势抓了百里无忧扬起的手,拽着他往外走,“母亲在华清阁被人劫持,裴珞眼下正在前厅候着,父亲快去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凤羽公主在华清阁办宴,外头百来个禁卫军守着,能……”百里无忧跑得连刚披的外袍都掉了,他恼火地开口,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猛地扯了儿子一把,“你说什么?!” 他早知华清阁今晚要出事,可出事的不该是那位准王妃吗?他夫人怎么被劫持了?! “裴珞说半个时辰前他从华清阁得了消息,华清阁今晚有刺客闯入,那些刺客未伤旁人,却劫走了母亲!”百里霄被拽得一个踉跄,转头看向顿步不走的百里无忧,急得都快哭了,“裴珞已经着了雪衣卫追救,儿子也让府里的护卫全部出去追查了,父亲您可别再愣着了,是要进宫面圣求助,还是直接去华清阁,您赶紧拿个主意吧!” 他虽然心急,却也明白那些劫持的人是冲着相府来的,虽然眼下行踪不明,可母亲也该是性命无忧。 可这天寒地冻的,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也不知道,也不知母亲在他们手上有没有受苦? 百里无忧听得这话,幽深的眸子一凝,强忍了到嘴边的一句脏话,拂袖甩开了百里霄的手,也不顾自己只穿着一身单衣了,顶着寒风迈步,却是往府门的方向去的。 “父亲这是要去找谁?”百里霄快步跟了上来,追着百里无忧进了前院花园,一边脱了外袍递过去,一边问。 “找墨冥辰那个混账!”百里无忧看都没看百里霄手里的袍子,越想越气,步子快得都要跑起来了。 闻声而来的随从小厮们见着这阵仗,各个面色惊异地都急跟了上来。 “父亲是想找摄政王帮忙?”百里霄才问了一句,随即又反应了过来,眼中的惊慌转为愤慨,“父亲的意思,是说这事是摄政王做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百里无忧恨恨地说了一句,眼看紧闭的府门就在数米外了,却脚下一滑,被百里霄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没有跌倒。 “你去叫上裴珞和府里余下的护卫,我们今晚就夜闯王府,找那混账要人!”这一滑倒叫百里无忧缓过神来,他推开了百里霄的手,又一把扯了挂在百里霄手臂上的袍子给自己披上,站在原地让百里霄去召集人马。 当初他说要让秦月瑶犯小险好叫凤羽公主出大错的时候,墨冥辰当即否决,还翻脸警告。 臭小子舍不得自己的女人冒险,就敢拿他家夫人开刀了? 他家阿鸾身子不好,这两年一到冬日就容易着病,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今次阿鸾若是伤着一根头发丝,他必要让墨冥辰那混蛋掉一大片! 百里霄急声应了,刚扭头想去唤人,却徒然听得府门外有动静传来。 便是隔了高墙厚门,刀剑相击的脆响和一个急怒呵斥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夜里也十分明显。 父子俩听得那熟悉的话音,皆是面色一沉。 百里无忧咬了咬牙,他这才正打算去找人算账,却不想对方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刚扬手想让人开门把外面的人放进来,话还未起,却听得轰然一声响,他家那两道厚实的大门居然就这么重重地砸了下来,倒在了他们面前。 门里门外的人都因着这个动静停了下来,一时间只有撞开了府门,准备功成身退的三个少年在卖力推着一辆造型奇特的木车迅速逃离现场。 “你……你来闯相府,还带攻城车?”百里无忧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那三人身上移到了按剑站在门口的墨冥辰身上,惊诧地脱口而出。 墨冥辰显然也是没料到他要找的人就在门后,愣了两秒,猛然回神后疾步掠了过来。 “你……你要做什么?!”百里霄也是第一次见着这等奇景,眼瞧着墨冥辰一身煞气地往他们跟前来,刚想上前拦人护爹,却被墨冥辰一手就掀翻在地。 墨冥辰一把揪住了百里无忧的衣领,将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干瘦老者提到了面前:“百里无忧,本王不是警告过你不能动她吗?!你到底把人劫去了何处?若不交出来,本王今夜便叫你们相府不得安宁!” 他一字一句紧扣牙关,眼中怒意如火,周身的杀气逼得想要围拢过来救他们相爷的人都腿脚一软,挪不动步子不说,还险些站不稳想要跪下去。 “你说什么?”百里无忧被墨冥辰提得踮起了脚,他却已是顾不得身体的不适,仰头对上墨冥辰含怒的眸子,转瞬突然明白了什么,颤声开口,“秦娘子也出事了?!阿鸾……阿鸾也被劫走了,她们不会是……” 他不知道墨冥辰此次做了什么安排,可自他家夫人带着百里薰进华清阁后,每隔半个时辰,就会着人往相府递消息的,所以他知道下午秦月瑶被他家夫人带回院里的事情,一个多时辰前,他甚至还接到了裴珞他们送回来的密报,说夫人已经劝服了秦月瑶,今夜子时初刻他们就会按计划行事。 他刚刚听百里霄说刺客未伤旁人,只劫了他夫人,还想着是墨冥辰暗中安排人做的,可瞧着墨冥辰现下的模样,莫不是他想错了? “不是你做的?”墨冥辰神色一怔,松开百里无忧,满面震惊地退了两步。 百里无忧身子一晃,张了张嘴想开口,却觉喉头紧涩,发不出声来。 一想到他夫人与秦月瑶双双被劫,到现在还一点消息也无,百里无忧心慌意乱之下,只觉得头疼欲裂,两眼一翻,竟是昏厥过去了。 在百里霄和仆从的惊呼声里,闻讯趁夜赶来的京兆府尹带着一众衙差如潮水般涌进了府门塌倒的相府。 墨冥辰站在几步外,也未顾府尹叠声的问询,只是看着相府里的一群人着急忙慌地将百里无忧往屋里搬,突然觉得今晚这出戏要是演砸了,被百里无忧知道了真相,回头这人必是要将他拆骨剥皮了不可! 第1022章 乱作一团 第1022章 乱作一团 平日保养得宜的百里丞相急火攻心后也不过昏厥了一盏茶的功夫,宣召的太医都还在路上,他就自己转醒了。 百里无忧猛地自床上坐起身,一把拂开了凑在近旁的几颗脑袋,着急忙慌地要下地:“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备车去华清阁!” 屋里丞相府的人见他这般,忙不迭地要劝。 倒是一旁的墨冥辰排开众人,扯了挂在架子上的衣袍,上前来扶了百里无忧。 “车马已经备齐,京兆衙门的人也已整队,百里丞相若无大碍,便随本王即刻起行吧!”墨冥辰催促着,亲自展了衣袍要替百里无忧更衣,见旁边的百里奕和百里霄满面忧色,又添了一句,“本王身边带了大夫,定会照料好百里丞相的。” “霄儿,你在府上留侯,若得了什么消息,立即着人送去华清阁!”百里无忧一边穿衣一边跟身旁的人说,“奕儿现下就进宫,将华清阁之事禀报陛下,请陛下调派巡防营和西郊大营的人手着力搜寻绑匪踪迹!” 百里奕和百里霄也不过是迟疑了几秒,便都点头应了。 不过又一炷香的功夫,原本聚了不少人的丞相府便有归复了平静。 往夕岳山疾驰的马车上,百里无忧裹着狐裘背靠车壁暗自深吸了几口气,才抬眸看向对面盯着车门的墨冥辰。 墨冥辰自上车后就没有开口,他坐得端直,薄唇抿唇了一条线,放在膝上的一双手交叠成拳,从那用力到泛白的指节上不难看出他现下的紧张和急躁。 百里无忧抿了抿唇,开口问话时嗓子都有些干哑,“今夜之事,你真不知情?” “若不是华清阁的人送信回来,本王原都还不知月瑶在丞相夫人的院里,”墨冥辰缓缓转过头来,蹙眉盯着百里无忧,“本王还想问问丞相,当初不是说好了不在华清阁生事,为何今晚驻守在外的禁卫军还是叫人寻到了纰漏,竟叫刺客潜了进去?” “这……”百里无忧眸子一沉,垂头看向自己膝上揪着衣摆的手,突然就不说话了。 为何会叫人寻到纰漏?那还不是他特意吩咐了留下漏洞,好让自己的人潜入他夫人的院里演一出好戏。 没成想这戏没演成,倒叫人钻了空子,把自家夫人给搭进去了! 若不是贪图墨冥辰当日许下的好处,若不是想尽快解决了凤羽公主,让自己在朝中更上一层,稳握大权,他也不会这般着急地想动手。 说到底,都是自己急功近利,才害了阿鸾受罪! 百里无忧越想越郁结,只觉心口有刀子在绞一般。 “不管是谁动手劫人,他们都目标都在你我,傅夫人和月瑶都会没事的,丞相现下也别太急,以免自乱阵脚。”墨冥辰见着他那揪心的表情,缓声宽解道。 他午后得知华清阁外驻守的全是禁卫军后,就怀疑百里无忧会不听他的警告,依旧要按当初的计划行事,所以他打算将计就计,借着这个空档,先百里无忧一步动手。 他本是准备劫持了傅夫人与百里薰后,就到丞相府实言相告,逼了百里无忧顺势将过错全推到凤羽公主身上,就此在朝中大闹一场。 这原本也是百里无忧给他出的计策,只不过这唱戏的换了个人而已,反正现在他们俩在一条船上,百里无忧为了大局肯定也不会当即与他翻脸。 可他没想到秦月瑶今晚会在傅夫人的院里,还正好撞上了他们动手劫人之事。 也不知派去的人里到底是哪个脑袋发昏,居然顺道把秦月瑶也一起劫了,刚听到夕岳山那边的探子来报的时候,他都要以为闯入劫持的不是他们的人,再三确认后才放下心来。 虽说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一开始也将他吓得不轻,可这般一来,倒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 如今他不仅能理直气壮地与百里无忧在华清阁和圣上面前大闹一场,还可以洗清自己设计劫人嫁祸的嫌疑,只是今夜注定要苦了秦月瑶跟傅夫人一起在那阴寒之地待上好一阵了。 彼时华清阁里已是乱作一团。 各家女眷全都聚在了高处的主殿里,原本驻守在外的禁卫军全都进了华清阁,西郊大营的将士也早接到了凤羽公主的急令,开始在夕岳山上大肆搜捕。 大殿里的女子们议论纷纷,个个面露惊惶。 梁夫人独在殿外的屋檐下,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流苏低声安慰着。 傅夫人院里的人全都被救醒了,如今全都被带进了凤羽公主所住之处等着挨个问询。 绿绮和三姑娘出来得最早,两人才面色沉重地走到大殿门口,就突然见原本哭得声嘶力竭的流苏猛地推开了梁夫人,咬牙捏拳就朝绿绮扑了过来。 “不是让你照顾好夫人的吗?不是说了会护她周全的吗?!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劫走!”流苏哑着嗓子连声质问,拳头如雨点一般往绿绮身上砸。 她今日原是想一直跟在秦月瑶身边伺候的,可厨房里少不得她,下午秦月瑶在大殿罚跪的时候,她被留在厨房准备晚宴,晚上秦月瑶被劫的时候,她还在厨房里给那些贵妇小姐们准备吃食点心。 早些时候秦月瑶还跟她说有绿绮在身边照顾着,万事都可放心,可这一转眼,绿绮倒是还好端端的在这里,秦月瑶却是不知被什么了给劫走了! 绿绮被她打得退了两步,咬了咬牙站定了,只垂头受着流苏那密实落在身上的拳头,一句话都没说。 她现下也心慌得很! 王爷要派人夜潜华清阁的事,华清阁里只有她和曲凌知道。 先前那群刺客动手的时间也与他们的计划对得上,所以她当时才想拉了秦月瑶远避。 可她也没想到这才跑出去没多远,自己就被打晕了,等醒来的时候,不止是夫人和傅夫人不见了,连追上去的曲凌都没回来。 这一切都跟原本的计划不一样,绿绮现在是真不知道动手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流苏边哭边打,绿绮又半点不避,三姑娘见着这般,忙上来想拉开流苏,却被流苏直接用拳头招呼。 三个婢女在大殿外的雪地里乱作一团,引了殿内的人在门口围观,守在一旁的几个禁卫却是不见有人上来拦。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打闹?!”蓦然一声厉喝震得殿里殿外的众人俱是一愣,自凤羽公主的阁院里出来的丹阳公主冷冷扫了一眼在雪地里拉扯的三个人,唤了澜翠和落月看紧流苏后,自己疾步朝华清阁大门处去找刚刚赶到的墨冥辰和百里无忧去了。 第1023章 哪里还藏得住? 第1023章 哪里还藏得住? 傅夫人幽幽转醒时,除了觉得头疼欲裂,还觉四下阴寒彻骨。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微弱火光下那张满面担忧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叔母,你可算醒了!”见她醒来,身边的女子松了口气,忙伸手将她扶着坐起。 听到这个称呼,傅夫人眼中又是一片茫然。 “叔母,你没事吧?”秦月瑶一手扶了傅夫人靠在自己肩上,又伸手将滑落的被子替她往上拉了几分。 见傅夫人眼神空茫地看向自己,秦月瑶又道:“我是薰儿啊,叔母莫不是不认得我了?”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示意傅夫人往不远处的铁门看。 “我们这是在哪儿?”傅夫人顺着她的示意看去,只见那镶了小窗的铁门外有隐约可见的人影,她缓缓地将四下环顾了一圈,哑着嗓子问。 她依稀记得,自己和秦月瑶刚从房中出来就遇上了刺客,那些刺客朝她们撒了药粉后,她就人事不知了。 现下她与秦月瑶所在的,是一间石室,石墙石顶,四面无窗,只不远处有一扇紧闭的铁门。 石室里两个火把晃动,光影昏黄,空气里飘散着阴冷潮湿的霉味。 石室里唯一的家具,就是她身下这张木床,和盖在她身上这张被子。 这样的景象,怎么看怎么像是一间牢房。 “我只比您先醒没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石室里了,虽然不知对方是谁,不过我瞧着他们该是冲着相府来的,暂时不会将我们怎么样。”秦月瑶侧头看着铁门外那往来走动的人影消失后,才又凑到傅夫人耳边小声道,“我刚刚只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等主子定夺,这些人将我误认做了百里小姐,眼下情势未明,还请夫人先帮我借此隐瞒一下身份。” 傅夫人紧紧攥着秦月瑶扶她的手,虽然身处此地心下有些害怕,可毕竟也曾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脸上的惧色已然收敛,只是轻轻朝秦月瑶点了点头。 不过须臾之间,她对眼前的形势也已经有了判断。 若是这些人真是冲着相府来的,既然对方将秦月瑶错认,她自然也是要配合不让秦月瑶暴露的,否则叫对方知道他们不止劫了丞相夫人,还阴差阳错抓了摄政王的准王妃,在外指不定又要添多少事呢! 除却这个猜测,傅夫人甚至还怀疑外面的那些人,是不是他们相府的? 虽说行事的时辰没有对上,可百余名禁卫在外驻守,除非有内应,否则华清阁也不是那般好来去自如的地方。 相爷今晚的行事本就是有意要先瞒过摄政王,等得事成之后再逼得摄政王只能顺着他们的计划演下去。 从华清阁绑走秦月瑶,可比行刺未遂严重多了,至于她为什么会被绑来,对方假装错认秦月瑶,或许是相爷考虑到此事的后果,不愿惹恼了摄政王,所以故意借此来洗脱他的嫌疑,也好拉着摄政王一起在外演戏而已。 傅夫人心里自然是希望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她所猜想的第二种可能,不过不管是哪种,她现在都需得极力配合秦月瑶,再静观形势发展。 两人盯着铁门看了须臾,因着各怀心思,倒也没发觉对方遇到这样的事情,居然都不曾做出点惊慌失措的举动来。 秦月瑶静默了片刻,就在她觉得这石室里安静得有些可怕的时候,铁门终于被打开了。 一见几个垮刀大步迈进来黑衣蒙面人,秦月瑶立马起身将傅夫人护到了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上头想请百里小姐去喝喝茶罢了。”为首的一人抬手按在了刀柄上,挑眉俯视秦月瑶,“百里小姐是自己走呢?还是想让我们动手请你?” 他声音低沉,一边说着,按刀的手一边摩挲着刀柄上的花纹。 “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绑架丞相夫人是何等大罪?若是不想头首分家,最好赶紧把我们都放了!”秦月瑶往后缩了缩身子,拧眉厉声道。 “同样的话,我可不想说第二遍。百里小姐既然不愿自己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按刀的黑衣人冷笑了一声,往后退开几步,他抬手一挥,刚刚紧随他进来的另几个了便纷纷上前来,要将秦月瑶拽出去。 走在最前的一个黑衣人刚朝护在床边的秦月瑶伸出手,就被她突然一把扣住了手腕。 秦月瑶这番出手来得突然,那黑衣人始料不及之下,已被她强扣着手腕一扭一拽,顿时只觉剧痛袭身,整条手臂都被她扯脱臼了。 “妈的!”那黑衣人吃痛狠狠骂了一句,另一只手抬掌就朝秦月瑶劈下来。 秦月瑶矮身一躲,双手握拳就跟旁边靠上来的另几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她虽会些拳脚,却也终是比不过这些人的身手,几招下来,便已被人反扭右手擒住了。 “你们放开我!我是不会跟你们出去的!”秦月瑶猛地挣扎着,飞快地抬了左手想将藏在戒指里的毒针刺向一旁要来抓她左臂的人,却在看到床边的情形时,蓦然停住了。 “百里小姐若是不想让头首分家,最好乖乖随我们走一趟。”刚刚按刀的那个黑衣人一手扣着傅夫人的头,此刻正将泛着冷光的刀锋抵在了傅夫人颈间。 “……”秦月瑶眼神一凝,默了两秒,终是垂下了手,“不许伤我叔母,我随你们去便是。” 那黑衣人朝同伴颔首示意,等得其他人押了秦月瑶离开了石室,他才收到入鞘,对石室里仅剩的傅夫人挑眉笑道:“丞相夫人放心,上头下新令之前,我们不会伤两位半分,丞相夫人便请先在此处好生休息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傅夫人眼见了刚刚那一出,有些心慌了,她沉眸咬牙问。 奈何对方并没有打算理会她,只是丢下了那句话后,便又垮刀大步离去了。 傅夫人满目忧心地起身奔到门边,想要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外面的动静。 可等到那黑衣人离去后,长道里便什么动静都没有,门外甚至连守卫都没有,似乎所有人都随着押秦月瑶的几个人往外去了。 傅夫人看了许久,最后沉沉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走回床边,目光一扫,无意间瞧见了遗落在床脚下的一件东西。 她目光一凝,快两步走过去将那支珠钗捡了起来,待得细看之后,猛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沉,就这般跌坐在了木床上。 秦月瑶还想借对方错认藏住身份,可那些人的主子若真是她所想之人的话,秦月瑶这一去,哪里还藏得住?! 第1024章 该心疼懊恼了 第1024章 该心疼懊恼了 先行离去的几个黑衣人押着秦月瑶一路顺着长道往外走,待得离了那石室老远后,才将秦月瑶松开了。 “不是说演戏吗?夫人下手也太狠了!”惊蛰咬牙把自己被扭脱的右手又给接了回去,痛得眼里都是泪花。 “这不是为了演得逼真些嘛。”秦月瑶揉了揉肩膀,转头看向惊蛰,笑得半点歉意也无。 她就是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半吊子,刚刚动手的时候都没想到居然真能伤着惊蛰。 “谁叫你擅作主张将夫人也卷了进来,没将你那只手削了算便宜你了。”最后才从石室里出来的黑衣人快步跟上了他们,将惊蛰这般,只是冷声道。 “哼!”惊蛰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抱拳朝秦月瑶作了个礼,“属下先去找曲堂主了!” 说完,扭头绕开了前面的几人,大步往出口去了。 惊蛰走了,那黑衣人便将目光落在了秦月瑶身上,他抱拳朝秦月瑶作了个礼:“夫人平日便太纵着他们了,惊蛰这次违令行事,待得回府后,属下自当替他在主子面前请罚。” “事发突然,他这也是应变之举,而且是听了我的命令,回头我自去跟王爷请罚就好。”秦月瑶缩了缩脖子,笑着道。 那黑衣人听到这话,神色一怔,俯身要跪下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秦月瑶忙伸手去将他拦了一拦,眼瞧着那黑衣人垂首退开,她又道,“华清阁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从前墨冥辰派来跟在她身边的,除了拂衣和月照外,都是二十四煞里面的人,惊蛰和谷雨跟得最多。 他们以往都是在明里做护卫的,秦月瑶也没把人当手下来看,还常招呼了一桌吃饭,叙叙闲话,如朋友一般。 如今遇上了这几个深藏在府里,一举一动皆按指令办事的影卫,要不是还有惊蛰在,她先前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言说自己的计划。 “主子与百里丞相已经带着京兆衙门的人到了华清阁,眼下巡防营的人也已经在夕岳山南麓展开搜捕,属下害怕靠得太近暴露踪迹,便也没敢继续留在那边打探。”那黑衣人飞快地将外面的情况禀报了一遍,想了想又道,“主子原本早做了安排,夫人确定我们不继续按原计划行事吗?” “王爷的安排,是基于你们绑了百里家的两人后,便让百里丞相得知真相,被迫与他演一出戏,如今我与丞相夫人一同被劫,还发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只要王爷那边不向百里丞相坦言,我们在这里把戏做得再真些,不仅可以免了丞相与王爷日后因此生出嫌隙,还可以顺带多拉些人下水,何乐而不为?”秦月瑶侧头看了一眼幽长昏暗的石道,缓声道。 按墨冥辰的计划,眼前这些人本是要带着傅夫人和百里薰离开夕岳山,往当初藏金窟所在的院落里去藏匿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藏金窟的案子虽然是在州府衙门办的,可因着许良哲的身份,他定罪之后,查抄之事又全部转回了刑部,后续之事还得了陛下亲自过问。 藏金窟只是如国公府一样被查封,派了几个人驻守,并未被销毁。 当初藏金窟出事前便有传言,那罪恶的交易背后除了许国公,还有个权力更大的靠山。 墨冥辰想借今次之际,再引旧事掀起波澜,将矛头指向后宫里头那位。 可是,如今许良哲死了,星罗宗已倒,藏金窟更只是一个被官府圈禁起来的院落而已,他们想借此事牵扯出太后,还是有些勉强。 而眼前这个好地方就不一样了! 她先前认出惊蛰后让他把自己一并劫走,就是怕若是自己安然无恙地留在院里,回头在众人和百里无忧面前说不清楚。 她原也没中迷药,自华清阁出来后不久便醒了。 可也不知她是醒得太不是时候还是太是时候,突然转醒后正好把扛着她狂奔的惊蛰吓了一跳,两人从树上跌下来。 原本正急行的几人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大家手忙脚乱地跃过来接人,慌乱间倒正好就发现了藏在树旁的暗道和密室。 经过他们的初步打探和讨论,以及在那密室里找到的一支珠钗来判断,这地方该是当初沈妍清用来藏匿慕雪歌的秘密之所。 当初慕雪歌消失了数日,在百里丞相请罪辞官后,又突然被巡防营的沈将军从夕岳山里找了回去。 沈将军说慕雪歌为了逃婚跑进了夕岳山中躲藏,那几日都藏在了山林深处的一个猎户家,巡防营是后来得了猎户举报,才去找到人的。 可即便是朝中那些臣子信了这话,墨冥辰和百里无忧却都清楚慕雪歌是怎么消失的,又是被谁藏起来了的。 先前因着西凉国逼得紧,朝中送了慕雪歌去和亲后,陛下借恐扰两国和谊的理由不准再查。 陛下不让查,百里丞相却一直对沈妍清威胁之事怀恨在心,可日日盼着能找机会再提此事! 这次慕雪歌的事情又引了朝上热议,他们若是趁着这个机会,在这密室里再做出点惊人之举,把祸水全数泼到沈妍清头上去,百里丞相说不定还要因此感谢他们呢! 黑衣影卫看她笑得信心满满,有些担忧地摇头:“可是,夫人若真这般做,等主子知道了……” “咱们这是在帮他们添火加柴,他夸咱们办事得力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回头他要是怪罪,我帮你们当着便是,”秦月瑶摆了摆手打断了影卫的话,又转头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先去外面准备吧,等曲堂主过来,我们就动手!” 为首的黑衣影卫看着同伴领命往外走,他拿出了那份秦月瑶先前吩咐他们准备的证词,递了过去。 眼看着秦月瑶借着暗道里的火把细看那份证词,黑衣影卫幽幽叹了口气。 他知道此举是为主子助力,他们既然应了夫人的话,与她一起留在了此处,自然也是不怕责罚的。 他刚刚想说的,是怕等主子知道夫人做了这样的事后,该心疼懊恼了。 第1025章 打你算轻的了 第1025章 打你算轻的了 自己捧在心尖上的王妃被劫持了,劫犯还跑得无影无踪,墨冥辰自然是在华清阁里坐不住的,待得和凤羽公主打了照面后,他便不顾众人劝阻,亲自冒雪漫山遍野寻人去了。 他们来得最晚,巡防营的沈将军带兵来接受搜查之事后,原本先赶过来的西郊大营的将士们已经顺着山下的官道急赶,要将夕岳山附近的大小出口都全数围堵起来。 墨冥辰问过了两营调换的时辰,算着惊蛰他们该早出了夕岳山,便唤了几个府中的护卫打算连夜翻过夕岳山南麓,往藏金窟的方向去寻人。 他们才离了华清阁数里,再想往前,却被几个急赶过来的巡防营的士兵拦住了。 几人俯身跪地,为首的开口道:“启禀王爷,沈将军早已将西边那片林子探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可疑之处,沈将军说北边十里处发现了劫匪留下的线索,特命属下等来请王爷前往探查。” “北面山上?”墨冥辰朗眉微挑,垂眸看着面前这睁眼说瞎话的士兵。 惊蛰他们劫了人后必然是选最近最快的路往藏金窟去的,怎么可能绕大半个山林往北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面悄无声息的树林,想了想也没有多问,只颔首让几个士兵引路。 既然沈廉说发现了线索,他自然是该过去看看的,若是一口否了,岂不是要惹人怀疑? 这几个士兵都是沈廉的亲信,见摄政王这般,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起身要往前引路,才刚迈开步子,突然听得西边的林子里传来了声响。 那踏雪急奔的脚步声从昏暗的树林里毫无阻隔地传来,由远及近,须臾间便见着一个人影朝他们这边快步跑来。 所有人具是一怔,停在了原地,纷纷握紧了自己的兵器。 “有刺客!保护王爷!” 有人急喝了一声,话音还没落下,那个本该被他们保护的对象已经先一步朝着林中掠了过去。 墨冥辰本是认出那带了一身伤朝他们跑过来的曲凌,待得掠到近前,才看到曲凌背上还有一人,他墨眸一缩,身形一震,那一瞬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疾步上前,伸手去将曲凌背上的人接了过来。 “月瑶,你撑着点,我这就带你回去!”墨冥辰匆匆瞥了一眼怀里冻得止不住颤抖,脸色青白的人,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也顾不得问曲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要带人往回去。 “王爷……那边……那边有密室……”秦月瑶倒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碰到了墨冥辰,她此刻意识还算清醒,见墨冥辰急着要走,费力紧拽了拽他的衣襟,将手里捏着的纸团往墨冥辰怀里塞,“他们要我……要我招认慕家与王爷欲共谋夺取天下的事,我……我什么都没招……” “你说什么?!”墨冥辰见着秦月瑶就跟从雪堆里捞出来的一般,本以为是惊蛰他们的行动出了差错,已是慌乱不已,现下听到她这话,却是神思一凛,终于转头看向被他抛在身后的人。 这一看才发现,曲凌身后还有一个跟她们一起奔逃过来,形容狼狈的妇人。 “即刻护送丞相夫人回华清阁,你们几个带人去林子里仔细搜索,务必找到王妃所说的密室!”墨冥辰心思几转间,也不过急声吩咐了一句后,便连那被曲凌扶着的傅夫人都不顾了,抱着缩在他怀里发抖的秦月瑶,飞快地往华清阁掠去。 彼时,华清阁凤羽公主的阁院里,心急如焚的百里丞相正在大发脾气。 在四处搜查的巡防营将士们每隔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往凤羽公主跟前汇报一次探查的进展,报信的士兵每次进来急声说完,都要被百里丞相丢过来的物件砸上几下。 百里无忧砸了桌上的茶盏和香炉后,还满厅乱转,拿到什么瓷器玉器,通通都往那些来报毫无进展的士兵头上砸。 “丞相稍安勿躁,下官已加派了人手,今日便是将夕岳山翻过来,也一定要把夫人救回来!”两刻前才闻讯匆匆赶来的柳折眼瞧着百里无忧要去抱那半人高的瓷瓶,生怕他闪着腰伤了自己,忙上去阻拦。 “稍安你个头!她们都被劫几个时辰了?你们到现在还一点线索都没找到?!巡防营的人都是吃干饭的?!”百里无忧将抱不动的瓷瓶猛一推,抬脚就往靠过来的柳折身上踹,“华清阁外近百禁卫军,事发后居然不立即去追查救人,反倒是入内驻守护卫,你们就是想看着阿鸾和王妃被害,就是想叫本相和摄政王尝这丧妻之痛是吧?!” 百里无忧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了,反手抄起架子上的一个玉雕就往凤羽公主砸去。 今夜放了刺客进来,或许真是他故意安排禁卫军驻守不严之过。 可华清阁里两人被劫,事发后凤羽公主不仅没让禁卫军即刻追查刺客踪迹,反倒是让他们全部进驻护卫余下来的安全,只是差了人去西郊大营调派人手过来帮忙。 这般怠慢拖延,显然就是故意的。 凤羽公主本端坐在主位上看着百里无忧发疯,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敢真冲着自己来,她一时躲闪不及,身旁也没人来拦护,被那有几分分量的玉雕砸中了膝盖,顿时痛得表情一扭。 她缓了几秒,才猛一拍桌:“百里无忧,你疯了不成?!” 百里无忧被柳折死死拉住没办法冲上去打人,便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满面怒意的凤羽公主,厉声道:“打你算轻的了,若是阿鸾有个三长两短,本相要你没命走出华清阁!” 他这话一出,厅里厅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折身子一震,忙松开了百里无忧,俯身替百里无忧告罪。 凤羽公主眸子一沉,也顾不得膝上余痛,霍然站了起来:“来人!给本宫把百里无忧押下去,他敢在此出手伤人,还威胁本宫,本宫必要在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厅外驻守的几个禁卫军闻言,迟疑了两秒,便领命踏进门来,要上前抓人。 第1026章 你怎么这么倒霉? 第1026章 你怎么这么倒霉? “站住!丞相乃三朝元老,朝中重臣,谁敢再踏前一步,全以不敬之罪论处!”丹阳公主几步挡到了百里无忧跟前,颔首冷眼看向门口的几个禁卫军。 凤羽公主诧异地看着先前一直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现下站出来却帮百里无忧说话的侄女,声音更冷了几分:“雅儿!你这是要帮着他们造本宫的反不成?!” 百里无忧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她的命了,这般犯上之举,她还抓不得了?! “姑姑,丞相也是一时心急才出言不逊,都这个时候了,救人要紧,姑姑就别和他计较了。”丹阳公主拢袖转身朝凤羽公主作了一礼,沉着嗓子道,“若是丞相夫人与摄政王妃有什么三长两短,今夜在华清阁驻守护卫的人全都难辞其咎,回头陛下过问,姑姑这个办宴之人,也脱不了干系的。” 别说百里无忧生气了,她现下也是气得不行。 听闻丞相夫人院里出事的时候,她们正陪着凤羽公主赏雪闲聊。 当时她便请了凤羽公主即刻命禁卫军去追捕刺客救人,可她姑姑说华清阁里还有那么多官家女眷,唯恐那些刺客还有后手,比起追拿刺客,保护余下人的安全更为重要。 凤羽公主这话是当着所有来客的面说的,一听有刺客潜入还劫了人,那些女眷一个个都怕得不行。 两人的性命安危,哪比得过余下十几个人和两位公主的安危重要? 丹阳公主和百里薰如何苦劝言说都无法,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凤羽公主这般耽误了追救的时机。 “你——”凤羽公主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在她面前一向乖巧的侄女跟她这般说话,双手在袖中蓦然收紧。 当初沈太后与她说丹阳公主已不似往日那般,如今一颗心都全偏到墨冥辰身上去了的时候,她还只当丹阳公主不过是喜欢墨冥辰他们带着她胡闹,喜欢那份自在而已。 再怎么说,丹阳公主是嫡公主,与先帝和陛下才是真正的血脉至亲,胡闹归胡闹,遇到大事,她总该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 可今晚她才算看明白了,沈妍清所言不假,她家这皇侄女一颗心早没在她的亲兄长和侄子身上了,这七弯八拐的,都已经帮到外人头上去了。 百里无忧冷冷扫了一眼对视的姑侄俩,也懒得跟凤羽公主废话了,拂袖大步往外去。 这巡防营里都是群没用的饭桶,他得自己去把夫人找回来才行! 厅里闹了这么一出,百里无忧一路出来也没人敢拦,在大殿里焦急等消息的百里薰见着自家叔父出来,忙跟了上去,与百里无忧一起疾步匆匆拾级而下。 百里无忧一路到了华清阁门口,刚想喘口气再唤人随他一同入林,抬头就正好看见墨冥辰抱着个人步履如飞地朝他们这边来。 “王爷?!”百里无忧看清墨冥辰怀中之人后,猛地一愣,“秦娘子救回来了?阿鸾呢?我家阿鸾可安好?!” 他原是想伸手去拉了墨冥辰问个清楚,谁成想人家根本不理会他。 墨冥辰就跟没见着堵在门口的百里无忧一般,侧身避过他伸来的手,脚下步子未停地往里去:“太医呢?赶紧把太医都叫过来!” 他从林子里一路回来,路上的时候秦月瑶都还有意识,含含糊糊地在跟他说话,叫他别担心,可没说一会儿人就昏过去了,他现下只顾着救人,哪里还能理会旁的! “墨冥辰!” 百里无忧见他这般,也是急了,扬声唤了一句,刚想追上去,却被百里薰拉住了:“叔父,你瞧!” 百里无忧闻言转头,待得看到后面被一个染血带伤的女子扶着的人时,他身子一震,猛地拂开了百里薰的手,朝数十步远的人飞奔而去。 “阿鸾!你没事吧?伤着没有?吓着没有?”百里无忧询问之间,已将跟前的人仔细打量了一遍,眼瞧着对方身上不见什么伤,他终是松了口气,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都是为夫不好,连累你受罪了,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嫁谁不好,嫁给我这样的人,年轻的时候就过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到老了还要遭这样的罪……” “相爷,妾身无碍。”傅夫人没料到百里无忧会这般,做了几十年的夫妻,这般被他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抱着还是第一次,顿时觉得脸都不知该往何处放,“相爷别说了,妾身还有一件要事需得禀报。” 比起秦月瑶,她这一趟真算是有惊无险。 眼下秦月瑶那边也不知情况如何,她既然平安无事,今晚的事情,还需得尽快与众人言明说清才行! “报什么报,有什么都晚点再说!”百里无忧骤得了这般失而复得的大喜,眼里心里都已是顾不得其他了,只扶了傅夫人一路往华清阁里去,也如墨冥辰先前那般,叠声地唤人找太医,备药备水备衣。 曲凌跟着随她一起回来的两个士兵进了华清阁,眼瞧着那两个士兵急赶着往上头去跟凤羽公主汇报,现下也没谁顾着自己了,便也只是撇了撇嘴,抓了近旁的一个婢女去给她寻点伤药来,自己挑了个地方包扎去了。 两位公主得了消息后,便火急火燎地往墨冥辰所在的阁院里来。 墨冥辰刚进来后挑了一处最近的阁院,先前跟着他们从京中过来的太医来给秦月瑶看过下了针开了方子后,又被百里丞相那边给叫走了。 几个婢女守在屋外,见两个公主过来,纷纷俯身行礼。 凤羽公主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停在廊下。想等墨冥辰出来。 丹阳公主却是等不得了,径直推了门要往里去。 几个被呵斥出来的婢女见她这般,还没来得及开口拦,就听得里头摄政王暴怒的吼声:“滚出去!” 丹阳公主才刚踏进房门,听到这话,神色一怔,却也不好再往里进,只能退了出来。 她沉眸看向一旁吓得发抖的婢女:“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妃现下情况如何?” 第1027章 想法子让他乖顺些 第1027章 想法子让他乖顺些 墨冥辰在屋里听到了外面婢女回禀的声音,知道是凤羽公主和皇姐过来了,可现下也无心理会。 他小心又迅速地将昏迷的人身上的衣衫剥了个干净,给她换上里衣后,自己脱了外袍将人拢在怀里,又扯了两床被子将他们盖了个严实。 他刚刚仔细检查过了,除了手上一些细碎的伤痕外,秦月瑶身上并无其他伤处。 只是太医说她该是在雪里受寒多时,寒气侵体,虽然下了针,可也不知身上的温度何时能回暖,人何时能醒过来? 那太医原是被叫到丞相府照顾昏厥的百里无忧的,之后被他们一并带过来,身边也没带什么药,虽然开了方子,这取药还得回京,也不知何时能到? 墨冥辰已着人去京中找了拂衣,还让他们去请了姜琳,可这往来都需要时间,眼下看着怀里这周身冰凉,双眸紧瞌的人儿,他是真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月瑶,你不是说没事的吗?你可别吓我啊……”墨冥辰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想将自己的温度分给她,一边扣着她的手腕,将内力往她身体里送。 这一送,才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墨冥辰神色一凝,定下心来重新替秦月瑶搭脉。 他虽未学过医术,可这人身上奇经八脉的走向是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必知的常识了,那太医刚刚一番诊治未见门道,他这一搭,却发现了脉象有异。 墨冥辰一再确认后,立马并指点了秦月瑶身上的几处穴道。 最后一处穴道刚解开,就见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秦月瑶猛然转醒过来,发现自己所处之地,靠在墨冥辰怀里,抬头对他扬眉一笑。 “谁给你封的?!”墨冥辰迎上她的笑容,脸色却顿时黑得厉害。 这封穴护住心脉的手法刁钻,别说寻常医者探查不出,就连普通的武者也难察觉。 可这手法他却是熟悉的很,那可是他们南山斋的独门秘技。 秦月瑶听他问得太大声,忙伸手要去捂他的嘴。 墨冥辰察觉到她的动作,还没等她把手伸出被子,就一把捉住,将人严严实实地按着不让她动弹,却也俯下头来,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这些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秦月瑶已然听到了外面两位公主的问话声,墨冥辰虽说得小声,她却也不敢开口,只是点了点头,费力抽出手来,按了按墨冥辰胸口的位置,有侧头示意他往外面看。 她未言半个字,墨冥辰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松开了箍着秦月瑶的手,自己起身将她平放在了床上,这才将秦月瑶头先塞到了衣襟里的纸团拿了出来。 那揉皱的纸团只剩了一个角,像是匆忙之下被她急扯下来攥在手里的,上面的字迹因着被晕湿了有些模糊,却还是可以辨认。 墨冥辰看了须臾,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复而低头看向床上眨眼望他的人。 “你给我好好养着,回头我再跟你算账!”墨冥辰没好气地低声丢下一句,转身往外去了。 秦月瑶眼看着他出了里间,才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虽说曲凌先行帮她封住了穴道护住了心脉,可她好像真高估了自己身子的硬朗程度,这会儿只觉得头疼欲裂。 早知如此,她就该让惊蛰他们早点把自己挖出来了! ………… 墨文璟是被急求面圣的百里奕吵醒后,才知道华清阁出事的消息的。 大晚上的出了这般大事,摄政王和丞相又带着京兆衙门的人急赴华清阁了,他便也只能调派了巡防营的人过去帮忙,留了百里奕在宫中与他一起等消息。 上书房的灯火渐次亮起,一君一臣在里面焦心等待的时候,数到宫墙之内的寿康宫里,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沈妍清比前头的墨文璟先得消息,她一直在寿康宫等,等着墨文璟来与她商议此事。 可都等了许久,最后却只等来了墨文璟调派巡防营去夕岳山的消息。 眼见墨文璟这般举动,沈妍清倒是睡不着了,靠在正殿的美人榻上,一盏接着一盏地喝茶。 “想来陛下是念着娘娘已经歇下了,不忍打扰娘娘安寝,才未过来的。”余德来寿康宫传了消息后就没有上书房去,眼瞧着沈太后把茶当酒喝,不由得缓声劝解。 “他是真体谅哀家,还是怀疑哀家,余公公难道还看不明白?”沈妍清轻笑了一声,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了桌上,“陛下如今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连哀家都管不住了。” 丞相夫人在凤羽公主的宴席上被劫持,这么大的事情,墨文璟居然未来见她就自己拿了主意,还留了百里奕在宫中与他一起等消息,这哪里是不忍打扰她安寝,这分明就是怀疑此事与她有关,不愿过来见她罢了! 原以为当初借墨冥轩一事挑拨了墨文璟和墨冥辰,今后墨文璟便会安心与她站在同一阵线。 可她还是小瞧了自己这个儿子,他们墨家这些人,素来都是有自己主意的。 墨文璟近些日子涨了不少本事,倒是越来越不服她管了。 看来她如今需得想想法子,让她家皇帝儿子再变得乖顺听话些才行。 余德听到这话,飞快地扫了一圈没什么人的大殿,俯身跪了下去:“娘娘慎言啊!” “哀家也是太疲乏了,才一时口不择言。”沈妍清敛了面上的神色,直起身来,“余公公也别在这里候着了,赶紧回上书房伺候吧,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身边可缺不得人。” 余德抬头看了沈妍清一眼,迟疑了两秒后便也俯身领命要退下去。 余德这才退到正殿门口,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往里来。 那小太监甚至都不曾与他这个太监总管作礼,急急忙忙就往大殿里去。 余德觉得那小太监太过眼生,踏出殿门后不免有些好奇地转头又往里面瞧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就见着里头的太后娘娘在听了那小太监凑近禀报的话之后,面上的笑意骤然一凝,手里刚端起的白玉茶盏都惊得落地,在裙边碎成了几块。 余德心思几转,终是摇了摇头,一挥手里的拂尘,快步离开了寿康宫。 第1028章 嫌疑更大 第1028章 嫌疑更大 寿康宫里,沈妍清听得小太监的禀报,惊得摔了手里的茶盏。 温热的茶水溅在了裙摆上,侯在一旁的婢女们忙上前来殷切询问,那小太监也吓得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你可都听清楚了,沈将军的人真是这般说的?”沈妍清推开了凑到近前的婢女,一把将那小太监拽了起来。 “这等要事,奴才半个字都不敢听岔,”小太监忙点头,将刚刚黄门外传进来的消息又小声说了一遍,“沈将军说那二人已被摄政王寻回,山中密室也暴露了,不管娘娘先前做何安排,如今都要尽快寻得应变之法,若拖到摄政王与丞相回京,此事只恐不得善了。” 他是专门替太后和巡防营的沈将军递消息的,外头来传话的也是沈将军的亲信,这些话,都是那位军爷交代的,他可半个字都未改。 沈妍清松开了拽着小太监的手,晃身退了两步,跌坐在美人榻上。 “那位军爷还在外头等信,娘娘可有什么要吩咐的?”小太监见她这般,又急声道。 “有什么吩咐?哀家连今晚华清阁会出事都不知道,现下还能有什么吩咐?”沈妍清干笑了两声,垂眸看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 她先前也在为华清阁的事情着急,可她怕的是今夜之事是凤羽公主所为。 凤羽公主早看不惯摄政王在朝中借势一手遮天,还与百里无忧狼狈为奸,所以才应了她的请,要回来整顿朝纲。 前些日子她听凤羽公主要在华清阁宴请秦月瑶,还有百里家的人,她就曾劝过凤羽公主还是谨慎些,毕竟她们在护国寺设下的一计没能将死墨冥辰,反倒叫他起了戒备之心,眼下朝中又大事不断,她们也不能逼得太紧,以免墨冥辰狗急跳墙。 早些时候听到华清阁出事的消息,她本以为是凤羽公主按捺不住动了手,还一心担忧此事会出什么纰漏,叫墨冥辰和百里无忧抓着不放,却不想,这矛头怎么突然就转到她头上来了?她可真什么都没做啊! “去将报信之人传进来,哀家要听听华清阁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妍清咬唇默了须臾,才抬头吩咐。 “娘娘,现下已是夜深,不可传召外臣入宫啊,若是被陛下和摄政王他们知道了……” “都这个时候了,哪还顾得了这些?!”沈妍清拂袖扫落了桌上一叠芙蓉糕,喝止了婢女的劝言,着了那小太监尽快将人领进来,这才起身往后殿更衣去了。 约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那从夕岳山赶过来传话的士兵换了一身宫人打扮,这才被领着进了寿康宫的正殿。 今次赶过来报信的,正是先前在林中拦截墨冥辰他们往西边林子去的人。 沈将军带巡防营的人到夕岳山接手后,除了探查劫匪的踪迹外,还担心藏在那片林子里的密室被发现,所以特意命了他们几个亲信在周围守着防着。 原本以为拦下摄政王便万事大吉了,却不想正好叫他们都撞见了丞相夫人和准王妃逃出来的情形。 那王妃在摄政王怀里说的几句话,在场的人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在当时摄政王一心挂念王妃的安危,他才得了空档去禀报沈将军。 虽说沈将军今夜并未接到太后的指令,可瞧着那般情形,他们都以为是一切都是太后的安排,沈将军这才命了他回京急报太后。 却不想,他将山林里的事情一讲,这边太后娘娘却也是如沈将军一般满面震惊。 “哀家从未吩咐人做此事,必然是有人要陷害哀家!” 沈妍清终于彻底慌了,若是只发现一个密室也没什么的,慕雪歌都疯了,即便能证明那地方是关押慕雪歌之地,可又还有谁能证明此事与她有关? 可是,若是再加上秦月瑶那番话,一切就都不好说了,也难怪沈廉会在听到消息后,就以为是她所为。 沈妍清在殿里急踱了几圈,甩袖扬声道:“摆驾!哀家要去华清阁!” 就算这事不是她做的,但是以她与墨冥辰的过节,保不准墨冥辰会抓了这个机会把一切都死扣在她头上! 她不能在宫里等着,等着墨冥辰他们来算计,她要去华清阁将此事问清楚! “陛下并未让人来后宫告请娘娘,那边王爷与丞相也都还未传消息回来,娘娘若是现下去华清阁,岂不是更叫人怀疑?”那士兵见她这般,忙劝阻。 “这……”沈妍清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殿外,“那哀家这就去见陛下!” 这一次,出来拦的是刚刚一直侯在殿里的婢女:“娘娘先前都说陛下是有意瞒着娘娘了,娘娘若是这会儿去上书房,陛下又该做何想?” 沈妍清身形一晃,急火攻心,顿时觉得头疼欲裂。 是了,陛下连这消息都瞒着她,显然已经是怀疑她了,如今那边又正好出了事,她这会儿不管是去华清阁还是上书房,都只会叫人愈加生疑而已。 想当初她借自己的势,放任族中亲眷在外为所欲为的时候,朝中无人敢说。 如今她忍气吞声躲在后宫那么久,事事退避小心,却不想反倒叫人算计得死死的! 她从皇后一路做到太后,如今还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娘娘此刻最不该心急生乱,眼下既然此事躲不过去,娘娘倒不如先看看事态发展,想想如何把自己撇清!”那巡防营的士兵上前来,小声劝到。 沈妍清揉了揉额角,摇头道:“都成这般了,哀家要如何撇清?” 她原本怀疑此事是墨冥辰所为,可秦月瑶受了严刑逼供,如今京中谁不知道摄政王把他的准王妃当宝贝似的护着,这个说法,不管是在她心里还是在众人面前都站不住脚的。 要说推到百里无忧头上,倒还有些可能,却也是牵强。 至于那个与百里无忧又仇的柴毅,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她如今完全处于被动,又如何能将明明看着与此事毫不相干的柴毅扯进来? 那士兵眼珠子一转,压低了音量:“娘娘仔细想想,华清阁之事到底是因何而起?” “你是说……”沈妍清愣了一下,默了须臾后,心下也有了决断。 若是真被逼到绝境,她便也只能如此自救了。 比其他这个远在深宫的太后,眼下华清阁里头的那位,不是嫌疑更大吗? 第1029章 好戏刚开唱 第1029章 好戏刚开唱 秦月瑶捂着额头在房里听外面的动静,原以为墨冥辰这一去会带了凤羽公主进来询问,却不想外面几人言说了几句后,居然就这么走了。 秦月瑶等了片刻也没把墨冥辰等回来,倒是等到了满面泪水的流苏和绿绮。 两个丫头跪在她床边,一个接着一个地呜咽告罪。 秦月瑶劝了两句,见她们根本不听,只能继续捂着发痛的脑袋听她们哭诉。 等得两人都哭得差不多了,秦月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少了一人,刚想开口问,外头便又有人进来了。 本以为墨冥辰终于舍得带人来听她将刺客严刑逼供之事了,转头却见着姜琳火急火燎地冲到床边,从被子里拽了她的手诊了脉之后,干脆直接掀了被子,撩了她的衣服,挽袖就要给她扎针。 “娘,我就是受寒头疼,喝喝药就好了。”秦月瑶看着那明晃晃的针尖,浑身无力没法挣扎,只能苦着脸哀求姜琳住手。 “闭嘴!”姜琳沉喝了一声,都不等秦月瑶反应,已经找准穴位,飞快下针了。 人家太医扎针都只在手臂和头上,姜琳这二十几针下去,将秦月瑶从头到脚都插了银针。 虽说流苏和绿绮在姜琳动手前就着急忙慌地关了门,可大冬天的被姜琳这般一扎,身上的痛和冷还是其次,秦月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现在痛得快爆炸了! 本以为这便完了,却不想姜琳又着了流苏点火,取了匕首烤炙锋刃后,举刀就朝她身上招呼。 秦月瑶身上还扎着针,不敢乱动,连话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琳在自己十指上都划了口子,最后还将刀锋递向她眉心。 秦月瑶是真急了,眼见寒刃逼近,摇头想躲,还没动,就被一旁的流苏双手稳住了脑袋。 “放心吧,娘有上好的伤药,不会让你留疤的。”紧绷着一张脸的姜琳终于舍得开口,她低劝了一句后,手上毫不含糊地在秦月瑶眉心划拉了一道小口,“闭眼,这血需得放上片刻,你且先忍忍。” 秦月瑶心叹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后,也就认命地闭眼等姜琳给她治病了。 等得放了血,收了针,流苏和绿绮又过来帮着上药包扎。 经姜琳这般一治,秦月瑶虽仍觉得浑身不适,头却也没先前疼得那么厉害了。 眼见流苏为了她眉心那个小口子要把她整个额头都拿绷带缠起来,秦月瑶正伸手要反抗,就听姜琳在一旁问:“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你伤成这样?墨冥辰杀了他们没?你还记得他们的武功路数吗?” “这个嘛……”秦月瑶愣了一下,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记得声音吗?看到过样貌吗?”姜琳只当叫自家不懂武功的女儿认清对方的武功路数也是为难,又换了两个简单的问题,问完又摇摇头,“算了,你且好生养着,回头我自己问墨冥辰去。” 她就知道秦月瑶来华清阁赴宴准没好事,偏这孩子先前直劝她说什么有曲凌相护,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好了,人都成这样了,还叫没问题? 不管背后的主使是谁,不管那些抓人的刺客是那主使自己培养的,还是花钱雇凶的,只要叫她追查出来,她必要将这些敢动她女儿的人全都屠个干净! 秦月瑶看着姜琳摩拳擦掌,恨得咬牙的样子,现下又不好说这些都是她自己干的好事,便也只能缩了缩脖子,埋在锦绣被子里头好生养着了。 姜琳在床边坐着守着,时不时给秦月瑶把脉,眼瞧着她原本一张惨白的小脸渐渐有了血色,又慢慢变得通红,一摸还热度灼人,姜琳终是坐不住了,也不管外面的情况如何,唤了绿绮赶紧去备车马,要把秦月瑶带回京城去。 华清阁里没有存药,那差去京城抓药的几个人也不知是迷路了还是半路被雪埋了,到现在都还没来。 她刚刚给秦月瑶下针放血驱了体内的寒气,可眼下她这受寒发热之症,还得赶紧回去抓一剂猛药压压才行。 “王爷那边现下是什么情况?丞相夫人呢?她有没有事?”秦月瑶刚刚觉得头疼,现下只觉得脑袋轻飘飘的,还困顿得很,可听姜琳要带她走,却有些放不下,伸手拽了姜琳的袖子问。 “你都成这样了,还有空关心其他的人?”姜琳探着她脸上的温度,心下着急,却又不敢再下针了,只皱眉应了一句后,又让流苏去催绿绮。 流苏才跑到门口,就撞见了快步进来的墨冥辰。 “车马已经备好了,我这便先让人送你们回去,”墨冥辰大步进来,俯身将秦月瑶连人带被子裹了一并抱了起来,与姜琳一起往外去,“月瑶就先劳烦岳母多加照顾了。” “我自是会照顾好自己女儿的,你就安心留在这里把这事给处理妥当吧!”姜琳飞快地应了,催着墨冥辰走快些。 秦月瑶连头都被蒙到了被子里,看不到墨冥辰的脸,也只能闷在被子里问:“丞相夫人怎么样了?林子里查到什么了没有?对了,曲阁主呢?曲阁主为了救我们受了伤,你有没有让太医帮她看看啊?” 秦月瑶连珠炮似地问完,没听到回答,倒是觉得抱着自己的两只手蓦然紧了一紧。 明明都隔着这么厚的被子了,这人居然还能力大到把她勒疼! 秦月瑶撇了撇嘴,便也没在多问了。 直到墨冥辰把她放进了铺好垫子的马车里,她才终于从被子里挣扎探出头来。 原还想看看墨冥辰的反应来猜外面情况如何了呢,却不想对方放下了她便走,秦月瑶也来记得看到那从马车上跳下去的身影。 秦月瑶撇了撇嘴,让跟着进来的流苏扶她靠在了车壁上,看着挂在车窗里因马车起行而晃动的帘子叹了口气。 要不是这身子不中用,她还真想留在华清阁等着看戏。 今夜的好戏才刚开唱呢,她这个搭架子搭台子的人才登场就被赶下戏台了,这算个什么事啊? 第1030章 帮沈将军回忆一下 第1030章 帮沈将军回忆一下 秦月瑶被墨冥辰以伤情过重,需要回京即刻回京医治为由,强行送出了华清阁。 凤羽公主原本觉得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证,都还没开口就送回京城去十分不妥,可她看到墨冥辰的脸色,再看一屋子默不吭声的人,也没敢开口阻拦。 众人等得摄政王亲自把准王妃送上马车又折返回来后,才传了将人救回来的曲凌进来讲述今夜所遇。 曲凌也不遮掩,道明了身份后,为了解释秦月瑶事发时为何会在丞相夫人的院里,她还顺便当着众人的面把下午凤羽公主让秦月瑶在雪地里跪了许久的事情都说了。 墨冥辰坐在主位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静静地听着,没说话,连眼神都没往旁边的凤羽公主身上飘半点。 余下几个在场的官员和将领都抿着唇,目光偷偷在上首的王爷和大公主面上来回了两圈,也学着他们不动如山。 曲凌总觉得今晚的少主安静得有些可怕,她自然知道原因何在,匆匆讲完华清阁里发生的事情后,又说自己在傅夫人和秦月瑶被劫后,就急赶着要去救人,无奈半途遇上了刺客的支援,她拼了一身伤才将对方逼退,却也因此失了掳劫人的那群刺客的行踪,只能带着伤在山林里搜寻。 曲凌还指出了自己第一次遇敌的地点,说自己当场斩杀了一个刺客,京兆府尹听到这话,见座上的两人不开口,硬着头皮唤自己的手下赶紧去曲凌所说之处查看。 府尹这般一说,沈廉也开口了:“衙门里的差役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末将派两个巡防营的弟兄随你们同去。” 言罢,转头示意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跟了上去。 曲凌等得他们安排完了,才又继续往下说。 她四下搜寻了许久,终于在那片林子里发现了正在逼供的一群黑衣人。 “他们一行共七人,属下赶到之时,并未注意到夫人,待得将几人击退,才发现夫人……”曲凌抬眸瞥了一眼墨冥辰,顿了顿才又开口,“发现夫人被他们埋在了雪坑之中,都怪属下失职,没有护好夫人,未能及时赶去营救,请王爷责罚!” 曲凌说罢,叠手俯身朝墨冥辰大拜了下去。 “继续说下去。”墨冥辰依旧未动,只是沉声开口,语气冷冽得叫整个大厅里都顿时蒙上了一层寒意。 “属下救出了夫人,又在那暗道尽头的密室里找到了丞相夫人,因着担心夫人的伤情,也没敢多留探查,只带了她们想急赶回华清阁求医。” 之后她们便遇上了正好出来找人的墨冥辰,后面的事情,便也无需得她再多言赘述了。 墨冥辰从曲凌身上抬起了目光,看向厅里的侍卫:“密室那边,可探出什么来了?” “回禀王爷,属下等奉命前往探查,才刚入密室,就遇到了沈将军带人赶至,沈将军说巡防营奉命接受探查之事,属下便……便只好带着人退出来了。”那侍卫俯身跪了下下去,他们是摄政王府的私卫,先前在雪林里王爷吩咐人过去探查的时候,巡防营的人正好也在,那沈将军赶过来说是奉公行事,他们这些私卫自然只能给他们让道了。 “末将先前已在那暗道和密室里查探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沈廉忙上前两步,抱拳禀报,“请王爷和大公主放心,今夜便是拆了那里,末将也必当找出线索,追查出那些刺客的来历!” “不必这么麻烦了,本相这里有现成的线索,只需得沈将军回答本相几个问题,今夜劫人的主谋,便可水落石出了。”沈廉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口一个声音传来。 原本坐在下首的柳尚书和府尹见到来人,忙站起来行礼。 墨冥辰看到百里无忧身旁被人扶着进门来的傅夫人,也站了起来,吩咐了人给百里无忧与傅夫人备座,还亲自上前去扶了傅夫人落座。 “今夜多亏王爷的人出手相救,王妃她没事吧?”满面憔悴的傅夫人担忧地问,连对秦月瑶的称呼都换了。 “她……”墨冥辰拢了拢眉,默了须臾,才缓声道,“傅夫人放心,她会没事的。” 虽然知道了一切都是他们故意为之,应该是有分寸的。 可想到秦月瑶那模样,墨冥辰就觉得心如刀绞。 有姜琳的妙手医术在,她一定会没事的吧? 百里无忧侧头瞥了一眼答了一句话后脸色瞬间难看了一大截的墨冥辰,现下很能体会他的心情。 百里无忧见厅里其他人都再看着他们,便转头看向凤羽公主:“臣妻今夜在那囚人的密室里寻到一物,想来是先前关在里面的人落下的,本相瞧着有趣,特意拿来给大公主和王爷也看看。” 他说着,将收在袖里的那枚珠钗递给了一旁的百里薰,让她呈递给还稳坐在主位上的凤羽公主。 凤羽公主接过珠钗细看,一时厅中之人的目光又全都落到了凤羽公主手上。 傅夫人借着这个空档,起身作礼,将自己在密室里所闻所见都讲了一遍。 待得她禀完,百里无忧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廉:“沈将军好好瞧瞧,可觉得这珠钗眼熟?” 沈廉站在门边,隔了老远,看着也只觉那黄金打造,镶了珠玉的钗子该是贵重之物,却并没有什么印象。 可百里无忧特意问他,他不知那珠钗到底是何人所有,也不好回答。 “沈将军认不出来,本相找个人帮沈将军好好回忆一下,”百里无忧显然也没真想从他口里听到答案,颔首扬声道,“李尚书,进来吧!” 凤羽公主看着那珠钗的制样觉得有些眼熟,却也一时没想起自己从前在哪里见过,这会儿听得百里无忧唤人进来,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门口。 大晚上的被丞相急召,还被相府的护卫挂在马上冒雪疾驰来华清阁的礼部尚书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进门来朝着座上的两人行了礼之后,又揣着忐忑,满眼茫然地看向百里无忧。 第1031章 千万别改口 第1031章 千万别改口 “这珠钗的来历,李尚书最是清楚不过了,大公主不防让李尚书看看吧。”百里无忧挑眉看向那捏着珠钗的凤羽公主。 因着先前丹阳公主那一番话,凤羽公主此刻也想查清今夜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现下心中虽有疑虑,却也还是应声将珠钗递了出去。 李尚书懵懵懂懂的俯身接过,心想这种女人用的首饰从何而来,怎么就他最清楚不过了? 待了捧到手里看清了,才觉不对:“这珠钗,微臣瞧着有些眼熟啊……” 这话脱口而出,察觉到身前身后射来的几道凌厉目光后,李尚书才恍然觉得自己这冒失的一开口,是不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错? 可这话都开了口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细看。 礼部司掌五礼之仪和贡举之法,大到帝王登基、科举取士和对外邦交,小到皇族婚嫁、皇家祭祀和宫中宴请都要礼部督管操持。 李尚书终日为朝事操劳,平素根本没什么闲情陪府中妻妾逛街闲游,对这些珠宝首饰也是半点门道不通,他能觉得眼熟,那必然是在办差的时候见过的了。 李尚书细看了许久,忽然抬头看向墨冥辰和凤羽公主,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倒是记起来了这珠钗的来历,可今晚这事不太对啊! 凤羽公主不是正在这里办私宴吗? 现在外面又是禁卫军又是巡防营官兵的,连京兆衙门的人都来了,这厅里头还聚了这么几尊大佛,百里丞相又叫他来看这珠钗,他们这是想在此夜议慕王后之事? 可这事白日里在朝上不是已经敲定了,六部都已经着手去办了吗? 而且陛下不是命摄政王避嫌吗?他们这群人凑到一起到底想做什么? “启禀王爷、大公主,柴将军听闻华清阁出事,特来求见。”就在李尚书犹豫的时候,又听得外面匆匆进来的禁卫军俯身禀报。 墨冥辰不待凤羽公主反应,已点头宣了柴毅进来。 华清阁出事后,凤羽公主传了手谕去西郊大营调人,柴毅这个掌管西郊大营的将军,到这个时候才闻讯赶来,其实已经算是有些晚了,不过他来得正好,倒是赶上了这么一出好戏。 着了一身轻甲的柴毅大步进来,朝座上的人行了个军礼,俯身禀报:“臣听闻摄政王妃与丞相夫人在华清阁被人劫持,已另调八百将士入山追查,请王爷与大公主放心,臣必当尽快将王妃与丞相夫人救回。” “救人就不必了,正好柴将军来了,也好与我等一起查查今次之事是何人所为?”百里无忧拢袖看向这没赶上趟的柴毅,悠悠道。 柴毅这才发现一旁的百里无忧和他身边的妇人,他咬了咬牙,俯身又告了罪。 起身时目光扫过凤羽公主,眼底徒然生了一层寒意。 他是西郊大营的主将,凤羽公主因急调派西郊大营的将士,居然直接绕开了他这个主帅不说,还把今夜在大营里当值的将士们全都调空了,也没留人去给他传信,若不是他夜里听闻相府出事,只怕要等明日早朝的时候,才知道华清阁这边出事了。 虽说事出从急,可按律能这般不知会主帅,直接调派京城驻军的,也只有陛下和有监国大权的摄政王而已。 不管今夜华清阁之事如何了,待得明日上朝,他都要先参越权行事的凤羽公主一本才行! “李尚书,既然看出来了,就赶紧说说吧。”百里无忧看向已是惊得额间冒汗的李尚书,有些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回禀王爷、大公主,”李尚书被他这一声唤回了神,硬着头皮跪了下去,“若是微臣没有看错,这只珠钗是三年前扶桑国进献的贡品,八月时被太后娘娘赏赐给了高阳公主添置嫁妆,微臣记得,高阳公主远嫁离京当日便戴了这支珠钗。” 李尚书把头伏得更低了:“这些在礼部都有造册存档,微臣这便着人去调档核实。” 外邦进贡之物都是作图撰文登基在册的,远嫁和亲也是大事,从筹备到送嫁当日的情形,礼部都有官员逐一记录造册的。 这支贡品存在礼部三年,当初还是他奉了懿旨亲自取了给余公公的,应该不会认错。 “三年前扶桑王将此钗进献给先帝的,当时臣妇随相爷入宫赴宴,也曾得见此钗,钗上的血珊瑚是扶桑国特有之物,臣妇不会错认。”傅夫人适时开口,她当初可不仅是见过此物,若不是沈妍清拦着,这珠钗早被先帝赐给她家大儿媳了。 也是因着这个,这钗子被压在礼部放了三年,今年八月时才被沈太后拿出来给了慕雪歌。 “丞相夫人刚刚说,这珠钗是在关押你们的密室里找到的?”墨冥辰也是听到此时,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虽说劫持之事是他安排的,可从秦月瑶被劫出华清阁之后发生的一切就都不在他原计划之内了,现下他就跟厅里除曲凌外的其他人一样,完全不知今夜之事会有何走向。 “臣妻在夕岳山的密室里,找到了高阳公主远嫁前所戴之物,”百里无忧替自家夫人答了这个问题,他目光幽深地望向沈廉,“沈将军对此难道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沈廉愣怔了几秒,随即俯身跪地,“末将不知丞相所言何意。” 慕雪歌被囚在那密室里数日,他将人带走之后,明明已经着人将密室里外都打扫得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才对,这珠钗又怎么会出现在密室里? 他原还以为今夜之事,是沈太后着人所为,只是中途遇了变故才败露的。 可看现下的情形,他突然醒悟过来,只怕是有人想借此栽赃嫁祸了! “沈将军既然听不明白,那咱们还是到陛下面前去好好说说吧,只是沈将军当初在百官面前说你是从一个山中猎户家找到高阳公主的,晚点到了圣驾面前,你可好生记着自己之前说的,别改口啊。” 百里无忧看了一眼厅外的天色,先行起身理了理衣襟。 如今他夫人平安无恙地回来了,接下来就该他去朝上好好表现一下了。 忍了几个月,今次终于叫他抓到了把柄,这一次,他可要跟宫里头那位,把新账旧账都算得一清二楚才行! 第1032章 大事不妙 第1032章 大事不妙 秦月瑶被运回王府后就昏睡过去了,睡梦里自己不是被放在火上烤,就是被丢在锅里煮。 不管梦中场景怎么转换,她都身处水深火热,偏就算知道是梦,还怎么都醒不过来,备受煎熬。 “唉,不是让你自己好好活着吗?这么快就来见我,我可真高兴不起来啊……” 骤然的话音在耳边炸开,还故意拉长了声调,幽幽怨怨的,听得正梦到自己在火锅里游泳的秦月瑶背脊生凉,神思一震,猛地睁开了眼。 窗外明亮的天光映进来,床帐顶上缠枝绕藤的并蒂花绣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秦月瑶愣了一下,缓缓舒了口气。 她缓神之际,又听得耳边响起了欠揍的声音:“这就醒啦?我这话还真比那些灵丹妙药都管用呢!” “你怎么在这里?!”秦月瑶本以为是在梦里听到青藤哀怨的叹息,还想起了当初在沧澜城时空间破碎前青藤跟她说的那些话,却不想这人居然真在近旁,她压了刚刚升起的,热得想掀被的冲动,朝里滚了两圈将自己裹得严实,才惊恐地看着蹲在床边的人。 “我来给你侍疾啊,这叫孝顺。”云殊站了起来,随即又拉了凳子在床边坐下,半点都没有要走的迹象。 “谁要你侍疾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秦月瑶扫了一眼屋里,发现只有他们两人,不由得要赶人。 大清早的,独自跑到别人卧房里来,还在睡觉的人耳边说那样的话,这哪里是侍疾,这叫骚扰! 云殊抱臂挑眉,不满道:“从前还说我没良心,我看你才是最没良心的那一个,昨晚这满院满府的人可都急得一夜没睡,大家守了你一晚上,你倒好,醒来还跟我发脾气?” 他的话音刚落,妆台旁的窗就被从外面拉开了。 “娘亲,你好些了吗?” “娘亲,你终于醒啦!” 两颗小脑袋冒了出来,两双顶着乌青的眼里全是喜悦的光亮。 他们才刚问完,就被身后的姜琳架开了,轩窗也被“呯——”的一声关上了。 “看到了吧?你们娘亲已经没事了,你们赶紧去睡觉吧。记住外婆的话,你们娘亲的病会过人,这几天谁都不许进她房里去,连看都不能看一眼,知道吗?!” 外面姜琳郑重的嘱咐换来了一阵抗议声,两个孩子才刚说了两句,话语声就一下子变得囫囵不清,还越飘越远了。 “我得什么传染病了?”秦月瑶被姜琳那“看都不能看一眼”的话吓了一跳,脖子一缩,把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睁大眼看着云殊。 这要真是看一眼都能传染的恶疾,云殊就这么坐在里头真的好吗? “姜教主说是寒症,也就是感冒而已,你不要怕啊,躺几天就好了。”云殊一边说,一边从凳子上蹿了起来,捂着口鼻一路退到了里间门口,才与秦月瑶遥遥相望,“流苏给你熬药煮粥去了,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那姜教主嘴上说着不是什么大病,可昨晚就一直不让云深和云薇进来看望,就连她自己诊过脉开了方子后都没往里面来,这屋里进出的就一直都是流苏和他还有几个婢女。 先前他一直挂着秦月瑶的安危也没在意,现下想想,突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等等!”秦月瑶瞪眼看着那转头就要往外跑的云殊,急唤了一声,“阿辰呢?阿辰回来过吗?” 这外头天光都大亮了,也不知华清阁那边怎么样了? “他寅时三刻回来过一趟,见你还在睡着,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云殊顿住了步子,从门口探了个头出来,“我瞧着他黑着一张脸,火大得很呢,一定是去帮你好好处这口恶气去了,你就放心吧。” 王府里从昨晚他们去攻破丞相府大门后就忙忙乱乱的一堆事,墨冥辰去了华清阁就没回来,秦月瑶回来后大家又只顾着她的病情,一时间他们也都还没弄清楚华清阁那边都发生了什么。 只是后来墨冥辰再回来时,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周身都照着“活人勿近”的煞气,还真吓人的很! “什么都没说?也没说等我醒了让人去通知他?”秦月瑶皱了皱眉,这事态走向好像有些不对啊。 华清阁的昨晚的案子必须的趁夜打铁加急办了,今日早朝肯定很热闹。 曲凌应该是会按计划将该说的都说出来,也不知傅夫人那边情况怎么样,可不管傅夫人有没有去指证,他们不是都还差着她这里的证词吗? 她塞给墨冥辰的残页上也不过是寥寥几句,只有让她去将昨夜被讯问之事讲了,才能扣上嫁祸沈太后的最后一环啊! 秦月瑶越想越觉不对,顾不得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强撑着起身就要下床来。 “姑奶奶,你赶紧躺回去啊!昨晚你回来的时候,烫得都能烙饼了,这高烧好不容易才退下去,你可别瞎折腾!”云殊见她这般,都不顾得躲了,忙冲过来要把她按回床上去,“你要干什么?有什么事你说,我们帮你去做啊!” 都病成这样了还折腾,这人到底有没有点当病人的自觉了?! “别拦着,我有急事要去找阿辰!”秦月瑶脚刚沾地,被云殊轻轻一推就又坐回了床上,她急声说着,还想跟云殊顽抗一下,不等起身再战,流苏却又推门进来了。 发现她醒了,流苏本是面上一喜,眼见她挣扎着要起身出门,又惊得把手里的热粥都给摔了,急忙上前来把她往被子里按,便动手还边哭着劝她保重身体。 秦月瑶被流苏这止不住的哭劝闹得无法,只能躺回床上,嘱咐道:“你们找人去皇城外探探消息,王爷一回来,就请他来见我。” 等得两人连声应了,即刻出去将这些话转告给了拂衣和月照,秦月瑶才真安下心来,乖顺地当好一个病人,吃粥喝药,躺着静养。 这一躺,便又是大半日,好不容易等到了墨冥辰回府的消息,可那人进了秋水院也只在门口问了流苏几句后,就扭头进书房去了,任秦月瑶在屋里怎么喊,都跟没听见似的。 秦月瑶因着感冒的缘故,本就嗓子疼,急喊了几声,嗓子都哑了,还没能把人叫进来,她泄气地倒回了床上,攥着被子,盯着头顶的床帐,心下突然升起一抹大事不妙的感觉来。 第1033章 宁死不认 第1033章 宁死不认 墨冥辰在华清阁的时候就说回头要找她算账,现下回来了居然不理她,这账不会是已经开始算了吧? 她家王爷最喜欢的就是跟她玩冷暴力了,真跟她生气的时候从不发火,就喜欢这么丢着她晾着她,视她为空气,这比臭骂她一顿还叫人难以招架。 秦月瑶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愁得脑袋都要打结了。 她知道自己这次没有跟他商量就贸然行事,还闹出了这么一番大动静,的确是鲁莽了。 墨冥辰先前就再三叮嘱过她不能拿自己来冒险,遇到这事墨冥辰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可现下是不高兴的时候吗?要闹脾气,那也得等正事解决了再闹也不迟啊! 要是今次的事出了点差错,没有达到她预想的效果,那她不是白白挖坑埋自己了吗?! 真是这般的话,她才该生气呢! 秦月瑶心思几转后,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待着,又撑着起身要下床。 外面禀报完的流苏进门来,看到她要起来,这次倒是没拦了,反而上前来帮着扶着,还去给她取衣裳:“宫里和刑部的几个大人过来了,要请师傅去书房一叙,王爷说师傅尚在病中,若是撑不住,也不要勉强。” 秦月瑶面上一喜,穿衣服的动作都比先前更利索了几分。 “王爷他刚刚不是不想应师傅,只是外头那几位大人在,王爷是领了圣旨带他们回府办差的,他眼下实在是不方便单独见师傅,师傅你别往心里去啊。”流苏一边给她帮忙,一边小声道。 刚刚他们外头的所有人都听到师傅在房里哑着嗓子唤王爷了,王爷虽然未进来,可她刚刚瞧着王爷听到声音是那变换的神情,也知道王爷必是十分记挂师傅的。 王爷之后肯定不会给自己解释,她若是不帮着说破,就她师傅这性子,心里头肯定是要别扭的。 秦月瑶听到流苏这话,想到自己先前所思,心虚地笑了两声,等得流苏替她整好了衣衫,便踏着虚浮的步子往书房去了。 流苏刚扶了秦月瑶到书房门口,就被快步过来的墨冥辰接了过去,她俯身作了礼,便迅速退了出去。 “柳大人他们奉陛下旨意,要来问问昨夜发生之事,不管你昨晚遇到了什么,都照实说便是。”墨冥辰扶着秦月瑶往主座上去,柔声道。 “妾身因有伤在身,仪容不整,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大人见谅了。”秦月瑶被墨冥辰扶着护着坐到了主座上,眼瞧墨冥辰还拿了毯子往她膝上盖,她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书房里的其他人,歉然地笑道。 书房里除了柳折和两个刑部官员外,还有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余德。 四人与她作了礼后,都各有所思。 柳折在随众人从华清阁回来的时候,偷偷问过百里丞相,知道昨晚之事并非丞相故意所为,他原还抱着一丝猜测,觉得这是摄政王设下的圈套。 可现在看到秦月瑶这样,柳折也算明白为何百里丞相会说此事绝不是摄政王故意做下的局了。 去华清阁的宋太医说秦月瑶被摄政王救回去的时候已经昏死过去,连他这个在太医院多年的人也拿不准秦月瑶会不会醒,这之后摄政王又另寻了大夫急赶着将昏迷的秦月瑶送回京中救治,后来他们抵达京城,去上朝之前摄政王还特意回府看过,那个时候这位准王妃都还昏迷不醒。 如今虽是醒了,可还是步子虚浮,面色惨白,头上还裹了绷带,连说话都是声音沙哑,有气无力,一看就是大症之相。 摄政王即便是再想扳倒沈太后,也该是不愿拿自家王妃去犯险的。 何况先前在华清阁里,他瞧着摄政王在听到丞相夫人说起林中之事时,眼中的震惊也不少。 余德俯身与秦月瑶说明他们奉旨前来的来意后,柳折便着了刑部官员准备记录秦月瑶所言。 秦月瑶看了墨冥辰一眼,随即断断续续地将昨晚所遇之事都讲了。 她说自己原是被那群刺客当做百里薰一道劫出了华清阁,醒来后那些人还以傅夫人的性命要挟,要让她单独出去议事。 她与百里薰身段相仿,当时人在傅夫人的院子,穿的还是百里薰的衣服,夜色之下,慌乱之中,那些刺客错认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一点,倒也没人怀疑。 秦月瑶又说自己被一路带出了暗道,才发现他们还在山中。 那些人带她去见的也是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她并未认出对方是谁,反倒是对方看清她的模样后,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我初听那人提到百里臻,还说什么盐铺之事,本以为他们此次劫人,是与相府有过节,或是想谋些生意上的事,可待得那人认出我以后,不仅未因行事除了差错而慌乱,反倒大喜过望,当即叫人押了我,要我招认慕家与王爷暗中勾结,欲行造反之事。”秦月瑶说到这里,已觉嗓子冒火,正好看到墨冥辰递过来茶盏,她忙接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墨冥辰原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她身旁,听到最后这段话,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还真是小瞧自家夫人了,嫁祸沈太后还不够,她居然还能在这儿把百里臻都给扯进去,这般只怕是在为了之后他们盐运之事打小算盘了。 座下其他几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惊,抬笔速记的官员手一抖,差点毁了刚写了一页的证词。 柳折看了一眼余德,余德又看向墨冥辰,见墨冥辰不语,其他人也都没说话。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威远候长女,也知慕家将此事昭告天下时,王爷正好领旨往西境办差。那些人想来便是欲借此来将这桩大罪扣到王爷与慕家头上,那人还让手下写了证词,要我画押按印,”秦月瑶顿了一顿,侧头看向墨冥辰,一双明眸里也染上了雾气,“此等莫须有的罪名,我自是死都不会认下来的,他们见我不从,倒也未对我动刀剑,说是那样尸首上容易留下线索,便借了地势,将我推入坑中用雪填埋,要威逼我就范,若非曲阁主到得及时,我只怕就再也见不到王爷了!” 第1034章 看都不愿看一眼 第1034章 看都不愿看一眼 秦月瑶原本还想细说一下自己是怎么乘乱揪下了那么半页要紧的罪证,又是怎么被曲凌从雪堆里挖出来的。 可这哭意起了个头,待得说道最后那句“再也见不到王爷了”,这眼里的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柳折和余德对视了一眼,随即挥了挥手,让两个官员与他们一起退出了摄政王的书房。 他们一路退出了秋水院,站在院门外等着,不打扰里头摄政王哄人,也没人想要催着王爷赶紧回殿上去复命。 墨冥辰由着扑到怀里的人抓着他的衣襟哭,那低啜声钻进耳朵里,听得他抓心挠肺地焦躁,却硬是没有伸手去将人揽住安抚,只是等了片刻,低咳了一声:“人都走完了,还哭?” 哭声戛然而止,不过停了两秒,却是起得更大声了。 墨冥辰愣了一下,听她哭得伤心,也绷不住了,抬手去抚她的后背,缓了声线安慰,“这不都没事了吗?你还哭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秦月瑶在她面前哭得这么凶,不是演戏吗?这么投入做什么? “谁说没事了?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吗?”秦月瑶还在病中,哭久了也累了哭不动了,她依旧死死攥着墨冥辰的衣襟,仰头看向墨冥辰。 “我没有,你赶紧去休息。”墨冥辰刚对上那双含泪的眸子,就迅速移开了目光,转头要唤流苏进来把人扶走。 昨夜之事,他是又惊又怕又气! 且不说朝上会闹得怎样的天翻地覆,他这次是真气秦月瑶拿自己的安危犯险,现下就算心疼挂念,却也铁了心的要给这不听话的女人一个教训,否则日后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再来几遭? “还说没有?你要是不生气,怎么看都不愿看我一眼?”秦月瑶刚皱眉问了一句,忽觉不对,忙松开墨冥辰的衣襟,扯了腕上的帕子捂了脸,晃晃悠悠退开两步,背过身去,“柳大人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你还是先走吧。” “你——”墨冥辰诧异地看向那刚刚还在自己怀里哭,现在突然又拿背对着他,还让他赶紧走的女人,越发搞不明白她是在闹什么了! “扶夫人回房去休息,本王回府之前,不准传信出去也不准见客,更不准她这般下床乱跑!”墨冥辰也不纠结秦月瑶这般到底是怎么了,他跟进门来的流苏吩咐了一句后,便大步往外去。 “师傅,咱们先回房去歇着吧。” 秦月瑶拿帕子飞快地把自己拾掇干净后,才转过头来,眼瞧着墨冥辰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她抽了抽摁红的鼻子,哑着嗓子问:“曲堂主回来了吗?惊蛰呢?惊蛰在不在府上?” “曲堂主和绿绮,还有昨晚在丞相夫人院里的人全都被带进宫里去了,一时半会儿该是不会回来的,”流苏给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狐裘后,才扶着她往卧房去,“谷雨他们还都在夕岳山,惊蛰想必也在那边吧,王爷留了月照和拂衣在院外护卫。” 流苏看了秦月瑶一眼,只当秦月瑶要找那两人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她小心劝道:“王爷说了让师傅好好休息的,师傅的身子最重要,有什么事,也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惊蛰还没回来啊……”秦月瑶神色一沉,本还想问问夕岳山上的情况,可见流苏担心又忐忑的模样,终还是没有再多言。 惊蛰他们说已经找好了退路,墨冥辰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所为,想来惊蛰他们应该是能安然脱身的吧? 彼时,夕岳山中的雪林里,到处都是佩剑带刀,四下搜捕的人。 惊蛰带着几个青衣侍卫,顺着一处断崖往西走着,一路拿帯鞘的剑东扫扫,西戳戳,就仿佛那树上刚震落下的雪堆里都能藏刺客一般,查找得十分认真。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个个绷着脸,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每次发现近旁有人过来,一颗心就吊起老高,就差立马跳到树上或是跃下山涧去避开来人。 天光已然大亮,如今在夕岳山里搜捕的除了巡防营和京兆衙门的人外,还有柴毅带过来的将士,和摄政王府、丞相府的护卫。 这么多人遍布整个山头,偶尔遇上,也不过是从对方的衣着来辨认是哪一方人手,打个招呼后,又各忙各的了。 惊蛰他们一早在夜行衣里还穿了常服,原就计划着劫持完百里家的两人后,就脱了夜行衣又回来混进王府护卫之中的,所以曲凌带着秦月瑶和傅夫人离开密室后,他们一路往西留了些线索后就没有继续逃走,不过是换了一身装束又明目张胆地回来了。 惊蛰倒是不慌不忙,可几个影卫从前就没在人前露过脸,一向都是隐匿行踪暗中行事,今次突然这般活动于人前,都十分不习惯。 惊蛰也不顾后面几个人疑神疑鬼,自己闲步搜寻着,没一会儿就跟他们拉开了一截距离。 眼瞧着前头又遇断崖,惊蛰刚想折身换条路再走,目光一扫却瞥见了崖上十分醒目的一物。 他愣怔了几秒,便按剑疾步掠了过去。 惊蛰还未掠到崖边,右边树林里却已冲出来三个人,轻甲佩剑,是西郊大营的将士。 那三个将士显然是刚探查到此,发现了崖边白雪之上殷红的血迹,他们不过匆匆看了惊蛰一眼,就朝崖边飞奔而去。 “发现刺客踪迹!速去禀报将军!” 三人顺着那瘫延伸到断崖边去的血迹往下看,其中一人惊呼了一声,急命了两个同伴去华清阁报信。 惊蛰慢了两步赶过去,待得看到崖下冰面上凌乱的痕迹和一直顺着崖脚往湖边延伸而去的血迹时,他神色一沉,略想了两秒,忽而转头看向趴在崖边往下望的将士:“军爷如何称呼?” “在下曾义!”那将士自是认得他那一身王府护卫的装束的,抱拳答了一句。 “看崖下情况,恐怕那些刺客都往林深之处逃去了,立功之机就在眼前,曾军爷可愿随在下一去?”惊蛰快语问了一句,还没等曾义答话,就已经一把扣住他的背甲,提着曾义纵身从几丈高的断崖上跳了下去。 第1035章 认下一桩并没有做过的事 第1035章 认下一桩并没有做过的事 此处与华清阁已相距甚远,断崖下原是一大片湖泊,因着山中连日的大雪,湖面结了一层冰。 曾义迎着裹夹飞雪的利风飞速下落,直到听到冰面碎裂的声响,才猛然回过神来。 还不等他惊呼,就已经被拉他一起跳崖的人拽着飞快掠开了。 他们跑得急快,脚下不断传来碎裂的声响。 曾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咬着牙任由惊蛰扯着他狂奔。 “冰都碎了,你就不能小心点?!”两人这才跑到了岸边,曾义就听得身后传来怒骂,随即几个同样一身青衣的人也都纷纷到了他们面前。 “这不是还带着个人嘛。”惊蛰转头看了一眼被自己踏得四分五裂的湖面,干笑了一声。 不应该啊,以他这雪过无痕的轻功,下来不应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才是,一定是旁边这身子死沉的人的罪过! 影卫瞥了一眼还在发懵的曾义,随即指了个方向:“该是朝那边去了,我们先行,你们赶紧跟上!” 他话音还未落下,就已带着其他几个同伴朝那更密实的深林里去了。 “曾军爷,可还吃得消?”惊蛰看了一眼追过去的几人,也没急着动身,只是颇为关切地问身旁的人。 曾义急喘了两口气,忙摆手:“无妨无妨,追刺客要紧,这位……” “在下惊蛰,与那几位一样,都是摄政王府的护卫,今次若是能将刺客追捕回来,曾军爷功不可没,回头上面必有大赏。”惊蛰笑道,一边将这被自己拽下来的倒霉蛋打量了一遍后,便又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朝影卫的方向追过去了。 华清阁事发之前,这夕岳山里藏着的人就不少,除了他们,还有丞相府的人,华清阁出事后,夕岳山中更是涌进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人手。 他们行事小心,从头到尾都没有留下不该留的线索。 如今这突然冒出来的血迹,怎么看怎么可疑,还特别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惊蛰现下也拿不准这线索是不是王爷令命人留下的,他们这般追过去,也不知能追上点什么? 可不管前头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他拉上了这个西郊大营的人过来,也好给他们当个见证。 免得若是真追到了点什么有力的证据,回头又有人说是他们摄政王府的人在故意捣鬼。 惊蛰有心带着曾义慢了一程,就是想等几个影卫在前先把事情处理妥当。 等得两人追赶上去,看到眼前的情形时,却是双双愣住了。 密林深处一块不大的空地中央,横倒着几个已经断气的黑衣人,王府的影卫们此刻正站在空地边缘,按剑沉眉,与对面的几个白衣剑客对峙。 双方都默然不语,目光皆越过中间那几具尸体,落在对方身上,所有人都满眼戒备,凛冽的杀气搅得悠然飘落的飞雪都乱了方向。 “没想到,裴护卫的动作比我们还快啊!”惊蛰一眼认出了对面为首的那个白衣人,松开了吓得噤声不动的曾义,按剑朝空地上走去。 他面上带着笑,走到几个影卫跟前几步的位置后,就停住了。 “原来几位是摄政王府的人,裴某瞧着眼生,还以为是刺客的同伙呢。”裴珞也是认得惊蛰的,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却没有叫手下的人退开。 “我等奉王爷之命在山中搜寻刺客,正好跟那位军爷发现了崖边的血迹,就一路追了过来,却不想裴护卫竟是快了一步。”惊蛰扬手让身后的同伴先收起了戒备之势,这才看向雪地上的尸体,他皱了皱眉,“上头有令要活捉刺客,裴护卫带人将他们赶尽杀绝,回头可不好跟丞相交代啊。” 惊蛰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将那几个黑衣人的尸首数了一数,统共八人,还正好跟他们这群真刺客的人数对上了。 他抬头又看向裴珞,越发有些想不明白眼前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了? 裴珞听得惊蛰的话,抿了抿唇,目光在对面几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还站在林子里的那个将士身上,他挥手让手下退开,才沉声道:“此等贼子拼死顽抗,我们也是担心他们逃脱,无奈之下才下了杀手。” 他这话一出,其他几个雪衣卫面无表情,惊蛰身后的几个影卫却都不由得变了变脸色。 惊蛰并未察觉到同伴的异样,见雪衣卫们已无敌意,他这才又上前几步,走到那几具尸体前:“不知裴护卫可愿让在下查探一二?” 裴珞颔首应了,几步上前来,蹲下身与惊蛰一起,将八具尸体脸上蒙面的黑布都摘了。 惊蛰扫了一眼这几张完全陌生的脸,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便又在近旁一具尸体上翻找起来。 他都翻了两具尸体,还未寻得什么线索,刚想问裴珞先前可从他们的身手里看出点什么来,抬头却见裴珞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脚边的一具尸体的脸看。 那张脸长得平平无奇,属于放到人堆里,下一瞬就找不着的那种。 这样的脸,当隐世暗杀的刺客最合适不过了。 “裴护卫可是看出点什么了?”惊蛰也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才问。 “我认得此人,”裴珞低声开口,终于抬起头来,目光沉沉地看向惊蛰,“这是赵家的人。” “赵家?哪个赵家?”惊蛰刚脱口问完,随即神色一凛,“你是说那个赵家?” 他也是因着昨夜所遇太多,先前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华清阁才出了事,裴珞口中的赵家,除了那与沈太后有亲的赵家还能有谁? “这些想必就是昨夜劫持王妃和丞相夫人的刺客了,既然追得,我们便尽快回去复命吧。”惊蛰快语说罢,站起身来。 他也没让自己的人动,只看着裴珞命了雪衣卫一人一个将这些尸首扛了,先他们一步往外去。 惊蛰心情大好,刚想去叫了那还在林子里发愣的崔义与他们一道回去,却被身旁的影卫拉了一把。 那影卫在惊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听得惊蛰瞬间瞪大了眼。 刚听裴珞说那是赵家的人时,他原以为这一切都是王爷安排的,不仅给他们找了背锅的刺客,还能用此将沈太后之罪定死了。 可影卫说他们是跟雪衣卫一起赶到的,来此时那些黑衣人已经都死了。 若是这般,裴珞又为何要认下一桩他们并没有做过的事情?这背后,莫不是还有其他蹊跷?! 第1036章 给他家夫人解恨! 第1036章 给他家夫人解恨! 京兆衙门和巡防营的人只在曲凌所指之处看到打斗的痕迹和血迹,并未发现她口中所言刺客的尸首。 曲凌之后在密室外为了救人也没有继续追杀受创逃跑的刺客,所以这追查刺客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秦月瑶的证词只详述了她昨夜的遭遇,证明了有人不仅绑架要臣家眷,还想借此诬陷摄政王与慕家,却并未指明拷问逼迫她认罪的人到底是谁。 夕岳山那边久不来消息,朝堂上却也没因此闲着,只是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伏跪在大殿中央的沈廉。 高阳公主失踪多日,最后又被巡防营从夕岳山中找回来的事情,本就疑点重重。 可奈何当初陛下有意压下此事,当时百里丞相人在狱中,摄政王也不开口,其他官员自是不敢多言。 如今百里丞相以那支珠钗为证,要请陛下重查此事,严审沈廉,那些与百里丞相同气连枝的臣子们自然是要站出来助力附议的了。 余下不管是不是与墨冥辰同阵营的官员见摄政王依旧没有开口,便也都学着他当哑巴。 然而不管百里无忧如何质问,沈廉都咬死了不改口,只说他们当初是从猎户家中找到慕雪歌的,他不知山中有密室,更不知这珠钗怎么会出现在那密室里! 沈廉抬眸瞥了一眼龙椅上的墨文璟,终是直起身子看向百里无忧:“巡防营的人和那家猎户都可以为末将作证,慕王后当初也亲口认下了自己逃进夕岳山之事,丞相若是想知道那珠钗为何会出现在那密室里,大可去寻慕王后问个清楚!” 百里无忧愣了一下,蹙眉抿唇看向了墨冥辰。 慕雪歌被寻回来的时候他正在蹲大牢,只听说因着西凉国那边不能在怠慢,所以慕雪歌回来后也不过是匆匆入宫面圣后,就被收拾妥当护送西去了。 那日是沈太后与陛下接见的慕雪歌,除了把人找回来的沈廉外,并无其他官员在侧。 事后陛下不准各部继续追查此事,紧接着他们又遇上了逍遥王之事,这案子便连审都不曾审过。 沈廉如今还真咬死了不开口,慕雪歌远在西境不说,还成了个疯子,即便是有这珠钗在,夕岳山那边追查刺客没有进展的话,他好像还真不能将此事硬扣在沈家头上。 毕竟除了他和墨冥辰,朝中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慕雪歌的失踪,分明就是沈妍清一手策划的。 墨冥辰迎上百里无忧的目光,终于悠悠站了起来,朝一旁的墨文璟作礼进言:“陛下当初将高阳公主逃婚之事压后未审,是因当时事出从急,恐伤两国结亲之谊,如今西凉伤我朝和亲公主在先,陛下也已下了决心要向西凉讨要一个说法,两国结亲之谊已尽,陛下便也无需再有所顾忌,既然百里丞相又珠钗为证,又怀疑沈将军当日寻得慕王后之地有疑,今日不防就让刑部立案开堂,先将当日为高阳公主送亲之人全数盘查一遍,只要证实了高阳公主送嫁当日的确寻机自己逃进了夕岳山,也好还沈将军一个公道。” 慕雪歌失踪一事,从一开始就有很大的破绽。 百里无忧想将此事挑破,珠钗不过是个引子,重点还是该放在慕雪歌如何失踪之上。 那日慕雪歌的车驾从皇城出去后,百官一路送到城门,往外不止有礼部仪仗紧随,他母妃还带着人送了一路。 这几队人马并未在夕岳山附近停留,马车里的人在遇到劫持的人之前也从未露过面,又何来慕雪歌逃进夕岳山中一说? “……”墨文璟也未理会下面的人投过来的目光,只侧头抿唇看着墨冥辰。 慕雪歌失踪的真相,他并不知道其中始末,却也知道是母后所为。 他甚至还知道,当初事发后,母后曾在夜间召见过三皇叔和百里丞相,之后百里丞相就辞官入狱了,想来他们二人也是知道这背后的真相的。 当初他一心压下此事,三皇叔并未多言,这都过了几个月了,他也是没料想到还有旧事重翻的一天。 现在这件事情翻出来,可就比几个月前还麻烦了。 那秦娘子的证词里指明了劫持之人要她认下摄政王欲夺天下的谋逆大罪,若是他们现下再证实了那密室与慕雪歌有关,沈廉这般有意隐瞒,不就是在意指昨夜之事极有可能是他母后所为? “朕有些乏累了,先休朝一个时辰,待得夕岳山那边有消息后,再议此事。”墨文璟霍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要移驾上书房。 朝上官员听他这般,也只能俯身恭送。 他走了两步,复而又转过头来,目光从下首的凤羽公主身上移到了还站在龙椅旁看着他的墨冥辰身上,迟疑了几秒,终是朝墨冥辰道:“三皇叔,随朕往上书房伴驾。” 墨冥辰本还在心笑他家这侄儿终归还是个孩子,遇事便想躲。听得墨文璟让他伴驾,倒是吃惊不小。 他侧头看了一眼投来意味深长一瞥的百里无忧,俯身领命跟了上去。 陛下和摄政王一走,殿上的众臣便都与近旁的人议论开了。 凤羽公主眼看着那叔侄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屏风,自后面穿门往上书房去了,她犹豫了须臾,并未急着跟上去,只是拢袖朝百里无忧作了个礼:“百里丞相放心,此事因本宫设宴而起,连累了丞相夫人受这般大罪,本宫必当要请陛下给丞相一个交代才是。” 百里无忧本是在抱臂琢磨小皇帝又要跟墨冥辰玩什么花样,听得凤羽公主突然示好,他蹙了蹙眉,也没给她好脸:“殿下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此事出在殿下的宴席上,事发后殿下还不让禁卫军去追查,妨碍救人之机,此事本相稍后自是要实言禀明圣上的。” 他现下怀疑的对象除了沈太后,还有眼前这个大公主呢! 他今日在朝上力争要严查此事,不为名不为利,就为着要把真凶给抓出来,好给他家夫人解恨! 第1037章 三皇叔愿意帮我? 第1037章 三皇叔愿意帮我? 墨文璟被一众宫人婢女簇拥着进了上书房后,就即刻遣退了众人,还下旨无论是谁,非传召不得靠近上书房。 墨冥辰背着手慢悠悠地跟了上来,垂眸看着捏着袖子看他的墨文璟:“陛下可要宣太医来瞧瞧?” 瞧他那张小脸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大殿里寒重,可别给冻出病来了。 “三皇叔,”墨文璟嗫嚅地唤了他一声,突然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了墨冥辰的衣摆,仰头恳切地说,“三皇叔教教我吧!” “陛下要臣教您什么?”墨冥辰被拉得朝服的对襟都歪了,他强忍了想要拂开墨文璟的手的冲动,笑得和蔼,“不管陛下要臣教什么,臣一定知无不言,倾囊相授。” 墨文璟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待得鼓起勇气后,才又抬头:“三皇叔教教我,怎么才能解决今日之事。” “此案虽事发突然,不过各部都已领命加紧搜查证据,陛下若是觉得此事扰心,不防交由刑部秉公明察便是,年节将近,朝上和宫中还有诸多要事需得陛下操劳,想来朝臣们也是能体谅的。”墨冥辰缓声道,这还是自逍遥王一事后,墨文璟第一次私下与他商议政事。 墨文璟咬了咬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请三皇叔教我,要如何……如何才能护母后周全?” 墨冥辰神色一怔,终是伸手拉开了墨文璟死赖在他衣摆上的爪子:“陛下不觉得,您这个问题问错人了?” “臣妻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如今还躺在王府里起不得身,不管今次之事是何人所为,臣只想查明真相,为她讨还公道,”墨冥辰沉声道,眼看着墨文璟眼里的光亮黯淡了下去,他俯身作了一礼,“臣不打扰陛下休息,先行告退了。” 言罢,转身便往外走。 今次之事,牵涉众多,想来墨文璟都已经知道,沈妍清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虽说这一次是他们设计陷害,可沈妍清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没少仗势作恶,此人在宫中一日,他们便一日不得安宁,不管是他还是百里无忧,这次都不会轻易罢手的。 “三皇叔想要什么?” 墨冥辰不过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的人冷声问了一句。 墨冥辰步子一顿,抿唇没有开口。 墨文璟快步上前,又绕到了墨冥辰面前:“三皇叔到底想要什么,才肯帮朕这一回?不管是什么,朕都许你便是!” 在墨文璟看来,今日之事,百里无忧必是要死咬着不放了,凤羽公主是设宴之人,此事她自己都有责在身,也不好替母后开脱,柴毅回京不久,他也还未摸清这位大将军心中到底有何图谋,眼下能求助的,也只有跟前的墨冥辰了。 若是换作从前,他有事相请,三皇叔跟姑姑一样,都是不会拒绝的。 可如今他们已闹成了这样,他再想求三皇叔助他,也只能拿条件来换了。 “……”墨冥辰本还只是不愿多理会墨文璟,听得他这话,眉头一蹙,简直就想当场抓了他痛揍一顿。 即便是知道墨文璟对他有所顾忌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无一不是在为他,为着江山的安定考量。 若是沈妍清真在几月前就此收手,在后宫静养,他今次或许也不会谋此一出。 可那人分明就是个不愿安分的,这几个月来不仅再借墨文璟对他的依赖开始干涉朝政,还把凤羽公主找来搅乱朝堂。 何况,当初为了让墨文璟跟他生嫌隙,沈妍清还曾对墨文璟下蛊。 可惜了他们后来在墨文璟的寝殿里不曾找到证据,否则单凭这一条,沈妍清就该被问罪斩首的! 自己这几个月放任了墨文璟自主政事,甚至远去西域对朝上之事不管不问,只回来后又闷头帮他收拾烂摊子,他原本以为,经历了这般磨练,墨文璟能比从前稍微有长进些,可如今看来,长进倒是不少,却都是歪着长去了! 墨文璟见他不语,还欲开口再求,却听得外面传来余德的急报:“启禀陛下,华清阁传来消息,昨夜的刺客已被截杀,据截杀刺客的相府护卫指认,其中一名刺客,乃是太后的表亲赵家的人!” 这急报已经先一步进了昭阳殿,现下已是百官皆知,余德甚至都没有避讳,在外当着一众宫人婢女的面,将奏报的内容全数说了出来。 墨冥辰闻言,有些诧异地朝外面看了一眼。 他自事发后就一直未寻得机会单独过问惊蛰等人的事,本还有些担心他们几人在夕岳山中遇险败露,现下听得这话,虽不知这背后到底是何人所为,却也彻底安下了心来。 “陛下可还要休息片刻再往朝上议事?”墨冥辰也不藏眼中的惊讶之色,只转头问愣怔在原地的墨文璟。 墨文璟被他问得身子一颤,无助的仰头看向墨冥辰。 “到现在陛下难道还看不明白吗?沈太后所为已然败露,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陛下除了着刑部秉公办理之外,已无他法。”墨冥辰慢悠悠地说道,“沈太后不仅意图谋害重臣家眷,还欲强逼臣妻屈招那等叛国忤逆的大罪,此事干系到朝政和大齐安宁,不管是陛下还是臣都没有办法再帮太后娘娘脱罪了。” 不管这些刺客是哪里冒出来的,比起那支珠钗,这才是给了沈妍清最致命的一击。 今日这桩事定了罪,回头慕雪歌失踪数日之事也要被一并翻出来了,那可也是一桩牵涉到朝政,还是牵涉到两国邦交的大事, 纵是沈妍清贵为太后,也难逃其咎。 墨冥辰说罢,又俯身朝墨文璟作了一礼:“还请陛下上朝议政吧。” “三皇叔,求你,求你救救母后吧……”墨文璟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喃喃哀求间,已是泪流满面。 墨冥辰叹了口气,蹲下身,扯了自己朝服的袖摆,给墨文璟擦眼泪。 他才擦了两下,墨文璟却突然扑进了他怀里,埋头大哭了起来。 墨文璟哭得响亮,外面的一众宫人婢女都听得一清二楚。 半天的时间里,这已是第二个在他怀里哭的人了,墨冥辰颇为无奈地轻拍墨文璟的后背,想要安抚一番,还未开口,念头却又一转:“陛下先前说的话,可还作数?” 墨文璟哭声一顿,从墨冥辰怀里退了出来,眨着一双泪眼点了点头:“三皇叔愿意帮我?” 第1038章 心慈手软 第1038章 心慈手软 半个时辰后,墨文璟才带着墨冥辰又回了昭阳殿中。 满朝文武早将夕岳山传回来的新消息议了个遍了,眼见陛下回来,都揣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进言。 墨文璟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们,坐下后广袖一挥,一口气下了四道圣旨。 第一道便是将沈廉收监刑部,让刑部与京兆衙门着手查办当初高阳公主失踪之事。 第二道是给皇城禁军的,昨日被调派到华清阁外驻守的禁军全部解职候审,着了负责京师防卫的柴将军追究他们怠职之罪。 第三道是将昨夜华清阁一案全数移交刑部,刑部持此圣旨,可代圣意盘查一切与此案有关的人,若有不配合者,直接以抗旨论处。 这最后一道,是给寿康宫里的沈太后的。 墨文璟御笔亲书,即刻起褫夺沈太后执掌中宫之权,华清阁一案审查清楚之前,寿康宫中严禁任何人进出。 群臣听完这四道旨意,一时无人言语。 大殿上静默了一阵,缓过神来的礼部尚书先众人一步出列奏请,询问这中宫掌事之权,要如何处理? 陛下都已经下旨了,事情到了这一步,谁都知道沈太后这次怕是翻不了身了。 虽说陛下如今还无后宫,可年下宫中事多,朝上也忙,后宫之中若无人掌事打点,年前天子大祭,年节的阖宫夜宴,年后命妇和亲王家眷入宫觐见之事,又要谁来操持? 李尚书才问罢,朝上所有人便又都看向了站在首位的凤羽公主。 凤羽公主回京后就住进了出嫁前所居的凤来宫,如今沈太后倒了,后宫无人,这中宫之权只怕是要落到这个大公主手里了。 “朕已命翰林拟旨,宣护国皇长公主入宫暂掌凤印,众卿若无他事要议,今日便先到此为止吧。” 墨文璟一句话,说得朝上再次无声。 他见无人再开口,满面疲累地挥了挥手,退朝离去开了昭阳殿。 刑部接了两件要案,此刻夕岳山那边送来的刺客尸首和一干人证还在刑部衙门等着,散朝之后,百里无忧与墨冥辰又与柳折一起去了刑部衙门。 待得听了随尸首一起回来的裴珞和惊蛰,还有西郊大营的曾义详述了林中之事后,柳折也没敢传昨晚的两名受害者来堂上指认,只传了原本就还在刑部衙门受询的曲凌进来辨认。 曲凌也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尸首是怎么回事,一时不敢直下断言,看了一眼在一旁打量那些尸体的墨冥辰后,小心道:“民女昨夜救人心切,并未细察对方的身手和身份,不过以这些人身上的伤来看,极有可能是昨夜与民女交过手的人。” “陛下既然着了刑部彻查,柳尚书这几日便抓紧些,可别把这案子拖到年后去了。”百里无忧对曲凌这有些含糊的指认并不在意,只是抬眸看向堂上的柳折,沉声嘱咐了一句后,便把这一堆事都丢给了领旨查办的刑部尚书,与墨冥辰一起离开了刑部。 从刑部出来,百里无忧也没忙着乘车离去,叫了墨冥辰与他一起在六部衙门外的宫道上闲步。 “王爷这又是跟陛下说了什么?居然能劝得陛下痛下决心?”百里无忧看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墨冥辰,沉声问。 比起那几具能坐实沈妍清之罪的尸首,他现下更关心的是墨冥辰先前在上书房到底说了什么,居然能叫陛下有这般决断? “陛下的圣心决断,岂是我等能左右的?不过是闲聊了几句家常罢了。”墨冥辰随口答了一句,偷偷侧目瞥了百里无忧一眼。 他现下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那几个刺客到底是谁部下的?首要怀疑的自然是身边这个丞相,可他又不好开口问。 “陛下乃天下之主,王爷与陛下聊家常,聊的还不是天下事?”百里无忧挑了挑眉,也真指望墨冥辰会实言相告,他扫了一眼宫道上往来奔忙的各部官员,默了须臾才又道,“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王爷可别因一时心软,给敌人留了反扑的机会。” “本王像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墨冥辰收敛了心思,顿住了步子,转头看向百里无忧,“本王不过是告诉陛下要懂得及时止损而已,这两桩案子如今已是非查不可了,陛下也明白太后娘娘已难逃罪责,他若不即刻着手查办两案,拖得越久,被翻出来的事情就越多,等到那个时候,别说中宫之权了,太后只怕性命都难保。” 沈妍清毕竟尊为太后,就算这两桩罪证坐实,若是朝上有人替她求情,她尚可免除一死,这也是墨文璟那个当儿子的,如今唯一所求了。 百里无忧听得这话,愣怔了一下,随即沉下了脸:“王爷还说自己没有心软,你这是已经打算饶沈妍清一命了?” 沈妍清身在后宫,涉政干权,此番还指使刺客行凶,劫持官眷不说,还要污蔑摄政王叛国,落下此等大罪,必当问斩以正纲纪才是,他可早想好了,要借此将沈妍清咬死,现下墨冥辰居然来跟他说这些,不是心软是什么? 要他说,这墨冥辰就是个不长记性的,有先帝困他在夜北和墨冥轩谋逆之事在前,沈妍清挑拨陛下对他多番猜忌在后,这人临到头居然还要顾念那一点早都没了的皇家亲情,日后若是因此又落到那群人手里,也真是他活该! 墨冥辰心好,到这个时候都要放沈妍清一条生路,这事他可不答应! 沈妍清拿慕雪歌胁迫,逼他丢了一次相位,还闹得家宅不宁,害奕儿受了那般苦,如今居然又劫持了他家夫人,这新仇旧账,他今次可是要跟沈妍清好好算清才行! “本王不止要留沈妍清一命,还想请丞相与本王一起,在殿上为沈妍清求情。” 墨冥辰才笑着说完,就见百里无忧气得胡子一吹,拂袖要弃他而去,他忙一把将人拉住:“丞相别急着走啊,且听本王解释了再考虑不迟?” 第1039章 圣裁决断 第1039章 圣裁决断 百里无忧不想听墨冥辰多言,偏那手跟个铁拷似的死死钳着他,他甩也甩不脱,又不好大声呼救,挣扎了几下,只能不耐烦地转头瞪墨冥辰。 “丞相心急着报私仇,却忘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圣心啊。” 墨冥辰叹了口气,若是换作以往,这狡猾如狐的百里丞相只怕早就借此事谋划出一堆弯弯绕绕巩固权势之法了,想是因着今次事涉丞相夫人,他们丞相大人心里堵了口恶气,也没空顾及其他了。 百里无忧听到此语,翻了个白眼,扭开头不说话。 墨冥辰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沈太后是陛下的至亲,陛下如今年岁尚小,还是个识人不清的主,沈太后这次若是落了死罪,陛下势必要将此仇记在你我二人身上的,本王倒是无所谓,可等日后陛下长成,丞相真受得起这天子之怒?” 他可是早就看明白了,墨文璟不止识人不清,还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人。 今次墨文璟明知沈妍清大罪当前,却依旧要求他相救,显然在现在的墨文璟心里,家国律法,朝堂安宁远没有他母后的性命重要。 他们若真就此逼死了沈妍清,墨文璟必是要将这杀母之仇怪到他们身上。 小皇帝现在年少,还握不住大权,可等以后呢? 待得少年天子一朝长成,真正权掌天下的时候,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他们俩! “这……”百里无忧噎了一下,心里头那势必要取沈妍清性命的气焰也低了几分。 墨冥辰的话说得不错,他们在朝为臣,谁都能惹,可龙椅上头那个手握他们生死荣辱的人却是惹不得的。 就算他一把年纪,无所顾忌,可他儿子还在有长远的仕途要走,他身后,还有偌大的百里家,他还真受不起这天子之怒! “待得刑部查办定罪后,若是丞相与本王在殿上求情,只需得免了沈太后的死罪,陛下必当感怀在心,记了丞相这个人情的,”墨冥辰一边说着,一边扶了百里无忧往外走,“何况现在我们若逼死了沈太后,便是将陛下直接推到了凤羽公主那边,这般无疑是将你我再次置于险境。” 现在要将沈妍清置于死地十分容易,刑部已领旨查办沈廉,这个头一开,顺着查下去必然能牵出沈太后这些年仗势作下的那些恶事。 可这么一来,原本对他们只是有所顾忌的小皇帝就要与他们完全对立了。 这样无疑是将他们自己置于水深火热,反倒叫凤羽公主捡了个便宜。 “还是王爷思虑周全。”百里无忧瞥见远处几个官员投来的异样目光,飞快地将被墨冥辰搀着的手抽了回来。 他负手走了几步,想了想才又道:“即便是死罪可免,但沈太后是再不能留在皇城了,王爷就算要顾忌陛下,却也万不能给自己留下祸患。” “这是自然,到时候本王必会为她寻一个好去处,让她远离皇城,再不能扰乱圣心的。” 两人就这般迎着细雪,顺着悠长的宫道往外走。 眼看前面百来步之后就要转出宫门了,百里无忧又想起一事来:“我家那侄子听说秦娘子是被误认成薰儿才被劫走,还落了这么一身重伤,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想要带了薰儿登门拜会,与秦娘子致歉,不知王爷府上可方便?” 从华清阁回来后,百里无忧也只是着人送了傅夫人与百里薰回府,自己是跟了凤羽公主和墨冥辰直接入宫的,根本连百里臻的面都没见着,他有此一说,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先前在朝上看了秦月瑶的证词,见她提及那些刺客原是要抓了百里薰来问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才先帮自家侄子开了口,好让他往摄政王府去问问,这其中的细节。 墨冥辰转头看了百里无忧一眼,抿了抿唇才道:“月瑶现下病中,只怕不便见客,待得她身子好些,过几日本王再往相府递帖相请,也好谢过百里小姐先前在华清阁照拂月瑶的一番好意。” 他原还在寻机让百里无忧给君修远引荐百里臻,如今百里无忧自己把人送上门来了,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 不过这事现在也不急,还得再等几日,等君修远办完公差回来在请人过府不迟。 至于府里头那位,他最近想好好关她几日,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别说盐运之事了,连秦记酒楼的事情,病好之前她都别想再管了! 墨冥辰送了百里无忧在宫门口上了马车后,就打道回府了。 他原还在想着先修书一封把今次之事告知还在皇陵的母妃,人才踏过府门,就听身后一声指名道姓的怒喝。 “墨冥辰,你可害苦了本宫!” 墨冥辰转头看向那敢当街直呼他名讳的女子,瞧见对方盛怒的表情,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皇姐何出此言?” “让本宫执掌凤印之事,是你教陛下的吧?!”丹阳公主几步上前来,扯了墨冥辰的袖子往里走。 她从华清阁回来后就一直在宫中,因着去不了前朝,也只能在昭阳殿外等消息。 却不想这一等,等来了不少让她震惊的消息,还并着一道让她入后宫主事的圣旨! 陛下突然休朝,还独带墨冥辰往上书房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瞧着陛下后来的转变,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一切都是这摄政王干的好事了! 陛下能再听摄政王进言,还放手让刑部秉公查案是好事,可让她执掌凤印算怎么回事?! 她还想着等得墨冥辰与秦月瑶大婚后,就寻个机会离开京城呢,现在可好了,别说京城了,她是要连皇城都迈不出去了! 沈妍清罪行难辩,这次是翻不了身了,陛下年岁尚小,大婚之期尚远,莫不是中宫立新主之前,她这个皇长公主都要在宫里帮他打理后宫? 这一去谁知道要多少年,她还嫁不嫁人了?! “皇姐误会了,这都是陛下圣裁决断的。”墨冥辰被丹阳公主狠狠掐了一把,又不敢反抗,只得笑道,“皇姐你想想,沈太后被褫夺掌宫之权,后宫无后无妃,连太妃和太上妃嫔们都早迁出皇城,能主事的,岂不是只有皇姐一人了?姑母倒是最近都在宫中,可她是早嫁出皇城的公主,还已远迁封地,若是陛下将凤印交到她手里,岂不是叫人笑话吗?” 第1040章 把该补的都补上 第1040章 把该补的都补上 丹阳公主蹙了蹙眉,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为什么我还是想打死你?” 墨冥辰的话是没错,沈妍清当了太后之后,就把宫中那群沦为太妃的妃嫔都迁出了皇城,她这凤印一被收,如今后宫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出来接掌的。 偏又到了年下,宫中事多,回头还有祭天大典,陛下没有立后,太后又被禁足,这些也只能交给她这个虽出宫开府,却尚待字闺中的皇家公主了。 而且这凤印在她手上,总好过给凤羽公主! 道理她都懂,可她不想接着苦差啊! 墨冥辰忍了痛,笑得越发可亲了:“陛下也说了是暂掌凤印,皇姐若是不喜,待得年后再寻机推了便是,眼下就先请皇姐委屈些时日,阖宫家宴和三弟我的大婚,还都仰仗皇姐帮着操持呢。” “哎,你这话说得没错呢,你们且等着,待本宫拿到凤印,过几日就给你们把该补的都补上。”丹阳公主心思一转,面上一喜。 现下让她接掌凤印正好,回头她就去把沈妍清早该让内务府给秦月瑶备下的通通都备齐了,省得叫秦月瑶再受委屈。 丹阳公主挽了墨冥辰快步往秋水院去,颇为担心地问:“对了,月瑶现下如何了?” 秦月瑶刚被救回华清阁的时候她就想去看望来着,谁成想才进门就被墨冥辰吼了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机会看上一眼,她也是见墨冥辰今日还能这般从容的上朝理事,想来秦月瑶的情况已不凶险,才稍微放下心来。 现下她也是趁着领旨回府打点的空档,才往摄政王府来探望的。 “她得岳母救治,已好了许多,只是染了寒症,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了,”墨冥辰说罢,步子一顿,拉了丹阳公主不再往前了,“皇姐既已接了圣旨,还是早些入宫吧,陛下那边还等着皇姐去劝解一番。” “怎么,这都要到门口了,你还是看都不准我看一眼?”丹阳公主挑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秋水院,不乐意了。 在华清阁不让她看,现下人回了府上,她眼巴巴跑过来,这还又不准她去看望了? “她知道皇姐为她担心了一夜,回头见着皇姐必是万般过意不去的,她如今还病着,皇姐还是先让她静养着吧,等她好些了,我再带她进宫给皇姐请安。” 从事发到现在,丹阳公主和姜琳,甚至连三个孩子和府里那么多人都一直悬着一颗心,彻夜未眠。 以秦月瑶的性子,便是真的遇险,见着所有人这般为她担忧,心里也会过意不去,何况此番是他们设计故意为之,看着丹阳公主这般形容,他都已是心生愧疚,更遑论屋里躺着的秦月瑶了。 偏这事的真相又不能与旁人言说,现下秦月瑶还在病中,能少见一个为她忧心的人,便少见一个吧,免得她一时愧疚之意太深,伤心动神的,又伤了身子。 “她素来喜欢逞强,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落了病,你可得好生照顾着,让她养好身子最要紧,可别再纵着她胡来了。”丹阳公主叹了口气,却也没再执着,把原本要嘱咐秦月瑶的话说与墨冥辰后,就离开了摄政王府。 墨冥辰目送丹阳公主远去后,这才往秋水院去。 他原还有些生秦月瑶擅作主张,以身犯险的气,可想着丹阳公主那些话,心里的气也全消了,抬脚就往卧房去。 她拿自己的安危去赌,做了这么多,全是为了他。 他若是要气要怪,那也是怪罪自己,若把气都撒在她身上,那才是真让她受委屈。 现下已过晌午,秋水院里却是静悄悄一片。 院里无人,就连卧房里都没见半个伺候的人。 墨冥辰进来的时候,靠在床边的秦月瑶正闻声飞快地把手里的书藏到被子里,随即身子一缩,拉了被子平整地躺好,飞快闭上了眼睛。 墨冥辰早见着了她的动作,却也只装作没看见,几步到了床边坐下,伸手在她面颊上探了探。 他刚从外面冒雪回来,手上一点热度都没有,冰得秦月瑶一个激灵,睫毛颤了几颤,依旧没睁眼。 墨冥辰本是想探她的高热消退了没有,见她死抿着唇装睡,也没把手收回来,干脆顺着脸颊往她脖颈间拂去。 “冷死了!”秦月瑶被冰得一哆嗦,忙抓了他伸过来的魔爪,却是没有挥开,反倒紧紧攥在掌心里,“怎么这么凉?那只也给我,我给你暖暖。” 屋里被流苏他们搬了好几个火盆,被子里还被塞了好几个汤婆子,外面在下雪,她这里都能过夏天了,最适合暖手暖身了! “我瞧你倒是比先前精神了,感觉好些了吗?”墨冥辰原还想先去换身衣裳,驱了一身的寒气,免得冻着她,可听得这话,鬼使神差地就坐着没动,还把另一只冰凉的手也给伸了过去。 “有我娘这个神医在,自然是药到病除,我已经比你之前回来的时候好多了,”秦月瑶飞快地答了一句,眼瞅着墨冥辰眼中并无愠色,试探着问,“你不生我气了?” 墨冥辰看到她那小心翼翼的眼神,摇头笑道:“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不生气就好,”秦月瑶闻言,忽地松开了紧抓着不放的手,“赶紧去换身衣裳吧,免得着凉了。” 刚刚她是怕自己一醒过来墨冥辰就要跟她赌气,跑了不理她,如今既然人家不生气了,那她不需得这般了。 “你这人……”墨冥辰皱眉瞪了一眼瞬间变脸的人,咬了咬牙,还是起身将落了雪的外袍都脱了,也没寻了干爽的穿上,而是直接不客气地跟秦月瑶挤进了一张被子里。 “你干嘛呢?”秦月瑶被他推着往里让了让,见他要与自己并躺,忙又反手来推他,“我还病着呢,小心把病气过给你。” 虽说她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可感冒是会传染的,先前她连执意要守在外间照顾的流苏都给赶走了,这人倒好,直接跑她这个病源的窝里来了。 “就你那点病气,哪能奈何得了我?”墨冥辰将她的手按了回去,头一沾上枕头,就闭上了眼,“你且先让我小憩一会儿,晚点朝里说不定还有事要忙。” 第1041章 无法翻身 第1041章 无法翻身 秦月瑶看到他眼下的乌青,轻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赶人了,只是悄悄往里面挪了又挪,就怕挨得太近,真会让他也染了病。 墨冥辰显然是累极了,头刚沾枕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十分安稳,外面连个来急报打扰的人都没有。 墨冥辰醒来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 屋外风雪已停,夕阳的余晖从窗外透了进来。 墨冥辰睁开眼,发现身边本该有人的位置空空入也,蓦地一惊,那一瞬居然有漫天的恐惧浮上心头,就与昨夜在雪林里刚见到秦月瑶时一般。 他猛地坐起身来,刚要开口急唤,下床寻人,终是在听到外间传来熟悉的话语声后,才松了一口气。 秦月瑶与流苏在外间的红木桌旁摆碗碟,两人本是在小声说着酒楼里的事,秦月瑶才刚说了几句,突然就觉腰上一紧,随即整个人就被墨冥辰扛了又扔回了床上。 “替夫人将吃的都端过来,她身子养好之前,吃住都在这张床上,不许下地了。”墨冥辰抄了被子将人裹住,不顾秦月瑶的挣扎,转头让流苏见吃食都送进来。 这女人大病才刚起,躺了还没一天的时间,居然就开始不顾身子蹦跶了! 皇姐说得果然没错,要是没人看着她,她就喜欢这般逞强胡来。 “师傅都吃过了,这是给王爷备的,”流苏按着秦月瑶的吩咐,拿帕子蒙了口鼻,这会儿站在里间门口也没再进来,只是俯身朝墨冥辰作了个礼,“师傅说她病好之前要与大家分开吃住,两位公子和小姐那边有姜教主照管着,楼上的几间卧房也都收拾出来了,王爷想住哪间,奴婢这就着人去打点?” 秦月瑶也早拿锦帕当口罩把自己的口鼻蒙了个严实,这会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伸手推了推床边的墨冥辰:“东西我都帮你收拾好了,回头就让他们给你抬到楼上去,你先吃点东西,用完膳在上去好好休息。” 墨冥辰看了看屋子里多出来的几个箱子,里面装得都是他的衣物和平日在卧房里偶尔拿来闲翻的书,他听得秦月瑶的劝,面上却是一沉:“不必这么麻烦,本王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屋里住!” 先前秦月瑶还怕他生气怕他走呢。他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自己就变成了要被往外赶的那一个? “这怎么行?我娘说了我这病会过人,你若是这个时候病倒了,外面一堆事怎么办?”秦月瑶见他这般,拢着被子往床边挪,要下去,“你要是喜欢这间,我换到上面去也是一样的。” 反正她也不认床不挑地儿,只要能做好这隔离工作,她跟墨冥辰谁挪窝都一样的。 “你就别折腾了!”墨冥辰哪儿能让她动,见她铁了心的要把他撵出去,也不极力反对了,只是悠悠道,“你就不想知道今日朝上发生了什么?” 秦月瑶一听这话,都不用墨冥辰伸手拦了,自己停住了所有动作。 墨冥辰早吩咐了要她好好养着,余下什么都不能管,他一走,府里没一个敢跟她提外面的事情,就连酒楼的消息都是她软磨硬泡,拜托了流苏悄悄让人去酒楼打听回来的。 她的口供是柳尚书和余公公他们直接奉旨过来问询的,墨冥辰既然回来了,此事在朝上应该已经有了初步的论断,她现下是真十分想知道事态的发展到底如何了?! 墨冥辰见她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倒也不急着开口,反而披了外袍,往外间悠闲用膳去了。 直到吃饱喝足了,墨冥辰才遣了流苏出去,自己顶着秦月瑶的目光又回了里间,他长腿一伸,往床上一靠,颔首朝秦月瑶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怀里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秦月瑶缩在角落里,见他一副二世祖的模样,皱眉抓了旁边的软枕朝他脸上招呼。 墨冥辰顺手就接了她砸过来的软枕,垫到了自己脑后:“急什么?我还没审你呢,你先老实交代,昨晚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秦月瑶撇了撇嘴,使唤墨冥辰给她倒了杯茶过来,才将昨日所遇都讲了一遍。 其实除了发现密室和谋划嫁祸之事外,其他的墨冥辰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他先前还有些疑惑,虽然看沈廉的反应,那密室的确是先前关押慕雪歌之地不错,可傅夫人说那珠钗是在床角下发现的,慕雪歌的事情都过去几个月了,这般明显的疏漏,沈廉他们怎么先前就不曾察觉? “那珠钗原是嵌在床板下面的,我们发现密室后,惊蛰他们把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底朝天,才将钗子找了出来,我也是因着前阵子从礼部送来的册子里面翻到了替慕雪歌筹备婚事的记档,正好见过册子上画着的那珠钗的样式,才认了出来。”秦月瑶裹着被子,瓮声瓮气地说。 就因为她是个平民白身,从前别说没人教授过礼法规矩了,连京中显贵的婚嫁大礼都不曾见过,所以礼部除了送礼法典籍来之外,还体贴地将近些年他们筹备过的婚事记档都送来让她涨涨见识,正好里头就有慕雪歌的。 她能记住那只珠钗,除了因为造型别致,来历不凡外,还有几分嫉妒心在作祟。 毕竟慕雪歌一个和亲公主都能得太后赏赐御贡之物来添嫁妆,她被赐婚之后,却是半点赏赐都没有,嘴上虽不说,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高兴的。 “虽说那珠钗能把慕雪歌与那间密室联系在一起,可也不能直接指明此事与沈太后有关,我害怕露出破绽,给的证词也是含糊的,昨夜我因着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临时起意改了你的计划,现在细想下来,却也觉得这里头有许多经不起推敲之处,”秦月瑶攥着被子,越说越小声,末了才抬眸看向墨冥辰,“朝上如今情况如何?这事该不会被我搞砸了吧?” “若非你昨夜临时起意,让自己卷进这一场是非里来,沈太后此次或许还能有脱罪的机会,如今陛下已将此事和高阳公主失踪一案交由刑部审查,沈太后这一次已是百口莫辩,只能伏法认罪了。”墨冥辰挑眉笑道。 他其实想说,秦月瑶这临时起意的计划,比他先前所想的好太多,不仅把劫人之事嫁祸给了沈妍清,还一举牵扯出了慕雪歌之事,再加上那几具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尸首,从陛下下旨那一刻起,沈妍清便已再无翻身之机了。 第1042章 决不食言 第1042章 决不食言 墨冥辰听了秦月瑶将她昨夜所为一一详述后,也没与她细说朝上之事,只将陛下的那几道圣旨告诉她后,便让她近日安心养病等着看戏。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惊蛰他们也该放回来了,便起身打算去查查那几具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尸体时怎么回事? 那些刺客不是他安排的,若不是那个雪衣卫说起,他甚至都不知其中一个是赵家的人。 这虽然是让沈妍清落罪的最有利证据,却也是他们计划里的一大变数,若不查清,恐生后患。 “你要去找惊蛰他们?”秦月瑶见他要走,凑到床边拉住了他的衣摆,“昨夜之事都是我的主意,是我逼他们做的,他们这次冒险帮了我大忙,你要怪就怪我,可不能责罚他们!” 秦月瑶在屋里跟墨冥辰待了大半日,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事。 她瞧着,墨冥辰大抵是因为她生病了,所以不忍心跟她生气,可依她以往的经验来看,墨冥辰若是不怪她,回头必定是要责罚惊蛰他们去了! “我知道这次是我行事鲁莽,还用了这么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法子,可有些敌人躲在暗处,又有重重戒备,我们若不自伤,又如何能伤得了他们?”秦月瑶不等墨冥辰开口,又飞快地道,“再说了,我这么做,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帮你扫清政敌,我是为了帮自己。你也知道沈太后对你我是什么态度?从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她就处处故意为难给我使绊找难堪,如今又来了一个凤羽公主,我若是当个软柿子,任由她们继续如此,谁知道年后跟你去太和殿行大礼的还是不是我?惊蛰他们都是依我之命行事,你要是觉得这件事他们做错了,那也是我的错,你若要罚,就连我也一起罚了吧。” 逍遥王一事后,沈妍清可不止是教唆陛下与墨冥辰生了嫌隙,在他们的婚事上,也是暗中动手处处为难。 就如昨天下午凤羽公主说的那般,沈妍清虽然什么都没做,可就是因为她什么都没做,才叫她这个得了圣旨赐婚的准王妃落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先前他们忙着去西域办事,对此也并未多加在意,可如今回来开始一心筹备婚事了,她才觉这事事不妥。 她与墨冥辰是要往宫中太和殿行册封大礼的,婚期越近,需得宫中打点的事情便越多,沈妍清就算只是继续这般晾着拖着,也能叫她这往后月余里没好日子过,更遑论现下还多了个明面上要跳出来找茬的凤羽公主。 她若再这般忍气吞声,任由那两人拿捏,年后的大婚都要换个人跟墨冥辰去行都极有可能了! 这些人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还不准她适时反击一下吗? “说完了?”墨冥辰垂眸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俯身坐下,还伸手戳了戳她手感极佳的小脸,“夫人还有什么想解释的,要不一并说来给为夫听听,也好叫为夫消消气。” “你怎么……”秦月瑶愣了一下,这些话,还真是她打了一早上的腹稿,想要拿来说服墨冥辰不要生气的,她躲开了墨冥辰的手,又道,“我虽行事鲁莽,可也不是个傻子,万事都是以自身安危为紧,所以才用了个以雪填埋来逼供的法子,总好过让他们动刀动剑,落得一身伤来得好。我也没被埋多久,曲堂主还先帮我护住了心脉,当时虽瞧着凶险,现下也不过是小病一场,我这一病,还能躲了这几日的传召,也免得去堂上说多错多。” 秦月瑶眸子一转,翘了翘眉梢:“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了这么一个好办法,一场病拉了沈太后下马不说,还让百里丞相不会对我们起疑,既解了你得困,又解了我的忧,我们做得这么漂亮,你不奖励就算了,若是还要生气责罚,那你才真是个傻子呢!” “现在又说我是傻子了?”墨冥辰眉心一拢,叹了口气,“你这哪里是聪明,不过是运气好些而已。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稍有不慎,你埋在雪中伤了身子,日后怎么办?我从前在夜北的时候,可见过不少在雪中冻伤,没救回来,或是被截了手脚的人,昨夜我在雪林里看到你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全是那些人的模样,你们的谋划无错,但你不惜以身犯险,不顾自己的安危,难道还不准我害怕和生气了?”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上次在汐月宫时是被姬无双等人逼迫便罢了,这一次,可是她自己把自己推进险地的。 他也知道,秦月瑶此次所为,就如百里无忧先前说的那般舍小搏大,他们几人行事上无可指摘。 可是,作为她的夫君,他这点因为在意和担忧而生气的权利也该是有的吧? “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别生气了,”秦月瑶见他这般,从被子里钻出来,挤进了墨冥辰怀里,“我这人虽然经常说话不算话,可答应要与你相守一生这件事,我是绝不会食言的,就算真缺胳膊断腿了,我也会死赖着你一辈子的。” 她在雪林里刚遇到墨冥辰的时候,那样子该是真挺吓人的。 这次被她吓坏了的可不止墨冥辰一人,还有那趁夜冒雪赶去为她诊治的姜琳和身边那么多亲朋好友。 昨晚她怀了一腔豪情壮志和舍了一身剐,敢把太后拉下马的决心,坑埋起自己来毫不留情,今日身边的人个个都满面的忧心和关切,她早已愧疚不已。 看来她以后还得更机灵点,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法子,还是不用为妙。 “刚刚不是还怕把病过给我,这会儿不怕了?”墨冥辰垂眸看着突然主动投怀送抱的人,无奈地笑了。 “你不是说这点病气奈何不了你吗?”秦月瑶含糊地应了一句,搂着腰在他怀里又多赖了几秒,才松手放了墨冥辰出去办事,还不忘了嘱咐让他别再回这屋里来了。 第1043章 谁待他亲善,他就跟谁亲 第1043章 谁待他亲善,他就跟谁亲 下午风停雪住,夜空里月挂星悬。 丹阳公主从大殿里出来,拢了拢狐裘的襟口,站在玉阶前仰头看着这入冬之后难得的月色,一时没有挪步。 她无涉政议政之权,今日朝上之事她只知道个大概,可现下心里却清楚,这京城里头的天,怕是要变了。 沈太后一倒,朝中局势或许短时间内不见变化,可圣心所向,却又要有所转变了。 墨文璟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这个皇帝侄子到底是什么脾性,她这个当姑姑的,其实比沈妍清那个做母后的还清楚。 他聪明多思,脾气古怪,甚至还继承了他父皇那多疑冷血的性子,可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害怕孤独的孩子。 先帝在位时间不长,墨文璟是宫里唯一一个能安然长到这般年岁的孩子。 他自小身边就没有兄弟姐妹做玩伴,先帝在时对这个太子给予厚望,待他十分严厉,沈妍清又是个喜欢端架子的人,与他虽有母子情分,却也并不十分亲近。 墨文璟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小便是谁待他亲善,他就跟谁亲。 这一点,在过去墨文璟与墨冥辰的关系上就可以体现得淋漓尽致。 墨冥辰刚回朝时,承了先帝遗训,以摄政王的身份对初登帝位的墨文璟严加管束,不管是在朝上还是私下里,墨冥辰都板着一张脸,加上那额上刺青吓哭过墨文璟后,墨文璟对他这个三皇叔的惧怕多于敬重,虽然依了沈妍清的话对初回朝的墨冥辰礼待有加,可背地里没少在她面前说墨冥辰的坏话。 浮香岛上一遇,叔侄俩的关系有所转变,墨冥辰找回了自家孩子,终于有了当爹的觉悟,之后对墨文璟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严厉和冷漠了,墨文璟此后对他三皇叔的依赖和喜爱甚至都大过了她这个当姑姑的。 直到京中事变,她不知道沈妍清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挑拨,居然能让原本已经开始依赖墨冥辰的墨文璟再次生惧,墨文璟从前是惧怕墨冥辰对他的严加管束,这后来却是开始惧怕墨冥辰要与他为敌,占他的江山,夺他的性命。 这后来,墨文璟对墨冥辰不仅处处提防,甚至还多次与他作对,从赐婚之事开始,后来还趁着墨冥辰远去西境,在朝上一意孤行,国中大事隐瞒不报不说,连钦选的帝师都不要了,下旨打发了顾文彬往西域去办那桩极有可能丧命的差事。 这两个月来,她进宫伴驾时,再没有听墨文璟提起过墨冥辰。 她原本以为,这叔侄俩的关系大概就只能这样了,甚至都忍不住开始担心,日后他们君臣间嫌隙愈大,总有一方要为之所伤。 可就在今天,就在刚刚她在殿中安抚墨文璟的时候,终于又听到了小皇帝再次提起墨冥辰。 墨文璟这次突然提起,并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反是自省先前对墨冥辰所为有太多错处,还庆幸三皇叔终是不曾真正与他计较,这次还答应帮他救母后一命。 墨文璟自己都有了这样的想法,想来也无需得她再多劝,只要墨冥辰不再跟前两个月那般故意疏远墨文璟,要不了多久,他这个三皇叔在墨文璟心里便又如从前那般,可亲可敬,能让墨文璟喜爱依赖了。 这对当下的局势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可对大齐的长治久安来说却未必了。 不管朝中臣子如何作为,大齐的国运所指,终究是圣心所向,可他们坐拥江山的皇帝陛下心之所向不是是非明断为准,而是全凭个人喜恶。 幸得墨冥辰还是个心系天下,却不愿为君的人,有他在陛下身侧辅佐,或可让陛下远离奸佞,不被其影响。 可墨冥辰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守在陛下身边,何况纵是他做得再好,陛下先前还不是被人随便一挑拨,就与之反目了吗? 现下他们除了一个沈太后,可以后呢? 朝中臣子新旧更迭,待得陛下年岁渐长,后宫之中也会再入新人,陛下这性子若是不改,莫不是还要墨冥辰盯着守着他一辈子,前朝后宫都要替他一一把关? 若是真要这么累,墨冥辰还不如一脚把陛下蹬了,自己当皇帝来得轻松呢! 丹阳公主只苦叹墨冥辰这皇叔当得太可怜,连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心生大逆的想法都未觉有什么不妥。 她犹自站在殿前赏月,直到听得有人与她行礼才猛然回过神来。 “陛下已经歇下了,余公公这是去了何处,陛下刚刚还在找人呢!”丹阳公主看向阶前跪地请安的人,疑惑地顺口问了一句。 小德子死后,墨文璟身边的事情就都是这个太监总管在伺候打点了。 她来墨文璟的殿中也有半日了,晚膳后姑侄俩在里面叙话,她一直都未见这余公公的身影。 “奴才先前奉旨去寿康宫打点闭宫之事,想着殿下要搬回飞霜殿,怕那些个小子丫头们伺候得不周到,便又过去瞧了一遭,如今飞霜殿那边都已经按着殿下的喜好布置妥当了,时候不早了,且让奴才护送殿下过去歇息吧!”余德俯首,恭敬地说道。 “不劳烦余公公了,陛下这边缺不得人,余公公还是快些进去守着吧。”丹阳公主摇头拒了余德相送之意,也不赏月了,唤了自己的婢女要回她多年未住的飞霜殿去。 余德毕恭毕敬地跪了安,待得丹阳公主自他身旁过了之后,才起身往里走。 丹阳走了几步,忽而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远处正好跨进殿门的余德:“落月,本宫记得,太后娘娘喜用安息香,这苏合香如今只凤来宫才有吧?” “回禀殿下,太后知大公主最喜苏合香,几日前便将宫中所存都送去了凤来宫,这香该是凤来宫独有的。”落月答了一句,又小声道,“余公公带着一身苏合香回来,今晚只怕去过的不止是寿康宫和飞霜殿了。” 丹阳公主默了默,随即加快了步子:“先去飞霜殿瞧瞧。” 她平素不太喜欢室中熏香,飞霜殿那边都是按她喜好布置的,苏合香又只凤来宫独有,若是今次凤羽姑姑未着人给飞霜殿送香,余德这一身香气从何而来,便不言自明了。 第1044章 有大事发生 第1044章 有大事发生 不过几天的时间,华清阁之事就在京中闹得人尽皆知。 朝中忙着配合刑部审查要案,京城里头的百姓们也没闲着,走亲访友喝茶闲聊之际,议的都是此事。 可惜了外面的热闹,跟秦月瑶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五日她被关在秋水院养病,不准出门也不准见客,每日就指望着百忙之中回来的摄政王心情好时给她闲言几句刑部查案的进展。 因着病情反复,秦月瑶先前一直被迫卧床静养。 今日好不容易身子爽利许多,墨冥辰又久未归府,秦月瑶趁着姜琳外出办事的空档,终于央了流苏放她出卧房来,抱着暖手炉在廊下看孩子们在院里玩耍。 云殊不仅画出了神机弩的图纸,还将其改造得比原物小了一倍,自上次拿丞相府大门做了实验后,这几日拉了拂衣和月照在院里摆弄这个人见人爱的新玩具。 最开始他们还只是射木板,射放在院墙屋顶上的各种人脑袋大小的物件。 想来是先前已经校验好了强度和准度,今日月照突发奇想,要试试自己能不能百步之外空手接弩箭了。 他这一大胆的提议,得到了驻守在秋水院里所有人的赞同。 秦月瑶眼瞧着那披了身硬甲,喜滋滋掠上院墙的傻孩子,正想着要不要出面阻止一下即将发生的流血事件,目光扫到跨进院门来的人时,她眼睛一亮,也不管那正在瞄准和正在被瞄准的几个人,将暖手炉往紧张观看的流苏怀里一塞,快步迎了过去。 守在神机弩旁的两个孩子也看到了来人,云薇面上一喜,先一步朝进来的人跑去:“君叔叔,你可算回来啦!” 先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月照和神机弩上,听得云薇这一喊,才发现了进来的人。 正摆弄神机弩的云殊和拂衣手一松,能轻易破甲的弩箭裹着风就朝墙头上射去,月照本还在挑选位置,对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大惊之下飞快地闪避开去,眼睁睁看着那弩箭划过墙头,钉在了不远处的楼阁上,惊得本在那边挂灯笼的一众仆从们响起一片惊呼。 君修远刚从宫中复命回来,他扬手将披风丢给了身后的随从,俯身将热情迎接他的云薇抱了起来:“多日不见,云薇比从前更漂亮了啊!” “真的吗?!”云薇很久没听到人夸她漂亮了,笑得眉眼弯弯,末了还谦虚道,“再漂亮也没有君叔叔漂亮!君叔叔在云薇心里还是最漂亮的!” 这一年来,她跟着大家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了那么多人,还真没见过比君叔叔更漂亮的人。 君修远对于这样的夸赞并无半点惊喜之感,他含笑看向病怏怏的秦月瑶:“秦掌柜也变漂亮了啊,如今这才叫真正的肤白胜雪吹弹破,弱柳扶风展纤姿。” “多日不见,君侯爷又是去哪儿学了这些个油嘴滑舌的腔调?”秦月瑶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苍白的脸上终于见了几分血色,她挑眉瞥了一眼君修远身后跟着的人,“你差事办妥了?” “所需物资已按期交付,陛下大喜之下赏了不少东西,正好拿过来给你们挑挑。”君修远笑着点了点头,唤了身后捧着个盒子的随从上前来,开了盖子,让两个孩子和云殊从一小盒金元宝里各挑了一个。 他这次差事办得好,回朝交差后就领了赏,可惜了最近国库空虚,除了百两黄金外,余下的赏赐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纵是这般,现下也已经算是厚赏了。 “你按期复命交差,也算得上近几日来朝上唯一一桩喜事了。”秦月瑶叹了一句,看着得了金元宝后眉开眼笑两个孩子,颇有几分忧愁,不管是从前在酒楼还是如今搬进了王府里,她对两个孩子的零花钱都管得紧,定时定额发放,现下突然得了这么多钱,回头她还得好好教教他们怎么打理自己的银钱,免得这么小就叫他们养成了挥霍无度的败家习气。 君修远抬眸放下了云薇,抬眸瞥了一眼天色,“外面寒重,我们进屋再说。” 言罢,唤了秦月瑶要往书房去。 院里的人见着君修远回来,个个心生欢喜,流苏迟疑了须臾,咬了咬牙还是上前来拦:“君侯爷,王爷吩咐了不让师傅见客的。” “你这傻丫头,本公子能算是客吗?”君修远抬手曲指在流苏额上敲了一记,柔声笑语,“还不赶紧去给我们沏壶好茶来,在外多日,本公子对你那沏茶的手艺想念得紧。” 流苏被他敲得一愣,听到后头的话,面上蓦地一烫,垂眸应了一句,捂着脸飞快地跑去沏茶了。 秦月瑶看着跑开的流苏,步子一顿,狐疑地又看向大步往书房去的君修远。 这人不过离京十日,怎么这次回来,总觉得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是真心情大好,还是在晋州给谁学成了这般油嘴滑舌的模样? 她虽心下有疑,却也没多问,只与君修远在书房里喝茶闲叙,将两人这些时日所闻所遇都交流了一番。 墨冥辰曾嘱咐了她不能将华清阁遇劫的真相与旁人道,秦月瑶对此便也没有多说,只将对外所言的经过讲述后,便与君修远讨论起先前在嘉兴坊所遇。 “君修铭虽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可背地里耍手段使阴招的本事不小,还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人,他将我赶出君家,可不只是为了将君修泽推上家主之位,如今少了我这个外人拦道,他下一个想对付的,大概是他那嫡亲哥哥了。”君修远抬手闲敲着杯盖,悠悠道,“君修铭这才刚想去拉拢洛家,回头就被君修泽在丽春楼算计了一道,如今人倒是被捞出来了,可这事要闹到君老爷面前,他近些时日恐怕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君修远想了想,又道:“不说这个了,头先我从昭阳殿出来的时候多听了两句,今日朝上只怕还有大事要发生,咱们且在这里等阿辰的好消息吧。” 比起君家两兄弟之间的较量,现下他对朝中之事更感兴趣。 第1045章 完全不同 第1045章 完全不同 高阳公主失踪和华清阁之事,刑部已查了五日。 这五日诸多证人如流水一般进出刑部衙门,该审的都审了,眼下也只独缺了一人。 柳折思忖了多日,终是在与百里无忧商议后,咬牙想在今日早朝时上奏提请审讯禁足寿康宫的沈太后,偏巧又遇上了君修远回朝复命,这般一耽搁,眼瞧着朝上开始议起了甘州灾情,便又失了开口之机。 就在柳折踟蹰着要不要打断众议提起此事时,倒是有人先了他一步。 一身青衣的小太监急匆匆地在殿门外跪下,将手里的一道诏书举过头顶,恭声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呈递了一份认罪诏书,请求面圣,长公主不敢擅断,特命奴才将此诏呈递陛下,请陛下定夺。” 此语一出,殿内寂然一片。 墨文璟捏着折子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他扫了一眼殿上众臣,默了须臾才点了点头:“呈进来。” 侯在一旁的余德闻言,匆匆出了大殿,将那一份用明黄绸缎写下的诏书接了过来,又快步呈送到了墨文璟面前。 墨文璟展开飞快地扫了一遍,压了手上的颤抖,直接将诏书递给了身后的墨冥辰,颔首对那还跪在殿外的小太监道:“宣太后进殿吧。” 他这几日日日都在听刑部奏报,也早知会有这么一招,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害怕和心痛。 沈太后人还在寿康宫,眼瞧着余公公与那小太监带着几个殿前侍卫一起离去,朝臣们又都默然不语,只静静等候。 墨冥辰接过墨文璟递来的诏书,细看之下,心中不免也有些诧异。 刑部已经查完了该查的人,除了京城里沈赵两家的人都悉数被提往刑部过堂外,就连当初护送高阳公主离京的护卫和仪仗随行们都已经录了口供,沈廉虽然依旧咬死不改口,可一切证据都已表明,当初高阳公主不是在京郊失踪的,这两桩事再往下查,今日刑部也该呈请让沈太后过堂受审了。 他原以为这事会是柳折先开口提起,却不想静默了多日的沈妍清,居然自己呈诏认罪了? 她这份认罪诏书上,不仅承认了高阳公主失踪和华清阁之事,还将邺水城黑虎帮与藏金窟的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后面的这两桩,可都是他当初有所察觉,却未挑明,只是警告过沈妍清的。 这些本与此次的事情无关,沈妍清若不认,也不会有人去查,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墨冥辰想到此,神色一凝,垂眸看向站在下首的百里无忧和凤羽公主。 前者压根就没往龙椅上头瞧,只转头盯着殿外,就等着看沈太后何时过来? 倒是一身绯色朝服的凤羽公主颔首往高处看,越过了龙椅上的墨文璟,与后面的墨冥辰四目相对时,唇角轻扬,随即又飞快转开了目光。 墨冥辰微微一愣,垂眸细看诏书上的字句,压下了心中的疑虑,只等着看沈妍清这一次,又想唱哪一出? 朝上君臣足等了两炷香的功夫,才见一身素衣的沈妍清随着余德快步进来,于大殿中央跪地行礼。 “哀家这几日在寿康宫静思己过,今日自书己罪,呈请陛下昭告天下,还前朝后宫一份清明!” 沈妍清伏跪着说罢,墨冥辰便将手里的诏书递给了余德,让他当堂宣读。 从黑虎帮赵金虎得她关照在邺水城仗势作恶,许良哲与她合谋设下藏金窟买卖人口,于寿康宫囚禁慕雪歌,让其婢女冒充上了马车,再到授意赵家的杀手入华清阁劫持丞相夫人与百里薰,在发现错劫秦氏后又下令逼供。 沈妍清这一纸诏书,将所有事情的始末都写得一清二楚,对一切罪行都供认不讳。 “哀家自知所犯之罪馨竹难书,无可辩驳,今日自呈此诏,不求陛下从宽处置,只求陛下与诸位朝臣能最后听哀家一言!”待余德宣读完,沈妍清又俯身大拜了下去。 百里无忧率先反应过来,出列奏请:“沈太后既已经将己罪尽书,刑部又得圣旨查办此案,还请陛下即刻将沈太后移交刑部审理,我朝有律,后宫不得干政,沈太后便是有言,也请到刑部大堂上再说吧。” 才说了罪行无可辩驳,转头又要进言,沈妍清这般,不是想为自己狡辩脱罪,就是想再引出什么祸端,他可不能放任沈妍清如此! “沈太后都已认罪,又何须刑部再审?太后娘娘今日冒死进殿请罪,百里丞相难道还容不得她在殿上与陛下最后多说几句?”凤羽公主看了一眼跪在殿中的沈妍清,幽幽开口。 她是在封地有制下之权的公主,在朝相当于一个郡王,前些日子又得了陛下准她同朝议政的旨意,如今这朝堂之上,除了上头的叔侄俩,她的地位百官不能及,与百里无忧这个丞相也是平起平坐的。 眼下两人都开了口,余下的官员都不敢出列辩驳。 百里无忧蹙了蹙眉,抬头看向座上二人。 “母后想说什么,直言便是。”墨文璟看了百里无忧一眼,不等墨冥辰开口,先点头应道。 “哀家犯下这种种罪行,并非全然只为自己谋利,原本是想遵先帝遗训,为陛下分忧,”沈妍清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墨冥辰,“陛下登基之时年岁尚小,先帝为保天下安宁,将摄政监国大权交由永安王,还曾嘱咐哀家,要替陛下小心提防那些怀有不臣之心的人。先帝与陛下虽对摄政王信任有加,可哀家见王爷回京后清肃朝堂,独揽大权,唯恐先帝当初所指就是摄政王,毕竟在先帝尚为太子时,朝中就曾有传要择贤另立之事,王爷兵败之后,又被先帝强留夜北为质五年,心中必有诸多不甘,所以才擅自谋划,欲替陛下将此威胁除之而后快。” 凤羽公主在一旁,听到后来,脸色微变,眼神如刀般扫向沈妍清。 沈妍清这些话,乍听之下都是遵她所授而言,可细琢磨之下,这话里的意思却与她所想完全不同了! 第1046章 陛下的宠臣 第1046章 陛下的宠臣 沈妍清侧眸迎上凤羽公主的目光,秀眉一挑,眼中轻蔑尽显。 墨冥辰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中,他轻叹了一口气,垂眸看向沈妍清:“太后娘娘可知,你今日在朝上一言,不仅是诬陷本王,还承认了自己曾妄加揣测先帝圣心,怀疑先帝临终所判有误,质疑国策,此等罪责,与你认罪诏书上所言的,可就不能比了。” 沈妍清若是只认下了先前那几桩罪名,闭嘴听候发落,那他与百里无忧还好替她求情。 若说是先帝猜忌他会有不臣之心,嘱咐她有所防备才有了后来的事情便也罢了,可她偏说是自己的猜忌,如此便是在质疑先帝临终前的决断了,这可就是不容赦的死罪了,这么一来,这情还要怎么求? “哀家不过一个见识浅薄却又妄图干政的深宫妇人,不懂朝政,受利益蒙蔽,有此错判也不奇怪,”沈妍清眉梢一挑,毫不在意地说道,“摄政王自回朝之后,谨遵先帝遗旨,摄政掌权,辅佐陛下治理江山,这一年来肃官吏,出新政,兴科举,与夜北结盟免了北境多年战乱,还擒获逍遥王那等乱臣贼子,解了京中之困,陛下之危,想来当初先帝所言之人,指的并非王爷了。” 墨冥辰愣了一下,眨了眨眼。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夸起他来了?这沈妍清今次进殿进言的目的,他可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但是,”沈妍清在满朝文武不解的目光里,话锋一转,“王爷一力兴国不假,独揽大权却也是真,先帝给了王爷摄政大权,是要王爷辅佐陛下,可这一年里,朝中诸多大事,有多少是王爷直接越过陛下,代行朱批议定的?我朝建立百余载,也曾有太子与皇亲暂代监国的先例,可不管前人是因何监国,却从未有人如王爷这般可越过陛下直接对国事做决断的,哀家对王爷会有那般怀疑,也不算冤枉王爷。” 墨冥辰是大齐第一个摄政王,这摄政与辅政不同,居此高位,他是可以直接替陛下决断国事的。 墨文璟这个皇帝当得匆忙,刚登基的时候,什么都拎不清楚,对朝事也没太大的兴趣,若遇大事,全都是丢给墨冥辰去处理的,他也不过是在旁边听着学着,有时候夜里有急报,他甚至连身都不愿起,只让墨冥辰自己决断。 这情况在春试后有所改观,直到叔侄俩被她挑拨生了嫌隙后,墨冥辰甚至再也没有独行过朱批, 虽说先前那些也怪不得墨冥辰,而是陛下初登基时不够勤勉。 可墨冥辰也的确做了这般前人不曾做下的事情来,自然是免不得要受人议论的了。 “本王当年为替先帝分忧,领圣旨留在夜北为质,心中并无半点不甘,过去也是奉了先帝遗旨行这摄政之权,力护陛下,忠君之心日月可鉴,也只有太后娘娘才会怀了这般小人之心,对本王心生猜忌。”墨冥辰垂眸看了看自己那只握笔的手,缓声道。 他想了想,自座上起身,撩袍俯首跪在了墨文璟面前:“臣忠心侍主,并无半点不臣之心,这般殚精竭虑辅佐陛下却要遭人猜忌,实是心有不甘,沈太后虽犯下死罪,可臣还是斗胆想请陛下开恩,留她一命,待得日后臣助陛下亲政还权,叫她看明白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也好让臣洗清这天大的冤枉。” “摄政王从前忍辱为国,回朝后又尽心辅佐陛下治理江山,忠君之心天地可表,老臣也认为不可让王爷受此冤枉,恳请陛下留罪妇沈氏一命,好让她见证陛下与王爷是如何君臣一心,为王爷洗清此等冤屈。”百里无忧眼珠子一转,紧随着墨冥辰跪了下去。 柳折等人素来是为百里丞相马首是瞻,指哪打哪,见他这般,也没多想,纷纷下跪复议。 转瞬间朝上为摄政王鸣冤,要留沈妍清一命的人就跪了一片,墨文璟对这情形倒是喜闻乐见,假做迟疑了须臾,才勉强准了。 待得扶了墨冥辰起身,他这才着了刑部带头,群臣共议处置沈妍清之事。 这一议,又是几个时辰,直到殿外天色转暗,墨文璟才退朝离开了昭阳殿。 沈妍清被夺了太后之尊,贬为庶民,发往离皇陵五里远的玉清寺中代发修行,着专人看守,不得离寺,待得陛下亲政之日,再以今次所犯之罪量刑处置。 以沈廉为首的涉案之人,皆由刑部在三日内定罪量刑,于年前尽数按律处置。 暮色四合之际,百里无忧疾步匆匆地追上了快走到昭阳殿宫门处的墨冥辰,笑着朝他作了一礼:“恭喜王爷了,王爷从前只是陛下的忠臣,今日之后,怕是要一跃成为陛下的宠臣了。” 即便是往日这叔侄俩关系最好的时候,墨文璟也从未如今日这般,做出下了龙椅,亲自去将跪拜的墨冥辰扶起来的举动。 现在沈妍清这个在陛下耳边吹风的太后被赶出皇城,自此之后,后宫无人,能给陛下吹耳旁风的,大抵就只有这位摄政王了。 “丞相放心吧,虽然如今形势有变,可本王当初答应丞相的话,必不会食言。”墨冥辰抖了抖袍子,笑得身心舒畅。 从上次墨文璟选了他而不是凤羽公主去上书房伴驾之后,他就明白失了沈妍清,墨文璟这心必然是要往他这边偏了,百里无忧所言倒也不错,他今后大概是真能当个宠臣了。 百里无忧动了动眉梢,默了几秒才笑道:“王爷素来是一言九鼎之人,本相自是放心的。” 墨冥辰的许诺,本也是要等他们将凤羽公主从京城里挤兑走了之后才生效的,只是他没想到,先倒的是沈妍清,如今这朝上形势有变,他还真有些担心墨冥辰没了先前的忧虑,会毁了二人密谋之约。 不过眼下诸事还未发生,他不好多说什么,也只能多留个心眼,等待事变了。 第1047章 在京中择婿 第1047章 在京中择婿 百里无忧与墨冥辰并肩闲步出了宫门,他今日心情不错,本还想邀墨冥辰同乘送他一道,未等开口就已瞥见数十步外望眼欲穿的人。 “本相从前还真未想过,王爷在夜北五年,不仅结下了仇敌,还交上了朋友。”百里无忧拢袖看着朝他们小跑过来的拓跋弘,故意停了步子,没急着上车。 “不过是同朝为官罢了,算不得什么朋友。”墨冥辰抿唇笑了笑,也在宫门外站定,等着拓跋弘来与他们作礼。 拓跋弘瞄了一眼半点没眼力见儿,死赖着不走的百里无忧,只能笑着解释来意:“下官今日已遵礼部之令迁入新宅,特意来谢王爷赏赐之恩。” 他在京中驿馆白住了小半年,今次因着要筹备接待各方使臣,礼部下令让他搬离,因着体恤他这半年来俸禄少得可怜,没钱购置宅院,前两日摄政王特意挑了几处宅子让他选定,出资购置送给了他。 墨冥辰缓声道:“此番乃是嘉奖拓跋大人西去的差事办得好,陛下着了本王帮拓跋大人购置新宅而已,拓跋大人若是要谢恩,自当去御驾面前叩谢才对。” 按说拓跋弘作为外邦使臣留于大齐,朝廷早该赏他一套府宅才对。 可这人是夜北来的,即便是他这个摄政王不曾留夜北为质,只凭着夜北从前与大齐的关系,朝臣们明面上不显露,心里却都十分不待见拓跋弘这个夜北人,所以当初礼部和鸿胪寺都放任他住在驿馆,也没替让他另立宅院之事。 如今到了年节,各国各地使臣要来京中觐见,到时候都要入住驿馆,若继续留了拓跋弘在那里住着,占地方不说,颜面上也过不去,所以礼部才下令让他搬离。 可偏巧眼下正是朝廷钱紧之际,礼部让拓跋弘搬离,户部却是无人提起购宅之事,他又不能看着拓跋弘一个鸿胪寺官员被赶出驿馆后去住客栈,只好自掏腰包送他一套宅子了。 “陛下隆恩,下官明日自是要去叩谢的,”拓跋弘俯身朝着宫门里做了一礼,眼瞧着百里丞相依旧站在原地盯着自己,他默了几秒,选择直接忽视百里无忧,看向墨冥辰,“下官在府上备了新茶,不知摄政王可愿赏光一品?” 墨冥辰笑着应了,斜觑了百里无忧一眼,也没邀他同往,径自与拓跋弘上了王府的马车。 百里无忧叉腰看着那二人乘车远去,他在宫门前站了片刻,才让随从扶上了马车:“回头让裴珞再好好查查这位拓跋大人,看他过去几个月里,在京中都和那些人有过来往?” 他知拓跋弘是耶律寒邪的宠臣,自拓跋弘被留在京中后他也发现这人跟摄政王府常有往来,想来是二人在夜北就有旧交的缘故。 这一点并不奇怪,墨冥辰能在夜北活了五年,还能从耶律寒邪手下逃回大齐,没点为他助力的朋友是不可能的。 可这拓跋弘毕竟是夜北人,他们都知道耶律寒邪留他在齐不止是为两国修好,一定另有目的。 大齐这么多年来,在夜北手上吃了不少亏,不管墨冥辰如今对夜北是什么态度,他这个当丞相的,都不能看着这些异族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风浪来! 这边马车刚驶出皇城戒防范围,拓跋弘脸上的笑意就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凝重:“王爷所料不错,夜北今次又遭雪灾,受损更甚去年,如今北地的灾民已经南迁到了王庭附近,耶律寒邪不得不将驻防在朔方原上的游骑兵全都撤回王庭护卫。” “拓跋大人是觉得,眼下便是战机了?” 耶律寒邪撤兵回防的消息,他早几日前就从北境送来的军报里知晓了。 “夜北遇雪灾,不过是损失些牛羊和粮草,经不起军队远征,王爷在夜北五年,也是见过朔方原冬日的情形的,不是在下小瞧晋北军,只是你们若是现在发兵,只怕还未遇敌,就要在朔方原上折损大半。” 拓跋弘摇了摇头,虽说他在大齐当了小半年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小官,可从前毕竟是一部亲王,手下掌军权,行军布阵,上阵杀敌也是半点都不含糊的。 即便是夜北与大齐为敌的时候,每年冬季两国都是直发休战的。 那一望无际的朔方原在其他季节里草织如茵,分外讨喜,可一到了寒冬,就像是一个潜伏在地下的巨大怪兽,张口静静等着所有踏足之人自投罗网。 “既然战机未到,拓跋大人也不必心急,开春之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墨冥辰抬手取了扣在脸上的白玉面具,悠悠道。 “在下就怕,真等到明年开春,咱们就要错失良机了,”拓跋弘垂眸默了须臾,叹了口气,“王爷一直说齐军若要攻打夜北,需得师出有名,若是从前,以耶律寒邪的野心,自可轻易挑起战事,可如今夜北连年遇雪灾,在下瞧着,那位大汗王现在是真生了与大齐修好之心,王爷想让他先引战事,恐怕十分困难。” 夜北不是什么边地小国,并非大齐兴兵征伐,就可轻易一举拿下的,否则以往为什么打了那么多年,也未分出个什么结果来? 他们想要对夜北动兵,还要将其拿下,需得一个能说服天下,不破夜北终不还的理由。 从前这理由很好找,因为耶律寒邪结盟的本意原是为他举兵攻齐拖延点时间,可这一次夜北再遇大雪,耶律寒邪似乎正生了与大齐交好之心,不愿再战了。 拓跋弘将自己新近刚收到的密函递给了墨冥辰:“耶律寒邪已经着人来齐呈递国书,要与大齐结姻亲之好,定十年不战之盟。” “夜北要与大齐和亲?”墨冥辰刚接过密函,听得拓跋弘此言,猛地收紧了手,“这绝不可能,不管两国的关系如何,本王都绝不会再让任何齐人滞留夜北了。” 他死守这摄政王之位,为的就是终有一日能兴兵踏平夜北,他不在乎多等几年,可在此之前,不论夜北如何示好,他都不会再让任何一个齐人去往夜北了。 “王爷误会了,夜北这次是主动向大齐低头,自然是不敢求大齐公主远嫁了,”拓跋弘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双眼直直看向墨冥辰,“这次随国书一起来的,还有塔娜公主和她的送亲队伍,耶律寒邪要让他的宝贝妹妹,在京中择婿。” 第1048章 送她最后一程 第1048章 送她最后一程 “择婿?”墨冥辰愣了一下,想起几个月前追着他喊“图蓝哥哥”的女人,面上骤然一黑,“耶律寒邪真舍得把自己的妹妹远嫁到大齐来?” 塔娜公主是耶律寒邪最小的妹妹,因着两人年岁相去甚远,所以塔娜算得上是耶律寒邪一手带大的,说耶律寒邪将她当女儿来宠也不足为过。 耶律寒邪对这个妹妹十分上心,一定要选了夜北最好的勇士来配她,所以塔娜公主到如今都未婚嫁。 却不想,这一转眼,耶律寒邪居然就要把她远嫁到大齐来了? “就是因着耶律寒邪作出了这般舍下塔娜公主的举动,下官才说他这次是真心要与大齐修好了,”拓跋弘沉沉叹了口气,“且先不说这个,塔娜公主是我们草原上的白月光,在北陆人心中地位非常,此番她要嫁到大齐,这驸马的人选,王爷可要慎重考虑啊。” 以两国现在的关系,夜北主动将公主嫁过来,还是直接自己送上门来了,大齐必定是不能推拒了的。 塔娜公主不仅在王庭身份尊贵,因着她心地善良,极其喜欢助人为乐,所以在北陆人的心里,还是神女一般的存在,他从前远游各部的时候,还曾见着有牧民们以塔娜公主的模样塑了泥像,供奉着来祈求平安。 谁要是娶了她,简直就是娶了北陆人心中的信仰,单从这一点上来论的话,夜北这次和亲对他们来说,也不是毫无益处。 只是这驸马之选,就需得慎重考虑了,至少,他们也要抓住机会,将这个草原上的白月光牢牢攥在手里才行! “以夜北之势,他们的公主来和亲,要嫁的自然是皇室子弟,陛下年岁尚小,余下皇亲之中也无适龄人选,这驸马也只能从贵族公卿的子弟里来挑了,”墨冥辰抬手揉了揉额角,说话间察觉到拓跋弘的目光,他神色一沉,瞪了拓跋弘一眼,“你这般盯着本王做什么?” “恕下官直言,虽然陛下年幼,可皇亲之中也并非没有适龄之人啊,”拓跋弘盯着压力说道,眼瞧着墨冥辰脸色越发阴沉,忙又道,“举国都知王爷年后便要大婚,塔娜公主自是不能与恩人相争的,下官说的是白……” “不可能!”拓跋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墨冥辰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且不说白郡王如今远驻悲悯城,不可能回来迎娶公主,便是他人在京中,本王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往后你若敢再多言此事,可别怪本王翻脸。” 拓跋弘被他阴沉沉的眼神看得背脊发凉,眸子一转换了个说法:“下官也明白王爷必不能忍身边的人迎娶仇敌的妹妹,今次一言,不过是想跟王爷提个醒,白郡王身份尊贵,有还未成婚,就算下官不提,日后公主来京,朝上想来也会有其他人提起,王爷还是先与白郡王知会一声,也好早做打算。” 塔娜公主是北陆人心里的白月光,可在这些齐人眼里,她只是个夜北人,还是耶律寒邪的妹妹。 这些大齐官员对夜北人有多恨,他这个假夜北人近几个月里可是深有体会的,想来这面上风光的婚事,贵族公卿中也是人人避之不及,为了寻一个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即便是不敢提摄政王,也免不得有人把白郡王这个敬武帝的义子推出来,他现下跟墨冥辰这般说,也没什么毛病。 墨冥辰抿唇默了须臾,眸色幽深地将拓跋弘细细打量了一番。 就在拓跋弘被看得心里发毛的时候,又见墨冥辰扬眉一笑:“多谢拓跋大人提醒了,本王心中自有分寸。” 不就是夜北公主的驸马人选吗?他现下心里已经想到了好几个十分合适的,等得那塔娜公主来了京城,他一定为她择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好驸马! ………… 寿康宫是历代太后所居之处,不仅殿中装饰富丽,殿外园中也按季布置了最为宜时的精美景致。 陛下年少,后宫无妃,往日入夜后,寿康宫便是六宫最热闹所在,只是今晚此处却异常冷清。 宫门里依旧有不少宫人婢女匆匆往来,却是个个神色凝重,低眉垂眸,不敢多看多语。 沈妍清自昭阳殿回来后,连那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都褪下了,只换了一身寻常的锦面小袄。 她在内殿将自己的物件匆匆收拾了一番后,也不顾跪在一旁,默默哭泣的婢女们,只快步出了大殿,站在门口直直朝宫门处看。 这般看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等到了人来。 “陛下真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我了吗?”沈妍清也未对那着了紫锦凤袍的人作礼,只是咬了咬牙,沉声问。 丹阳公主吩咐了随行而来的宫人进殿去将沈妍清收拾的细软逐一清点,这才看向沈妍清:“陛下还在上书房处理国事,本宫已命人备好了车马,沈娘子既已收拾妥当,便即刻出宫吧。” 沈妍清苦笑了一声,掩下了眼中的痛意。 要说她生的这个儿子,还真随了他父皇的冷血薄情,往日只要一得了闲就往寿康宫跑,来给她请安问好,如今她落得这等下场,此别之后母子俩恐怕永无再见之机了,他居然连看都不愿来看一眼? “陛下终归是念及你们母子情分一场,沈娘子虽已被贬为庶民,可陛下还是特意拨了两位在宫中伺候多年的婢女随沈娘子去玉清寺照顾起居,沈娘子若真有悔意,往后便好好在玉清寺吃斋念佛,替大齐与陛下祝祷吧。”丹阳公主挑了挑眉,扬手唤了那两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婢女上前来与沈妍清作礼。 沈妍清看了一眼分外眼生的两个人,也没就此多说什么,只等得殿内的宫人将她的行李搬了出来,她才俯身朝丹阳公主作了一礼:“没想到,会是殿下来送我这最后一程,往日……往日之事不需再提,殿下与王爷日后便好自为之吧。” 丹阳公主见得今日之景,也有些唏嘘,她挑了挑眉,侧身要让人押了沈妍清离去:“沈娘子的话,本宫若是得闲,会替你转告摄政王的,请吧。” 沈妍清这才刚挪步,抬头就见又有一人从外面朝她们这边过来,不由得神色一沉。 第1049章 内外之分 第1049章 内外之分 “听说你今晚奉旨在此闭殿封宫,此事你第一次做,唯恐有生疏之处,所以本宫特意带人来帮你打点一二。”凤羽公主带着几个婢女穿过花园,走到了丹阳公主面前。 她笑着说罢,也不等丹阳公主开口,颔首让随她而来的人往殿内去了。 寿康宫是历代太后的居所,沈妍清这一走,寿康宫便要无主多年,陛下下旨,要将此宫暂时封禁起来。 凤羽公主在凤来宫用了晚膳后,本是往飞霜殿想与丹阳公主讨论此事,却不想到了飞霜殿才知丹阳公主早去了寿康宫,便带了人匆匆过来。 澜翠本奉命在内殿将摆设的物品一应登记造册,才记了几笔,就被那闯进来的几个婢女夺了手中的纸笔,她愣怔了一下,匆匆出来要告状:“殿下,她们……” 才刚开口,就见丹阳公主抿唇朝她摇了摇头。 澜翠咬牙看了一眼一旁的凤羽公主,终是只能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垂首站到了丹阳公主身后。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她家殿下入宫执掌凤印以来,大公主总是打着关怀帮扶的名义来插手后宫事务。 大公主是皇家长辈,打理后宫的经验也比丹阳公主多,丹阳公主都不曾多说什么,她们这些做婢女的每次看着,心里有气,却也只能闷不做声地自己咽下去。 “两位殿下还有事忙,罪妇就不打扰了。”沈妍清瞥了一眼跟前的姑侄俩,眼中划过一丝幸灾乐祸,她俯身朝二人作了礼后,便要往外去。 当初她为了对付墨冥辰,有意拉拢这个很多年前就看那母子俩不顺眼的凤羽公主来帮忙。 本以为有了这位大公主回京坐镇,要不了多久,她便能得偿所愿。 却不想自己这一番举动,却是引狼入室。 先前她还以为劫持傅照鸾和秦月瑶的事情是百里无忧或墨冥辰故意为之,要嫁祸于她,她本想将这抹不去的脏水泼到凤羽公主头上,却不想她还未动手,凤羽公主已先了她一步。 那晚余德到寿康宫替凤羽公主传话的时候,她才明白,这大公主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帮她。 凤羽公主虽未说劫持之事是自己所为,却是让余德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林子里找回来的那几具刺客尸首是凤羽公主安排的。 凤羽公主还要她借此破釜沉舟,做最后一搏,当着满朝文武,直言先帝早就怀疑墨冥辰有不忠之心,好助凤羽公主以此为引,顺势夺了墨冥辰的摄政大权。 她从前想对付墨冥辰,让墨文璟真正独掌大权,是为了让自己能高枕无忧地当大齐的太后,尽享权贵尊荣。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了一腔愤恨,凭什么还要舍身为他人做嫁衣? 在凤羽公主眼里,她这个太后从来不是盟友,从一开始就是用来帮她夺权的棋子罢了。 这位大公主自持身份尊贵,在朝中又有一席之地,就想把所有人都放在掌中拿捏,她又岂能让她如愿? 现在墨冥辰与百里无忧进言保了她一命,她倒要好好看看,看这三人狗咬狗,最后能斗出个什么结果来? “本宫还要几句话要交代沈氏,便去送她一程好了。”凤羽公主见沈妍清要走,侧头与丹阳公主说了一句后,便抬步跟了上去。 澜翠眼看着凤羽公主走远,终是忍不住低声埋怨:“殿下,大公主这般实在过分,您可是领了圣旨执掌凤印的,她次次插手算怎么回事?” “姑姑在宫中理事的时日比本宫久,她也不过是好心帮忙罢了。”丹阳公主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慢声道。 “殿下!”澜翠咬牙跺脚,她家殿下就是性子太好了些,往日在外没什么架子,如今执掌凤印了,还要被凤羽公主压一头。 “时候不早了,正殿里既然有姑姑的人打理,你们便带人去其他地方瞧瞧,早些处理完寿康宫的事,也好早些回去休息。”丹阳公主瞥见澜翠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只是挑眉笑了笑,挥手催了她赶紧去办差。 丹阳公主带着一直不曾言语的落月缓步进了园中,转身仰头打量面前雕梁画栋的殿宇。 在沈妍清之前,这寿康宫中住过她的母后。 她母后出身名门,在闺中时便得家中亲人娇养宠护,是个和软天真的性子,当皇后时对下便十分宽宏,没有半点架子,做了太后之后,便不再问后宫诸事,只在这寿康宫里静养修身。 她这个嫡公主大抵也是少时被身边的至亲们护得太好,虽有骄纵,却从不见跋扈嚣张。 想来在凤羽姑姑眼里,她如今也跟她母后一样,是个和善好拿捏的人吧。 或许不止是姑姑这般觉得,就连她身边那些与她相处多年的亲人朋友,甚至是婢女下人们,都是这般想法,所以这几日墨冥辰才会天天叫人给她带话,让她若遇难处,一定要跟他说,不要自己藏着忍着,所以今夜澜翠才终于忍不住有了那般抱怨。 丹阳公主还犹自看着广殿高楼出神,突然听得身后响起的话语:“本宫记得,母后尚在之时,你与瑞儿最喜欢来寿康宫玩耍,那个时候,本宫常与母后在殿中看着你们两兄妹在这园子里玩闹。” 丹阳公主侧头瞥了凤羽公主一眼,笑着道:“我们这些孙辈里面,皇祖母当年最喜欢的,还是三皇弟,每次三皇弟来寿康宫的时候,皇祖母都要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些点心,皇长兄每次嘴馋了,都要想方设法硬拖了三皇弟过来混些吃食……” 她话才说了一半,似是勾起了凤羽公主不好的回忆,只听凤羽公主冷哼了一声:“你皇祖母什么都好,唯独一点,就是什么好东西都喜欢留给外人,这般半点不顾着自家人的性子,实在叫人生气。” 若不是前些日子在华清阁看到那秦月瑶头上的凤簪,她都要将那套含丹十二簪给忘了。 那套簪子是她皇祖父在她父皇立后时赏给母后的,她少时就在母后宫中见过,还曾想央了母后赐给她做嫁妆,却不想她母后倒好,舍不得拿来给她添嫁妆,反倒是拿来赐给了毫不相干的人。 先前她查了秦月瑶的身份,注意全放在了她与慕家的关系上,倒是忘了,她的外祖母是欧阳家的人。 那套凤簪,本该是她的东西,终有一日,她必要从秦月瑶手里拿回来才行! “阿辰与我们一样是父皇的皇子,又怎能说是外人,姑姑这话若是让皇祖母听到了,只怕要叫她伤心了。” 丹阳公主不知她这骤然而起的火气从何而来,只是摇了摇头。 她见凤羽公主抿唇没有开口,默了须臾,才将余下的话说完:“雅儿还记得,往日皇长兄最喜欢带了三皇弟来寿康宫爬园角那棵青桐,每次都是三皇弟托着垫着送皇长兄往高处去,我们瞧着都怕皇长兄摔着,可皇祖母却不让人拦,说有三皇弟护着,皇长兄不会有事。皇祖母还让我们这些兄弟姐妹都好好学学三皇弟,她说他们这些做长辈的终有放手之时,待得我们这些孩子长大成人,只有如他们兄弟俩那般,手足相护相帮,才能让皇长兄站得更高更远,让大齐江山永固。” 凤羽公主原还在想着那套凤簪之事,听丹阳公主这番话,神色一怔,终于转头看向她:“雅儿今日提起此事,是想与本宫说什么?” 先前丹阳公主在华清阁帮百里无忧说话,出言顶撞她,她这心里便已有几分不悦。 这几日瞧着这侄女虽掌了凤印,可遇事也都还是听她所言,按她的意思去办,她这才气顺了不少。 却不想,这才过了几日,她的乖侄女又要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本宫只是觉得,皇祖母当初的教诲在理罢了,”丹阳公主轻拢云袖,挑眉颔首看向凤羽公主,“姑姑虽是本宫与陛下的长辈,却已移迁封地多年,如今不过是个客居凤来宫,后宫诸事,自有本宫这个执掌凤印的皇长公主打理,姑姑身为外臣,日后还是不要擅断干涉了。” 凤羽公主眸子一凝,冷冷地看向丹阳公主:“本宫身为皇家公主,怎么就成外臣了?” “姑姑久处朝堂,想来比本宫更懂这内外之分,齐律严禁后宫干政,姑姑若只是以皇家公主的身份回京省亲,就该留在这后宫里,依本宫这个中宫掌事之令行事,如今姑姑既然是以臣子之身入朝议事,便只是一个外臣,按律外臣非诏不得入后宫,今夜姑姑擅自来寿康宫之事,本宫就不追究了,若有再犯,本宫即便不奏请陛下责罚,也要请姑姑离宫了。” 丹阳公主说罢,侧头唤了殿门前的宫人,要请凤羽公主离开。 凤羽公主被她一席话堵得无言以对,蹙眉冷冷扫了丹阳公主一眼,愤然拂袖离去。 丹阳公主还不作罢,趁着凤羽公主没走远,扬声吩咐落月:“传本宫手谕,着内宫禁卫严守凤来宫,若日后宫中之人再有越矩之举,一律拿下,送慎刑司发落。” 朝上的事情她管不了,可这后宫如今是她说了算,只要凤羽公主还住在宫里,日后凤来宫的人若是敢在后宫胡作非为,她便把她们全交内务府查办。 第1050章 最不配合的病人 第1050章 最不配合的病人 十二月初三,历经大半个月跋涉的一行人终于在呼啸的风雪中平安抵京。 因着顾大人非拖着病体残躯即刻往宫中复命,姜长离与弥雅夫妇在城中作别,将顾文彬送到皇城外后,就先往摄政王府去了。 王府里最近一直在筹备年节,往来匆匆的下人们见着他回来,纷纷作礼后又急赶着忙碌各自的差事去了。 姜长离一路往内院去都没见着半个熟人来相迎,快到秋水院的时候,终于遇上了急匆匆出来的流苏。 “老太爷?!”流苏一眼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欣喜地唤了一声,俯身作了礼后,又急匆匆告罪要走。 “这般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儿?”姜长离对这样匆忙的迎接不甚满意,伸手拦了一道。 “奴婢急着去给师傅烧热水,王爷与阮斋主他们都在秋水院里,见着老太爷回来,必然欢喜!”流苏答了一句,提裙飞快往大厨房跑了。 “烧热水?烧什么热水这么急?”姜长离疑惑地看了跑远的流苏一眼,大步进了秋水院,满面笑意地振臂一呼,“本座回来啦!” 姜长离兴高采烈地喊完,才发现情况不对。 落雪的院里人还真不少,凉亭里有躲雪的严斌和月照,书房门口站着阮飞翮和曲凌,窗边三个孩子齐齐探头,都愁眉紧锁地往卧房的方向瞧。 卧房门外,一身玄袍的墨冥辰正在来回踱步,拂衣侯在一旁,正认真看着手里的方子。 这景象,总叫姜长离觉得有几分熟悉。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那房门紧闭的卧房上,连他这一声高呼都是缓了几秒才得了应答。 墨冥辰转头看见门口红衣灿灿的人,面上转忧为喜,还未等他冒雪迎上来,对方已经踏雪飞掠到了他跟前。 姜长离一把搭上墨冥辰的肩膀,也没理会余下的人,只急声问:“怎么样?怎么样?生了没有?!” 一群人里独不见他女儿和外孙女,刚流苏又说去烧水,这一院子的人焦急等待的模样,不跟他几十年前等夫人生琳儿时一模一样吗? “生什么?”墨冥辰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前一秒还跟他勾肩搭背,转头却突然面浮怒色的姜长离揪住了衣领,“算日子不对啊!瑶儿呢?你小子干了什么好事?!” 他这一路跟着顾文彬乘车回来,虽说路上闲叙下棋也算有趣,可这行程太慢,慢得都让他觉得他们这一行走了几年一般,现下他才反应过来,秦月瑶在赤安城的时候脉象都无异,这才不过月余的时间,哪有什么能生的?! “我……” 墨冥辰只觉莫名其妙,不知从何答起,正好房门开了,秦月瑶从屋里出来,一眼看到姜长离,神色先是一怔,随即一喜。 她也没管那两人的姿势有些不对劲,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姜长离的胳膊:“外公你可算回来了,你赶紧去劝劝娘吧,她说想吃青梅,还不要蜜饯,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有青梅?府里倒是有几坛青梅酒,可她现下那般,该是不能喝酒的吧?” “嗯?”姜长离才从以为秦月瑶要生产的猜测里回过神来,乍然又听到自己女儿大冬天的要吃青梅,思绪不由得往更荒唐的地方想了去,心头一震,都不知要作何反应了。 墨冥辰从姜长离先前的话里率先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解释:“岳母前两日不慎染了寒症,正在屋里卧病休息,晚辈和月瑶虽已请了大夫来看过了,可……”他侧眸扫了一眼苦着脸的其他人,顿了顿又道,“还请外公先替岳母再瞧瞧吧。” 自秦月瑶病倒之后,姜琳就嘱咐了阖府上下不要常往她跟前去,免得在这寒冬里跟着她一起染了病。 这些日子一来,他这个天天死赖在屋里的人和常在秦月瑶身边伺候的流苏都没事,偏每日为秦月瑶诊脉开方的姜琳自己病倒了,就被挪到了这专门为前一个病患改造好的病房里来养病。 他家这位岳母,武功好医术高,生起病来脾气也大。 都说医者难自医,姜琳头天自己开了方子不见成效,这三天里已经换了四五个大夫,每次开出来的方子都要被她从头到尾嫌弃一遍,先前之事在喝了药之后跟个孩子似的提些无理要求,到如今她已是不愿乖乖配合喝药了,今早拂衣终于想出来一个药浴的方子,刚刚秦月瑶就是在屋里劝姜琳配合她试试这新的治法。 “只是寒症啊?”姜长离愣了一下,松开了手,他转头扫了一圈满眼苦色的众人,不由得笑了,“这孩子,都多大的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这几日你们都受苦了吧?” 琳儿自小随他学医,后来又跟她娘到京中照顾身边的外祖父,她对自己的病人从来都是抱着二十万分的耐心,可轮到自己生了病,身子一不舒服,脾气就跟着坏了起来,还尤其讨厌别人将她当个病人来看,谁要劝她卧床休息,她就跟谁急,算得上是他行医多年来见过的最不配合的病人了。 以往也就她娘能镇得住她,如今…… 姜长离朝众人挥了挥手:“放心吧,有本座看着,她不会有事的,你们都先散了吧,等本座去好好劝劝她。” “我陪外公一起进去吧。”秦月瑶听得这话,也没松一口气,只是拉着姜长离的袖子,要与他往屋里去。 “不用,不用,你跟着,一会儿她又得跟你闹脾气。”姜长离摇了摇头,不让秦月瑶跟。 秦月瑶想了想,也只好点了点头:“王爷与我今日有事需得出府一趟,外公先帮着劝劝娘,等我们回来,我再过来侍疾。”秦月瑶说罢,又压低声音小声添了一句,“娘这两日常数落外公久不见归家呢,外公一会儿进去,可得小心些。” “知道了,你们都先去忙吧。”姜长离缩了缩被寒风吹凉的脖颈,点头催了满院的人先出去,好给他这个准备去苦劝病人就医的大夫腾个地儿。 众人自秋水院里出来,墨冥辰和秦月瑶与阮飞翮等人作别后,便带着两个孩子打算驱车去皇陵。 刑部开始调查慕雪歌失踪之事时,便有意想请了越老夫人回来作证,毕竟当初她曾同往送嫁,可越老夫人只送了份证词回来,半点都没有要借此回京的意思。 前几日丹阳公主又寻了理由要请越老夫人回来,却依旧被婉拒了。 别人怎么请都请不回来,墨冥辰和秦月瑶便打算亲自过去游说一番。 第1051章 时日不多 第1051章 时日不多 姜长离一直等到院里的人都走完了,才推门进了卧房。 本以为等着他的该是病中女儿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踏进门来看到靠坐在床上默然不语的姜琳时,姜长离微微一愣,还没开口,就见对方转过头来,两行清泪顺着带着几分病色的脸颊滑落,沾湿了衣襟。 姜长离见状,只觉得心头被狠狠揪了一下,快步往床边去:“你别哭啊,不过是个寒症,有爹在,那也只是两三副药的功夫。” 不就是着凉生病了吗?又不是什么绝症,有他在,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好了,哪犯得着哭得这么伤心? “不是寒症,是当初未除尽的余毒又反复了,”姜琳颤声说着,伸手将衣襟扯开了些,露出锁骨之下蜿蜒错落的几道青黑色血痕,“爹,我……我是不是真时日不多了?” 早病起之际她就察觉身子有异,原本还只是周身不适,这两日那自心口而起,隐在皮肉之下的血痕越发明显,她便已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当初在万蛇寨地宫里,姜长离虽然用袖蛇取出了她心上的离魂蛊,可那袖蛇本身带毒,离魂蛊虽解,可蛇毒并未除尽,就连先前弱水为她寻回去的药都未能压制住,如今居然要毒发了。 也是因着这个,她才撵了那些给她诊病的大夫,甚至都不让拂衣给她诊脉了,与秦月瑶他们发脾气,也不过是怕他们久在身边侍奉,会察觉异样罢了。 先前她一直将此事藏在心里,今次见着姜长离,终是没忍住情绪爆发。 她才从那二十余年的浑浑噩噩里清醒过来不到一年,她还真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又要跟刚寻回来没多久的亲人们天人永隔了。 “胡说什么?!”姜长离身子一颤,厉声呵斥了一句,上前扣住姜琳的手腕为她细诊,“按说有了寒金蛇胆调药压制,这毒不该发作得这么快才是,你近日可曾替谁输过内力?” 那袖蛇是他养的,毒性如何他清楚得很,按说有了寒金蛇胆做药引,姜琳身上的蛇毒最快也要三年五载后才会发作,他们本该是还有更多的时间研制解药的,却不想他这才离开月余,这成了这般模样。 “在安荷院被困二十余年,我的身子早垮了,连寻常人都比不上,毒发得快些,也是正常的。”姜琳抬手抹了眼角的泪,低声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瞒着?便是未曾寻得寒金蛇胆时,你只凭内力都能暂压毒性,若非此前有过耗损内力之举,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有毒发之象?”姜长离咬了咬牙,霍然起身,“你不愿说,我去问别人便是!” “别!”姜琳一把拉住了姜长离的衣袖,叹了口气,“月瑶前些日子出了事,伤了身子,我曾几次替她运力调养,本以为蛇毒已经有药压制,耗费些内力并无大碍,却不想弄成了现在这样。这事你可千万别跟瑶儿说,我怕她会将这些都怪到自己头上。” 那日秦月瑶在她下针逼出寒气后又突发高热,她怕女儿有事,便在回来的路上为她运功护命,后来秦月瑶的病情反复,她又替她输过几次内力。 别说她不曾想会变成这样,即便是明知会如此,那日她也依旧会如此行事,这都是她这个当娘的心甘情愿的,可若是让秦月瑶知道了,必会觉得是自己害了她,这般会让女儿懊悔终生的事情,她是决计不会让秦月瑶知道的。 “你——”姜长离听得这话,顿步默了须臾,终是叹了口气,又折回来扶了姜琳坐直身子,并掌为她运力,想用自己的内力将那蛇毒强压下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姜长离额间便已有了薄汗,因着他与姜琳练的是同派心法,这以他的内力填补姜琳内力的法子,倒也有些成效。 姜长离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已是没有先前那般慌乱了,他想了想又道,“这几日我先助你以内力压制毒性,待得唤了弱水过来,再一起想其他的办法,弱水如今在用丹蜜炼五毒蛊王,若能炼成,我们也可以用蛊王试试。” 五毒蛊王虽奇毒无比,却可压制百毒,当初慕雪歌中了那么多蛊毒,借着那只蛊王强行压制才保全了性命,可惜了那蛊王已死,若是弱水真能再炼出一只来,也不失为一种解毒之法。 姜琳垂眸看到身上的血痕颜色变淡了些许,发现这填补之法有效后,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弱水在用那孩子炼蛊?这般阴毒的法子,爹还是劝弱水罢手吧。即便是炼出蛊王,若是将其剥离,丹蜜必会没命,我都活了几十年了,又怎会用一个比云薇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孩子的命来填我的命?” 烨火教的蛊术在南泽巫族间也是排的上号的,她也是个蛊师,自然知道五毒蛊王的厉害。 可她还是个医者,这样以命抵命,还是用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的命来与她相抵,这样的事情,她宁死也做不出来。 姜长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般说,先前才没有跟你提起此事。除了五毒蛊王,这次我倒是还从祁连那里打听到另一个法子,若是能找到紫蔺草,我或许能配出袖蛇之毒的解药来,紫蔺草每年初春生发于北陆蓝月谷,年后我便动身北去寻药。” 姜长离见姜琳神色舒缓开来,想了想又道:“这事可以瞒着瑶丫头,却不能瞒着墨冥辰,他曾在夜北五年,要寻紫蔺草需得找他相助,而且在我们寻到其他压制的法子之前,你需得有人每日以内力助力压制毒性,眼下京中就我与他是修习烨火教心法还内力深厚之人,我若北去,你还需得他出力相助。” 当初旁人都觉得墨冥辰不拜师不入教就从他这里学了烨火教的心法,简直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如今看来,幸亏这小子学得早,练得勤,否则他们眼下帮忙的人都难找了! 第1052章 彻底崩溃 第1052章 彻底崩溃 顾文彬因病耽误了归期,进京后原是想即刻去面圣请罪。 偏他赶巧遇上了朝中十日一轮的休沐,刚到宫门前就被拦了下来,说是陛下今日与丹阳公主在太和殿议定年前祭天之事,除急报不见臣子。 悲悯城的事情他一早就加急报了回来,自己请罪之事还真没急到能贸然打扰天子的,顾文彬免不了圣,便转头去了礼部衙门。 他是以使臣的身份去往悲悯城和谈,回来后也该是要去礼部衙门报备。 可礼部衙门今日冷清得很,除了两个轮值的官员外,余下的不是在家休息,就是早在太和殿与陛下和公主一起筹备祭天之事,也没人理会他。 顾文彬无法,想起自己还是代职的户部侍郎,便又决定去了户部报道后再回府休息。 户部衙门倒是热闹,因着甘州灾情和年节之事,今日上到尚书侍郎,下到各司主簿,都无人敢休。 所以顾文彬刚一进去,还没见着户部尚书,倒先看到了早已从宁州归来复职的户部侍郎刘恒。 这正主都复职了,他这个代职的自然是没职可代了。 顾文彬被刘侍郎一路送出户部衙门之后,终于崩溃了! 离京前,他这个今科状元还是陛下的帝师、暂代刘恒的户部侍郎,这才走了一个多月,再回来他居然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何处任职,官居几阶几品了! 在六部衙门外的宫道上陷入迷茫无助的顾状元惆怅了几秒,咬了咬牙离开了皇城,要去摄政王府找寻一下人生的方向。 没成想,好不容易到了摄政王府,却又听到了一个足以让他再次崩溃的消息。 “王爷与夫人今日有事离京,已不在府上。”重葛看着面带病色,急着求见王爷的顾文彬,歉然道。 顾文彬抬手扶额,有气无力地问:“王爷离京了?他可曾说过何时归来?” “王爷带了夫人与公子和小姐去了京郊,最快也要入夜才归,”重葛见顾文彬这失落的模样,终是有几分不忍,“顾大人若有急事,不妨留个口信,待得王爷归来,小的必即刻替大人转达。” “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顾文彬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后,垂头丧气地要打道回府。 这才刚转过身来,顾文彬终于见到了回京之后第一个对他笑脸相迎的人。 “顾大人?!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君修远刚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见到王府门前拢着一团愁云的病弱青年,脸上的急色一缓,眉目舒展开来,连递过来的披风都没接,反倒是将攥在手里的几本折子往随从怀里一塞,大步奔到了顾文彬面前,“你回来得太是时候了,一别多日,你可得赶紧随我回承恩侯府,咱们好好叙叙。” 君修远不由分说地拉了顾文彬,就要把他往马车上拐。 因着他曾亲往晋甘边界与甘州押运物资的军队交接,了解了甘州现下的情况,前些日子回京除了交差外,又得了陛下旨意,要他十日内拟奏三道赈灾整顿的折子上呈。 毕竟曾当过首富之家的家主,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这灾后整顿的法子他还真有不少好点子,可前两日他写好了折子,才拿到墨冥辰跟前让他把关,就遭到了摄政王无情的嘲笑。 朝臣上奏,除了书己见,进忠言外,如何在折子上做得一手漂亮文章也是个重点。 他虽也自小读书习文,可比不得专为入仕的寒窗学子们,纵是再写得文采斐然,可行文撰字间少了几分文臣们早已熟稔的章法,这都改了几次了,也没改出点样子来。 君修远这两日天天在府上书房伏案写作,第一次觉得自己过往那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他今日本是带着揣摩好的折子又来找墨冥辰参详的,可眼下看到了顾文彬,他连墨冥辰在不在府都懒得问了。 有这个好脾气的状元郎在,他才不耐烦去找那个看一次笑他一次的摄政王了呢! ………… 墨冥辰与秦月瑶早间带着两个孩子冒雪乘车出京,紧赶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在午后抵达了皇陵外的行宫前。 自越老夫人请旨来此后,行宫里外的人就被墨冥辰和丹阳公主连着换了几波,如今在外守卫和在里面伺候的,都是他们的自己人。 越老夫人早知道了他们要过来,已在行宫里等候多时了,一见着两个孙儿,更是直接把请安的两个大人都给撂到了一边,拉了孩子们往内殿去吃果子点心。 越老夫人来皇陵的时候,两个孩子还跟墨冥辰在从云州回来的路上,祖孙三人这一别算起来都有三个月了,自是相护挂念得紧,就连一向喜欢收敛情绪的云深都没忍住脸上欣喜的表情,跪坐在榻上,双手接了祖母递过来的点心,认真询问祖母这些日子是否都安好? 墨冥辰和秦月瑶对视了一眼,都没有上前打扰,只站在内殿门口静静看着。 等得越老夫人跟两个孩子将他们这三个月来的所见所闻都轮番问了一遍后,云深抬眸看到站在门口的爹娘,随即朝祖母怀里的妹妹使了个眼色。 “祖母不在家里,薇儿每天都吃不下睡不着,想祖母想得书都念不好了,”云薇仰头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越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摇了摇,“祖母就跟我们回去吧,云殊哥哥做了好多好玩的东西,薇儿想要祖母陪薇儿一起玩!” 前面那句是哥哥教的,后头这句还真是她的心声。 王府里最近人挺多的,可他们都不愿意陪她玩,就连月照和拂衣两个哥哥都被云殊给拐走了,她跟祖母从前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每次在一起的时候,祖母总是依着她,还主动要陪她一起玩耍,她现在是越发怀念祖母在王府的日子了。 越老夫人看了看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孙女,叹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杵在门口的两人:“月瑶,你带着孩子们去偏殿坐坐,哀家有些话想与辰儿单独说。” 第1053章 十分尽心 第1053章 十分尽心 待得秦月瑶与碧梧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主殿,墨冥辰才在云深刚刚坐的位置坐了下来,抬手替矮桌对面的越老夫人添茶。 “云深那孩子,倒是越来越有你小时候的样子了,”越老夫人悠悠道,墨冥辰闻言,刚一挑眉梢,就又听越老夫人又接了一句,“不过性子可比你好多了,你当初若是能有他一半乖巧懂事,哀家能少操多少心啊……” “母妃说的是,怪儿子少时太顽劣,让母妃忧心了。”墨冥辰苦笑着接了话,眸子不由得暗了暗。 就如母妃所说,云深这孩子是真太乖巧懂事了,即便是比他大几岁的墨文璟,身在帝位,却也常有闹脾气任性妄为的时候,可云深却一直跟个小大人似的,无论何时都先想着照顾身边的人。 孩子听话懂事原也是好事,可云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那是因着他对他们母子三人的亏欠。 他虽不是个会一直执着于过去的人,可对此却也是一直心怀有愧,只盼自今往后,能将好好弥补他们。 墨冥辰定了定心神,看向越老夫人:“如今京中局势有变,沈妍清这个威胁已除,母妃还是先随我们回王府吧。” 当初母妃请旨来此,是为了避开锋芒,隐忍退让。 如今他已经重掌局势,行宫虽也安全,可阴寒偏远,实在不宜久留。 “哀家知道你们和雅儿都是一番孝心,可你到现在难道都还不明白,沈妍清一直都不是我们真正的威胁,”越老夫人叹了口气,搭在暖手炉上的纤指紧了一紧,“辰儿,会危及我们母子二人的,可从来都不是那些外姓之人啊!” 墨冥辰少时在宫中遭受的那些明里暗里的加害,当年兵败夜北,之后又被强留夜北为质,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那些与他一样冠着天家之姓的血脉至亲所为的? 沈妍清虽已落罪,可伤及的是沈家,甚至是陛下,京城里头的那位大公主,这次可是片羽未伤,毫发无损呢! "儿子自是明白,凤羽姑姑尚在朝一日,我们便不可掉以轻心,只是儿子近日总觉京中有异动,还请母妃以自己安危为重,随儿子返京归府吧。"墨冥辰沉声劝到。 他如何不知他们真正的敌人,是那这几日依旧在朝上议事的凤羽公主。 可是比起朝堂上的那些明刀明枪,更让他警醒的,是京城里暗中涌动的势力。 华清阁劫人虽是他们自己一手策划的,可最后的那几个刺客却不知是何人安排的? 他原本以为是百里无忧顺势所为,可那日与惊蛰一起的几个影卫说他们与雪衣卫赶到深林之中时,那些人早就已是是尸首了。 想来相府的雪衣卫们也是不想再生枝节,所以当时顺了惊蛰的话,承认了斩杀刺客之事。 可这般一来,这件事与那晚眠香楼里发生的事一样,都是事过之后便半点线索不可寻了。 比起查出到底是何人所为,墨冥辰现在更在意的,是对方到底是如何做到这般了然无痕,悄无声息便掌控了一切的。 自他们从云州回来后,就接连出了这么两桩事,虽说行宫中也有重重护卫,可他也不放心再叫母妃留于此处了。 “哀家是为了自己与你们的安危考量,才决定继续留在皇陵的,哀家与墨沉羽有太多旧怨,哀家若是现在回京,势必要与她再生冲突,眼下我们的时机未到,还不是跟她硬碰的时候。” 越老夫人摇头拒了墨冥辰的话,想了想又道:“你们这位皇姑姑,跟沈妍清和许柔嘉之辈不同,那些女子,不管手腕再多,行事成败却终须仰仗君恩,一步踏错便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可墨沉羽却从来无此顾忌,她身份尊贵又不缺权势,她虽身为女子,却与你一般无需仰仗君恩,若是逼到绝境,她可不是墨冥轩那样的草包,是曾经掌过监国大权的公主,到时候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止是一场京城围困了。” 墨冥辰叹了口气:“母妃说的这些,儿子都清楚,可越家之事本就不该牵累母妃,只怪儿子当时未能及时赶回来处理,才让母妃来了皇陵,如今实是不忍母妃继续在此受苦。” 他日日在朝与凤羽公主相对,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可即便当初母妃也让秦月瑶转告他自己主动来皇陵是为避祸,他这心里却还一直过意不去,若是当时他人在京中,必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这里也不过是幽僻了些,有你们着人尽心打点,哀家哪里是在过苦日子?”越老夫人挑眉笑了,她迟疑了须臾,又道,“越家之祸实是因哀家而起,哀家有此一遭,还真算不上是被牵累。哀家今日留你单独叙话,便是想将越家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让你心中有底,日后遇事才好做决断。” 越家上下如今已被按律处置,斩首流放之人皆有,这是她从前想要的结果,本以为此事该就此平息了。 可近日她着了拂衣翻查旧事,才发现不止是钱宁河堤一案,就连当年她入宫为妃之事,似乎都与凤羽公主有牵扯。 那些陈年旧事,她原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跟墨冥辰提的,可现在若是不说,她怕越家虽倒,却还会因此连累阮家。 ………… 墨冥辰与越老夫人叙话的时候,秦月瑶正带了孩子们在偏殿里与碧梧聊起筹备大婚的事。 丹阳公主如今执掌凤印,在沈妍清离宫之后,她就将当初赐婚旨意下来后中宫欠下的恩赏全都给补齐了。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以国库钱紧,典礼不宜多办,要节省开支为由说服了陛下和礼部,让两个孩子在大婚当日与他们夫妻一起,往太和殿行祭告先祖的大礼。 她这理由让人无法反驳,这么一来,倒是把墨冥辰请旨为两个孩子正名,要将他们纳入族谱的事情给提前了。 所以这几日不止是秦月瑶,就连两个孩子都被拉着跟她一起在府里跟着淳于大人派来的礼部官员和宫中的教习嬷嬷一起学规矩。 “这是好事啊,老夫人知道了必定欢喜,”碧梧看着桌前抓了一枚红枣糕往哥哥嘴里塞的云薇,笑问,“王爷和王妃可替两个孩子拟好名字了?” 既然是要正名入墨家宗祠了,孩子们必是要改姓换名了,王爷如今已算旁支,云薇小姐可以不遵字辈,王府的小世子却是要与陛下一般遵文字辈的。 “阿辰替他们拟了几个,却也还未订下来,就等了母妃回府后帮着孩子们挑呢,”秦月瑶笑道,扬声让云薇别欺负哥哥后,才又问与碧梧道,“隆冬行宫寒重,这到了年下府里也缺不得母妃,晚点还请嬷嬷也帮着劝劝母妃,请她随我们一起回京才是。” “王妃也该是知道老夫人的脾气的,若是王爷都劝不了,老奴哪里能说得动?”碧梧摇了摇头,也不好与秦月瑶多说此事,便转了话题,“年下府里事忙,不知阿香在王妃跟前可还尽心?” 当初越娘娘本是要留了她在府里照应,带着阿香过来的,可临了又被秦月瑶给拦了,把阿香留在了府里。 她跟阿香一起在越娘娘身边伺候多年,那丫头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阿香心里头那点弯弯绕绕,她虽然从未点破,可还是清楚的。 秦月瑶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碧梧说的阿香就是那位三姑娘。 她抿了抿唇,一时没有答话。 三姑娘自被她留在府里后,当真是十分尽心尽力伺候的。 她原本以为,当初求着要留在她身边伺候,已是那丫头会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了,却不想前些日子这位三姑娘趁着她养病之际,居然背着她凑到墨冥辰跟前去了。 三姑娘倒是没有趁着她生病去爬主子的床,只不过是偷摸去告状的而已。 她告的是绿绮在华清阁那晚遇到刺客之时,不及时护主,反倒拉了她往外跑的事。 绿绮原是因着知道墨冥辰的安排,怕惊蛰他们动手的时候误伤到她,才拉了她避开。 可三姑娘不知道,于是在她口中绿绮的行为就成了与刺客勾结,才害了她被刺客劫走遇险了。 事发后绿绮和院里其他人都是在凤羽公主面前受过审,后来还进了一趟刑部。 她未曾仔细问过绿绮受审之事,可既然她能安然回府,想必当时在众人面前已经将此事讲得清楚明白了。 三姑娘隔了两次才偷偷与墨冥辰说起此事,往小处说,她或许是想借此打压绿绮,在主子面前争宠,可细想下来,这事若是引了墨冥辰起疑,绿绮犯的可就是私通沈太后的大罪了。 绿绮和流苏是府里唯二能在墨冥辰院里伺候的婢女,是墨冥辰的亲信,若是绿绮被冠上细作的罪名,不止是性命难保,恐怕还要连累亲人。 只此一事,也足见那位三姑娘用心之狠。 这样的人,别说留她在身边伺候了,王府里都容不得。 秦月瑶想了想,开口道:“我听说三姑娘是在宫中长大的,她……” 她本是想问问三姑娘从前在宫里伺候的事情,这才刚开口,突然就见着一个人影从殿门外斜飞而过,直撞到了廊下的柱子才噗通一声落了地。 第1054章 共创美好回忆 第1054章 共创美好回忆 这般动静将殿内的人都吓了一跳,秦月瑶愣了几秒才快步出去,刚到门口就见着围拢过来的几个侍卫都站在风雪里捂嘴偷笑。 “你们这是在闹哪一出?”秦月瑶皱了皱眉,看向扶着柱子站起来,被摔得龇牙咧嘴的惊蛰。 就刚刚那阵仗,她还以为有谁光天化日之下,敢明目张胆地打上门来了呢! “属下一时失手,还请夫人责罚。”殿门外一身雪色宫装的婢女屈膝跪了下去,抱拳作礼告罪,声音低哑。 秦月瑶闻声转头,盯着那单膝点地的婢女良久,才反应过来,越发不解了:“你是夏至啊?你打他做什么?” 旁人便罢了,夏至跟惊蛰不是同在二十四煞,算得上是最亲密的同伴吗?这才见面多久,怎么就打起来了? “不关她的事,是属下失言在先,才挑起了事端,还请夫人责罚。”惊蛰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见夏至这般,又立马捂着心口跪了下去。 秦月瑶各自打量了两人几眼,终是扶额叹气:“都起来吧,王爷与老夫人还在殿中叙话,你们在外面候着,别在闹出什么动静了。” 若是换作以往,遇上这样的事情,她是会带了几分好奇管上一管的,毕竟先前她曾听严斌提起过,夏至是暗羽堂里为数不多的女弟子,还是唯一一个出色到才进暗羽堂两年,就够资格被直接派到二十四煞里来的女杀手。 可今次她跟墨冥辰来行宫接越老夫人,越老夫人已是两次拒绝了回京的提议,瞧她刚刚留墨冥辰单独说话的架势,只怕墨冥辰的劝说也要被否决。 秦月瑶也知道,越老夫人做事,一向有她自己的道理,可除了记挂她在这偏远之地住着会有伤身子外,如今王府里是真缺不得她。 除了给两个孩子选名字之事,她还想与越老夫人回去好好商议一下,怎么处理那位三姑娘。 她现在一颗心都在越老夫人愿不愿与他们回京之事上,也实在没心思再理会这同伴间的小打小闹了。 惊蛰本也不是故意挑事,只是一时错言了一句,却不曾想会让夏至火大到动手。 二人听了秦月瑶的话,都起身安静地退回了原本驻守的位置。 秦月瑶也未回殿中,透过风雪看向不远处大门紧闭的正殿。 她在廊下静看了没多久,就见那边门开了,出来的却只有墨冥辰一人。 秦月瑶叹了口气,才刚迎上去就听墨冥辰低声道:“母妃还要在行宫暂住些时日,你带孩子们进去跟母妃道个别吧。” 秦月瑶点头应了,待得折回偏殿与碧梧牵了孩子们出来,就见墨冥辰还站在正殿外。 他也不曾在屋檐下躲雪,反倒是径直立在了风雪里,今日雪大天寒,不过转眼的功夫,发上肩头就染了一层银霜。 秦月瑶愣了一下,让碧梧先带了孩子们进去,自己冒着雪将墨冥辰硬拖回了檐下。 “你这是怎么了?”秦月瑶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雪,仰头问。 “没什么,想点事情一时失神了而已,快进去吧。”墨冥辰垂眸与她四目相对,展了一抹笑容,还顺手见她往殿内轻推了一把。 秦月瑶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明显不太对劲的墨冥辰,见他又转头盯着大雪,只留了个背影给她,她轻叹了一口气,按下疑惑,还是先进去跟越老夫人请安叙话去了。 秦月瑶原本还想再劝,话头刚起就被越老夫人直言拒绝了,越老夫人也不过是问了问她的病情和府里的情况后,就催着他们赶紧离开,免得晚了风雪更大,不好赶路。 两个孩子跟着爹娘拜别了祖母,三步一回头地上了马车。 因着墨冥辰这一路都面无表情默然不语,上车后连云薇都没敢再开口说话,只是挨着墨冥辰乖巧的坐着,不住侧头偷瞄他的表情。 “行宫里有碧梧和夏至她们照顾着,还有那么多护卫,你且宽心些,”秦月瑶坐在墨冥辰对面,默了须臾,才伸手拉住墨冥辰搁在膝上的手,“回去后我就让贺管家他们备些御寒之物,再多派几个伺候的人过来,还有厨房里那位会做母妃平素喜欢的点心的厨子,也让他一起过来伺候。” 既然越老夫人不愿回去,那他们也只能把行宫这边布置得更舒适些,也好叫越老夫人住得舒心,反正陛下先前已经开了口准了越老夫人回京了,他们做这般添置,也不会有人计较什么。 “嗯。”墨冥辰应了一声,将原本落在车壁图案上的目光移到了秦月瑶身上,他静看了秦月瑶须臾,突然开口,“我听贺管家说婚宴的菜式和酒水都还没有定下来,等回府之后,我陪你一起选吧。” “知道你在朝事忙,这些琐事我来做就好了,有流苏和贺管家他们帮衬着呢,我能打点好的。”秦月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因着先前生病躺了好几日,这般一耽搁,她最近在王府里还真忙得晕头转向。 照顾病人,学规矩,处理杂事,每天几乎都是从起床到睡觉,除了吃饭外就没个停歇,连酒楼那边都无暇顾及了。 墨冥辰要分担帮忙,她自然是高兴的,可近日朝中也事多,他每天都起得比她早,出门上朝后就整日不见人影,回来也多是在书房处理政事,睡得比她还晚,也就今日朝中休沐才能抽身来一趟行宫,哪里还有精力帮她打理府中杂事? 再说了,墨冥辰处理政事勤勉,对府里的事情素来都是不上心的,就连先前宫里送来喜服的样式让他挑,他都是匆匆看了两眼,就让她帮他选的。 因着见他对筹备婚事不怎么上心,秦月瑶还暗自殴了小半天的气呢,现在听他说要一起选菜式,秦月瑶惊讶之余,心里其实半点不信他这话的。 她其实早想明白了,男人嘛,大抵都是不太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的,加上她家男人还是个身负重任,要为天下苍生牟利的劳碌命,她也没指望墨冥辰能在这些小事上费心,只要他能在大婚当天收拾妥当,按时出席就好了。 墨冥辰笑着反握住了秦月瑶的手:“先前是我不对,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放在心上,累你一人费心操持了,明明是我答应了要许你一场盛大的婚典的,今后这些筹备之事都交给我,我一定亲自打点。” 他并非不重视这场婚礼,只是他跟秦月瑶的想法不同,他重视的是结果,所以在小皇帝下旨订了婚期,礼部和府上开始筹备后,他关注的,就只是元月十八的婚典,而没有太在意这准备过程了。 秦月瑶也是体贴他,不愿拿这些杂事去打扰他。 他原觉得夫妻俩这般内外主事分明也没什么不对的,可今日听得母妃说起当年旧事,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能寻得一个情投意合之人完婚成家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能得秦月瑶相伴,能让她为自己生儿育女,让她为自己掌家主事,都是他的三生之幸,他不该这般理所当然地坐享其成。 这场婚事,是他们相伴余生的开端,是他该放在心上的头等大事,他也想参与其中,跟她一起好好筹备,也好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你真要亲自打点?”秦月瑶见他说得颇为认真,正色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孩子们都听到了,回头你可不能反悔。” 墨冥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回头还有什么要定要办的,让贺管家都报上来,我跟你一起打理。” “其实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你跟贺管家他们商量着办就是了,酒楼最近也事忙,有你盯着府里,我正好可以过去帮帮忙。”秦月瑶眉开眼笑地说。 婚礼盛大不盛大的,她一点都不在意,她甚至都觉得他们这场大婚太过隆重繁琐了。 要不是担心婚礼出了差错,丢了墨冥辰的脸面不说,还要生出些别的事端来,她早就想放手丢给礼部和贺管家他们去筹备了。 如今墨冥辰既然主动提出要来打点,那就都让他自己去盯着好了,她要安心当个甩手新娘,去赚赚钱,干点该干的事情。 “你……”墨冥辰噎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我错了,余下筹备的事交给我就好,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夫人放手去操持其他的事情就好。” 他先前是没有意识到亲力亲为筹办婚事对他们俩的重要性,眼前这人只怕是打从一开始就没觉得亲自筹备有什么要紧的,说不定被那些琐事绊了多日,都生出厌烦之心来了。 毕竟他早就发现了,对他夫人来说,秦记酒楼和赚钱才是最要紧的大事。 只是可惜了,这往后的月余时间里,他大概只能去跟贺管家他们一起共创美好回忆了。 墨冥辰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见秦月瑶那一提到酒楼就染了笑意的眉眼,想了想又说:“百里丞相曾跟我提过百里臻想带百里薰登门向你致谢,你如今病也大好了,等得阿远有空时,你们不妨在府上设宴款待一下吧。” 第1055章 交还摄政之权 第1055章 交还摄政之权 夜色四起之时,马车才抵达了王府。 他们午间只在行宫用了些糕点,秦月瑶率先从马车上,本是想唤人赶紧准备晚膳,瞥见廊下眼神幽怨的两个人,都忘了开口,只转头不解地看向牵了云深从马车里出来的墨冥辰。 “顾叔叔!”云深一眼看到顾文彬,松开了墨冥辰的手,飞快地从车上跳下来,踩着雪就往长廊里跑。 等在后面的云薇听到哥哥这一声惊呼,喜上眉梢,从墨冥辰身旁钻了出去,也急着要往下跳。 “担心摔着!”墨冥辰被儿子那满含喜悦的一呼弄得一愣,等得女儿也跟着挤出来才回过神来,伸手一捞,抱着云薇跳下马车,拉了秦月瑶才朝顾文彬和君修远走了过去。 “顾大人今日才抵京,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怎么也不在府里休息?”墨冥辰瞥了一眼顾文彬放到云深头顶的手,也没把云薇放下来,只是神色不善地问。 他先前就听秦月瑶说顾文彬跟姜长离同行,今早姜长离回府时没见顾文彬跟着,也没听秦月瑶问起,他还暗自高兴来着,本想着要等明日在朝上才能见着顾文彬了,却不想这人居然天都黑了还往他府上跑! 顾文彬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抚云深头顶的手,敛了笑意道:“下官实是有急事与王爷相商,才冒昧造访,还望王爷和夫人见谅。” “外面风大天寒,有什么都先去院里再说吧。”秦月瑶捏了捏墨冥辰的手,让他收起这太过明显的不友善,先开口道。 雪大天冷,他们有什么急事也该往书房去说,正好她也急着去瞧瞧她家那个生病闹脾气的娘。 云深原是有问题想问顾文彬,听他说有急事,便也没开口,只是主动拉了揣着笑一直没说话的君修远往秋水院去。 进了秋水院后,秦月瑶发现她娘不仅没闹脾气拒绝治疗了,还挪到了客苑里去,只留了姜长离在院里等他们回来。 姜长离本是想找墨冥辰商量姜琳的病情,见他们有事要议,也没急着开口,带了秦月瑶和两个孩子又看望姜琳去了。 “悲悯城之事本王具已知晓,不知顾大人还有什么急事要说?”墨冥辰进了书房,看到流苏送进来的热茶和糕点,想起他们都还没用晚膳,不由得对突然过来打搅他吃饭的顾文彬又多了几分不满。 “下官此来不是为了悲悯城的事情,”顾文彬瞥了一眼君修远,叹气道,“下官是想问问王爷,下官此次回朝,又要代任何职?” 朝中之事,他今日在承恩侯府帮着修改奏折的时候已经听君修远都说了,现在过来,是因着拿不准明日上朝后,自己又要领个什么差事。 要说他这个状元也实在可怜,自翰林院出来后,就一直在代职。 先是代了白郡王协管六部之职,后来去了户部,也没领到个正职,依旧是临时补缺。 从春试到现在,同科的进士们个个都已经在六部九寺里领了职务,就他这个榜首还是个漂泊无定处的。 “顾大人不还是陛下钦点的帝师吗?你离京办差后,百里丞相亲自为你代任其责,如今回来了,你可得赶紧去把这差事接过来,别让百里丞相太过操劳。”墨冥辰拢了拢手边的茶盏,缓了神色道。 顾文彬奉旨离京后,南书房里没了帝师,陛下倒也没有马上另择良才,只是应了百里无忧之请,让这位丞相大人亲自往南书房给他和一众伴读教了两个月的课。 既然陛下并未罢免顾文彬帝师之职,那日后南书房里授课的,该还是他才对。 “这……”顾文彬迟疑了几秒,直言道,“年下事忙,陛下已经停了课业,下官若只是帝师,莫不是要等年后才能复任了?” 他带病急赶回来,就是想在年节前于朝中给墨冥辰帮忙的,若是如今他只兼帝师一责,那不是该领假离朝了? 墨冥辰挑了挑眉:“如今离年节也不足一月了,顾大人家在滨州,这不刚好能早点赶回去与家人团聚过年吗?” 他原也是没想到顾文彬能这么快回来,不过现在回来也正好,他尚未成家,在京中也无亲,早点领了假,也好早点动身回家过个好年。 顾文彬垂眸顿了顿,复而又抬头看向墨冥辰,“王爷若无其他安排,下官明日便在朝上自请调任了。” 帝师一职素来都是兼任,他怎么说也是今科状元,在朝不可能只领这么一个闲差。 从前是为了配合墨冥辰,才任由他这样搬来调去的,若是墨冥辰不需得他再在六部辗转周旋,那他也得请旨自己讨要个差事了。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连中三元的才子,上进心总是要有点的。 他若真只是个帝师,在朝未任半点要职,哪有脸面回乡? “顾大人还真是半点都闲不住啊,你这颗忠君侍主之心,实在可歌可叹,”墨冥辰看了顾文彬几秒,不由得笑了,“顾大人是本王一眼相中,一路提拔的良才,本王怎会让顾大人只做这教书育人的差事,只是现在六部尚无要职空缺,顾大人便先沉住气等上一等,年后朝中自有要职需得顾大人出任。” 早在前些日子刘恒从宁州回来的时候,朝上就提过此事了。 顾文彬不仅有大才,此番还是立功而归,六部之中自是有好的职位可任他挑的。 可是比起将他安置在各部衙门里,年后朝中会有大动静,介时有个更要紧的差事非他不可。 墨冥辰说罢,侧头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君修远:“顾大人若是不愿这么早离京归乡,近日不妨多往承恩侯府走动,也好教教咱们这位侯爷怎么写折子。” “我都写好了,”君修远眉梢一扬,将揣怀里的几本折子拿出来放到了桌上,“除了赈灾的折子,我还添了一道自荐往户部任职的折子,你且看看,是不是有理有据,任谁都无法反驳?” 墨冥辰本已伸手去翻君修远新写的折子了,听到这话,蹙了蹙眉:“谁说要让你去户部任职了?” “你不是……”君修远愣了一下,这不是他们早前说好的吗? 自他回朝复命后,陛下便已经开始下旨着手整顿户部了,这一整顿,户部必然会有空缺,他这不正好往户部去填补吗? 比起到时候墨冥辰举荐,他现下上奏自荐,更显自信不说,也好免了日后又被人说墨冥辰借势往户部安插亲信,有弄权营私之嫌了。 “本王原是这般作想,只是如今也另有要职需你出任,你这些日子就专心拟折进言赈灾之法,待得年后再做安排。”墨冥辰说着,将那道自荐的折子挑了出来,放到了一旁。 眼见该说的都说清楚,墨冥辰起身便想送客。 君修远与满面狐疑的顾文彬对视了一眼,干脆自己择了个椅子坐下了:“你有什么事就先与我们说了吧,别再卖关子了。” 朝中局势比之他们刚回来时有极大的转变,他们先前的计划有变也没什么,他等上一等也无妨。 可墨冥辰这般不把话说全,总是叫他有些心下难安。 虽说没了沈妍清,可朝上还有凤羽公主和柴毅,百里无忧近日虽然与墨冥辰一个鼻孔出气,可这人心思诡谲,比另外两个还叫人不安。 他本还想着顾文彬回来了,墨冥辰在朝上也好有个帮手,可现在…… “现在说与你们也无妨,只是今夜出了书房,你们便都当未曾听过此话,不可再议,也不可在人前露出什么破绽来,”墨冥辰叹了口气,颔首让顾文彬也先坐下后,才又道,“本王打算在大婚之后,交还摄政之权。” 此话一出,听的两人具是一震。 “阿辰,你可别在这个时候想不开啊!”君修远一把拽住了墨冥辰的袖子,急劝。 得亏他先坐下了,否则刚刚得被他这话吓得腿软倒地不可! 这摄政之权要是现在交出去了,转头说不定就要落到凤羽公主手里。 若是被那个女人把持了朝政,别说入仕做官了,他们这些人的命只怕都要没了! “陛下年幼,尚无亲政的能力,王爷还请三思!”顾文彬扶着椅背站了起来,随即便已俯身跪地。 这摄政之权岂是随便说交就交的? 小皇帝年纪尚小,还是个极容易左右摇摆的性子,若是墨冥辰看着,谁知道日后朝上会乱成什么样?! 他也知道墨冥辰当了这个摄政王之后,所受非议颇多。 可他也不能为了排除非议,弃了家国安宁于不顾吧? “瞧把你们吓的,沈太后虽然犯下诸多错行,可那日在朝上所言却无半点错处,大齐立朝百年,自本王之前,从未有人摄政监国,如本王这般可越过陛下行事的,本王虽是受先帝所托的无奈之举,可若开此先例,日后只怕会引后人效仿,”墨冥辰俯身将顾文彬扶了起来,按回了椅子里,“本王此举,便是要让此行就此断绝,以换大齐长治久安。” 第1056章 可敬不可亲 第1056章 可敬不可亲 顾文彬和君修远又在书房与墨冥辰足议了小半个时辰后,才揣着沉重的心情告辞离去。 屋外夜色渐浓,风雪未停。 “你想好了?真打算放手了?”君修远站在屋檐下,侧头看向身边的人,清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怅然。 墨冥辰今次只是不再摄政,却依旧要在陛下能亲政之前行监国大权,看似分权,其实是为了固权。 可是君修远也没想到,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墨冥辰居然要选择放手了。 他这一放,放下的不是国事,而是他家皇帝侄子。 “陛下已经不是初登基时那个什么都不懂,需得我伸手扶持的孩子了,现在及时放手,总好过日后被他折断双臂,”墨冥辰仰头看着廊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下畅爽无比,“我只答应了皇长兄要守住大齐江山,又没答应要帮他管儿子,那种苦差事,还是交给帝师和朝中的贤才栋梁们去操心好了。” 要说从前他就是曲解了先帝所托,把心尽到了错的地方,管天管地还要顾着小皇帝的日常生活,就怕一不小心,那孩子会长歪了。 说到底,那又不是他的儿子,有这份心力,倒不如好好回府关怀一下自己的两个亲生骨肉。 以墨文璟的心性,他便是管得再多,也换不来他的半分感激,反倒会招来怨怼,这种卖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是决计不想再做了。 君修远叹了口气:“本以为沈妍清倒了,朝堂内外终于可以再见你们叔侄相亲的局面,可如今……” 终归还是小皇帝没福气,这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叫他家这位曾事事为他着想的皇叔寒了心。 “龙椅上的九五至尊,从来都是可敬不可亲的,”墨冥辰伸手于廊外,眼看着落下的雪花因着掌心的温度瞬间融化,那一抹寒意袭上心头,他抿唇笑了笑,“便是因着这般,我才宁可死守忠臣之位,不做主事之君,那般高处不胜寒的滋味,还是留给陛下自己体会好了。” 他生在皇城天家,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这么多年来,不仅看着在位君王们为了皇权一次次舍弃至亲至爱,自己甚至还曾当过那被舍弃之人。 母妃说得不错,以他的身份和在朝权势,并不需得如普通臣子那般要仰仗皇恩而活,尤其是现下墨文璟年岁尚小,并无什么根基可言,他若真存了歹心,昭阳殿里那把龙椅的主人早就是他了。 谋取天下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能不能,只是想不想而已。 若是回朝之前他没有遇到秦月瑶,没有在白石村待上那么小半个月,他这个怀着满腔愤怒和不甘的摄政王遇上那么一个不知事的小皇帝,或许真会寻机夺位的吧? 便是因为秦月瑶的出现,才让他明白,这世上,对他来说,还有比权倾天下更重要的东西。 坐拥江山有什么好的,那端坐龙椅上的天子拥的不只是大齐的万里河山,还有无穷无尽的孤寂。 他如今想坐拥的,也只有自家那位娇妻而已。 墨冥辰收回了手,决定即刻把想法变为行动。 他转头撵人:“时候不早了,想来君侯爷也知道门在哪里,就请慢走不送了。” “哎!”君修远本是打算今晚赖在王府的,才刚翻新的侯府虽好,可就他一个人住着,实在是无聊又寂寞。 却不想墨冥辰说完便自己先走了,半点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也只能咬牙跺脚,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了。 君修远一路走一路琢磨着,是时候去把在神医谷沉迷医道的老爹拐回来准备过年,顺便商量一下提亲之事了。 ………… 墨冥辰到客苑的时候,秦月瑶正与两个婢女张罗着布置碗筷。 踏进暖融融的厅堂,看着那迎接他的一桌热菜热饭,墨冥辰便觉心下一暖。 秦月瑶听说君修远和顾文彬已经告辞离去了,便也没有再多问,唤了两个孩子一起吃饭。 现下天色已晚,早过了用晚膳的时候,姜长离和姜琳也都早吃过了,秦月瑶一直等着墨冥辰他们过来,现下桌上就只有他们一家四口。 云深见顾文彬走了,颇有几分惋惜,想了想才仰头问墨冥辰:“父王,待得哪日娘亲有空的时候,可以让娘亲带儿子去找顾叔叔吗?” “你要娘亲带你去找顾叔叔,直接问娘亲便是,问他做什么?”墨冥辰都还没开口,秦月瑶一听这话,立马接了过来。 瞧瞧墨冥辰这个醋王干了什么好事?往日在她面前使性子闹脾气就算了,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云深心里他们想去走访顾府,都要先征求墨冥辰同意了? 墨冥辰蹙了蹙眉:“你找他做什么?” 比起云深这拐了个弯的问话方式,墨冥辰显然更在意儿子要去找顾文彬这件事! 他就不明白了,这顾文彬到底是有多好,不就从前教过孩子们两个月吗?这都一年多了,还总能叫他们心心念念地挂着。 云深看了看挑眉看他的娘亲,又看向抱臂蹙眉的爹爹,叹了口气:“顾叔叔从前在南书房为陛下教授课业,年后我就要去南书房伴读了,所以想请顾叔叔先跟我讲讲,入了南书房后要注意些什么?” 这入宫伴读的圣旨是几个月前就接了的,眼看就要到日子了,可自他们从云州回来后,他家这对爹娘都各自事忙,到现在还没跟他说起伴读之事,他怕自己再不提,他们都要把这事给忘了。 云深眼见爹娘听得此言都是一愣,便也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又扶额叹了口气:“说起伴读的事情,我还想问问父王,年后为陛下授课的还是百里爷爷吗?如果是的话,父王是不是该带儿子去相府先拜见一下老师?” 虽说是去给陛下当伴读,可自此之后,不管是陛下还是他们这些伴读的孩子就都是拜入帝师门下的学子了。 做学生的,理应先往拜会老师,才是尊师重教之道。 “百里丞相只是在顾大人离京之时暂代帝师之责,如今顾大人回来了,陛下若无其他旨意,他便依旧是陛下的帝师,年后你还得跟着他念学,”墨冥辰听了云深这番话,也忍不住叹气,“待得明日下朝后,父王便带你备礼往顾府拜会。” 回京之后他忙顾朝中之事,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他不知墨文璟当初派顾文彬去悲悯城到底是何用意,可不管墨文璟是不是真想借此除了顾文彬,或是免了其帝师之责,此番既然顾文彬平安归来,无论如何,他都会力保顾文彬帝师之职的。 毕竟他虽不想再管束墨文璟了,可也得给他择个良师,免得他这一放手,回头墨文璟就真给朝中那些歪瓜裂枣带坏了,日后真做出什么毁了江山之举来。 这般一来,他儿子就要成顾文彬的门生了。 虽说能得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为师对云深来说是件幸事,可一想到顾文彬与云深亲近的模样,他这心里就觉得膈应的慌! “正好我也要去找顾大人说一下戏本子的事,明日我跟你们一起去啊。”秦月瑶按筷笑着道,全然不理会墨冥辰又黑了一层的脸色。 顾文彬当初为皮影班子写的那些戏本前阵子都被她卖给君修泽了,这事她还真得去告知顾文彬才行。 她跟顾文彬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墨冥辰这动不动就醋意满天飞的坏毛病,是真该好好治治了! 原在里间看书的姜长离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便找了神色恹恹的墨冥辰要与他单独聊聊。 秦月瑶正在琢磨怎么给她家醋王治病,见他们俩前后出了厅堂,也没太在意。 姜琳自秦月瑶和孩子们跟她请了安之后,就一直在房中运功调养,待得墨冥辰进来,她直接将身负蛇毒之事与墨冥辰说了,只是按下了近日毒发的原因未提。 墨冥辰听得姜琳请他帮忙运功压毒之事,一口应下。 撇开这姻亲的关系不谈,当初姜家父女慷慨授他烨火教的心法救了他的命,这般恩情,他自是要倾力报答的。 “小婿从前在夜北时,曾去蓝月谷寻过紫蔺草,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待得年后便着人动身北去,定会为岳母将此药寻回。” 蓝月谷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都是险地,寻常人轻易不敢入。 好在当年他曾奉命去为耶律寒邪的大阏氏入谷寻药,找得还正好就是这紫蔺草,虽然已经过了多年,可想来谷中变化不大,想要再入也不困难。 若是能早些平定朝中之事,说不定初春之际,他还能亲自去一趟。 “有劳王爷费心了,”姜琳抱拳作礼谢过后,想了想又道,“我不想让瑶儿担心,此事还请王爷替我们瞒上一瞒了。” 秦月瑶大病初愈,如今要操心的事也不少,蛇毒之事她与姜长离既然一开始就没告诉秦月瑶,现下也没有这个打算。 墨冥辰闻言,默了须臾,终是摇了摇头:“小婿自是会尽全力助岳母解开蛇毒,只是岳母是月瑶的至亲,这等关系生死的大事,还请岳母不要对她隐瞒,她现在知晓了,担心挂碍那都是做儿女对父母该尽的孝意,可我们若是将她蒙在鼓里,日后待她得知,她必会懊悔不已。” 第1057章 克敌利器 第1057章 克敌利器 墨冥辰言罢,俯身朝姜琳作了一礼,等着姜琳做决定。 若是换作从前,遇到这样的事,他也是会像姜琳一样,因着不愿让亲人担心,所以隐瞒不说的。 这一年来几经风浪之后,他终于明白,这般什么事都自己揣着瞒着,对身边的人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姜长离刚刚也说了,以紫蔺草做药引配置解药的法子,是一道古方,他从前并未试过,也不知成效,姜琳如今已是蛇毒攻心,若不解毒,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都到这般关系生死的地步了,若是他们还执意瞒着秦月瑶不让她知道,若有朝一日姜琳真遭不幸,秦月瑶必是要因为自己未能尽早知情而懊悔终身的。 这样的事情,当初差点在君修远身上上演,他不想看到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在秦月瑶身上。 姜琳抿唇与姜长离对视了一眼,静默了须臾后,终于点了点头:“替我把她叫进来吧。” 墨冥辰依言将秦月瑶送到门口后,留了姜家父女与她在屋里叙话,出来后又唤了流苏带两个孩子先回秋水院休息,自己守在厅堂外,倚墙仰头看雪。 他本以为白日里在行宫听到的那些话,是今日所闻最让他心情沉重的事了,却不想回来后又遇上了这一出。 姜琳与秦月瑶母女分别二十余载才有幸重逢,在这之前,她们俩都曾经历过十分可怕的事情,便是连相认之机,都是在重重危险之下的。 因着这般,虽然相聚的时间不久,可他也看得出来,秦月瑶十分珍视这两个失而复得的亲人。 本以为先前几经磨难,往后都该是诸事顺遂了,却不想等来的却依旧是这样令人心伤之事。 墨冥辰听着隔壁隐约飘出来的哭声,沉叹了一口气,直起身走出小院唤了惊蛰即刻往神医谷去请谢元修来京中。 虽说姜长离与姜琳都是医术高超之人,不过现在多一个帮手,也算多一个机会。 他才刚吩咐完,还未折回就见披了件斗篷的云殊捏着一卷画纸兴冲冲朝这边过来了。 “你们怎么都跑这边来了?”云殊拽了墨冥辰的袖子大步穿过小院,到了廊下才取下风帽,抖了抖身上的雪,他刚问了一句,蓦然听得隔壁屋里飘出来的声音,眸子一凝,“她怎么了?” 说话间,转身就想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家人叙话,你就别去打扰了,”墨冥辰扯着后领将云殊拽回了身边,垂眸看向他手里的画纸,“这么晚了,找我们有事?” 云殊转头又朝秦月瑶他们所在的屋子看了两眼,末了才将手里的画纸展开递到了墨冥辰面前:“这是前几日测试后新修的设计图,我加宽了底座,减轻了重量,到时候操作的人可以站到底座上增量,这样不仅不会影响射程和威力,运送起来还能更加轻便。” 云殊说起机巧之事,分外认真,他将改动的地方一一指给墨冥辰看。 墨冥辰看了须臾,从那画得详尽的图纸上抬起了目光:“你可曾听说过夜北的铁浮屠?” “不就是以重甲装备战马,不管是马上骑兵还是马匹都可刀枪不入,算得上是马战里的绝对防御了,”云殊飞快地说罢,随即皱眉看向墨冥辰,“我虽说只要你找得到材料,我就什么都能造,可是铁浮屠最关键的不是人和马的那一身难破的战甲,而是能披甲的精良马匹,即便你能找人短时间内打出战甲,可又上哪儿去找如夜北那般能负重还步履如飞的良驹?” 人家夜北人的铁浮屠战马都是专门驯养多年,才能做到披着几百斤重的战甲,再驮着同样重甲装备的骑兵都能飞奔疾驰攻破敌阵,不是寻常战马能比的。 “本王曾在夜北放过马,自然是知道齐军的战马是没办法如铁浮屠那般披甲上阵的,本王是想问你,能不能造些更轻便的破甲武器出来,”墨冥辰将图纸卷好,递给了云殊,“晋北军从前与夜北交战多年,云将军也曾着人打造重锤为武器,用以克制铁浮屠,可那八棱双锤重达数十斤,并非所有将士都能于马上挥动自如,而且与铁浮屠对阵,也不易近战,神机弩威力虽大,可便是有此改动也还是太过笨重了,还不足以成为攻克铁浮屠的利器。” 夜北好战,耶律寒邪手下的铁浮屠至少也有十万,神机弩虽然能穿石破甲,可因着体型还是太大,打造耗材太多不说,移动起来也终是不够方便,还不足以将那十万铁浮屠克死。 “你要攻克铁浮屠的利器的话,你早说啊,还让我改什么神机弩?”云殊撇了撇嘴,面露不悦。 从见到神机弩开始,他就以为墨冥辰要的是攻城器械,这般左改右改,花了月余的时间终于改好了,结果这人原是想拿来对付铁浮屠的? 墨冥辰对于云殊这般不管对谁,喜怒全形于色的反应已是习惯了,只笑着道:“这不是先前不知你的本事,想拿神机弩给你练练手嘛。” “你想要轻便的还不容易?去了底座,改了机身,虽然射程和威力会有所减弱,可要百步之内破甲想来也是没问题的,”云殊不过想了须臾,便飞快道,“除了以重箭破甲,我们还可以做点特殊的绊马索,挂在神机弩的重箭上发射,只要数量够多,必能横扫千军如卷席。” 墨冥辰点头笑道:“便按你想的去改,若是真能有此奇效,日后不管是朝上还是军中,只要你想,本王都可为你谋一席位。” 夜北独占北陆广阔草原,军力与大齐旗鼓相当,又还有铁浮屠这般利器,不是大齐扩军备战就能轻易攻克的。 若是云殊此次真能造出克制夜北大军的利器,这般大才,不管是在工部或是到军中,都必能谋一个要职,大有一番作为。 “还是算了吧,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可受不得那些管束。”云殊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墨冥辰的提议。 权势虽好,可他不是这个朝代的人,还真受不了他们那些把上司当主子,一见着就要跪,还动不动就要掉脑袋的恶俗。 云殊眸子一转,复而又笑道:“要不咱们做个交易?我帮你做出克制铁浮屠的武器,回头你赏我点银子分我点地盘,让我开铺立馆,好用这门独到的手艺赚点大钱。” 当官多累啊,还不如拿这本事去赚些真金白银回来,好过逍遥日子呢! “这有何难,王府名下那么些铺子你随便挑便是。”墨冥辰苦笑道。 这孩子是因着与秦月瑶待久了的缘故?居然对功名荣耀不感兴趣,只想着要赚钱了。 以他的这身本事,若是放在朝内和军中,或许还能助大齐兴国强军。 若是换作别人,他或许要极力劝说,甚至不惜强留,可云殊与他们的关系非常,他也不想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 墨冥辰这般想着,突然神思一转:“你这本事,用在民间赚些小钱太过可惜,待得年后我们再就此事好好商议一番,本王必会替你寻一个能赚大钱的好机会。” 就算他不愿意拿朝廷俸禄,行忠君之事,却也依旧可以为朝廷效力的,这可比拿俸禄和跟普通百姓做买卖赚得多多了! 云殊听得这话,颇为满意地点头应了,复又再次转头回望:“里面到底怎么了?是姜教主的病情加重了吗?” 虽说里头的哭声早止了,可刚刚进来听到的时候还真把他吓了一跳。 上次见秦月瑶哭得这么伤心,还是他们在寒潭见墨冥辰昏迷不醒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没心没肺的系统,只急赶着要去看大千世界的美妙,也没在意,如今在听得那般哭声,却是觉得有些揪心了。 白日里姜教主不都还好好的吗?这才多久的功夫,不会是不行了吧? 墨冥辰刚想开口让云殊不必担心,就见不远处卧房的门开了。 姜长离与秦月瑶一起从屋里出来,二人都已是神色如常。 “时候不早了,都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咱们等明日再说也不迟,”姜长离看了秦月瑶一眼,柔声道,“这都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眼下真是事忙之际,琳儿这里有我看顾着,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秦月瑶乖顺地点了点头,待得回了秋水院,才拉了云殊到书房里与他说了姜琳的情况。 她言罢,看了一眼墨冥辰,又问道:“我记得当初甄红梅要小产的时候,空间给了我一枚保胎丸,替甄红梅保住了那一胎,之后的灵泉水还治好了我师傅的腿和苏奶奶的病,不知道如今云薇镯子里的空间有没有能帮我娘解毒的灵药?” 在听姜长离说起他从前试过以云薇的血入药见效甚微的时候,秦月瑶倒是想起了云薇镯子里的空间来。 云殊说过那灵泉水有疗愈的功效,当初她也的确用这水治过好几个人,她娘也是因为喝了灵泉水才清醒过来的。 外公虽说先以内力压制,待得去蓝月谷寻得紫蔺草后,便能炼制解药。 可她也担心这中途会生什么变故,比起焦急等待,她也想尽力多寻些救治的法子。 只是这事她不太想贸然跟两个孩子说起,便想先来问问云殊这个前任系统的意见。 第1058章 太过依赖 第1058章 太过依赖 云殊抬眸对上秦月瑶期盼的目光,默了几秒才开口:“当初空间有灵泉是因为那颗泉眼是不可缺少的一个零件,云薇现在的空间与之前那个大不相同,它不需要填补零件,只靠收集能量就能自行修复,我这些日子常与云薇说起空间的事,听起来里面并没有什么灵泉、良田类的,布置完全是凭宿主的喜好和需要。” 自云州回来后,云殊就一直密切关注着云薇跟她镯子里的空间以及那个被唤作阿藤的系统之间的互动和关系发展。 这些时日下来,阿藤借了云薇传话,倒是告诉了他不少新空间系统的变化。 虽说没有灵泉,不过…… “至于空间能不能提供解毒的灵药,这一点我可以准确地答复你,只要宿主对解药的需求足够强烈,需得用药之人又跟宿主任务相关的话,空间是能为宿主提供解药的,只不过要宿主付出代价而已。” 秦月瑶愣了一下,抿唇蹙了蹙眉。 这一点她在云殊由树变人之前就遇到过,当初她的确是先触发了救人的任务,而后才拿到保胎丸的。 至于云殊所说的代价,当时的系统是让她支付财富值,因着空间刚开启不久,任务也没做几个,那枚保胎丸是赊了账的。 而且那个系统还说若是未能在期限内还清,她会原地爆炸来着。 因着当初她按期将财富值还清了,所以也没机会知道,那爆炸之说到底是真的还是个玩笑? 秦月瑶道:“所以现下若是想让云薇的空间提供解药,首先要云薇自己能触发这个救人的任务,其次还要确保她能付得起换药的财富值了?” “大致就是这个道理,”云殊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额角,“先前我也跟你说过,每一个宿主接到的任务,都是系统按照宿主内心最迫切的愿望,为宿主量身打造的,就比如你刚开启空间的时候,性命垂危一穷二白,最大的愿望自然是赚钱了。” 其实系统设定的任务,除了根据宿主心中的愿望来生成外,还会考虑宿主的身份背景,因着秦月瑶从前不仅是个厨师,还有过开店做生意的经验,所以她的任务才多以赚钱为主。 只是现下墨冥辰还在这里,他也不好多解释以免露馅儿。 云殊叹了口气:“云薇获得空间的时候心里最惦记的就是学医,所以主要的任务都是跟她的医术长进有关,按说若是姜教主与她的任务有关联的话,早在姜教主几日前病倒的时候,救人的任务就该触发了,可你瞧她这几日也没什么动静,只怕此事她也是帮不上忙的。” 就云薇那性子,若是真接下了解毒救人的任务,只怕早就已经行动了。 可这些天云薇也只是跟其他人一样,担心记挂着外婆的寒症,一点其他反应都没有。 秦月瑶想了想,问道:“我当初也是在知道甄红梅胎儿要保不住的时候才接到任务的,说不定要等云薇知道了我娘中毒的真相后,才能触发任务呢?” 对于自己那个空间系统,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反应迟钝! 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任务几乎都是她无意中遇上或者完成之后才触发的,在此之前半点任务线索都不曾提供过。 若云薇的空间也有这个毛病,那姜琳中毒的事情大概真不能瞒着她了。 云殊沉默了几秒,才说:“这件事你们也先别急,等明日我去找云薇问问空间的情况后,咱们再带她去见见姜教主,或许真能触发任务也说不定。” “既然云薇这里也有办法可寻,你也别太忧心了,岳母的情况现在已经稳定了,有外公顾着,弱水也在赶来的路上,我还让惊蛰去请了谢谷主来,大家总是能找出解毒之法的。”一直没作声的墨冥辰终于开口,拍了拍秦月瑶的手背让她安心。 秦月瑶想起自己答应姜琳和姜长离的话,便点了点头。 墨冥辰拉了秦月瑶到卧房门口,自己却没跟进去:“你先歇着,我送云殊回屋。” 站在一旁系斗篷的云殊听得这话,本想说不用,眼见墨冥辰看过来的神色,终是没说什么,只与秦月瑶道了晚安后,才和墨冥辰一起冒雪往他住的屋子去。 秋水院是套两进的院子,他的屋子就在主院西侧的偏院里,左不过百来步的距离。 “你刚刚可是还有什么未言尽的话?”待得进了屋里,墨冥辰才问云殊。 “我……”云殊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只是现下依旧有些迟疑,可想到事关姜教主和云薇的安危,他顿了一顿还是开口,“我从前与你们说过很多关于这个空间系统的事,只是还有一桩从未提到,这个空间系统之所以会在不同时空和不同的宿主手里流转,本是为了借宿主之力修复自身,它对宿主来说不是一件礼物,恰恰相反,宿主对空间系统而言,不过是一个拿来利用的修补工具罢了。 每一个空间都会根据宿主的性情喜好生成最适合宿主的系统,不管是空间里的东西,还是各种任务,并非都是用来奖励宿主的,而是为了让宿主更加依赖空间,更积极地配合空间完成修复工作。 从前空间选择的宿主多是成年人,不管空间提供什么,宿主们自己也多少能明白这一层利用关系,我和你家夫人的情况要更复杂些,可即便是如此,之前她也并未全然依赖空间和我,相处之际还更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他原是根据系统分析了秦月瑶的喜好和性情后,生成的一个拟人化的数据,为的就是创造一个与她脾性相投,能引导操控她一步步完成找回零件修复空间这个任务的连接而已。 那张扬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不是他这个一堆数据组成的系统自己选的,不过是秦月瑶性格里的一个投影。 他从前一直觉得大概是前期数据分析出了错误,他们明明该脾性相投,可自从他出现后,秦月瑶也未将他视为知己,动不动就屏蔽他,偶尔遇上正事要交流一番,和和气气地开了头,最后多是以互怼作为结束。 可是云薇现下的情况却不同了。 “云薇是青藤空间的历任宿主里年纪最小的,且不说她那空间里乱七八糟的设置,如今我瞧着,她是真把那个阿藤当成了好朋友,还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好朋友,平日对阿藤的话都是言听计从,她这般过分依赖阿藤,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青藤空间的所有宿主,都并非空间的真正主人,只不过是依照空间原主人设定的程序,挑选的血脉能契合的合作伙伴而已。 从前的空间挑选宿主,都是选的成年人,主要是因为成年人帮空间寻找零件的能力和机会更大些。 大概是因为他当初强行脱离控制提前分解空间,所以才出现了空间系统再生还挑了个孩子当宿主的异变。 “所以你是觉得,云薇太依赖空间的话,阿藤会害了她?”墨冥辰在书房时见他言语间有所迟疑,本以为是借云薇的空间救姜琳的事情还有什么未曾言说的难处,现下听得这些话,他挑眉笑了,“你从前有想过害自己的宿主吗?” “我……”云殊愣了一下,瞥见墨冥辰上扬的唇角,他拢眉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跟那什么阿藤又不一样!” 人家可是升级换代,自生成后就有自主意识的系统,比他这个慢慢摸索才学会独立思考的可狡猾多了呢! “你刚刚也说了,空间需要借宿主之力来进行修复,若是没了宿主,它又怎么修好自己?这样的关系,未尝不是一种依赖。不止是云薇和阿藤,人与人之间很多都是这样相互利用相互依存的关系,毕竟除了至亲和挚友外,大多数人都不会平白无故地就对一个人好,或是无缘无故地就去伤害一个人。” 当然了,心怀众生的圣人和天生嗜血的凶徒就不在这大多数人之列了。 墨冥辰拍了拍云殊的肩膀:“等你日后与人接触多了就明白了,云薇年纪小,这阵子不是跟着我们东奔西走,就是被留在府里,身边没了其他玩伴,对那个时时与她在一起的阿藤多有依赖也是正常的,你若真担心她,日后叫上云深多去陪她玩玩,别总撇下她,她自然会多依赖你些。” 两个孩子现下正是喜欢跟同龄的小伙伴玩闹的年纪,即便是性子沉静的云深,平日里只要云殊和月照他们叫他,他都能玩得连读书都忘了,更别说本来就性子闹腾的云薇了。 如今这王府里除了一群事忙的大人外,就这么几个还有心玩闹的小子,云薇已经不止一次跟他这个当爹的告状,说云殊他们不喜欢陪她玩,嚷着要上书院念书去了。 云殊当即瞪眼:“谁总撇下她了?谁要让她依赖了?!” “虽说我感念你的大恩,也将你当自己人待,可日后若是我女儿再来告状说你欺负她,我可是会揍你的!”墨冥辰重重在云殊的肩膀上按了一下,丢下这最后一句,抬脚大步离去了。 不止是云殊,就连云深和月照他们近日大概都是皮痒了,他是真该找个时间修理一下这几个让他女儿难过的臭小子了! 第1059章 不是我自己吃光的 第1059章 不是我自己吃光的 墨冥辰回房的时候,秦月瑶刚让人备好了水。 她披散着发上前来替他更衣:“云殊给你说了什么?是云薇的空间有什么问题吗?” 云殊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就刚刚那几次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墨冥辰都看出来了,她自然也是一眼瞧了个通透。 “没什么,他只是欠揍而已,”墨冥辰扬手将长袍挂到了架子上,想了想又说,“他担心云薇跟阿藤的关系太亲厚了些,害怕云薇以后被阿藤利用,这份忧心其实也有几分道理,那空间既然认了云薇为主,总不能让云薇事事都听她的安排,也该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才是。” “你女儿机灵着呢,就算自己拿不定主意,还有云深在旁边给她当军师,吃不了亏的。”秦月瑶扬眉笑了笑,想想还是说,“明日你陪云深去顾府,我就不去了,你帮我给顾大人捎个信就成。” 她刚刚仔细想了云殊的话,现下又听得墨冥辰这般说,也觉得利用空间求药这件事情还是不能贸然为之。 作为曾经历时最短的空间宿主,她多少也总结出了些经验教训。 这喜欢抽风的空间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坑宿主! 开始明明说好了认她为主,要让她坐拥无尽财富。 可之后那大半年里,她不仅曾被威胁会爆体,还要自己摸索着去做任务,良田和交易系统倒是让她种了些寻常种不出来的东西,可自从云殊出现后,那片地就跟是他的了一般,她那财富值换来的作物,半数都进了青藤的肚子,就连平时放进去的东西,里头那位爷都可以随意取用,到后来好不容易找回了泉眼,取泉水居然还要付财富值。 她这哪里在坐拥财富,明明就是在卖命供养空间。 她现在也不知道是自己人品不好才摊上了这么一个奇葩系统,还是这个空间的所有系统其实都是这幅德行? 无论如何,他们也该先找云薇了解清楚后,再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她虽然担心她娘的病情,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分寸,否则弄不好说不定蛇毒没解成,还把云薇也给坑进去了。 ………… 第二天的早朝除了顾文彬回朝复命和君修远递折进言外,也没其他要事商议。 墨冥辰想着自己昨晚答应云深的事,散朝后将其他事情往后压了压,先行回了王府。 秦月瑶已经替云深备好了拜师礼,云深也一早就起来,还特意认真梳洗穿戴了一番,一见墨冥辰回来,就欢喜地催了要去拜会老师。 云薇见那同穿一身黑的父子俩要出门还不带她,难得的没吵着要去当小尾巴,反倒是抓了自己的小袄就要跑去客苑找太姥爷。 自从太姥爷跟他们分开后,这两个多月来都没人教她看病了,这学医的进度落下不少,她可得赶紧补回来! “先别急,这会儿还早,你外婆和太姥爷还在休息呢。”秦月瑶一把将她抱回了主屋的椅子里,遣退了屋里候着的人,又让云殊合上了门后,才问起了空间的近况。 “都挺好的啊,空间有足够的能量,一直在自己修复,只是我的财富值都花光了,阿藤说只要我好好学医,以后能赚更多财富值,买更多好吃的。”云薇晃着两条腿,笑着答了一句,随即看向一旁抱臂的云殊,“阿藤对我也很好的,她什么都知道,我有什么不懂的她都会告诉我,比云殊哥哥强多了!” “你财富值都花光了?”秦月瑶也没在意她后面这句,光听前面的就忍不住扶额叹气。 从天照寺回悲悯城的时候,她就问过云薇系统里有多少财富值,虽说在白龙冢不死泉里的珠子没能取到,空间还耗费了不少能量救了云殊,可单万霞珠这一个任务,云薇就得了一千财富值,这算得上是巨额了,更别说之后还有幽冥镜和凝碧珠! 这才过了多久,云薇就全都给挥霍一空了? “那些零食不是我一个人吃光的,我从前都是买了分给大家吃的,”云薇努了努嘴,见蹲在跟前的娘亲脸上苦色更重了,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娘亲别难过啊,之前不是因为你没跟我们在一起嘛,回头等我再赚了财富值,我全买来给你吃。” 那些稀奇古怪的零食,大多都是他们从西境回来的路上买的。 爹爹说有空间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可当时一车同行的都是早知道了的人,还都是她喜欢的人,所以她就天天买了分给大家吃。 她真没吃多少,多的都是哥哥和君叔叔吃的,都怪他们吃光了,才没能给娘亲留的! “娘亲不是这个意思……”秦月瑶无奈地叹了口气,郑重地看着云薇,“零食可以吃,但是要适度,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的。” 若只是寻常外面能买得到的蜜饯点心便罢了,那交易系统里的零食全都是现代才有的。 什么薯片、巧克力、汽水、冰淇淋之类的,这些东西能多吃吗?! “娘亲放心吧,阿藤会管着我的,阿藤跟我说过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个新鲜就好了,吃多了身子会变差,那样的话……”云薇正絮絮叨叨说着阿藤对她的教诲,话到一半,突然就停住了,她眨了眨眼,“娘亲是有什么事要阿藤帮忙吗?” “这个嘛……”秦月瑶本还想先摸清楚情况呢,哪成想才说几句云薇就直接问了,她仰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云殊,也没急着开口。 “娘亲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好了,阿藤说她不像云殊哥哥那么小气,跟宿主都斤斤计较,问问题都要收财富值,反正她也没想过要买传送系统出来,”云薇复述着脑袋里阿藤的话,说着说着,猛地一惊,随即大喜,“你可以从空间里面出来吗?!” 她这话,问的显然不是跟前的两人。 问完后,云薇就没有说话了,只是转着眸子该是在听阿藤给她解释。 “阿藤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可以把她屏蔽了,不用一直听她说话的?”云殊在一旁默了许久,这会儿伸手挑了云薇抬头看他,认真道,“云薇听话,先别听她在那儿絮叨了,云殊哥哥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你讲。” 第1060章 给个机会呗 第1060章 给个机会呗 云殊垂眸看着云薇,他昨晚与墨冥辰说起的那些担忧,并非只是觉得云薇跟阿藤关系太亲密,他们这些身边的人受冷落了而已。 他从前也是空间里的系统,不管这空间怎么升级,里面的规定和约束他都清楚的。 瞧云薇这般,那个阿藤显然不止对云薇有所隐瞒,这些日子一来还并未按规定行事。 他先前没有跟秦月瑶提起此事,一来是因着阿藤对他有救命之恩,二来也是在琢磨或许是他多虑,把阿藤想得太坏了。 可刚刚阿藤主动提起要帮忙就罢了,挤兑他的那些话本是不用说的,她故意说给云薇听,不过是想让云薇知道还有个能让她出来的传送系统而已。 秦月瑶仰头看了云殊一眼,总觉得他这动作,说的这些话像是在调戏她女儿,抬手挡开了云殊还搭在云薇下巴上的手:“你干什么呢?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我这不是有点悄悄话想跟云薇妹妹说嘛,”云殊回过神来,蹲下身来平视云薇,“怎么样?给个机会呗。” 云薇看了云殊一眼,也没理他,只是对秦月瑶道:“娘亲,你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就告诉我们吧,只要能帮得上的,我和阿藤一定会尽力的。” 秦月瑶思忖了几秒,开口道:“你帮娘亲问问阿藤,知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解袖蛇的蛇毒?” “是咱们认识的人中毒了吗?” “这话是你问的,还是阿藤问的?”云殊赶在秦月瑶之前问道。 云薇默了片刻,眼中浮上震惊之色:“袖蛇是太姥爷当初用来救外婆的那种蛇吗?是外婆中毒了吗?” 她言罢,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想往客苑去看外婆。 “别急啊,姜教主这会儿好着呢!我们就是随便问问,你让她先说有没有解毒之法。”云殊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她。 云薇挣了两下,听得脑袋里响起的声音,蓦地就顿住了动作,眼里现了星星点点的泪光,她望着跟前的秦月瑶:“娘亲,是不是外婆出事了?” “别担心,你外婆现在没事,只是她身上还有余毒,你太姥爷和我们如今在想办法为她解毒,要是阿藤有解毒的药,或是知道解毒的法子,你可以跟她商量一下,问问她要用什么才能换?”秦月瑶抬手给云薇擦了擦眼角的泪,看向云薇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凝重,“不管是用什么来换,你都先别急着答应她,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再说,好吗?” 她刚刚只觉得云殊的举动古怪,如今看着云薇这般,倒是觉得那个叫阿藤的系统才是真正有些古怪了。 当初她醒来开启这个系统的时候,因着前期被坑了几次,加上怀疑自己的人品,不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后来对系统便也多了几分防备。 除了几次遇险外,她跟云殊之间,不管是消息往来还是物品买卖,那都是明码标价用财富值换的。 云殊也一早就跟她讲清楚了空间的运作原理,还说之所以会出手相救,是因为空间寄生于宿主,宿主对空间来说是一损俱损的关系。 从前她觉得云殊这般是因为性子傲娇,要跟她划清关系。 可今次见着他们三个的这般反应,秦月瑶隐约觉得,云殊该是发现了阿藤的异样,这异样还明显会对云薇不利了! 云薇咬唇默了片刻,开口道:“阿藤说她没有解药,但是有解药的方子,方子上的药材还要我们自己去找才行。” 云薇又顿了须臾,才接着说:“阿藤说药方需要一千财富值来换,这是空间的规定,她也没有办法。” 秦月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云殊。 这跟云殊昨晚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要先触发了任务才行吗?怎么她这么一问就给问出来了? 云薇这之前都是在转达阿藤的话,等得都说清楚了,她撇了撇嘴,扑进了秦月瑶怀里:“娘亲,是不是外婆中毒了?我可以换药方的,阿藤说要是着急的话,她可以帮我们先佘着,我一个月内做任务赚来还她就好了。” “你先别急啊,你太姥爷也有道解毒的方子,你爹爹还让人去神医谷请了谢谷主过来,咱们有这么多人帮忙呢,先等大家想想办法,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再佘那一道药方好吗?”秦月瑶暗叹了一口气。 言罢,她扶着云薇从怀里退开,看着云薇的眼睛认真道:“记着娘亲的话,等娘亲让你换的时候再换,知道吗?” 若是云薇还有财富值,那这药方现下就可以换了。 可是她现在一点财富值都没有,除非他们尽快找到下一个零件,否则一个月里要做任务赚一千财富值,那得难比登天了。 而且云薇也没说一个月内还不上会有什么惩罚,眼下她是越发觉得这系统有古怪,也不敢贸然就让云薇这么答应了。 “我记着了,我听娘亲的。”云薇重重地点了点头,自己抬手擦了擦眼角,“娘亲,我可以去看看外婆吗?” “我让你流苏姐姐先带你过去,记得爹爹之前嘱咐过的吗?阿藤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的,你一会儿好好陪着外婆,可别说漏了嘴,一会儿要是有什么突然冒出来的任务,你也别急着接,等娘亲过去了之后,咱们再商量知道吗?” 秦月瑶本是想让她跟他们合计一下要做多少任务才能赚够一千财富值,可见云薇这般担忧,便也没急着办这事儿,只是起身替云薇加了小袄后,拉着她到院门外叫了流苏先带云薇去客苑。 待得看着两人走远,秦月瑶才站在院门口回头小声问跟上来的云殊:“你刚刚想跟云薇说什么悄悄话?” “我本是想让云薇屏蔽了阿藤后,再好好问问阿藤有没有把那些该告诉她的规定跟她说清楚,不过这会儿瞧着,那个阿藤只怕不仅没说,还已经违反了不少,那些规定都是用来约束系统保护宿主的,”云殊叹了口气,“云薇现在是真的很听阿藤的话,我说什么她大概都不会听了,我先把顾虑都告诉你,回头你可得想办法跟她讲明白才行。” 第1061章 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第1061章 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秦月瑶和云殊比云薇慢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客苑,进门的时候正好见着云薇在桌前看书。 姜琳撑头坐在她身旁,耐心给她讲解书上的内容。 “娘感觉好些了吗?”秦月瑶在门口偏头将院里扫了一圈,才往里走,“怎么也没见着外公?他出门了吗?” “今日不是君侯爷要派人去灵芝堂结药款吗?我让你外公去帮忙看着些,”姜琳抬起头来,见秦月瑶要在她身边坐下,眼疾手快地拉开了凳子,“你不是说今天酒楼有要紧事等着你去办吗?” “也不是特别急的事,我这不是想跟娘说说话再走嘛。”秦月瑶见姜琳抢了凳子不让她坐,愣了一愣,想伸手去拉另一边的凳子,手都还没沾着凳子边角,就见她娘自桌下一脚将凳子踢开了。 秦月瑶直起身,看向姜琳,无奈地笑道:“娘就这么不想让我坐么?” “我这是不想让你耽搁了要紧事,”姜琳扫了一眼扶了凳子想往桌前搬的云殊,看得他停住了动作,才缓声道,“我这也不是什么急症重症,小心调养也没什么大碍,你们就别整日里为我操心了。” “昨晚不是都说好了吗?府里还有那么多人在,出不了什么事的,你若是不愿走,那就只有娘走了。”姜琳不待秦月瑶开口,便笑着挥手赶人了。 “我这就走,娘放心,我会早点回来的,”秦月瑶见她作势便要起身,忙连声应道,复而看向桌边的女儿,“云薇,娘亲今日要去酒楼,你想跟娘亲一起去找刘叔叔和秦立哥哥他们吗?” 换作往日她要去酒楼,问都不需得问,云薇必定是欢喜地要跟的。 可这会儿小丫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跟前的医书:“娘亲去忙吧,外婆正教我看医书呢,我们会乖乖等娘亲回来的。” 秦月瑶也没有强求,只唤了云殊,与姜琳作别后就叫人备车要往酒楼去。 她自华清阁之事后,就一直在王府养病,前些日子酒楼里的诸事都是刘子期他们隔日差人过来给她汇报的,她今天过去,除了看看情况外,还要去把酒楼这几日筹措的善款亲自送到京兆衙门去。 秦月瑶上了马车后,才幽幽叹了口气:“云薇早把阿藤当玩伴了,如今又记挂着我娘的事情,现在想把她跟阿藤分开该是不大可能的了,你确定阿藤真是有那样的打算吗?” “这是最坏的猜想,我不知道空间里的情况,可你之前也听到了,云薇在今日之前都不知道传送系统的存在,我当初可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你的,还给了你选择的权利,这本来也是空间的规定,可阿藤生成之初对此隐瞒不说,偏要等到云薇对她产生了依赖之后才提,这不就是想哄着骗着云薇主动带她出来嘛。” 云殊蹙了蹙眉:“左右宿主的想法,这也是违反规定的,而且空间系统本是该只关注宿主一人,你见过我从前多管闲事,主动要替你身边的人帮忙出主意吗?阿藤现在可不止是关注云薇,对她身边的人和事似乎都十分上心。” 他们这些为了与宿主沟通的系统,自生成是就有一套规定需要遵从。 空间里的一切,都是为了修复空间而存在的,为了能与宿主更好地沟通交流,他们这些系统自生成后就被赋予了性格和极强的学习模仿能力,他们能在短时间内通过宿主学会思考分析,让自己逐渐变得像一个真人一般。 但是,不管再怎么学习模仿行为和思考,他们毕竟只是一堆数据,是没有感情的,说到底就只是个按指令行事的机器人而已。 可这个系统有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能与宿主的意识共通。 只要宿主不切断与系统的联系,不论何时,系统都能看到宿主看到的一切,听到宿主听到的所有,还能清楚地知道宿主每时每刻的所思所想。 这般时日一久,不仅宿主容易受到系统的影响,还可能让系统在学习和模仿的时候,将自己过分代入,会让系统有一种自己是活着的,甚至自己就是宿主的错觉。 而且阿藤跟从前的系统不太一样,通过先前那段时间与云薇的接触,云殊发现阿藤似乎从一开始就具有独立的意识。 若阿藤只是在云薇需要帮忙的时候,给她指点出主意,保护她就罢了,可阿藤对云薇日常生活里的一言一行都要干涉。 他虽然不能直接与阿藤交流,可从前毕竟给云薇当过许久的宠物,凭他对云薇的了解,自是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云薇说的话,哪一句是她自己的意思,哪一句又是阿藤教她的。 若是放到以前的空间里,阿藤这样的系统就是个不合格的残次品,早该自查后,遵循空间的规定自行销毁了。 可阿藤依旧存在,还越发明目张胆地插手云薇和她周围之人的事情,今日大概还教唆了云薇不要再理他这个知道真相的人,这个问题系统如今想要的,只怕不光是修复空间完成使命,而是也想向他一样,从一堆数据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存活于世了。 秦月瑶搓了搓发凉的手,沉声道:“你不也是脱离空间变成了人,而且对我这个宿主也没有半分影响,阿藤若是真有那样的打算,也有脱离的办法的话,让她出来也不算是坏事,至少那样我们就不用看着她整日在云薇脑袋里左右云薇的想法了。” 她对阿藤想脱离空间的束缚获得自由没有太大的意见,她现在就担心继续这么下去,云薇会受阿藤的影响太深,要是阿藤真跟云殊一样变成了一个人,岂不是正好能让她逮了,好好教教阿藤做人的道理? 云殊摸了摸鼻子,叹气道:“你这个死后重生的宿主是个异数,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是个异数,这样的异变不是谁都能效仿的,怕就怕她会做出伤害云薇的事。” 秦月瑶是第一个凭借空间重活一回,还带着空间穿越的宿主。 他也是第一个不等空间消亡,就主动将其分解的系统。 他到如今都未曾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空间分解后没有一起消失,反倒是带着残存的能量变成了一只猴子。 也依旧没有搞明白,明明他当初是想抢夺新空间的能量,最后阿藤居然会出手帮他,让他活了下来。 “我能想办法先劝云薇把阿藤屏蔽了,可是这东西一直在她身上,也不是个办法,要想除了这个后患,还得让空间跟云薇脱离开才行。”秦月瑶咬了咬牙,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 她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原以为云薇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个宝贝,却没想招来的居然是个大麻烦。 “既然这个空间是为了完成修复任务才再生的,要他离开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尽快修复好它就行了,只是如果阿藤真有那样的打算,必定不会乖乖告诉云薇剩下的零件要去哪里找的,”云殊摸了摸下巴,“按理说,这个空间当初早被我毁得渣都不剩了,它能再生,还选了云薇为宿主,也是一个极大的异数。我记得,那镯子是从夜北来的吧?既然阿藤这里不好下手,我们不妨从它的来历上下些功夫,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那镯子原是拓跋大人送的,说是夜北人常送给孩子图个平安吉祥的首饰,却是不知他到底是从何得来的了,”秦月瑶抿了抿唇,“晚点我们便去拓跋大人的府上拜会,跟他打听这镯子的来历。” 当初她见拓跋弘送得随意,瞧着材质也不算什么贵重之物,便也没有多在意来历。 云薇拿到镯子后就开始梦到说想回家的大树,她原本以为空间再现是因为她的缘故,毕竟从前云殊说过,这个空间是凭血脉选择宿主的。 可如今听得云殊这一番话,她才恍然发现,事情好像比她想的还要复杂许多。 秦月瑶和云殊到酒楼的时候,虽还未到饭点,可酒楼里已有许多客人落座了。 李三全本在门口迎客,刚见秦月瑶下马车,就笑着迎了上来:“可把掌柜的盼来了,多日不见,大家都对掌柜的想念得紧呢!” “听说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管事,在知味楼锻炼了几个月,如今是真越发有个掌柜的样子了。”秦月瑶颔首跟两个拿着菜单出来找李三全汇报的活计打了招呼,等他们说完了事,才笑吟吟地对李三全道。 “这都是掌柜的栽培得好。”李三全应道,唇边在笑,眼中却是没什么笑意。 他收起了一晃而过的落寞之色,引了秦月瑶进门,到账台后拿出了一个小箱子和几本账册:“账本和银票小的都已经清点备好了,可需得小的与掌柜的往京兆衙门走一遭?” “让云殊跟我去就行了,最近酒楼里没事吧?君家的管事们来过问过吗?”秦月瑶摇了摇头,侧头看了一眼大厅里涮火锅的客人和忙碌着上菜的活计们。 先前往王府跟她汇报的人都只说酒楼生意火红,一切安好。 可这般听着就跟报喜不报忧似的,按说她先前在君家铺子里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这么久了,君修泽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三全见她有些担心,笑着道,“掌柜的就宽心吧,咱们酒楼如今也算是在为官家办事,没人会来闹事,也就前些日子京兆衙门的几个差爷上门来问过这火锅节的情况,本是例行的差事,王大厨也只是当时不太高兴,后来被刘大厨他们哄了几句,便也都好了。” 第1062章 再见贵人 第1062章 再见贵人 秦月瑶听得这话,有些奇怪:“京兆衙门是来例行什么差事?” 她能理解自从上次王全他们被京兆衙门抓去后,大家心里对京兆衙门有几分抵触和不满,王全又是个直性子暴脾气,见着衙差不高兴也正常,可酒楼里又没出什么事情,京兆衙门过来例行什么差事? “这不是咱们上次被诬陷说菜有问题,还闹到衙门去了吗?那几位差爷说府尹大人记挂着咱们酒楼,所以前些日子特意派了他们过来检查一下,到厨房里瞧了一阵就走了,”李三全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继续道,“那天领头的谭差爷放值后还叫了几个朋友来酒楼里吃了一席,直夸咱们的火锅味道好,是京城一绝呢!” 这也不过是四五天前的事情,虽然王全对那几个衙差站在厨房里看他们炒料,妨碍他们做事十分不满,可除了这个,也没出其他事,晚间那谭差爷带人来吃席,还把他们好夸了一通,大家都想着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没往养病的秦月瑶跟前报。 “倒是有劳府尹大人费心了,回头去了京兆衙门,我得好好谢过才是。”秦月瑶听罢,苦笑道。 这京兆府尹该是得了丹阳公主的吩咐,自上次王全他们出事后,对秦记酒楼倒是多上了几分心,这段日子朝上明明那么多要事要忙,却还能费神分了人手特意过来看一趟,她还真得去谢谢府尹,和那忙得出不了宫的丹阳公主。 秦月瑶又问了两句后,也没急着去跟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众人打招呼,让云殊抱了钱箱子,又乘车往京兆衙门去了。 沈妍清虽然已经被治罪,可她那一道认罪诏书牵出了不少人,刑部只审涉案要员,余下的那些与案子有关系的都送到了京兆衙门,这都十多日过去了,京兆衙门还在日日开堂,忙得不可开交。 秦月瑶本只是想跟门口当值的衙差说明来意,进去找管理此事的衙差对账交付后就离开,可自华清阁一事后,京中大小官员也不管封妃大典还未成,全都在明面上将她当摄政王妃待了,王妃亲自来京兆衙门交钱,府尹怎么能避而不见? 于是乎秦月瑶就被两个衙差劝着请着,非要她到内堂喝茶,等府尹审完堂上之事过来亲自与她做交接。 秦月瑶对此倒也没有推辞,她先前也就来过京兆衙门一次,来去匆匆,还没如今日这般能好好参观一下。 这京兆衙门据说是京中留存最久的官家建筑,已有百年历史,尤其是后堂建得古朴精致,比那些官家园林半点不差。 她将这份参观百年老宅的心思告知后,衙门里的官员自觉十分荣幸,还特意给她找了个说话伶俐的衙差做向导,带他们参观这三进的百年老宅。 那姓李的衙差嘴皮子溜得很,带着秦月瑶和云殊避开了衙门里的要地,一路过回廊进客堂,将这京兆衙门的发展史和后堂的建筑风格讲的淋漓尽致。 别说秦月瑶了,就连云殊都被他说讲述的深深吸引,一路听一路看,还不时发问,真跟来旅游的了一般。 因着李衙差要讲的故事太多,十来间屋子他们足逛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收尾,听得有人来报说府尹先请了,秦月瑶和云殊才意犹未尽地跟着李衙差又往外面去。 “王妃若是这些年岁比较久的老宅感兴趣,真该去白郡王的郡王府好好瞧瞧,那里是紫宸街上唯一的一座留了七十多年的旧宅,当初太上先皇把宅子赐给摄政王开府后,摄政王特意让人保留了建筑的旧貌,没有大肆整改翻新,小人当年有幸去过一次,那里头可比咱们衙门精美多了。”李衙差讲了太久,这会儿还没从导游的身份里醒过神来,热情地介绍。 秦月瑶笑道:“我刚刚就听李差爷的谈吐不凡,对这些屋舍建筑也颇有研究,不知从前是在何处谋事?” 就凭他对这些建筑的了解,这人显然跟那些寻常衙差不太一样。 如今又听他提起从前的永安王府,还说自己曾有幸去过一次,只怕来历也不太简单了。 “说来惭愧,小人原在工部任职,早些年因喝酒误事丢了差事,得亏了府尹大人开恩,才容了小人来着衙门当差,小人每每想起……”李衙差垂头懊恼地说着,察觉到身旁的人顿住了步子,才恍然住了口,急忙退回来两步,有些不解地唤了一声,“王妃?” 秦月瑶从远处的廊角上收回了目光,笑看向李衙差:“不知差爷如何称呼,日后若是得闲去秦记酒楼,我必让他们好生款待,以答谢差爷今日费时与我们作陪讲解。” “王妃能听小人这般唠叨,已是小人的大幸,”那李衙差也看到了刚刚自廊角离去的人,那景象对他们来说也稀疏平常,便也没多在意,只是俯身朝秦月瑶作了个礼,“小人名唤李同光,祖父李茂之曾任工部尚书。” 当年他在工部被罢职,不止是因着喝酒误事,更多是因为祖父牵涉到了朝中阵营之争。 便是因为祖父吐露实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虽然没有落罪,可他们李家就这么被打压得再没有翻身之地了。 得亏了他与京兆府尹有些交情,过了几年后,才来这衙门里谋了份差事。 这都多少年了,若不是今日这位王妃想要参观后堂,他怕是永远都没有再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他从前曾领命督管永安王府翻新之事,还曾得过当时还是永安王的墨冥辰夸奖,若是今日这位王妃回府后能在王爷面前提上两句,或许能叫摄政王想起当年之事,想起李家来。 他没有其他想求的,只是盼着,盼着有朝一日,朝中明事之人,还能想起他那为国敬忠大半生的祖父,能在朝上为他祖父说上几句话,也好让自当年之后就一蹶不振,郁郁寡欢卧病在床的祖父安心。 第1063章 不会让她横插一道 第1063章 不会让她横插一道 秦月瑶带着云殊又在京兆衙门与府尹喝了小半个时辰的茶。 热情友好的府尹大人不仅诚心诚意地跟她表达对华清阁之事的遗憾和歉意外,还不余遗力地将她带着秦记酒楼筹款赈灾的善举夸赞了一番,临了大笔一挥,又送了秦记酒楼两幅字,这才与秦月瑶点清了款项,着人送他们离去。 秦月瑶从京兆衙门出来,回姜府的小金库里挑了几件礼物后,又与云殊往拓跋弘的新府去了。 他们到府上的时候,拓跋弘还在鸿胪寺没回来,从随从又变成了管家的砚台一见着秦月瑶过来,不由分说地就要请她进府喝茶稍待。 秦月瑶眼见砚台着了人要去找还在当值的拓跋弘,忙摆手道:“我们本是来贺拓跋大人迁府之喜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拓跋大人既然还未回来,我们晚点再来打扰吧。” “主子要是知道王妃登门来贺,必定欢喜,反正他在鸿胪寺也没什么要紧的差事。”砚台快语说道,临了发现自己好像失言了,只好干笑了两声,请了又请的让秦月瑶一定要去府里坐坐。 别说他们家拓跋大人了,如今他们这些跟着拓跋大人来齐的亲信,都十分喜欢摄政王夫妻俩。 这两人是他们主子的恩人,贵人! 救了他们主子的命不说,自主子留在京城后,摄政王对他就一直照顾有加,如今还这么大方地给了他们主子一座宅子,这地方又大又新又敞亮,可比驿馆好多了! 砚台这般诚挚热情相请太难招架,秦月瑶推脱了几次后,便也只能应下了。 秦月瑶与云殊随了砚台进前厅,砚台张罗着让人拿府里最好的茶来招待,还命厨房给他们备下夜北特有的点心。 秦月瑶只觉得,自从华清阁之事后,她在这京中似乎越发招人喜欢了! 他们在厅中不过等了两炷香的功夫,就见着一身官服的拓跋弘匆匆进门来了。 “下官前两日还听王爷说恩人尚在府中养病,原是想晚点去探访的,却不想恩人怎么就亲自过来了?”拓跋弘一见秦月瑶,顿时眉开眼笑,自动忽略了一旁的紫衣少年,他刚问了一句,随即露出一副了然之色,“恩人可是为了塔娜公主之事来的?恩人放心,别说王爷对塔娜公主从来无意,今次就算是下官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塔娜公主在恩人和王爷之间横插一道的!” 虽然夜北的国书和那位公主都尚未抵京,可这事他早前就告诉了摄政王。 今日恩人自己来府上找他,砚台还让人急匆匆把他从鸿胪寺找回来,只怕是为了这桩事了! 六月夜北访齐的时候,就有关于塔娜公主看上了摄政王的传言,恩人有此担心,也是正常的。 “塔娜公主?”秦月瑶愣了一下,想了几秒才想起拓跋弘说得是谁,她眉心一拢,“塔娜公主与王爷又有什么事了?” 拓跋弘说的不就是那个六月随耶律寒邪访齐,从晋州一路过来还得了墨冥辰日日陪着逛街的夜北公主嘛! 当初在猎苑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塔娜公主瞧上了墨冥辰的事,还听到塔娜公主亲切地唤墨冥辰的夜北名字呢! 本以为那位娇滴滴的公主先前被林婉一剑吓得灰溜溜回夜北去了,却不想隔了半年,又要找上来了? “嗯?”拓跋弘没料到秦月瑶是这般反应,他猛地一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尴尬地立在原地。 看样子,王爷似乎还没跟恩人提起此事,那他现在是该说呢?还是不该说呢? 正好砚台领着几个婢女端了点心进来,拓跋弘神色一缓,忙笑着招呼了他们把点心端到秦月瑶面前,亲自跟她介绍这些夜北人喜欢的糕点。 秦月瑶见他故意岔开了话题,想着今日的来意,也没有追问,只是与拓跋弘就着那在外面买不到的几道点心讨论了几句后,就开了话头:“拓跋大人先前送了云薇一只藤镯,云薇颇为喜欢,还一直想亲自来跟拓跋大人道谢呢。” “不过是个寻常的小玩意儿,云薇小姐喜欢就好。”拓跋弘见她不问,自觉避过一劫,松了口气,摆手随意道。 秦月瑶抿了抿唇道:“原是不该这般冒昧来求的,只是正好今日我的一位朋友家中添了千金,那位朋友素来喜欢些寻常难得的东西,我见拓跋大人送云薇的那支藤镯样式别致,与其他的都不同,又是个意寓吉祥的好东西,今次过来,便是想问问之前那一支,拓跋大人是从何而来,不知能不能让我再去与卖家求一支一样的来,多少价都不是问题。” “嗯?”拓跋弘又是一愣,到现在才想起先前那支藤镯是莫图世子送过来的,他又尴尬地笑了两声,“藤镯在夜北十分常见,恩人若是喜欢,下官这便让人去再寻几支回来,只是想要与先前那支一样,却是有些困难了。” 他虽不知莫图那小子是从哪里得来的,可能让他这般不远万里地捎过来还要送姑娘,想来必不是寻常之物了。 拓跋弘想了想道:“恩人若是想要一样的,不如将云薇小姐的那一支先交予下官,待得下官寻了匠人比照着打造,想也是用不了多少时日的。” 恩人想要的东西,他自是要倾力去弄来的,这样才不算违背当初许下的诺言。 可他现下又不好写信去问莫图世子那镯子的来历,照着打一支总行了吧? “云薇那支先前已经被拿去改动过了,”秦月瑶也愣了一下,早知道这样,就不跟拓跋弘绕弯子了,她苦笑着看向拓跋弘,“可是那支藤镯的来历比较特别,拓跋大人不好与我们言说?” “恩人一家曾救了下官的命,下官在恩人面前,没什么话是不好说的,”拓跋弘摇了摇头,顿了几秒才又道,“不瞒恩人,那支镯子原是莫图世子让人从夜北送来的,下官当初得了后,想着自己府上也无孩童,便拿来赠给了恩人。恩人若是真想知道镯子是谁打得,下官写信回夜北问问莫图世子就知道了。” 第1064章 她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第1064章 她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拓跋弘本以为,他说了镯子是莫图世子送来的之后,秦月瑶会就此作罢,不会真应了他的话让他去问。 毕竟那镯子样式再别致,也不过是支镯子,秦月瑶只是想寻来送人,重新做一支便可。 却不想,他家恩人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反倒是起身朝他作了个礼,还托请他一定要帮忙打听清楚才好。 拓跋弘满面带笑地答应了,心里却是在叫苦。 自从莫图当初送了镯子过来后,给他递信就递得更勤了,除了询问他在大齐过得好不好之外,每一封信里都要问问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小仙女过得好不好? 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莫图说的是谁,而且怀疑莫图当初多半是见了鬼,他怎么知道小仙女好不好?! 对于莫图这种无理取闹还胡搅蛮缠之举,要不是看在他是耶律寒邪儿子的份上,他早就想置之不理了。 这都过了半年了,他好不容易才在心中让莫图对小仙女的执念淡去,这次若是写信回去问藤镯的来历,岂不是又要让那小子开始惦记小仙女了? 拓跋弘就这般怀着满腔的忧愁,与秦月瑶又闲叙了片刻后,眼见秦月瑶起身要告辞,也没多留人,只将他们送出府后,就回去琢磨要怎么给莫图写信了。 云殊本以为今日能从拓跋弘这里听到线索,却不想还是要等,不由得有几分怅然,他跟在秦月瑶身后上了马车,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要回酒楼吗?” “快到饭点了,先回王府吧。”秦月瑶叹了口气,扬声唤了车夫回府。 既然早前见酒楼里没什么大事,现下比起过去帮忙,她还是更想回府去陪了姜琳和云薇他们吃个午饭。 姜琳昨日便与她和姜长离言明了,要他们自今日起,若是她不开口,便不能见她当病人对待,还不能故意为了她耽误了其他事。 她家这位娘亲,性子比她还拗,昨晚便直言若是他们不听她的,她就立马独身回烨火教去等死,今早更是连坐都不让她坐,就把她往外赶。 既然不能故意去陪着伴着,那她回去一起吃个饭总行了吧? 何况,她现在越想空间的事情越觉得害怕,还是得尽快去让云薇摆脱了阿藤的控制才行! 秦月瑶回府后,本是打算与云殊一起直接往客苑去的,才过回廊,见着花园里的热闹景象,却是顿住了步子。 “这些都是哪儿来的?”秦月瑶的目光从正在移栽的几棵树上落到了一旁毛色鲜亮的梅花鹿上,越发疑惑了,“我记得这鹿不是养在郡王府上的吗?怎么给送回来了?” 云薇当初从滨州回来后,似乎就把这梅花鹿给忘了,这鹿在墨冥辰的别院养了些时日后,又被移到了白辰谨的郡王府里,若是不今日见着,她都快把这鹿给忘了! “回禀王妃,君侯爷今日把郡王府里的好东西都移了过来,不止是这些,那……那客苑里还有……”贺管家从花园后面绕了过来,越答越吞吐。 还不等秦月瑶问客苑里还有什么,就听得回廊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呀!小花终于回来啦!” 她转头便见云薇松脱了牵着君修远的手,欢喜地朝花园里的梅花鹿跑去。 “你怎么把白郡王府上的东西都给移到这里来了?”秦月瑶看了一眼叫了流苏帮忙,要往鹿背上爬的女儿,也顾不着管了,只快步到了君修远跟前。 从前君修远和墨冥辰就把白辰谨的郡王府当仓库,什么都往里塞。 如今白辰谨才去西境几个月,这人倒好,不往人家府里塞东西,反倒是开始搬郡王府里的东西了?! 白辰谨虽然奉命驻守悲悯城,可他还是要回来的啊! 等他年下回来看到这般,指不定多伤心呢! “这哪是我让搬的,是陛下的旨意,”君修远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贺管家,又看了一眼秦月瑶,板着脸道,“所有挪过来的东西,都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别说你有气了,我心里还不高兴呢,我这便往宫里递折子,咱们一起去找陛下和丹阳公主理论!” 秦月瑶怔了一下,皱眉盯着君修远:“你还挪了什么过来?” 她这话才刚问完,就见君修远身后的长廊里,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惊慌失措地朝他们这边跑。 “君侯爷,客苑里那位夫人要杀人了,你可得替我们做主,我们都还没见着王爷呢!”为首的一个已经一马当先冲到了君修远身后,她急拽住了君修远的衣袖,慌张地说完,扭头才看到了站在跟前的秦月瑶。 “这位……”那女子身子一震,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跑得慢的其他几人。 “你这是把什么人带回来了?!”秦月瑶骤见这些人,吃惊的程度可不比她们少,她默了两秒,才一把揪住了君修远的衣领。 君修远也任她扯着,干笑了两声:“都说了这是陛下的旨意,她们原是进献给摄政王的,从前安置在郡王府,如今郡王府不能待了,这不是只能先来王府了?” 这真不关他的事啊,他也是奉旨行事。 秦月瑶扫了一眼长廊里外纷纷朝这边看过来的人,想着这些女子说得话,她也顾不上问君修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一把推开了她,拂开还愣怔看着她的一众女子,疾步匆匆往客苑去了。 姜琳还中毒在身呢,若是被这群女人气得毒发了,回头她得剥了这些人的皮! 待得她走远了,刚刚抓着君修远的女子才小声问:“君侯爷,那……那位不会就是……” “那位就是摄政王的王妃,”君修远叹了口气,眼瞧着姑娘们个个都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便又添了一句,“你们别怕,她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些被从各州选送来京的女子在郡王府住了一年了,平日里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便罢了,这次好不容易领旨被送回了王府,还没见着王爷,却又见了这么一出。 刚刚客苑里那位夫人提剑赶人的时候,她们虽然害怕,却都只是忙着逃命没有哭,现下看到摄政王妃那般,再听君侯爷这话,全都忍不住哭出了声。 君侯爷分明说的是反话,那气势汹汹的王妃哪里像是脾气好的,今次她们怕真要连王爷的面都见不上,就死在这王府里了! 第1065章 另有目的 第1065章 另有目的 秦月瑶满心焦急地赶到客苑,本以为姜琳回因此气大伤身,踏进门时却见屋里的人正悠闲喝茶。 “娘,你没事吧?”秦月瑶疑惑地问了一句,上前去想仔细观察姜琳的面色。 姜琳见她进来,也有些诧异:“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原还以为秦月瑶要在外面忙上一天呢,不成想这才出门几个时辰,就又回来了。 “那些姑娘是君公子奉旨从郡王府挪过来的,这事回头我会去处理,娘你可千万别为着这是动气伤了身子。”秦月瑶见她面色如常,依旧有几分不放心地劝到。 墨冥辰和云深去了顾府到现在也没见回来,君修远也是,把人带回来不先说一声就罢了,怎么就直接往客苑里安置了? “你见着那些姑娘了?”姜琳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就你这性子,你能怎么处理?难不成还真把人全留在王府里养着?这事你就别管了,为娘跟君侯爷自会替你处理干净。” “你们……”秦月瑶愣了一下,恍然道,“您刚刚是故意想吓她们的?” “那些都是阿辰受封摄政王的时候,各州进献来京的美人,六月送走夜北人后,阿辰将愿意离去的都赏给了在夜北一事上有功的臣子,余下这些都是死活闹着要为奴为婢伺候阿辰的,因着是贺礼,又是几条人命,阿辰也不好轻易处置,就一直留在郡王府了,”君修远从外面进来,缓声解释,“这次陛下下旨要翻新郡王府,她们一时没有去处,我便先把她们都带过来了。原是想请姜教主吓吓她们,让她们不敢留在此处,却不想你刚刚那番举动,倒是比姜教主拔剑相胁还要吓人,这会儿有几个正哭着求着想要离开呢。” 秦月瑶眼见姜琳无事,也安下了心来,只是责备地看向君修远:“你这不是胡闹吗?当初阿辰虽然收了这些礼物,却从未将人带回王府来,就是想着之后好为她们另寻去处,如今你把人领回来,她们都踏进王府大门了,又如何能在送到别家去?” 这些姑娘本就是送给墨冥辰的,进了王府,不管墨冥辰收不收她们,在外看来她们就都是墨冥辰的人了,再没有另许了其他臣子官家的道理。 她自是知道墨冥辰不会收了她们,可这么些个姑娘就这么在王府里养着也不是回事。 再说了,他们正在筹备大婚呢! 只有月余就是婚期了,王府里却突然添了这么多女子,传出去也不是墨冥辰还是她要被笑话了! “送不了别家,赏给府里的人不就行了?你今日就将她们都赏给几处庄子上的管事,得了这等赏赐,来年他们必当感恩戴德,为王府尽心尽力。”君修远盯着秦月瑶的目光,安然在她身旁坐了,自如地给姜琳添了茶,又给自己和秦月瑶各倒了一杯。 等得这一切都做完了,发现秦月瑶还在瞪自己,君修远叹了口气:“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陛下要将那座府宅赏给别人,那些姑娘都是送给阿辰的,我总不能把人带回侯府吧?那才真不像话呢!” 他若是在这个时候把人带回侯府去,那不就成墨冥辰送给他的了? 先前他在郡王府被那群女人围堵的时候就被林婉撞见过,这要是真都弄到侯府去了,回头林婉骂他揍他就罢了,万一不要他可怎么办? “陛下要将宅子赏给谁?”秦月瑶听得这话,一时也没空管那几个姑娘了。 那座府宅从前是永安王府,墨冥辰受封摄政王新开府邸后,就把宅子给了被调回京中的白辰谨做郡王府。 这座据说年岁久远的宅子坐落在紫宸街上,这里住着的可都是皇亲权贵,现下朝中还有谁能得陛下赏了这座住过两位皇子的府宅? 君修远沉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凤羽公主了,她说自己身为臣子,久居后宫有违礼制,正好小白远调悲悯城,她便跟陛下讨要了去。” 当初丹阳公主以外臣不可干涉后宫为由,阻止了凤羽公主继续对宫中诸事指手画脚,却不想这理由倒叫凤羽公主又拿来利用了。 她大抵是发现自己在后宫无处施展,于是要搬出来了。 “凤羽公主这是要常留京中了?” “她今日早朝后往上书房奏请,以沈太后之事和甘州灾情为引,说眼见朝中动荡,她担心社稷稳固,请旨要在京中襄助陛下,她拿自己过去在朝辅佐先帝之举来说事,又拿辈分来压人,陛下自然只能应允了。”君修远揉了揉额角,瞥了一眼无人的院落。 要说这事都怪墨冥辰,要不是他今日早朝后就直接离宫,哪里会叫凤羽公主趁他不在往陛下面前去闹了这么一出,还连带着他这个被陛下留下商议赈灾之事的侯爷硬着头皮接了为凤羽公主翻修府宅的旨意。 当初白辰谨开府的时候,他可是好费了一番力气替白辰谨装潢新府的。 今日把里头值钱的东西都给挪到摄政王府来了,明日他还要去工部找人翻修宅子。 “原还想着等得年后凤羽公主也该回封地去了,现在好了,她不仅要常留京中,还要住到紫宸街上来了。”秦月瑶叹了口气,越发觉得头疼了。 自云州回京之后,她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如今他们自己有一堆事情未了,凤羽公主又来了这么一出,日后只怕也没什么好日子可过了! “咱们这位大公主,只怕当初动身来京的时候就再没想过要回去,再说了,如今她即便是想要回去,阿辰他们也不会答应了。”君修远悠悠说了一句,将秦月瑶霍然抬头看他,也没有多加解释,只是转了话题,“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安置那些死赖着不走的女子吧,她们是各州郡送上来的礼物,这些人里面,有自愿的也有被逼无奈的,上次阿辰送走的多的是不愿再空耗下去,想去别处给自己找个出路的,余下这些,我瞧着也未必都是对阿辰情深,只怕是另有目的了。” 第1066章 陈年老醋 第1066章 陈年老醋 秦月瑶在姜琳的屋里整了整妆容,这才又回了花园。 她和君修远刚刚走得急,就这么把那几个姑娘留在了回廊上。 贺管家也不好让这些还不知是什么身份的女子在回廊里吹冷风,堵路影响他们办差,所以就把人全请到了花园对面的偏厅里。 秦月瑶这才刚到花园门口,流苏就飞快地将手里牵鹿的绳子塞给了云殊,几步到了秦月瑶跟前:“师傅,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人?” 她刚刚借着陪云薇遛鹿的空档,已经在这花园里暗中仔细观察过那些女人了。 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得出的结论是:都是些难缠的狐狸精! “先问清楚身份来历,再做定夺。”秦月瑶偏头往隔着花园里往来的仆从隐约可见的厅堂里看了一眼,随即打消了自己过去的念头,“流苏,你叫上两个人,带了笔墨将她们的身份来历一一记下后给我过目。” 就像君修远所说的,那些把人当礼物往高官权臣跟前送的,除了想讨好对方外,更多的只怕还是想借此在守礼之人身边安插眼线。 当初郡王府里那一群莺莺燕燕,在六月的时候已有大半另得了去处,现下就余了这么五个宁死不愿去别处的,估计都是得了背后的主子嘱咐,除了守着等着墨冥辰外,不敢做其他的打算。 这样的人必然是不能留的,可处理之前,还得先问清底细才行。 “怎么?王妃这是临阵退缩了?”慢一步从客苑跟来看热闹的君修远见秦月瑶在花园外止步不前,笑问道。 “谁临阵退缩了?”秦月瑶抱臂,皱眉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事儿不该我来处理。那些都是给王爷的礼物,去留不得是王爷自己说了算的?我这会儿要是瞒着他先处理了,王爷回来怕是要不高兴了。” 她原是想着,为了不招惹太多流言蜚语,这五个人最好是趁着墨冥辰还是没有回来就安排处理好,也免得留了她们在府中过夜。 可这会儿她突然觉得不该管这事了,这些人都是从前墨冥辰自己收下的,是他的礼物他的人,她在这儿随意发落算是个什么事儿? 君修远笑道:“瞧你说的,你是什么身份?这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一桩是你不能管的?不就是几个外面想硬塞进来的人吗?你这个王府的女主子还不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虽说还未到婚期,可越娘娘早就将府中掌事之权给了秦月瑶。 这府里的人和事,自然都是秦月瑶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月瑶瞥了君修远一眼,扶额叹气。 君修远挑了挑眉:“那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觉得阿辰会在意那几个女人吧?当初他是刚回朝就受封摄政王,各州郡官员送来的礼物他就算不想收却也不好拒,便也只能先将人都塞到了小白的府里,这都一年多了,他不仅看都没去看过一眼,要不是当初常听小白抱怨,他只怕都已经忘了这档子事了,你便是想吃醋,也不该吃到这些人身上去。”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秦月瑶愣了一下,跺脚道,“早知道前几日就拦着不让阿辰把绿绮遣到京郊的宅子去了!” 若是绿绮还在府上,早就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说不定还能给她出出主意。 可惜了前些日子因着三姑娘检举之事,墨冥辰不便道出实情,又不好不做处置,便将两人一起罚了,将两人分别离了王府,送到京郊的两处宅子里去做事了。 这原本是想让那个三姑娘放下疑心和戒心,好瞧瞧这人之后还会有什么手段。 可府中婢女虽多,秦月瑶真正信得过的也就绿绮和流苏两人,绿绮一走,她就跟失了左膀右臂一般,遇上这样的事,现下连个懂她意思,出主意的人都没了。 虽说她的确对墨冥辰收了这样的礼物有些不高兴,可那都是几个月前刚听说有这么一群女人存在的时候的事了,心里再别扭,都过了这么久也都放下了。 她现下觉得不该自己瞒了墨冥辰擅自处理,是怕日后有人说她是个不容人的妒妇。 这名声可不太好听,传出去被人背后指摘不说,说不定还要被御史台参奏呢!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君修远听她突然冒出来一句不相干的话,只觉莫名其妙,“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有一桩事你信我就对了,阿辰素来最烦这种事,别说你只是把她们打发到别处了,就是当场要了她们的命,他也不会说什么,回头还得谢你帮了他一个大忙呢!” “他最烦哪种事?”秦月瑶斜觑了君修远一眼,忽而转了话题,“你这几日在朝上,可听到过跟夜北公主有关的事?” 早间在拓跋弘府上的时候,他只提了几句就转开了话题,显然是觉察自己说漏嘴了,所以秦月瑶之后也没好再问。 听拓跋弘那话的意思,这事似乎还跟墨冥辰有关。 “我虽奉旨参与赈灾之事,可平日也是无奏不能上朝的,不过最近也没听礼部的人说起夜北的事,你要是想知道夜北的消息,问阿辰不就好了?”君修远摇了摇头,随即又挑眉笑道,“怎么?吃完了那些人的醋,你又准备吃夜北公主的醋了?这都是什么时候的陈年老醋了,六月夜北人来京的时候你还没吃够,现在才想着翻出来?” “胡说什么呢?我跟那天天把自己泡醋坛子里的人又不一样!”秦月瑶蹙眉道,她又不是墨冥辰,她要吃醋的话,那都是吃得有理有据,才不会像墨冥辰那样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秦月瑶眼见流苏从对面的偏厅里出来,便也不想跟身旁这个话不投机的人再多说半句,抬脚穿过花园,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倒了回来:将百里臻兄妹想来拜访的事告诉了君修远。 “你今日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让贺管家往相府递个帖子,请了他们兄妹来府上赴个晚宴。” “我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可你不是还有一屋子的人要处理?” “放心吧,我已经知道怎么安置这几个人了,你且先好好想想如何应付百里臻,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秦月瑶扬眉一笑,撂下若有所思的君修远,大步朝流苏跟前去了。 第1067章 你说的是哪位顾大人? 第1067章 你说的是哪位顾大人? 秦月瑶唤了流苏,特意自那五个女子所在的偏厅前穿过,到了另一间厢房内,将她们的身份来历逐一看过。 如她先前所想,将这五人送来的官员来头都不小,她们与那些官员也都是沾亲带故,这其中还有一个叫应淑琴的,是现任滨州知州的嫡亲女儿。 要说这应知州也是真狠得下心,旁人多是在外搜罗美人,要么就是送点堂亲表亲过来,他倒是直接把自己的骨肉都拿来当礼物了。 这些美人被当做贺礼送来,即便是墨冥辰当初真的收到了府里,最多也就是个做侍妾的命,以应淑琴的身份家世,在滨州说不定又多少名门大户求着要娶来当正妻呢,也不知应知州是打了多大的算盘,才舍得把女儿塞到这么老远的地方来当个妾。 “师傅,你可想好了要把她们打发到哪儿去?”流苏等她看完了,才小心问道。 这五个人里,也就那位应小姐算得上是个有身份来头的人,不好轻易往外送,其他的,都大可以直接当赏赐打发出府的,即便是眼下不好往其他官员府上送,摄政王府下头也多的是可以受这份赏赐的人。 “她们都是各州官员孝敬王爷的,等了一年才进了王府,怎么好这么快就把人打发了?”秦月瑶抬起头来,笑道,“你去蘅芜院里请了纪嬷嬷过来,让她这几日好好教教她们伺候人的规矩。” “奴婢这就……”流苏顺口要应了,话到一半才觉不对,瞪大了眼看向秦月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急劝,“师傅是要把她们留在王府伺候了?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就算……就算师傅宽宏,可王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她是真没想到秦月瑶回留人,她在秦月瑶身边伺候快有一年了,一早就看明白了秦月瑶与其他女子不同,什么都能忍,却是忍不了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的。 而且王爷早就说过他非秦月瑶不娶,王府里只会有她一个女主人。 这些女子本是那些官员们强塞到京中来的,王爷虽收下了,可丢在郡王府一年多了也没去看过一眼,先前还找了机会打发走了大部分,如今就只剩了这么几个被君侯爷领旨送到了王府,便是秦月瑶现在不处置,回头等王爷回来,也必然是要直接打发出去的,怎么可能让她们学了规矩留下来? “傻丫头,这么久了你还不知我是什么性子?怎么可能留这么些人在王府给自己添堵?”秦月瑶俯身将流苏从地上硬拽了起来,“我想让她们学的,不是伺候王爷的规矩,是伺候主子的规矩。” “伺候主子的规矩?”流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师傅的意思是让她们学婢女的规矩?” 秦月瑶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些人也不好留在王府,你便请了纪嬷嬷带了她们去东郊的杏园小住几日,等学好了规矩,我再替她们安排去处。” 纪嬷嬷是早先越娘娘从宫里请来教她规矩的教习嬷嬷,是越娘娘的人,让她做这事也比较稳妥,而且绿绮如今就在杏园,这一去还可以让她也看着点那几个女子。 “师傅要把她们安排到哪儿伺候?” “这事儿你先别问,到时候就知道了,”秦月瑶笑道,随即又说,“这事我只与你明说,回头你去告诉纪嬷嬷的时候,就说我这般吩咐,是为了让她们日后不会做出失仪失礼,有损王府颜面之事,待得她们学好了规矩,我自会请了王爷去见她们。” 这五人都是铁了心要留在墨冥辰身边的,若是现在让她们知道她有把人打发走的打算,回头必定不会配合纪嬷嬷学规矩了,还是先哄着些的好。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让纪嬷嬷把这事给办妥!”流苏的神色舒展开来,欣喜地应了,随秦月瑶一起出了房门。 秦月瑶原打算把这些事都交给流苏她们去办,自己不去理会那几个女子,也好跟她们先端端架子。 却不想她这才带着人走过偏厅门口,原本安静缩在偏厅里不言不语的几个女子里,突然有一个疾步冲了出来。 流苏走在秦月瑶左侧,一眼看到那人朝秦月瑶过来,夺步上前要拦,她才刚迈步,却见眼前黑影一闪,随即便听得那冲过来的女子惨叫了一声,扑倒在地,将握在手里的簪子摔出去老远。 “大胆刁妇,竟敢公然行刺王妃,你们快将她速速拿下!”流苏愣了一秒,看到落在门槛边的簪子,厉喝了一声。 刚从屋檐下翻进来的影卫早一脚将那女子扫翻在地,这会儿依了流苏所言,俯身要将还趴在地上的人提起来。 “王妃误会了,小女子并无加害之意!”那女子摔得疼了,被影卫钳着手臂提起来后才缓过气来急声辩解,“那只簪子是家母留给小女的遗物,小女是想呈给王妃看看,求王妃看在家母娘家与白郡王的交情上,听小女子一言。” 秦月瑶没被这冲出来的人吓着,倒是被突然冒出来动手的影卫吓了一跳,她挥手让影卫松开了那女子,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簪子:“你便是应小姐?” 这五人里就应淑琴来自滨州,她虽认不得人,可听她提起白辰谨,想来必是应淑琴无疑了。 “臣女应淑琴,给王妃请安了。”那女子忍着痛,又俯身朝秦月瑶跪拜了下去。 秦月瑶依旧看着那支再普通不过的银簪,也没让应淑琴起身:“你有什么想说的?” “臣女自知不配留在王府伺候王爷,,”应淑琴伏跪在地,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周遭还有那么多人在,继续道,“王爷当初便有将我们赏赐给各家官员之意,臣女……臣女想请王妃开恩,做主将臣女赏赐给顾大人,以全了臣女的一片思慕之心。” 秦月瑶听得这话,终于从簪子上移开了目光,怔怔地看向应淑琴:“你说的是哪位顾大人?” 第1068章 必是感动不已 第1068章 必是感动不已 应淑琴说那一番话时,声音不小。 原本在花园里督着小厮们安置一株宝珠茉莉的君修远耳尖地听到了,挂着一张八卦脸欢喜地凑了过来。 就连同在花园里的贺管家,都不动声色地朝偏厅这边靠了又靠。 “臣女还在滨州时,曾有幸一睹过还未高中的顾大人的风采,自此便对他生了仰慕之情,可是后来臣女遵了父命,往京中来侍奉王爷,臣女以为自己此生与顾大人再无相守之机,原也是想弃了这份心思,尽心伺候王爷,可臣女到了京中后才知,王爷只一心倾慕王妃,并无留下我们之意,臣女还未曾想到,王爷是个宽宏之人,当初还允了我们另寻去处,”应淑琴说着,抬起一双泪眼看向门外的秦月瑶,“臣女自知无法也不敢留在王府与王妃争辉,只求王妃念在臣女一片痴心,能让臣女去往顾府,便是为奴为婢,只要能常伴顾大人身侧,臣女就知足了。” 她们这些被当做礼物送来京城的女子,被关在郡王府里一年多了。 虽然在郡王府上时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可她们也得了摄政王严令,不得踏出郡王府半步,身边所需之物,都只能让婢女出去采买。 这一年多以来,她虽未曾见过摄政王,可一直偷偷让婢女在外打听摄政王府的事情。 所以她知道摄政王只钟情于王妃一人,别说她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人了,便是那威远候府的慕二小姐当初都没能从摄政王这里分去半点心思。 她还知道,这位与顾大人是朋友的王妃不同于寻常的女子,她不仅厨艺惊人,还与男儿一般开酒楼做生意赚钱,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心眼极好的人。 这王妃与摄政王的故事,早在京中被传做佳话。 同样是女人,还是一个得了心上人真心厚待,非她不娶的女人,想来王妃听得她的这一番痴心之请,也该有所动容才是。 “应小姐的这一份痴心,若是叫顾大人知道了,必是感动不已。”君修远瞥了一眼默然不语的秦月瑶,拢袖笑道。 刚刚他还在琢磨着这么几个动不动就要以死相挟,嚷着要见王爷的女人,不管往哪里塞都有些麻烦,尤其是这里头还有知州的女儿,虽然被当成了礼物,可总不能真就随便配给一个下人了。 现在倒好了,人家主动提出要走呢,看上的还是顾文彬那文弱书生,这事要让墨冥辰知道了,必定也是感动不已! 应淑琴听得君修远这话,心中一喜,眨眼又挤了几滴泪:“王妃……” “应小姐既然对顾大人痴心一片,六月时怎么不直接与王爷言明,而是留到了今日才说?”秦月瑶凝眸冷声道。 这女人现在倒是说得好听了,若是她真对顾文彬有意,六月的时候怎么不说,反倒是跟其他四人一起继续死守在郡王府? 凭她对墨冥辰的了解,若是当初应淑琴提起此事,她家醋王肯定是乐得全了这一桩美事的。 应淑琴愣了一下,垂眸道,“臣女当初不敢言,是因为听说顾大人早已有些仰慕之人,臣女也曾了解过顾大人的脾性,担心即便是王爷的赏赐,顾大人也会直言拒绝,可臣女没想到,顾大人的心上人……” 君修远神色一变,冷声截断了应淑琴的话:“本侯记得,摄政王当初有严令,不许你们出府,更不得打探京中之事,你今日这些话,到底是自己胡乱猜想,还是有意暗中打听了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顾文彬那点早该摁灭的小心思,他们这些一路看着瞧着的人知道就罢了,这被禁足在郡王府的应淑琴是怎么知道的? “应小姐这一腔痴情的确感人,只是你刚刚也说了,你是应知州送给王爷的贺礼,如今人都进了王府,不管是王爷还是我都没有随意将你们送给其他官员的道理,应小姐不若就如从前所想的那般,断绝了这份注定没有结果的心思,好好与其他几位一般在此为王爷尽心吧。” 秦月瑶自应淑琴身上收回了目光,唤了流苏尽快去请纪嬷嬷,又与愣怔在花园里的贺管家吩咐了送这五人去杏园的事后,折进花园里去找不知骑着鹿跑哪个犄角旮旯去的云薇了。 “本侯念在与应知州尚有几分交情的份上,奉劝应小姐一句,若想活得长久,日后最好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不管是王爷还是顾大人,都不是你这样的人能肖想的。”君修远意味深长地看了应淑琴一眼,拂袖往花园里找转头就没影的秦月瑶去了。 那应知州上任也没几年,他从前与其接触颇多,早看出了那人是个奸猾之人,却不想,教出来的女儿也是一样的。 这应淑琴到底是得了她爹什么样的吩咐才远赴来京他不知道,只是今日这一出,只怕是应淑琴发现留在墨冥辰身边无望,所以才想另寻高枝了。 这样的人,放哪儿都是个祸害,也不知秦月瑶到底打算把她们怎么办?! ………… 摄政王府的花园不小,几座山石和凉亭隔出了数段不一样的风景,连接了王府的前后两个大院。 秦月瑶一路顺着石道往里去,终于在园景尽头的湖边见着了那只梅花鹿。 云薇早没骑鹿玩耍了,这会儿正被云殊拉着,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滑行。 湖面上的两人笑得爽朗,一边回廊上看着几个下人皆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蹲在湖边假山上的月照得了秦月瑶的示意,纵身掠了过去,硬是将正欢快滑冰的两人拽了回来。 “娘亲,你把那几个姐姐都安顿好了吗?”云薇玩得一张小脸都红扑扑的,月照才刚松手,她就笑着扑进了秦月瑶怀里,“君叔叔说那几个姐姐是来陪爹爹玩的,可是爹爹那么忙,连跟我们玩的时间都没有,怎么还能跟她们玩?娘亲还是赶紧把她们都打发走吧。” 秦月瑶正挽袖替云薇擦额间的细汗,听得这话立马沉了脸,顿时就想去打死君修远。 “别听你君叔叔胡说,她们不过是来错了地方,娘亲已经把她们送去该去的地方了,以后你在府上都不会见着了。”秦月瑶强压了想找君修远算账的冲动,与云薇解释了一番。 她将云薇抱到了假山旁,颔首让月照退开了些,才在云薇耳边小声道,“娘亲有几个只有咱们俩能知道的小秘密想跟你说,你想知道吗?” “是爹爹和哥哥都不能知道的小秘密吗?”云薇问道,看到秦月瑶点头,眼睛一亮,“娘亲说吧,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这事可只能咱们两个人知道呢。”秦月瑶说着,伸手点了点云薇的脑袋。 云薇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转头看了一眼几步外的云殊,笑道:“娘亲说阿藤啊,我已经让她去休息啦!” “我跟云薇说好了的,以后只要我陪她玩,玩的时候她都得把阿藤屏蔽了,因为我不喜欢她跟我玩的时候脑袋里面还想着别人,我们还拉了勾的,”云殊几步跟了过来,满面笑意地摸了摸云薇的脑袋,“对不对啊,云薇?” 云薇仰头看了他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云殊满意地笑了一声,眼见秦月瑶投来的要杀人的目光,他挑眉催促道:“你不是还有小秘密要跟她说嘛,赶紧的,一会儿我们还要去打雪仗呢。” 他也是刚刚陪云薇遛那只梅花鹿的时候才发现,昨晚墨冥辰说得果然没错,云薇这么依赖阿藤,不过是因为身边的玩伴太少了。 自从他们回京后,大人们都比较忙,平日里秋水院里就他跟云深陪着云薇,开始那阵子云深致力学业,他又沉迷于改造神机弩,云薇除了跟云深一起读书,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 后来月照他们回来了,他们几个男生捣鼓的都是些云薇不感兴趣的,他们有时候玩得兴起,又不免冷落了这个妹妹。 今日难得只剩了他陪云薇,小丫头高兴坏了,都忘了自己早上在书房还对他爱答不理的,这才刚说要带她滑冰,云薇就满口答应了屏蔽阿藤的事情。 秦月瑶皱眉盯着退开的云殊看了几秒,才低头看着云薇的眼睛,认真将早上云殊跟她说起的空间的那些规矩,用云薇能听明白的话讲了一遍。 “以后阿藤如果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先想想能不能做,要是想不明白,我也会来问娘亲的。”云薇听完,想了许久才认真点了点头,她拉了秦月瑶的手说,“娘亲放心,我从今天开始一定好好学医术,做任务,早点赚够一千财富值,好把药方换出来给外婆治病。” “就知道云薇最乖了!”秦月瑶笑着亲了云薇一口,“先前是我们不好,回来之后就没有好好陪过你,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想玩的,都可以来告诉娘亲,娘亲陪你一起玩。” “不用啦,有云殊哥哥跟我玩呢!”云薇转头看了一眼正卖力把踏进湖面的梅花鹿往里拽的云殊,她飞快地在秦月瑶脸上吧唧了一下,就朝那一人一鹿跑去了。 秦月瑶直起腰来,转头看向十数步外正在拦截君修远的月照:“月照,你去顾府问问,王爷和云深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这都出去转了两圈,还在府里折腾这么久了,那父子俩是在顾府生根了?居然到现在还没回来。 第1069章 战意已决 第1069章 战意已决 顾文彬虽然得了姜长离一路照顾,可直到如今这身子也还未好全。 早朝的时候他安心受了陛下给的假,却也没启程回滨州,只打算在府中静休调养。 却不想,这才不过回来调养了没多久,他就觉得自己似是有了病入膏肓之兆。 顾文彬坐在轩窗微开,足放了三个火盆的厅堂里,弯腰捂着嘴,努力压制也止不住那接连不断的咳嗽。 “本王不过是说句玩笑话,顾大人也不必急成这样吧?”坐在他对面的墨冥辰被这副情形吓了一跳,转头唤了侯在外面的下人赶紧顾文彬送药进来,“顾大人可是国之栋梁,年后陛下还等着古拉人尽心辅佐呢,你可千万要保重才是!” 直到将一碗药喝尽,顾文彬才平复下来。 他挥手让送药的小厮退下,沉着一张脸看向墨冥辰:“京中可与塔娜公主相配的才俊多不胜数,还请王爷放过下官这一回!” 早间见墨冥辰带着云深来与他拜师行礼,顾文彬还挺高兴的。 早在白石村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孩子天资聪慧,是个可造之材。 本以为他为云深讲学的缘分,也就止在了白石村那两个多月里,却不想如今陛下倒是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能收的这样的门生,可比被拜做帝师都叫人欣喜。 却不想这拜师礼倒是让他欢喜了,转头摄政王请了他议事,朝事还没说几桩,他就被这王爷神来的一句气得要吐血了。 摄政王说夜北的塔娜公主要来择婿和亲,摄政王还要让他去娶了塔娜公主。 大丈夫为国为民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要他去当个和亲的驸马,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今次在摄政王面前是必要对此摆出宁死不屈的态度来才行! “顾大人放心吧,本王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墨冥辰还想跟顾文彬说说与夜北公主结亲有诸多好呢,可真怕自己把这病秧子给气死了,便也只能作罢了。 看来顾文彬这条路是走不通的,那他还是只有把这个好福气留给百里家或是拓跋弘了。 顾文彬蹙眉沉眸看了墨冥辰须臾,终是缓声开口:“下官知道王爷只回朝之后就有他日要踏平夜北之意,可如今夜北既然真有休战结盟的诚心,王爷若是也愿意退一步,便可免了一场恶战,对大齐和王爷来说,其实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不是不知道墨冥辰与夜北的大仇,五年的羞辱,换谁都忍不下的。 可是他也知道墨冥辰是个会将家国天下置于个人私怨之前的人,否则,他也不会这般心甘情愿地与他为伍。 若是夜北与从前一般野心勃勃,有侵齐的意图,那么这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的。 如今既然对方愿意退一步,能让两国止兵止战,休养生息,总好过让数万将士去浴血拼命。 “顾大人博闻强识,想必从前也从书中读到过不少关于夜北的事情,”墨冥辰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盏,悠悠道,“可顾大人从没有去过夜北,想来也不曾了解,耶律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人。” “夜北又纵横数万里的草原,南边的朔方原是个水草肥美的宝地,生活在朔方原上的牧民自是可衣食无忧,可是,夜北北地多的是冰雪封冻,草木难生的荒凉地,那里的牧民,即便是同为一国百姓,甚至是手足兄弟,都会为了一顿餐食就不惜与对方拼上性命。 便是因为夜北有太多常人难以存活之地,百姓们又是靠水草养牧为生,所以为了争夺好的领地,草原上才会战事不断,耶律家才会耗费数十年,斩杀了那些不愿臣服之人,将北陆大部分领地都收入囊中,给他们自己的子民提供了更加广阔的生存之地。 这样的一群人,若是他们不曾见过大齐的繁华,或许能就这边满足于三餐饱足的生活。 可是,偏偏与他们的朔方原相邻的,是高楼广阁遍布,百姓衣食丰足的大齐,他们又岂会真正的心甘情愿看着区区一道城墙,就将他们与这样的生活彻底隔开了?” 墨冥辰抬头看向顾文彬:“拓跋弘也说了,耶律寒邪这次诚心修好,是因为夜北接连两年遭遇大雪,导致他们无力再战,可若是大齐真的就此对他们放下了戒心,两国结盟通商后,夜北与大齐往来更甚,难道顾大人就真的相信,他们不会择机再战?” “王爷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单凭这份猜测……” “本王不是猜测,而是因为曾亲眼所见,才下次断言的,”墨冥辰摇头截了顾文彬的话,“本王知道顾大人是心系北境军民,不愿让其受战祸之苦才有此考虑,可是这一纸盟约,也不过是将两国的战事推后几年而已,这几年的时间,大齐能等,可本王怕自己会等不到了。” 顾文彬愣了一下,不由得笑道:“王爷年纪尚轻,又得陛下器重,这往后数十年里陛下还等着王爷辅佐,王爷可不能说这般丧气话啊!” 人家百里丞相都六十好几了还在朝上风生水起呢,摄政王才多大,居然就说自己几年的时间都等不到了? “你——”墨冥辰瞪了一眼对面估计巴不得他英年早逝的顾大人,压了脾气沉声道,“本王有此打算不止是为了个人恩怨,更是为陛下江山稳固考虑,如今云将军尚在军中,晋北也多强军猛将,加上夜北今冬又遇雪灾,正是大齐最好的战机。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待得夜北自雪灾中恢复过来,到时候两国再战,才是真将北境将士和大齐百姓推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王爷素来是以江山社稷为重的人,既然王爷战意已决,下官便也不再多劝了,”顾文彬自知是劝不了,便也不劝了,他看着墨冥辰,默了几秒才接着说道,“若是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王爷尽管开口便是。” 墨冥辰听得这话,终于挑眉笑了,也不跟顾文彬客气了,直接与他商议要如何利用夜北的大王子来挑起战事。 两人就这么在厅中谋划了小半个时辰,商量出一个头绪后,墨冥辰便起身告辞了。 他出门来唤了拂衣去把得了允许在顾文彬书房参观的云深叫了过来。 墨冥辰看了一眼廊外的天色,笑着拉了云深往外走:“你不是一直想学骑马吗?今日父王带你去京郊教你骑马可好?” 今日他正好有闲,又加上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也是时候带着儿子出去骑马玩耍,增进一下父子间的感情了! 第1070章 赶出王府 第1070章 赶出王府 从顾府出来后,墨冥辰特意带云深去兰芝阁吃了饭,随即便唤了随行的人马出了京城,往南郊平坦开阔之地去了。 云深早就想学骑马了,尤其是从云州回来之后,他一有空就要在墨冥辰面前将这想法提上一回。 可秦月瑶总说云深还太小,现在学骑马担心他摔着。 今日难得天气好,那个当娘的又没有在他们身边管束,墨冥辰决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满足一下云深的愿望,好好陪陪儿子。 墨冥辰让人解了套在马车上的两匹马,留了拂衣等人在官道上守着车,自己带了云深在南郊闲逛了小半日。 待得暮色四起的时候,他才叫了马背上还恋恋不舍不想离去的云深打道回府。 待得父子两人打马靠近官道了,墨冥辰才发现原本苦等的下人里,还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府中出事了?”墨冥辰翻身下马,唤了拂衣过来替云深牵了缰绳,才快步走到了神色颇有几分凝重的月照面前。 他带着云深打马离开官道后,就没让其他人跟着,也不准他们过去打扰,只打定了心思即便是天塌下来,他也要允现了对云深的承诺,今日好好陪他半日。 却不想,他与儿子在这南郊享了半日的天伦之乐,瞧着月照这神情,莫不是天真要塌下来了? 月照去了顾府没见着人,又在京城里打听了许久,才终于探到了王府车马的行迹,其实他找过来也没多久,这会儿听墨冥辰问,他抿了抿唇,左顾右盼一番后,才凑上前来,小声与墨冥辰耳语了几句。 “阿远真把人带回王府了?这不是胡闹吗?!”墨冥辰脸一垮,未等拂衣抱了云深下马,反倒是自己一跃上了马背,他伸臂环住身前的儿子,一抖缰绳就要策马回府。 “哎!主子别急着走啊!”月照这才刚说了君修远把郡王府的东西和人都挪回摄政王府,还被夫人撞见的事,就见主子等不及要走,不由得急追了两步,扬声唤到。 他本以为主子这般归府心切,大抵是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 却不想那即便出去的两人一马才跑了几丈远,便突然停住了。 墨冥辰一扯缰绳调头回来,又到了愣神的月照跟前。 “你刚刚这事已经被月瑶撞见了?她是什么反应?有没有发火?”墨冥辰俯下身,压着声音问月照。 他是真没有料到陛下今日会来这么一出,凤羽公主要出宫开府并非不可,可白辰谨虽远调悲悯城,却依旧是有郡王之尊的,陛下怎么可以趁着他不在,就把他的郡王府拿来赏给别人了?难道就只是因为国库钱紧,没钱给凤羽公主置办新府? 这便也罢了,小皇帝抠门,君修远做事前怎么也不用用脑子? 其他的物件可以往他府里搬,那些女人是可以随便往府里带的吗? 君修远不仅把人弄回了王府,居然还让秦月瑶撞见了? 墨冥辰问罢,只觉得颈后凉飕飕的,他跟儿子在外悠闲玩耍了半日,这会儿回去等着他的该不会是他夫人的雷霆之怒吧? “这个……”月照认真想了想,夫人回来刚遇上君侯爷的时候好像挺生气的,他先前一直在负责守着云殊和云薇小姐,也不知道客苑和花园里都发生了什么,不过夫人后来到湖边找他们的时候,似乎也不像是在生气。 月照不太肯定地摇了摇头:“夫人命属下到顾府找主子的时候,并不是生气的模样,属下出门前还见着流苏领了纪嬷嬷去见那几个女子,听贺管家说,夫人让那几位女子随纪嬷嬷去杏园学规矩,等学好了夫人再领她们到主子跟前来伺候。” 这前半句是他亲眼所见,因为好奇,就停下来问了贺管家。 贺管家一直都在花园里,他又是领了夫人的吩咐让人去给那几个女人备车马的,想来说的应该没错。 “……”墨冥辰脸色一沉,咬牙勒了缰绳调转马头,一夹马肚,策马疾驰而去。 没有生气?让纪嬷嬷带着去杏园学规矩?!学好了还要领到他跟前伺候?!! 要说君修远所为气得他想打人的话,他家王妃的这一番安排,干脆把他给气死算了! 墨冥辰一路策马狂奔,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奔回了摄政王府。 他下马将怀里被吹得七荤八素的儿子塞到了迎上来的重葛怀里,裹了一身寒意,没好气地问:“王妃现下在何处?” 重葛抱着小主子快步跟上往里进的墨冥辰,飞快地答道:“王妃和君侯爷正在前厅会客,王爷可要小的去请王妃过来?” “今日府里有客上门?”墨冥辰问了一句,步子一拐,要往前厅去。 “百里家的百里臻公子带了百里小姐来拜会王妃,他们半刻前才刚进府,王妃吩咐了不让其他人到前厅去打扰。” 墨冥辰步子一顿,转身接过了云深,又大步往秋水院去,“待得百里家的人走后,让王妃立刻到书房来见本王。” 他走了两步,又冷声添了一句:“到时候直接把君修远撵出王府,以后不得本王的令,谁都不许放这人进来!” ………… 前厅里,原在低声交谈的秦月瑶和君修远眼见门外贺管家引了二人过来,纷纷起身迎了出去。 四人在厅外相互见了礼,秦月瑶看了一眼君修远,笑着对跟前一身紫衫锦袍的中年男子道:“当初在华清阁,承蒙百里小姐和丞相夫人照顾,本该是我登门致谢才是,不想百里公子如此客气,要来府上拜会,不巧今日王爷未在府上,我听君侯爷说他与百里公子是旧识,便请了他来作陪,百里公子不介意吧?” “许久不见,百里兄别来无恙啊。”君修远拢袖俯身,含笑作礼。 百里臻一双墨眸落到了君修远身上,挑眉悠然道:“托了君侯爷的福,臻这两年在云州万事顺遂,倒是比不得君侯爷在这京中活得热闹。” 君修远见他眼中带了几分讽刺,也不以为意,只是依旧笑着请了这兄妹二人往厅中叙话。 百里臻这次是为着秦月瑶当日口述给刑部的那份证词而来,虽说此案的主使已经查出,可百里臻在知道此事是沈太后所为后,便更想不明白当初沈家的人抓了他妹妹是要问什么了? 不过他也没有急着问,只是先对当夜秦月瑶被误当做百里薰被劫持一事道了歉后,就与秦月瑶聊起了生意上的事。 百里臻年少便随父从商,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又背靠百里丞相,与各式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今次虽与秦月瑶是第一次见,却也能自如地引导话题,与她如旧友一般闲聊。 秦月瑶和君修远本也在琢磨着找个机会开口提盐铺之事,百里臻这般热络地跟他们叙话,倒是正和了他们的心意。 厅上几人从酒楼买卖说到了先前的厨艺大赛,又从厨艺大赛聊到了宁州的物产,到最后,话头居然都偏到了玉器上去了。 起先还是四人都有开口,这一聊到玉器,便多成了百里臻与君修远在讨论了。 “家兄爱玉成痴,让王妃看笑话了。”百里薰坐在秦月瑶的左下首,眼见对面的兄长和君侯爷为着南泽哪个场口产玉最好争论了起来,不由得苦笑朝秦月瑶告罪。 “君侯爷也是个喜欢玉器之人,他们二人在这一点上倒也算得上是知己。”秦月瑶看向明显比当初在华清阁活泼了不少的百里薰,目光落在了她头上的三支玉簪上,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我见百里小姐头上的玉簪成色和样式都非比寻常,想来该是难得的珍品吧?” 当初在华清阁听流苏说起那红玉簪子之事后,她就想找机会问问百里薰。 只是还没开口就出了事,便也失了机会。 今日跟君修远提了百里兄妹拜访之事才又想起,可刚刚她问君修远,君修远居然一口否认了自己得过宝玉和打造簪子之事,还说要去找编排他的流苏算账。 这般一来,秦月瑶倒是更好奇了。 流苏当初在华清阁说起的时候那般笃定,君修远今日否认时倒是多见底气不足,这里头一定有故事! 正好现下又见百里薰戴了这红玉簪子来,她也终是找到了机会,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才行! 百里薰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簪子,故意加了几分音量:“这簪子是家兄赠予小女的生辰礼物,小女也不太懂这些玉饰,王妃若是对它们的来历感兴趣,不妨让家兄与王妃说道说道。” 对面正在与君修远讨论玉矿场口的百里臻已是等了许久,听得百里薰这话,转身朝秦月瑶做了个礼:“王妃眼光独到,舍妹戴着的那红玉簪子,的确是难得的珍品,这般成色上佳的红玉,放眼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块了,这三支玉簪,原是在下从君侯爷手里得来的,它们的来历,想必君侯爷比在下更清楚才是。” 百里臻说罢,转头看向邻座的君修远:“既然王妃对此感兴趣,不知君侯爷可否代在下与王妃解释一番?” 第1071章 此事绝无可能 第1071章 此事绝无可能 午间听秦月瑶问起玉簪之事时,君修远就觉有些不妙。 刚刚百里兄妹进门来时,他就看到了百里薰发间的簪子,也知道这是大抵是躲不过去的了。 君修远揉了揉额角,沉声道:“那两支红玉簪子的玉料原是本侯三年前从宁州玉市高价拍来的,因觉成色不错,就请白郡王找人雕了簪子,另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也是当年在玉市偶然寻得的,不过是三件首饰罢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来历可讲。” “君侯爷不该给王妃讲讲,你这三支簪子,是怎么落到在下手上的吗?”百里臻却没打算放过他,颔首让百里薰取了一支红玉簪子递了过来,“君侯爷当年设计夺了在下盛州的盐铺,却因此输了赌约,这般精彩的故事,君侯爷竟然没有逢人便讲,倒是有些可惜了。” 秦月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君修远,不动声色地收起了脸上的八卦之色。 原还以为这簪子是跟男女之情有关,却不想居然牵扯到盛州盐铺争夺之事,这也是桩君修远先前一直不曾与他们提起的旧事,今日这是终于要真相大白了? “盛州的盐铺,百里兄当初让得心甘情愿,那个赌约,本侯也输得心服口服,都是过去的事了,又何必再提?”君修远冷眼看向百里臻,打定了主意不要旧事重翻。 那可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因着发生在云州,他回来后甚至都没跟白辰谨他们提起过,眼下是更不能让秦月瑶知道了! 百里臻眉眼含笑地将手里的红玉簪子放到了君修远手边:“你我今日难得重聚,君侯爷不愿提起旧事,可也该是没忘了你还欠着在下三个允诺吧?” 君修远当初输给他的,可不光是这三支簪子,还应承了他三个条件。 只要他所提的要求不涉两家生意,不涉国事,君修远都不能推辞。 “本侯既然当初应承了百里兄,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君修远垂眸看了一眼手边的簪子,顿了一顿才拿了起来,“百里兄今日来,可是想要要本侯为你做什么了?” 这都三年了,自从他夺了百里臻的盐铺后,百里臻就再未与他有过往来,这许诺之事便也一直都未兑现。 不过他也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反正他已有言在先,这要求不能涉及两家生意和国事,想来百里臻能提的,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侯爷上月为朝廷效力,往晋州去的差事办得漂亮,还得了陛下的嘉奖,在京中开府,如今又得陛下器重,要侯爷参与赈灾之事,想来用不了多久,侯爷便可跻身朝堂,得陛下和王爷重用了。”百里臻缓声说道,他有个在朝为相的叔父,这些事情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百里臻言罢,突然话锋一转,笑看向君修远:“侯爷如今在外已是功成名就,新成的侯府里却还缺了一个主内的侯夫人,舍妹正值嫁龄,有自小便跟着家母学习持家理事之道,在下瞧着二位也是男才女貌,般配至极,今日正好还有王妃在,在下便冒昧做主,为舍妹与君侯爷议一议这桩婚事如何?” 百里臻说得认真,厅上其他三人听得具是一愣。 “此事绝无可能!” 秦月瑶正愣怔地看着君修远,想着他要怎么才能拒绝呢。 不成想君修远还没有回神开口,左边却有人拍案而起。 “虽说终身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曾答应了父亲母亲,将自己的婚事交托于哥哥做主,哥哥为薰儿挑选谁做夫婿都可以,唯独眼前这位君侯爷不行!”百里薰霍然自座上起身,捏了袖子蹙眉看向百里臻,“哥哥若是真要将薰儿许给这样的人,薰儿宁可削发为尼!” 他们兄妹俩今日来王府,虽是打着探望摄政王妃的旗号,其实是为着王府里的君修远来的。 其实早在当初收到凤羽公主宴请的帖子时,哥哥就已经嘱咐过她,让她借那个机会接近摄政王妃,借王妃给他寻一个见君修远的机会,为此她还特意按哥哥的吩咐,戴了那两支红玉簪子。 当初她本是想先等叔父他们所谋之事成了之后,再行哥哥交代之事。 却不想中途生变,叫她错过了那般好机会,才一等再等到了今日。 她是一早就知道哥哥与君修远的赌约,本以为今次哥哥要见君修远,是为了谈君家之事,却不想怎么就突然牵扯到她头上来了? 君修远先是被百里臻的话吓了一跳,再听百里薰此言,突然有些不服气了:“本侯想请教一下百里小姐,在小姐眼中,本侯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竟是叫你宁愿削发为尼也不愿嫁给本侯?” 他从前虽与百里臻熟识,可跟这位百里小姐连照面都没打过几次,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居然能让这位百里小姐有如此评价? 百里薰秀眉一挑:“君侯爷是什么样的人,侯爷自己不清楚吗?” “我——你——”君修远一把按住了椅背,被她这话说得不知如何开口。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可他不知道在百里薰眼里自己到底成什么样的人了?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既然百里小姐并无此意,想来百里公子也不会强求,今日难得二位赏脸造访,我已让人在府中设宴,咱们不如先移步宴厅再叙吧。”秦月瑶看了一眼愤愤不平,显然是把重点落到了别处的君修远,在他开口追问之前,先站了起来。 “王妃盛情,我们兄妹便却之不恭了,”百里臻笑着从那二人身上移开了目光,起身与秦月瑶作了一礼,又转头去看君修远,“既然亲事谈不出,君侯爷不如与我谈桩买卖如何?侯爷既然已被逐出君家,这君家的生意便与侯爷无关了,侯爷已经拒了在下的一个要求,该是不会再拒第二个了吧?” 他的确是看上了君修远如今在朝的地位和他与摄政王的交情,有意想让自家妹妹当上承恩侯府的侯夫人,可谁想自家素来听他话的妹妹不同意,这桩美事,便也只能作罢了。 第1072章 扔上一扔 第1072章 扔上一扔 自君修远被赶出君家的消息传出后,百里臻就有了收回盛州盐铺的打算。 当年他是不得已才将盛州的盐铺让给了君修远,因为有言在先,这几年来他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曾真动心思想夺回来,毕竟那入了君修远手中的东西,就算他想夺,也实在困难。 可如今不一样了,君家家主之位换了人坐,他再没了顾忌,自然是要把原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了。 只是那些铺子早归入君家多年,君修泽如今又成了朝廷的债主,他想借势强夺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只能把主意打到了这个与君家有过节,又最了解君家的人身上。 以他对君修远的了解,自是知道君修远会对君家那两兄弟设计害他耿耿于怀,加上君修远本就与他有约在先,他提起这件事,君修远该不会拒绝才对。 四人从前厅转到了饭桌上后,百里臻就与君修远细说了此事。 “虽说本侯曾答应过百里兄但凡所请,必不推辞,可这不是桩小事,百里兄想要的,可是君家在盐市上牟利最多的盛州的盐铺,百里兄不会以为单凭这么一支簪子和一个约定,就能让本侯白白出力吧?”君修远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意态闲懒地说道。 他与百里臻最大的过节,不在盛州盐铺之事,而是在当初的那个赌约上。 先前他怕百里臻还在为当年之事生气,不愿与他坐下来商谈,才请了墨冥辰想办法先从百里丞相那里入手找机会。 却不想,三年多未见,百里臻倒是不似从前那般小肚鸡肠了。 如今居然还主动提起此事,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都是生意人,在下自不会让侯爷做这般白费力的亏本买卖,”百里臻瞥了一眼主座上的秦月瑶,想了想才道,“君侯爷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吧,多少钱都不在话下。” 他知道君修远在跟这位王妃合伙做生意,这般生意上的事情,在这位王妃面前说说也没什么的。 “本侯为百里兄谋求的,可是大齐盐市最繁荣的盛州,百里兄不会以为,这么多铺子,只值几万两银子吧?”君修远挑了挑眉,他当初拿来跟百里臻换的,可是比银子值钱千百倍的东西。 不等百里臻开口,君修远又道:“既然百里兄诚心来与本侯商谈,看在咱们昔日的交情上,本侯也不会占了百里兄的便宜,本侯若是助百里兄拿回了盛州的盐铺,百里兄就把云州的那些盐铺转租给秦记如何?” 百里臻愣了一下,再次看向一旁笑得温婉的秦月瑶:“你们想做盐运的生意?” 秦月瑶笑道:“云州的盐铺数不过百,因着远离滨州产盐之地,单运输一向就成本颇高,想来这些年百里公子在云州的盐铺也不曾赚过多少钱,这样不亏不赚的铺子在百里公子手中也无太大的用处,倒不如提价转租给我们,也好让百里公子能少些费神之事,可专心经营盛州的盐铺。” 各州的盐铺都是官家铺子,是盐商们在盐运衙门签了长约的。 这盐运衙门出租盐铺,需得考察盐商的背景,也就君家那般家大业大的可以直接与百里臻订下协议后就去盐运衙门改约,他们想拿盐引容易,可这才刚起势,想要去衙门改租约还有些困难,这刚开始的一两年里,也只能从百里臻手里转租。 百里臻疑惑道:“王妃既然知道那些铺子不亏不赚,又怎会想与在下做这桩买卖?何况,滨州每年所产盐量就那么多,早已被现有的各家盐商占全了,王妃得了铺子,又要去哪里采盐?” “这个就不劳百里兄替我们费神了,百里兄若是答应,咱们今日就先拟了字据,本侯保证三个月内助百里兄拿回盛州的盐铺,”君修远悠悠道,“百里兄若是不愿,本侯也不强求,再另寻盐商商谈便是。” 就君家现在的情况,只要有盐商大家在明面上给他打个幌子,他有把握三个月内将盛州的盐铺拿到手,大齐做盐运生意的大家不止君家和百里臻,百里臻若是不乐意,他找别人换便是,虽说这么一来就拿不到云州的铺子了,可至多也不过是多添些运费而已。 可惜了他们秦记的根基不够,否则他都能自己把盛州这块宝地的盐铺拿回来供他们自己用了。 “云州的盐铺……”百里臻垂眸静默了须臾,随即抬头笑了,“既然君侯爷和王妃有意,在下自是愿意与两位合作的,只要侯爷能助在下拿回盛州盐铺,咱们万事好说。” 三人在饭桌上敲定了合作之事后,全都身心舒畅,席间把盏言欢,宴后君修远拟了字据,待得三人签字画押后,与秦月瑶一起将百里兄妹送出了王府。 待得在府门前送了那兄妹俩上了马车,君修远转头唤了从宴厅一路尾随他们到此的月照:“你去把那百里薰好好查查,本公子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听了谁的污蔑,居然觉得本公子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人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在外传言虽多,可大多都是夸赞他的。 不管是在寻常百姓还是从前在那些君家管事和伙计眼里,他的形象都是正面又光辉的。 往日寻访各州的时候,多的是追着赶着要喊嫁的姑娘,如百里薰这般直言说他品行不好,不值得托付的还是头一遭遇到! 虽说他并不想娶百里薰,可这种事他忍不了! 秦月瑶眼瞧着他捏拳咬牙的模样,叹气劝到:“别人怎么想的有什么要紧的?只要某人觉得君侯爷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就行了?” 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罢了,哪犯的着他这般着急发火? “你不懂,这可关系到本公子的颜面,”君修远哼了一声,皱眉看向依旧杵在跟前不动的月照,“你还有事?” “那个……主子刚吩咐了,要属下在宴席散后请了夫人到书房一叙,顺便把君侯爷扔出王府,日后不得主子的令,不许君侯爷随便踏入。”月照说着,开始活动手脚,打算就在这府门前把他们君侯爷扔上一扔了。 第1073章 赶走他的是父亲自己 第1073章 赶走他的是父亲自己 离开王府的马车上,百里薰看着若有所思的百里臻:“哥哥既然觉得他们此举有蹊跷,怎么这般轻易就答应了?” 即便她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可刚刚那王妃自己都把云州盐铺的事情说得那么清楚了,那里对百里家来说都是不亏不赚,秦记若是再转租一道,岂不是要做亏本买卖了? “云州的铺子因着与滨州相隔甚远,所以盐运成本偏高,那些铺子在我手上这些年的确也没赚到过什么大钱,可我们赚不了钱,不代表他们赚不到。”百里臻抿唇笑了笑,伸手摘了腰间的羊脂玉佩拿在手里摩挲,“依我看,他们想要云州,是另寻到了相距较近的采盐地。” “可不管是盐铺还是盐场,都是统归盐运衙门管制,不得衙门批复,他们还能往滨州之外的其他地方采盐?” “傻丫头,那两位跟为兄可不一样,他们跟大齐其他商家都不一样,背后依靠的可是摄政王,别说盐运衙门了,大齐那个官衙能不受摄政王的管?”百里臻笑着摇了摇头,“那位摄政王跟咱们叔父可不同,他素来最擅长把自己以权谋私的举动转做为国分忧之举,我今日应了那二人之言,也是想看看,他们能从何处再开一个盐运商道出来。” 他是真心佩服那位回朝不过一年的摄政王,别的王公大臣都是偷偷摸摸以权谋私,可这位摄政王总能找到机会,将他那些为了一己私欲而行的事上升到关系到家国安宁的高度。 就比如君修远的承恩侯之位,藏金窟和许家的败露,秦记酒楼筹款赈灾,以及近前君侯爷为朝廷往晋州采买物资的事情。 这一桩桩一件件,明明最后得利的都是他身边的人,可偏他能让每一件事都变得利己更利民,不管朝上朝下,都叫人无从指摘。 单凭这一点,他家那位在朝几十年,还位及丞相的叔父是真比不上。 百里臻抬眸看了百里薰须臾,突然又道:“今日为兄与君侯爷在厅上所言并非玩笑,君侯爷虽然从前与为兄有过节,可撇开那些旧事不说,以他的品性和如今的身份地位,与你也算相配,你这般直言拒绝,莫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哥哥胡说什么?我若是有了心上人,自会与你直说,”百里薰面上一烫,绞了绞手里的帕子,低声道,“我知哥哥是看上了君侯爷的身份地位,可当年他在云州一夕之间就让我们家的铺子关了大半,还害了哥哥差点入狱,这样的人,薰儿怎么能嫁?更何况,茹嫂嫂还跟我说……反正薰儿嫁谁都不会嫁他的!” 百里臻虽是盐商,可他们家也不单做盐运生意,在各州还有许多其他铺子。 当初那还是家主的君修远到云州设计,一夜间逼得他们家在云州的铺子关了大半,还害了百里臻差点吃了官司。 自那时起,她对这位君公子便被什么好感,更遑论之后又听了嫂嫂所言。 百里薰虽未将话说全,可听得她提起自家夫人,百里臻面色一沉:“阿茹还与你说过君修远的事?” 那茹夫人是百里臻三年前娶的续弦,他的发妻在为他诞下长子后就离世了,之后他便忙着做生意,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般带着儿子孤家寡人地过一辈子,直到三年前在赤安城遇到了阿茹。 他与阿茹成亲已有三载,现下连幼女都有一岁多了,却不想,阿茹居然还跟百里薰提起过君修远?! “我也是当初对那三支簪子有些好奇,想着嫂嫂原是玉雕师,又与君公子相识,所以才去找她问了问,”百里薰见兄长变了脸色,忙道,“嫂嫂与我说,那君公子就是个奸猾狡诈,忘恩负义的阴险小人,还嘱咐我日后若是见着,一定要远远避开,嫂嫂是个有容人之心的人,连她都这般评价,想来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百里臻微微一怔,随即眉目舒展开来:“你嫂嫂说得不错,日后再见着君修远,你可得离他远些。” 兄妹两人乘车一路到了在京中暂住的别院,百里臻刚扶了妹妹自马车上下来,转头就见府中小厮疾步上前来,将一封帖子递到了他跟前:“半个时辰前君家的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他家主子请了爷三日后往月华斋一叙,送帖的人还在门房候着,等爷的答复。” “君家的人?”百里臻朗眉一跳,展了帖子扫了一眼,随即笑道,“你去告诉那人,我三日后必往月华斋赴约。” 他这才刚在摄政王府与君修远谈成了夺回盐铺之事,君家居然就有人递帖子来了,看来他先前所想不错,这稳立首富之位几十年的君家,如今也要变天了! ………… 年节将至,京郊君家老宅里的管事和仆从们早已忙成一片。 君修泽领着几个亲随快步绕过院舍,待到秋桐院门前时,他步子一顿,命了身后跟随的人止步,才独自踏进了早无主多年的院落。 “父亲找儿子何事?”君修远径直穿过小院,进了厅堂,朝着那静立在厅中一副山水画前的老爷子俯身作了个礼,语气却有些生硬。 往日君修远还在君家的时候,老爷子常与他来这宁姨娘居住的旧院小坐便罢了,现下人都被赶出君家了,老爷子在老宅的时候却依旧会独身过来,也不知是想做给谁看? “你做下那般坑害兄弟之事,还有脸问为父找你有何事?!”原本看着画作出神的君老爷愤然拂袖转身,抓了一旁桌上的茶杯就往几步外的君修泽身上砸。 他原在览碧城休养,因着年关将至才回了京中。 却不想昨日刚抵京,就听到了君修铭在燕来镇差点被扣上杀人大罪之事! “此事本因二弟而起,父亲要责怪,也当责怪二弟才是,”君修泽垂眸看着从他身上滚落,在脚边碎成几瓣的茶杯,淡声道,“二弟从前那些胡闹之举,我这个当哥哥的都能忍了,可今次他居然想勾结外人与我作对,我不过是小施惩戒,警告一番,并未让他真身陷囹圄,父亲又何必动气?” “小施惩戒?那可是一条人命!”君老爷神色一怔,怒目横眉地瞪向面上半点波澜不起的长子,“当初为父将君家交到你手里,看重的便是你做事沉稳,待下宽和,是个牢靠的性子,可如今你瞧瞧君家变成什么样了?远儿才走不到一年,好好的君家就被你们兄弟俩搞得乌烟瘴气!” 君修泽眸子一缩,默了良久才冷笑道:“父亲既然觉得君修远那般好,觉得儿子处处不及他,当初又为何放他离去?” “你——” “父亲这些时日以来,总将君修远被逐出君家的事情怪到儿子和二弟身上,可您别忘了,不管当初我与二弟做了什么,到最后还不是因着父亲的默许,才叫君修远被从君家除名?赶走你那好儿子的人是父亲自己,可不是我们。” 即便是君修铭当众揭露了君修远的身世,可宁姨娘是他父亲迎进门的姨娘,君修远又是在君家被养大的,父亲若是真那么看重君修远,真那么想留他的话,当初大可在事起之后对外宣称君修远是旧友托孤,当不了亲儿子,还可认作义子。 君家家主虽历代从嫡系子孙中选,却并无立嫡只说,从来都能者可居。 君修远当了那么多年的家主,能力是君家上下有目共睹的,若是父亲坚持要留人,这家主之位依旧还是君修远的。 可比起君修远,父亲显然更在意会背上夺妻抢子的骂名,当时并未站出来帮君修远说话。 在君修远被逐出君家后,君家甚至把过错全推到了宁姨娘头上。 也亏得君修远还念及点父子之情,到现在都未将此事捅破。 君老爷听得此言,身子一颤,踉跄退了两步,无力地坐到了身后的椅子里。 “如今人都走了,父亲若是依旧要沉湎于此,儿子也无话可说,”君修泽见他这般,突然觉得心下畅快,他缓了缓才又道,“至于二弟,他现下都已经想着要勾结洛家了,只怕已是再忍不了在儿子手下被压了一头,父亲若是再不加以管束,日后他若再有什么出格之举,可别怪儿子不念兄弟之情。儿子知道自己在父亲心里永远比不上君修远,可既然当了君家的家主,无论如何,儿子都会尽全力护住君家。” 君修泽说罢,俯身朝座上的君老爷做了一礼后,便拂袖转身往外去了。 他才刚出秋桐院的院门,急赶过来的小厮便凑上前来:“家主,秦记酒楼先前拿了家主手书往各家铺子大肆采买粮食和御寒之物的事情,家主可要着人去酒楼过问?” “她那般做是为了帮君修远采买物资,如今事情都过了,再问也没什么意义。” 君修泽摇了摇头,这事也怪他察觉太晚,当初秦月瑶提起的时候他未曾多想,也不知道君修远奉旨采购物资之事,后来他又因处理君修铭的事情耽误了回京的行程,如今君修远已按期交差,这事早翻篇了,再揪着不放也没什么意义,何况如今他与秦记酒楼还有合作之约,不值得为了这事翻脸,也没办法翻脸,只能认栽了。 君修泽轻叹了一口气,又看向那青衫小厮:“夫人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夫人前几日病情有些反复,如今已经转好,只是大夫说夫人这般是抑郁成疾,若是心结不解,只恐……”青衫小厮缩了缩脑袋,没敢把话继续往下说。 “我又何尝不知她的病是心结所至,只是端木家已经成了这样,想要解开这个心结,谈何容易?”君修泽苦笑了一声,想了想,还是着人备了车马,往那个自己已经许久未回的府宅去了。 第1074章 立马离家出走 第1074章 立马离家出走 秦月瑶到秋水院门口时,正见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雪。 昨日连着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今早放晴后,府里前院和后面几个大院的积雪都被扫得干干净净,唯独秋水院里的被秦月瑶留了下来,便是想着可以让孩子们玩,所以只扫出了一条路来。 现下三个孩子在院里踏着雪你追我赶,捏了雪团子互相打得不亦乐乎。 墨冥辰拢着袖子站在书房外的回廊下,安静地看着孩子们嬉闹。 秦月瑶朝他走了几步,念头一转,俯身双手抓了一捧雪,捏实了隔着十几步远就朝墨冥辰脑门上扔去。 墨冥辰正想事想得出神,躲都没躲,在那雪团子飞到近前的时候,伸手稳稳地接在了掌中。 他将那捏得紧实的雪团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终是没舍得朝院里那站着不动,摆了一副“你打我啊!”的表情的人扔出去,他手一松将雪团子扔到了廊下,朝秦月瑶勾了勾指头,让她过来。 秦月瑶心情甚好,本还起了几分玩雪的心思,结果见对方居然不应战,叹了口气,还是乖顺地快步到了他身旁。 墨冥辰开口便问:“你打算把那几个人往哪里送?” 他原以为秦月瑶是故意留了那几个女人来气他,回来唤了流苏问过后才知她是另有打算,这才终于放下了心来,却是有些好奇她要把人往哪里安置了? 六月的时候他已经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赏出去了,余下的这五个,因着都是真正的官家女子,而且都是怀着别样的意图被送到京中来的,他先前是没想好怎么处置,就把人给继续丢郡王府了,后来朝里朝外都事忙,若不是今日陛下突然要将那座府宅另赏他人,他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桩没处理的事在那儿搁着。 “王爷想把她们往哪里送?”秦月瑶转头瞪了一眼侯在不远处那个出卖了她的流苏,眸子一转,笑着抬手慢条斯理地给墨冥辰理衣襟,“还是王爷舍不得把她们送出去,我瞧着她们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的,王爷若是舍不得,留在王府也好,反正府里还有那么多空着的院子,也好多添几份热闹。” 刚在门口见月照奉命要把君修远赶出去的时候,她就知道墨冥辰必是在怪君修远都没打声招呼就把那些人给从郡王府弄回来了。 可说到底这事哪里怪得了君修远?人家侯爷是奉旨行事,要不是摄政王自己收了礼,还把人留着养了那么久,哪里会有今日之事? 墨冥辰自己不好好反省,就知道欺负那个为他奔波劳碌的小侯爷! “你想添热闹就添吧,只是咱们先说好了,回头你要是敢让其他女人进门,我就立马离家出走,也好给你们腾个地方,让你们姐姐妹妹的好好热闹一番。”墨冥辰任她揪着自己的衣襟,垂眸道。 秦月瑶愣了一下,仰头见他认真的神色,推了他一把:“你现在还学着拿离家出走来威胁我了?你走就走呗,以为我多稀罕你似的?” “不稀罕我?”墨冥辰挑了挑眉,看向院里的孩子们,“那我到时候带几个稀罕我的人一起走好了,我们这一走,肯定是要跑得远远的,盘缠也要带足,这府里的金库得都搬空了才行,到时候这上下几百口人,就要托付王妃赚钱好好养着了。” 不稀罕他,孩子和钱总稀罕了吧? “你自己跑了还要我给你养王府?想得倒美!”秦月瑶忍不住笑了,也不与他再玩笑,“这不正好大公主马上就要在京中新开府宅了吗?她这次来京带的人不多,为她添几个伶俐的婢女作乔迁的贺礼,也算是我们这些当小辈的尽一份孝心了。那几位姑娘都是官家小姐,这样的身份也配得上伺候大公主,这般一来,总好过我将她们赏给府里的人,或是打发到别处去。” 那些姑娘,本是送来给摄政王填充后宅的,墨冥辰都将人留在郡王府一年多了,她若是在这个时候直接将人赏给别家,外面必有人说她这个准王妃善妒,容不得人。 可送去给凤羽公主就不一样了,摄政王这般忍痛舍了五个美人只为全一片孝心,传出去可不得叫人好好夸夸才行? 秦月瑶又道:“而且君公子先前也说了,这五个人身份不一般,恐怕是怀了其他目的来京中的,送她们来的人想通过她们从王爷这里得到的东西,也不止是走伺候王爷这一条路才能得到,回头等她们把规矩都学好了,王爷再去跟她们好好聊聊,说不定还能为我们在大公主府上添几个眼线呢。” 这般费心准备的贺礼,凤羽公主肯定是不能拒绝驳了墨冥辰的面子的。 且不说这么一来,能把这几个麻烦的女人甩给凤羽公主,或许他们还能从里面挑到两个胆大又知变通的,收为己用。 要她说,那应淑琴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墨冥辰越听笑意越浓,末了,伸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你倒是想得周全。” “这次我替你想周全了,可这样的事不能再有下回了,以后你收礼也注意些,要是再收些特别的礼物回来,我可不帮你处理,你就自己养着逗趣吧。”秦月瑶扭头避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 “放心吧,如今朝野上下都知我心中只你一人,谁还敢送那样犯忌讳的礼物?” 当初各州官员送美人来的时候,他因着刚回朝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也没顾得上这些小事,等得回头清点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美人被并着其他礼物一起糊里糊涂收进来了。 如今别说他早已明令各方官员无大庆不得因私往京中臣子府上送礼了,即便是真有人要千托万请往王府送礼,那也是决计不会再送什么美人来的。 墨冥辰见她听到这话,眼中欣喜难掩,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今日你和阿远与百里臻可把事情谈成了?” 先前秦月瑶不让其他人过去打扰,他便真没去打扰,躲在秋水院里直等到席散了才让月照去撵人。 不过既然君修远能不吵不闹地被月照撵走,秦月瑶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什么忧色,想来是已经谈妥了的。 一提起这事,秦月瑶便眉开眼笑,飞快地将今日在前厅和席上发生的事与墨冥辰讲了一遍。 “百里公子不仅答应将云州的盐铺转租给我们,还说不需得等到三个月后,若是我们急着用,可以年后就去云州跟他办交接。”秦月瑶想了想,又道,“我倒是看出来了百里公子一早就有意想让君公子帮他夺回盛州的盐铺,今次也是特意找了机会上门来商谈,可是,他答应得这般爽快,我总觉得比起盛州的盐铺,他现下似乎对我们要云州盐铺这件事更感兴趣些。” “百里臻少时便随父从商,算得上是个老道的生意人了,自失了盛州盐铺后,他这三年又常居云州,今次主动示好,该是看出了些门道,就等着你们把盐运商道开起来后,想从中分一杯羹。” “若是百里公子有此意愿,其实也是件好事,他手握西境三州的盐铺,若是能从近采盐,省下些成本,将其他两州的盐价也下调些,这样就能让更多的人买得起,吃得上盐了。” 她先前在赤安城打听过盐价,不管是精盐还是粗盐,价格都比盛州和滨州都贵了不少。 这般提价对富贵人家没有太大的影响,可即便是多涨几十文,也能叫许多贫苦百姓吃不起。 偏偏盐又是生活必需品,长期不食的话对身体不好。 她原也是打算拿到云州的盐铺,打通悲悯城与齐的盐运商道后,就将粗盐的价格往下多压些。 这般薄利多销,既能保证生意不亏,也能多惠及些百姓。 至于百里臻所想,他们这盐运生意才刚起,能有这么一个在大齐排的上号的大盐商合作,对他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反正有姬无双这个城主与他们搭伙,从西域往悲悯城进盐的生意是独握在他们手里的,他们只需得按滨州盐场的价格为百里臻供盐,这每年下来赚的也不比他们自己在云州贩盐的少。 墨冥辰听得这话,笑得越发柔和了:“别人做生意自想着怎么更赚钱,你这生意做得倒是次次都先为百姓考虑。” 她这哪里是做生意,分明是在从商济世嘛。 “秦大善人今日又往京兆衙门送了多少筹款?那京兆府尹可曾被你的善举感动得涕泗横流?” “自从酒楼推出火锅后,每日从早到晚都是座无虚席,还真赚了不少,府尹大人今日还高兴得又给我题了两幅字呢!”秦月瑶挑了挑眉,又想起一事来,“我今日在衙门后堂看到有皇城里出来的公公跟一个衙差在廊下说话,那位公公我瞧着还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是谁来,这样的事情,在京兆衙门里很常见吗?” “能进京兆衙门的宫人,多是出来传令宣旨的,京兆衙门最近还在处理沈妍清的案子,有宫人往来也算常事,”墨冥辰细想了想,又道,“明日我便去宫中查查记档,到时候再拿几张画像回来给你认认看到的到底是谁。” 宫里的人最近到京兆衙门算是常事,可秦月瑶进宫的次数不多,能让她眼熟的宫人就更少了,数的出来的几个都是陛下身边的。 若是陛下着人来传旨,那宫人哪里会单独与一个衙差说话? 第1075章 谁算计谁还说不准呢 第1075章 谁算计谁还说不准呢 墨冥辰第二日到宫门处查过才知,昨日午后陛下的确派了人往京兆衙门去询问案子审查的进度。 奉旨前去的以余德为首,并着六个常在上书房伺候的宫人。 待得朝事结束后,墨冥辰又请了丹阳公主从内务府调了七人的画像,拿回府里让秦月瑶辨认。 “这宫里的画师真是越发不中用了,这画得不都是一张脸嘛,谁认得出来?”君修远站在桌边,看着在几幅画前艰难辨认的秦月瑶,不由得笑道。 他昨日被赶出了王府,心想着当时墨冥辰肯定还在因为挪人过来的事情生气,就识时务地乖乖回侯府去了。 赶巧今天他要到朝上汇报翻新凤羽公主府宅的进度,于是抓准了机会,下朝后死皮赖脸地尾随墨冥辰又来了王府。 “我也只是看到了一个侧脸,当时不过是觉得那身形和举动有些眼熟,现下看这些画像也看不出来什么,”秦月瑶揉了揉额角,转头不好意思地朝墨冥辰笑了笑,“要不咱们找个机会,让我到真人面前去认认?” 这画像不比照片,就想君修远说的,她晃眼一扫的话,还真觉得都是一张脸。 “既然他们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去京兆衙门的,说不定只是单独寻了办案的衙差问话而已,你们也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吧?”君修远笑言了一句,见墨冥辰拢眉不言,又道,“你要是真觉得有什么不妥的,陛下身边的人不好查问,不如去京兆衙门瞧瞧,找了那与这里头不知是哪位公公说过话的衙差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阿远说得也不无道理,想来是我多心了。”墨冥辰挥手让月照他们将画像都收了起来,坐回了桌边,又看向君修远,“凤羽公主要赶在年节前迁入新府,这里年下休朝也没多少时日了,你领旨督管翻新整修,可来得及?” 按说整修府宅这种事情,不是受赐的臣子自己找人修整,那也该是直接命了工部打理便是。 偏他们的凤羽公主要特别些,昨日在上书房请了陛下赐府后,还特意为来不及走的承恩侯求了这么一桩美差。 “工部那边还存了当初你开府时整修那座宅子的图纸,得亏了你当初跟工部说要保留古宅风貌,这次整改,也不过是修修花园,上上新漆而已,工部说照着原来那位李大人留下的图纸整改,要不了三日就能完工。” 墨冥辰当初出宫开府的时候,敬武帝就着了工部大修过那座宅子。 去年宅子换新主的时候,他怀着一颗关爱白辰谨的心为他主持翻新,却也没动宅子里的房屋建筑,只在花园造景上下了不少功夫。 这翻新也不过一年,虽然白辰谨没在郡王府里长处,可府里一直都有人打理。 要不是他昨天气不过,去把自己当初花大价购置的花木盆景和屋中摆设全给搬了,其实只需得打扫一下就可以让新主入住了的。 如今他与工部一同去翻新,也不过是往点花苑移些花木过来填填坑,给房梁柱子上上新漆,再去添些摆设而已。 墨冥辰想了想,突然道:“说起那位李郎中,我记得他家祖上出过不少造建大家,就连宫中的几座殿宇和京郊的几处行宫,还曾是李家人主持修造的,可惜了到他这一辈便没落了,他那做工部尚书的祖父才被罢职不就,他居然就做出当值喝酒,差点一把火烧了工部的荒唐事来,也不知这人如今去了何处?” 他对这些修房筑屋的事情其实兴趣不大,可听得君修远提起那位李大人,他倒是想到了另一桩事来。 当初他的永安王府就是那李郎中主持翻新的,他也是听了李郎中的建议,才着令保留了宅子原有的风貌。 虽说两人只交谈过几次,可他也瞧得出来那李郎中在造建之事上颇有几分本事,若是长留工部任职,假以时日必能有大作为。 可惜了这人有了一身好本事却不珍惜,居然因为喝酒误事被罢官。 犯了这样的过失,便是再有才能,朝中也是永不录用的。 当初工部出事的时候他远在晋北军中,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那李郎中如今在何处谋生? 若是能把人寻回来,六部他是进不去了,却是可以让他为云殊先前的打算添一份力。 “你说的那个李郎中,可是叫李同光,他的祖父李茂之,曾是工部尚书?”秦月瑶本是在捧着茶盏听他们说话,听得墨冥辰说起喝酒丢了官职的事,开口问。 墨冥辰想了想才点头:“你也认识此人?” “说不上认识吧,只是昨天在京兆衙门参观的时候碰巧遇上了,他如今在京兆衙门当衙差,昨天还特意跟我提起你让人保留永安王府建筑旧貌的事,我瞧着他该是想借我之口引你的注意,因着一时也摸不清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所以昨天回来的时候也没急着跟你提。” 虽说那李同光为他们解说得很好,可就是因为太过殷勤,之后又故意提起永安王府,她觉得这人另存了心思,加上她又正好撞见宫中内监与衙差私下说话的事,所以昨天也没急着提。 现下听得墨冥辰问起那人的去处,她这才开了口。 墨冥辰朗眉一挑,站了起来:“我先去京兆衙门问问昨日的事情,若是回来得晚,你们也不必等我吃饭了。” 他原还以为,李家出事后,会举家迁往外地谋职,却不想此人居然就在京兆衙门当差,这般一来,倒是好办多了。 李家出事的时候,他远在晋北,也不太清楚当年工部到底出了什么事,如今倒正好去问问李同光。 “这李家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阿辰现下去找李同光,岂不是让他昨日的算计得逞了?”秦月瑶眼见墨冥辰居然听了李同光在京兆衙门后,还真要去找人,不由得有些忧心。 “一个工部尚书,既然只是被罢职,要么就是办差的时候出了差错,要么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你瞧阿辰那满眼精光的样子,他这一去,谁算计谁还说不定呢。”君修远却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见墨冥辰急着走也没赶他,便在书房里跟秦月瑶商量起盐运的事来了。 第1076章 给她个教训 第1076章 给她个教训 墨冥辰一走就是小半日,完美地错过了府上的晚饭,待得夜空里繁星渐现的时候才回来。 他这一去倒是找到了昨日那与宫人说话的衙差,那个人叫谭勇,在衙门当差五年多年,最近的确领了跟沈妍清案子有关的差事,他也说那喜公公找他也只是想将几点不明之处问清楚,也好去圣前回禀。 秦月瑶是真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位喜公公的了。 她见着宫人的机会不多,当初在浮香岛和关宴上她也记得那跟着陛下的小德子,要么就是那位太监总管余德。 上次跟着越娘娘去来仪宫的时候倒是见了好几个,可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昨日见着那位喜公公的时候,她虽叫不上名字,脑袋里的印象却是很新的,应该是不久前才见过的。 前些日子她倒是得了丹阳公主的召见,去过后宫小半日,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见着的吧? 不过墨冥辰都说查实后也不是什么大事了,秦月瑶便也没再费心去想自己到底是在宫里什么地方见过那位喜公公的了。 之后几日府上和酒楼里也没什么大事,姜琳得姜长离相助调养了几天后,真就跟个没事人似的,不是被云薇他们伴着享受含饴弄孙之福,就是跟同住府上的阮飞翮等人出门闲游。 阮飞翮和严斌他们自陪了君修远从晋州回来后,也没打算回宁州过年,说是要留在京中等着喝喜酒。 他们刚回来的那几日墨冥辰除了每日去跟他师傅请安外,有空时还留在院里与阮飞翮叙话。 可自上次从皇陵那边的行宫回来后,墨冥辰除却每日例行的请安外,在再也没去找过阮飞翮,明明同在一府,有时候他还会故意避开自己的师傅。 秦月瑶私下里问过墨冥辰,可他除了“没什么”三个字外,其他的也舍不得多说。 倒是姜琳还特意来嘱咐秦月瑶,说他们师徒俩的事情,他们自己能解决,让她看着就是。 秦月瑶在府里看了好几天,也没看出什么进展来,这日又见姜琳与姜长离和阮飞翮他们一早出了门,墨冥辰也还没回来,她便带了云殊和两个孩子去了秦记酒楼。 虽说十二月还没有过半,可京中年味渐浓,长街上的大小铺子里都是满面喜庆的客人。 秦记酒楼里依然是宾客盈门,火锅味飘得老远,在奇秀坊坊门外都能闻到。 秦月瑶拉了孩子们跳下马车,才刚进门,就从挽袖子聚在账台前的两人脸上看到了与喜庆截然相反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君家来找麻烦了?”秦月瑶被王全那张拉长的脸吓了一跳,快步上前问道。 “可不是么!”刘子期咬牙答了一句,随即又摇头,“也不是,不是君家,是咱们酒楼里闹贼了!” “怎么会闹贼?!”秦月瑶一听这话,紧张地往后院看,“丢了什么?什么时候来的贼?报官了没有?被偷了多少钱?不对,有人受伤了吗?” 虽然他们早从酒楼搬出去了,可最近李三全都住在后院,店里的人有时候忙得晚了,离家远的也会在后院暂住一晚,也不知那贼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都要过年了,丢点钱是小,要是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掌柜的放心,我们都没事,”李三全刚就在跟两个主厨讨论这事,这会儿定了神缓声解释,“城西的临湘楼昨天打出了招牌,为了迎接新年,新添了一道福禄锅,今天我听过来吃饭的客人说,他们那福禄锅跟我们的红汤火锅一模一样,那几个客人还特意问我是不是咱们酒楼教给他们的呢!” “这底料的做法我只在咱们厨房里教过,他们是怎么会的?” 这次这个火锅节,她原就只打算在自己的酒楼里办,除了厨房里自家的厨子们,就连奇秀坊里其他的人都没教过,临湘楼若是真做出了一模一样的来,那就是从这里偷师的了。 秦月瑶蹙眉想了想:“我记得,这个临湘楼好像是君家的嘛。” “不错,就是君家的,”刘子期抱臂说着,冷眼看向一旁的王全,“我记得,那临湘楼的主厨还是王大厨的师兄呢,他们突然就得了咱们底料的方子,莫不是王大厨前两日跟你那师兄叙旧,多灌了几口黄汤,把不该说的都说出去了吧?” “刘子期你可别含血喷人,老子那日不过是去打了个照面就走了,跟那姓申的半句都没有多说!”王全握拳扬手吓得刘子期猛退开了几步,他恨恨地瞪了刘子期一眼,转头看向秦月瑶,急声道,“秦掌柜,这事真不是我做的,我虽是从临湘楼出来的,可早跟那边一刀两断了,君公子对我有救命的大恩,秦掌柜也代我恩重,便是我家老子跳出来拿刀逼我,我也不会把方子说出去的!” 秦记酒楼这次办火锅节,打的就是独家秘方的招牌。 那红汤底料的做法,也就他们几个厨房里的人跟秦月瑶学过,这做法不是他传出去的,必定就是里头的其他几个帮厨了。 偏那临湘楼是他的上家,当初他虽然离开了来追随君修远,却还好心帮他们请了自己的一个师兄来掌厨。 如今事情一起,他倒成了最有嫌疑的人了。 “刘大厨刚那也是气话,他若真怀疑是你的话,也不会这般直言了,不止是他,我也是相信你的。”秦月瑶见王全焦急地说罢,还要抬手赌咒发誓,忙将他的手按了下来,“你们是光听客人说了,还是已经去临湘楼看过了?” “我们也是刚听三全说起,还没去看过,”刘子期又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掌柜的,我瞧着肯定是厨房里头有人被君家收买了,才把咱们的方子偷偷给送了出去,要不我们这就去把他们都绑了,挨个审问一下?” 这事不是他干的,也不是王全做的,那就是厨房里头其他几个帮厨里有内贼了。 刚他就想去揪了人问出个水落石出来,偏李三全拦了要他们等掌柜的来了再处理。 “先不急,咱们先去临湘楼看看情况再说,”秦月瑶摇了摇头,往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三全,你去厨房里把秦立叫出来,咱们都是熟脸也不好上门去,让秦立跟云殊扮作食客先去临湘楼尝尝,他们那福禄锅到底是怎么样的?” 一个火锅底料的方子,又不是什么事关国事的机要,这会儿人家都已经被人学去了,他们又不能砸上门去不许他们做那什么福禄锅,最多也只是把内贼揪出来赶走而已。 这种事情,出在别处也罢了,可偏出在君家的酒楼,还是王全曾经待过的酒楼就很奇怪了,她总觉得这一次除了偷学方子外,背后还有其他蹊跷。 秦月瑶留了刘子期在店里暗中观察那些有嫌疑的帮厨之后,便带着李三全和其他人驱车往城西去了。 临湘楼就开在京城西坊最繁华的长街上,这会儿快到中午饭点了,临湘楼的大门里往来进出的全是人,旁边那一人高的大招牌前也围满了食客。 李三全这一路都在与云殊和秦立交代进去后要做的事,待得他们将马车停靠到街角的小巷后,两人便拿了钱袋往临湘楼去了。 “君家上次偷学咱们葡萄酿的事情还没了呢,今日又来了这么一出,等回头抓出了那……人,看我怎么收拾他!”王全缩在墙角偷瞧着两个少年走进临湘楼后,转头忿忿地说,因着还有两个孩子在,硬是将那骂人的话给忍了。 秦月瑶在巷子口往外扫了一眼,带着余下的人进了对面酒楼要了个雅间后,才道:“这次火锅底料的做法厨房里的人都会,可上次那供给胡风宴的葡萄酿全是我自己做的,连你们都不知道法子,哪能让君家偷学,那个可是君家酿酒师有本事,跟今日这事扯不上关系。” 就事论事,虽说今天这事来得突然,可上回葡萄酒的事情她想了许久,除了君家请的酿酒师本事大,自己琢磨出来那酿酒的法子外,也想不出别的解释来了。 若是照着这个思路想,这火锅的吃法对京中的人来说虽新奇,可他们开了个头,给了思路,也免不得会有其他酒楼效仿的,不就是煮一锅汤料涮菜吃嘛,放现代那也是家家都会的手艺。 所以她刚刚才没急着在酒楼里处理,而是让秦立跟云殊先来尝尝味道。 秦立是个厨子,这一去该是能尝出那福禄锅跟他们卖的火锅味道有没有不同了。 “都出这样的事了,秦掌柜就不生气?”李三全点了菜回来,眼瞧着秦月瑶在桌边悠闲喝茶,不由得问。 秦月瑶笑道:“气啊,怎么能不气?咱们火锅节都还没有办完,就有人来跟秦记酒楼抢风头,来抢的还是君家,不管是不是酒楼里出了内贼,回头我都得去找君家主评评理去。” 大抵是前些日子在府里经历了那么几桩大事,今日遇到这个,她还真连着急上火都懒得了。 说起来先前她拿了君修泽立的字据去帮君修远筹措物资,事后那位家主肯定已经察觉了,说不定今日之事,就是君修泽蓄意为之,要给她个教训呢。 第1077章 洗清不白之冤 第1077章 洗清不白之冤 秦月瑶本还想着,临湘楼现下客多,云殊他们过去怎么着也得先等上许久才吃得上饭,她原打算在这边酒楼里吃了午饭,再帯大家去隔壁茶楼听书继续等。 却不想他们这饭才吃了一半,就见秦立急急忙忙推门进来了。 “你们吃这么快?”秦月瑶抬头看向那带了一身火锅味回来的秦立,疑惑道,“云殊呢?” “云殊公子还在临湘楼吃饭,我是在那边见着熟人,怕被认出来,便先过来了。”秦立擦了擦额上的汗,刚说了一句,就被王全一把抓过去闻了一闻。 王全闻罢,顿时沉了脸:“这味道都一模一样啊,可不是咱们厨房里出了内贼了吗?!” “王大厨说得不错,我刚刚仔细尝了尝那福禄锅的汤底,味道跟咱们的火锅并无太大的区别,就连锅里的佐料都是一模一样的,徒儿还偷偷带了些回来给师傅过目。”秦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拿小竹罐装着的佐料放到了桌上。 这小竹罐是刚刚李三全给他的,要不是罐子太小,盖子又不严,他还真想再装点汤回来。 秦月瑶还没开口呢,王全已松开了秦立,立马把那些佐料倒进了碗里仔细检查。 “你在临湘楼里遇到什么熟人了?”秦月瑶看着王全认真的模样,也没跟他抢,只失笑问秦立。 她让秦立跟云殊去临湘楼,就是因为这两人在秦记酒楼里露面不多,尤其是秦立,虽然最近一直在酒楼里帮忙,可一直都在厨房和后院,便是酒楼里的常客也少有能认出他的人来。 “就是那位前些日子到秦记酒楼巡查的谭差爷,他之前在厨房里见过我,还跟其他人夸过我,和我说过几句话。”秦立摸了摸后脑勺。 前些日子那些京兆衙门的衙差上门巡查,还进厨房去跟他们嘱咐到了年下,这开酒楼需要多注意些什么。 因着厨房里两位掌厨对他们都爱答不理的,那谭差爷就寻了他说话,他也不敢像两位大厨那样把人晾着,就跟那差爷多说了几句。 “我先前还以为那几个人是没事找事,不成想京兆衙门如今还真这么关心京城里头的酒楼,居然闲到叫人挨个地去关照了?”王全听得这话,抬起头来。 秦立摇了摇头:“我瞧着谭差爷今日穿的是便服,不像是去办差的,应该是去吃饭的,他似乎是临湘楼的常客,临湘楼的伙计还一早给他留了座,就是因为他那桌子挨我们太近了,我才先跑回来的。” “那人姓谭啊?”秦月瑶摸了摸下巴,转头问王全,“你可知那人叫什么?可是叫谭勇?” “可不就是叫谭勇吗,他家堂哥在巡防营当值,送了他进京兆衙门捕班里当个捕头,当初抓我的人就是他!”王全气恼地说罢,指了指碗里的佐料,“掌柜的,你瞧瞧这些佐料跟咱们的可都是一样的,这不就是偷学了吗?!” “你先别急,等云殊回来了再说。”秦月瑶也没细看那碗里的佐料,只是在想着那谭勇的事情。 云殊本就不喜欢吃辣,秦立开溜之后,他也没吃太久,只趁着添菜的时候跟伙计套了几句话之后,就找着问着回来了。 “问出什么来了?”秦月瑶看他那张不知是跑红还是辣红的脸,忙给他倒了杯茶才问。 “这事儿还真奇怪了,你说他们若是偷学了的话,那不得藏着掖着,死赖着不承认才是嘛,”云殊猛灌了一口水,抬手给自己扇风,“可我问那伙计这福禄锅吃着怎么跟秦记酒楼的火锅那么像?人家半点不藏地说这就是秦记酒楼教的菜式,还是咱们王大厨得了秦掌柜和君家主的授意,特意教给他们申大厨的。” “放他的——”王全拍桌而起,眼瞧两个孩子直直盯着他,又硬是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憋得满面通红,一时再说不上话来。 “照他们这么说,这事还跟君家主有关系了?”秦月瑶挑了挑眉。 “那伙计说了,如今奇秀坊都是君家的,秦记酒楼自然也是他们君家的馆子了,君家主这不是见秦记酒楼那边地方小,施展不开来,所以跟秦掌柜商量了,把这菜式教给了他们临湘楼。”云殊看了一眼王全,思索道,“我听着吧,他这番胡言乱语在我们这里说不通,可让其他食客听了却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都不是抓什么偷传菜式的内贼的小问题了,明显就是君家有意摆了我们一道。偏你要是这会儿去找那君家主理论,人家说不定还要借此反咬你一口,说那伙计说得本来就没错,日后说不定你们酒楼出什么新菜,君家还要光明正大地上门讨要了。” 他先前虽不常往酒楼去,可前些时候也常听秦月瑶在府里说起君家给奇秀坊,尤其是给他们定下的那些规矩有多离谱。 秦记酒楼往后便是要上新菜,订新价,都要君家同意了才行。 临湘楼突然这般,说不定就是君家在为为难秦记酒楼找新的说辞呢。 “你这话说得不错,可当初我与君修泽商议办火锅节的时候,说好了独我一家来办的,他要生事,也不会挑了这么一桩会让自己落下个出尔反尔不讲信义的名声的事来,”秦月瑶想了想,看向李三全,“三全,你跟王大厨和秦立先回奇秀坊去,回去就找了君家的管事把临湘楼的情况说一下,告诉他秦掌柜想请君家主商议一下当初合作办火锅节的事情,这两日会在秦记酒楼恭候君家主的大驾。至于到底是谁把咱们底料方子传出去的,你们也先别在酒楼里查,我应该很快就能把人给揪出来了。” 秦月瑶说罢,唤了两个孩子,带着云殊先行下楼。 “咱们现在要去哪儿?”云殊见她没有回酒楼的打算,等月照驾车过来的空档,好奇地问。 “去承恩侯府,说不定咱们今天还能替你们君叔叔洗清他先前蒙受的不白之冤。” 第1078章 到底在等什么? 第1078章 到底在等什么? 承恩侯府的前厅里,今日不用上朝的君侯爷和过早被迫休假的顾帝师正在喝茶讨论摄政王年后之举有多不靠谱。 君修远托腮看着窗外一棵挡光的柏树,悠悠问:“以顾大人之见,王爷若真请旨免除自己摄政之权,朝上会有多少大臣进言阻拦?” “王爷若只是要交摄政之权,陛下必定会同意,而百里丞相必会带了百官进言阻拦,”顾文彬放下手里的一纸文章,抬眸道,“可王爷如今是想撤摄政之位,立新政建内阁辅佐陛下,这般一来,朝上想来只有陛下一人不高兴了。” 小皇帝原就因为摄政王管他管得太多而不高兴,如今好不容易摄政王要退一步了,却要自朝上另选七人任大学士组建内阁,再加上以摄政王为首的几位辅政大臣,这一下子就多出了一群人能对陛下指手画脚,陛下能乐意吗? “咱们那位陛下,自登基后就没怎么高兴过。他若是真遵从先帝遗训,打从一开始就下决定要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就罢了,偏我瞧着陛下对这个皇位也没那么着紧……” “君侯爷!”顾文彬被君修远突然冒出来的这话吓了一跳,厉声喝止后,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缓了语气,“陛下并非无心国事,只是他尚且年幼,心智还未长成就突然接下了这么一个重担,慌乱无助也是正常的,这一年来,陛下的进步已是很大了。侯爷日后在朝为臣,不止是要替陛下分忧,还要担负辅佐教导陛下之责,这样的想法,切莫再有了。” “顾大人这话说得,就好像我年后真能在内阁之中占一席之地一般,”君修远挑眉笑了,想了想又道,“咱们认识也快一年了,本公子也是真心将你当朋友,今日王爷不在,顾大人不妨与我说句实话,若是王爷真能促成内阁的组建,我这个受封不到一年的承恩侯真能与你们这些重臣一起位列其中吗?” 墨冥辰原是说要让他借赈灾之事,在户部谋一个官职。 这次户部在赈灾之事上多有怠慢,拖欠物资和款项不说,还一直没能拿出个让陛下满意的赈灾之法来,加上之前钱宁河堤一案,犯事的虽是越家,可户部也有监管不严之过,近日朝中已在着手整顿户部,到年后户部必定会有诸多空缺。 他先前筹措物资有功,加上这几日在朝中进言不仅得了陛下肯定,甚至还受了百里丞相夸赞,凭着这两点,要往户部补缺不是难事。 可这内阁虽只有议政权,却是能通过票拟直接影响陛下决策的,尤其是现在陛下无力亲政,便是说日后这朝政要把持在内阁臣子手中也不足为过。 君修远这几日在府上难得做了功课,翻了一堆史书。 这设立内阁虽在大齐是第一回,可在百年前的玧朝却并不新鲜。 玧朝皇帝当初设立内阁,是为了分宰相之权,将政权握在自己手里,内阁中的臣子即便不是出自翰林,也多是六部尚书之辈。 如今墨冥辰虽不撤百里无忧的丞相之职,还要将他纳入内阁与自己并首。 可余下七位大学士,自然也是要选朝中重臣贤臣的。 像顾文彬这样自翰林院出来的三元榜首,自然是能进的,可他这个承恩侯算怎么回事? “君公子还是少年时便驰骋商场,当初更是仅凭一个小镇上的酒楼就夺下了家主之位,君家在大齐各州产业遍布,容下官说句不敬的话,治理这样一个偌大的家业,又与治国有何异?君公子只用了数年时间便将君家再次推至顶峰,下官和朝中那些新晋的臣子们还在蹲着圣贤书,无所作为之时,就已听过不少君公子的伟业传说,君公子虽未参加科举,可你的这些经验和一身的本事,是我们这些仅凭读书便能踏入仕途的学子永远不可比的,陛下能得君公子这般大才相佐,乃是陛下之福,天下之幸。” 别的不说,有君修远在,至少以后大齐的国库该不至于连年亏空了吧? 顾文彬生怕君修远是对自己不自信,生了退却之心,所以说得认真,话都说尽了,才发现君修远在一旁托腮笑看着自己,他微微一愣,随即苦笑着摇头:“侯爷就这么想听下官夸你?” “这两日被顾大人训得多了,突然想听听顾大人这嘴里到底说不说得出好话来?”君修远伸手将先前被顾文彬批得满篇皆是错的几篇论述文章拢到了跟前,笑得越发舒畅了。 他发现这顾文彬是真把墨冥辰的每句话都当回事,那晚墨冥辰让顾文彬有空多来教教他写折子,这人这几日就真一逮到他有空就往他府上来,天天给他出题写文章,还天天训他,把他打击得都快怀疑人生了。 “下官这也是一时旧习难改,先前多有冒犯之处,还请侯爷见谅。”顾文彬笑叹了一口气。 从当初离乡赶考到如今,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教书,从前在白石村教孩子们,后来又在皇城里头教陛下以及当初太后招进南书房的一堆伴读。 那些贵家公子小姐们一个赛一个的顽劣,偏又个个身份精贵,他不好从旁管束,就只能从课业上下功夫,来打压他们的气焰。 这久而久之养成的习惯,最近倒是不知不觉被他用到了君修远身上了。 “这几日辛苦顾大人了,年节将至,顾大人还不打算动身返乡吗?”君修远瞥了一眼顾文彬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又道,“年后要到元月二十才开朝,滨州路远,即便顾大人来不及回京观礼,想来王爷与王妃也会体谅的。” 墨冥辰和秦月瑶的婚期就在元宵后,为了庆贺摄政王大婚,陛下将百官的假延至了元月二十。 虽说那夫妻俩打算在大礼之后在王府宴请亲朋,可顾文彬若是不想出席,想来大家也都能体谅。 “王爷与王妃的大喜,下官不管是作为臣子还是朋友,都理应登门祝贺的,不过侯爷说得不错,年节将至,下官的确该动身回滨州了……” 顾文彬垂眸说着,话到最后,终是压不住那自心底而起的叹息。 他早该动身离京了的,这般借故拖延至今,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在等什么? 就在顾文彬打算起身告辞之际,突然听得外面疾步进来的小厮禀报:“侯爷,顾大人,摄政王妃来了,说有要事与侯爷相商。” 第1079章 人多好办事 第1079章 人多好办事 顾文彬听得那四个字,心念一动,压下了要走的心思。 “她怎么来了?”君修远自桌边起身,笑着唤了小厮赶紧领人进来。 这承恩侯府还是君修远去晋州的时候,秦月瑶带人张罗布置的,而且他们从前也都在这里住过,都不需得小厮领路,不一会儿便从门口到了前厅。 一眼看见厅中还有其他人,秦月瑶面上一喜:“没想到顾大人也在这里,你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自上次从行宫回来见着顾文彬和君修远满面哀怨的在府里等墨冥辰后,这都过了许多日了,她还是第二次再见从西境归来的顾文彬。 早些时候她才听姜长离说起顾文彬在悲悯城生病后一直没有调养好,今日瞧他面色,倒是比那晚在王府时红润了不少。 “多谢王妃记挂了,下官得了姜老太爷给的方子,调养多日,已见大好。”顾文彬俯身朝秦月瑶作了个礼,笑答了一句,这才跟到跟前来的两个孩子打招呼。 “戏本子的事我本是该亲自告诉你的,只是最近府里事忙,我先前实在是抽不开身,只好请王爷代为转达了,”秦月瑶最近听多了别人叫她“王妃”,也没在意顾文彬称呼上的转变,只是笑道,“眼瞧着就要过年了,顾大人也该是要准备启程回滨州与亲人团圆了吧?” 朝中其他官员虽然还有十来日才放假,可陛下早就停了南书房的课业,顾文彬这个帝师的假比其他人都早,这倒正好方便了他早点回乡过年。 顾文彬笑着点了点头:“下官近日便要动身启程,正打算往王府去与王爷和王妃拜别。” “你不是又要事跟我商量吗?”君修远瞧着两人也叙了几句了,便开口岔了进来,“是王府里出事了?还是酒楼的事情?” 顾文彬看了君修远一眼,目光又落到了秦月瑶身上:“既然两位有要事相商,下官便先告辞了。” “哎,顾大人别急着走,这事还得请顾大人帮着我们参谋参谋。”秦月瑶却是不打算让他走,她是刚刚觉得秦记酒楼这番遭遇跟之前的一件事有些像,所以有了一个猜测,不过眼下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多一个人帮着分析也是好的。 顾文彬听到这话,心中竟是觉得松了口气,他笑着应了,随了君修远和秦月瑶一起落座。 待得君修远让外面伺候的下人都退开后,秦月瑶便将临湘楼的事情与他们说了一遍。 君修远蹙眉:“君修泽如今行事是越来越下作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 自君家租了奇秀坊之后,他就远避了秦记酒楼,再没有过问过那边的事情,唯恐自己介入让君家更生为难之心。 却不想,这才多久,君修泽为难起他们来,居然连脸都不要了? 这种事情,若是君修铭做的他倒也不觉得意外,但那可是君修泽啊,他这样还有点当家主的样子? “我倒是觉得,君修泽还真做不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情来,只怕这件事他与我们一样,今日之前都并不知情,”秦月瑶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看向君修远,“君侯爷难道不觉得,这事跟先前韩侍郎所遇有些像吗?” “不是说再不提那件事了吗?!”君修泽神色一沉,顿了一顿后又恍然,“你别说,还真有些像。” 可不是像吗?若这事不是君修泽不要脸让人做的,那他跟秦记酒楼便都是稀里糊涂地就被卷了进来,两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挑拨了,还都要稀里糊涂地吃暗亏,那不就跟当初的柴家和韩家异样嘛! “王妃是怀疑,有人偷了酒楼的底料方子,又让临湘楼的人学了,还放出那样的话来,以此挑拨两家的关系?”顾文彬不知那韩侍郎所遇是什么事,可刚刚听秦月瑶讲了始末后,也反应了过来,“如今人人皆知君家与秦记酒楼早有不合,外间甚至还有传言说君家主租下奇秀坊就是为了对付秦记酒楼,今日这桩事,秦记酒楼吃亏在先,即便是君家主知道了,他本就有心跟你们过不去,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必然会借此发难。” “顾大人才思敏捷,不愧是咱们的当朝状元!”秦月瑶点头笑道。 顾文彬拱手作礼:“过奖,过奖。” 君修远嫌弃地扫了两人一眼,才开口道:“若真是如此,你还不赶紧回酒楼去把那偷方子的人找出来,说不准抓了这个内贼,还能替我们解开先前那个半点头绪也无的谜团来。” 不管是谁设下此计,底料方子必是因为酒楼里又内贼才漏出去的。 他是不相信王全和刘子期会干这种事情,秦立大抵也是可以排除嫌疑了,剩下的就是几个帮厨了。 那些人可都是酒楼新开之前,他去挑选招进来的,却不想他当初居然看走了眼,好死不死挑了个叛徒回来? 这要是逮着了,回头他得亲自收拾才行! “我原也是想可能是厨房里出了叛徒,可今天秦立在临湘楼遇到了京兆衙门的一个捕头,那捕头前些日子正好去了咱们酒楼,还在借着巡查的名头,在厨房里看了许久,”秦月瑶抿了抿唇,缓声道,“按说京兆衙门最近一直在忙着办案,他一个捕班的捕头,怎么可能放着案子不查,领了巡查酒楼的闲差,还只独巡了我们酒楼。那火锅底料不是什么精细难做的菜式,咱们厨房里如今人人会炒,只要留心多看看,记下配方也不是难事。” 秦月瑶说罢,看了君修远一眼,又道:“若是别的人就罢了,可那位捕头正好就是前些日子我在京兆衙门后堂见着的那个与喜公公说话的谭勇,我如今不仅觉得这事跟他有关,连当初眠香楼的事情也可能是他做的,你们当初在眠香楼里明察暗访,没找到可疑的人,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婢女是怎么被送进房里去的,可这事要是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做的呢?” 眠香楼一事,事涉朝中两位要员家中的声誉,事发后柴将军就立即将此事压了下来。 那阵子两家除了拽着摄政王府商议那搅和不清的婚事外,三家都曾在眠香楼里暗查了许久。 那沉碧说她原是在外办事,连谁动手都没有看清就遭了劫持,醒来就已经在屋里了,柴毅府上的人当时查了那间屋子,发现对外的轩窗全是自内上了插销紧闭的,屋中也无其他暗门,这分明就是一个密室,要送人进去,只可能走回廊里的正门。 据当日在君修远他们所在的楼层里往来伺候的小厮说,他们从君修远他们来眠香楼,到出事后两人仓惶逃走,一直都不曾见到楼里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往来,全都是些熟客。 因着眠香楼里进出的官家贵胄比较多,所以虽然有摄政王府和柴府盘查,他们也只是数了几个京中纨绔之后,就咬死不说剩下的熟客都还有谁了,以免暴露了客人的身份,这也是楼里的规矩了。 他们先前都怀疑这事是百里家做的,毕竟百里霄是眠香楼的常客,背后又有相府撑腰,难说百里霄不会伙同眠香楼设下这个局,事后又让眠香楼消灭证据,咬死不认。 可自事起到解决,百里丞相半点动静也无,似乎真对此事全然不知情,若真是他们做下的话,百里丞相不早该借机生事,搅得他那死对头不得安生了吗? 便是因着这个最大的嫌疑都被排除了,那昏迷的沉碧不可能被人暗中送进去,那日楼里又没有生面孔,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被搁着,到现在也没查出是谁来。 秦月瑶曲指闲敲着桌面,缓声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谭勇是京兆衙门捕班的捕头,他们这些平日里做查案和捉拿犯人差事的人,多少都该有些身手,想要趁其不备掳劫一个女子不是难事,若他又正好是眠香楼的熟客,或许能趁着楼里的小厮不注意,将人从正门送到房里去,他又是官家的差爷,即便是那日他出现在了眠香楼,小厮也不好将他说出来。” “你这想法倒是挺大胆的,就算那底料方子是谭勇偷学去的,可把他往眠香楼那桩事扯也太过牵强了。”君修远瞥了一眼满面好奇的顾文彬,摇头道。 “我这样想,自然有我的理由,”秦月瑶挑了挑眉,笑得神秘,“我今天来找你,是想约了你们去一趟眠香楼,试试我这个猜想是否可行,若是能打探一下,看看那谭勇是不是眠香楼的熟客,那日是否在眠香楼出现过的话,就更好了。” 君修远本还在想她说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听得后面这话,微微一愣,随即无奈道:“说半天,其实你就是想让我们带你去眠香楼吧?” 他就说秦月瑶有了这么一个有创意的想法,怎么不去告诉墨冥辰? 原来这人是想偷偷约了他们逛花楼! “早就听说那是个好地方了,我还一直都没去过呢!”秦月瑶眉目一展,当即拍板,“就这么说定了,顾大人也一起啊,咱们人多好办事!” 第1080章 别让她们久等 第1080章 别让她们久等 君修远原还想挣扎一下,不想顾文彬答应得干脆,他便也只能半推半就地上了这趟贼船。 为了印证秦月瑶的猜想,几人决定重现当日的情形。 于是,顾文彬先带了月照和积极报名参与的云殊去眠香楼,订了当日君修远他们订下的雅间和隔壁的厢房,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两个青葱少年在里面喝茶看窗外的风景。 君修远和秦月瑶将两个孩子送回王府时,特意问了来门口接人的重葛,发现墨冥辰还未从朝中回来后,终于死心地随了秦月瑶往眠香楼去。 眼瞧马车里只他们两人,君修远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有什么理由,才把这事往那谭勇身上想?” 若说刚刚是因为有顾文彬在,她才不好开口的话,现在总能说了吧? 怎么说,眠香楼那件事跟他干系重大,他们先前甚至怀疑当初那设计之人针对的是他,而不是那倒霉的韩参商。 “这事我现在也不好说,待得在眠香楼查到线索后,我们再论也不迟。”秦月瑶却依旧没有松口。 前两日因着墨冥辰去京兆衙门查实后,她本都将那喜公公和谭勇之事给放下了。 直到今日听秦立和王全提起谭勇,她才又将当初进宫见丹阳公主的所有细节都想了个遍。 左想右想,她没想起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喜公公的,倒是想起了为什么觉得那日在京兆衙门见着那位内监的侧影觉得眼熟了。 那哪是什么喜公公,那人明明就是陛下的太监总管余德! 那天她是领了丹阳公主的宣召,去后宫与丹阳公主商议大婚筹备之事。 当时陛下在上书房理政,听说她进了宫,虽然没有亲自过来,却还是遣了余公公过来送了几道陛下赏赐的点心,以表重视。 余德带着点心过来的时候,她正跟丹阳公主在内殿试内务府新送来的头面,丹阳公主也没让她出去,只自己往正殿谢了恩,与余德闲叙了几句。 她便是在那时候透过殿中的屏风隐约看到余德的侧影的,几月未见,这位太监总管的身材比之从前有些走样,若不是听外面来报,她第一眼都没能认出来。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谭勇那日可就是跟墨冥辰撒了谎了。 这种事情,她本是该即刻去告诉墨冥辰,可那日丹阳公主曾私下与她说起自己怀疑余德投靠了凤羽公主之事。 因着丹阳公主只是凭了那晚余德染上的一身香气才有此怀疑,这些日子一直不曾找到旁的证据,所以这事公主也还没跟墨冥辰说起,只是嘱咐了她往后多小心那位余公公。 也是因着丹阳公主的这个提醒,秦月瑶才会把眠香楼的事情也往那说谎的谭勇身上想。 毕竟当初那件事情,不管中计的是君修远还是韩参商,亦或是当初与他们一起在眠香楼喝酒的官员,挑拨的,都是朝中大臣与柴家的关系,也亏得他们从那沉碧身上找到了疏漏,否则当初那件事情不管怎么解决,都要闹出个大笑话来。 那件事若是闹大,不仅能引了臣子间的不合,还能让朝中生乱,能从中得益的,大概就只有那位摆明了就是要在年前回来扰乱朝堂的凤羽公主了。 至于今日临湘楼的事情,目的就更明显了。 凤羽公主大概是看君家征租了奇秀坊后,近来与秦记酒楼未起什么冲突,两家相处太过和睦,所以想从中添一把火。 这般一想的话,先前那些看似毫无头绪的事情,便全都能串联起来了。 今日她往眠香楼求证,就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这个猜想。 在这之前,那余公公和凤羽公主的事情,她还真不好对君修远说。 君修远抱臂挑眉:“若真能查出是谁干的好事,我定要剥了他的皮!” 虽说那天的事情没有落到他头上,却也把他们害苦了。 别的不说,当初韩柴两家闹得不欢而散后,为了掩人耳目,摄政王府和他还成了炮灰。 韩家如今以摄政王夫妇在此事上次次帮着柴家为由,与摄政王府断了明面上的往来,韩尚书和韩参商如今朝里朝外见着他和墨冥辰,还要假装像是见着仇人一般,免得让柴毅生疑。 这事一日不查清,他们就要日日这般演下去,几个人都辛苦不说,回头白辰谨这个韩参商的好友回来了,他们要怎么跟白辰谨交代?! “所以一会儿你一定要认真配合,好好重现案情啊!”秦月瑶见他这般,笑言道,“说起来你跟眠香楼的东家不是朋友吗?阿辰他们问不出来,你怎么也没想想办法,从贺兰公子那里打听点消息?” “别跟本公子提他,本公子没有那么没用的朋友!”一说起贺兰霁,君修远更气了。 他们怎么说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了,可自从上次百里霄借刑部查封眠香楼,捞走被他丢进去的秦福安之后,他们俩就闹翻了。 他当初明明交代了贺兰霁要好好折磨秦福安,让他生不如死,却不想贺兰霁不仅没有折磨人,反倒是放任秦福安攀上了百里霄,还让人从眠香楼逃脱了。 这事明明是贺兰霁办事不力在先,结果这人一出了事,不跟他告罪就罢了,居然还怪他给眠香楼引了麻烦,害他那京中第一楼闹出了被刑部查封三日的奇闻来。 那日他们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他就再也没有跟贺兰霁主动往来过。 秦月瑶看着他抱臂生气的模样,也只是好笑地摇了摇头,也没在多说什么。 待得马车停靠在眠香楼门前,听得外面临门伙计迎上来的笑语,秦月瑶给君修远使了个眼色。 君修远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推开了车门。 “原来是君侯爷!侯爷来得正巧,今日贺兰公子就在眠香楼,侯爷可是要……” 君修远沉着脸瞪了那欢喜上前来的伙计一眼,让人直接把后头的话全给咽了下去。 等得对方闭了嘴,君修远才转身连拖带扶地将耷拉着脑袋,假装昏沉得不能自理的秦月瑶往下拽。 “哟,侯爷这是……”那伙计见此情形,也不过是愣了一秒,随即又堆了笑,“侯爷这位朋友可是要寻地休息?咱们楼里有大夫,若是这位朋友身子不适,侯爷可先送了她往白楼休息,小的会安排几个贴心的婢女照顾着,红楼那边还有许多姑娘盼着侯爷呢,侯爷可别让她们久等啊。” 那伙计一边说着,转头唤了侯在门里的两个姑娘就要来帮君修远扶人。 第1081章 在粮铺练过 第1081章 在粮铺练过 君修远没料到眠香楼的人是这样的反应,扬手挥开凑上前来的人:“本侯的这位朋友只是喝醉了,本侯自己带她上去醒醒酒便是。” 眠香楼的白楼和红楼之间隔了一个园子,白楼这边只供歌舞和宴饮,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也算得上一个雅地。 平日常有官家和显贵在此设宴,常见女客携行出入。 别说他带个醉客过来不该被拦了,这里是舞乐作乐之地,又不是医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眠香楼备了大夫,还要主动给客人问诊的。 君修远说罢,唤了拂衣挡开拦道的人,扶了秦月瑶就往眠香楼里去。 “小的这就是叫人准备醒酒汤,侯爷是要去露华阁还是颉芳庭?小的见这位小姐醉得不轻,不如让她们跟着照顾吧。”那伙计见他们这般,也不在门口迎客了,叫了那两个婢女紧追着就跟了上去。 “你们何时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了?”君修远步子一顿,颔首示意跟着的拂衣将一锭银子递到了那伙计面前,“本侯这里不需得你们跟着,都下去吧。” 换作以往,有客人赏钱,他们早就拿了退开了。 可那伙计看都没看拂衣递过来的银子,只满眼焦急地对君修远道:“还请侯爷看在贺兰公子的面子上,别为难小的们了,如今咱们楼里有规矩,再不能让这样的客人进门来了,侯爷若是想听曲看舞,要么就让我们先唤醒这位小姐,要么就等这位小姐醒过来之后,再过来吧。” 按说他们是不该拦着客人不让进的,可是前不久才出了那样的事,如今贺兰公子管得紧,他们可不敢再放这样的神志未清的女客进来。 “你们眠香楼的规矩,如今还管到客人头上来了?”君修远侧头看了一眼整一个都要挂他手上了的人,挑了挑眉,“本侯今天还就要带这个醉鬼去露华阁,你们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让贺兰霁自己过来跟本侯说。” 君修远说完,咬了咬牙,弯腰一捞,直接将秦月瑶扛到了肩上,转身就往楼上去。 秦月瑶从那伙计口中听出点蹊跷,还想着要不要先解了醉相,上楼再说。 却不想她才刚要松开攀着君修远的手,就被他扛了起来,便也只能咬唇垂手,盯着君修远衣服的后摆,让他扛了自己上楼。 那伙计愣在原地,盯着往楼上去的人,眉心都拢成了川字。 “我们侯爷是来听曲的,赶紧让人备些茶水点心送上来,”拂衣从那上楼的两人身上收回了诧异的目光,将那锭银子塞到了伙计手里,“我们侯爷身份尊贵,就凭他与你们贺兰公子的交情,别说这白楼了,便是往眠香楼后院去,从前也没见谁敢来拦的,你若不想丢了差事,便别再跟来惹恼侯爷了。” 拂衣说完,一步三跨地追着君修远往楼上去了。 从前他怎么没看出来,他们君公子力气还挺大的。 楼上雅间里,秦月瑶捂着肚子哀怨地瞪一旁整理衣衫的君修远:“君公子这扛人的手法,还真利落娴熟啊。” “那当然,本公子从前可在粮铺里练过,”君修远歇了几秒才将气喘匀,这人瞧着个头不大,也没点斤两,扛起来却是比那一麻袋大米还重,“事出紧急,得罪之处,还望见谅啊。” 是她自己说要来试试那个猜想可不可行的,偏又撇了墨冥辰,拉了他来演戏,刚刚那情形,他总不能把人抱上来吧? 这抱和扛,看在旁人眼里,意义可大不一样呢! “明明都听出那伙计话里有问题了,回头把他找进来细问不就行了,何必还来这么一出?”秦月瑶挑了挑眉,起身往门边去,想瞧瞧外面的情况。 “就是听出了有问题才这般做,不然一会儿怎么套话?”君修远悠悠叹了口气,眼瞧着刚凑到门口的秦月瑶差点被推门进来的拂衣撞了鼻子,不由得眉梢一扬,“你就别折腾了,乖乖过来继续装个醉鬼,你想知道的事情,很快就会有人来主动吐露了。” 他们今日来得也是赶巧,正好贺兰霁就在眠香楼。 既然刚刚那伙计都认得他,却还要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来拦,想来是贺兰霁下了死令的。 贺兰霁这个人,别看平素胆大妄为,专门做这种容易招祸的买卖,可最怕的就是牵扯上官家事。 眠香楼这一年来,先是被刑部查封,没多久贺兰霁又因藏金窟的事情去大牢里走了一遭,前些日子眠香楼又被三家朝臣盘查,现下必是处处小心谨慎。 他刚刚有意提起贺兰霁,等得那伙计把这事往贺兰霁跟前一说,那人必定是要过来问个清楚了。 虽然他是真不想再与贺兰霁打交道,可秦月瑶说得没错,想要知道这眠香楼里的蹊跷,问谁都不比问贺兰霁来得方便。 秦月瑶听君修远这般说,便也没有执着于往外偷看了,只是转头打量他们所在的雅间。 她早就听说了眠香楼是个奇地,不同于一般的花楼,有这红白两分。 正门进来就是白楼,这里头只供歌舞和酒席,不仅下面大厅里布置雅致,就连门口迎客的都是些打扮干练,模样干净的伙计,不见寻常花楼那般门前总聚了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和浓妆艳抹的老鸨。 他们所在的雅间就在顾文彬他们隔壁,宽敞的厅堂里也没太多的家具,只靠窗的那边垫高了半尺,上面铺了软毯,摆了两张矮桌,来客就这般往窗边或倚或坐,推杯换盏,闲赏歌舞,当真惬意又快活。 秦月瑶在雅间里绕了一圈,刚往那软和得让人想瘫倒的毯子上一坐,就听得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君侯爷,贺兰公子听说侯爷大驾光临,特来拜会。”外面的人恭声报了一句,俨然就是刚刚在下面阻拦他们的那个伙计。 秦月瑶愣了一下,得了君修远一个眼神示意,当即往窗边一缩,伏趴在了矮桌上,继续装醉鬼。 君修远也在桌边坐下,理了理衣摆,才颔首让拂衣去开门。 第1082章 不吃这一套 第1082章 不吃这一套 门外一身水蓝色锦衫的贵公子并没有急着进来,只是侧身先命人后面的人将茶水点心,并着一盏醒酒汤送了进来。 待得小厮婢女们都退出去后,贺兰霁才缓步进了雅间。 君修远瞥了一眼那黑漆漆的醒酒汤,蹙眉往桌子里面推了推,也不理会杵在屋里的贺兰霁,自顾自地端茶慢饮。 “君侯爷上月才带了朋友来眠香楼闹了一场,这才过了多久,侯爷便又忍不住来找眠香楼的麻烦了?”贺兰霁也没看他,目光落到了窗边那埋头倒在桌上的女子身上,冷声问。 “贺兰公子这话本侯就听不明白了,你们眠香楼又不是什么私家府宅,本侯过来花钱买茶喝,又没做什么犯王法的事情,怎么就成来找麻烦的了?”君修远转头看向贺兰霁,沉声道,“何况上次那件事,分明是你们眠香楼的问题,本侯还正想问问贺兰公子,到底是收了谁的好处,竟敢偷偷往客人的厢房里送人,要借此毁了朝廷官员的清誉?” “这青天白日的,侯爷可不能空口胡说,那日房中的女子既不是眠香楼的人,也不是眠香楼的人送进去的,与眠香楼半点关系也无,”贺兰霁盯着倒在桌边的人看了许久,发现对方一直未动,终是上前两步,在君修远对面坐下,伸手要去探人的鼻息,“这人到底是谁?是真醉了,还是你给她下药了?你把人弄到眠香楼来,想做什么?” 刚刚那伙计就说了,这女子看着不似醉态,他是真想不明白,君修远怎么会突然弄了个神志不清的女人往他的眠香楼来? 君修远扬手打开了贺兰霁的手,接着刚刚的话问,“虽说那沉碧不是你们眠香楼的姑娘,可那日必是有人带了她到眠香楼里来,又将人偷偷送进了我们订下的厢房,本侯今日过来就是要你一句实话,你是不是已经查出当日设计的人是谁了?” “柴将军与韩尚书都已经询问过了,本公子已经将所知言尽,并无其他可说的了,”贺兰霁缩回了手,脸色阴沉地看着君修远,“当日之事本也跟侯爷没多大关系,柴家和韩家都已打算按下不提了,侯爷又有何必再来过问?” “有没有关系,不是贺兰公子说了算的,”君修远转了转手边的茶盏,悠悠道,“贺兰公子能跟那两位大人打马虎眼,在本侯这里可不行了,今日你若不说出实情,就别怪本侯不讲情面了。” 他都忍气来见这个让自己讨厌的人了,若是问不到真相,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贺兰霁听到这话,却是笑了:“别人便罢了,君侯爷有什么底气能来威胁本公子?” 虽说他在朝没什么倚仗,却也不是谁都能动得了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京中开起这眠香楼。 作为对他身家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君修远,的确有威胁他的资本,可是他手里可也捏了不少君修远的把柄。 那些把柄,或许从前没什么大用,可如今君修远封了侯,身份不同以往,那些事情,随便抖出来一桩,都能叫他惹上大麻烦。 他当初便是因为这个才与君修远划清了关系,也好免了日后双方相护受制。 若是君修远不上门挑事,他们也可一直这般两相无事下去,可这人若是执意要拿旧事相胁,他才是那个会不讲情面的人才对。 “贺兰公子说得不错,本侯的确不能拿旧事威胁你,”君修远挑了挑眉,指了指一旁装空气的秦月瑶,“旧事不能提,可本侯还能借她让你的眠香楼摊上大麻烦。这位可是摄政王府的人,贺兰公子虽与摄政王不熟,可想来你也该知道咱们王爷的性子,他府上的人今日若是在眠香楼遇到点麻烦,回头你要面对的,可就不是被查封三日或是到牢里走一遭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侯爷说笑了,别说这位姑娘今日不会在眠香楼里出事,即便是真有什么事,且问这京中还有谁人不知侯爷与王爷的关系,今次这姑娘是侯爷带到眠香楼来的,下面那么多人都是亲眼所见,想来到时候王爷也不好将什么过错怪到眠香楼头上来。” “我们今日来此不是想闹事,只不过想请贺兰公子说句实话而已,”秦月瑶忽地直起了身子,含笑看向贺兰霁,“贺兰公子放心,当初之事既然已被按下,我们也无再翻的打算,就是想把那个将沉碧带进眠香楼来的人找出来而已,不会给贺兰公子再惹什么麻烦的。” 贺兰霁愣怔了一下,盯着神清气爽的秦月瑶看了几秒,神色一晃:“是你?!” 刚刚她趴在桌子上未露脸,贺兰霁到现在才看清了,这人不是跟当初那个在藏金窟金笼里的人一模一样吗? 要说他开了那么多年的花楼,见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姑娘,一般有人女扮男装的话,他也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可当初见着笼子里的少年时,除了觉得对方声音有些软外,还真没看出那是个女子。 “贺兰公子还记得我?”秦月瑶挑了挑眉,笑得更明媚了,“还请贺兰公子看在当初我帮公子痛骂百里霄解气的份上,将实情与我们说了吧,我也知道规矩,必不会让贺兰公子白给消息,公子开个价便是。” 既然君修远的威慑无用,那就只好来软的了。 贺兰霁抱臂将对面两人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秦月瑶身上:“若是本公子猜得不错,这位想必就是摄政王妃了吧?或者说,是秦记酒楼的秦掌柜?” 虽说他从前没去过秦记酒楼,也未见过那传言里的秦掌柜,可今次一见,他很快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就说当初那摄政王为什么会带了白郡王亲自往藏金窟救人,原是因着笼子里的是他家王妃。 “本公子刚刚已经说了,并无未尽之言,两位还是请回吧!”贺兰霁霍然起身,拂袖便要往外走。 别说他不待见君修远了,如今还多了一个当初害他入狱的秦月瑶,就这两人还想从他口中打探消息,简直是做梦! 君修远见他要走,也站了起来,却为跟上再劝,只是朝守在门口的拂衣使眼色。 既然劝说无法,那就别怪他们动手了! 拂衣这才刚与君修远对上眼,还未体会到对方眼中之意,就听得外面一声巨响,不由得面色一沉,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第1083章 要谁都还你! 第1083章 要谁都还你! 贺兰霁听得外面的响动,俊眉一蹙,倒也不怕拂衣那戒备的架势,只疾步上前拉开了房门。 “贺兰公子小心!”拂衣急唤了一声,还没来得及伸手拉人,就见外面刚要推门闯进来的青衫小厮跟迎头要出去贺兰霁撞在了一起。 坐在桌边的两人见贺兰霁被撞得闷哼了一声,踉跄退了几步才站稳,不由得纷纷捂嘴偷笑。 “外面出什么事了?!”贺兰霁没空理会后面看热闹的两人,只皱眉看向被这一撞吓得跪了下去的青衫小厮。 “公子,有个女人带了几个高手上门挑事,还挟持了隔壁的客人!” 贺兰霁神色一怔:“什么女人?她挟持了谁?!” 满目惊慌的小厮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刚还坐在桌边看热闹的两人已经快步越过主仆二人,往屋外去了。 宽敞的回廊上为了一圈人,皆是着了褐色短装的打手,有几个手里还提了武器。 因着中央那人的举动,现下所有人都未敢擅动。 “这位姑娘,你先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啊。”被月照横剑护在身后的云殊紧盯着三步外的人手里那柄闪着寒光的弯刀,声音越放越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吓着了握刀的人,那锋刃便要切断紧贴的脖子。 手握弯刀的是一个穿着朱红袄裙的年轻女子,她虽着了齐人装束,可一头墨色的长发并未如齐女一般梳髻盘起,而是编了一把小辫,又用红头绳高高系在了脑后。 那朗眉褐眸的女子身量极高,一手按住跟前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弯刀刀柄,锋利的刀刃抵在所挟之人的脖颈上。 她满眼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周围不敢动作的人,飞快地说了几句。 “她在说什么?”秦月瑶被挡在了外面,借着前面几人间的空隙,只隐约能见着那红衣女子持刀挟持了顾文彬,她蹙眉急声问一旁的君修远。 “我也不知道,”君修远皱了皱眉,扯了扯挡在他们跟前的拂衣,小声道,“拂衣,赶紧去把拓跋弘找来。” 他虽听不懂那女子说的是什么,可瞧那发式和武器,该是北陆来的没错。 拂衣咬了咬唇,刚要悄悄去找人,才退了两步,就被跟上来的贺兰霁拉住了:“这是眠香楼的事,不能去找人。” “贺兰公子好好瞧瞧,她拿刀架着的,可是咱们的顾状元,本侯不管你们眠香楼里有什么事,今日若是顾大人有所损伤,你以为你们眠香楼能逃脱罪责?”君修远横眉瞪了一眼到现在还分不清轻重缓急的贺兰霁,冷声道。 拂衣刚扬手甩开贺兰霁的手,就见跟在贺兰霁身后的小厮和近旁的两个褐衫打手都提刀捏拳逼了上来。 贺兰霁却是半分不让:“眠香楼的事,本公子自会解决,君侯爷若是不想顾大人有事,便别随便插手!” 拂衣转头看了君修远和秦月瑶一眼,拔剑便要动手。 两厢还未交手,那边挟持顾文彬的女子听得他们的动静,厉喝了一声,将手里的弯刀又压了一压。 “都别动!放了我妹妹,否则杀了他!”这一次,那女子再开口,换了生疏的齐语。 “都不要动!”眼看顾文彬颈间渗出来的血,秦月瑶忙急声道,这脖颈可不比别处,真要一刀下去,切了大动脉,那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里头云殊也急了:“这位姑娘,你先把他放了,你要谁我们都还给你!” 要说他们也真够倒霉的,不就是刚刚在窗边见着这几个人的打扮有些不寻常,所以出门来看看热闹么。 却不想这才在回廊上倚着栏杆往下看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成了眼前这般模样。 “人命关天,不管她要谁,还请贺兰公子赶紧把人给她,好让她放了顾大人才是!” 贺兰霁听得秦月瑶的催促,不由得蹙了蹙眉。 他晚秦月瑶他们一步出来,刚刚在雅间里听了小厮的禀报。 与这女子一同来的还有三名男子,四人皆是佩刀而来,进门后没两句就动手要人,还要往后面闯。 眠香楼里各处都有护院打手,他们别的不行,这使暗器的手法一流,为的就是能极快地制住闹事之人。 白楼里的十几个打手一拥而上,也不过堪堪放倒了那三名男子,却叫这女人寻机攀上了二楼,还顺手抓了在楼上看热闹的顾大人当人质。 贺兰霁自然也不想让金科状元,当朝帝师在他们楼里出事。 可是别说今次新来的一批姑娘里没有异族了,眠香楼里从来都不曾收过北陆蛮族,他怎知这齐话都说不利索的女子口中那位“妹妹”到底是谁? 虽是如此,贺兰霁还是挥退了挡在前面的几个护院,上前几步,对那女子拱手作礼道:“这位姑娘,在下是眠香楼的东家,姑娘既然是来寻人的,不如先收了手里的刀,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商量,不管姑娘要找谁,在下必当倾力帮姑娘寻来。” 那北陆女子会说的汉话不多,能听懂的也少,眼见贺兰霁上前来,她眉头一拧,押着顾文彬又往后退了两步,急声说了两句在场的人都没听懂的话。 “贺兰公子,她都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就别刺激她了!”云殊站在月照身后,瞪了一眼帮不上忙反倒添乱的贺兰霁,气得手抖。 “这——”贺兰霁被一个不知是何身份的少年当着手下的面急吼了一句,脸色瞬白,却又不好发作,只咬了咬牙,沉眸看着那颈间正在淌血的顾文彬。 当了许久人质的顾文彬终于开口,却是先对身后挟持他的人说了几句夜北话。 那女子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说自己的语言,握刀的手微微一颤,默了两秒,才低声答了几句,语气比刚刚好了许多。 顾文彬听她说完,顿了一顿,才看向贺兰霁:“贺兰公子近日可是往眠香楼里新添了些女子?那里面或许有这位姑娘的妹妹,还请贺兰公子把人都找来,让她认认。” 第1084章 略通几句 第1084章 略通几句 贺兰霁愣了一下:“顾大人会说夜北话?” 夜北与大齐敌对多年,往昔两国民间从无往来,便是北境的百姓,懂夜北话的也极少,更别说这相隔数千里的京城里了。 纵是如今两国修好,却与不过半年,没想到他们这位顾状元,居然还通夜北语? “本官学过一阵子,略通几句。”顾文彬缓缓开口,言语间牵动颈间伤势,他吃痛蹙了蹙眉,答完就不愿多说。 他虽读了多年圣贤书,往日也喜欢了解各地见闻,可并无学习他族语言的爱好。 只不过六月巧合之下搭上了夜北大王子之后,他就领了摄政王的命,跟拓跋弘学了一阵子夜北话。 他会的不多,也不过是勉强从刚刚这女子和她的同伴的进门时说的几句齐话里听到了一些关键词罢了。 要不是看这一群人半点摸不着头脑,那边秦月瑶和君修远又是满面急色,他才不想开口暴露自己会夜北话这件事呢! 贺兰霁眸子一转,他前几日的确新买了几个姑娘,今日刚带回眠香楼来,别说那里头没有夜北人了,他现在还觉得今日这一出来得太过蹊跷。 贺兰霁没有让人去把那些姑娘带来,只侧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君修远,挑眉冷笑:“君侯爷为了从眠香楼打探消息,还真是费尽心思。” “贺兰公子抓了别人的妹妹,现在还要怀疑这人是本侯指使的了?”君修远刚想催贺兰霁去带人来,却不料贺兰霁把这事怪到了他头上,不由得沉下了脸。 要说这事也真来得不是时候! 这些夜北人早不来,晚不来,为了偏挑了今天,还正好等他们出言威胁了贺兰霁才来?! “谁不知君侯爷与夜北人的交情,今日这事便是到了京兆衙门和摄政王面前,那也是……” 贺兰霁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急喝打断。 “月照!”先前悄悄绕到远处翻身上楼的拂衣突然从上跃了下来,他倒挂着身子,飞快地从背后将手里的茶杯盖子打向夜北女子握刀的手。 “顾大人快躲!”月照也在同一时候动了,急掠上前,挥剑朝夜北女子刺去。 那夜北女子吃痛,弯刀脱手,给了顾文彬挣脱之机。 顾文彬斜身往旁一倒,摆脱了女子的桎梏,也顾不得流血的脖子,手脚并用,狼狈地要往外躲。 “别伤人!”君修远急喊了一声,唤得要逼近制服人的月照和拂衣具是一顿。 那夜北女子借着这个空档,一脚勾起了落下的弯刀,咬牙刚想去抓还未跑远的顾文彬,却见一人直直朝她撞来,她想都没想,一手擒住来人的胳膊,猛地一拽,在对方脖子上架好了弯刀。 不过几息的功夫,眼前的情势便已大变。 眠香楼的人全都神色一凛,怒目看向君修远和秦月瑶。 “人家明明是来你们眠香楼找妹妹的,你们眠香楼自己的事,自己慢慢处理吧,”秦月瑶将推人的手背到了背后,笑眯眯地看着转眼就变成人质的贺兰霁,“既然贺兰公子怀疑我们跟此事有关,我们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搀和,便先走一步,改日再来跟贺兰公子继续商谈先前的事。” 秦月瑶说罢,挥了挥手,让拂衣和月照赶紧扶着脖子还在流血的顾文彬过来。 要说他们也真够倒霉的,来查个真相吧,居然还赶巧遇上了这种事。 最倒霉的就是顾文彬,大病刚好,又被他们拉来平白无故就添了伤。 “站住!” “站住!” 眼见几人要往后退,夜北女子和贺兰霁异口同声地喝了一句。 那夜北女子看向正接了帕子捂着伤口的顾文彬,焦急地说了几句。 顾文彬听到最后,脸色一沉,也不往外退了:“贺兰公子,这位是夜北大王子耶律明觉的王妃,王妃此来只为寻人,你若再捏着不放,回头这事若是闹到了朝上,眠香楼可就不止是被查封几日那么简单了。” 君修远愣了一下,皱眉看向贺兰霁:“贺兰霁,都这个时候了,你可别犯糊涂,还不赶紧给她把人找来?!” 他虽乐得看贺兰霁自找麻烦,可也不想见他找这样的麻烦。 贺兰霁见他们这般,终是回过了神来,即刻吩咐自己的人去将那几个才送到芙蕖阁的女子都带过来。 顾文彬捂着伤口,又与那王妃说了几句后,便见那王妃朝他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松开挟制住贺兰霁的手。 众人就这般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见两个小厮带着七个女子匆匆过来。 那七个女子都是被卖到眠香楼来的,跟过来的时候倒不见什么不情不愿的模样,只是被带到近前来,见有人拿刀抵着贺兰霁的脖子,不由得面露惊惶。 秦月瑶站在一旁看着,原以为今次不过是多瞧一桩热闹,等得看到紧跟着过来的最后一人时,她脸色一变:“锦瑟?!” 虽说已经几月不见,可从前那小姑娘常到酒楼与云薇玩耍,锦瑟小小年纪便五官深邃,与齐人大不相同,她自觉不会认错。 站在最末的小姑娘听得这一声唤,霍然转头,一眼看到熟人,小小的身子一震,慑于近旁那些眠香楼的人,也不敢动作,只是张了张嘴,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呜声,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贺兰霁,这么小的姑娘你也拐?!你还是不是人了?”君修远也认出了锦瑟,他狠狠地瞪了贺兰霁一眼,也不管现下是何情形了,拂开跟前的月照,就要往锦瑟那边去。 却不想有人比他更快,那个原本还拿刀抵着贺兰霁的夜北王妃在看到满眼泪水的小姑娘时,身子一抖,手中的刀落到了地上,一转眼,人已经到了锦瑟跟前,一把将她拢到了怀里。 锦瑟刚刚还乖顺地不敢动弹,如今被这阵仗一下,听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抱着她说了一通她压根听不懂的话,不由得挣扎了起来。 眠香楼的人眼见贺兰霁脱险,心下再没了顾虑,一解先前的迟疑不前,护主的护主,拉人的拉人,剩下的就要朝那死命抱着锦瑟不松手的女子身边去。 第1085章 千里寻人 第1085章 千里寻人 那夜北女子察觉变动,猛然起身,将锦瑟护到了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都不准动!”君修远瞥了一眼被几个小厮围着,抿唇不语的贺兰霁,他沉喝了一声,止住了那些要上前的人,又转头对顾文彬道,“顾大人,还得麻烦你让那位王妃先把话说清楚了才是。” 夜北大王子的王妃突然跑到了京城来,还杀到眠香楼来找人本就是一桩奇事了,现下瞧着她要找的人似乎是锦瑟,这样的事,他们可不能不管了。 “君侯爷真是高看下官了,下官不过跟拓跋大人学了几句夜北话而已,就算王妃能把事情说清楚,下官也听不明白,”顾文彬捂着脖子,无奈地看向贺兰霁,“贺兰公子既然不想让拓跋大人过来,不如先放了王妃的三个同伴,下官刚听着,那三人里有一个是会说齐话的。” 这夜北王妃不远千里来齐寻人,虽然自己不懂齐话,身边也是带了能与人沟通的人的。 偏这些人都是急性子,刚他们进来才问了两句,就拔刀相逼,眠香楼里的人也是厉害,说动手就动手,一堆暗器打来,也就被那三个男子护在中间的夜北王妃不仅没中招,还趁着空档一道长鞭勾了二楼的栏杆,一跃而上躲了暗器,顺便把他给劫持了。 贺兰霁被君修远刚刚那句话骂得脸上一阵红白,这会儿挥手让楼里的人退开,又朝顾文彬作了个礼:“既然是场误会,还请顾大人先让这位王妃进屋稍待,在下这便着人将她的同伴送过来。” 顾文彬颔首应了,上前与那拉着锦瑟的夜北王妃言语了几句,又朝疯狂想挣脱的锦瑟伸出了手。 锦瑟也认得顾文彬,她仰头看了那夜北王妃一眼,待得对方松手,便疾步扑进了顾文彬怀里。 顾文彬拉了锦瑟,引了夜北王妃往他们的雅间里去,秦月瑶与君修远也快步跟了上去。 君修远自贺兰霁跟前而过时,忽地被他拦了下来。 “那哑丫头是自己把自己卖给牙婆的,听说是为了拿钱给亲人救命,我在故曲城挑人的时候正好遇到,怕她被别人买去遭罪,就把她买了下来,本是想送她回亲人身边,可几番打探后也没找到她那个病重的亲人,就只好先把她带回来,”贺兰霁低声解释,见君修远皱眉看着自己,又道,“我是见她不会说话,年纪又小,怕她独自在外遭难,所以带回来想留在身边让她有个庇护,并非是想让她在眠香楼做事!” 他虽开花楼,可又不是恶魔,怎么可能让一个才七八岁的小丫头就这般落入花街柳巷?! 这次明明是想做件好事,却不想被君修远给误会了。 “贺兰公子只是暂时没打算让她在眠香楼做事吧?”君修远冷笑了一声,挑眉道,“不管这小姑娘跟那夜北王妃有没有关系,今日事了之后,本侯都要把人带走,贺兰公子若是要拦,咱们就到京兆衙门说说理去。” 他不知乌帕尔和锦瑟离开京城后到底遇到了什么,可贺兰霁的话,要信他也只信那前面几句。 即便锦瑟真是自己把自己卖给了牙婆,可贺兰霁若真是想送她回乌帕尔身边,凭他的本事,怎么可能找不到人? 他将锦瑟带回来,大抵是见小姑娘容貌出众,想先养大了再让她给自己赚钱而已。 “你——”贺兰霁咬了咬牙,拂袖先君修远一步进了雅间。 既然越描越黑,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反正眼下瞧着那哑丫头跟什么夜北王妃扯上了关系,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才不想留在身边,左不过是花了二十两买回来的,君修远想要,带走便是。 雅间里,惊慌失措的锦瑟已经改投秦月瑶的怀抱。 她不会说话,只能坐在秦月瑶膝上,哭着咿咿呀呀地比划着想解释点什么。 秦月瑶认真看着,连蒙带猜也只能明白她大抵在说自己跟爷爷离开京城后原是想回西域,结果路上遇到了点什么,然后爷爷病了,她又做了点什么,然后就遇上了贺兰霁,之后又做了点什么,最后就来了眠香楼。 一旁的矮桌边,顾文彬也在费力地听着心如火灼的夜北王妃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王妃的语速惊人,顾文彬除了听懂“妹妹”这个词外,其他的一概不知,越听越觉头大如斗。 屋里余下的人都静看着桌边两对鸡同鸭讲般的交流,没人再吭声。 那夜北王妃说了许多后,才瞥见对面的人满眼的疑惑,她话头一顿,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锦瑟,柔声唤了一声:“哲甘。” 这应该是个夜北名字,发音与齐语并无太大差别。 原本在不停比划的锦瑟听到这一声唤,意外地停住了动作,抬了一双泪眼,疑惑地看向对面的夜北王妃。 那夜北王妃见她有了反应,神色一喜,突然就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襟。 “王妃!”顾文彬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惊呼之下,立马闭眼转开了头,屋里其他几个男人也都与他一般反应,直接全部背过了身去。 秦月瑶瞪眼看着那似乎要当众宽衣的夜北王妃,愣了两秒才想起要出声阻拦,却见夜北王妃将衣襟拉开一小幅,露出了右边锁骨之下的一个纹身。 那淡青色的纹身有半掌大小,应是很早就纹了的,因着年岁渐长的缘故,形状已被拉开,隐约可以看出纹的是一朵花的模样。 夜北王妃指了指自己的纹身,又指了指锦瑟。 “王妃是想看看锦瑟肩上是不是也有?”秦月瑶迟疑着问了一句,低头便见锦瑟伸手按着自己的衣襟。 锦瑟愣怔地盯着夜北王妃看了几秒,随即猛地摇头,不住往秦月瑶怀里缩。 “哲甘!阿姐……阿姐来……寻你了!”夜北王妃见她这般,合上了衣襟,生硬地说了一句,猛地起身就往秦月瑶跟前来。 “王妃,咱们有话好好说啊!”秦月瑶发现锦瑟抖得厉害,一把抱住她起身就躲。 拂衣和月照听得动静,忙转身过来拦那要往秦月瑶她们身前去的夜北王妃。 一时间,雅间里又乱做一团! 第1086章 上门要人 第1086章 上门要人 直到自己的三个同伴被带上来后,执意要靠近锦瑟的夜北王妃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那三个高大男子里,只一个叫巴图鲁的会齐话。 眠香楼里给他们解毒治伤的人只说先前是一场误会,现在看到自家主子无碍,巴图鲁并未表明他们的身份,只与雅间里的几人报了自己的名字,言简意赅地讲明了来意。 他说自家女主子的幼妹五年前被送往西域月河部养病一直未归,这五年里女主子家中生了许多变故,早断了与月河部的联系,一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月河部早在一年多前被大齐攻破,女主子担心幼妹的安危,就带着他们自大齐往西域去寻人,正好在故曲城时遇到了当初答应照顾幼妹的故人,知道了幼妹被人卖到了眠香楼来,所以才又一路追了过来。 “我们并无挑事之心,只是先前主子救妹心切,才冲撞了几位贵人,还请诸位见谅。”巴图鲁解释完,抱拳朝桌边几人作了个礼,又从怀里拿了一叠银票出来,双手奉到了桌边,“我们知道规矩,这三百两便当做哲甘小姐的赎金,至于这位贵人的伤,我们会另做补偿。” 顾文彬瞥了一眼桌上的银票,抬眸看向那朝他作礼的巴图鲁:“下官若是没记错的话,北陆乞颜部四年前归降夜北,乞颜部大君的长女诃伦帖小姐同年便嫁予夜北大王子为妻,诃伦帖王妃若是真挂心远在西域的幼妹,怎么到如今才得知月河部被灭的消息,还要这般偷偷摸摸,自己带着人到大齐来寻人?” 巴图鲁仔细将桌边几个人都打量了一遍,俯身又朝顾文彬作了一礼:“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他不曾料到对方已认出他们的身份,刚刚上来后也未听他们介绍自己,他本还以为这些都是眠香楼的人。 “下官乃大齐帝师顾文彬,虽说北境已无限令,准了夜北与大齐两国百姓随意出入关口,可王妃身份尊贵,乃大齐的上宾,今次之事,下官还需得上报陛下和鸿胪寺,还请王妃放心,若锦瑟真是王妃的幼妹,大齐必当将她送还夜北,让王妃与她姐妹团聚。” 大抵是因着见他会说夜北话的缘故,刚刚那王妃与他报了自己的名字,还说自己来自北陆乞颜部。 即便是已经结盟交好,可两国敌对多年,别说寻常百姓,便是朝中官员,如今能认全耶律寒邪的阏氏和几个儿子的人都不多,更遑论是大王子耶律明觉四年前娶的王妃了。 偏巧他先前做过功课,别说大王子的王妃了,就连他帐中宠妾的身份来历,顾文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且不说这王妃寻人来得突然,夜北来朝觐见的人马如今才到晋州,这王妃带着三个人偷偷摸摸就进了京城,实在是可疑得很。 巴图鲁愣了一下,转头跟那直勾勾盯着锦瑟的夜北王妃飞快地说了几句,就见诃伦帖王妃眸子一缩,终是舍得移开了目光,诧异地看了一眼顾文彬。 她抿了抿唇,又与巴图鲁言语了一番。 “诃伦帖王妃本是奉了大汗王的令,来大齐为塔娜公主送嫁的,公主如今还未到京城,王妃不想因着一点私事先行打扰了你们皇帝陛下,顾大人放心,我们接回了哲甘小姐后,就会去找拓跋大人,留在拓跋大人府上等公主他们过来,不会在京中再惹是非的。”巴图鲁说罢,又看了一眼顾文彬身旁的其他两人,迟疑着道,“王妃与我等是因私事先行来此,实在不便惊扰太多人,还请顾大人看在大王子的份上,先将此事压一压。” 他原就觉得此来不妥,这京城里头遍地都是齐官,他们这般偷偷先过来,一不小心就要被逮个正着,这下可好了,遇上谁不好,偏遇到了与大王子私下有往来的顾大人。 大王子是不赞成王妃来找哲甘小姐的,这事若是闹到了大齐朝堂上去,日后他们回了夜北,就不是被大王子责骂那么简单了。 “为塔娜公主送嫁?”秦月瑶本一直在轻声宽慰怀里被吓坏了的锦瑟,听得此言,诧异脱口,眼见众人看向自己,这才又清咳了一声,“王妃既然不愿声张,这眠香楼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几位不如先与我们到了拓跋大人的府上再议此事。” 说什么不愿惊扰太多了,却是一上门就大打出手。 虽然现下还未入夜,眠香楼里的客人不多,可刚刚那么大的动静,还是引了不少人远远围观,闹成这样,一会儿说不定又要引了什么人过来,这眠香楼实在不是长留说话之地。 再者,他们这一行人里,也就顾文彬能听懂几句夜北话,这几人当着他们的面叽里呱啦商量点什么计谋的话,他们也全然不知,还是先往拓跋弘府上去更靠谱些。 不管锦瑟是不是那夜北王妃的妹妹,若是锦瑟自己不愿意跟着他们走,她是轻易不会放人的。 就像顾文彬说的,若是诃伦帖真在意这个妹妹,怎么会丢了她在西域那么多年才想起来寻人。 如今乌帕尔大叔也不知情况如何了,锦瑟就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还不会说话,真让她跟这群夜北人走了,任谁都不放心。 巴图鲁皱眉看向秦月瑶,见她说的话得了顾文彬和另一个年轻贵公子的应和,不由得又开始在心里猜测此人的身份。 他原以为这女子不过是顾文彬身边的婢女或是内眷,可现下瞧着顾文彬他们对她的态度不太寻常,莫非这也是个有来历的人? 贺兰霁刚在一旁听了半天未置一词,现下见他们要走,简直想拍手欢送。 他也不理会那几个神色凝重的夜北人了,起身打算唤人给这群瘟神备车马。 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一青衫小厮着急忙慌地推门进来。 那小厮已是顾不得贺兰霁那不得入内打扰的吩咐,几步到了贺兰霁面前,急声道:“贺兰公子,大事不好了,摄政王上门来要人了!” 第1087章 何必这么客气? 第1087章 何必这么客气? 那小厮话音刚落,屋中几人皆变了脸色。 “要人?他又是来要谁?!”贺兰霁眸子一沉,转头瞪向君修远,“你们到底想怎样?!” 刚他见这几个夜北人的确不是君修远他们安排的,本是暗自松了口气。 却不想这人都还没送走呢,怎么摄政王又找上门来了?! “他怎么来了?”秦月瑶也是满面诧异,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大开的轩窗。 他们过来的事情不仅没有知会墨冥辰,先前回府时,还特意嘱咐了两个孩子不要跟墨冥辰提起在侯府听到的话的。 墨冥辰现下找过来,不会是来抓他们这几个偷偷来逛花楼的人的吧? 君修远比她反应还快,已经自桌边蹦了起来,一把拉了侯在旁边的月照和拂衣往窗边去:“这里的事就交给顾大人了,咱们回头在拓跋弘府上汇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秦月瑶招手,让她赶紧过来跟自己跳窗。 上次韩参商在眠香楼出事后,他就被墨冥辰训了一顿,当场保证再也往这些秦楼楚馆来了。 今日他不仅来了,还带了秦月瑶一起,要是被墨冥辰逮到了,回头怕是不止要被训了! “锦瑟别怕,跟着你顾叔叔,他会照顾好你的。”秦月瑶忙把怀里的锦瑟往顾文彬身边送。 “你们这是做什么?”贺兰霁见他们这般反应,彻底傻眼了。 “贺兰兄,你赶紧去拦着摄政王,可别让他——”君修远都被月照拉着要抬脚踩上窗棂了,他刚想让贺兰霁出去拦上一拦,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话头一顿,干笑了一声,松开了月照,放下了脚。 蹲在窗子上的月照被门口的人一吓,手上的力道一松,没忍住直接翻出了窗外。 “你们怎么在这里?”墨冥辰听得那落向窗外的月照一声惊呼,回过神来,沉声问了一句。 原是特意调了一队巡防营的士兵随他到眠香楼来要人的,刚听说贺兰霁在楼上,便直接找了上来,却不想看到了这么一番景象。 且不说他要找的人这会儿正好被顾文彬抱在怀里了,对面那耶律明觉的王妃是怎么回事?还有旁边那几个满眼心虚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秦月瑶刚想开口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还没想好这话要如何往下说,就见那巴图鲁和另两个原本站在诃伦帖身后的夜北男子突然拔了弯刀,与巴图鲁一起挡在了他们前面,恶狠狠地盯着门口的墨冥辰,其中一个冷声拿夜北话骂了几句。 时下唯一气定神闲的顾文彬难得地当起了翻译,将那人的夜北话解释给旁边的人听:“这话下官听懂了,他是在骂咱们王爷心狠手辣,当年还……” 顾文彬话到一半,不由得顿住了,凝眸看向墨冥辰。 “得亏你们当年还是乞颜大君帐下最骁勇的三位勇士,如今被耶律家的镣铐磨了性子,连胆子也没了,这些话,怎不见你们刚当着耶律家那父子俩的面说上一说?”墨冥辰安然听完了骂语,只是挑眉笑道。 “巴琅!”诃伦帖厉声喝止了急性子的同伴,起身拂开了挡在跟前的巴图鲁,上前两步,按肩朝墨冥辰行了个夜北的礼,“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曾有机会,今日诃伦帖便在此,替父君和几位兄弟,还有乞颜部上下,谢过王爷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了。” “王妃的命和乞颜部的希望,都是王妃自己挣来的,与本王无关,”墨冥辰知她不懂齐语,开口便是流畅的夜北话,“王妃若真未忘旧事,就请管束好自己的手下,此处不是夜北,这样的冒犯,仅此一次,若有再犯,本王定不容恕。” 虽说他能理解巴琅时隔几年再见仇人的愤慨心情,可他好歹是大齐的摄政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夜北人张口便骂,偏还叫人给听懂了,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诃伦帖蹙眉扫了巴琅一眼,巴琅迎上她的目光,迟疑了几秒,终是不情不愿地按肩朝墨冥辰跪了下去。 墨冥辰也未看巴琅,只是站在门口,问起了诃伦帖来此的缘由。 “他们这又是在说什么呢?”秦月瑶见墨冥辰只顾着那位夜北王妃,都不理会他们了,托腮问一旁的顾文彬。 她一双眼落在墨冥辰身上,倒也没有对墨冥辰的忽视感到不满,反是觉得他那一口腔调低沉的外语有几分好听。 “大抵是谈谈国事,说说来意吧。”顾文彬发现他当初跟着拓跋弘学了一个多月,其实也没学到真正有用的东西,现下又开始听不懂,便也不听了,只是转头问秦月瑶,“锦瑟的事情有王爷在,定能妥善处理,你想打探的事情打探清楚了吗?若是此间事了,下官便先行告辞了。” 夜北的事情,他这只顶这个帝师头衔的状元其实不便过多搀和,既然墨冥辰来了,这里也该没他什么事了。 “今日的事多谢你了,晚点我让拂衣给你送些伤药到府上,”秦月瑶对于顾文彬被他们拉过来受了这么一桩罪挺过意不去的,满怀诚意的谢过后,又想起一事来,“对了,你什么时候动身回滨州?王爷前几日着我备了些年节礼物,回头我让拂衣他们一并给你送过去,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可千万别推辞。” 这一年多来,不管是朝上还是酒楼,顾文彬都帮了他们不少,逢年过节的,他们也是该备点礼答谢一番才是。 “都是朋友,又何必这么客气?”顾文彬笑着摇了摇头,扶了锦瑟在一旁坐下,“我明日便上奏陛下回乡之事,应该过两日就会动身,你放心,我这次回去,必会赶在元月十八之前回来,也好到王府喝你们一杯喜酒。” 墨冥辰本是在听诃伦帖说起当年父君送她幼妹去西域的事,余光瞥见桌边已自顾自闲谈的两人,他蹙了蹙眉,清咳一声打断了诃伦帖的话,颔首唤了一声:“月瑶,过来。” 第1088章 扭头就变脸 第1088章 扭头就变脸 秦月瑶还在跟顾文彬说赶不回来也没关系,回头单独跟他补上一杯喜酒也行,毕竟他们这婚期紧挨着元宵,顾文彬若是要回京赴宴,就没办法跟亲人共度元宵佳节了。 蓦然听得墨冥辰叫自己,秦月瑶有些茫然地抬头,见墨冥辰与那夜北王妃都看了过来,便乖顺地起身到了墨冥辰身边。 墨冥辰一手揽了她的腰,与诃伦帖将她介绍了一番。 诃伦帖听得墨冥辰的话,脸上划过一丝诧异,顿了一顿,才作礼含笑说了几句。 一旁的巴图鲁不由得转头看向自窗边到桌前与顾文彬说话的年轻公子,这三人里,一个是大齐状元,一个是摄政王妃,剩下那个还未显明身份的也该来路不凡了。 几个有身份的男女聚到眠香楼来不奇怪,可刚刚他们听的摄政王过来,要结伴翻窗逃走的举动就十分奇怪了! 巴图鲁现下都无心仇视当年参与屠杀乞颜部族人的墨冥辰了,满脑子在想的都是这些个京中贵族男女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她在说什么?”秦月瑶对于这位先挟持顾文彬,转头又追着她要抢人,现在却在墨冥辰面前笑得和善的夜北王妃其实没什么好感。 墨冥辰跟夜北王妃谈国事便罢了,怎么谈着谈着扯她身上来了? “她在跟你赔罪,你们刚刚动手了?”墨冥辰听了诃伦帖的话,眸子不由得一沉。 他原就诧异这么一群人是怎么聚到一起的,刚过来看几人都坐在桌边叙话,那月照和君修远还有兴致翻窗,瞧着倒是一副和睦的模样,却不想先前他们原是动过手的? “他们来眠香楼要人,与贺兰公子的人动手后,这位王妃又挟持了顾大人,拂衣和月照为了救顾大人脱困,曾与她动过手。”秦月瑶半点不藏地将回廊里发生的一切说了,倒也没讲后来这位王妃还发疯似地追着她要抢锦瑟的事,这么丢脸的事情,还是留给当时在场的大家自己消化掉就好了。 秦月瑶看了一眼四个夜北人,随即又抬头对墨冥辰道:“锦瑟一个人回了京城,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也不好将她留在眠香楼或是交给这几位夜北的客人,要不,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她?” “我今次便是为了她来眠香楼的,”墨冥辰侧头看向又在一旁看了半天白戏的贺兰霁,“本王接到状告,说贺兰公子在故曲城拐卖孩童,如今有人证锦瑟在此,本王要让巡防营的人彻查眠香楼,贺兰公子不会阻拦吧?” “王爷还有夜北贵客的事情要处理,这种小事,交给本侯来做就好了。”还不等瞠目结舌的贺兰霁开口辩解,君修远便起身笑道,“有本侯在,必能让贺兰公子配合巡防营将此事查得明明白白的。” 他刚还在惋惜今日让这几个夜北人一搅合,日后不知又要去哪里寻能逼得贺兰霁开口的机会,却不想天大的机会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想来墨冥辰也是有意想借此来查问贺兰霁的,否则他该带的就不是巡防营,而是京兆衙门的人了。 “如此便有劳承恩侯了,锦瑟和这几位夜北来的客人本王便先带走了,回头查出点什么,侯爷直接办了便是,不必来回报本王了。” 墨冥辰颔首说罢,又让拂衣送顾文彬回府养伤,等得秦月瑶拉了锦瑟后,便请了诃伦帖一行人与他们一起离开了眠香楼。 等得人都走尽了,君修远才笑问黑着一张脸杵在原地的贺兰霁:“贺兰公子,今日这事,你想怎么了结?” 贺兰霁眼看着最后出去的拂衣还体贴地帮他们带上了门,把那一队跟着墨冥辰来的将士和眠香楼的人都挡在了外面,他盯着笑得不怀好意的君修远看了须臾,终是叹了口气:“君侯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今次之事了结后,他要在眠香楼立个新规矩,日后就算是拼了命,也再不准这姓君的瘟神踏入半步! 诃伦帖说他们要去找拓跋弘,墨冥辰便唤人备了马车要把他们往拓跋弘府上送。 秦月瑶拉着锦瑟站在眠香楼门外,眼瞧着墨冥辰与诃伦帖说了几句后,那夜北王妃终于从锦瑟身上收回视线,十分配合地上车先行离去了。 “你要去拓跋大人府上吗?”秦月瑶低头与同样松了一口气的锦瑟对视了一眼,随即抬头问朝她们走来的墨冥辰。 墨冥辰见她脸上浮起松快的笑意,沉眉抬手在她那笑得明媚的脸上捏了一把:“你把婚事丢给我筹备,自己倒有空带着人跑来逛花楼了?” 说什么酒楼近日事多,她要去帮忙,结果她这忙都帮到眠香楼来了。 虽然不知他们为何过来,可瞧刚刚君修远的模样,和现在还躲在墙脚看他们的月照就知道,来这里的主意,是他家这个诸事繁忙的秦掌柜出的! “你还不是没在府上筹备婚事,大白天的带着一群将士来逛花楼……”秦月瑶一把抓了那把自己捏痛的魔爪,嘟囔了一句,瞥见墨冥辰眼底的神色,便没急着甩开他的手,反倒是紧紧攥住,笑道,“我们原也跟你一样是来办正事的,不想遇上了那位夜北王妃,今日亏得你及时赶到,否则我们还不知要如何是好了呢!” 墨冥辰要是再晚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这会儿都该在拓跋弘府上凑热闹了。 刚刚只顾文彬一个人表明了身份,要不是墨冥辰来的这么及时,她跟君修远或许还不会暴露呢! “你们来眠香楼能办什么正事?”墨冥辰本还想好好审审这个背着他乱跑的人,可人家都当街牵他的手了,还牵得死死的,抽都抽不出来,他便也只能反握回去,缓了神色,“我的人在故曲城找到了乌帕尔,他生了重病,如今被我安置在故曲城休养,你先带锦瑟回王府,她的事情,等我从拓跋弘府上回来之后再说。” “太好了!月照,赶紧备车,咱们回府去!”秦月瑶面上一喜,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唤了躲在门后的云殊,拉着锦瑟往小巷里去跟月照和马车汇合。 墨冥辰瞪眼看着扭头就变脸抛弃他的女人,压下了冲上去咬她几口解恨的想法,扶额叹了口气,认命地往拓跋弘府上去了。 第1089章 自己去问 第1089章 自己去问 塔娜公主的大队人马四日前自北境入关,直到今日夜北来齐朝贺的消息才送抵京中。 自边关递上来的折子只报了塔娜公主一行人的行程,并未提及和亲之事。 礼部与鸿胪寺已领了圣旨,开始着手准备迎接这身份非比寻常的夜北使臣。 按说作为鸿胪寺里唯一的夜北人,筹备的差事该落到拓跋弘头上才是。 可夜北不比其他友邦,自朝中得了消息后,大家纷纷猜测夜北此来背后的真正目的的同时,都直发地疏远防备起了他这个赖在大齐快半年的夜北人,正卿大人甚至还减了他几桩差事,还没到晌午就把放了回来,连顿工餐都不让他吃。 拓跋弘宽袍缓带地在府里倚着软塌烤了小半日的火,正感叹生活如此美好之际,忽然见着砚台疾步匆匆地直接推门闯进了书房。 随着砚台一起进来的寒风吹得拓跋弘身子一颤,他皱眉嫌弃地看向砚台:“急成这样,莫不是见着鬼了?” “可不是见着鬼了吗!不对,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来了!”砚台几步上前,一把将还半躺着的拓跋弘拽了起来,“主子快去瞧瞧吧,诃伦帖王妃来了!” “谁?”拓跋弘愣了一下,还在想这又是大齐哪家王爷的王妃,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迟了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了砚台的手,直接从软榻上跳了起来,“她怎么来了?跟谁一起来了的?来做什么?!” 自从四年前这位被耶律家屠了全族,还欣然嫁进大王子帐篷的王妃偷偷问他是不是想推翻耶律家之后,拓跋弘对这个一眼看破自己心思的女人素来是有多远避多远。 那个天真得傻头傻脑的塔娜公主要来择婿就够让他头疼的了,原以为自己还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却不想诃伦帖居然也来京城了?! “她只带了自己身边的三个乞颜旧部,来做什么的属下还没问,不过他们是跟摄政王一起来的。” “和摄政王一起来的?”本在满屋子找剑的拓跋弘听得这话,动作一顿,“摄政王当年可是屠灭乞颜部的前锋,这两人怎么会处到一块儿去了?” 乞颜部是北陆最晚归降夜北的部落之一,这些与耶律家抗争多年的部落,在战败之后,等着他们的,只有耶律家的屠族令。 当年耶律寒邪带着大儿子攻打乞颜部的时候,心血来潮地将王庭里有身手的奴隶编了个队,带着他们随大军前往征伐。 墨冥辰这个刚赢了耶律寒邪一枚狼璋的奴隶幸运地被挑选做了奴隶队的前锋,当初可是他一马当先带着人去屠杀乞颜部族人的,也是他将诃伦帖带到了耶律明觉面前的。 那耶律明觉觊觎乞颜部第一美女已久,当日不惜拂逆他父汗,硬是将敌部大君之女的命保了下来,还将她娶做王妃。 也是因着这件事,拓跋弘才费了力气将墨冥辰送去了北边养马。 一来怕他夺了狼璋风头太过,回头又被耶律寒邪差遣着干这种轻易会送命的差事,二来也是怕一跃成为王妃的诃伦帖会找墨冥辰报仇。 那毕竟是乞颜部数万性命的大仇啊,虽说下令的是耶律家,可墨冥辰是那柄杀她族人最利的刀。 别看诃伦帖是个女人,那手段可比许多男子都厉害,心眼也比寻常人都小,这些年王庭里头那些曾带队踏平他们乞颜部的铁浮屠将领们,已经被她设计害了不少,她又怎么会放过墨冥辰? 拓跋弘想到此,都没空去想要怎么躲开这位王妃了,只抓了架子上的狐裘披了,匆匆往外去。 他的赶紧去警告摄政王,可不能让他被诃伦帖害了! 拓跋弘疾步到了府门前,就见一身红裙的诃伦帖正在跟她的灭族仇人说话。 那两人听得动静,都转过头来。 诃伦帖扬眉一笑,声音温和:“旭达尔,真是好久不见啊。” 拓跋弘再见到那让他毛骨悚然的笑,神色一凛,顿了几秒才扯了抹笑:“王妃不在王庭陪伴大王子,怎么跑京城来了?” “那日苏身边有那么多美人相伴,也不缺我一个,”诃伦帖看着这个躲了她四年的前青阳部亲王,笑得越发意味深长了,“我这次借着塔娜的事情来大齐,就是想来问问你,当年那个问题,你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拓跋弘眉心一拢,看向墨冥辰,改用齐语,“王爷怎么把她带到下官府上来了?” 墨冥辰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地说:“诃伦帖王妃是奉大汗王的命随塔娜公主来齐朝贺的,她因私事提前到京城,面圣之时还未到,本王自是只能请她来此了,你们夜北的王妃,你不照顾着,难不成还要本王帮你安置?” “因私事提起到京城?”拓跋弘狐疑地看了诃伦帖一眼,终是忍不住拉了墨冥辰往里几步避到了回廊里,才小声道,“她到底是为着什么事来的?” “你们王妃的私事,本王怎么好过问?”墨冥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自己问去啊。” 他先前与诃伦帖说好了,锦瑟的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别说拓跋弘不敢去问了,即便是真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 “王爷怎么这么糊涂,她不远千里来大齐,还能为了什么?”拓跋弘却是往另一件事上猜去了,他见跟着这人还半分不察觉,咬了咬牙,“她此来肯定是找王爷寻仇的,王爷你可小心些才好!” 这摄政王从前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今次这般迟钝了! “拓跋大人有这闲心,倒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墨冥辰抿唇笑了,第一次觉得这个狡猾的北陆人还挺可爱的,“这人就先安置在你府上了,塔娜公主一行抵京之前,你把他们都看牢了,别叫他们踏出府门半步。” 拓跋弘被这话吓得不轻,忙摇头:“可别啊!那群人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呢,他们迟迟不来,难不成这王妃还要一直住我家了?” 奈何他苦苦相劝,墨冥辰却半点不听,自顾自地又交代了几句后,居然要告辞了。 拓跋弘紧追着墨冥辰往外几步,到门口又见着诃伦帖抱臂含笑看着自己,不由得背脊生凉,只想扭头就跑。 第1090章 喝上两杯 第1090章 喝上两杯 拓跋弘为了清静,当初未选临街的府邸。 墨冥辰从他府上出来,只身一人顺着时下无人的巷子往外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就低下了头。 墨冥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下五味杂陈,迈不动回府的步子了。 他自小习武,少年从军,后又受困夜北。 这双手上,早已染满了鲜血。 可他秉着一颗仗剑护天下之心,素来只杀该杀之人,除了四年前…… 夜北常年征伐北陆大小部落,下发屠族令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曾对此深恶痛绝,却不想那一次,自己也成了夜北屠族杀人的刀。 乞颜是个小部落,夜北与其一战打了不过十日便进了尾声,在草原上与乞颜将士最后一战结束后,耶律寒邪给他和其他随行的奴隶下了死令,让他们先冲进乞颜部屠杀余下的残兵和无辜的牧民。 那一次,耶律寒邪甚至都没有放过不到马鞭高的孩童和女子,只是让他们见人就杀,一个不留。 他当时受制于人,若是不从令,最先没命的就是自己。 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与同行的人提刀冲进了乞颜部。 他虽只杀了冲上来要与他们搏命的伤兵,可眼看着那些头发花白的老人,哭喊着逃命的女子一个个死在了同伴的刀下,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拿弱肉强食这个草原上生存的法则来说服自己。 那一晚,他跟其他夜北人一样,都是残杀无辜的凶手! 这也是他执意要与趁此机会与夜北一战,立誓要断绝耶律家对夜北统治的原因之一。 北陆地广,南边的朔方原和西边直到西岭山都已被夜北收入囊中,如今仅剩了极北苦寒之地的两个部落和东边与甘州隔着一道虎括海峡的几个部落还未归降。 东边那几个部落已结盟数十年,因着与大齐一直有往来,还曾得了大齐暗中相助,几番联手出兵打退了夜北的进攻,才得以留存下来。 可如果他们任由夜北如今这般连年的扩军备战,别说这些幸存下来的部落了,就连大齐北境,终有一日,恐怕都难逃乞颜部当初的厄运。 若是统治夜北的是其他还心存仁善的君主,他或许还能忍了一己私怨,如顾文彬当初所说,与夜北订盟修好。 可他太了解耶律家的那群人了,那些人都是嗜血的豺狼,他们大肆地征战杀戮,有时候不为领土和钱财,只是为了乐趣。 对付这样的一群人,除却以战止战,彻底将其赶尽杀绝之外,别无他法! 当年之景重现眼前,墨冥辰沉叹了一口气,没了回府的心思,只想寻个静处平复一下思绪。 他挪步往前,这才刚出了巷子,就见一辆马车早在巷口恭候了。 “主子恕罪,顾大人非要来找主子,属下也拦不住。”拂衣一见他出来,立马从车辕上跳下来,挺直了背脊,歉然道。 他本是奉命驾车送脖子上被拉了道口子的顾大人回府养伤,可他们的马车才刚转过街口,顾大人就不愿回去了,非要叫他尾随主子他们往这边来。 他开始不答应,却不想顾大人不仅执意不回去,听他苦劝之后,还推门跳车,说要自己过来。 拂衣也是无法,就只好带他过来了。 “顾大人这又是有什么疑惑,需要本王给你解释了?”墨冥辰蹙眉看向车窗里朝他作礼的顾文彬,沉声问。 早知道就不让拓跋弘教他夜北话了,这本事学来不仅正事上没发挥作用,今日还叫顾文彬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 “下官没什么疑惑需得王爷开解的,只不过刚在酒铺里买了两坛好酒,不知王爷可有兴致与下官寻地喝上两杯?”顾文彬笑着说罢,还献宝似地将两小坛酒抱了起来,让墨冥辰看。 “顾大人,主子不喝酒的,再说了,您还带着伤,也不能喝!”拂衣听到这话,率先皱眉道。 他刚刚就是追到街口的酒铺里才把顾文彬劝回了马车上,带着他过来的。 来的路上他就以一个大夫的口味告诫过顾文彬,近日不宜多喝伤身,却不想这伤患不仅自己要喝,还要跟主子一起喝? “无妨的,我问过卖酒的伙计了,这酒不醉人不伤身。”顾文彬笑着解释了一句,现下也有些后悔先前没有丢下这唠叨的拂衣自己过来了。 墨冥辰看了一眼抱着酒坛子跟抱着宝贝似的顾文彬,默了几秒,抬步登车:“拂衣,去城西鼓楼。” 拂衣愣怔了片刻,直到马车里的人都敲车壁催他了,才回过神来,不情不愿地驾车往城西去了。 今日虽是晴天,可这都要到傍晚了,日光还盛,晚风却已起。 墨冥辰考虑到顾文彬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经不住吹,便没上屋顶,只拽了他跃上丈二高的石台。 两人靠在鼓楼朱红的后墙下,一个仰头看着云聚云散的天,一个盯着远处结了冰的开临河,都没有说话,只是有一口每一口地喝酒。 拂衣站在下面看了须臾,想想还是觉得不对,也没跟墨冥辰禀报,扭头就飞快往王府去了。 他虽没有亲眼见过主子的醉态,可也早就知道主子不喝酒的原因。 这主子要是在府里喝醉了还好,偏今日他跟顾大人要挑了这么个危险的地方。 虽说四下也没什么人吧,但是这不远处就是开临河。 他可不得赶紧回去请了夫人过来拦着,否则等主子真喝醉了,抓了顾大人凿冰跳水,下河抓鱼了可怎么是好? 墨冥辰眼看着拂衣飞快掠过冰面,叹了口气,又啜了一口酒,这才问身旁的人:“顾大人难道不想问那个夜北人口中所说的屠族之事?” 这拂衣也太小看他了些,他如今在外不喝,不代表他一滴酒都不能沾,上次在暖玉湖上不都试过了吗? 当初喝了那么多才醉,这一小坛算得了什么? “王爷当年不过是困居夜北的质子,下屠族令的必是夜北汗王,乞颜部真正的仇人不是王爷,而是耶律家,”顾文彬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墨冥辰,“不过下官的确有些好奇,不知那位夜北王妃代全族谢王爷什么?” 第1091章 救她还是害她? 第1091章 救她还是害她? 墨冥辰眸光微沉,放下了手里的酒坛子,眺向远方,一时未答。 顾文彬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也没催。 他其实无意打听点什么,不过是觉得,墨冥辰或许会想找人聊聊当年的事罢了。 看秦月瑶他们遇到那夜北王妃时的反应,想来墨冥辰回来这一年里,都不曾与任何人说起过他在夜北的旧事。 关于墨冥辰在夜北为质那五年的事情,朝里朝外自然也是无人敢议,无人敢传的。 顾文彬从前只是从墨冥辰额上那个代表奴隶身份的狼头刺青来猜测,他们这位面上对此风轻云淡的摄政王,那五年在夜北过得并不好。 也是到今天,在眠香楼听到那几人的一番话后,他才越发清晰地认识到,墨冥辰在夜北那五年,到底不好好了什么样的程度。 共事快一年了,他了解墨冥辰的性子。 若是换作平日,墨冥辰继续揣着这些旧事不言不语就罢了。 可眼瞧着年节将至,大婚在即,年后朝中还有大变动,偏又赶上了夜北公主来齐和亲。 这么多事情压下来,他是真怕墨冥辰再这般独自背负所有,到最后真会把自己逼疯了。 他虽算不上墨冥辰的至交好友,却是个能让他放心说话的人。 即便墨冥辰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能与他在这里喝喝酒,吹吹风,把心里那些旧结打开了,想通了,也是好事一件。 “诃伦帖王妃想谢我当初救她一命,让乞颜部免遭真正的灭族之祸,”墨冥辰静默了许久,才幽幽开口,“当年我领命屠杀乞颜部无辜百姓,在乞颜部的主帐里遇到了打算护着公主一路拼杀逃出去的巴图鲁三人,他们是乞颜部大君帐下最厉害的三位勇士,可就算我当时放行,可凭借他们三人之力,又如何能护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女闯过外面夜北大军的重重包围?所以我给诃伦帖公主出了一个主意,我知道耶律明觉喜欢搜罗美人,觊觎这位乞颜部的公主已久,那次他带人随耶律寒邪出征,本也是想借机将诃伦帖抓回自己的帐篷去。我与诃伦帖说,以其等着拼杀出去,最后被擒受辱或是在战乱中丧命,不如主动投诚,随我一起去见耶律明觉。” 墨冥辰叹了口气:“那公主也是个聪明人,答应了我的提议,在耶律家父子面前亲手奉上了她父君留给她的战刀,还当众直述自己对耶律明觉倾慕已久,愿放下两部仇怨,甚至撇开自己乞颜部公主的身份,只求留在耶律明觉身边伺候。她的这番举动,虽引了耶律寒邪的不满,却是叫耶律明觉对她更多了兴趣,不惜违抗自己父汗的命令,不仅娶了公主为妃,还将她身边的三人都保了下来。”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诃伦帖公主想要活命,只此一法,王爷也的确是救了她一命。”顾文彬抱着酒坛,低声道。 “救了她一命?”墨冥辰轻笑了一声,“此战之后,我就被遣到北边放马,虽远离了王庭,可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这位王妃的传闻,夜北人都看不起这位王妃,说她冷血无情,踏着自己至亲和族人的尸骨为自己谋取荣华富贵,甚至还有人说她为了嫁给耶律明觉,不惜将自己的父兄和族人出卖,都是因为有了她这个一个灾星和叛徒,乞颜部才会遭此大祸。” 诃伦帖当初只求活命,所以甘愿将自己献给了杀她满门的仇人。 可她嫁给耶律明觉之后,虽贵为王妃,却也没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不仅王庭里的夜北人看不起她,就连那些国破家亡,在夜北人手下当奴隶的人也都视她为耻辱。 耶律明觉的确为她的美貌和当日的气魄所吸引,可他身为夜北大王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美人,这几年来,诃伦帖在王庭的日子,只怕连普通牧民都不如。 他有时候也不免再想,当初那般做,到底是救了诃伦帖,还是害了她? “为敌所擒者,想要活下去,哪一个不是受尽屈辱?像拓跋大人,还有当年的王爷不也如此?”顾文彬偷瞄了墨冥辰一眼,见他不做反应,继续道,“不管是那诃伦帖王妃还是乞颜部的那些人,都是为耶律家所害,以王爷当时的处境,不管做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个结果,旧事已过,斯人已逝,王爷也不必再沉湎介怀于此。” “你说的这些,本王自是明白,只不过今日再遇旧人,不免生了几分感慨而已。”墨冥辰一手按住了身边的酒坛,叹了一句,刚想举坛一饮,却因河畔传来的声响顿住了动作。 靠坐在红墙下的两人循声望去,便见一身白衣的女子在开临河畔勒马立足。 她倾身探头往结冰的河面上打量了一番,也没急着绕路过桥往鼓楼去,只翻身下马,朝自己刚穿行过来的巷子里看。 她等了不过须臾,便见几个巡防营的将士急匆匆地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那几个将士显然是一路急追过来的,匆匆收住步之后,就与那下马的女子争论了起来。 “这才分别了不到两个时辰,她便来找王爷了啊,”顾文彬认出了来人是谁,他笑叹了一口气,“那边似乎遇到了些麻烦,王爷快去看看吧。” 那一骑匆匆,显然是来找人的。 顾文彬不知,墨冥辰却晓得刚刚拂衣离去不是为了还他们清静,而是怕他醉酒出事。 不过他也没想到,秦月瑶居然这么快就过来了。 他放下酒坛站了起来,却也没急着走,只看向顾文彬。 “下官还想在此赏景,王爷先请吧。”顾文彬晃了晃手里半满的酒坛,笑着道。 反正也不是来找他的,他在这儿喝到天黑也没人管。 墨冥辰挑了挑眉,抱拳朝顾文彬作了个礼:“这一年来,多谢顾大人一路相助照拂了。” 顾文彬颔首“嗯”了一声,大方收下了对方难得真挚的谢意,笑看着墨冥辰纵身跃下了石台,朝河对岸掠去。 第1092章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第1092章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一路紧追着过来的巡防营将士本还在跟秦月瑶告罪推辞,待得看清远处掠过来的人时,个个神色一凛,扭头就跑了个没影。 “哎!拿了钱再走啊!”秦月瑶急追了两步,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了。 “你这是又做什么了?瞧把他们吓得。”墨冥辰将急得跺脚的人拉近了怀里,笑问道。 “他们说我当街跑马,触犯了大齐律令,按律要罚银二两来着。”秦月瑶仰头看了他一眼,摊开了捏着碎银子的手,“我这好不容易说服了他们秉公执法呢,你一来,他们钱都不敢收了。” 年关将至,京中各街道上行人倍增,月初刚下了新令,不准当街骑马疾驰,唯恐伤到民众。 她刚刚听拂衣说墨冥辰在鼓楼喝酒,生怕自己来晚了,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些巡防营的将士们秉公执法,从三条街外一路追她到此,好不容易逮着人了,认出她是摄政王妃后,又不敢罚银了。 她好说歹说才劝了他们不要因身份徇私,这才刚掏钱要给罚款呢,墨冥辰就来了! 墨冥辰哑然笑道:“你倒是挺奉公守法的嘛。” 这样的事情,换作别家官眷遇上,不训斥那些巡防营的人就算好的了,他家这位倒好,还要主动领罚。 “这是自然,前阵子府尹大人才夸我是民之义者,商家典范呢!”秦月瑶挑眉自豪地说罢,侧头嗅了嗅,发现墨冥辰身上只有淡淡的酒味后,才又看向河对岸的鼓楼,“顾大人呢?你们要把盏言欢,也选个避风的地啊,要不一起去秦记酒楼,或者去顾府再喝上几杯?” 她本是怕墨冥辰醉后无状,在这开临河上做出点什么壮举来吓到附近的百姓,现下见他并无醉态,倒也不好直接说破了。 难得见顾文彬主动邀墨冥辰喝酒,还能让墨冥辰把他带到鼓楼来,她也不想扰了他们的兴致,不过还是要劝他们去个她能看着管着的地方才好。 王府里如今有一群喜欢看热闹的客人,这喝酒的宝地选在他们的酒楼或是顾府更为妥当些。 “顾大人说他想独赏开临河的冬景,咱们就别打扰他了,先回去吧。”墨冥辰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红墙下抱着坛子喝得正欢快的顾文彬,唤了刚从树上落下来的拂衣去悄悄守着顾文彬之后,才拉了秦月瑶上马要走。 秦月瑶见他要邀自己同乘一骑,扭捏了几下,终于在同乘和让墨冥辰替她牵马走回王府之间勉强选择了前者。 这要真让摄政王给她当马夫牵着她骑的马从开临河一路溜回摄政王府,她往后就真不好意思再出门了。 这才从小巷进长乐坊,两人同骑就引来了无数目光。 秦月瑶压着想捂脸的冲动,仰头与墨冥辰说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对了,大公主开府设宴的请帖已经送到王府了,宴席就在后天,我已经让纪嬷嬷后天一早把那五个美人都带回王府来,到时候你记得把该嘱咐的都嘱咐好后,就她们当贺礼一起带去公主府啊。” “礼是你选的,你嘱咐过她们后直接让人送去公主府便是。”墨冥辰淡声说了一句,悄悄扯了扯缰绳,故意让马走得更慢些。 “这可不成,后天我可有得忙呢,只怕没办法跟你去贺大公主的开府之喜了。”秦月瑶一直在琢磨怎么跟墨冥辰说这事,便也没注意到他的小举动。 墨冥辰垂眸看了她一眼:“不过是新开个府邸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你若不想多留,回头我们去送个礼就回府便是。” 别说秦月瑶不想去公主府赴宴,他一早也没打算在那公主府多留,只是身为晚辈,既然人家帖子都送来了,这明面上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左右那日朝上也该没什么要事,王府里的一切也都打点得差不多了,你跟君公子他们去吃上一席也没什么不好的,”秦月瑶仰头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她咧嘴扯了个笑,“我不能去赴宴,不是因为不想去,只是酒楼里刚接了一个大单子,后天我们酒楼可能要去丞相府承办宴席。” 她这话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足,却依旧被墨冥辰听了个清楚。 他神色一怔,勒了缰绳停了下来:“你们接了丞相府的单子,还是在后天?” “对啊,半个时辰前百里御史亲自去酒楼里订下的,说是相府后天要宴请贵客,其中一个贵客点名了想尝尝秦记酒楼的手艺,百里御史便来请我们承办宴席。”秦月瑶见马停了,伸手去拽了拽缰绳,发现这马现下半点不听她的话之后,便也只能无奈放弃了。 她又抬头看向墨冥辰:“不是你自己说的,不管是从前还是往后,不管是京城还是其他地方,我们酒楼想接谁的单子都可以的吗?” 当初领了赐婚的圣旨后她就跟墨冥辰讨论过这件事了,明明是墨冥辰自己保证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都不会干涉她生意上的事情的,即便是她想继续留在酒楼掌厨也无妨,这单子该不该接,也全由她自己说了算的。 “自然是都可以的,我不过是听百里丞相选在那天设宴,有些惊讶而已。”墨冥辰见她眼中的不满,突然低头在她拢起的眉心上啄了一口,一夹马肚,继续带马前行,走了几步,才又道,“也不知是哪些贵客能有这等好的运气,居然能尝到咱们秦掌柜的好手艺?” “你要是羡慕,今晚我就亲自下厨,单独给你做一桌,全是你喜欢的,保管叫你吃得尽兴,”秦月瑶仰头盯着他看了须臾,确定他的确没有不高兴后,才笑道,“若是别家的单子,我也不会接了,这不是咱们跟丞相家最近关系不错,又是百里御史亲自上门来订的,我们也不好推辞,就只能应了。” 虽说墨冥辰早答应了她,可她也明白当上这个摄政王妃后,真想接单掌厨的日子必定要比从前少了许多。 身为王妃,她可以开酒楼做生意,可要下厨,还是给别家办宴掌厨,那就是有失身份的事情了。 这些事,前阵子宫里的几位教习嬷嬷还一再嘱咐过她呢。 一想到她这一身的手艺日后除了教徒弟和在家施展外,恐怕少有外露之机,她就觉得郁闷。 “不过是接个酒宴的单子而已,只要你高兴,不管是谁家的都不必在意这么多,”墨冥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让她误会了,想了想又道,“待得日后有了闲暇,我带你和孩子们到各处走走,陪你一起完善你师傅传给你的食谱可好?” 他喜欢的,就是原原本本的她,不想因自己强加给她的身份而束缚改变了她。 这一年里,她已经为了他改变了许多,等得诸事平息之后,也该陪她随心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第1093章 会不会说人话? 第1093章 会不会说人话? 君修远从眠香楼回王府时,正好墨冥辰在书房与锦瑟说起乌帕尔的情况。 自当初秦月瑶与他提起这爷孙俩悄悄离开京城后,墨冥辰就着人四下打探他们的行踪。 墨冥辰派去的人是在锦瑟被卖的第三日找到乌帕尔的,当时乌帕尔正从故曲城的一个医馆里火急火燎地冲出来,不顾几个医馆伙计的劝阻,嚷嚷着要去找孙女。 乌帕尔才跨出医馆大门没几步就昏过去了,之后就被墨冥辰的人带走了。 墨冥辰派去故曲城的人兵分两路,一路将乌帕尔安置在了故曲城外的庄子上养病,另一些顺着那医馆伙计所言,在城里四下打探锦瑟的消息。 依伙计所言,这爷孙俩到医馆的时候,乌帕尔病得都快有出气没进气了,两人身上都没什么钱,锦瑟为了买人参救爷爷的命,表示愿意以命相抵,那医馆的大夫便叫了伙计带锦瑟去故曲城里找到了邓牙婆,让锦瑟卖了自己给乌帕尔换了诊金。 邓牙婆一直在云州各处做生意,并未常居故曲城,等得再两日他们找到人时,又听说锦瑟已经被下家买走了。 邓牙婆原本咬死不说下家是谁,待得一番威逼后,才知买走锦瑟的正好就是眠香楼的贺兰霁。 墨冥辰在京中得了消息,又探到贺兰霁昨日带着人回了眠香楼后,才有了今日上门要人这一说。 墨冥辰唤了流苏替锦瑟备了笔墨,又与她道:“乌帕尔这次病得不轻,本王已着人寻人大夫好生照料,只是时下他有病在身也无法动身回来与你团聚,你有什么想告诉他的,可以写下来,回头本王便着人给他送去。” 君修远在窗外听着,依照墨冥辰所言推了推时间线,发现自己先前似乎的确误会了贺兰霁。 按贺兰霁所说,他买走锦瑟的时候,乌帕尔该是已经被墨冥辰的人带走了,所以他才没能在故曲城里找到人。 君修远挑了挑眉,从窗边绕进了书房里;“现下他们俩倒是都安全了,不过夜北王妃那边,王爷打算怎么办?” 锦瑟本是坐在秦月瑶身边认真写字,听到这话,握笔的手微微一抖,又抬头看向墨冥辰。 “本王在夜北时,从未听说过乞颜部大君送幼女往西域养病之事,”墨冥辰顿了一顿,才又道,“如今乞颜部只剩了诃伦帖与那三个随从,西域月河部的遗民眼下能找到的也只有乌帕尔和锦瑟,想要弄清这件事的真相,恐怕还是要问乌帕尔才行了。” 秦月瑶愣了一下,脱口问了一句:“那诃伦帖不是大王子的王妃吗?乞颜部怎么会……” 话到一半,看到墨冥辰眼里的神色,她才恍然明白了过来,咬唇没有继续再问。 “本王已经与诃伦帖王妃说好了,在我们查清此事之前,锦瑟便先留在王府里,他们也不会再来打扰,待得乌帕尔的病好些后,本王便着人送他悄悄返京。” 他倒是不怀疑诃伦帖所言有假,毕竟当初乌帕尔为了避开京兆衙门的盘查,不惜带着锦瑟悄悄离开京城,乌帕尔的身份他早查过了,没什么问题,这其中有问题的,乌帕尔想保护的,必然就是锦瑟了。 只是就算锦瑟真是诃伦帖的妹妹,现下这样的情况,诃伦帖也是无法与她相认的。 认了又能怎样?带着锦瑟回夜北? 那地方对诃伦帖他们来说都是一个虎狼窝,锦瑟跟她回去,不会比像从前那样跟着乌帕尔四处流浪更好过。 秦月瑶眼看着锦瑟写了一句“我一切都好,爷爷不用担心”后就搁下了笔,待得墨迹干了后,她将信折好递给了墨冥辰,又笑着道:“锦瑟别怕,在你爷爷回来找你之前,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你云薇妹妹可一直念着你呢,我让流苏带你去找她玩好不好?” “云薇小姐正跟两位公子在花园里凿冰钓鱼呢,奴婢带你过去找她吧。”流苏笑着朝锦瑟伸出了手。 “凿冰钓鱼?”墨冥辰本也想等锦瑟离开后,再问君修远又跑过来做什么,听到流苏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也不知谁给云深他们讲了个卧冰求鲤的故事,正好我娘今日想喝鱼汤,他跟云薇就想试试,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嚷着要去暖玉湖抓鱼,我这不是没办法,只能让人把花园里的鱼池凿开,让他们在那儿钓鱼了嘛,放心吧,我让贺管家他们偷偷买了鱼往湖里放呢,没一会儿准能钓到的。”秦月瑶干笑了两声,这么有趣的故事,必然是云殊讲的无疑了,她要是不在自己家里搞点破坏,这群熊孩子只怕要去暖玉湖上卧冰了。 君修远乐了:“大冬天的抓鱼啊,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闭嘴吧你!”墨冥辰恶狠狠地剜了君修远一眼,等得流苏带了锦瑟出去后,才没好气地问,“不是让你别来回禀了吗?你又跑到我府上做什么?” 他不就是当初年少无知做了点荒唐事吗,这些人就这么抓着不放都多少年了,一有机会就要提起来损他!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君修远挑眉拉着凳子往秦月瑶那边挪了一挪,故意压低了声音,“你先前说的那事,我已经跟贺兰霁打听清楚了,当日眠香楼里的活计的确看到了你说的那人带着另一个人进了白楼,因着那人是常客,从前也曾这般带人过来,所以当时他们也不曾在意,只等出事后细想下来,才觉不对,因着人是他们放进去的,到后来贺兰霁也没敢再提。” “真是我们说的那人做的?他们看清那人带的另一个人就是那个人了吗?” “那个人又不常往眠香楼去,便是看到了伙计们也一时认不出来,不过贺兰霁说那日除了那人外,也没见其他人再有那样的举动,他带的该是那个人没错了,不过这事跟今天酒楼那事真有关系?” 墨冥辰抱臂看着跟自己就隔了半张桌子的两人在那里挤眉弄眼,那人来那人去的,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沉脸拍桌:“你们还会不会说人话了?!” 第1094章 日子选得极好 第1094章 日子选得极好 “哟,他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啊,要不要告诉他?”秦月瑶自己都快被君修远的话绕晕了,侧头看到怒意不掩的墨冥辰,憋了笑问君修远。 “我们说的都是官话,又不是夜北话,他怎么会听不懂?就算是夜北话,他也该听得懂才是啊。”君修远本是没打算瞒着这件事的,可他还记着刚刚墨冥辰在眠香楼里与那几个夜北人好讲了一通夜北话还不给他们解释半句的事情。 这便罢了,刚刚明明是墨冥辰故意留了他在眠香楼跟贺兰霁打探消息,他这得了线索急匆匆过来,墨冥辰居然还嫌他没事到王府来乱逛? 墨冥辰拢眉看了两人须臾,霍然起身:“你们既然有要事相商,本王这个听不懂的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你别走啊,这事我们还正想跟你商量呢!”秦月瑶原是想配合君修远,却不想墨冥辰居然生气要走人,忙拽住了他的袖子,“我们可能找到当初在眠香楼设计陷害韩侍郎的人是谁了!” 墨冥辰步子一顿,默了两秒才转过身来,勉为其难地又坐回了桌旁。 “唉,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吃他这一套?”君修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秦月瑶一眼。 他们早都知道墨冥辰是个厚脸皮,哪里那么容易生气? 这会儿要是换了丹阳公主或是白辰谨在,必定是随了墨冥辰要走便走,要不了一时半刻,这人保管忍不住又自己跑回来了。 偏秦月瑶都跟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还看不起这人的真面目,人家一有动作就要上当! “君侯爷莫不是想这辈子都不能再踏足王府半步了?”墨冥辰眼神如刀地扫了君修远一眼,才又含笑看向秦月瑶,“说说看,你们查到什么了?” 秦月瑶皱眉将跟前的两人打量了一番,终是叹了口气,把酒楼里的事情和今日他们去眠香楼的目的都讲了一遍。 末了,她想了想又那日在衙门后堂看到的是余公公而不是喜公公的事情也与墨冥辰说了。 当初丹阳公主不敢与墨冥辰说起,是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 余德不比其他内监宫人,他是宫里的老人,还在陛下身边近身伺候,不是谁都能轻易动得的。 若是稍有不慎,打草惊蛇后说不定还要祸及陛下。 如今他们既然已确定谭勇与眠香楼的事情有关联,加上酒楼与君家的事,和谭勇那日与墨冥辰撒的谎,或许能从中找到突破口,用以对付余德和凤羽公主也说不定。 “自华清阁一事后,大公主在朝上和宫中都安分了不少,我原还以为她打算避开这阵风头,留在京中做更长久的打算,却不想她只是换了个地方下手而已。”墨冥辰垂眸想了想,转头问君修远,“临湘楼和君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今次这事,想要化解倒是比眠香楼的事情更容易些,秦记酒楼退一步,君修泽也不会继续紧逼,只是……”君修远悠悠说着,有些迟疑地看向秦月瑶。 “你是想借此看看大公主到底有何打算?”秦月瑶一眼就看明白了他所想,点头道,“我已让三全将临湘楼的事告知了君家管事,管事说君家主明日回到秦记酒楼与我商议此事,到时候我借此与他大闹一通,便可顺了大公主之意。正好我也打算办完的最后一单宴席后,就让他们放假回家过年了,余下的事,等年后回来再说便是。” 偷学底料方子这事,闹大可比化解容易多了。 她也是真想看看,凤羽公主这般挑拨了他们与君家之后,下一步要做什么? 都说这公主是奔着朝中权势回来的,先前挑拨两家官员间的关系她还能理解,这般挑拨秦记酒楼和君家,也不知到底是图个什么? 莫不是因着华清阁一事,她在朝上受了陛下斥责,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故意要来找她麻烦? 要说华清阁那件事,虽非她所谋,却因她而起,陛下斥责她都算轻的了,除了凤羽公主之外,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都受了责罚,就连丹阳公主都领旨封了华清阁,不能再开了。 就凭这一点,凤羽公主也该得意了才是。 “这都还未到月中,真打算这么早就歇业了?”君修远愣了一下,即便是他们借此跟君家闹一场,可有京兆衙门筹款的手令在,君家也不能让他们强行关门。 谁都知道越到年节酒楼的生意越好,现在关门,是真有些早了。 “这不是刚接了个大单,相府的席面办下来,我也能给大家包几个大红包让他们回去好好过年了。”秦月瑶挑眉笑道。 自接了相府的宴席后,她就有了明日关门的打算。 明天关门停业,后天到相府办了宴席,大家领了赏银结了月钱拿了红包,可以早点回去跟家里人一起筹备过个好年。 钱嘛,什么时候都能赚,年又不能天天都过。 这一年里酒楼里的人跟着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也该待他们比寻常掌柜更好些才是。 再说了,她还指望着酒楼歇业后,找了家在京中的秦立和王全帮忙筹备一下下月府里的喜宴。 虽然她师傅说要来替她操办喜宴,可这人去了邺水城快一个月了,说是要去对付高盛铭,可这阵子除了日日在来福饭馆掌厨,替魏掌柜拉生意外,也没见其他动静,再晚点他也该赶回淮阳城过年去了,要真等他回京来操办,只怕到时候采买不齐,就算有几个大厨在,满府的宾客也只能等着喝西北风了。 君修远眼睛一亮:“你还接了相府的单子?什么时候接的?是哪天的宴席?” 刚听秦月瑶说接了宴席的时候,他也没在意,这年前各家的宴席不少,酒楼承接也是常事,却不想,她这一单,居然是百里丞相家的? 秦月瑶挑了挑眉:“后天的,听百里御史说相府有贵客到访,我瞧着,百里丞相这就是故意要与凤羽公主作对,到时候紫宸街上两家府邸一同摆宴,可有得热闹瞧了。” 先前李三全来找她说这事的时候,她一口答应下来不止是为了那丰厚的酬劳,还因着百里丞相这日子选得真是极好,让她觉得自己不来添柴助力,都对不起当初傅夫人对她的袒护和教诲! 第1095章 有所避讳 第1095章 有所避讳 年节将至,宫中已是装潢一新,朝上百官也个个面带喜色。 甘州灾情已缓,灾民们已在各州府兵的帮助下往甘州南地安置,有了朝中所筹的物资加上悲悯城急送过去的一批,也足够灾民们撑过这个冬日,待得开春之后,再返乡重建家园。 除此之外,今日早朝上的奏报也全都是各国使臣和各郡亲王要来京朝贺的喜事。 待得朝事议罢,墨冥辰冒着风雪离开昭阳殿,才下了玉阶,就见拢着袖子等在雪里的百里无忧。 “听说丞相明日要在府上设宴,丞相这日子挑得还真不错啊。”墨冥辰几步上前来,也不与他多客套了。 “可不是嘛,王爷刚没听钦天监说吗,这往后一直到年节都是吉日,最适合开府宴饮了,”百里无忧弹了弹肩上的雪,笑得亲切,“瞧本相这记性,本该是早些时候就给王爷递帖的,这会儿王爷问了才想起,果然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百里无忧说着,从怀里掏了张金灿灿的帖子递到了墨冥辰面前。 墨冥辰没想到百里无忧还给他备了帖子,虽是好奇他这次到底请了什么人,却也没接:“丞相不觉得这帖子递得有些晚了吗?” 这要是早两天递的话,他估计就要犯难了,眼下倒是根本接都不用接了。 “这不是怕早了王爷为难吗?”百里无忧笑道,想了想又从怀里掏了张帖子,“君侯爷今日未来上朝,本相知道他素喜欢往王爷府上去,不如请王爷帮本相把这帖子给他,也省得回头相府的人空跑一趟。” 墨冥辰眉梢一挑,没有应百里无忧的话,只是看可一眼他朝服衣襟里露出来的一角金色:“丞相这是还揣了给谁的帖子?” 不仅请他,还请君修远,这最后一道帖子,也不知是想给谁了? “这个啊,”百里无忧垂眸看了一眼,把最后一张帖子也拿了出来,有些可惜,“明日有滨州的贵客到相府,本相原还想着请顾大人也往府上一聚的,却不想他今日上奏说要启程回乡了。” 百里无忧说罢,又抬头看墨冥辰:“明日来本相府上做客的可都是平日难请的贵客,王爷真不想来瞧瞧?” “适合宴请的吉日这般多,丞相就非要选了明日?”墨冥辰叹了口气,憋着没问他说的贵客都是些什么人。 凤羽公主开府宴请的帖子昨日就发遍了各家,百里无忧挑哪天不好,非要跟人家挑同一天,就像秦月瑶说的,这人就是想跟凤羽公主作对,还做得这般明显! “这话王爷该去跟大公主说才是,本相早半月前就订好了宴请贵客的日子,偏她要跟本相挑了同一天设宴,这不是故意要跟本相作对?”百里无忧侧头瞥了一眼不远处与几个礼部官员一起过来的凤羽公主,倒也半点都不避讳,还越说越大声,“本相所请皆是百忙中抽空来赴宴的贵客,这日子一早订下了,断不会有再改的道理,大公主的开府之喜,早二十多年前本相就去贺过一回了,少了这次也没什么的。” 过来的几人听到这话,步子皆是一顿。 几个原在与凤羽公主说话的礼部官员互看了一眼,迟疑着是不是该先行告退一下。 百里无忧也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将手里的三张帖子塞到了墨冥辰手里,快步过去朝凤羽公主作了个礼,又将刚刚与墨冥辰说的话与她说了一遍。 “既是丞相府上有贵客来,本宫自是不好为着开府这等小事让丞相失礼于客前,丞相明日请自便就是,”凤羽公主淡声说罢,抬眸看向拿着三张帖子过来的墨冥辰,还不等他开口,便又道,“摄政王素来事忙,若是明日有事不能到府,本宫也会体谅的。” 虽然他们最近在朝上相安无事,可她一早就对这两人私下联手要对付她的事情心知肚明。 她明日在紫宸街上开府设宴,是件喜事,这些碍眼的人不来,她还乐得自在呢! “这怎么成啊?大公主怎么说也是王爷的长辈,这开府之喜,王爷二十多年前没赶上,这次怎么也该去贺上一贺的,”百里无忧不等墨冥辰开口,就先帮他答了,“再说了,那公主府原是王爷的旧宅,大公主新搬入住,还不得请了王爷这位旧主替大公主好好介绍一番,那宅子可不比其他府院,是有些年头的古屋老宅了,哪些地方不能动,在宅子里哪些事情不能做,大公主可得跟王爷好好请教一下才是。” 他这话意有所指,听得那几个礼部官员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凤羽公主面色一沉:“不就是座宅子吗?本宫既然都是宅子的主人了,在里头还有不能动不能做的事了?” “姑姑有所不知,古宅不比其他屋院,在里居住多有避讳,不止是为了保护宅院,其实也是为了让姑姑能住得安心些,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想是近日工部事忙,修缮完后也未能将要注意的事情告知姑姑府上的人,明日本王亲自领个姑姑将逛一逛,姑姑便能明了了。”墨冥辰将那三张帖子收到了袖里,这才笑着与凤羽公主说。 他原是不想在公主府久留的,不过既然百里无忧开了口,有这番话做引子,他倒也不介意明日花些时间陪这位皇姑姑逛逛,也好叫她明白,在这京城里头,什么地方不能动,哪些事情不能做了。 凤羽公主凝眸打量了眼前的两人须臾,终是拢袖朝墨冥辰作了个礼:“如此,明日便有劳王爷了。” 这开府宴请的帖子是她让人送到摄政王府去的,人家要来上门做客,她这个当主人的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偏眼下又有其他官员在,这两人的话她听在耳里,除了应承,也没有其他可言的。 待得凤羽公主揣了一肚子的气匆匆离去后,墨冥辰才看向一旁盯着凤羽公主的背影,笑得心满意足的百里无忧:“丞相这是还在记恨当初华清阁之事啊?” 往日百里无忧再对谁不满,也不会这般直接当着旁人拂了对方的颜面。 自从华清阁一事后,百里无忧对凤羽公主的态度便一改从前,连明面上的和睦都懒得装了。 “本相何时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了?”百里无忧笑意一敛,抖了抖身上的雪,大步往外走,“王爷明日来不了,可别忘了帮本相把帖子给君侯爷啊,本相早就瞧着君侯爷不错,想寻个机会与他喝酒畅饮一番了。” 第1096章 不劳君家主费神 第1096章 不劳君家主费神 因着与君修泽有约,秦月瑶一早便去了酒楼。 君修泽一直到了午后才来,进门时行色匆匆,也未多与人客套,只见到酒楼里的情形时,不由得愣了一愣:“秦掌柜今日是不打算做生意了?” “我们昨日接了个急单,今天打算加紧筹备,便也顾不得酒楼里的生意了,”秦月瑶从账台后抬起头来,笑看向君修泽,“因着对方催得紧,也没来得及与君家主禀报就先答应了,不过那是相府的单子,想来即便是君家主知道了,也不会拦着我们不让接的。” 她话音刚落,便闻到了君修泽身上飘来的药香,不由得怔了一下。 君修泽听得是相府的单子,也的确没有再过问,只是低声道:“临湘楼之事,本家主也是昨日才刚知晓,不知这一天的时间里,秦掌柜可查出这其中到底是谁的人动了手脚?” “是临湘楼偷了秦记的底料方子,动手脚的人出在君家,不是该君家主着人去查?我们还等君家主今日能给个说法呢。”秦月瑶放下了手里的笔,挑眉看向君修泽。 “君家在京中商铺众多,单大小酒楼就不下十家,每日进帐可比你们酒楼一个月的收成,本家主还不至于贪图你这么一个新出的菜式。” 君修泽神色微沉:“本家主当初既然答应秦掌柜让你们一家独卖,便再没想过要人来偷学什么底料方子,临湘楼的掌柜与本家主说那底料方子是王全得了你的授意交给申大厨的,本家主还想问问秦掌柜,是不是故意做出此举,想借此陷本家主于不义之地?” 这段时日君家和他府上大小事不断,他作为一家之主,一直忙于处理这些族中和家中的大事,哪里还有空分心管临湘楼的事。 昨日听得奇秀坊的管事来与他禀报此事,待得问过临湘楼的人后,他便怀疑此事是秦月瑶故意为之。 “王大厨当初为何离开临湘楼,君家主心里该是清楚的,别说这底料方子是我们秦记酒楼用来扭转生意的绝招,轻易不肯外泄,便是我真吩咐过王大厨做这样的事,以他的脾气,也定是不会答应的,”秦月瑶瞥了一眼门口候着的两个君家护卫,冷声道,“明明是你们君家盗我们的秘方为己用在先,却不想君家主一来就反咬我一口?” 君修泽眸子一凝,倒也没有即刻开口,只是看着满面怒意的秦月瑶,猜测她这话里有几分真假。 这事不是他让人做的,现下看来,却也不大可能是秦记酒楼做的。 毕竟秦记在京中就这么一个酒楼生意,秦月瑶这阵子费尽心思就想着要在君家手底下保住她的这桩生意,眼下火锅节办得正好,也实在犯不着在这个时候那了他们的底料秘方去换一场他们不一定捞得到便宜的事端。 只是若这件事也不是秦记酒楼故意为之的话,莫不是临湘楼的人跟他说了谎? 这事可就比一个底料方子外泄严重多了,这半年多来,他好不容易陆陆续续将手底下铺子里的人全部查过,将那些可能怀有异心的人都换了一遍。 这隔了数百近千里的其他州的铺子里都没见再生什么事端,偏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临湘楼里居然还存了心怀不轨的人? 君修泽抿唇想了想,也无意再此多留,本是想先安抚了秦月瑶后再去临湘楼处理此事。 还未开口,却听秦月瑶道:“不管是谁做的,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君家主当初答应了我到年节之前,都只我秦记一家可新添这道菜式,如今临湘楼可是打了大招牌,借着那道福禄锅,临门食客倍增,还分走了我们酒楼不少的常客,这事君家主得管管吧?我也不强求君家主将偷学配方的人交出来了,只请君家主即刻着令临湘楼撤了那道福禄锅,并与上门的食客说清楚,就说他们并未得到秦记酒楼的允准,日后不会再偷卖这道菜,大家若想吃正宗的,还是得往秦记酒楼来。” 君修泽脸色一沉:“撤了菜式倒是无妨,可这偷卖之说,未免太严重了些,秦掌柜自己都说不清楚你们的秘方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怎可将脏水全泼到临湘楼头上去?” 撤了那道福禄锅对临湘楼来说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依了秦月瑶所言,让临湘楼对食客那般解释的话,岂不是平白坏了临湘楼和君家的名声? 他现下便是再有容人之心,却也没傻到要退让到这般地步。 “早知道君家主不会答应替我们主持公道,我也没真想劳烦君家主为此事费神,”秦月瑶合上了手边的账本,几步出了账台,要请人送客了,“君家主贵人事忙,我也不耽搁君家主宝贵的时间了,君家主请吧!” “你想做什么?”君修泽扫了一眼那几个自桌边起身朝他走过来的青衫护卫,蹙眉道。 秦月瑶眼见门口的两个君家护卫按剑进门来,微笑着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谷雨身后:“我们想做什么,君家主去临湘楼看看便知了,既然君家主不管,我们也只能自己上门去讨个说法了。” “秦掌柜今日请我来,就是想将此事闹大是吧?我这些日子看在秦记酒楼为灾民筹款的份上,对你们一再忍让,如今你既然不想要这份安宁,便别怪君家不客气了。”君修泽扬手止住了按剑待发的两个手下,冷声言罢,拂袖大步出了秦记酒楼,登车往临湘楼去了。 他倒要去看看,这些人能在他的地盘上闹出什么大阵仗来? “夫人,咱们要跟过去吗?”谷雨见他们离去,偏头问了一句。 “君公子在那边呢,有他盯着,不会出什么大事的,”秦月瑶往外追了两步,站在门口仰头往屋檐上看,“小乙他们跟上了吗?不会被发现吧?这回咱们可得把君修泽盯紧了才行!” “夫人放心,小乙他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影卫,别的不行,隐匿行踪,暗中探查的本事可是一绝,轻易不会叫人发现的。” 这次他们挑去暗中尾随监视君修泽的,是王府里身手最好的三个影卫,这些人平日在王府的犄角旮旯里东躲西藏,很多时候连王爷自己都察觉不到他们所在,更别说君家雇的那些星罗宗的残枝败叶了。 第1097章 问错人了 第1097章 问错人了 君修泽从奇秀坊赶到临湘楼的时候,里面已经乱做一团。 看热闹的客人已经散了一波,现下门里围拢的全是京兆衙门的衙差。 君修泽步子一顿,没有即刻往里去,只唤了随从去打探情况。 刚听秦月瑶那番话的意思,他便想着秦记酒楼里的人该是要来此闹事,如今既然闹得衙差都过来了,倒也省得他来过问了。 年节将至,京中各处都加强了巡防,即便这些人背后有摄政王府做依仗,这般公然上门挑事,也得依律受罚的。 君修泽在临湘楼外站了须臾,还没将进去打探消息的随从等来,就见衙差们压着几个人从里面出来,要往衙门送。 “等等!”君修泽一眼看到那最前头被衙差反扭着手的临湘楼掌柜,朗眉一蹙,沉声上前阻止。 不止是廖掌柜,这一道出来的几个被押着的,都是他们临湘楼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衙门接到状告,说有人在临湘楼打架滋事,所以我等奉命过来拿人。”领头的捕头见君修泽过来,倒是十分客气地抱拳朝他作了一礼。 廖掌柜见着家主过来,终是硬气咬牙,直诉心中不满:“君家主,小的们实在是冤枉,明明是秦记酒楼的人上门闹事,出言不逊在先,小的只是想让人将他们轰出去,没想着要动手伤人,偏巧几位差爷进来正好赶上我们撵人,问都不问,就要将我们全抓回衙门问罪!” 虽说秦记酒楼背后有摄政王府撑腰,可他们君家也不是好惹的。 今次明明是秦记酒楼的人先来临湘楼闹事,他见来的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是王全,便也没想着报官,只是想将这无理取闹的两人赶出去了事,却不想这才刚要动手,居然就有人带着衙差来了。 这些衙差问都不问,上来就要抓他们,刚刚他想辩解,还挨了两下! “京兆衙门前几日才下了严令,近日要谨防京中有人滋事,廖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在酒楼里动手打人,我等也是秉公办事,”那捕头冷冷扫了廖掌柜一眼,抱拳又朝君修泽作了一礼,“本捕头先将这些人带回衙门关押待审,君家主既然过来了,不如好生安抚一下那两位被打的苦主,若是能解开误会,也省得让两家过堂遭罪。” 他匆匆说罢,便不再理会君修泽,扬手唤了手下押了抓的人快步往京兆衙门去了。 他与君修泽虽无私交,可往日君家与京兆衙门也是多有往来,这般小事,换作从前本是不需得他们出手来管的。 偏年关将至,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好见着临湘楼的廖掌柜带着几个伙计要动手,大庭广众的这般公然闹事违律,被打的是秦记酒楼的人就罢了,状告的还是个身份不一般的人,他们便也不得不先将人抓了。 只是最近京兆衙门里面的事情多不胜数,府尹大人哪里还有闲余为了这般小事分神,若是这君家主能劝了对方撤了状告,也是给京兆衙门省了一桩麻烦。 君修泽皱眉看着几个衙差将人带走,默了须臾,才转身要往临湘楼里去。 因着刚刚京兆衙门的人过来,里外看热闹的客人都被遣散了,这会儿临湘楼大厅里也没什么人。 君修泽这才刚踏进大门,就见捂着眼睛的李三全和捂着右臂的王全满眼愤懑地往外来,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个白衣胜雪的年轻公子。 “哟,君家主来的正好,你们临湘楼的掌柜在这里动手打人,正好被本侯撞见,如今这两人皆是被你们君家的人所伤,这事君家主若是不想闹到公堂上去,可得好生安抚一下他们才行。”君修远一眼看到门口顿住步子的人,朗眉一挑,快两步走到了他跟前。 “君某还疑惑怎么这点小事都值得京兆衙门兴师动众,原来是因着君侯爷在此的缘故,”君修泽将这数月未见的人打量了一番,拢袖淡声道,“听说侯爷前些日子在朝立了大功,得了陛下器重,没成想侯爷今日居然还有闲暇来管这等小事?” 自从他租下奇秀坊之后,君修远便一直有意避开他和君家的人,他也是没想到,这人今日会为着这么一桩事情,又来他跟前晃悠。 “本侯不过是偶然到此,路见不平,才请了官府出面主持公道而已,”君修远也在打量君修泽,这人比之当初在浮香岛上一遇时,气势大减了不少,想来这几个月也没过上什么舒坦日子,他唇角一扬,“说起上次的差事,本侯还得谢谢君家主,若无君家相助,本侯也不可能那么快备齐物资,那桩差事,君家主和罗浮洛家都为本侯出力不少,洛五爷还特意让本侯来问候一下君二公子,不知他如今可还安好?” 君修泽神色一怔,眸子一凝:“想不到侯爷不仅消息灵通,动作也挺快的。” 他早知君修铭在燕来镇出事那晚,宁州的林小将军正好也在丽春楼,这林婉素来与墨冥辰他们交好,君修远会从她那里得到消息不奇怪,可他没想到,君修远动作还真是快,居然已经搭上洛家了? 君修远还是家主的时候,洛家上下都恨他和君家恨得牙痒,不成想君修远丢了这家主之位还不到一年,就跟洛家化敌为友了。 “君家主过奖了,本侯没什么别的本事,只不过是性子急了些,一遇到机会就不愿放过而已,”君修远说着,转头将李三全拉到了跟前来,扯开了他捂眼睛的手,露出了那只被打青的左眼,“今天这事,本侯一个外人也不多搀和了,你家廖掌柜把人打成这样,君家主可得好好跟人赔个不是,这事要真闹到公堂上去,回头传出去,怕是要叫人说君家主管束不严,纵着手下的人仗势欺人了。” 君修远说罢,也不管挨了打的李三全和王全了,抬脚绕开了君修泽就要往外去。 “君修远!你到底想做什么?” “事情是你们先挑起的,君家主这话怕是问错人了,”君修远步子一顿,回眸一笑,“烦请君家主替本侯给你那二弟捎句话,让他别拿那些本侯早玩剩了的手段来丢人现眼了,洛家的事情,本侯就不跟他计较了,若有下次,他可就不是被抓回君家受罚这么轻松了。” 君修泽猛然一怔,还未及细思量君修远话里的意思,转头看到跟前两个满眼不忿,直直瞪着自己的人,暗叹了一口气,抬手请了李三全和王全进酒楼说话。 第1098章 带了尾巴回来 第1098章 带了尾巴回来 在李三全愤慨的诉说和临湘楼里余下伙计的解释下,君修泽勉强弄明白了今日之事的缘由。 李三全说他和王全不过是外出采买的时候来临湘楼吃顿饭,因着福禄锅的事情与廖掌柜多说了几句,廖掌柜在他们的言语相激之下,先动手打了李三全,王全见同伴被打,为了保护李三全,也挨了廖掌柜的打。 临湘楼的伙计说李三全他们是故意挑衅,可李三全和王全就咬着先动手的是廖掌柜,而且他们都没有还手这件事,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临湘楼头上。 他们只有两人,一开始还是被当做客人迎进临湘楼的,如今两人皆受了伤,先动手的还是廖掌柜,这事要到公堂上去辩,站理的是他们,闹笑话的还是临湘楼。 君修泽心知他们是故意为之,若是换作从前,也不会理会此事,由着他们往公堂上闹便是。 可自听了君修远那一番话,他现下心中有了其他所虑之事,也不耐烦在多纠缠,只问了两人想如何解决? “伤到其他地方便罢了,可廖掌柜这一拳打下来,我这阵子也没办法顶着这样一张脸跑堂了,王大厨还伤了右手,怕是最近都动不得刀了,除了药钱,君家主怎么说也得给我们俩一些赔偿吧?”李三全捂着自己的左眼,沉声道。 要说那廖掌柜也是个出手又准又狠的,打哪里不好,只想着往他脸上招呼。 他可是个跑堂的,做的是门面活,被打成这样,脸上的淤青消下去之前,都别想再干活了。 早先君公子带着他们过来,他还说要砸店闹事的话人是不是少了点,不成想君公子把他们往临湘楼里一丢,居然是叫他们来挨打的。 虽说廖掌柜他们被抓去了京兆衙门,不管过不过堂,这般动手打人都要先挨上几板子,可衙门打的,哪有他们自己打的解气? “嗯?”君修泽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既然是廖掌柜先动手伤人,临湘楼给点赔偿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事……” “君家主放心,临湘楼虽仗势欺客,不过我们也明白,快过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君家主这么爽快,我们也不会将这点私事闹到公堂上去的,”王全捂着右臂,说话倒是比李三全更爽快,都不等君修泽说完,就满口应了不上公堂之事,“一会儿我们兄弟就去一趟京兆衙门,跟衙门里的差爷好好解释解释。” 他从前在君家做事多年,君家的规矩他清楚,这位君大公子的脾性他也了解。 今日虽然是他们先上门挑事,可他们既然是来临湘楼里花钱吃饭的客人,廖掌柜那般当着众人的面与他们发生争执还动了手,等他们从衙门回来,也必是没好日子过的。 王全都这般说了,君修泽也没再多言,只是叫了随行的管事来与二人商议赔偿。 他甚至连对方想要多少赔偿都懒得听,只嘱咐了管事在此处理好这件事后,就带着随从和护卫匆匆离开了临湘楼。 君修泽这一走,也没有回老宅去,只是到临街的药铺抓了两副药后,就驱车回了自己的府邸。 君家老宅虽就在京郊,不过早在他们三兄弟开始接管生意历练之后,就都各自在京城里购置了几处宅院,往日也就君修远那个尚无家世的人常喜欢往老宅里去陪老爷子小住。 君修泽今日回的,是在城西开临河旁的宅院。 这套院子本不是他常住的地方,不过因着隐在深巷里比较清静,自从他家夫人病倒后,便移居到此养病。 端木姝在逍遥王府上出事之后就一病不起,不仅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还时常神志恍惚,平日里便是院子里的人多些或是稍微吵闹些,都会让她受到惊吓。 因着这般,偌大的府宅里,除了外院严守的护卫外,内院里除了往日常在他们夫妻二人身边伺候的几个婢女和小厮外,其他的人都被君修泽遣了出去。 这都要过年了,府里各处虽然换上了喜庆的装饰,四下却是难得见着个人影,檐下那些新换的大红灯笼随风晃动,倒是更显得这院中冷清寂寥。 君修泽提着药一路往主院去,在院门外将药递给了端木姝的贴身婢女,问了几句端木姝的情况后,终是打消了到卧房里去探望的念头,步子一转,独自往书房去了。 本以为自己在君修远手下熬了那么多年,这次终于找到了翻身之机,一跃成了君家家主,日后便是无限的荣华和风光。 却不想,自从当上这个家主后,他这日子过得越发不如从前了。 家宅里,老爷子自他当上家主后对他反倒疏远了许多,自己的夫人还成了这般模样。 生意上,不止是那个爱惹是生非的二弟不让他省心,如今君修远搭上了洛家,也不知下一步他会有什么大动作? 原以为将君修远赶出君家,是让他除了一个心头大患,现下想想,他总觉得这分明是惹了个大麻烦。 君修泽越想越觉得心烦,待得推开书房的门,看到里面的情形时,他神色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还不等君修泽开口唤人,房内的人便已起身,拱手朝他作了一揖。 “多年不见,大公子别来无恙啊。” “你是……”君修泽皱了皱眉,顿了几秒才猛然认出了对方,不由得面上一喜,几步跨进了书房,“一别多年,卫叔叔回来,怎么也不着人通知晚辈一声?” “大公子身份已不同以往,若是让君老爷知道卫某造访,岂不是给大公子凭添麻烦?”一身黑袍的武者笑着答了一句,目光越过君修泽,望向门外,突然神色一凛,与君修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关上了房门。 “卫叔叔这是何意?”君修泽虽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却也是先合上了房门,才转头低声问。 那黑袍武者已经自桌案上抓了几支毛笔,几步到了闭合的窗边,忽地扬手将那几支笔当暗器甩了出去。 那些笔裹着劲风划破窗纸,直朝屋檐下的横梁上飞去。 黑袍武者猛地推开了轩窗,目光自屋檐下扫向对面的屋顶,默了须臾才叹了口气:“大公子如今当了家主,行事该比从前更小心些才是,怎能连自己带了几个尾巴回来都不知道?” 第1099章 连自保都无法 第1099章 连自保都无法 君修泽诧异地往窗外看去,除却飞雪楼宇外,也也不见半点人影。 他抿唇默了几秒,神色凝重地问:“卫叔叔可知来的是什么人?” 他身边的护卫,是在三月的时候花了高价自星罗宗聘请的高手,自星罗宗出事,宗主梁鼎身亡后,这些人没有再回宗门,反是彻底叛离星罗宗,留在君家誓死效忠,为他所用。 除却平日与他随行出门的几个护卫外,这院里各处也都安排了这些高手护院。 以他们的身手,能这般不被察觉一路跟着他来了主院的,想来该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现下却是不知,这些人到底是和来路,又这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他多久了? “他们隐藏得很好,跑得也快,只怕是哪家专门培养的影卫了。”黑衣武者抬眸看了一眼外面回廊上落下的那支沾了血的毛笔,轻叹了一口气。 他虽察觉对方所在,可刚刚他隐了一身的气息突然发难,却也只是伤了其中一人,还在他推窗之际就逃得无影无踪,想来都是有些本事的人。 黑衣武者环顾了一圈,确定外面再无旁人后,也没有继续纠结此事,只转头看向君修泽,将怀里拿出来的一封信递了过去:“卫某今次贸然来拜访,实是受人所托来给大公子送封信,有人欲与大公子谋定大业,此事关系到君家往后百年的兴盛,还望大公子谨慎考虑。” 君修泽垂眸看了一眼黑衣武者手里那未落任何字的信封,并没有急着去接:“还请卫叔叔将这封信带回去,就说君某无意于此,还请见谅了。” 上次有人与他这般说的时候,他应承了对方所言,结果那一次主谋者不仅落了个叛国谋逆的罪名被当街问斩,还差点将他和君家卷入其中。 有过那样一次赔得血本无归的买卖后,不管对方是谁,他现下都对这些话没有半点兴趣了。 “大公子也别急着否决,且先看看写信之人是谁再说吧,”黑衣武者却只是扬眉一笑,将手里的信又往前递了几分,“其实此事君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涉足其中,主上不过是想请大公子继续完成令尊当年未尽之事罢了,卫某这次过来,除了奉命行事外,也是念及与君家多年的交情,特意想来劝劝大公子,卫某的那位主上,不是大公子能轻易拒绝的人,还望大公子三思。” “当年未尽之事?”君修泽愣了一下,终是伸手接了那封信。 待得将那信上的内容看完,君修泽神色凝重地抬起头来:“君某虽任家主,可此事牵涉甚广,我不能轻易将整个君家都拿来做赌,还望卫叔叔多给我几日的时间才好。” “这是自然,大公子好生思量,卫某三日后再来便是。”黑衣武者抱拳朝君修泽作了一礼,也不在多留,转身要往外去。 “卫叔叔,”君修泽眼见他要踏出门去,突然出声唤住了他,“烦请卫叔叔替君某给大公主带个话,她昨日送的那份见面礼真不怎么样,如今因着此事被抓紧京兆衙门的,可都是我临湘楼的人,她若是这等小事都应付不了,别说合作了,还不如趁早死了这份心,免得日后惹祸上身,连自保都无法。” 他原以为临湘楼的事是秦月瑶和君修远故意为之,看了信才知是凤羽公主所为。 这事明面上是秦记酒楼丢了配方吃了亏,但现下被抓进衙门的可都是他的人! 这哪里是什么见面礼?这分明就是给他添乱! 不止是临湘楼的事情,那位大公主自归京一来,在朝上朝下事事都落于下风,就她这般现状,他又如何能信此人能与墨冥辰和君修远等人为敌,还可从中取胜? “临湘楼之事不过是个开始,大公子且先静观其变就好。”黑衣武者挑眉与君修泽说了一句后,便与他作礼告辞,几步一跃,消失在了风雪里。 君修泽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檐外飘飞的大雪,静思片刻后,捏着那份信快步往外去了。 虽说他怀疑那位大公主的能力,可不管两家的合作能不能成,信上所言的那桩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关系到君家满门的性命,他得即刻去找父亲问清楚才是。 ………… 摄政王府,秋水院。 君修远抬手扣下一颗黑子,看着棋盘上步步紧逼的敌手终于被自己这一子拦截,瞬间扭转危局,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抬头得意地看对面斜倚在桌边的人。 “愿赌服输,明日准你去丞相府赴宴便是。”墨冥辰眉梢微挑,放下了手里捏着的白子,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大公主那边,就有劳王爷替本侯解释一番了。”君修远心满意足地看了看难得这么快就下赢的盘棋,随即又拱手做礼朝墨冥辰笑道。 他从临湘楼来王府后正好遇到墨冥辰带着百里无忧的帖子回来,一听说百里无忧要请他赴宴,君修远当即便想推了凤羽公主府上的宴席,去赴百里家的,见墨冥辰拦着不让,两人就打了个赌。 如今他赢了这盘棋,明日不仅可以去相府赴宴,墨冥辰还得帮他去凤羽公主那边解释。 墨冥辰颔首应了他的话,又嘱咐道:“百里无忧的意图不明,相府来客的身份也都还未探查到,此去赴宴,切不可掉以轻心。” “放心吧,我明日自会小心应付的,”君修远瞥了一眼墨冥辰,想了想又说,“不管百里丞相要宴请什么贵客到府,他的意图我们多少都能猜到些,要应付起来也很容易,倒是那位凤羽公主,自华清阁一事后,她在朝中便有所收敛,这么久以来,除了临湘楼之事可能是她着人所为之外,也未见其他动作,你如今想好要怎么对付她了吗?” 不管百里无忧又在筹划什么阴谋,至少他们对百里无忧的野心和脾性都是一清二楚的,要应对起来也比较容易。 凤羽公主就不同了,她初回京城的时候,不管是在朝上还是朝外都处处与墨冥辰针锋相对,敌意十分明显。 可自从华清阁一事,沈太后被遣出皇城后,凤羽公主在朝上便收敛了许多,她虽然依旧每日与大臣们同朝议政,却再无针对墨冥辰之举,而且对待臣子和朝事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她就仿佛是因为自己在上次华清阁一事上的疏忽遭了陛下责问后,痛改前非了一般。 凤羽公主安分守己将近一月了,这么多天里,除了临湘楼的事情可能和她有关外,再未做过其他损害他们利益之事来。 君修远自是不信这位大公主会在一事无成之际就此收手,可她这般一直隐而不发才更叫他忧心,也不知这人憋这么久要使什么大坏? 墨冥辰刚欲答话,抬眸就见窗外有人自风雪中飞掠而来。 为首的黑衣男子落在了廊下,捂着左臂伏跪在地:“属下等办事不力,刚入君家便被人察觉,还请王爷责罚!” 第1100章 没缓过劲来 第1100章 没缓过劲来 君修远霍然自桌边站了起来,颇为诧异:“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们从前也没少遣了影卫去暗中监视打探消息,这几个可都是摄政王府里顶尖的影卫,墨冥辰都说就连他自己有时都很难察觉这几人的踪迹,却不想今次他们才跟了君修泽不到半日,居然就被发现了? “是被何人发现的?对方可知道了你们的来历了?”墨冥辰一眼看到了小乙手臂上的伤,沉声问了一句。 “属下等撤退及时,并未暴露身份来历,只是……”小乙顿了一顿,把头埋得更低了,“属下也未曾认出对方来历,只听君家主叫他‘卫叔叔’,那人还是君家主久别多年的故人。” 他们是一路跟着君修泽回去的,也不过是在书房外的梁上听到君修泽进书房时的那几句话,而后就被那人打出来的暗器所伤,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迅速撤离了。 “卫叔叔?”君修远从小乙渗血的手上移回了目光,皱眉细思,“我在君家多年,姓卫的人遇到过不少,可多是商贾,并不记得有哪个武功高手,还是让我们要叫叔叔的。” 小乙将君修泽进门见到那黑衣武者时的几句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后,便领了墨冥辰的令,带着两个同伴下去包扎伤口了。 君修远踱步回了墨冥辰身旁,托腮坐在桌边:“那人既然害怕君老爷知道他来访会给君修泽添麻烦,想来应是君老爷的旧识了。既是君老爷的旧识,又是我不认识的,那他与君老爷相交该是在我开始接手生意历练之前发生的事,这样一来,我还真连猜都猜不到对方可能是谁了。” 自他接手生意,在三兄弟中崭露头角后,那时还是家主的君老爷才开始将他常带在身边,将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认识。 他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养出了一副讨长辈们喜欢的性子,是以君老爷那些至交好友们,与他的关系都不错。 可不管是那些他见过的长辈,还是从前君老爷与他的闲叙里,他都不曾见过或是听到过跟这位“卫叔叔”有关的事情。 偏对方还是个身份不明,身手不可测的高手,今日突然悄悄来找君修泽,也不知跟他们所虑之事有没有关系? 墨冥辰垂眸思忖了须臾,缓声道:“君老爷交游甚广,单凭君修泽一声‘卫叔叔’,我们也不好从君家下手来查,不过能一来就探得小乙他们的行踪,此人身手必当了得,这样的人并不多见,回头我着人查查这些年舞阳郡中是否有卫姓高手出没,便可知今日这人是否与凤羽公主有关系了。” 他们让人跟踪君修泽,原就只是想查若是凤羽公主与临湘楼之事有关,会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比起去大海捞针一般从君家下手查一个姓卫的人,他们其实只需得查查这人与凤羽公主有没有关系就好? 若是此人与凤羽公主无关,那不管他到君家做什么,都是君家自己的事情而已。 只是要查江湖上的人,单凭他府上的人恐怕一时难有结果,还是只能去请了他师傅来帮忙。 一想到阮飞翮,墨冥辰就觉头疼。 自他从母妃那里得知了上一辈的旧事后,他便不知自己要如何去面对这个十多年来,一直被他敬之如父的师傅了。 他少时拜入南山斋,最开始的一年多里,他这个京中皇子是直接被送到宁州,住在南山斋学习武艺的。 那个时候,林婉还未拜入门下,作为阮飞翮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离家千里来学艺的弟子,他吃住都在阮飞翮的院里,阮飞翮待他如待亲生儿子一般。 那阵子,比起那个皇城里头隔三差五才能见着一面,每次见面还说不上几句话的父皇,他是真觉得那教授武艺时严厉无比,私下却对他关怀备至的阮飞翮对他而言更像一位父亲。 虽然母妃说这事都过去二十几年了,他们早都放下了。 可是得知真相后,墨冥辰再思及过往种种,终是觉得有些别扭。 他到现在才终于明白,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母妃向父皇提议送他去南山斋学艺的时候,父皇会有所迟疑,思量许久才答应,还因此多日都未曾踏足来仪宫;明白为什么师傅这么多年来从不来京城,却是每次见他回南山斋,都要与他询问京中的情况,尤其喜欢问他母妃可还安好;明白为什么从前母妃每每听到他说起阮飞翮之事,总是能见她露出怅然之色来。 母妃那日还说,当年她被父皇一眼看中,择选入宫之事,或许并非只因父皇对她有情,而是还为着其他的事情,这其中还有凤羽公主在从中作梗。 若不是担心此次凤羽公主会旧事重翻,连累阮家和南山斋,她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提起此事。 这事若是放到几年前被他知晓,依他当时的性子,大概也不过是气他们隐瞒曾是旧识的关系,这些年将他蒙在鼓里。 可如今他自己经历过感情之事后,细想下来,才越发觉得这里头不对。 母妃说她自嫁入宫中后就彻底放下了,师傅也在之后便娶妻生女,两人也再未见过面。 可若是真的都放下了,他们又何必一个躲躲藏藏,一个对旧事忌讳莫深,却又般念念不忘? 这般骤然得知他最敬重和亲近的两位长辈之间有着他未曾想到的另一种关系,作为儿子和徒弟,墨冥辰这都缓了好多日了,也还没从中缓过劲来。 他现在甚至都觉得,母妃迟迟不肯自行宫回来,想躲的不止是凤羽公主,还有现下客居王府的阮飞翮。 “这事便都交给你了,回头若是查到了什么,记得告诉我,”君修远不知墨冥辰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听他这般说后,便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我爹和谢谷主他们明日就到京城了,我先去客苑瞧瞧,若是贺管家他们收拾好了,我也好叫人把东西都搬过来。” “你要搬什么过来?”待得君修远都走到门口了,墨冥辰才回过神来。 “我的行李啊,”君修远扭头给了墨冥辰一个明媚的笑,“如今姜老太爷在王府,他那么喜欢我爹,定然是要留我爹在客苑相伴了,我爹都住这边来了,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要到跟前侍奉的,反正你客苑里都那么热闹了,多添我一个也没什么的,这事儿我都跟你家王妃说好了,她说热烈欢迎我呢!” 墨冥辰眉梢一沉,还未开口,就见君修远脚底抹油,飞也似地大步往外去了。 第1101章 是不是反悔了? 第1101章 是不是反悔了? 待得墨冥辰在书房将今日带回来的政务理完,再去客苑的时候,君修远已经着人搬了大箱小箱的行李,来此安家落户了。 为了彰显尊荣,摄政王府是并了紫宸街上两座亲王府改建翻新而成的。 墨冥辰新迁到此处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在主院里养太多人,后宅的西跨院便被全划做了客苑。 此处以往除了每日洒扫的下人和巡防的护院外,也没见什么了,如今却是成了摄政王府最热闹的地方。 前面几个院子里都已经住满了人,这会儿尚在府里的客人们全都聚到了君修远挑的院子里,闲来无事,在帮他布置住处。 墨冥辰往里逛了一圈,遇到了在书房里欣赏棋谱和摆盘与自己对弈的姜长离;在卧房帮君修远整理行李的蓝田;替君修远捣鼓柜子,组装暗格的严斌;从厨房给客人们端茶过来的流苏;甚至在偏厅的里屋中找到了正在吃糕点闲聊的云殊和两个孩子,却怎么都没找到正主。 “你们君叔叔呢?”墨冥辰接了云薇递过来的一块枣泥山药糕,瞥见上面被云薇咬了一口,想了想又顺手喂给了云薇,才开口问。 “君叔叔说他去里头给白叔叔挑院子了,”云薇塞了一嘴糕点,嚼了嚼才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又把自己刚伸手拿起来的红豆酥递到了墨冥辰面前,“爹爹不喜欢甜的,尝尝这个吧,我刚尝过了,味道很好呢!” 墨冥辰看了一眼云薇身边那一盘子都被她尝了一口,还分了两拨的糕点,挑了挑眉,终于接了红豆酥塞进了自己嘴里,认真夸了一句好吃后,才转身出去找君修远。 他这才刚出院子,就见承恩侯府上的小厮蓝田正抱着一盆香气馥郁的白花往隔壁院里去。 蓝田见墨冥辰出来,忙俯身作礼。 “本王怎么不知道,白郡王何时喜欢侍弄这银台花了?”墨冥辰垂眸扫了一眼蓝田怀里的花,笑着问罢,也不等蓝田作答,先一步进了院门。 君修远未在院中,不过隐约可以听到他在书房里嘱咐下人布置家具的声音。 墨冥辰侧头看了一眼院里明显刚搬进来的武器架子,颇有兴趣地过去将一杆长枪取了下来。 他与白辰谨最擅长的是箭术,只是从前在军中,这样的长柄武器在马战上更为有利,是每个人都需得操练的。 只不过入手的这一杆长枪,不仅做工精良,瞧着有些来头,最大的特点还是比一般军中所用的都要沉上许多。 墨冥辰振臂一挥,终是觉得这长枪沉得有些不顺手,刚将其放回武器架子上,转头就见从书房里出来的君修远,不由得挑眉笑道:“这么些东西,君侯爷该是搜罗准备许久了吧?你倒是大方,全都往本王府里送了。” 又是银台花,又是这种非常人擅用的武器,他这哪里是给白辰谨准备的? 他今日出宫的时候正好接到林婉的奏报,说她在甘州的军务已了,准备折返京城。 原本是有意压了这个消息,想给君修远一个惊喜,却不想君修远这是早知道了? “我这不是为了让上门来贺喜的客人能住得舒心些吗?”君修远冒雪进了院子,走到了墨冥辰身边,扬眉打量那杆长枪,“听说这是五十年前大齐第一猛将明烈将军所用的沥泉枪,我也是几经辗转才寻获的。” “寻常人给姑娘送礼都是送些珠宝玉饰,胭脂水粉,你这礼物倒是别致得很。”墨冥辰仰头看着那在雪天里泛着银光的枪头,笑着摇了摇头。 “送礼最是讲究投其所好,她若是也如寻常姑娘那般喜欢那些俗物倒好了,”君修远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墨冥辰,“屋里都打点好了,回头等她来了,你可别说是我特意准备的,免得把人吓跑了。” 墨冥辰听得这话,愣了一下,失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那小师妹,就她那胆子,偌大的蛇谷都说烧就烧的,还能被这点阵仗吓跑了?你既然知道她要来京城,到时候直接邀了她客居承恩侯府便是,有何必要跟着挤到我这客苑里来?” 林婉此次从甘州折返京城,不止是顺路经过,而是奉了她爹的命,代表镇南将军府进京朝见陛下,紧跟着还要来贺他的大婚之喜。 这一来,少说也要住上月余了。 君修远既然都有这份心了,干嘛不将人拐回承恩侯府的客苑去,也好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总好过全凑到摄政王府来。 别的不说,就林婉那性子,得了这么一杆宝枪,日后说不定要天天逮了人来陪她练手。 他可是马上就要大婚的人了,可不想在这之前再遭点什么血光之灾! “要是能请了她往承恩侯府去,我又何必在你这里费心费力?”君修远蹙了蹙眉,往墨冥辰身边凑了凑,满怀愁绪地说,“自上次在神医谷把话说开后,你这师妹就越来越奇怪了,平日书信往来间倒是不见异常,可她如今一见着我,就跟兔子见了狼似的,我做什么都能把她吓一跳,这毛病你可得帮我想办法给她治治才行。” 他虽从前没经历过这种事,可依他往日的观察,不管是他们秦掌柜还是那位谢小姐,不都是把话说开之前扭扭捏捏,把话说开后就都大大方方的了,可为什么到了他这里,林婉的反应就整掉了个? 先前在来燕镇的时候,他不过是帮她戴个风帽,那姑娘就让他别动手动脚的,后来他从洛家押送物资往晋甘边境上去,正好又遇到了林婉,这一次,那披甲佩剑的林小将军直接面都没跟他见上一面,待得来接物资的其他将士清点过后,她还说他们在此会妨碍军务,要他们迅速离营。 他原本还想着顺势送林婉他们一路,可人家这般直接撵人,他便也只能先折返回京了。 就这样的关系,真是比之往昔只做普通朋友时还不如了。 君修远现在甚至都要觉得,林婉这是不是反悔了? 第1102章 可悲可叹 第1102章 可悲可叹 墨冥辰被君修远这比喻逗笑了,拍了拍君修远的肩膀:“我这师妹,过往二十多年来都不知害羞为何物,今次初尝这等体验,你且多给她些时间适应便好。” 不是他诋毁林婉,这姑娘自小长在军中,镇南将军一直将她当儿子培养,就连将军夫人都鲜少用闺阁女子的那些规矩来约束她。 在她眼里,身边的男子除了部下就是兄弟,他甚至觉得,林婉从前在他们面前都没把自己当个姑娘看,与他们一起打架闹事,称兄道弟,应付自如。 如今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心上人,她终于有了几分自己还是个姑娘的自觉,这一害羞起来,没把握好度也是正常的。 君修远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墨冥辰,赌气抱臂道:“你这话说得倒轻巧,现在你们倒是都成双成对的了,就剩了我一个在这里焦头烂额的,这事你们可得帮帮我才行,否则咱们这兄弟也没法做了!” 想当初他为了他们其他三个人的事情费心费力,如今墨冥辰连孩子都有了,白辰谨得了个千里追寻,要生死相随的谢元溪,丹阳公主与桑璟舒也是水到渠成了,就独留了他这么一个表明心迹后却混得连普通朋友都不如的人来。 他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可叹! “这事……”墨冥辰眸子一转,改了话锋,“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等她来了,我这个当师兄的一定好好开导开导她。” 虽说他觉得自己真要去开导的话,也只能换一顿打回来。 可这般牵线搭桥的事情,他从前没做过,却是觉得十分有趣,如今试试也无妨。 墨冥辰说罢,也不继续在此陪着君修远长吁短叹了,临走之际,还先折身进书房去抱了一盆开得最好的银台花,这才心满意足往秋水院去。 他虽素来不喜欢莳花弄草的,可这一丛银台开得漂亮,回头拿去送给秦月瑶也是极好的。 墨冥辰才从给林婉留的院里出来,便在西跨院的月门处遇到了自外面回来的姜琳和阮飞翮。 最近姜琳和阮飞翮常带着人出府,几人都是一早出门,有时候要到入夜才回来,他们神神秘秘的,也不说到底是去办什么事。 因着都是长辈,墨冥辰先前也没好多过问。 现下一遇,墨冥辰敏锐地嗅到了对方身上的血腥气,这才忍不住开口:“师傅和岳母这是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处理点多年前的旧事罢了。”姜琳笑着答了一句,侧眸瞥了一眼阮飞翮,随即便唤了曲凌与她先走,独将师徒俩留在了月门下。 自上次在皇陵截了那群刺杀越娘娘的刺客后,阮飞翮便一直在查此事。 最近他找到了一些线索,发现此事不仅牵涉到当年越娘娘入宫之事,还跟烨火教都有点关系,便叫了她一起去探查。 如今线索虽然断了,可这件事情,她觉得不该瞒着墨冥辰。 这师徒俩的关系自墨冥辰从行宫回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今日趁着这个机会,把该说的都说开了也好。 墨冥辰见姜琳他们走得飞快,有些尴尬地看了阮飞翮一眼,依礼问候了几句后,便也打算告辞离去。 阮飞翮叹了口气,在墨冥辰要走之际唤住了他:“辰儿,为师有点事情要与你说,你现下可有空与为师单独一叙?” 墨冥辰微微一怔,想了想,便也点头请了阮飞翮往秋水院书房一叙。 ………… 午后在酒楼送走君修泽后,秦月瑶便带了人开始满京城地转悠,为明日相府的宴席采买食材。 百里奕的单子下得急,不过除却订下了席数外,也没再提过多的要求,连菜式都让秦记酒楼自己订就好。 因着有相府的管家带着人同行帮忙,不过小半日的时间,这该买的便也都全数备妥了。 待得秦月瑶踏着初起的夜色从相府回秋水院时,正好见着墨冥辰与阮飞翮正在院里比试。 凌冽的剑光在飘雪的寒夜里分外醒目,这两人已是打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屋檐下,凉亭里,甚至是秋水院的墙头上都满是看热闹的人。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秦月瑶小心绕到了凉亭里,诧异地问正围炉喝茶看戏的严斌和君修远。 “师徒切磋嘛,少主夫人且瞧着,快有结果了,”严斌并指当剑挥了几招,笑得颇为得意,“上次见少主跟师兄过招还是七八年前,属下瞧着,这些年少主的剑术可真是大有长进呢。” 且不说这师徒俩都打了小半个时辰了,到现在他们斋主还渐显败相,只怕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秦月瑶看了一眼趴在书房窗边看得认真的云殊和云深,虽说她对这对练比武之事兴趣不大,却也还是在君修远身旁坐下,揣着袖子看着那搅乱满院风雪的两人。 墨冥辰与阮飞翮都已经拆了数百招,眼下终于见到对方露出破绽,他手腕一转,扬剑挽出一道清亮的剑光,朝着阮飞翮心口刺去。 他这一剑虽来势汹汹,却半点未藏虚招,按说他与阮飞翮隔了数步的距离,阮飞翮该是能挥剑挡开才对。 却不想,这一剑递出去,对面的阮飞翮没有动手格挡,身形一顿,眼睁睁就看着剑锋往身前来。 墨冥辰猛然一惊,急忙顿步想要收住剑势,却已太迟。 书房里正陪着孩子们看热闹的姜琳也吓了一跳,飞快扬手就将手里的茶盏打了出去。 好在这一击来得及时,加上墨冥辰已然收了力道,茶盏打在剑身上,打得长剑脱手,在阮飞翮身前划出一道血痕。 四下围观的人见此情形,都纷纷疾步往他们身边去。 长剑刚一脱手,墨冥辰便俯身朝阮飞翮跪了下去:“徒儿并非有意,还请师傅恕罪。” 这切磋之事是阮飞翮先提的,他原也不过是想与自家师傅比试一场,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出手伤人。 “小伤而已,为师果真是老了,技不如人,也怪不得你。”阮飞翮弃剑俯身将墨冥辰扶了起来,笑着抬手遮了遮身前的伤口。 “下场比试,免不了要被误伤的,阮三哥这话说得没错,辰儿这身手,在隔几年,只怕要远超你这当师傅的了。”姜琳看了一眼围上来的人,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这切磋也切磋完了,时候不早了,大家还是早点休息吧。” 姜琳说罢,唤了拂衣跟他们一起往客苑去替阮飞翮包扎伤口,还阻止了墨冥辰和秦月瑶,不让他们跟去客苑。 先前围拢在秋水院里的人一下子散了个干净,秦月瑶侧头看着默然站在雪地里没动的墨冥辰,抿了抿唇,才拉了拉他的袖子:“阿辰,你也不是有意的,阮斋主他……” “我去客苑看看,你先回房吧,小心着凉。”墨冥辰低声说了一句,揣着满腹的懊恼往客苑去了。 第1103章 知道当年的事了? 第1103章 知道当年的事了? 摄政王府客苑里,坐在桌边的姜琳嫌弃地看了阮飞翮一眼。 “我见过不少无赖,却还是第一次见着跟徒弟耍无赖的师傅,阮三哥是真当在场的人都看不出来,那一剑你是故意不躲的?” 她这话一出,旁边几个敢想不敢言的人顿时投来赞同的目光。 “既然都看出我是故意的了,姜教主又何必再多此一举丢个茶杯出来?”阮飞翮理了理新换上的衣衫,坐到桌边缓声笑道,“刚刚那一剑,辰儿虽收得慢了些,却也不会真置我于死地,若不是姜教主将他的剑打偏,我也不至于落下这么一大道剑伤来。” 他刚刚的确是故意没挥剑格挡,可若是姜琳不出手,墨冥辰那一剑最多也就是刺穿他的冬衣,伤到一点皮肉而已。 要说姜琳这茶盏丢得还真是及时,这一出手,生生将一个小伤口打得尺宽。 “你现在是在怪我害你受伤了?”姜琳愣了一下,狠狠瞪了阮飞翮一眼,“你且等着,下次若是再遇险,我可不救你!” 这都什么人啊?她刚刚是真怕墨冥辰收不住那一剑,把阮飞翮捅个透心凉。 明明是一番好意,却不想这会儿被人反咬一口! “姜教主误会了,阮某哪里是在怪姜教主,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要不是姜教主出手相助,阮某哪来的机会让辰儿因误伤而心疼一下我这个师傅?”阮飞翮笑着朝眼风如刀的姜琳抱拳作了个礼。 “斋主明知少主是什么性子,还要故意这般为难他,他如今失手伤了你,虽说伤得不重,可也免不了要让他愧疚了,这都年下了,少主又马上就要大婚了,你这又是何必?”曲凌看着他们笑得一脸淡然的斋主,终是忍不住沉声道。 诚如姜琳所说,当时在秋水院里的,想来除了秦月瑶他们几个不会武功的大人和孩子外,其他的谁都看得出来阮飞翮是故意不躲的。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想来你们也都看到了,近来辰儿对我总是爱答不理的,我要不是给他来这么一出,哪能叫他这么主动地过来找我?”阮飞翮悠悠说着,颔首看向门外黑着一张脸的墨冥辰。 要说他这个师傅当得也太不容易了,别人家都是徒弟们变着法儿地哄师傅开心,引师傅注意,到了他这里就掉了个个儿。 以往墨冥辰虽鲜少有空回南山斋,可每次师徒相见,墨冥辰对他总是恭敬又亲切,尤其是少时回南山斋,这小徒弟更是恨不得日日都跟在他身边学习请教,嘘寒问暖。 这次他好不容易压下那些不愿提的过往,还抛下了南陵王府的女儿和女婿,来京中给这小徒弟贺喜,却不想这孩子前些时候在他面前突然就变了个模样,对他爱答不理的了。 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上,偏墨冥辰心里头埋着事情,又不愿来跟他说,就只是一味地疏远他。 他这也是没办法,才想借个受伤,博点同情。 “无论如何,徒儿出手伤了师傅便是徒儿的不是,徒儿做下此等冒犯不敬之举,特来与严堂主领罚。”墨冥辰抱拳俯身,朝屋里的几人作了个礼,硬声硬气地说。 他这一路过来,一直在想阮飞翮为何不挡不避。 刚他还担心是自家师傅先前出门受了内伤却有所隐瞒,还拉了他比试才有此一遭。 这般急匆匆过来探望,却正好听到了曲凌和阮飞翮的对话。 “师兄这个斋主在这里,责罚弟子这种事情哪儿轮的着属下来定,少主要领罚,跟斋主领就是了,天色不早了,属下还是回屋睡觉好了。” 严斌忙摆了摆手,他与曲凌对视了一眼,有点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压不住想看师徒俩热闹的八卦之心。 “严堂主既然不做处置,徒儿自罚便是,按暗羽堂的规矩,不敬师长,当罚二十鞭,”墨冥辰将目光移向了阮飞翮身后的人,“拂衣,你来执行。” “嗯?”拂衣脖子一缩,惊慌地看向桌边的众人一眼,当即跪了下去,“主子恕罪,属……属下不敢!” 他虽算是暗羽堂的弟子,往日也曾奉令行过罚,可让他打主子二十鞭子,那还不如让主子打他二十鞭子来的轻松呢! 原本随了墨冥辰一路过来的谷雨和几个影卫见此情形,都悄无声息地飞快退出了院子,就怕主子下一个要点他们来行刑。 “行了,你师傅刚刚自己说了,他这伤是为我所害,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要是今晚真领了二十鞭子,让月瑶心疼,我倒被你们师徒俩害成罪人了。”姜琳拍桌站了起来,本欲离去,想了想又看向一旁没说话的阮飞翮,“我知道你们南山斋门规森严,可今晚若是谁敢责罚我这女婿,回头不管是下令的还是动手的,本座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她眼瞧着这师徒俩闹了许多天的别扭,也大概能猜到墨冥辰为何会有此转变。 到如今她是对这事儿彻底没什么兴趣了,只是大过年的,阮飞翮自己故意受伤流血就罢了,今晚墨冥辰要真挨了二十鞭子,惹了她女儿心疼,别管是谁动的手,她都不会让他们好过! 阮飞翮本还在琢磨着从何处开口与墨冥辰说起当年的旧事,听得姜琳的话,忍不住苦笑摇头:“有你这么个岳母护着,如今谁还敢跟他过不去?” “有你这么个为老不尊的师傅,我不想护他都不行,你明知他是因着你跟越娘娘的旧事心里有疙瘩,你这个当师傅的不过问不开解就罢了,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出手伤了你,陷他于不忠不义之地,你这不是诚心给他添堵吗?!” 阮飞翮听到这话,愣怔了一下,诧异地看向身形一僵的墨冥辰:“你知道当年的事了?” 墨冥辰尴尬地眨了眨眼,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他的确是因着骤然两位长辈的这桩旧事,心里有些别扭。 可这种事情,阮飞翮不提,他也不会主动问,就这么放心里慢慢消化便也就过去了。 他也没想到,今晚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姜琳一语点破。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倒也省得为师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了,”阮飞翮见他这般,却是松了口气,“正好大家都在,咱们便将近日所查之事与辰儿说个明白吧。” 第1104章 暗部北斗 第1104章 暗部北斗 姜琳原都打算回屋睡觉了,听到阮飞翮这般说,有些奇怪:“你还未与他说北斗的事情?那你们师徒俩今天下午都聊了些什么?” 白日里她故意留了那师徒俩单独相处,不就是想让阮飞翮把他们查到的事情告诉墨冥辰吗? 她原以为这两人早聊完了正事才在院里切磋比武了,却不想阮飞翮竟然还没有跟墨冥辰说? “聊点门派里的家务事而已。”阮飞翮干笑了两声,招手唤还杵在门口的墨冥辰进屋来。 他原也是想尽快将这事告诉墨冥辰的,可这件事牵扯到他与越娘娘的过往。 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情,他现下实在是有些羞于在徒弟面前启齿,所以一下午都在东拉西扯,净是和墨冥辰说些南山斋的事情了。 姜琳叹了口气,嫌弃地瞥了阮飞翮一眼,又坐回了桌边。 阮飞翮轻咳了一声,自袖中取了张纸递给墨冥辰,正色道:“我与姜教主近日都在京中探查一个叫北斗的秘密组织,这原是你父皇登基之初亲手组建的暗部,北斗里一共有七人,分别以七星代称,他们分布于大齐各处,身份各异,作用也各不相同,据我们所知,七人都只听命效忠于手持北斗令的星主,互相之间并不知晓对方是北斗里的人。” “徒儿从未听父皇提起过此事。”墨冥辰展开了那张纸,看到上面写下的名字和代号,目光落到了开阳所对应的那个名字上,微微一愣。 “你父皇登基时正逢内外交困之际,他组建这个暗部,是为了借他们之手稳定国内的局势,好让他能安心应付夜北和西域的外敌,北斗组建之时你母妃尚未入宫,加上你并非储君,从前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阮飞翮垂眸看了一眼墨冥辰手里的名单,“为师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你们的大师伯,为师的大哥阮飞擎曾是北斗之首的天枢。” “为师与你师祖,也是在二十六年前,听闻你大师伯死讯后,才知他离开南山斋的那两年并非在外游历,而是加入了这个组织,为你父皇效力去了,你大师伯作为天枢,专门负责暗中保护你父皇的安全,那两年,他一直作为暗卫,随你父皇南征北战,最后为了救主,死在了刺客的剑下。” 阮飞翮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才又道:“当年你父皇打着巡视的名号南去宁州,其实是为了亲自将你大师伯的死讯送回南山斋,他原是想自南山斋再寻一人替补天枢之位,可你大师伯一死,你师祖独余为师一个儿子,为师其他的师弟和师妹还都是些功夫没有练到家的,你师祖便拒了你父皇的好意,请他往别处另择贤才。你父皇也没有为难于南山斋,他此来没有找到天枢的合适人选,倒是寻到了另外一个人……” 敬武帝墨沉简当年去南山斋传达他大哥死讯的时候,他正好邀了越家长女到南山斋游玩。 他原是想带了越涟漪见过自家父母后,就备礼往越家提亲,却不想正好就遇上了墨沉简。 那墨沉简也是过分,自他一见越涟漪后,前脚刚出南山斋,后脚就给越家下旨,要越家送越涟漪入宫。 越家原只是宁州的寻常商户,突然得了这个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别说上门提亲了,越家当即就唤回了女儿,还要越涟漪与他断绝了来往,开始准备入宫之事。 也是因着这般,他当年才会有直追京城,携剑要抢亲的举动。 阮飞翮说完这些,屋里便只剩了一阵沉默。 严斌和曲凌当初虽不知晓北斗之事,可阮飞翮和越娘娘这段过往,他们都是清楚的。 自家师兄的女人被皇帝抢走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拿到外面去宣扬了,更何况他们师兄当年还追到了京城,剑挑皇帝,抢亲不成,铩羽而归。 因着太过丢脸,往后南山斋中更是无人敢提。 姜琳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接了阮飞翮的话说:“我们现在怀疑,你父皇当年下旨要越娘娘入宫为妃,除却倾慕越娘娘外,还是想借机自越家再寻天枢人选。” 先前她还觉得这师徒俩因着一桩二十多年前,早翻篇了的旧事闹别扭实在是矫情。 可这会儿真说起此事,别说阮飞翮了,就连她都觉得有些尴尬。 “可是,如师傅所言,天枢既然担任暗中护卫之责,不该是遴选高手吗?据小婿所知,越家的几位长辈里习武的只有母妃一人,以母妃的身手,自保尚可,做暗卫却实在勉强了。”墨冥辰回过神来,低声说了一句。 撇开那些往事不说,他母妃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就她那点拳脚功夫,真遇到危急之事还需得别人来保护,哪里能当什么暗卫? “刚刚为师也说了,你父皇组建北斗的用意在于借他们之手维护国中安定,北斗里聚集的不止是七人,而是七股势力,当时各处战事已止,你父皇身边也不乏高手,他要寻的下一位天枢,不一定就必须是个武艺高强的人,他看重的,大抵是越家在宁州商户中的地位,还有外祖母娘家的财力。”阮飞翮看了姜琳一眼,瞧着她不愿再替他接话了,顿了顿才又道,“你母妃入宫之后,不到一年便以一个商家女儿的身份荣升贵妃,宠冠六宫,越家也因此得了满门的荣耀,封侯拜官,在宁州盛极一时。为师当时曾暗中查探过,虽未得实证,却也可以料定,当初接替了天枢的人选,该是越家长子越鸿澜。” 墨冥辰垂眸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若父皇真需要寻一个在商家之中有地位的人进北斗,放眼大齐最合适的人选,不该是君家吗?” 二十多年前的君家,已是坐上了大齐首富之位。 君家在大齐各州商户中的地位,可以说是无人能及,不是越家可以比的。 “这件事情,我们查到的线索不多,你也看到了,这北斗里面的七个人,现下我们知道的除了你大师伯之外,便也只知当年的开阳是鬼剑卫长峰,余下五人里到底还有谁,大概除了他们自己和你父皇之外,便再无旁人知晓了,君家当时的家主君鸿卓就在其中也说不定。” 第1105章 免得他分神 第1105章 免得他分神 北斗是敬武帝亲自组建的,里面的人天南海北,各种身份的都有。 他当初建立这个暗部是为了固守大齐安宁,对外并未公布此事。 便是那位代号开阳的鬼剑卫长峰,也都是当初敬武帝到南山斋选人时自己提起后他们才知道的。 依他们的猜测,若是敬武帝真看上了越家,那他之前一定也不会放过拉君家之人进北斗的好机会。 只是自那之后,南山斋彻底脱离了北斗,他们便也再查探不到这其中的秘密了,要不是今次遇到卫长峰,阮飞翮甚至都以为北斗早崩解多年了。 墨冥辰抿唇细思了须臾,点了点头。 若是这个暗部真的存在,那君家当年应该也在其中。 别的不说,他现下就怀疑今日小乙他们听到君修泽喊的那个“卫叔叔”,就是名单上这位鬼剑卫长峰。 墨冥辰对于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刚想开口细问此人的身份来历,就听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拂衣小声道:“属下早前奉了老夫人之令探查北斗之事,也有不少收获。” 自上次老夫人在皇陵遇刺后,就与他说起了这北斗的事情来。 作为太上先皇的枕边人,老夫人对此事的了解要比阮斋主他们都多一些。 老夫人原是嘱咐了等他查到摇光的人选是谁后再将此事禀报阮斋主的,可他在京中查了这么久,依旧一无所获,如今既然阮斋主他们也在查此事,他便也不再藏着了。 拂衣得了墨冥辰颔首示意后,便将近日所查悉数告知。 “老夫人说当年越侯爷的确是接任了天枢一位,太上先皇本是想借越家之手,稳定南境四州,最开始的几年,越侯爷在宁州所做的一切,皆是暗中奉太上先皇的旨意行事,越家当年接连受到封赏,也的确并非全然因为老夫人受宠的缘故。 老夫人虽不知君家是否也在其中,不过她能确定的,还有沧州姚家,姚晃的父亲,曾是北斗里的玉衡,姚家是做胭脂生意的大户,每年都要往宫中和各家官员府上供应不少胭脂水粉,太上先皇原是想借姚家来掌握各家官员府中的动向。” “……”墨冥辰听得此语,挑了挑眉,忍不住在心里沉叹了一口气。 果然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盛世不是那么好创的。 他父皇励精图治二十余年,在乱世之相中开创了这么一个海晏河清的大盛之局,原来除却御驾亲征对抗外敌,日以继夜地处理政事外,还要暗中做这么多事情,就连各家官员府里的异动都要寻了法子来监视。 这么比起来,他皇长兄和现在这个皇帝侄子的日子过得也真是太舒坦了些! “老夫人还说,自天下安定之后,太上先皇便逐渐遣散了北斗里的人,毕竟当初太上先皇为了让这些人为自己效力,对他们许了不少好处,这些人虽替他做了不少事,可也得了太上先皇不少扶持,两方若是这般长此以往地合作下去,只恐北斗里的人会借势作乱。 而且北斗里的七人也并非从头到尾都一心效忠太上先皇,老夫人说她曾听太上先皇当年提起过,北斗里有人想退出,太上先皇还因此派了人去暗杀,只是那一场暗杀是否成功,太上先皇后来也不曾提起,老夫人便也不得而知了。” “越娘娘竟然能知道这么多内情?”姜琳有些诧异地看向拂衣。 “属下也只是听老夫人这般说起,至于老夫人是如何知晓的,属下也不敢多问。” 墨冥辰沉声道:“母妃当年颇得父皇喜爱和信任,虽说有后宫不得干政之律,可我少时也常见父皇下朝后到来仪宫与母妃闲聊,父皇的嫔妃虽多,可在后宫之中,他能信得过的,大抵只有母妃和凤羽公主了,所以母妃知道这些也不算奇怪。” 在他的记忆里,父皇对母妃的态度早已超过了一个皇帝对嫔妃的宠爱,母妃对父皇来说,不仅是嫔妃,更像是一个知己。 也是因着这般,他现下才难以接受母妃当年是在另有所爱,却被越家以那样残忍的手段胁迫入宫的事情。 拂衣接着又道:“老夫人说太上先皇在承圣六年就见北斗里的人全数遣散了,可前些日子,属下奉了老夫人的令,趁夜砸了春意浓,绑走了春意浓的东家姚晃,严审之下却得知,姚家在四年前又接到了北斗令,如今姚晃已接替了他的父亲,成为了北斗里新的玉衡。 眼下除了阮斋主提及的卫长峰外,老夫人说她还知道当年的摇光人在云州,姚晃说他在两个月前接到新主密令,要到京中来与摇光汇合,属下在京中探查许久,却一直未能查到任何线索。” “如此说来,这位摇光会在近日抵达京城?”墨冥辰将手里的名单放到了桌上,转头看了一眼屋外暗沉沉的天色,“就我们目前所知,北斗之中已有三人到了京城,凤羽公主召集这些人来此,到底意欲何为?” “你怎知北斗的新主是凤羽公主?”姜琳疑惑地问了一句,不由得看向一旁的阮飞翮。 他们之所以开始查北斗,是因为阮飞翮说当初在皇陵行刺的杀手极有可能是卫长峰的手下,所以他们才将这件事情往凤羽公主身上做了联系。 可据她所知,墨冥辰并不知道那晚行刺之事。 “北斗既是父皇所设,母妃又对其知情,想来当年父皇也不曾瞒着我那位姑姑,而且那日我去行宫请母妃回京,她虽未明言北斗之事,却要提醒我要提防凤羽公主因二十六年前的是对师傅和阮家下手,母妃她也是因为顾忌凤羽公主,才迟迟不愿从行宫回来。”墨冥辰飞快地解释完,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言,随即又道,“如今既然已经查到了开阳与玉衡的身份,我们不妨从这两个人身上下手,通过姚晃应该还能找出摇光是谁,至于卫长峰……” “卫长峰年轻时曾是江湖上名动一时的剑客,自加入北斗后就销声匿迹多年,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想查他只怕难寻下手之地,还是交给我和你师傅来查吧。”姜琳不待墨冥辰说完,便将话头接了过去,“我爹最近一直在研究蛇毒解药,此事你知道便好,先别告诉他,免得他分神。” 第1106章 去相府挖笋 第1106章 去相府挖笋 墨冥辰因着对卫长峰的确一无所知,便也应了姜琳的话,只将今日影卫在君修泽府中所遇也与他们讲了一遍。 若是那打伤小乙的高手真是卫长峰,想来君老爷当年即便不是北斗七人之意,也与北斗里的人有关系。 他先前本就是想请了阮飞翮来查此事,如今倒是正好。 眼下他更关心的,是拂衣还没有查出来的那位摇光到底是谁。 此人既然要与皇商姚晃汇合,想来身份该不是江湖剑客或是杀手,有很大的可能与姚晃一眼是个商贾出身。 就他所知,最近从云州来的,能对大齐安宁有影响的商家只百里臻一人。 可百里臻来京中已有些时日,而且父皇当年应该也不会选用百里家的人到北斗中与他谋事。 这般看来,那位摇光应该是另有他人。 几人在房中又商议了一阵后,便各自散去了。 待得墨冥辰告辞离去,阮飞翮才看向起身欲走的姜琳:“烨火教的事情,你不打算告诉辰儿?” 白日里明明是姜琳劝他不要再对墨冥辰隐瞒此事,可今夜他们将北斗的旧事摊开来谈,姜琳自己却故意瞒下了一桩最重要的事情。 “当初谋划要夺教的是清辉和明河,他们勾结了那么多武林高手,卫长峰不过是其中一个,且不说我们还不能料定当年是敬武帝下令让卫长峰参与此事,即便是没有卫长峰,那一战的结果也不会改变,”姜琳沉叹了一口气,默了默又道,“就算当初卫长峰真是奉命介入这一场江湖恩怨,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上一辈的这些恩恩怨怨,又何必在孩子们面前提?” 当年围攻烨火教的门派众多,将她爹娘逼上绝路的高手更是多得她爹自己都数不过来。 若不是今日他们与卫长峰交手时听他提起此事,别说她,只怕她爹都不知道当年那群人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如今明河和梁鼎已死,他们虽囚了清辉让他交代当年之事的始末,可她把人关在圣湖底下这么久了,她爹问都没去问过一句,想来也是不想再重翻这些旧事了。 他们父女俩都算得上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比起那些深仇大恨,他们更想珍惜眼前这些久别重逢的亲人故友,又怎么能凭卫长峰的一面之词,就让墨冥辰觉得,他父皇曾也是他们姜家的仇家? 而且烨火教的事情发生在二十一年前,按拂衣所言,当时北斗应该已经被敬武帝遣散了才对。 在这件事上,要么就是卫长峰说谎故意挑拨,要么指派他的就另有其人,绝不该是敬武帝所为。 毕竟她虽不太了解那位太上先皇,可人家也算得上是一代明君,除了不厚道地抢了阮飞翮的心上人外,在其他事上也并无太多可指摘之处,当初的烨火教又不曾做什么大奸大恶扰乱家国安宁之事,她虽然疯了,可也还是重臣的家眷,她娘还曾受过当时的太后嘉奖。 以敬武帝建立北斗的初衷来看,他根本没理由让卫长峰去搀和那件事情。 阮飞翮挑眉笑了:“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原来是这么明事理的人?” 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对这位姜大小姐最深的印象就是蛮不讲理! “本座素来都是个明事理,顾大局的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跟自己的徒弟都要耍无赖?”姜琳眉梢一扬,揶揄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先前你跟辰儿比武,即便是真挡开了那一剑,往后百招之内,你肯定也是要落败的,说什么故意为之想让他心疼,你其实是怕真输了面子上过不去吧?” “徒弟年纪轻轻就能打得过师傅,我这个当师傅的该高兴才是,又怎会觉得丢人?”阮飞翮见她一脸得意,抱臂笑道,“也不知道先前是谁为了隐瞒病情,在府上跟自己的女儿耍赖犯浑,不求诊,不吃药,还总提些无理的要求?就姜教主这做派,也好意思来指摘阮某?” 虽说知道缘由后他也能理解姜琳当初为何要那么做,可那阵子不止是秦月瑶和墨冥辰,就连他都被姜琳那突如其来的脾气给吓到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着,一个都四十好几的人了,犯起浑来居然能跟个稚子一般! “……”姜琳听阮飞翮又提起那件丢脸的事,眉头一皱,狠狠瞪了他一眼,甩袖大步往外去了。 她当初也是没料到还会毒发,突然慌了神,又怕一见她异样就守在身边嘘寒问暖的众人看出破绽,情急之下才无理取闹让他们避开。 如今她这毒性被压制了下来,可先前做的那些荒唐事却压不下来了,孩子们倒是不好意思再提,偏身边还有个嘴碎的阮飞翮,这事只怕要被他拿来说道好几年了! ………… 墨冥辰回到卧房的时候,秦月瑶正裹了被子坐在床边看明日宴席的菜单。 抬眸看到他推门进来,秦月瑶将被子一掀,起身朝他跑了过去:“怎么样?阮斋主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先前阮飞翮虽说无事,可她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习武和读书的人最是尊师重道,墨冥辰这般失手伤了自己的师傅,应该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如今又见他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不由得担心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墨冥辰这一去,不会是挨罚了吧? “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墨冥辰见她穿这个单衣就往跟前来,忙不迭地展了还未来得及解下的狐裘将人裹进了怀里,“放心吧,师傅的伤没事,我也未受责罚。” “真没事?”秦月瑶仰头又问了一遍,见墨冥辰点了点头,才真放下心来,“我让人去给你备水,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这才亥时初刻呢,时辰尚早,不如我们来做点有趣的事?”墨冥辰不仅没松手,反倒收了收手臂,揽了她的腰往怀里更贴近了几分。 “谁要跟你做有趣的事了?”秦月瑶愣了一下,笑着偏头躲过低下头来的人,“我明早还要去相府挖笋呢,要早点休息才行!” 墨冥辰动作一顿,直起身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要去相府做什么?” 他先前在客苑听了太多往日半点未曾听闻之事,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现下是真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接了单子去办宴就罢了,挖笋又算是怎么回事? 第1107章 抓到点丞相的把柄 第1107章 抓到点丞相的把柄 窗外还是黑沉沉一片的时候,秋水院主屋里已是灯火通明。 “孩子们今天有外公带着,纪嬷嬷她们估计过两个时辰才能到府里,你下朝回来,可别忘了先把该嘱咐的都嘱咐了,再把人送去公主府,”秦月瑶一边说着,听得外头重葛的禀报,一把抓过了墨冥辰刚展开要往她身上罩的狐裘,扭头往外走了两步,复而又折回来踮脚亲了墨冥辰一口,“我们先走了,晚上见。” 墨冥辰眨了眨朦胧的睡眼,愣了一下才快步追到了门口:“把狐裘披上,小心着凉!” “那什么冬笋让拂衣他们挖就行了,你可别冻着!”墨冥辰眼看着那抱着狐裘踏雪小跑的人不过朝他扬了扬手,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 “知道啦!”疾步匆匆要出门的人只扬声答了一句话,就拐出了院门,跟着前面挑着灯笼的流苏一起消失在了墨冥辰的视线里。 墨冥辰皱眉看着空荡荡的院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余光瞥见廊下候着的重葛悄悄撇开了偷笑的脸,墨冥辰眸子一沉:“进来替本王更衣!” 言罢,披发扭头往瞬间只余了他一人的屋里找朝服去了。 秦月瑶带着流苏和两个被指派来给她当帮工的少年到府门前时,相府的梁管家已经备了车马在外恭候了。 因着相府这单子下得急,昨日她与梁管家去集市添补食材的时候,没买到想要的冬笋。 买笋的小贩住得远,等今日送的话恐怕要到午后,正好梁管家说相爷在南郊有一座纳凉的竹园,里头种了成片的楠竹,秦月瑶这才起了一早带人过去挖笋的心思。 四年马车一路到了南郊的竹园外时,天光还未亮。 梁管家给他们指了路,看着一眼望去也没见着半个人影的回廊,有些不放心:“顺着这条回廊走到头就能进竹园了,最近府里忙着筹备年节,这边的人也不多,要不秦掌柜先到厅里去稍作歇息,等老奴去酒庄取完了酒,在过来给秦掌柜帮忙。” 这套宅子是供暑日纳凉所用的,入了冬之后这边出了轮值的护院外,也就剩十来个照管的下人,偏最近又快到年节了,竹园里的下人不是被调到别处帮忙,就是因着离家远,早得了府上恩典回家过年去了,现下就连他这个相府管家都不知道这园子里头还剩了几个下人。 “不要紧,挖个笋而已,有我们四个就够了,梁管家快些去取酒吧,免得耽误了宴席的时辰。” 秦月瑶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催了梁管家赶紧去办正事后,便带着流苏和拂衣、月照往竹园里去了。 因着许久不曾承接宴席,秦月瑶对今日这一单热情甚高,挽着流苏一路穿过无人的回廊,还欢快地哼着小调。 跟在她们身后的月照四下打量,待得过了月门,看到眼前一大片竹林时,缩了缩脖子,往拂衣身边靠了靠:“属下怎么觉得,这地方怪怪的?” 这会儿也不过卯时,天黑得与夜晚无异,眼下这片竹林里除却他们提着的灯笼照出一小片昏黄的光亮外,再往里都是黑压压,影影倬倬的,偶尔有风拂过,还会传来细碎又怪异的声响,这情形,别提有多吓人了。 “瞧你这出息,流苏一个小姑娘都没说怕呢!”秦月瑶本还因着入目一片阴暗有些却步,听得月照的话,不由的挑眉笑骂了一句,先提着灯笼,壮着胆子往竹林里去了,“咱们时间不多,你们赶紧跟上,我给你讲讲怎么挖。” 这冬笋不比其他时节的笋子,全是还埋在地下的,要找起来并不容易,尤其眼前还是一片她从未来过的陌生竹林,这也是她为何急着天还没亮就过来的缘故,虽说今日只有五桌席面,用量不多,可想要找够食材,恐怕要费一些功夫和时间了。 秦月瑶一边仔细打量周围,一边将根据竹子的长势判断下面是否有冬笋的方法与其他三人讲了一遍。 待得都听明白后,拂衣和流苏便按着秦月瑶所说的,各自提着灯笼,背着竹篓在竹林里散开找冬笋去了。 月照虽然也开始干活,却始终跟在秦月瑶十步内的范围活动,美名其曰说自己是奉命保护她安全。 秦月瑶一连挖了三处,才终于挖到了一颗冬笋,推土填坑的空档,她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照着一个洞越挖越深的月照,突然道:“我听说百里丞相手下的雪衣卫武艺高强,除了护卫丞相安全外,他们还常替丞相做一些行刺暗杀的勾当,这事是真的吗?” “百里丞相身居高位,树敌不少,夫人应该也明白,对于丞相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有些敌人可以在明面上解决,有些却需得暗地里处置了。”月照卖力地挖着,总觉得自己下一锄头一定能挖出个笋子来,听得秦月瑶的话,顺口答了一句。 相府的雪衣卫统共怕是有近百人不止,除了平日里跟在百里丞相身边,和在府里晃悠的那二十多个外,其他更多的都是暗卫,必定没少奉命替百里丞相斩除敌手。 “我还听说,有些人有把尸首拿来当花肥的爱好,这片竹林长得这般好,你说会不会是百里丞相让雪衣卫杀了人之后,把那些尸首都拖到这里来埋做肥料了?咱们这黑灯瞎火地跑来挖,保不齐笋子没挖到,一不小心还挖出几具尸骨来呢。” 秦月瑶一边说着,到后来还故意压低声音,拖长了调子。 她本是想吓一吓胆小的月照,谁成想月照听得这话,突然直起了身子,满眼喜色地看向秦月瑶:“夫人说得极对,咱们可得趁着现下无人,把这里都好好挖挖,说不定能挖出点什么重要人物的尸骨来,抓到点丞相的把柄!” 他这般说罢,也不继续挖跟前的坑了,也不挑地方,转身挥了锄头就要进行挖尸大业。 秦月瑶没料到他是这般反应,愣了一下,暗叹了一句“傻孩子”后,也不管月照到底想挖什么了,提了竹篓,打算往里面再去找找冬笋。 她这才刚起身,突然就听西边竹林里传来一声尖叫。 第1108章 一颗冬笋 第1108章 一颗冬笋 那刺耳的声音划破还未散尽的夜色,吓得秦月瑶手一抖,竹篓都落到了地上。 一旁的月照比她反应快,早攥着小锄头一跃而起,却也没有立马过去查探,只掠到了秦月瑶身旁护卫。 “快过去看看!”秦月瑶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忙推了月照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若是没听错,那一声尖叫是流苏的! 刚梁管家说了,这园子里虽然没什么下人,可外头是有护院的,他们进来还没半个时辰,不会就这么倒霉,在这里都遇上刺客了吧? 虽说刚刚都是分散开来,可这竹林也不算特别大,流苏与他们也不过隔了丈来远的距离。 秦月瑶和月照赶到的时候,拂衣早已经到了。 他此刻正举着锄头挡在吓得跌坐在地的流苏身前,满眼戒备地看着数步外同样受到了惊吓的陌生男子。 “误会,都是误会,在下是来竹林里挖笋的,不是什么刺客!”那男子瞥了一眼跑过来的两人,俯身捡起了刚刚被吓得脱手的灯笼,抬高照亮了自己的脸。 他这一照,让余下看清楚了的人具是一愣。 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一双凤眸里映着火光,眼波流转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 他的唇色如温玉,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 “在下是相府上的客人,今日起兴来此采些冬笋入菜,偶遇这位姑娘,本是因着见到同好,想上前来攀谈,不想吓着姑娘了,实在是抱歉。”那碧衫玉冠的年轻男子缓声解释道,笑得越发人蓄无害。 秦月瑶上前将还没缓过神来的流苏扶了起来,瞥了一眼碧衫男子脚边的锄头,含笑朝他做了一礼:“原来公子是丞相的客人,是我们唐突冒犯了,还请公子恕罪。” 她不认识眼前这人是谁,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人家都说是相府的客人了,他们现在又是在丞相的园子里,对于今次赴宴的客人,相府的人对她到现在都是闭口不提,她也不好多问。 “秦掌柜太客气了,原是在下失礼在先,既然秦掌柜是在为今日相府上的宴席采笋,在下便不打扰诸位了。”碧衫男子与秦月瑶作了个礼,言罢俯身捡了自己的锄头,背着背篓,提着灯笼就往竹林外去。 秦月瑶有些意外地转头,眼看着那一抹碧影远去,待得对方消失在了视线里,她才回头问身旁拂衣:“知道那人是谁吗?” 拂衣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属下从前并未见过此人,不过看得出来,是个高手。” 虽说两人并未交过手,可单凭对方踏着薄雪离去时脚步留痕这一点也可以料定那是个有身手,而且身手极佳的人。 秦月瑶见流苏和月照也都摇头表示不认识,她叹了口气,也没有再纠结此事,只是催了他们赶紧挖完好回相府去准备宴席。 四人又在竹林里挖了近一个时辰,装满了四个竹篓后,也未在竹林里多留,到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运酒回来的梁管家。 “我们先前在竹林里遇到了一位府上的客人,因着不识对方的身份,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要请梁管家晚点在那位贵客面前替我们赔个不是了。”上车前,秦月瑶有意在梁管家身边停了一停,满怀歉意地说。 “嗯?”梁管家本是急着要带了他们和购置好的酒赶回相府去打点宴席之事,听得秦月瑶这话,愣怔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回头朝竹园里看了一眼,末了却也只是笑着俯身朝秦月瑶作了个礼,“是老奴一时疏忽,不曾想这么早还会有其他人到这竹园来,惊扰了秦掌柜,老奴先在这里给秦掌柜赔个不是了。” 这两日相府的几座别院里的确住进了一些远来的客人,南郊这边的确也有客住,可那两位都是住在离此几里外的另一座园子里,他现下也料不准秦月瑶所说的到底是谁。 可不管对方是谁,那两人的身份再尊贵,也贵不过这位执意要让他们今日只把她当个掌柜的摄政王妃的。 梁管家现下还忍不住要庆幸秦掌柜不识对方的身份,否则要让摄政王知道相府的客人大清早的没事干,摸黑跑到这竹园来正好撞上了他家王妃,回头又该他们相府说不清了。 秦月瑶见他这般含糊其辞,本还要多问两句,可梁管家急着回府操持宴席,不欲与她多言,请了她赶紧上马车后,就匆匆往京中去了。 他们回到相府的时候,百里无忧已经下朝回来了。 今日公主府有宴,陛下在朝上时还特意给众臣放了半日的休沐,好方便大家去给他家皇姑奶奶捧场。 秦记酒楼的其他人也都一早就到了相府厨房,在刘子期和王全的张罗下,全都忙着在烧火和备菜。 百里无忧本是在听到秦月瑶到了后,就特意跑到厨房来与她寒暄。 两人在院门外就着今日宴席的菜式刚说了两句,就听得梁管家来说君侯爷到了。 百里无忧一听君修远来了,喜色难掩,匆匆与秦月瑶作别后,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前厅去了。 秦月瑶看着那步履如飞的背影,愣了几秒,甩掉了满腹的疑惑,刚准备要进厨房去,转身却又见着了那个一袭碧衫的男子。 来人依旧是早间在竹林所遇时的那般装束,只不过在外照了一件白得发亮的狐裘大氅,此刻就站在五步开外,含笑看着她:“先前在竹林里在下为免唐突了秦掌柜,走得有些急,落了点东西,所以特意问问秦掌柜可曾拾得?” “不知公子落下了何物?若是在竹林里遗失的,不妨请了梁管家带人过去找找。”秦月瑶狐疑地将这突然出现的人打量了一遍,不解地问。 这人刚走的时候,连自己的锄头都捡走了,他们虽然在竹林里转悠了许久,可也没见着任何遗落的东西,不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碧衫男子挑眉一笑,伸了一根纤长如玉的手指晃了晃:“在下遗失了一颗冬笋,想来秦掌柜该是看到了的。” 第1109章 突如其来的比试 第1109章 突如其来的比试 “什么?”秦月瑶怔了一下,再看向碧衫男子的目光也变得越发考究了。 这人该不会是脑袋被雪砸了吧? 本以为他是丢了什么贵重之物,怕被他们捡了所以特意来寻,却不想,他特意过来,就是来找一颗笋子的? 这人虽然衣饰清简,可单看那一袭白得发亮的狐裘就知是个有钱的主。 既然能出现在相府,想来他先前声称自己是相府的客人也是真的了。 秦月瑶现在是越发好奇眼前之人的身份和今日百里丞相到底是请了些什么人来做客了?! “在下今早在竹林里挖到了一颗冬笋,因走得匆忙而遗落了,待得晚点再去寻时,已不见踪影,想来是秦掌柜无意中一并收来了相府,秦掌柜不介意的话,可否让在下进去找找?” 碧衫男子笑问罢,也不等秦月瑶作答,径直迈步跨进院门,扫了一圈后,直奔院墙下的四筐笋子去了。 秦月瑶硬是呆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她疑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眼睁睁看了这么一出却毫无反应的几个护卫,转头见那碧衫男子将一筐笋子倒出来,真蹲下身在那里寻找,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快步跟了过去。 相府厨房的院子不小,现下除了秦记酒楼的人外,里头还有不少在烧水和准备茶点吃食的相府下人。 那些相府的人眼见碧衫男子的举动,都没什么反应。 秦月瑶诧异地看着他找完第一筐,还体贴地又把反倒出来的笋子都装了回去,才伸手要去拿第二筐,她终是忍不住在他旁边蹲了下来:“公子的那颗笋子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妨说出来,我也好帮公子一起找找。” 她现在已经是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位生得如琼枝玉树般俊美的男子,定然是脑袋有点问题! 而且他的这个毛病,相府里应该都是人尽皆知的,否则他们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倒是要看看,让这孩子心心念念一路追着来厨房翻找的笋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碧衫男子原本找得认真,听到她这话,不由得笑了。 他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满眼探究的秦月瑶:“秦掌柜可是认为在下是个疯子?” “谁丢了东西都会着急,公子的心情,我能理解。”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敛了面上的神色,认真道。 虽然她的确是觉得这人脑袋有问题,可也不能失礼到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吧。 “实不相瞒,在下寻这般蹩脚的理由过来与秦掌柜搭话,实是仰慕秦掌柜已久,”碧衫男子缓声说着,待得将秦月瑶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欣赏过之后,才拍了拍手上的泥,拱手朝她作了一礼,“在下曾有幸在沧澜城一睹秦掌柜在厨艺大赛上的风采,对秦掌柜这一手精妙绝伦的厨艺心生仰慕,有心想向秦掌柜切磋讨教一番,却一直未能找到机会,所以这次才托请丞相借了府上的宴席邀了秦掌柜来此。” 秦月瑶被他开头哪一句没头没脑的“仰慕已久”吓得不轻,等得对方话都说完了,她缓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看向碧衫男子的眼神却越发奇怪了:“公子曾在沧澜城看过那场比赛?恕我冒昧,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早在竹林的时候她就觉着这张脸有些眼熟,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既然对方提起宁州的厨艺大赛,难道他们先前真在沧澜城见过? 她去参加厨艺大赛的时候,还真见过不少了,可那些在决赛前常给她捧场,平白无故对她示好的,经查证多是当时跟着严斌他们去看热闹的南山斋弟子。 这事过了那么久,她现下是真不能将眼前这张脸和那些见过的人都一一对号入座了。 “原来秦掌柜还不知在下是谁?”碧衫男子抿了抿唇,站了起来,他刚伸手想去将一直陪他蹲着的秦月瑶也扶起来,不想对方见他伸手,霍然起身,还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 碧衫男子见她这反应,想了想不由得笑了:“如此倒是正好,在下此次来京唯此一愿,若是秦掌柜愿意成全,不如就这冬笋与在下比试一场,若是秦掌柜赢了,在下便将身份告知秦掌柜可好?” “那我要是输了呢?”秦月瑶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搅得已经脑袋里一团乱,听他这话,只脱口问了一句。 碧衫男子挑了挑眉,眼里多了几分挑衅:“秦掌柜可是宁州厨艺大赛的魁首,又是天下第一厨的关门弟子,在下不过是个略通厨艺的普通人而已,就这般秦掌柜还觉得自己会输?秦掌柜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们不比也罢。” “公子特意为此而来,我又怎好让公子败兴而归,既然公子要以冬笋为料,那就选道菜式吧,”秦月瑶迎上他的目光,扬眉说道,顿了顿又说,“我晚点还得为宴席掌厨,公子想比可得快些。” 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又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她可不愿因着一时的退避就这般辱没了自己和她师傅的名声! 不过切磋归切磋,她今天可是收了钱来做事的,不能为着这个把正事耽误了。 “在下看过秦掌柜拟定的菜单,秦掌柜既然已经定了一道玉鹤延年,我们就比这一道可好,也省得耽误了秦掌柜筹备前面的宴席?”碧衫男子说完,转头看向一旁疑惑地观察了他们半饷的流苏,“在下只身过来,不知秦掌柜可否将这位姑娘借给在下打打下手?” “嗯?”流苏冷不丁地被点了名,不由得愣了一下。 秦月瑶朝流苏点了点头,刚唤了流苏去帮着准备,又听碧衫男子道:“在下拿身份与秦掌柜做赌,秦掌柜既然有必赢的把握,便也不需得着人费心去找君侯爷打听了吧?” “我没有……”秦月瑶刚想解释,顺着碧衫男子的目光,一眼看到都要溜到院门口的人,忙扬声唤了一句,“拂衣,回来!” 碧衫男子见拂衣叹了口气,退回了秦月瑶身边,终是满意地挽了袖子,请了秦月瑶往厨房去。 两人在厨房里挑选炖汤用的母鸡的空档,碧衫男子忽地又问:“既然要分个输赢,总得有个懂味评菜的人才行,秦掌柜可有合适的人选?” 秦月瑶本想说这屋里除了他们还有两个主厨和满院的人,随便挑几个来评不就好了? 可她抬头瞥见对方眼中的神色,也没急着回答,只是反问:“公子觉得让谁来评最合适?” 比起这突如其来的比试,她现下倒觉得这个神秘又奇怪的碧衫男子十分有趣。 这人每一次开口发问,都不是在等她回答,而是自己早有了答案,她倒想看看,这人想选谁来评菜? “秦掌柜可想让这比试变得更有趣些?”碧衫男子挑眉一笑,凤眸里多了几分狡黠。 第1110章 共谋大计 第1110章 共谋大计 君修远今日来相府,除了想避开凤羽公主的宴席外,更重要的是想来看看百里丞相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 且不说百里家往秦记酒楼订席太过仓促,直到现在,不管是秦月瑶那个宴席掌厨,还是他这个赴宴的宾客都不知这一场宴席上还有些什么客人? 为了探查清楚真相,在得知百里丞相下朝归府后,君修远就整装登车,踩着点地到相府赴宴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该是最早来相府赴宴的宾客,却不想进门时才得知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 在门口相迎的百里奕神色淡然地将君修远往前厅领,两人才转过花园旁的廊角,一眼看到那提袍快步而来的百里无忧时,百里奕眼角抽搐,暗叹了一口气。 “君贤侄可算来了,真是让本相好等!”百里无忧疾步匆匆地到了君修远面前,满面喜色地扶住了要与他见礼的君修远,顺手扣住了君修远的手腕就要拉着他往前厅去,“本相一早叫人备好了上好的玉棠春,今日咱们可得不醉不归才行!” 君修远被百里丞相的热情吓了一跳,听得这话,更是神色一沉,这都还不到晌午呢,怎么就要不醉不归了?! 等得被百里无忧亲自喜迎到了前厅,君修远才终于见着了除他之位的其他神秘贵客。 前厅里的十来个客人应是一早就到了,此刻正三两成群地坐在一起闲聊。 见他们进来,纷纷起身上前来作礼。 “萧公子,想不到会在此一遇,真是幸会。”君修远一眼看到了里头的熟人,唇角轻扬,笑着作礼。 他原以为百里无忧把这宴席搞得如此神秘,是请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却不想这一屋子十几个年轻男子里,除了这位滨州盐运使家的长子外,余下的也都是各州的官家子弟。 百里无忧亲自为君修远介绍完厅中的其他客人后,有些疑惑地转头问跟上来的百里奕:“南世子呢?” “世子半刻前独自往府里赏景去了,要儿子去请他过来吗?”百里奕显然不太喜欢那位被他爹请回来的贵客,语气淡淡地答了一句。 百里无忧看了一眼正在与萧家长子说话的君修远,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世子既然有此情致,随他去便是,待得要开宴时再请他过来便好。” 这请帖虽是他发的,可百里无忧先前也没想到那位已经离京十几年的人会愿意来此赴宴。 别说百里奕不待见那位世子,就连他这个丞相都觉得那是个自小就让人头疼的人物,眼下他不在这厅里,主人和客人们都乐得轻松。 百里无忧同样也没有想到君修远真会弃了公主府的宴席,来他的相府上赴宴,如今一双眼落在君修远身上,那眼神比看自己儿子还慈爱。 等得君修远与那萧大公子寒暄了几句后,百里无忧就请了他往内堂一叙,还只独请了他一人,留了百里奕在外招呼余下的客人。 “丞相今次请了这么多官家子弟齐聚京中,可是为了年后的大礼荫补之事?”君修远刚与百里无忧在桌边坐下,便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 大齐有三年一郊祀的制度,介时天子要亲自往南郊祀天,北郊祀地,最后于宫中太和殿外祭日月诸神,以求天地神明庇佑大齐。 赶巧元月初一就是隔了三年的郊祀,按律一遇郊祀之年,朝上便可有大礼荫补之荐。 所谓的荫补之荐其实就是大齐王侯将相和各州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可直接推荐有识之士入仕为官,这般以恩泽而得官的人,可以跳过科举的层层筛选,只要有一纸荐书,再通过吏部考核后,就可凭才能在朝中或是地方谋职。 现下外面那一屋子的客人里,身份最差的都是那四品盐运使的儿子,余下的多是各州亲王和郡王的直系子孙,百里无忧在这个时候聚了这么一群人到相府,也只能是为着他们年后入朝为官的事情了。 “本相很早就觉得君贤侄是个心思机敏的聪明人,什么都一点就透,无怪摄政王会如此器重贤侄,”百里无忧呷了口清茶,眉眼染笑地看着君修远,“今日来此赴宴的,都是极有可能在年后与我等同朝为官的新贵,本相请贤侄过来,就是想让你也瞧瞧,这么些人里面,可有能与我们共谋大计之人?” 这大礼后可行荫补的制度,五年一遇,对各方官家子弟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对他们这些朝中元老来说,也是个拉拢官员们的好时机! 三年一科举选拔上来的人里有许多寒门子弟,背后没有半点倚仗,这些通过荫补为官的年轻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们要么就是身份尊贵的王侯子弟,最差的背后都有一个在州府上手握实权的父亲,拉拢一个,就等同于拉拢了一家权贵! 这么好的机会,他这个丞相怎么能放过? 君修远见百里无忧笑得一脸奸诈,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丞相这话说得奇怪,本侯何时与丞相共谋什么大计了?” “贤侄与摄政王,摄政王与本相,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贤侄从王爷那里知道的事情,本相也早已与王爷议过,贤侄也不必这会儿还跟本相装糊涂了,”百里无忧瞥了一眼外间正在闲聊的客人们,压低了声音,“年后王爷就要着手组建内阁,适时本相也会提议,这内阁官员补得从六部遴选,以免有人借权谋私,内阁人选如今还差四人,我等若是不尽早将人选定下来,只怕会让凤羽公主有了可乘之机,若是她也想跻身其中,岂不是会坏了王爷的大计?” “还差四人?”君修远愣了一下,挑眉问,“这么说来,除却外面那些人,丞相心中也已经有了人选?” 墨冥辰当初与他们说过,内阁里除了墨冥辰和百里无忧两个辅政大臣外,还会另选七位官员为大学士,共同行使议政之权。 墨冥辰只定了他与顾文彬,现下百里无忧这话的意思,是他也已钦定了一人? 第1111章 过人之处 第1111章 过人之处 百里无忧拢了拢袖子,笑道:“今科头甲三名里,如今除了韩探花,余下两人皆回了翰林院,翰林官员本就是天子近臣,组建内阁又怎能缺了咱们的状元和榜眼?” 这本也不全是他的意思,自护国寺一事后,墨冥辰硬是将秦福生关到了顾文彬回京才把人放了出来。 这段时间正是礼部事忙的时候,他把人关了大半个月,礼部郎中一职也给人关丢了。 墨冥辰还了秦福生清白,放人出来后,他们谁都没提调任之事,只把秦福生又丢回了翰林院,这不是明摆着为年后的内阁之事做准备吗? “丞相倒是十分器重秦大人啊。” 君修远叹了口气,自秦福生中了榜眼之后,这秦家与他们的关系就有些微妙。 他对秦福生本人私下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这人入仕也快一年了,作为榜眼,他本该是自顾文彬之后,最出彩的一个文臣才对,可这一年来他政绩平平,唯一让人意外的,大抵就是他当初在殿上一剑斩杀沈侍郎的事情了。 要君修远说,这人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却能做出那般狠厉的事情,戾气比一个武将还重,也不是百里无忧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虽说秦榜眼才学和见识比不过贤侄和顾大人,还有在场的诸位,可他有一点远胜其他人,”百里无忧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顿了一顿才又道,“再说了,因着秦榜眼的身份和立场比较特殊,反倒能叫有些人疏于防备,君贤侄且看着吧,说不定日后他才是同科之中,走得最远,站得最高的人。” 今科头甲三名里,韩参商已在刑部扎根,他虽有个当尚书的爹,可往后这仕途便是再顺,到最后也终不过是搏个尚书之位而已。 顾文彬算得上是同科进士里风头最盛的了,不仅得了摄政王赏识,还有陛下的青睐。 他也的确是个有大才,可称得上是贤臣的人。 但是人在官场,光有才学和忠心是不够的。 顾文彬的秉性与行事作风与从前的墨冥辰太过相似,且看墨冥辰过去那些年都落了个什么下场,便不难预料顾文彬今后的仕途走得不会平顺了。 秦福生跟他们不同,这人是个懂得掩藏,却又在关键时刻狠得下心的人。 这段时间以来,百里无忧时越看秦福生越觉得这人有几分自己当年的风采,说不定自己当初因着失了顾文彬而赌气随手挑选回来的人,在他的栽培之下,日后真能有所大成。 “能得丞相这般褒奖,想来秦大人的确有过人之处。”君修远笑赞了一句,眸子一转,撇开了秦福生的事情,与百里无忧讨论起外面那些赴宴的官家子弟来。 他虽然没瞧出秦福生有哪点值得百里无忧栽培的,可刚百里无忧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秦福生可不光是百里丞相的卿客,还与秦月瑶姐弟相称,他们姐弟俩的这层关系,秦家没有否认过,秦月瑶虽因当年秦父的狠心之举与秦家断了关系,却也还是认秦福生这个弟弟的,何况外人们都不知当年事,在他们眼里,秦月瑶的身份虽已昭告天下,可秦家对她有养育之恩,秦福生还算得上摄政王的半个小舅子。 秦福生如今可是朝上唯一一个既得了百里丞相扶持,又与摄政王有姻亲关系的人。 若是这人日后将这特殊的身份和立场利用起来,还真能做出点旁人做不了的事情来。 往日因着秦福生那温温吞吞的做派,他们对此也并未在意,可现下仔细想想,君修远深刻地觉得,不能再放任秦福生被百里无忧一人拿捏了。 君修远一边与百里无忧闲谈,心下却是在琢磨回去后得找了墨冥辰和秦月瑶好好商量一下秦福生的事情。 两人又叙了两炷香的功夫,突然见着梁管家带着一个小厮在外求见。 “厨房那边送了两盅鸡汤过来,想请君侯爷在宴前先品尝一下,”梁管家恭声与二人说明来意,挥手让后头跟着的小厮将两个白玉汤盅捧到了桌前,对上君修远诧异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又加了一句,“是秦掌柜特意备下的,还请君侯爷趁热尝尝吧。” 君修远愣了一下:“这都要开宴了,她给本侯备鸡汤做什么?” 虽然昨日在秋水院他们说好了今次过来要互相关照,可也不是这么个关照法吧? 今日来相府赴宴的又不止他一人,她这么特意给他送鸡汤,一送就是两盅,还是当着百里丞相的面,这算个什么事儿? “这……”梁管家为难地迟疑了几秒,才又道,“厨房那边的人说,要等君侯爷先选出味道更上乘的一盅之后,老奴才能与侯爷说明这其中的缘由。” “既然是秦掌柜送过来的,君贤侄便先尝尝吧。”百里无忧也不过是惊讶了几秒,随即就敛了神色,颔首唤了小厮为他也添了一副碗筷,要与君修远一起尝尝这秦掌柜特意送过来的鸡汤。 君修远狐疑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主仆几人,眼瞧着百里无忧都自己拿勺开喝了,便也只能依了梁管家的话,将两盅鸡汤都尝了一尝,还与百里无忧探讨了几句后,才指了指左手边的一盅,算是选定了:“梁管家现下可以说说秦掌柜为何有此一举了吧?” 彼时厨房的院子里,一群人聚在门口,翘首盼着送汤的梁管家带着结果回来,这些人里头除了月照和拂衣外,更多的是先前在院里忙活的相府下人。 秦月瑶刚与那碧衫男子比过了一道冬笋炖鸡后也没闲着,正在厨房里忙活。 碧衫男子也没在外面等结果,这会儿完全接过了流苏的活计,在一旁替秦月瑶打下手,切菜递盘,忙得不亦乐乎。 秦月瑶瞥了一眼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碧衫男子,没有与他多言,只是抬头问对面正在摆盘的王全:“你们今天谁都没见过三全吗?” 王全摇了摇头:“我跟他昨天从衙门出来之后,三全说他脸上带着伤,也不好过来帮忙,掌柜的不是说今日过后就要歇业嘛,我估摸着这会儿他该是已经收拾行李要回家过年了。” 他们今早都是直接从家里到相府来的,也没人去过酒楼,还真没见过李三全。 第1112章 临时靠山 第1112章 临时靠山 秦月瑶手腕一翻,将刚出锅的菜稳稳地扣到了碧衫男子递过来的盘子里,才又道:“这红包都还没给,咱们酒楼里都还没吃团圆饭,哪儿能让他就这么走了,等忙完了午宴,我让月照去酒楼把他叫过来,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躲懒了。” 她昨日没去临湘楼,也只是昨晚回了秋水院才听君修远说了李三全挨打的事情。 本还想今早在这边碰头了在好生宽慰和嘉奖他一番呢,却不想到现在都还不见人来。 “自从苏眉带着她奶奶不告而别后,三全就一直无精打采的,掌柜的就让他歇歇吧。”王全苦笑着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都不知内情,可这阵子在酒楼里也是瞧了许久,既看出这李三全对苏眉的心思,也瞧出了苏眉和苏奶奶在半月前不告而别该是跟秦掌柜有关。 苏眉走的时候,正赶上酒楼里办火锅节,李三全虽然平日在外迎客时满面堆笑,可一等到闲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跟被抽了魂儿似的,呆呆愣愣,长吁短叹。 他如今心里装着事,只怕是对什么红包和团圆饭都没兴趣,更是不想再过来凑热闹了。 秦月瑶手上的动作一顿,想起此事,也免不得紧随着王全叹了口气。 上次她陪姜琳去探望过苏奶奶后,本是想让苏眉带着苏奶奶去宁州安养,姜琳过来前甚至都已经在沧澜城购置好了宅院,就当是答谢当年苏奶奶换药的恩情。 却不想苏眉当时收下了她们给的盘缠,第二日却突然不告而别,只留了一封答谢的信和宅子的钥匙,也不知带了苏奶奶去向何处。 她原本也是不想让苏眉留在京城,她们这一走,也算了却了她一桩心事,只是可怜了李三全那一片痴心。 她也知道李三全心里定是不好过的,可这事她也没办法,大抵也只能多包点红包,让李三全回去过个好年,慢慢治疗一下这场无疾而终的情伤了。 待得第一道菜全部出锅,秦月瑶唤了相府的下人去准备开宴时,梁管家才匆匆从前厅那边过来。 他越过院里看热闹的众人,径直到厨房门口与出来听结果的两人俯身作了个礼,目光落在碧衫男子身上,顿了几秒,才报出了结果。 秦月瑶一听君修远和百里丞相选的不是她的那一盅,也不诧异,只笑着抱拳对碧衫男子道:“公子技高一筹,小女子甘拜下风。” 那道玉鹤延年,说白了就是冬笋炖鸡。 这般简单的菜式,不比刀工却拼火候,刚刚两人在厨房里做菜时,她就发现这来历不明的碧衫男子是个行家,就连先前王全和刘子期的专业点评里,他们也是不分伯仲。 君修远虽不懂厨艺,却生了一张极刁的嘴,得他如此判定,她也输得心服口服。 碧衫男子似是未料到有此结果,愣了几秒后,畅快地笑了。 “能与秦掌柜切磋,在下也是获益良多,”碧衫男子回了一礼,瞥见梁管家那满眼无奈的模样,他含笑对秦月瑶道,“在下乃淮阴王府南重渊,今日多有冒犯失礼之处,南某必当择日往王府赔礼告罪才行。” 他一语言罢,也不待众人反应,挥袖大步就往外去。 秦月瑶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懊恼地一拍脑门。 她就说先前怎么觉得这人眼熟,这淮阴王府的南世子,几个月前曾带了贺礼,往赤安城慕府赴宴,看了一场天大的热闹。 当初她与慕绍衍一同在府门前迎客,慕绍衍还特意为她介绍过此人,只是那日她一心都在晚宴时要发生的事情上,见的人又太多,所以见过后便忘了,也就南世子这般出众的容貌,才勉强在她脑袋里留了个印象。 “南世子素来就是这个脾性,相爷也是才得知他来厨房与秦掌柜比了一场,特意命了老奴来给秦掌柜告个罪,还请秦掌柜多担待。”待得南重渊出了院门,梁管家才满怀歉意地与秦月瑶道。 这位世子爷少时在京中时就是个让人头疼的人物,不想随淮阴王去了云州十年,回来还变得越发古怪。 这次到相府做客,惊吓府里的下人们就算了,没成想他还跑到这厨房来惹上了摄政王妃,更让梁管家没想到的是,这秦王妃遇着这么个麻烦人物,不仅不奇怪,还挺配合地跟他比了一场。 秦月瑶苦笑着止了梁管家连声的告罪,扭头唤了众人张罗着准备开宴。 虽然南重渊先前并没有表明身份,可她也早知道能来相府赴宴的人必定非富即贵。 他们这般比试一场倒是没什么,可刚刚这位南世子还在厨房里头给她打下手当帮厨呢。 这些王侯贵族的爱好也真是奇怪得很,舞文弄墨,挥刀耍剑便也罢了,没成想今次还遇到这么一个擅长厨艺的世子爷来,就南世子那一手厨艺,便是他说自己是哪家酒楼的大厨,也没人会怀疑。 可惜了如今她知道了这人是与慕家有交情的人,否则就凭他那一手好厨艺,她还真再与他探讨切磋一下。 自南世子离去后,厨房里终于又恢复了该有的秩序和平静。 今日相府这一场宴席,秦记酒楼办得妥当利落,晚间送走了客人们的百里丞相还亲自带了厚礼过来,好生感谢了一番。 “本相听说昨日临湘楼与秦记酒楼生了些冲突,可是君家有意为难?”临到送人出门,百里无忧突然问了一句,“奇秀坊的事若是摄政王不好出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秦掌柜与本相直言便是。” 当初他明知君家租下奇秀坊的目的,却任由户部放手去做,原也是想借此给墨冥辰添点麻烦,可如今他们算得上是盟友了,加上先前在华清阁时秦月瑶因着被误认为百里薰而遭了如此大罪,百里无忧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现下朝廷虽然还欠着君家一笔巨款,可那是朝廷欠的,又不是他这个丞相欠的,他可不需得为了这个跟君家低眉顺眼。 摄政王为了大局不能在这个时候帮秦记酒楼撑腰,他不介意来此搀和一脚,临时给秦月瑶当靠山。 第1113章 换个思路 第1113章 换个思路 秦月瑶对于百里无忧的突然示好有些意外,却也只是笑着推辞:“丞相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原也打算明日就让酒楼歇业,有什么事情,都等年后忙完再说了。” 虽然不知百里丞相为何突然生了这番“好意”,可这事本就是他们故意为之,加上临近年节,提早歇业也是个明智之举。 “这样也好,”百里无忧颇有几分惋惜地应了一句,余光往斜对面瞥了一眼,不由得眉梢一挑,“时候不早,本相就不耽搁秦掌柜了。” 言罢,百里无忧颔首朝过来的人打了个招呼,也不多留,转头就回府里去了。 这不就隔了一条街,二十来步的距离,就这么近也要来接?他都不知该说这摄政王是太过在意这位王妃,还是太不放心他这个丞相了? 秦月瑶还在奇怪百里无忧怎么说走就走,扭头看到已经快到近前的人,不由得面上一喜:“你这是刚从公主府回来吗?” 相府的晚宴散得不算早,她刚刚还在厨房里与众人收拾了一阵,最后才和百里无忧一起出来,原还以为墨冥辰早该回府了,却不想居然正好碰上。 墨冥辰也没答她的话,只是笑着拉了她往回走:“谢谷主他们傍晚就到了,这会儿正在客苑为岳母诊治,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秦月瑶听说谢谷主在替姜琳诊治,迫不及待地拉了墨冥辰就往客苑跑,连先前想说的南世子的事情都给抛到脑后去了,自然也没去细问墨冥辰是不是刚回来这事。 这才从府门拐进回廊,秦月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墨冥辰疑惑地问了一句。 “就知道天天叮嘱我小心着凉,自己也不顾着自己些,大冷天的不披件大氅就出来,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秦月瑶将他冰凉的手攥紧了些,柔声数落了一句,偏头唤了刚从门口跟上来的重葛赶紧去给墨冥辰取件大氅来。 原还以为墨冥辰是赴宴回来赶巧遇上了她,可这人真要是才吃完宴席回来,哪里会连件大氅都没披,身边还只有重葛一个人? 手都凉成这样了,也不知他刚在门口等了多久? 墨冥辰还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听到这话,不由得笑道:“为夫一见夫人,便觉若张火伞,穿件单衣都不觉得冷,哪里还需得什么大氅?” 他午间带着贺礼去了新开的公主府,又在午宴后陪了凤羽公主游园,把他家那位皇姑姑气了个半死后,晚宴前就回来了。 刚他在客苑见君修远赴完宴回来后,其实是特意来门口等秦月瑶的。 只是这一等就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临到真把人等出来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专程在等她的了。 “我看你是一见着我,就只会胡说八道了!”秦月瑶被墨冥辰一句“若张火伞”给逗笑了,扬眉横了他一眼,也舍不得拽着穿得单薄的人在寒风里狂奔了,还特意走在了上风处,想借着自己裹得严实的小身板给他挡挡风。 二人到客苑的时候,姜琳所居的院里已是分外热闹。 一屋子的人,不懂医的围着几个懂医的,真在激烈地探讨着什么。 待得秦月瑶凑近了一看,却发现人群中央的不是她家中了蛇毒的娘,而是与谢谷主一起自神医谷回来的荀大夫。 “我倒是觉得弱水的话有几分道理,你们先前施针下药,试了那么多医书上的法子都没有用,倒不如用蛊术试试。”姜琳站在荀大夫身后,抱臂托着下巴,盯着他的后脑勺琢磨道。 姜长离在一旁摇头:“你自己都是个蛊师,忘忧蛊是什么东西你还不清楚?人家小荀现在明明还好好的,万一你们给他下了蛊虫,没让他想起旧事,还把现在的这些都给忘了,到时候你们拿什么赔?” “老教主放心,这蛊虫是属下新养的,前些日子已经在好几个人身上试过了,若是无用,属下还是有八成的把握替荀老爷把蛊虫取出来的。”被君修远隔开了的弱水从他们背后探出头来,才说了一句,见两位教主眼风如刀地扫向自己,忙又缩了回去。 她上次毒杀梁鼎立了大功,回烨火教后,不仅拿回了她的炼药房,还被姜教主委以重任,在姜教主来京期间代掌教务。 虽说是代掌,可教中大小事务多的还是其他几个护法在打理。 这两个多月来她闲得无聊,天天在炼药房里修毒炼蛊,研制出了不少宝贝。 她此番本是接到教令,带着丹蜜来京城为姜教主治病的,傍晚到了这摄政王府,赶巧遇上了神医谷的谢谷主带着个失忆的病人一起过来,不由得想拿他来试试自己新炼制的,改良版的忘忧蛊。 “姜前辈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前辈与谢某研究多日都还不曾找到让荀大夫失忆的症结所在,如今荀大夫的病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贸然施以蛊术,谢某担心对他的身体有损。”谢元修坐在荀大夫身旁,头疼地说道。 他在宁州多年,从前治过不少中了蛊毒的病人,他也因此对南泽的蛊术略有些研究。 在他看来,虽然有些蛊术的确也能治病,可蛊虫入体对人终是损大于益。 荀大夫本就身患重疾,哪里还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我爹的失忆之症不打紧,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为姜教主寻得解毒之法才是。”君修远看着抿唇不语,还若有所思的荀大夫,上前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缓声道。 那些过往,忘了便忘了,他可不想再让他爹为着那些已经不重要的旧事冒险。 弱水见自己游说了半天也没说动谁,撇了撇嘴,退了出去。 她这一退,才叫先前只顾着讨论的几人看到了赶过来的秦月瑶和墨冥辰。 谢元修的目光掠过二人,突然起身朝姜长离和姜琳作了个礼:“谢某先带了姜前辈的方子回去研究,若有所获,年后再来京中拜访,今日便先告辞了。” 第1114章 谢谷主在生气? 第1114章 谢谷主在生气? 姜琳见谢元修打算离去,忙道:“今日天色已晚,谢谷主不妨歇一晚再走吧。” 谢元修是应了墨冥辰之请,特意来京为她诊治的。 傍晚的时候他们在这屋里已经讨论了许久也没个确切的定论,这才从她身上的蛇毒又说到了荀大夫的病症上来。 她也知道谢元修此来为她诊病之后,便要返家过年。 可这京城离那庆云镇也不算远,他今日才舟车劳顿地到京城,便是要走,也该先休息一晚才是。 “谢某正好也想顺路去拜访几位前辈,便不在府上多打扰了。”谢元修却是执意道,言罢,他转身朝墨冥辰说了句“告辞”,便大步往外去,似是一刻也不想多留一般。 墨冥辰与秦月瑶一路送了他到客苑外,就被谢元修阻止了,不让他们继续往外送。 “我瞧着,谢谷主好像在生气啊?”秦月瑶看着那被重葛领着离去的背影,奇怪地问。 上次在神医谷见着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位谢谷主待人亲和,却不想今次再见,怎么谢元修就变得这般冷漠疏离了? 墨冥辰苦笑着叹了口气:“咱们四弟把他唯一的妹妹都拐到西域去了,他这个当哥哥的能不生气吗?” 谢家三个孩子里,就属谢元修跟他们的往来最多,他与君修远都是和谢元修相识多年了,往日几个人聚到一起,都似亲兄弟一般,却不想现下两家真要结姻亲了,谢元修却对他们有意见了。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自己捧着护着的妹妹突然为了个男人跑到那黄沙漫天的大漠里去吃苦,换谁都会不高兴的。 瞧谢家大哥都是这个态度了,白辰谨想要上门提亲,只怕有苦头要吃了。 这般一想,墨冥辰薄唇一扬,伸手揽住了秦月瑶的腰。 要说他们三个难兄难弟里,最有福气的还是他。 能娶到这么好的夫人,得了两个那么乖巧的孩子不说,现在就连他的岳母大人都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护着,这么好的待遇,君修远和白辰谨怕是都享受不到了。 “你在这儿得意个什么劲儿啊?”秦月瑶被墨冥辰伸手一带,仰头看到他唇畔的笑意,嫌弃地道。 他四弟的求亲之路都那么艰险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替白辰谨发愁,反倒露出一脸得意之色来,哪里像个哥哥该有的样子? 墨冥辰紧了紧手上的力道,笑意越发明显了:“我这不是得意,是心生感激。” 秦月瑶眉梢一展,还想说他两句,却被里面出来的君修远和荀大夫打断了。 君修远扶了荀大夫出来,也没与他们多说,各自寒暄了几句后,便带了荀大夫回院里休息去了。 秦月瑶和墨冥辰又在姜琳的院里留了一阵,等得将弱水和丹蜜都安顿好后,才回了秋水院。 本以为君修远今晚该是与久别的荀大夫有许多话要说,见着他早等在书房里时,二人都有些惊讶。 “百里丞相今日设宴,已是在为年后组建内阁的事情做准备,他看中的那些人里,除了滨州盐运使的长子与我是旧识外,还有一人与你也有些交情,”君修远将列好的名单递到了墨冥辰面前,瞥见两人询问的目光,又添了一句,“我爹赶了几天的路,已经歇下了,我也是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蹊跷,所以趁着这会儿你们都在,过来跟你们商议一下。” 百里无忧既然已知组建内阁之事,有此一举也是意料之中。 他真正觉得蹊跷的,是今日那位淮阴王世子的举动。 墨冥辰看了一眼单子上的名字,目光锁在了最后一个上:“南重渊都离京十年了,怎么今次突然又回来了?” 这名单上的人,许多也是他从前并未见过的,唯独这位南世子,不仅是他的旧识,还是从小打到大的交情! “他虽说自己只是受了百里丞相之邀来京赴宴,可我觉得,他此番回来,是冲着你来的。”君修远叹了口气,看向秦月瑶。 他少时跟着墨冥辰他们,也见过这位南世子几次。 这位南世子的母亲,是先太后的表妹,他爹淮阴王虽远在云州,可南重渊少时曾被送到京中来给先帝墨冥瑞当伴读。 这人曾与墨冥辰和白辰谨他们一同出入南书房,虽然几人少时便相识,可那关系绝对算不上朋友。 别的不说,当初白辰谨就是因为常被这飞扬跋扈的南世子带头欺负了,才拜到虚空门下学艺的。 墨冥辰就更不用说了,作为四个皇子里最好战的一个,自小跟南重渊打架就没停过。 “冲着我来的?就因为我少时与他打过架?”墨冥辰蹙了蹙眉。 别人便罢了,他跟南重渊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少时虽然常凑到一起几句不顺就开打,可双方都是有输有赢,谁也没真占到谁的便宜。 再说了,那不都是年少无知的玩闹之举吗?单凭这一点,又怎能料定南重渊就是冲着他来的了。 “这么一说,南世子还真可能是冲着你来的,”秦月瑶叹了口气,将今日在相府所遇与墨冥辰讲了一遍,末了又道,“南世子还说改日要登门拜访,他此般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图谋吧?” 她先前并不知道这位南世子与墨冥辰他们是旧识,只当他今日真只是找她切磋厨艺了,现下听得君修远说什么组建内阁,她虽不太了解内情,可也明白了南重渊找上她的目的应该不简单。 墨冥辰听了半饷,见桌边两人一个托腮一个蹙眉,直勾勾看着自己,默了几秒才冒了一句:“你今日比试厨艺输给他了?” “嗯?”秦月瑶不解地眨了眨眼,随即叹了口气,“别提了,我也没想到他是个行家,这次真是丢脸都丢到相府去了。” 自滨州厨艺大赛夺魁后,她这一路走到哪儿都是赞扬声一片,夸奖听多了,这人就有点飘了,今次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打脸,一道简单的冬笋炖鸡都给输了,回头要是桑璟舒知道了,又该唠叨数落她了。 君修远听得这话,有些心虚地敲了敲桌子:“说正事呢,我瞧着南世子不仅应了百里丞相之邀,如今对你家王妃还挺感兴趣的,这人行事怪异,心思诡谲,你可得多加提防才是。” 第1115章 三全不见了 第1115章 三全不见了 秦月瑶听到君修远的话,霍然抬头:“淮阴王府与慕家似乎有些交情,南世子此次特意来找我比试,不会是跟慕家的事情有关吧?” 南重渊虽说他是因为曾在沧澜城看过那场厨艺大赛后,便有心想与她切磋一下。 可他们早在赤安城的时候就见过一次,南重渊若是真只对厨艺感兴趣,当初在慕府怎么没听他提过半句? 自百里丞相主张留了慕雪歌在齐养病后,近两个月来,赤安城和西境的那些慕家人都在未见什么新动静,这位南世子突然来了京城,还直接找上了她,不会真是跟慕家有关吧? “淮阴王与慕绥皆是武将,又与慕家同驻云州,两家虽面上交好,这交情却也深不到哪里去,慕绥已然落势,淮阴王不动手对付慕家就不错了,断不会特意相助于他们,”墨冥辰摇了摇头,神态悠闲地看向君修远,“至于百里丞相所言,你也大可放心,内阁之事还尚无定论,他今日之举多是为了试探你,就算他已经开始在为此筹谋,日后挑选的,也必不会是今天赴宴的这些人。” 组建内阁之事,虽是他与百里无忧商议好的。 可若是百里无忧想往内阁安插自己的心腹,必然不会这么早就将人选全部暴露。 毕竟他们现在虽然要联手对付凤羽公主,可百里无忧真正的目的还是拢权。 不管是他还是百里无忧,心里都明白,两人现下的合作,最多也只能维持到扳倒凤羽公主之时。 待得解决了那个大麻烦,他便又成了百里无忧揽权谋私的最大阻碍,百里无忧又怎会真对他全心信任,这么早就将自己的棋子暴露给他们。 “试探我?”君修远愣了一下,随即沉了脸,肃然道,“还好我什么都没说!” 他就说百里无忧今日怎么那么奇怪,张口闭口都叫他“贤侄”,席上席下还可劲儿地给他劝酒。 得亏了他一早就留了个心眼,从进府开始就一直只是在跟百里无忧相互试探。 “南世子的来意,我明日会命人去查,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墨冥辰瞥了一眼屋外的天色,刚想撵了君修远赶紧回客苑去,却见重葛急匆匆往书房过来,后头还跟着满面焦急的王全。 “掌柜的,三全不见了!”王全刚到廊下,看到从书房出来的三人,都顾不得见礼了,只急声道。 他们一个时辰前收拾好东西离开相府,王全因着中午听秦月瑶提起李三全,所以有些惦记,回家前特意先去了秦记酒楼,想看看一天没见的李三全到底在做什么? 如今酒楼后院就住了李三全一人,他到的时候大门从外面锁着的。 王全本以为李三全该是出门溜达了,可等他到对面的铺子里寻了个熟识的活计来问,却听对方说这门都锁了一天了,没见什么了出来过。 他们昨晚在酒楼里收拾东西,很晚才离开的。 走的时候,李三全还特意问了他们今日人手够不够,也没提自己要急着回乡的话。 酒楼的钥匙王全和刘子期都有,他开门进去找了一圈,发现李三全的衣裳和行李都在,独没见着人影。 “他会不会是去哪个朋友家拜访,还没回来?”君修远听王全讲完,问了一句。 年节将近,这个时候大家忙着走亲访友,入夜未归也是正常的。 “三全在京城里待了也没几个月,除了酒楼里的熟人外,也没见其他与他常有往来的朋友,”王全摇了摇头,满面急色,“我已经找了刘大厨他们去到处问问了,可京城那么大,就我们几个也找不过来,别的都不怕,就怕那傻小子心情不好出门卖醉,万一倒在哪个犄角旮旯,大冬天的冻上一夜可怎么是好?而且对面的伙计也说了,自他们店今早开张的时候,咱们酒楼的门就是这般锁着的,三全不会是昨天大晚上地跑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吧?” 王全一口气说完,生怕秦月瑶他们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又道:“我去他屋里瞧的时候,还见着他的钱袋压在枕头底下,他要是真跑出去喝酒或者是访友,怎么着也该把钱袋带上吧?” “依三全的性子,若是真要去哪个朋友家留宿或者是出去喝酒,这般终日不归,怎么着也该在店里留张条才是,”秦月瑶看了一眼墨冥辰,又对王全道,“王大厨你先别急,他先前在张大哥家住过一段时间,我们先过去问问三全平日都喜欢去哪些地方,在带人去各处都好好找找。” 虽说李三全是个大人了,出门一两日不归也很正常,可连钱袋都没带的确有些奇怪。 他若真只是去找朋友或是去哪里喝酒的还好,就怕是在外遇到了点什么事情。 “眼瞧着又要下雪了,这事我带人去处理就好,你们俩还是留在府里等消息吧,”墨冥辰点了点头,却是拉住了要往外走的秦月瑶,“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把人找回来的。” 京城虽大,他想找个人却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一去免不了要东奔西跑了,天寒地冻的,秦月瑶跟君修远就算跟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在府上乖乖待着。 秦月瑶想了想,也没执意要跟,只沉声嘱咐:“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你们找的时候可也要多加小心些。” 李三全失踪得太突然,偏巧昨日他才去临湘楼闹了一场,今天就不见了踪影,她总觉得这事跟临湘楼或许会有点关系。 墨冥辰颔首应了,唤了人便与王全一起往张德家去了。 他们这一走,君修远也没急着回客苑,只让秦月瑶先去休息,自己留在前厅等消息。 秦月瑶本要带了流苏回秋水院,走了两步转头见君修远站在厅门外看着夜空出神,想了想又折了回来:“有心事?” 君修远侧头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我爹想试试弱水说的那个法子,我正愁要怎么劝他打消这个念头才好?” 他们父子俩回院聊过后,君修远才知道,他爹这阵子在神医谷除了治病外,还一直在请谢谷主试着让自己恢复记忆。 这事他爹本是想瞒着他的,可今日听到弱水所言,虽然先前在众人面前他爹没说什么,可心里已经生了试上一试的想法。 谢谷主和姜老太爷都把风险说得那么清楚了,可他爹这次态度坚决,他是真怕自己劝不住,让他爹不惜为了些陈年往事以身犯险! 第1116章 冲着酒楼来的 第1116章 冲着酒楼来的 墨冥辰在张德家问清李三全可能去哪些地方后,便派了人逐一去寻。 他也没闲着,打算去找了负责今夜巡防京城的几个统领着人四处看看,从张德家出来,却也没让王全自己去找,只让他先回酒楼等着,以防李三全回去了却无人得知。 酒楼里的其他人和王府的人在京城里找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正在长乐坊寻人的墨冥辰终于接到了谷雨来报,说李三全已经回酒楼了。 待得他自长乐坊赶到酒楼时,刘子期他们都已经在后院里了。 “都怪我找得马虎,怎么都没想到那臭小子把自己醉翻在了后面,害了王爷在外寻了那么久,实在是该死!”王全一见他裹着一身寒意进来,忙上来告罪,一边说着,还重重往自己脑门上敲了两计。 他先前进来的时候,把酒楼和后院的屋子都找了个遍,连床下都看了,本以为没人,却不想李三全居然是窝在了小楼后面茅厕背后的墙脚下。 也是怪他太心急了,没仔细多找几遍就往各处去寻人报信,累了大家伙大晚上的在外奔波不说,还让墨冥辰动用了那么多人手来寻人。 “他就在酒楼里?人现在怎么样了?”墨冥辰微微一愣,也没有起什么怒意,只有有些奇怪。 “醉得一塌糊涂,我也是刚听到后头有动静,跑过去一看,就见他扶着墙从后头出来,没走两步就倒了,这会儿还没醒呢,”王全刚被刘子期他们数落了几句,见墨冥辰这般反应,倒是更觉得愧疚了,拱手俯身朝墨冥辰作礼,“今晚实在是劳烦王爷了,明日小的一定到王府上与掌柜的和君侯爷好好告罪。” 墨冥辰唤了跟着过来的拂衣去里面替李三全诊脉后,又对王全道:“王大厨是在哪里发现他的,可否带本王过去仔细瞧瞧?” “这……”王全愣了一下,本想说茅厕那种地方,哪里是王爷的贵步可踏的,但见墨冥辰神色有些凝重,他迟疑了几秒,还是给墨冥辰指了个地方。 酒楼的茅厕修在小楼后,除却进门这边留了道外,茅厕后面跟院墙之间还有个刚能容人小角落,要从楼前的花圃跨过才能绕进去,平常他们都没人往里头去,所以一开始王全才没想到往那里去找人。 墨冥辰顺着王全所指跃上墙头,他倒也没跳到那犄角旮旯里去查探,只让谷雨下去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站在院墙上往外眺望。 秦记酒楼前面临街,后面靠着连片的楼宇,时下夜空中飘起了雪,一眼望去,周围那些墙头屋檐上都是空荡荡一片。 “回禀王爷,下面没什么异常。”谷雨顺着小楼与院墙间那只能过一人的空隙走了两圈,又蹲在墙脚四下仔细查探了一番,才仰头禀报。 这地方空荡荡的,一眼就能看得明了,眼下除了残留的酒气和旁边飘来的异味外,还真什么都没有,他是真没明白,王爷要他在这里找什么? “你和拂衣今晚就留在这里,将酒楼里外各处都仔细探查一遍,等李三全清醒后,问清他昨日到今晚的去向,再回府来报。”墨冥辰收回了目光,吩咐道。 虽说人是找着了,可王全也说了酒楼的门是从外锁上的,李三全即便是真的喝醉了,也一定不是醉倒在了这里,而是被人给丢回来的。 现下李三全醉得人事不知,一时半会儿也该是问不清楚了。 墨冥辰说罢,正准备与酒楼里的其他人交代几句后就回府,刚转身走了几步,忽而觉察不对。 他霍然转头,纵步跃上了临近的楼宇,四下远眺,可除却一片渐渐落上薄雪的屋顶外,也没见着什么人影。 墨冥辰抿唇思量了几秒,终是跃下高楼,往院里去了。 待得他的身影消失后,一抹碧色的身影才又出现在了离酒楼不远的一座客栈的屋顶上。 碧衫墨发的男子点足站在飞檐之上,负手临风,唇角微扬,垂眸扫了一眼被楼宇遮挡的小院后,身形一动,下一瞬便又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 李三全的酒意,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醒。 酒醒之后他就与王全一起去了摄政王府赔礼告罪,他说自己昨晚锁门后就在酒楼里喝酒,可喝了不过一刻的功夫就醉倒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等再醒来的时候,人就窝在院角,他本还以为自己是醉了之后在酒楼里乱逛不小心逛到了角落里,本想回房休息,却不想勉强撑着身子走了几步就又倒了,直到今日醒过来,才从王全他们口中得知自己在那后头昏了可能有一天一夜了。 李三全只当自己这次是喝酒误事,让所有人替他担心了那么久,还惊动了王爷四处找寻,讲完经历后就不住地给座上的两人赔罪。 “你没事就好,眼瞧着也要过年了,酒楼也已经关门歇业,正好今日我请了惊蛰给我师傅送信,你不如与他同行先去邺水城,也好和魏掌柜他们一起返乡过年。”秦月瑶笑着止了两个轮流告罪的人,唤了流苏将一早备下的工钱和赏银给了李三全,让他先行离京。 “掌柜的,小的已经知道错了,你们放心,这事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李三全见秦月瑶让他先走,有些急了,“酒楼虽然歇业了,可王府里还有那么多事要忙,小的也想跟王大厨他们一起给王爷和掌柜的帮忙,就当是赔罪了。” 现下才十三,他们先前说好了的小年前才放假,他还想跟着王全他们帮着掌柜的筹备婚宴的事呢! “这府上那么多下人,婚宴的事情有王大厨帮着打点一下也就够了,你就是不急着回家,也该去邺水城瞧瞧魏掌柜了,他那边有我师傅坐镇,最近生意红火,正缺人手,”秦月瑶将满满一袋银钱塞到了李三全手里,笑着劝到,“我们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前晚那种事,真就只能有此一遭了,这次回去,自己好好想想,你可是我们知味楼的掌柜,年后我还等着你跟我们一起好好赚大钱呢。” 李三全听了这番话,想了想便也没再坚持,几人又叙了一会儿话后,他便与王全一起离去,回酒楼收拾行李了。 “放心吧,前晚的事若是临湘楼所为,那也只是小怨,他们既然把人放了回来,想必也不会再继续为难,若此事是其他人所为,那便是冲着你们酒楼来的,李三全现在离开了京城也就安全了。”墨冥辰眼见秦月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缓声劝了一句。 秦月瑶抿唇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 她昨晚就听墨冥辰讲了其中的蹊跷,所以今日才特意让谷雨送李三全一路。 只是若是这一次对方是冲着他们酒楼来的,李三全虽走了,可王全和刘子期还有酒楼的其他伙计们都还在京城,也不知对方会不会再寻人下手? 在查出对方到底是谁之前,还是要叫大家都多添几分小心才行了! 第1117章 忙着备礼 第1117章 忙着备礼 所幸自李三全一事后,酒楼里的其他人也再没遇上什么麻烦。 秦月瑶又将放假的时间往前提了提,送走了所有家未在京城的厨子和伙计后,便在府中安心筹备着过年的事情。 十二月二十二日,小年的前一天,越老夫人终于要从行宫回来了。 越老夫人是以染了寒症,需得回京休养为由请旨离开皇陵的。 墨冥辰一早就带了车马去行宫接人,留了秦月瑶陪领旨出宫探望的丹阳公主在府上等候。 因着知道染病只是托词,秦月瑶和丹阳公主也没有忧心不已,只在秋水院里喝茶闲聊。 两人感叹了一上午的持家和掌宫不易后,终于在晌午前等到了有人归来的消息。 听得屋外重葛来报,丹阳公主将手里的糕点一放,拉了秦月瑶就往外去。 两人还没到院门口,就听得外头传来清朗的声音。 “来便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秦月瑶步子一顿,看到那还披了一身银甲的女子带着几个捧着礼盒的下人踏进门来,不由得笑道。 “这不是过年了嘛,想给你们备点年节礼物,”林婉面上一喜,快步过来,将两个簪金佩玉的人打量了一番,又挠头不好意思地添了一句,“都是一路回来顺手买的小玩意儿,你们可不能嫌弃!” 她虽是个将军,可每年的俸禄就那么多,大部分都被她拿来吃饭了,那种需得一掷千金的礼物,她还真送不起。 “你能来就是份最好的礼物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丹阳公主笑意欣然地挽了林婉往屋里去,还不忘悄悄给秦月瑶使了个眼色。 秦月瑶立马会意,也没跟上去,只在院里吩咐了人给林婉备茶后,又唤了重葛打探君修远人在何处? “侯爷一早带两位公子和云薇小姐出门购置年货去了,现下还未回来,可要小的着人去寻?” “不必了,”秦月瑶算着他们开饭前也该回来,便也没让重葛去找人,临了又嘱咐道,“等侯爷回来,先别跟他说林将军到了,让他直接来秋水院便是。” 言罢,这才往主屋里跟丹阳公主看林婉带的礼物去了。 林婉这次为了给他们准备年节礼物,特意弃马乘车,从甘州一路逛回了京城。 她也是真有心,不仅给府上所有的人都备了礼,还每一件都是精挑细选,虽算不上什么十分精贵的东西,却也都投其所好。 “敢情在你心里,我就是只是个贪财的人了?”秦月瑶看着林婉递过来的红木盒子里装着三个胖乎乎的金元宝,苦笑摇头。 明明送丹阳公主的都是一条她亲手猎的雪狐皮,为什么到她这里就直接送钱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金元宝,我还让人在下面铸了字呢!”林婉笑嘻嘻地凑上来,将元宝翻过来让她看。 一个“招财进宝”,一个“财源广进”,还剩一个,大概是没什么敛财的好话可刻了,于是刻了个“大展宏图”。 秦月瑶笑得越发无奈了,这礼物,可不就明明白白地彰显了在林婉心里,他就是个爱财如命的人么? “这是给谁的?”丹阳公主将手里的狐皮搭在了椅背上,伸手拿了桌上一个不起眼的布包。 “哎,这个不是礼物!”林婉一把将布包抢了过来,迎上两人疑惑的目光,抿了抿唇,又将布包递给了秦月瑶,“你要是不喜欢金元宝,这个送你好了,上头那颗红玉珠子还挺好看的,拆下来可以去打个簪子。” “我居然还能得两份礼物啊?”秦月瑶见她这般,笑着将布包打开,等得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仔细看过后,她与丹阳公主皆是一愣,随即都笑了,“这白绫瞧着不错啊,是什么料子来着?” “这可是上好的雪锦,可惜了这上头的针脚太差,也不知是哪家绣娘手艺那么差,大抵是没办法穿戴出去见人了,你就听婉儿的话,取了这可红玉珠子打簪子去吧。”丹阳公主忍笑接了那条针脚差到没眼看的腰带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叹声道。 “真有这么差啊?”林婉本还抱了几分期待,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双原本只舞刀弄剑,指腹上磨了薄茧的手如今好几个指头上都还留着未消的针眼。 丹阳公主看到了林婉的手,脸上的笑滞了一滞,倒生出几分心疼来了。 她看了秦月瑶一眼,将那针脚参差不齐的腰带塞回了林婉手里:“逗你玩呢,就你这份心意,普天之下也没哪个绣娘能比得上的,你只管放心拿去送就好了。” “还是算了,绣工这么差,送了他也不会用的,还浪费了这颗珠子。”林婉叹了口气,言罢作势就要把缝在上面的那颗红玉珠子扯下来。 这珠子也是她花了高价买的,腰带是用不了了,可也不能浪费了这宝贝。 秦月瑶和丹阳公主见她这般,忙起身要去阻止她的毁灭行动。 两人正动手抢救腰带之际,却听得外头一阵喧闹声,转头一看,原是君修远带着云殊和两个孩子,领着拿了大包小包的下人进了院子。 骤然见着前头那着了一身耀目白衣的人,林婉动作一顿,手里的腰带也被秦月瑶抢过去了。 君修远本还拉了闹腾的云薇嘱咐她小心地滑,抬头看到屋里的人,也是一怔,呆愣了两秒,直到云薇脆生生喊了林婉一声后,才猛地回过神来,满面喜色地往屋里来。 “还以为你明天才到呢,这一路辛苦了。”君修远在五步开外停了下来,想了须臾也只冒出了这么一句来。 “婉儿这一路都忙着给我们备礼,可不是辛苦吗?”丹阳公主没忍住笑出了声。 从前见惯了这两人见面就掐架,她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一遭。 “备礼?”君修远愣了一下,这才看到林婉身后的一堆礼盒。 “这是给你的,跟你今天这一身倒是配得很。”秦月瑶笑着把手里的腰带递了过去。 君修远愣怔地接过来,低头看到那乱七八糟的针脚和上头被扯得摇摇欲坠的红玉珠子,一时没有说话。 第1118章 他又回来打你了? 第1118章 他又回来打你了? 林婉瞥见君修远面上那明显的愣怔之色,忙上前将他手里的腰带抢了回来,又塞回了秦月瑶手里:“别听瑶姐姐的,这是她为了给表哥做腰带,练手用的,不是我备下的。” 这腰带是她回来的时候心血来潮,躲车上缝了一路才做好的。 她娘倒是有一手好绣工,可轮到小姑娘该学女红的年纪,她已经扛剑跟着她爹在军营里混了,捏着缝衣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这么差的手艺,她刚就打定心思不送了的,偏君修远回来的巧,既然腰带是秦月瑶递出去的,她就干脆栽赃嫁祸好了。 君修远本是在惊讶林婉居然还会给他做腰带,听得这话,倒真有些疑惑了,林婉的绣工如何他不知道,可他们秦掌柜的那一手绣工,他可是见识过的,这还真像她能做出来的东西。 “我说你这小半年不动针线,手艺还真是……”君修远抬眸刚想嘲笑秦月瑶一番,瞥见对方的神色,立马改口,“还真是越来越好了,到底是阿辰有福气,能让你这么一针一线地给他缝制礼物。” “我又有什么福气了?”从外面回来的墨冥辰正好听到这句,几步进了屋里,看到秦月瑶手里的腰带,面上一喜,伸手接了过来。 上一次收到她亲手做的腰带还是七夕的时候,自那之后,秦月瑶就歇手不再碰针线了。 他厚脸皮地又讨要过几次,奈何人家就是不乐意再做,不想隔了几个月,她终于又想起给他做了? 墨冥辰低头才看了手里的腰带两眼,面上的笑就一凝,再抬头便有些哀怨了:“你现在就这么敷衍我了?” 虽说她亲手做的什么他都喜欢,可这手艺,比上一次的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这针脚乱七八糟的腰带,他好意思收,也不好意思戴啊。 不然被外面的人瞧见了,还不得误会他家王妃手不巧呢! 要说他在秦月瑶这里的待遇,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秦月瑶见他只自己进来,本还想问越娘娘去哪里了,听得这话,不由得噎了一下。 “能给你们做就不错了,还这么挑三拣四的!”林婉先她一步沉下了脸,劈手将腰带抢了过来,本想揣回怀里,转念又觉得不对,反手又塞给了站一旁看戏的丹阳公主。 丹阳公主苦笑着将那条惨遭众人嫌弃的腰带折了放回桌上,才看向满眼不解的墨冥辰:“越娘娘可还安好?” 她今日可是奉旨来王府探望生病的越娘娘的,早间过来的时候墨冥辰说越娘娘患病只是托词,可现下只见他一人过来,倒有些担忧了。 “母妃一切安好,已经回观花院了,她知道皇姐奉旨出宫,特意让我过来请皇姐去单独一叙。”墨冥辰还没闹明白林婉怎么刚到就对他火气这么重,听得丹阳公主问起,才缓声说罢,转头唤了碧梧引丹阳公主去观花院。 母妃先前留在皇陵是为了避开凤羽公主,可如今年节将至,她也不能在皇陵长留,这次回来,生病虽只是个托词,可这卧病的戏码只怕是要一直演到年后了。 屋里其他人本是想去观花院请安,可听越娘娘要与丹阳公主单独一叙,便也只能再等等了。 君修远刚想说让林婉去客苑休息,还没开口,就见墨冥辰叫了气鼓鼓的林婉,说是有要事找她帮忙。 这表兄妹俩前后脚地出了主屋,就往旁边的书房去了。 “这是林将军亲手给你做的,选的还是你最喜欢的雪锦,她第一次做这个,你可得好生收着才是,”秦月瑶见他们走得飞快,转身将那条腰带拿了递给君修远,末了还不忘嘱咐道,“你要是还想以后再有这样的礼物,回头记得多说点好听的。” 君修远抚了抚那锦缎上的针脚,挑眉笑了:“我自是明白的,你当谁都跟阿辰似的没脑子?” 秦月瑶愣了一下,想起刚刚墨冥辰那哀怨里还带着嫌弃的眼神,咬了咬牙,扭头唤了流苏,要去库房里挑缎子。 敢说她敷衍他,她这就去挑匹好缎子,赶着在年前亲手给他裁身新衣,好叫他瞧瞧自己的手艺! ………… 墨冥辰进了书房,往里走了几步,转头看到跟进来的林婉抱臂瞪着自己,越发奇怪了:“我这又是哪里得罪你了?” 从前这小师妹一见他不都是眉开眼笑,欢喜相迎的吗? 这才几个月没见,怎么再重逢就跟见着仇人似的了? 君修远过来说得没错,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 “就你这样的,也不知瑶姐姐到底看上了你哪点?”林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也还是依了他的意思在桌边坐下,不等墨冥辰问,就先将甘州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甘州那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我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云将军带兵返回北境,如今那边除了甘州府兵外,还有宁平王妃和世子他们在帮着灾民们南迁,我是奉了我爹的令,来京觐见陛下的,动身的时候沐将军他们也已经把物资押送到了,我让他们留在甘州,一来可以帮忙,二来也是替我们留意甘州的情况,有什么事也好及时送到京城来。” 云将军是特意等她到了才撤回北境防守的,她也是等了沐嘉言带南境驻军赶到后才离开的,这般安排,就是怕那边若是再起变故,他们会无人策应。 “甘州的事,劳你们多费心了,”墨冥辰笑着拱手朝林婉作了个礼,随即又道,“不过我今日叫你过来,是为着京中的一桩事。” “京城里的事?跟凤羽公主有关吗?” “可以这么说吧,”墨冥辰顿了一顿,迟疑了几秒才道,“你还记得南重渊吗?” 林婉愣了一下,眉梢一扬,笑道:“怎么不记得,不就是那个从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的淮阳王家的世子吗?” 她是在与墨冥辰一同拜入南山斋后,才生出了要打遍京中无敌手的弘愿。 当初第一次与墨冥辰携技归来,就跟着他去挑衅那个据说从前总欺负他和白辰谨的淮阴王世子。 那一架墨冥辰先单挑南重渊,结果被人家几十招内打得鼻青脸肿,连带她都跟着一起丢了脸! 林婉想起旧事,含笑地朝墨冥辰挤了挤眼:“怎么?他又回来打你了?” 第1119章 打得他满地找牙 第1119章 打得他满地找牙 墨冥辰无视了她言语里的挪揶之意,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他的确又回京城了,不过准确地说,是本王又去打他了。” 他那日虽与秦月瑶和君修远说相府和南世子的事情不要紧,可一想到这人侍机接近秦月瑶,就觉得气不过,加上此人在这个时候自云州而来,他便曾悄悄往南重渊客居的园子里去试探深浅。 “然后呢?”林婉托腮问。 “然后……”墨冥辰眸子一暗,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回云州后师从了哪个高人,十年未见,武艺精进了不少,本王竟然都没能试出他的深浅。” 他这话说得委婉,前晚他趁夜黑衣蒙面去找了南重渊,可两人过了百余招,别说摸清对方底细了,要不是他跑得快,只怕都要被南重渊当场擒获了。 其实这事也并非他学艺不精之过,只是因着他不敢在南重渊面前露底,让对方从他的武功路数猜出他的身份来,出手才有所保留,结果意外落败。 林婉听他这么说,颇有些意外地摇了摇头:“这都十多年了,妄你还曾在军中磨练过,居然到头来还是打不过人家?” “不是打不过,是试不出深浅!”墨冥辰执拗地纠正到。 这事过分丢人,所以他才不愿在君修远和秦月瑶面前提,要找了林婉单独说。 要说这南重渊也真是可恶至极,少时仗着自己比他们年长几岁,又得皇长兄纵容,闲来无事就欺负南书房里其他年纪小的孩子。 他这个三皇子难得的在一众受欺负的孩子里面能跟南重渊打得有输有赢,结果那南世子打赢了不说话,打输了就跑去太后面前告黑状,他那些年在太和殿里被罚的跪,有大半都是因为南重渊。 这些都不说了,那年他从南山斋回来,特意带了林婉去一睹自己大胜的风光,结果他去拜师学艺的时候,京城里头的南世子也没闲着,一场架打下来,他不止输得惨,还因此被林婉嘲笑了好久。 隔了那么多年,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又败在了南重渊手上。 这一次,不止是他败了,在此之前,他家夫人还连厨艺都没比过南重渊! 他如今是一门心思地要把南重渊来京的目的给查个一清二楚,这样一个人,若是敌非友,那他一定要赶在南重渊有所行动前,将他赶尽杀绝才行!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林婉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她顶着墨冥辰幽怨的目光,认真问,“所以你找我过来,是想让我去帮你再试试他?要我跟他动手倒是没问题,可你也知道我轻功练得不好,回头要是我跟你一样没……没探出他的深浅,那不是想跑都难?” 虽然墨冥辰不说,可她也猜出了自家这五师兄是怎么去试的了。 打架她在行,可翻墙越院和逃跑的本事她没有啊! 万一她也打不过人家,那不是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往日不是放话说要打遍京城无敌手吗?难得有赶上年节与他在京中重逢,择个良辰吉日,上门挑战,光明正大地与他打一场便是。”墨冥辰试探地建议,瞧着林婉面露迟疑,他挑眉笑道,“你可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还是南境最骁勇的将军,该不会害怕自己连一个纨绔世子都比不过吧?” “谁说我怕他了?!”林婉秀眉一拧,当即拍桌而起,“你等着,我这就给他下战帖,三日之后,也让你们瞧瞧他被本将军打得满地找牙的狼狈模样!” ………… 丹阳公主在观花院与越老夫人叙了小半个时辰,出来后也没留在王府用午饭,赶着要回宫中去复旨。 陛下挂心越娘娘的病情,又不好亲自出宫探望,这会儿可盼着她带消息回去呢。 丹阳公主临到上车前,才又想起一事,取了一枚腰牌递给秦月瑶:“明晚宫中大宴,你也别在府上等阿辰了,午前便先入宫来,好与本宫一起准备。” 丹阳公主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刚送了战帖,正摩拳擦掌的林婉:“婉儿既然来了,明晚自然也是要赴宴的,待得你去朝上拜见过陛下后,也直接到后宫来吧,咱们三个许久没见,也正好趁这机会说说话。” 自从执掌凤印后,她是真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终于把年下的事情都打点好了,却也只是明日小年百官宫宴之前能有点休息的空档,再往后,还要帮着操持太和殿的各种迎神大典、除夕的阖宫家宴和大年初一的郊祀。 就连今天好不容易出趟宫,也只能听越老夫人把事情都交代好了,就要匆匆赶回去复旨,片刻都不能多留。 她如今可是对林婉和君修远的事感兴趣得紧,偏林婉刚到,她就要走了。 林婉往些年也没少随她爹入宫赴宴,今年她爹不来京城,她就要代表镇南将军府了,这次也是特意算着时间在小年前一天赶到京城的,所以丹阳公主这般说,她便也只是欣然应了,扶了丹阳公主上车。 待得送走了丹阳公主,三人便往观花院去给越老夫人请安。 “阿远呢?”眼看快到观花院门口了,墨冥辰突然问了一句。 他刚跟林婉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秋水院里就已经没人了。 秦月瑶是在丹阳公主要走的时候,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几个孩子都先去了观花院,唯独不见君修远的影子。 “刚荀大夫找他,他就先回客苑了,”秦月瑶答了一句,瞄了林婉一眼,“要不咱们叫上他一起吧,母妃也好久没见着他了。” “大家都在王府里,他晚点自然会去请安的,咱们等他做什么?”林婉神色一变,拉了秦月瑶就往前去,走了两步还回头喊没挪步的墨冥辰,“表哥你赶紧的,我都好久没见二姨了!” 墨冥辰朗眉一挑,瞥了一眼跟着的拂衣,等得拂衣会意快步离去后,才应了一声,负手悠悠跟着急不可待的林婉和被她拽着的秦月瑶一起进了观花院。 第1120章 没敢跟他提 第1120章 没敢跟他提 观花院里安静了月余,今日倒是分外热闹。 越老夫人坐在里间的榻上,看了看端坐在一旁,努力藏着痛苦之色的小丫头,还有那边端着盘子满屋追两个哥哥的云薇,面上的神色越发柔和了。 自己才去皇陵那么一段日子,再回来府上居然就这么热闹了。 云深刚闪身躲过了妹妹的魔爪,想着屋里空间太小,正想往外逃,转头就跟进门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祖母才刚回来,你们怎么就在她屋里这般闹腾?”墨冥辰一手扶了被他撞到退了两步的云深,抬眸看到里面被云薇抓着衣摆,真极力抗拒的云殊,不由得蹙眉沉声道。 他原是想着母妃思念两个孩子,便叫人先将他们带了过来。 却不想府上所有的孩子都聚到了这里就罢了,这三兄妹居然还在屋里玩起游戏来了? 云薇见他们进来,一把松开了不配合的云殊,抱着半盘子糕点就往门口来。 她特意挑了一块品相好的,踮脚往墨冥辰跟前递:“这是我给祖母做的糕点,祖母和锦瑟姐姐都觉得好吃,爹爹也尝尝吧。” “这是我们跟妹妹一起亲手做的,料都是妹妹一个人和的,爹爹赶紧尝尝吧。”云深面上一喜,也不躲了,仰头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墨冥辰。 他们刚听祖母回来了,本来是想过来请安的,可祖母叫了丹阳姑姑单独叙话,君叔叔怕他们等得无聊,就建议他们趁着这个时间给祖母备些礼物,他们在小厨房捣腾了半天,可就只得了这么一小盘糕点呢。 还没等墨冥辰反应,秦月瑶也在一旁劝到:“你女儿和儿子第一次下厨呢,你这个当爹的可得好好尝尝才是。” 她从库房挑了料子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去小厨房观摩指导了一下,据她所见,这一盘子“糕点”可真是相当有料的。 当时孩子们都没说这糕点是做给谁的,她原还以为只是几个小家伙突发奇想来厨房打发时间,却不想他们还真把这些吃的拿出来祸害人了。 墨冥辰看了一眼云薇手里那莹白方正,品相不错的点心,终于顶着几人期待的目光,接过咬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云薇急切地问。 墨冥辰强忍着皱眉的冲动,费力地将那一口说不清的味道咽了下去,才低头问云薇,“你自己尝过了吗?” “我怕自己一吃就停不下来,所以都没敢尝,就想着留给你们呢,”云薇摇了摇头,满含期待地又问,“爹爹,好不好吃啊?” “云薇亲手做的,自然是十分好吃的,”墨冥辰昧着良心,沉声答了一句,“我们和祖母说会儿话,你们先到外面玩会儿吧。” 言罢,还怕云薇拿着“糕点”又去祸害别人,伸手将她怀里的盘子接了过来,才让流苏带了四个孩子出去。 秦月瑶看到走在最后的锦瑟经过时对他们投来感激的一瞥,不由得笑问墨冥辰:“怎么样,你女儿的手艺不错吧?” “她要真有这心思,回头你可得再多教教她才行,”墨冥辰苦笑着叹了口气,转念又把盘子递到了林婉面前,“味道其实挺不错的,小师妹也尝一块吧?”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净想着欺负你表妹!”越老夫人从里间出来,笑骂了一句,打消了林婉伸手去拿糕点的意图后,才唤了他们进去说话。 恰逢年节将至,林婉又刚来,一家人坐下来也没说家国大事,只闲叙了些家常。 因着提了几句年后大婚的事情,越老夫人的话头就不由得落到了其他几人的终身大事上。 “难得谢小姐如此情深义重,等谨儿从西域回来,你这个当兄长的可要好生备些聘礼,与哀家亲自去谢家为他提亲才是。”越老夫人到现在才知谢元溪千里追寻的事情,不由得叹了一句。 白辰谨自小就养在她身边,她早将人当亲儿子看了。 要说她这两个孩子都是有福气的,居然能遇上些这么好的姑娘。 “儿子和月瑶早将礼单列好了,不过儿子瞧着,四弟也是有自己的想法,提亲之事,或许也不需得劳动母妃亲去了。” 墨冥辰这几日都在琢磨,总觉得谢元修对他们那般态度,该不单是因着白辰谨把谢元溪拐去了西域的缘故。 要说他们三人里面,往日谢元修对白辰谨的评价最高,更别说白辰谨还是谢大人的故友之子了。 谢家在意的,大抵是白辰谨的身份。 寻常百姓都觉得攀上皇室姻亲,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情。 可谢家曾在京中盛极一时,什么场面没见过,谢大人选择退避,不就是看透了皇权富贵背后的肮脏算计吗? 以谢家对朝廷的态度,他们大概是极其不愿攀上这门亲的。 真想让谢家二老首肯这桩婚事,他和母妃都不是最合适的提亲人选。 “这是谨儿的终身大事,自然是要以他的意思为重了,待得他回来,哀家先好好问过他便是,”越老夫人叹了口气,抬眸瞥见一旁听得兴起的林婉,忽然拉了她的手,“先不说谨儿了,你跟远儿的事呢?可要哀家去与你父母说说?” 她把白辰谨当亲儿子,君修远这个自小与他们兄弟俩玩在一起的对她来说也算半个儿子了。 白辰谨与谢元溪的事情她是今日才听说,君修远和林婉的这一桩却是早几个月前就知道了。 林婉是她打心里喜欢的丫头,往昔她也曾想过要亲上加亲,奈何自家儿子跟林婉都无此意,如今要是君修远能跟林婉修成正果,她也是真心替他们高兴的。 林婉本还想多听些白辰谨和谢元溪的事,却不想这话头突然就扯到了自己身上来,她愣了一下,面上一烫,飞快地低下了头:“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啊,上次回去的时候我爹都开始张罗着要比武招亲了,我也没敢跟他提我和君公子的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叫外间进门来的君修远听了个正着。 原本满面喜色要来请安的人神色一怔,因着她最后那一句话,僵在了原地。 第1121章 不会让人把你抢了去 第1121章 不会让人把你抢了去 里间的人问起了比武招亲的事,君修远在外面站了几秒,没有再听,只朝引他进来的碧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退了出去。 他一路从观花院回到客苑,进门时正好遇到在院里捣药的南星。 南星在神医谷学了几个月的医术,这次跟着荀大夫回来过年。 他见君修远进来,忙放下药杵:“公子这么快就回来啦?我去给公子泡茶。” “不必了,你忙自己的就好,我回屋歇歇。” 南星刚想起身去泡茶,就听那一袭白衣的人幽幽说了一句,随即失魂落魄地从他身边飘过,径直进屋合上了门。 南星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 刚出去时不还笑容满面的吗?怎么一炷香的功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了? 屋里,君修远将房门一合,泄气地仰倒在了床上。 早在逍遥王一事后,跟林婉去神医谷的时候,他就有了到镇南将军府提亲的想法。 那时林婉跟他说不着急,他们的事,可以等到墨冥辰和秦月瑶大婚后再说。 君修远也觉得以自己当时的身份和境遇,很难让镇南将军放心将女儿交付给自己。 所以在那之后,他才会有开盐运商道的想法,如今这么努力地想要走上仕途,也是为了能给林婉一个交代。 没成想,这一等,等来的却是她这样一句话。 原以为上次林婉说的比武招亲只是一句玩笑话,这才几个月,镇南将军居然真开始准备了? 这还不是最伤人的,让君修远难过的是后面那句“没敢跟家里提”。 他知道自从表明心迹后,林婉就变得十分容易害羞了,可这“不好意思提”和“不敢提”完全是两回事啊。 她不敢说,是因为觉得说了林老将军必然会生气,会不许他们在一起? 可林婉是谁?想当初她可是拒了南陵王的提亲,甚至还亲自动手收拾了其他想要到府上提亲的人,就因为自己不想嫁。他从前还真没见过这姑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偏到了他这里,林婉居然连他们俩的事都不敢和家里提了? 如今只是林家二老反对,那他也不怕,只要他们俩都抱着一颗一定要在一起的决心,他会想尽办法,拼了十二万分的努力让林老将军认可他这个女婿。 可现在林婉连提都不敢提,搞得就像是她认定了他们之间的事是个错误一样。 她这样的态度,让他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观花院里,三人陪着越老夫人叙了一会儿后,墨冥辰和秦月瑶便带了林婉道客苑落脚。 “表哥,你说这事我要怎么跟君公子说?”林婉垂头丧气地挽着秦月瑶出来,苦恼地问墨冥辰。 “这有什么难的,你先劝了你爹打消那个念头,回头再等阿远上门提亲不就好了?” 林婉眸子一沉:“真这么简单的话我还找你想什么办法?” “林老将军也只是想让你有个好归宿,要是他知道了你和君公子情投意合,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必是不会在逼着你比武招亲了。”秦月瑶拍了拍林婉的手背,宽言道。 她就想不明白了,林婉刚说林老将军逼她比武招亲是半年多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君修远还没跟林婉表明心迹,想来林老将军也是想着女儿到了年纪,想给她寻个好人家。 就凭林老将军夫妇在亲事上对林婉的纵容,若是知道她心有所属,该是不会再逼了她比武招亲才是。 林婉听到她这话,愁得更厉害了:“瑶姐姐你未在军中不明白,这军令状不是能随便说撤就撤的。” 他爹娘逼着她嫁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前些年她寻了各种理由来推拒,到最后终于惹得她爹大怒,半年前逼她立下了军令状,要她在明年二月比武招亲,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嫁出去。 那个时候,她虽明白了自己心里惦记的是谁,可也没想过原来君修远也是喜欢她的,所以就当着全军的面立了这个军令状。 她平素虽然喜欢胡闹,可身为一令如山的军人,自己说出去的话,立下的军令状,哪里是能说撤就撤的?若是如此儿戏的话,日后她还怎么在军中立威,叫麾下将士信服? 所以这段日子来,便是身边其他人都知道了她和君修远的事,可她也没敢跟爹娘提起。 “那你就只能让阿远也去参加比武招亲了,他若能赢到最后,不就能名正言顺娶你过门了?”墨冥辰瞥见她满面愁容,不由得笑了。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可不就是他小师妹吗? 秦月瑶没忍住笑了:“就君公子那样,比赚钱他肯定没问题,比武的话,你不是要了他的命?” 他们那位娇生惯养的君公子,现下只怕连云深都打不过,还叫他去比武? “他是不能打,可小师妹能打啊,要不我们先给阿远摆个擂台,小师妹肯定能所向披靡,打跑一众倾慕他的女子,到时候规矩摆在那里,小师妹不想对阿远负责都不行了。”墨冥辰眸子一转,当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谁说只有女子能比武招亲,他们君侯爷也可以! “你们太过分了,自己好事成了,就只知道看我的笑话!”林婉见这对看戏不嫌事大的夫妻俩都开始商量起给君修远摆擂的事了,忿忿瞪了墨冥辰一眼,“你等着吧,我这事儿要是解决不了,元月十八的时候我就提剑抢亲,到时候我把瑶姐姐抢回宁州,也给她摆个擂台,咱们宁州那么多武艺高强的青年才俊,我还不信选不出个比你好的来跟瑶姐姐相配!” 早在第一次吃了秦月瑶做的饭之后,她就有这个想法了,也是时候付诸行动一下了! 人家秦月瑶可是宁州厨艺大赛的魁首,又是烨火教的圣女,到时候必定有大批青年才俊蜂拥而来。 “你要有这能耐,大可以试试,”墨冥辰挑眉笑了,察觉到秦月瑶投来的凌冽目光,将她的手拢进了掌中,“你放心,就算要摆擂,到最后赢的肯定也还是我,我怎么可能叫别人把你抢了去?” 林婉被这眉来眼去的两人气得不行,不想在理会他们,拂袖大步往客苑去了。 “玩笑归玩笑,咱们可得帮君公子想想办法才是。”秦月瑶看着林婉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也不是靠阿远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墨冥辰沉吟了一句,想了想又道,“你先去哄哄我那性急的小师妹,我去找阿远聊聊。” 林婉她们刚刚没察觉,可他是知道君修远到了屋门口又悄悄离开了的。 那小子没头没脑地听了一句便走了,这会儿指不定躲哪里正伤心呢! 第1122章 人只有一个 第1122章 人只有一个 墨冥辰踏进君修远住的院子时,南星依旧在捣药,只是地点从院里的水池旁换到了君修远的房门外。 他本是在边捣药边听屋里的动静,见墨冥辰进来,忙起身要作礼。 “阿远在里面?”墨冥辰朝他摆了摆手,几步到了门外。 “公子在里面休息,许久没听到动静,该是睡下了。”南星小声说了一句。 他刚见君修远回来的时候神色不对,担心他出事所以到门口守着,可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想进去瞧瞧有怕打扰。 “青天白日的,他睡什么觉?”墨冥辰好笑地摇了摇头,直接推门就往里去。 君修远正躺在床上,盯着帐顶思考人生,听得动静,霍然坐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问都不问就擅闯他人卧房?” “这里是本王的府邸,这也是本王的卧房,本王想进就进,你管得着吗?”墨冥辰朗眉一挑,撩袍在桌边坐下,“说吧,自己躲这儿胡思乱想什么呢?” 君修远皱眉盯着他看了须臾,还是起身到了桌边,将自己的疑惑讲了出来。 待得听墨冥辰说了事情的原委,他也未见展眉,只是有些意外:“她就是为了一个军令状,要办比武招亲,还不愿对家里提起我们俩的事?” “那军令状是半年多前林老将军逼她下的,她当时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墨冥辰看了君修远一眼,缓声道,“军令如山,她身为将军,自己说过的话,是轻易不能反悔的。” “那我现在怎么办?真要去打擂娶亲的话,我有这个胆也没这本事啊,”君修远拧眉托腮,“你说我又没有可能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突然变成一个身怀绝学的武林高手?”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后悔自己小时候没听墨冥辰他们的劝习武了。 “你这是急糊涂了?习武与读书一样,都非一朝一夕可成,真要有这样的好事,那放眼天下岂不是遍地都是武林高手了?”墨冥辰苦笑道,顿了顿又说,“比武招亲之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可你现下要考虑的,是更长远的将来。” 若是林老将军执意要比武招亲,他们这么多人在,总是能有办法解开这个局,可经由林婉对此事的态度,他也大概看明白了,挡在这两人中间的,哪里是一个比武招亲这么简单? 君修远愣了一下,默了须臾才叹气道:“我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在为我们的将来考虑?” 他与姬无双和百里臻合作,在朝上挣一席之地,无外乎就是想搏得名利与富贵,好让林婉日后跟着他能安享一生。 “你倒是有此远谋了,可林婉呢?我那小师妹,功夫好,脾气犟,这么多年来除了从前在你这里受挫外,余下所遇皆是万事顺遂,别看林老将军在军中对她严厉,可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夫妇俩是有多宠着纵着这个独女,我瞧着,小师妹不过是虚长了那么多年岁,心性还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 墨冥辰无视了君修远眼中的怒意,继续道:“她自小就被护得太好了,除却军中之事外,余下所为皆是凭心而动,那颗脑袋里就没‘深谋远虑’这个词,只怕到现在也未曾想过你们成亲之后的事。” “我知道她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性子,这也没什么不好,那些她不曾考虑到的,日后我帮她考虑便是了。” 虽然他们在一起也不过几个月,可相识十多年了,他还能不了解林婉的性子? 他就是喜欢她这般率真无虑,不用像他们这般每踏一步都要算十步,那些林婉想不到的,他帮她想了便是。 “可有些事情,除非她自己想清楚,否则我们谁都没办法替她做决定。我也曾在军中,知道立下军令状却要反悔是一件多严重的事情,可若是今次只是轮到我身上,我定是甘受军法处置,也不愿让月瑶受这样的委屈,因为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跟她在一起更重要了。” 墨冥辰顿了顿,又道:“我也不是说她不在意你,只是现在看来,她显然是没意识到这一点,可她要是拿不出这样的决心,你们又如何能走得长远?” 君修远没在搭话,垂眸默了须臾,突然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 “去给越娘娘请安。”君修远没有回头,扬了扬手,就大步离开了客苑。 墨冥辰还坐在屋里,看着在门口探头的南星,突然有些郁闷了。 他原是想来劝君修远在比武招亲这件事上看开些,却不想这一通话说下来,人没劝好,还劝出反效果来? 彼时在隔壁的院子里,秦月瑶坐在窗边欣赏一盆开得正盛的水仙。 这花在这里被叫做银台,前些日子墨冥辰突然抱了一盆回秋水院送她,秦月瑶原以为是他心血来潮特意出门去挑的,现在看来,该是从这里顺走的了。 “瑶姐姐,你帮我出出主意呗。”林婉在院里练了一套枪法,因着心里有事,对于那杆沥泉枪也失了兴趣,几步到了窗边,搭在窗棂上问,“要是你遇上这样的事,会怎么办?” 比起找一肚子馊主意的墨冥辰,还是眼前这人更靠谱些。 “嗯?”秦月瑶从那随风轻晃小白花上抬眼,“我也没参过军,不知道违反自己立下的军令状是多严重的事?” 上一次听到“军令状”三个字,还是墨冥辰在朝上为君修远去采集物资立军令状的时候。 不过看当时大家的反应,她也觉得这应该很严重了。 这么严肃的事情,她这个一知半解的人还真不好出主意。 “这么说吧,要是姜教主也不知道你和表哥的事情,要逼你比武招亲,来的还都是表哥打不过的,如果你不答应的话,就会丢了宁州厨艺第一的名声,还有你手上的那些酒楼,你会怎么办?”林婉换了个秦月瑶能听懂的说法,又问。 秦月瑶想都没想:“那当然是选你表哥了,酒楼可以再开,名声可以再赚,人却只有一个啊。” 林婉默了半饷,忽地又问了一句:“那要是……要是这么选了,以后你都不能在开酒楼,不能再跟别人比厨艺了呢?” 第1123章 非他所长 第1123章 非他所长 林婉问完这句,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 上次她送她娘回宁州的时候,娘跟她说,她爹上了年纪,身子不好,再过几年只怕也不能在军中护着她了,所以想让她好好考虑挑一个良人,以后若是她要接镇南将军一职,也好有个人在军中陪着她保护她,让爹娘安心。 按她以往的性子,是不耐烦想那么多想那么远的。 可那一次她娘是为着外祖父的事情来京城,虽然不知道二姨跟她娘说了什么,可自离开摄政王府后,她娘就一直心情不好,林婉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猛然意识到爹娘都已经上了年纪,她这个做女儿不仅不该让他们为自己操心,还该学会替他们着想了。 她是家中独女,自小随父从军,一路成了大齐唯一的女将军,她从前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待得她爹解甲还家后,镇守南境的担子就该由她来挑。 可是,如果她真接了驻守南境之职的话,君修远要怎么办? 君修远是侯爷,封地在沧州,他如今还要在朝中谋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南境的。 即便是君修远真愿意抛下一切去南境守着她,她也不愿意让他这么做。 那她呢?她又舍得丢下南境的将士们,丢下她爹留给她的重任,远来京城吗? 今天之前对这事她其实还挺犹豫的,可刚刚听了谢元溪和白辰谨的事,她心里倒是有了定论,只是自己的那个想法与父母和同袍们多年来的期望相悖,也与她从前的决心和意志相反,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现下才又开始不确定自己想的到底对不对了? “你是怕嫁给君公子以后,就不能继续留在军中了?”秦月瑶直起了身子,抬头看着林婉,“自从陛下赐婚之后,我就一直在跟礼部和宫里派来的教习嬷嬷学规矩,按他们所说,在外抛头露面,下厨房开酒楼这种有损王府颜面的事情,是断再做不得的了,可就我这样的性子,真要让我日后天天留在王府里当个养尊处优的闲人,我非疯了不可……”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婉一听这话,霍然抬头,探身拉了秦月瑶的手,“要不你跟我逃婚吧,我们回沧澜城去,有我在,到时候保管你在沧澜城里面横着走,想开多少酒楼就开多少酒楼。” “你是有多想把我拐回宁州去?”秦月瑶话才说到一半了,却不想林婉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笑道。 林婉从见她开始就想着把她往宁州怪拐,要不是有君修远在,她都要觉得这姑娘是看上她了呢! “我哪儿知道这种事会这么麻烦啊!”林婉叹了口气,就着打开的轩窗一跃而入,丧气地坐到了秦月瑶对面。 君修远没有表明心意前,她顶多就是个单相思,除却闲暇时想起自己和君修远的事会心痛一阵外,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还是能没心没肺地活着。 可如今两人把话说开了,她发现自己就变得贪心了,这几个月来他们分隔两地,虽然其间书信往来比过往十多年里加起来都多得多,她却还是觉得不够,总想着要是能见着人该多好。 但是真见着了,她一想到以后的事情,又会觉得害怕和不安。 这日子,别提有多煎熬了! “这可是关系到一辈子幸福的事,有些麻烦也是正常的,”秦月瑶看她满面纠结的模样,搬出了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你不是问我打算怎么办吗?我也仔细想过了,如果真有一天,要我在事业和阿辰之间做选择,那我肯定还是要选阿辰的。我能选得这么坚定,是因为我相信他永远都不会让我面临这样的选择。这事放在你们身上也是一样的,君公子是真心喜欢你,他绝对不会让你面临这样的处境。” 别的不说,来这里一年多了,她是真没再见过比君修远更尊重事业女性的男人了! 想当初他们还没这么熟的时候,君修远都能只看手艺,不问其他,让她代表君家到浮香岛比赛,后来还与她合开酒楼,听她大言不惭地说要赶超君家,当大齐首富的时候,不仅没有嗤之以鼻,还拍手支持。 就凭他这胸襟气魄,哪里能在成亲后就把林婉关在内宅里相夫教子? 再说了,凭林婉的武力值,估计也没什么宅子真能关住她。 林婉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嘟囔了一句:“你这不还是没说我该怎么做嘛?” “什么都不用做啊,你只要相信他就好了,然后该吃吃,该睡睡,闲来无事找他逛逛街聊聊天,写封信回家报个喜,等着他年后上门提亲便是,”秦月瑶笑着说罢,想了想又道,“你要是真担心的话,回头找他好好聊聊,你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如今还是这个关系,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道理可以让她来讲,那些能让林婉安心的情话,还是等君修远自己说才好。 林婉抿唇想了一想,点了点头后,又托腮盯着秦月瑶看。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秦月瑶愣了一下,被她那考量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林婉眨了眨眼:“我还是没想明白,你人这么好,怎么就看上我表哥那样的了?” “你表哥也挺好的啊,你怎么就这么嫌弃他?”秦月瑶扶额笑道,墨冥辰小时候是把林婉坑得又多惨,才让林婉这么嫌他? 秦月瑶笑叹了一口气,又拉了林婉认真道:“咱们是一家人,我也就把你当亲妹妹看了,你信我一句,君公子那样万里挑一的人,既然遇上了,你可千万别为着些不会发生的事情就把他给错过了。” 林婉从前明明是个敢爱敢恨的果断性子,当初因为担心君修远的安危,二话不说就直奔滨州,如今两人在一起了,她反倒变得这般小心和犹豫了,想来也是因为太在意了的缘故。 “我明白的,”林婉应了一句,又想起了什么,“比武招亲的事情,我会写信回家跟我爹说清楚,这事儿你们先别跟君公子说啊。” 外面刚从君修远的院子逛过来的墨冥辰正好听得这句,神色一变,心虚地扭头就往外跑。 果然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非他所擅长,往后还是都交给秦月瑶去办,他是再不想搀和了! 第1124章 万紫千红 第1124章 万紫千红 第二日天还未亮,秦月瑶被外面等着一起上朝的林婉一吵,也无奈地跟墨冥辰一道起了床。 她站在黑茫茫的天色里,看着三个并肩往皇城去的三人,竟是生出了一种大冬天起早送孩子上学的感觉。 今日是小年,按习俗要扫尘和祭灶。 作为一名厨艺工作者,秦月瑶对祭灶之俗极为看重,一早带着府里下人忙活着将仪式办妥后,又跟贺管家和姜琳他们确定好了府里的晚宴,才回屋拾掇了一番,赶着进宫去找丹阳公主。 飞霜殿就临着御花园旁的太液池,为了方便宫里的主子们游赏,一到严冬,内务府便每日往太液池中不断注入热水,如今就连开临河上都结了一层薄冰,太液池上却依旧是水波轻晃,雾气蒸腾缭绕。 秦月瑶被宫人引进正殿的时候,丹阳公主正在与内务府总管为赴宴的臣子家眷们准备年节礼物。 这是丹阳公主第一次掌印筹备年节事宜,就连这小小的礼物她都十分尽心,照着名单逐一亲自挑选。 因着是赏赐给女眷的,按着夫家的身份高低,备下的都是些珠宝首饰。 秦月瑶平素虽不爱繁重的妆扮,可身为女人,对这些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天生没有抵抗力,便跟丹阳公主一起挑了起来。 等得从钗环到宫花都选齐了后,丹阳公主才拉了秦月瑶往内殿去:“今年东鹏国进贡的珍珠不错,本宫特意给你留了一套最好的头面,跟你今日这一身还刚好相配。” 她一边说着,把秦月瑶往妆台前一按,就唤了婢女进来替秦月瑶重新簪发。 “既然是最好的,陛下和殿下要赏,不也是该赏给大公主吗?”秦月瑶才在王府里被捣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会儿听丹阳公主又叫人来给她拆头饰,连忙阻止。 “这些首饰太过鲜亮挑眼,哪里是姑姑那样的年纪能戴的,本宫给她备了一株有些年岁的红珊瑚,正好给她的新府添彩呢。”丹阳公主按着她的肩不容她反抗,还让人把那株红珊瑚拿进来给秦月瑶看。 那珊瑚造势极好,立在紫檀打的底座上,枝丫伸展,宛若一棵小树,底座上还精心布了景,除却一些打磨圆润的玉石外,还趴着一只巴掌大的,墨玉雕琢的乌龟,龟甲上刻着益寿延年四个字。 秦月瑶一见就笑了,这么一份礼物,倒的确适合送给长辈,可哪有送一个中年美妇这种摆设的,丹阳公主是想气死她姑姑吗? 丹阳公主见她这反应,颇为满意地着人把礼物收好后,就挽了袖子跟澜翠她们一起,加入了装扮秦月瑶的行列。 秦月瑶对她这奇怪的爱好十分无奈,可惜了对方人多势众,她也无力反抗,只能由着她们七手八脚地将自己从头饰到妆容全数换了个遍。 一屋子女人就京中时兴的妆容讨论得兴起,连林婉过来的通报都没注意。 “你们在做什么呢?”着了一身银甲,抱着头盔进来的林婉见着内殿里的情形,神色一晃,连唇畔的笑都凝了凝。 “你来的正好,快来替我们给月瑶挑个花钿。”妆台前的丹阳公主放下手里的瓷瓶,朝门口的林婉招了招手。 “都化成这样了,花钿就不用了吧!”秦月瑶本苦坐在妆台前,听着几个人讨论那枚花钿更配这飞霞妆,好不容易有人打岔,忙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不太懂这些,还是你们自己挑吧,”林婉有些好奇地走了进去,伸头看了看妆台上排开的花钿,目光落到了拢眉朝她求助的秦月瑶脸上时,又是一愣,“瑶姐姐这样真好看。” 秦月瑶跟她一样,平日都不喜欢上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秦月瑶盛装打扮的模样。 眼前这人面若粉桃又似瑞雪出晴,黛眉如远山,薄红在眼尾一挑,沉得那双桃花眼剪水迎人滟,竟是比满髻莹白的珍珠更耀眼。 “林将军觉得好看啊?”秦月瑶被她们捣腾了大半个时辰,听得林婉这话,眸子一转,“那就让澜翠她们帮你也上个妆吧,你底子比我好,什么妆容都可以驾驭!” 秦月瑶说着,还起身拉了林婉要给她腾位置。 这些人一开始还只是在帮她挽发,到后来就变成在她脸上试妆容了,她都洗了三次脸了,再不换个人来给她们捣腾,她怕是脸皮都要洗薄一层了! “对啊,婉儿今晚也要赴宴,穿这一身怎么行!”丹阳公主一听这话,也不纠结花钿了,帮着秦月瑶将林婉按到了妆台前,嫌弃地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盔甲,挪步往自己的柜子去。 “我这身怎么了?这可是我最好的盔甲,月前新做的呢!”林婉直到落座了才回过神来,不满地转头控诉,眼见丹阳公主取了件绣着大幅牡丹的烟罗裙出来,忙道,“我不穿那种裙子!” 她晚上还要跟众武将一起入席呢,穿个裙子算怎么回事? “婉儿喜欢简单的,殿下给她挑件素淡点的啊。”秦月瑶已经在给林婉挑簪子了,扭头瞥了一眼那艳丽的裙子,附和了林婉一句后,又让流苏和澜翠赶紧给林婉挽发。 从前她都是被装扮的那一个,这回终于有了动手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 眼见林婉抗拒不配合,推开了上前来的流苏要起身,秦月瑶悠悠道:“君侯爷今晚也要赴宴啊,到时候宴会上那么多花枝招展的官家小姐,只怕要叫他看花眼了。” 这一年一度的皇家晚宴,那些随了父兄赴宴的官家小姐们难得有这等在年轻有为的臣子和权贵们大方露脸的机会,只怕个个都要盛装出席,今晚席上必是万紫千红,风光大好了。 林婉一听这话,神色一怔,顿了几秒,终是老老实实坐回了妆台前,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摆出了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来。 一屋子的人见她这般,都不由得抿唇偷笑,秦月瑶忙招呼了几个婢女,势必要让她们的林小将军成为夜宴上最美的风景! 第1125章 不打不相识 第1125章 不打不相识 宫中夜宴定在戊时二刻,初刻时臣子们要携家眷在海晏殿外拜见了陛下和皇长公主后,才与二人一同进殿开席。 秦月瑶拉了林婉从后宫出来的时候,墨冥辰已经等在御花园外了。 他今夜穿了一身玄黑长袍,袖口和衣摆上用金线绣了蟠龙,玉冠束发,白玉面具把大半张脸遮得严实,却是更添了几分清冽华贵之气。 “咱们这样,还真跟黑白双煞似的了。”秦月瑶撩了狐裘的一角,让他看自己穿着的雪色长裙,笑着打趣。 “大好的日子里,你胡说什么呢!”墨冥辰乍见她那俏丽的模样,本还想赞一声,没成想她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失笑摇头,目光落到她身后那一身淡紫烟罗裙,正抬袖掩面的人,“你这是把谁家小姐给拐来了?” 皇姐不是只招了秦月瑶和林婉去后宫作陪吗?怎么突然多了个姑娘,林婉也不见踪影。 “我又不是人贩子,这是林将军呢!”秦月瑶笑着把拽着她手,不愿露脸的林婉拉到了跟前来。 “你们这是对我小师妹做什么了?怎么才一日的功夫,就叫她都羞于见人了?”墨冥辰扫了一眼那层层铺展的繁复宫裙,笑了。 林婉往日又不是没穿过裙子,怎么今晚换了一身,就连脸都不敢露了? “谁羞于见人了?!”林婉虽然从前也没穿男装的癖好,闲事都是正常姑娘的扮相,可这般在脸上精描细抹的还是头一回,刚在飞霜殿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还差点没认出来,出来时本是有些不好意思,听墨冥辰这话,猛地甩袖抬头瞪了他一眼。 迎着初显的月色,看到那张描摹精致的脸时,墨冥辰都愣了两秒,随即感叹:“小师妹这是终于长大了啊。” 这真是认识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打心里意识到这位勇武过人的林小将军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揍你?!”林婉愤然咬牙,抬手朝墨冥辰挥了挥拳头。 “你就别逗她了!”秦月瑶见着两人这般,苦笑了一句,催了他们赶紧往海晏殿去,免得误了时辰。 林婉一直跟着他们到了百官首列后,才在墨冥辰的驱赶下不情不愿地提裙独自往另一边武将之列去了,她还特意绕了个道,没让等在文臣中的君修远瞧见。 临到快开宴的时候,群臣才终于等来了小皇帝和丹阳公主。 隔着数十步长阶,秦月瑶虽与墨冥辰在最前面作礼,却也只能借着月色和掩映的灯火,看到上头那逆光的清瘦身影。 几个月没见,墨文璟拔高了不少,小身板却不及从前那般壮实了。 他负手颔首站在长阶上,垂眸看着阶下众臣,用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说着一板一眼的话,举手投足间少了孩童的天真活泼,却多了几分天子贵气。 因着入夜天寒,墨文璟也不过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与丹阳公主一起率了百官入席。 女眷们虽是在殿外与朝臣们一同面圣,入席后却还是分开来坐的。 这般安排,除却守礼外,更多的其实也是为了防止官员们在席间议论政事时被女眷们听了去。 秦月瑶以摄政王妃的身份赴宴,入席后与丞相夫人还有六部尚书的夫人们同桌。 众人才刚落座,就见林婉匆匆从对面的宴厅里过来,她远远朝着独坐首位的丹阳公主作了个礼,就直奔秦月瑶她们的桌前。 “林将军怎么过来了?”秦月瑶见她过来,诧异地起身,一旁的梁夫人也起来给她让座。 林婉虽是女子,却也是臣子,本是该跟凤羽公主一样,与陛下和摄政王在对面的宴厅里才是。 “王爷怕你在此拘束,让我过来陪你。”林婉与梁夫人道了谢,拉了秦月瑶坐了下来,她缓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她原本是想借今晚的宴席,与那回京没几个月的柴大将军好好聊聊,毕竟柴将军当初驻守的沧州与宁州同为大齐南境三州。 可先前在殿外大概是因着光线不好的缘故,那些武将见她这般装扮也未有太多反应,等得随众入殿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不过是从殿门口走到桌边的距离,她就被那些目光看得想找个缝钻进去了。 这边也罢了,陛下都宣布开席了,可与她同桌的包括柴将军在内的几位将军硬是愣怔在那里连怎么坐下都忘了,要不是墨冥辰开口让她到这边来,她真想颜面逃离这个奇怪的地方。 “王爷与王妃这般恩爱,实是叫我等羡慕。”傅夫人听林婉这般说,笑着接了一句,也没再多问,请了众人动筷开席。 因着年节将至,席上大家聊的多是府中筹备过年的事情,便是连先前假意与摄政王府疏远的韩尚书家的夫人,也没忍住与秦月瑶调笑。 宴席过半的时候,各家女眷开始在厅中走动敬酒。 秦月瑶她们这一桌自然是被敬得最多的,因着摄政王年后就要大婚,几乎每一个女眷都来了一遭,要给秦月瑶贺喜。 秦月瑶在感叹还好有林婉帮着挡酒的同时,发现有些夫人打着贺喜的名义过来,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几句话的空档间,都在悄悄打量林婉,更有几个大胆直白的,都在问林婉家中二老可好?这次打算在京城留多久? 林婉往日鲜少与这些内宅女眷打交道,现下大家笑脸相迎,还关切地询问,她便也都一一答了,还应了几个请她去府上做客的邀请。 待到最后,就连一旁的傅夫人都坐不住,举杯对林婉笑道:“林将军久不来京城,臣妇上次见着林将军,还是林将军失手打伤犬子的时候,一别这么多年,再见时林将军都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当初是婉儿年少无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见谅。”林婉这才刚坐下来,见傅夫人举杯来敬,忙笑着赔礼。 她刚刚也遇到了好几个儿子被自己打过的夫人,可那些人家的儿子都是会功夫的,她当年打了那么多贵家公子,唯独对打百里奕这件事心怀愧疚。 毕竟当初她问都没问就动手,打完了才知道百里奕不仅不会武,还是带病之身,也亏得傅夫人宽宏,才没跟她多计较。 “都是少时玩闹而已,林将军与犬子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傅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掩袖先干为敬,喝罢才又道,“既然林将军要在摄政王府小住月余,有空不妨与王妃往相府多走走,也好来与臣妇话话家常。” 第1126章 少时好友 第1126章 少时好友 秦月瑶眼看着林婉欣然应了傅夫人之邀,还与她叙起了家常,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转头朝寂寞地坐在上首的丹阳公主看了一眼。 丹阳公主坐得离她们不远,酒足饭饱后还托腮看了一桩好戏,这会儿听傅夫人居然都对林婉动了心思,才觉有些不妙,好不容易挨到了对面宴厅席散,忙起身请了众女眷往御花园去。 今日是陛下宴请群臣,自然是不能吃顿饭就完事的。 御花园里已备了歌舞,太液池上还放起了河灯,好让臣子们欣赏一下这难见的御花园夜景。 丹阳公主要去伴驾,秦月瑶也没顾得上找墨冥辰,拉了林婉穿花过石,往假山后避开了那些想来找林婉给她们当儿媳的女眷。 “累死了,真是比我打一场仗都累!”林婉坐在石凳上,抬手用袖子给自己扇风。 她是真没想到,应付那些热情的女眷们是如此累人的事情。 “你要是再谁请都答应的话,要不了多久这京城里头就真要打仗了。”秦月瑶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临风站在水畔眺望,想给她们俩找个避人赏景的好去处。 她举目环顾了一圈,看到对面临水亭子里熟悉的身影时,眼前一亮。 刚想转头拉了喊累的林婉过去跟墨冥辰和君修远汇合,却见林婉猛地站了起来,满眼戒备地看向假山旁的小道:“来者何人?!” 她这动作和沉喝来得突然,没吓着过来的人,倒是把秦月瑶吓了一跳。 秦月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想起自己站在水边,一脚就踩了个空。 “小心!”不等林婉反应,假山后的人已飞掠上前,他也直接伸手揽人,只是用拿在手里把玩的玉笛往秦月瑶腰上一挡,借着力道将秦月瑶挡了回来,随即便收手退开了几步,“在下闲步到此,不曾想惊扰了王妃和林将军,还望恕罪。” “多谢南世子相救了。”惊魂甫定的秦月瑶一见来的是认识的人,忙作礼道谢。 大冬天的,这太液池水虽暖,可她也没下去有个夜泳的打算。 “南世子这般悄无声息地过来,还真把本将军吓了一跳。”林婉打量了南重渊一番,挪步往秦月瑶跟前挡了挡。 “是在下唐突了。”南重渊掩了心里的笑,又跟林婉告了声罪。 他本也无意惊吓两人,只不过是练了多年轻功,平日行走步子也无意识地就放轻了而已。 “既然正好在此遇到林将军,倒也无需在下再往摄政王府送信了,林将军的战帖,在下接下了,后天必当登门讨教。” 林婉在席上已喝得微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南重渊在说什么,颔首抱拳:“本将军在王府恭候南世子大驾。” 虽说送完战帖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被墨冥辰坑了,可她当年只跟南重渊打了一架,还打了个平手,这跟战败也没什么两样,她一直想把这份屈辱再讨回来呢! 秦月瑶本是想拉了林婉离去,听得这话,却有些疑惑了,一时没开口说话。 “在下就不打扰二位赏景了,”南重渊倒也没打算多留,作礼要告辞之际,忽又想起一事,自怀中取了张纸递给秦月瑶,“在下的一点心意,便当时答谢当日王妃不吝赐教了。” “这是什么?”秦月瑶狐疑地看着他手里那折得规整的纸,没敢接。 “那道玉鹤延年的菜谱,王妃不想知道在下为何能略胜一筹吗?”南重渊见她迟疑,又笑道,“在下听闻王妃有意完善师门传下来的食谱,若是此番能帮王妃添上一笔,也是在下之幸。” 秦月瑶这几日一直在想自己输在哪里,听得他的前半句,不由得伸手接了菜谱,等他把话说完,又面露疑色:“世子是怎么……” “前面的歌舞正好,南世子放着宫中的舞乐不赏,怎么就转到这等无人之地来了?”秦月瑶还没问完,突然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沉朗的声音。 墨冥辰踏着水面的河灯落到了岸边,伸手将秦月瑶拉到了自己身旁,蹙眉看着南重渊。 “王爷不也无心观赏歌舞吗?”南重渊是眼看着他过来的,这会儿反倒没了离去的心思,“王爷也算是本世子少时的好友了,阔别十载,王爷若是心中有疑,直接开口便是,实在不需得那般遮遮掩掩地来试探。” 墨冥辰本还在恼这突然冒出来骚扰他夫人的人,听得这话,神色一怔,扬眉道:“本王那日不过是跟世子开个玩笑而已,既是好友,想来世子也不会介意的。” 他那晚明明藏得很好了,却不想还是被南重渊识破了。 识破就算了,他居然还当面说了出来,真是可恶至极! “本世子此番不过是代父王进京朝贺,觐见陛下,顺便赴了丞相的宴席而已,”南重渊敛了面上那惯有的笑意,直视着墨冥辰,“淮阴王府对王爷所为并无兴趣,王爷大可不必将心思花到本世子身上。” “世子既然自称是本王的好友,这些话本王就姑且信了,今夜陛下宴请百官,本王也不便与世子闲聊太久,改日再请了世子好好叙旧。”墨冥辰说罢,拉了秦月瑶便想离去。 南重渊的话,他是半分不信的。 即便南重渊此来并没有带着敌意,却也断不会是他们的朋友。 这人一日不离京,他便一日不会撤下防备。 墨冥辰还没挪步,却又见假山后面出来一人。 丹阳公主本是来找悄悄离席的墨冥辰的,她先找到了对面的亭子里,听君修远说墨冥辰跑这儿来了,才又绕了过来, “本宫在舞宴上找了半天,没成想你们全跑这里来了,陛下正到处找你呢,你赶紧跟本宫……”她疾步匆匆绕过假山,待得看到刚被墨冥辰挡住的人时,扭头就想往外走。 “丹阳!”南重渊却是不给她跑的机会,转头就扬声唤了一句。 丹阳?! 他这一声唤,不止唤得丹阳公主步子一僵,就连秦月瑶都诧异地瞪大了眼。 丹阳虽是这位皇长公主的封号,可自受封后,这封号就跟她的名字无异了。 丹阳公主身份尊贵,旁人都要称她一声“公主殿下”,也就亲近之人会这般直呼其封号了! 第1127章 欠你一句解释 第1127章 欠你一句解释 丹阳公主倒是没介意南重渊这般直呼她封号的冒犯,但也没有回头,淡声开口,却是对墨冥辰说的:“陛下特意让本宫来寻王爷过去,王爷可别让陛下久侯才是。” “丹阳,你等等!当年之事,的确是我欠你一句解释……”南重渊见她丢下一句话就要走,也不顾得理会一旁的其他人,急跟上去,伸手想要留人。 这都还没碰到丹阳公主的袖子,就被人扣住了。 “这可是在御花园,南世子再做这般僭越之举,就别怪本王要拿你治罪了。”墨冥辰沉眸冷声道,暗中运力,松手之际,震得南重渊退了两步。 南重渊转了转发疼的手腕,挑眉看向墨冥辰:“这么多年不见,王爷如今倒是学会用身份压人了。” 他这个淮阴世子自小就入宫伴读,少时欺负皇子们的事情可没少做。 墨冥辰跟他从七岁打到十四岁,这位三皇子当初不管输得有多惨,也从没在他面前摆皇子的身份,甚至都不曾去圣驾前告状。 隔了十年未见,这位王爷倒是学聪明了,打不过还懂拿身份压人了。 “本王便是不拿身份压人,也一样治得了你。”墨冥辰看到了南重渊眼中的挑衅,声音更冷了几分。 那晚是他手下留情,这人还真自己打不过他么?! 南重渊听得这话,唇角一扬,突然出手,并指为掌,迅速朝墨冥辰面门劈去。 两人说动手就动手,刚拆了两招,就一前一后跃上了假山,踏着起伏的山石,打得不可开交。 丹阳公主本是觉得自己当年戏弄了南重渊,心虚想逃,刚听到他那话还有些疑惑,可没等她开口问,就见自家三弟又跟人打起来了。 她仰头看着在假山上乱跑的两人,急声道:“这可是御花园,陛下和百官都在呢,你们赶紧下来!” 他们都二十好几了,墨冥辰还是当爹的人了,怎么都还跟小时候一样,掐两句就动手,还不分场合! 这要是给其他人看到,明日京城里又该热闹了。 可上头那两人一个本就是故意挑衅,另一个打定心思要把对方好收拾一顿,谁也没停,只是听到丹阳公主那话,大抵也都担心被臣子们看到了不好,又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地跃下了假山,往太液池上去了。 今晚太液池上放了许多河灯,那些用绸纱巧制莲灯星星点点地落在水上,光影悠悠,别具风情。 这会儿所有的河灯都成了二人的垫脚石,一踩一盏灭。 丹阳公主两步追到池边,看着自己着人精心布下的景致转眼就被他们毁了大半,气得想叫禁卫军来抓人! “几月没见,表哥武艺又精进了不少啊。”林婉虽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这会儿也是看得兴起,眼见二人踩着河灯就往中间的龙船上去,她轻功不好不敢追,琢磨着得去找条船跟过去观战。 “他们这是有多大仇?怎么说动手就动手?”秦月瑶的反应倒还正常,她皱眉看这那两个越去越远的人影,颇有几分担心。 在她的印象里,墨冥辰不是这样的啊! 怎么这人平日说话做事都那么沉稳,一见着南重渊,就跟被点着的炮仗一样? 丹阳公主扶额:“说起来,也怪本宫当年玩心太过,不小心得罪了南世子……” 她沉叹了一口气,越想越觉得不妥,转头要绕出去找人备船送她去湖心:“你们先找个地方歇会儿,这事本宫去解决。” 秦月瑶更觉奇怪了,可丹阳公主说罢就走,也没想跟她们解释。 林婉见墨冥辰和南重渊都打到远处龙船的甲板上去了,拉了秦月瑶也想找船。 秦月瑶见她这兴冲冲的模样,转头看到对面亭子里不知何时聚了一群人时,微微一怔,倒也顾不上打架的两人了,拽着林婉绕出假山,顺着湖边的小道匆匆往亭子里去。 今晚这哪是君臣共庆佳节的夜宴,这分明就是个大型相亲交友现场。 她刚才带了林婉躲过一群找儿媳的女眷,却不想那边君修远居然又被家中有千金的臣子们缠上了! ………… 湖心的龙船也是丹阳公主先前着人特意备下的,本是打算让小皇帝带了臣子们登船游湖赏景,可墨文璟看歌舞的时候临时改了主意,窝在暖阁里不愿出来,放任了那装潢华丽的龙船在太液池上飘着放河灯。 眼下船上除却船工外,就只有十来个布置打点的宫人和婢女。 一个小宫女刚捧了盏新点上的河灯到船头,一眼看到在甲板上打斗的两人,吓得惊叫了一声,手里的河灯落地,差点被里头的烛火燎到了衣角。 她这一声惊呼引来了船上其他的人,待得众人认清两人的身份后,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却也没人敢上前去劝阻,反倒是躲在远处,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这些在宫里头当差的人,从前就没少听那些跟摄政王有关的传闻。 可这么久一来,他们偶尔有幸得见摄政王,见着的也不过是个虽气质清冷,带人却还算和善的王爷,这形象,简直跟传言里那阴鸷狂傲,杀人不眨眼的狼王八竿子打不着边。 今日难得见着王爷与人比试,看的人倒是比打的人还激动。 墨冥辰今日不需得留手,招招皆是全力而为,打得十分畅快。 两人过了百余招,他终是寻到了空档,闪身错开逼上来的南重渊,反手一掌劈在他左肩上,将人直接打飞了出去。 南重渊被他这一掌震得撞到了不远处的门板,跟那被他撞踏的门板一起摔到了舱内,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躺在门板上苦笑。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输给墨冥辰。 “十年未见,南世子这身本事,倒真出乎本王预料。”墨冥辰赢得高兴,上前来朝南重渊伸出了手。 打架归打架,他们现在都不是孩子了,身份也都不比寻常,打完人总不能像从前那样,还要上前来奚落一番。 南重渊压了面上的痛苦之色,也没说什么,给面子地让墨冥辰将他扶起来。 南重渊本还想客气地赞他两句,却不想被墨冥辰这么一拉,原本揣在怀里的一枚玉牌就从襟口滑了出来。 通体雪白的玉牌磕在门板上撞出清脆的声响,上头篆刻的“摇光”二字在舱内明晃晃的烛火下十分清晰。 墨冥辰一眼瞥见,眸子一凝。 南重渊见他神色有异,也没好将玉牌捡起来,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本世子的东西。” 第1128章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第1128章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林婉本还吵着要赶紧找船去湖心,晚了就看不到好戏了,等得见到亭子外排了长队的人时,才收回了心思,往那亭子里看去:“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陛下不是在御花园那边的暖阁里看歌舞吗?这些朝臣不去那边陪着,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大臣们自己凑热闹就罢了,为什么还都拖儿带女的,那亭子里是有什么宝贝? 秦月瑶看着被堵得水泄不通的亭子,笑叹了一口气,正想着要怎么挤进去,目光一扫,在人群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一愣,上前朝那正往亭子里张望的人做了个礼:“韩尚书怎么也在这里?” 那些家里有待字闺中的千金的大臣们聚在这里就罢了,韩尚书家不就韩参商一个独子吗?他怎么也跑来凑这份热闹了? “老臣有些事情,想与君侯爷商议。”柴家那父女俩不在此处,韩尚书见着秦月瑶倒也没有意退避,他叹气答道。 这一到年节得了假,他们这些往日忙于朝事的官员们终于得空操心一下自家儿女的亲事了。 今年正好赶上科举取士,朝中的确新晋了一些尚为婚配的青年才俊。 这其中的翘楚自是头甲三名了,正好三人都未娶妻,从关宴时起,各家有女儿的,哪一个不是想跟他们三人攀上姻亲。 只是这女婿也不是见着好的就随便挑的,秦榜眼是百里丞相的人,这会儿他那边聚的都是与百里家交好的官员。 他们这些站了摄政王阵营,或是如他这般未选阵营的,就都往君侯爷这里来了。 谁叫那顾状元早早就请旨回乡过年了,现下聚在这里的大臣们,除了想跟刚得了重用的君侯爷结亲的,还有些也是想借君侯爷这里打探一下顾状元的。 他们从宴席后就盯上了君侯爷,只是先前君侯爷一直跟摄政王在一起,他们也不敢凑上来,好不容易等到君侯爷落单了,便都蜂拥而至。 当然了,这些跟他这个探花郎的老爹没什么关系,他来这里是真有事想找君修远帮忙。 秦月瑶道:“君侯爷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了,韩尚书若是有事,不妨隔日在与他商议吧。” 既然韩尚书等在这里也没急着进去找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当下必须商量的要紧事。 他们几家虽然明面上断了往来,可私下邀约相谈又不是不可以的,只别叫柴家看出异样就是了。 韩尚书转头看了那些忙着要往亭子里去跟君修远说话的朝臣们一眼,想了想还是将一早准备好的信拿了出来,递给秦月瑶:“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既然侯爷现下忙,还请王妃替老臣将此信转交给侯爷就好。” 他来找君修远,其实是为了韩参商寻医诊病之事,事关韩家香火,他也是想了许久才决心豁出这张老脸来求。 他也是前阵子才知自家儿子患了隐疾,韩参商近日消沉,多是因着暗中求治却无进展有关。 他听说君侯爷与神医谷的谢谷主交好,所以特意来请他帮忙搭个线,只是这事太难以启齿,所以他一早就写了信,信中已将该说的都写清楚了,自己去递和请秦月瑶帮忙递,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秦月瑶见韩尚书神色有些奇怪,没弄懂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也还是接了信,应承了自己一定亲自送到君修远手里。 待得送走了神色郁郁的韩尚书,秦月瑶往那被人群重重阻隔开的亭子里看了一眼,也没打算往里挤了,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君侯爷,我们林将军来请君侯爷游湖,不知侯爷现下可有空?” 林婉本还在一旁打量不远处一个边整理头饰,边跟自家父亲说话的女子,蓦然被这一喊吓了一跳,忙上前去要捂秦月瑶的嘴。 秦月瑶这一喊,终于引得那些一心只挂着君修远的人纷纷回头,他们认出几步外两个女子的身份后,愣怔了一下,外围的几个反应快的,忙上前来跟她们见礼。 秦月瑶掰开林婉的手,跟应和了几句,就见原本被堵在亭子里的人艰难地排众而出。 君修远和墨冥辰先前因为出来没找到林婉和秦月瑶,就被墨冥辰拉到了这亭子里闲聊。 谁成想聊了没几句,墨冥辰就踏水跑了,他本是想跟过去的,谁成想还没出亭子就被这些人给堵了。 来的都是支持墨冥辰的官员,他有心入朝为官,日后免不得要与这些人打交道,便也只能耐着性子应付,本还想等墨冥辰回来救他呢,却不想墨冥辰一去不回,倒把林婉等来了。 君修远从人群里出来,看到盛装的林婉和一旁挤眉弄眼的秦月瑶,他微微一顿,理了理衣摆,才迈步到了两人跟前。 “走吧。”君修远含笑柔声说道,朝林婉伸出了手。 “去哪儿?”林婉被他那笑容一晃,都没注意到他伸出来的手。 秦月瑶见此,上道地抓了林婉的手,交到了君修远手里。 “不是要去游湖吗?”君修远五指一拢,攥紧了来不及抽手的林婉,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还有些发愣地林婉离开了。 秦月瑶抱臂看着那手牵手离去的两人,再次上道地没跟上去当电灯泡。 给这两个人当红娘也太不容易了,都这么久了才让他们牵上手! 秦月瑶真一边暗自感叹,一边欣赏自己那远去的杰作,看了几秒忽然觉得不对,扭头就对上了一众人惊异的目光。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秦月瑶被这么多诧然的目光吓了一跳,不等他们开口,先一步扭头就跑。 红娘好当,安抚这么多受惊吓的吃瓜群众可不是她能胜任的! 秦月瑶一路顺着太液湖畔跑回了御花园,转头见众人没跟上来后,刚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懊恼了。 他们来宫中赴天子的宴席,身边都没带仆从婢女,这会儿墨冥辰丢下她去打架,丹阳公主去劝架,那小两口也手拉手走了,她一个人又该去哪里? 秦月瑶正琢磨着自己是该在御花园里逛逛,还是去太液池边找船去湖心瞧瞧,还没拿出个定论来,抬眼瞥见前边不远处的一行人,猛地神色一怔。 “三皇婶!” 秦月瑶本欲在被对方发现之前寻个地方避过,却不想那边的人已经看到了她。 那一声“三皇婶”唤得她心头一颤,忙敛了惊异之色,俯身下跪行礼。 第1129章 独此一份 第1129章 独此一份 墨文璟在暖阁里久等丹阳公主也不见人归,觉得无聊就自己出来转转。 他本是想顺便来找人,却不想没找到姑姑和三皇叔,反倒遇上了这个几月不曾见着的秦娘子。 眼见对方跪地行礼,墨文璟本还想上前去扶她起来,却在瞥见一旁余德的神色后,只拢袖颔首,道了一句“平身”。 秦月瑶知道墨文璟对自己当初绑他出宫观战的事情心里有疙瘩,今晚本是不想让自己出现在圣驾前,却不想她就是这么倒霉,越是不想,越是能叫她遇上。 这会儿她提裙起身,也没先开口,只做出恭顺的模样,站在一旁,求着盼着想让这位小皇帝赶紧弃她离去。 墨文璟又看了余德一眼,想了想才揣了袖子问:“秦王妃可知摄政王现在何处?” “回禀陛下,王爷此刻应是在湖心的龙船上,公主殿下已带人去寻了。”秦月瑶回了一句,她不好跟墨文璟说墨冥辰跟南重渊打架的事,却又不能撒谎欺君,便也只能捻头接尾,省了中间一段来答。 “陛下可要再着人去传王爷?”余德沉眸瞥了秦月瑶一眼,俯身作礼问。 墨文璟宣召那摄政王都有两炷香的功夫了,要说他们那位王爷也是架子大,不仅要丹阳公主亲自去找,还拖到现在都不见人。 “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朕与秦王妃说也是一样的,”墨文璟却是摇了摇头,含笑与秦月瑶道,“王妃便先随朕去一趟南书房吧。” 他说罢转身就往南书房的方向走,走了两步,转头见秦月瑶还没跟上,又对一旁的余德道:“着人去龙船上与摄政王通报一声,就说朕宣了摄政王妃到南书房叙话,让他不用急着找人。” 秦月瑶本就因猜不出墨文璟的用意而有些忐忑,听到这话更是心下一沉。 可她又不能抗旨,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那一行尾随墨文璟的宫人和婢女往南书房去了。 南书房是皇子公主们学习的地方,虽叫书房,却也是座殿宇,不在后宫而是临着昭阳殿。 虽然陛下因着年下停了课业,久未到此,可此刻南书房里也依旧是灯火通明。 墨文璟一路进了宫院,带了秦月瑶踏进偏殿后,就将里面伺候的人全都打发了出去,还让余德合上了殿门只准在外等候。 秦月瑶刚进殿门就见这阵子,这会儿吓得挪不动步子了。 这皇帝陛下深夜召她一个臣妇来此,还关了殿门与她独处,也不知是想干什么?! 墨文璟见她拘谨的模样,也没说什么,只是解了狐裘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挂,快步朝里面那个自己平日读书习字的书房里去。 他在里面捣腾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出声:“朕够不着,三皇婶快来帮帮朕。” 秦月瑶被他唤回了神来,应声快步进去,就见墨文璟从那楠木雕琢的椅子上跳了下来,指了指放在后面书柜最顶层的一个箱子:“三皇婶帮朕取下来吧。” 秦月瑶仰头看了一眼,也没多想,就依言学着墨文璟刚刚的样子,踩着他们皇帝陛下平日里常坐的,扶手上还雕着龙头的椅子去够那个箱子。 等得好不容易把箱子搬了下来,秦月瑶倒也没先前那般无措了,只是有些好奇:“陛下这箱子里装了什么?” 这么重的箱子放这么高做什么?放得高就算了,墨文璟就不能找两个年轻有力的人来取吗?她刚刚一个没留神,差点闪了老腰! “这是朕给深弟准备的礼物。”墨文璟就跟擦宝贝似的拂了拂箱面,说罢才喜滋滋地打开了盖子,让秦月瑶看里面的东西。 那怀抱大小的红木箱子里码了满满一箱的书,湖蓝色的封皮上却都没落书名。 “这是过去几个月里顾文彬给朕授课时,朕亲笔记下的,深弟年后就要来宫里伴读了,让他先看看这些,免得到时候听不懂顾文彬在讲什么。”墨文璟盘腿坐在地上,将面上一本翻了几页。 这段时间里朝上发生了许多事,每一桩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唯一能叫他高兴和有点盼头的,大概就只有云深要入宫伴读的事情了。 所以他很早就在想要送点什么礼物给云深,思来想去,他能送的其他东西,大概三皇叔都能给云深找到,可唯独这些往日听课时记下的手札,是独此一份,别人没有的。 秦月瑶找了两个垫子过来,递了一个给墨文璟后,才学着他也坐在了箱子边,将他递过来的册子翻看了一下。 这一看,却是不由得笑了。 别人做笔记都是记要点,墨文璟这笔记上除了知识点外,还记了顾文彬给他讲的故事。 册子上注了日期,是今年四月时的笔记,那个时候顾文彬刚认帝师,单从这上头详细的记述就看得出来,墨文璟当时该是很喜欢这个老师的,连他说的废话都一字不落地记了。 “能得陛下如此厚待,云深必是喜不自胜,臣妇先在这里代他谢陛下恩典了。”秦月瑶颇有些感慨地将册子放了回去,直起身子要给墨文璟作礼。 墨文璟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又自己爬起来去一旁的柜子里再取了一个盒子:“这是朕给越祖母准备的,听姑姑说越祖母回来后就卧床不起,朕最近也不能抽身去探望,这些都是新进贡来的人参,三皇婶就一并替朕带回王府去吧。” 秦月瑶看着那盒子里头两颗都快成人形了的人参,受宠若惊! 还以为这孩子拐了她过来有意为难,却不想居然是给他们送礼的! 墨文璟将盒子摆到了一旁,见秦月瑶满眼惊诧的模样,抿了抿唇小声道:“朕今日找三皇婶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情想请三皇婶帮忙,这都要过年了,三皇婶能不能帮朕跟三皇叔说说,让他带朕去玉清寺探望一下母后?” 秦月瑶愣了一下,就说这小陛下怎么会突然待他们这么好,敢情人家是在这儿等着呢! 第1130章 愧疚不已 第1130章 愧疚不已 丹阳公主带人赶到湖心的龙船上时,打斗的两人已经停手了。 她刚进船舱,就见着二人一站一坐,先前率先出手的那位早没了当时的嚣张,垂手站在一旁,一副受审的模样。 “皇姐来了啊。”墨冥辰见丹阳公主进来,停住了之前的话头,将手里把玩的玉牌往怀里一揣,站了起来。 “你俩的年纪加起来都过半百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胡闹?”丹阳公主也没在意他的动作,只是瞥了一眼没门板的门框,皱眉道。 他们都是一起在南书房上过几年学的人,当时一群男孩分了好几拨,闲来就喜欢相互挑衅打架当做消遣。 南重渊与她同岁,是男孩里除皇长兄外最年长的,他经常伙同了其他只京外而来的世子们欺负年纪很小的孩子们。 可这几群人再怎么打,都打不到她这个公主头上,比起墨冥辰他们见南重渊跟见仇人似的,她跟南重渊少时的关系还不错。 南重渊动手就罢了,这人是自小就嚣张惯了的,可她是真没想到墨冥辰居然还跟南重渊一起胡闹! “皇姐说得极是,本王已经训过南世子了。”墨冥辰瞥了一眼默然不语的南重渊,先一步往门口走,“皇姐不是说陛下传召本王吗?我们还是快些回御花园吧,免得叫陛下苦等。” “刚怎么没见你想起这个?”丹阳公主瞪了墨冥辰一眼,还是与他一起往外去,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头,“当年那些事,都是我们年少无知的玩闹之举,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请世子不要放在心上了。” 南重渊本在垂眸琢磨北斗的事情,听得丹阳公主这话,霍然抬头,四目相对之下,他抿了抿唇,才笑着点头应了,没再多言。 墨冥辰与丹阳公主一路到了船尾,登上小船后,发现南重渊并没有跟上来,才小声问丹阳公主:“你俩当年背着我们做什么了?他欠你什么解释?” “不就是当年开临河之约的事吗?这事还不是怪你跟四弟,”丹阳公主白了墨冥辰一眼,却又觉得不对,“当年是本宫没去赴约,害他在大雨里落水染了重病还被接回云州休养,按说该是本宫对他有愧才是,他又有什么好跟本宫解释的?” 墨冥辰一听这话,忽地笑了:“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们俩从前那可是……” “闭嘴!”丹阳公主跺脚急喝了一声,震得小船都抖了三抖,她伸手一把揪了墨冥辰的衣襟就把他船舱里拖,“本宫当年那可都是为了你和四弟,你们要是敢再提这事,本宫跟你们没完!” 南重渊跟她熟络起来不光是同在南书房学习,还因着他也喜欢研究厨艺。 他是被皇祖母关照,特意接到京中来给皇长兄当伴读的,当时不仅寄住在他们七皇叔府上,还得了皇祖母特许,能随意出入皇宫。 当年他们两人一起跟着孙铭学过厨艺,南重渊私底下还叫她一声“师姐”。 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相处的日子久了,她也渐渐发现南重渊待她有所不同,加上南重渊身边的人老起哄,她便也多少明白了南重渊的心思。 当时她虽对南重渊没什么意思,可想着这人从小到大老跟墨冥辰和白辰谨过不去,从前同在南书房的时候就打,后来墨冥辰从晋北军中回来,两人遇上了还继续打。 打架就算了,南重渊还总喜欢告黑状,每次墨冥辰因此被父皇责罚,到最后遭罪的还是她这个又要去父皇和皇祖母跟前求请,又要偷偷跑去太和殿照拂墨冥辰的皇姐。 疲于应付此事的她灵机一动,打算借南重渊与她的关系来改善一下这个状况。 也怪她那时候年纪小,没对谁动过情,不明白这种事情不该是随便拿来利用的,伤了南重渊的心不说,还差点叫他把命搭了进去。 当初她与南重渊也算是在一起过一个多月吧,两人也不过是平日里一同在南书房听听课,到御膳房学学菜,闲来偷溜出宫逛逛街。 那阵子南重渊也是真老实了,没在跟墨冥辰他们见面就掐,对他们还相当客气。 她毕竟是没真对南重渊动心,坚持了一阵就没了兴致,那日她约了南重渊到开临河畔,想跟他把话说明白。 不成想她正准备出宫的时候,被墨冥辰和白辰谨碰上了。 这两人对她跟南重渊走得近的事情十分不满,见她要独自跑出去赴约,硬是拦着不准她去,姐弟三人在宫里耽搁了一阵,外头就下起了大雨。 她原是想着雨下得这么大,南重渊等不到她该是先回瑞王府了。 没成想她心安理得地在宫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听七皇叔来跟父皇禀报,说南重渊昨日出府后一直未归,王府派人冒雨找了一夜,最后才在开临河边找到了落水被捞上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南重渊。 南重渊生了重病,他也没说自己那日为什么会在开临河落水,只是在瑞王府上养了几日后,就被闻讯赶来的淮阴王接回云州调养去了。 这一别就是十多年,丹阳公主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南重渊平时那么机灵,怎么那天会那么傻,下大雨了不见人还要在河边苦等,直到第二年末,正值盛年的父皇积劳成疾不幸离世,她因悲痛出外散心,在淮阳城遇上了桑璟舒,真正明白了情为何物后,再想当初之事,她才明白南重渊为什么会那么做,更是觉得愧疚不已了。 只是这一切都是她的不是,丹阳公主还是没想明白,南重渊到底想跟她解释什么? 姐弟二人乘船靠岸时,正好遇上了余德派来找墨冥辰的小太监,听得秦月瑶被墨文璟宣去了南书房,墨冥辰也没心思再顾南重渊,匆匆往南书房去了。 这边南重渊待得他们走后,也没着人备船,又如之前那般,踏着河灯回了御花园。 陛下虽然走了,暖阁里的歌舞却还未歇。 南重渊边往暖阁里进,边琢磨着怎么去把那块被墨冥辰缴走的玉牌拿回来,这才刚迈步踏过门槛,忽听得身后有人喊他。 “大公主请了南世子一叙,还请世子移步吹雪亭。” 第1131章 还她个人情 第1131章 还她个人情 南重渊回头,看到那青衫碧裙,颇为眼生的婢女,迟疑了两秒,还是随她一起往不远处的吹雪亭里去了。 冬日天寒,御花园的亭子里到处都挂起了挡风的纱帘。 一身朱红凤袍的美妇独坐亭中,见南重渊过来,放下了手里茶盏,待得南重渊与她作了礼后,才颔首请了他在桌边坐下。 “世子今夜可探出什么来了?” “如大公主所料,摄政王已经知道了北斗之事,不过除了那位前些日子太过点眼的开阳外,他们也并未再查出其他人来。”南重渊瞥了一眼大公主亲自递过来的茶盏,接了后也没敢喝,只放到了桌上。 “越涟漪与阮家都是知道此事的,他们能认出卫长峰来也是正常,”凤羽公主见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显然不太满意,“他可信了你那番说辞?” 南重渊挑了挑眉:“信与不信,只王爷自己心里清楚,在下可不敢妄下定论,不过王爷答应了在下,待他查清当年之事后,定会还在下的二叔一个公道。” 墨冥辰可比这凤羽公主有诚意多了。 他今夜来此,本是奉了凤羽公主之命,特意带了那块摇光的玉牌来试探墨冥辰。 虽然刚刚不慎暴露还把牌子都给丢了非他所愿,可当时墨冥辰听他说那牌子本是他二叔的,他不过是带着牌子来京城查探当年二叔莫名被杀的原因,人家当下就答应了若是其中有冤,必会还南家一个公道。 也不知这小子只是佯装应付,还是真性子耿直,既然都知道北斗是他父皇建的了,他又怎会不知当年北斗中人遭人暗杀必跟他父皇脱不了干系? 说什么还他们一个公道,墨冥辰难不成到时候真要承认他父皇有罪?还是说他打算父债子偿? 南家二房数十条人命,他倒要看看墨冥辰怎么偿? 凤羽公主瞥见南重渊提起此事眼中泛起的寒光,她缓了语气:“南贤侄放心,当年之事本宫虽未详知内情,可本宫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那桩灭门惨案,如今已有些眉目,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查出真相,也好替南二爷报仇雪恨。” “在下与家父自是相信大公主此言的,否则今次也不会应了大公主相邀,接手摇光一任,助大公主重组北斗,”南重渊缓了神色,缓声笑道,“不过,请恕在下愚钝,当年敬武帝组建北斗,是因国中局势混乱,他想借此不动兵戈就平定乱局,如今大齐在陛下的明治和群臣辅佐之下已有海晏河清之势,大公主又为何还要重建北斗?” “陛下终究年幼,易受奸臣左右,他登基不过一年,朝局在那些奸佞的把持下几番跌宕,长此下去,家国难安,皇兄当年将北斗令交到本宫手里,便是想让本宫替他继续守护大齐江山,以助墨家帝业稳固,北斗中人虽是奉星主之令行事,可你们做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待得他日功成,陛下与本宫必当重谢。” 南重渊见她说得这般义正言辞,也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不知大公主所言的奸佞是指把持朝政多年的百里丞相,还是寻机只夜北潜逃回来后就一手遮天的摄政王?” 眼见凤羽公主面露不耐,南重渊忙作礼道:“是在下僭越了,北斗七人必须为星主之令是从,这规矩在下还是明白的,既然今夜在下已依令成事,不知大公主还有何示下?” “你既然得了摄政王应承,近日不妨借此机会多与王爷议及北斗之事,也好探听一下他们追查的进展。”凤羽公主低声说罢,就在南重渊想要告辞之际,突然又道,“夜北公主过几日便要抵京,本宫听说夜北此来有和亲之意,两国刚订下修好盟约,若是能结下姻亲,也可保北境长久安宁,本宫还听说耶律寒邪的大阏氏久在病中,若是我们大齐的公主能成为夜北新的大阏氏,想必日后两国也不会再起战事了。” 南重渊本都起身离凳了,听得这话,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大公主的意思,是想让丹阳公主往夜北和亲?” “本宫的那位侄女,早到了该嫁的年纪,她身为大齐的公主,自当为大齐尽这一份力,南世子与京中诸多官家子弟交好,如今这些人多在朝上,还请世子趁着年节多在京中走动,也好替本宫劝劝他们进言帮着促成这桩好事。”凤羽公主颔首道。 夜北那边,她已经安排人去动手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让那病秧子大阏氏一命归西。 夜北不似西凉那样的小国,丹阳公主嫁过去成为新的大阏氏,也不算委屈了她。 最关键的是还能借此把这个跟着墨冥辰一起碍她事的侄女送得远远的! 这种事情,原本她是可以亲自去拉拢群臣进言的。 可上次华清阁出事,她当着众人的面一下子得罪了百里丞相和摄政王,现下除了几个往昔与她有交情的老臣外,朝中诸多新晋官员都不敢轻易与她结交,只呈观望之势,所以只能让南重渊去做了。 “大公主有令,在下自当尽力而为。”南重渊敛了心神,沉声答了一句后就起身告辞了。 待得绕过长道,到了看不到吹雪亭的地方,他才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此来京城的真正原因,是月前接到的那封星主密函。 他父王就二叔这么一个兄弟,两人自小关系亲厚,当年二叔家满门被灭的时候,父王悲痛欲绝。 他当时尚且年幼不知事,直到月前他才从父王口中得知了当年的北斗旧事,父王本是想借此来京为当年那有头没尾的灭门惨案查明真相,他不愿让父王劳累犯险,所以代他前来。 他原本以为这位隔了这么多年还敢暗中重组北斗的凤羽公主有多能耐,这才往来不过数次,却觉大失所望。 想来在这位曾监国代政,权倾一时的凤羽公主眼里,他们还只是当初那些只会在皇城里打架闹事,任她拿捏的无知孩童而已。 说什么一心为国,这女人大概也是看不得小辈们在朝得势,想回来重掌大权罢了。 南重渊抿唇想了想,也没急着回暖阁,只唤了个宫婢打听丹阳公主在何处? 虽说他觉得凤羽公主此番行事如此草率急躁,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她若日后在朝上立主和亲之事,丹阳公主恐怕难逃此劫,自己还是得先行告知一下,让他们有个准备。 他虽然没有与墨冥辰他们交好联手的打算,可当年毕竟是自己有愧于丹阳公主,也就当还她一个人情了。 第1132章 再续前缘 第1132章 再续前缘 墨冥辰和丹阳公主到南书房后,就被余德挡在了门外。 两人都想不出墨文璟找秦月瑶做什么,也没敢离开,一起守在殿外。 又等了足两炷香的功夫,才听得里头墨文璟扬声唤人开门。 墨冥辰转身见着跟在墨文璟身后的秦月瑶抱着个沉甸甸的箱子往外来,差点没忍住要夺步上前去帮她结果来。 墨文璟等两人与他作了礼,才颔首对余德道:“朕有些乏了,要歇息了,余德你去让御花园里的大臣们自便吧。” 言罢,又转头朝秦月瑶眨了眨眼:“三皇婶可要记得跟朕的约定啊。” “陛下放心,妾身谨记着呢。”秦月瑶苦笑着应了一声,待得墨文璟带着随侍离去,才忙不迭把那一箱子书册塞到了墨冥辰怀里。 “你跟陛下约定什么了?”墨冥辰接了箱子,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秦月瑶拿黄绸绑在背上的盒子,“陛下都赏你些什么了?” “都是好东西,这事咱们回府再说。”秦月瑶笑叹了一口气,与丹阳公主说了君修远和林婉携手游湖的事情后,打算先他们一步离宫回府。 墨文璟也没强逼她答应先前所提之事,只让她回去帮着对墨冥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话是让她尽力而为,可她总觉得,自己要是办不成这桩事,回头他们的陛下肯定要责怪她。 于情她是很理解墨文璟,毕竟沈妍清是他亲娘,孩子想见娘一面也是人之常情,可于理沈妍清如今是戴罪之身,还是犯了那样的死罪,墨文璟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看望的,这事她还得等回去后好好问问墨冥辰,这事该怎么处理? 丹阳公主有心想去太液池畔偷偷瞧瞧那游湖的两人游成什么样了,便与墨冥辰和秦月瑶一起出了南书房。 三人才刚到门口,就见南重渊疾步匆匆地过来。 “南世子怎么还在这里?”墨冥辰一眼见到来人,蹙了蹙眉。 他还以为太液池一别后,南重渊会先行离宫呢,没成想刚分开不久,就又找过来了! 这人还真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他当皇城是他家吗?还能这般随便乱逛! “我有几句话想跟长公主单独说,不知两位可否行个方便?”南重渊也不欲与墨冥辰多说了,他在御花园问到丹阳公主去向后,是一路悄悄潜过来的,也怕在此待久了会让凤羽公主的人看到。 这种时候,他本该更小心才是,奈何丹阳公主如今在后宫主事,除了今晚夜宴外,往后他怕也是没机会这般与她单独说话了。 丹阳公主看了墨冥辰一眼,不等墨冥辰开口,率先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宫墙下的一片阴影:“咱们去那边说。”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毕竟真欠了南重渊一声抱歉,趁着今晚说清楚也好。 丹阳公主见南重渊依言先往那边去了,抬脚跟上之前又拽了墨冥辰的衣袖小声道:“你们先别走,在这里等等本宫!” 这黑灯瞎火的,他们都没带仆从,说话倒是可以,真独留他们两人在此的话,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墨冥辰挑眉点头应了,等得丹阳公主走开后,便抱着箱子退到了宫门旁,跟秦月瑶一起摆了张八卦脸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当年本宫在宫里被耽搁了一阵,遇上大雨没能赴约,”丹阳公主刚走到南重渊身边,就急忙小声解释,“本宫也没想到你会……” 她话才说了一半,却听南重渊“嗯?”了一声,随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原来公主也未赴约,如此倒是能叫我少几分愧意。” 丹阳公主被打打断,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话里那个“也”字,奇怪道:“世子不是因为赴约落水的吗?” “那个啊……”南重渊苦笑了一声,心一横还是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那日我是因与朋友乘船游开临河,喝多了酒不慎落水的。那日我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赴约,还被几个朋友教唆着乘船到河上偷看公主苦等的样子,却不想突然遇到了大雨,我们趁着赏雨之兴多喝了些,就不小心落水了。这事我本该在当年就与公主解释清楚,可没想到那次我大病了一场,还没能见着公主就被父王接回云州了。” “你这话何意?”丹阳公主瞪大了眼,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宴上酒喝多了,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了。 “我与公主也相识多年,自小就把公主当姐姐来待,公主也知道,我这人少时最受不得别人挑唆,当年身边那些狐朋狗友见公主待我不薄,就出了个馊主意与我打赌,”南重渊顿了顿,终是没敢把他们打赌的具体内容说出来,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才又道,“当年是我一时糊涂,还请公主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那些陈年旧事了。” 他从前在京城的时候,那可是个实打实的纨绔,那些因着年少无知做下的错事里面,就这一桩让他懊悔了多年。 当年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去跟丹阳公主解释,只是他没敢去而已。 就因着这份懊悔,这些年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没少打探丹阳公主的动向,得知丹阳公主后来把心思转到了那厨子身上,还把人困在浮香岛后,他还悄悄松了口气呢! “你这个……”丹阳公主被他这话气得咬牙,憋半天也没想出骂什么合适,一怒之下,愤然转头要走。 南重渊却是一把拽住了她的袖摆:“公主别生气啊,当初是我年少无知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这些年在云州我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次上京来,就是想与公主再续前缘。” 他刚还在琢磨怎么旁敲侧击地提醒丹阳公主和亲之事呢,毕竟他也不能上来就说自己从凤羽公主那里得了消息,这不是暴露自己跟凤羽公主的关系嘛? 南重渊眸子一转,笑看着愕然转头的丹阳公主:“公主放心,明日我就去跟大公主提这事,你我有那青梅竹马的情谊在,想来大公主这个当长辈的也愿意替公主做主,全了这桩美事,公主若嫁予我做世子妃,也好过日后跟桑璟舒那个破厨子在外受苦。” 第1133章 再追回来便是 第1133章 再追回来便是 丹阳公主本就因他那句“打赌”气恼,听得后面这些话,更是又惊又气。 “你做梦!本宫就算是削发为尼,也不会嫁给你这个混蛋!” “削发为尼?”南重渊愣了一下,脸色一沉。 这公主有时候就是一根筋,被逼急了不会真出家当姑子去了吧? “我这也是为了公主好,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尚且待字闺中,太上先皇不在了,公主的婚事可不就只能听凭大公主安排了?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厨子,可自古非士族不得尚公主,除非你不当公主,跟他私奔,否则你们俩的事情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南重渊紧拽着丹阳公主的袖摆不让她走,还顺势用力想把她拉进几分,“比起这般,公主还不如跟本世子去云州,青灯古佛寂寥一生,哪里比得上当世子妃快活?” “本宫的事不用你管!”丹阳公主奋力抽手,拉扯间硬是叫南重渊扯下了一小幅袖摆来,“你要真敢去姑姑面前求娶,本宫定叫你没命活过除夕!” “无妨的,我过完年再去求大公主便是。”南重渊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锦缎,笑得越发无赖了。 夜北来和亲怎么着也是年节后的事情了,倒也正好给丹阳公主一些准备的时间。 “你——”丹阳公主气结得说不出来话来,沉脸拂袖快步离去。 她的确有舍了公主的身份离京的打算,可原本是想等朝中安定下来,君修远和白辰谨他们都有了着落再走的,可瞧着南重渊如今这样,看来她是不得不将计划提前了! 墨冥辰和秦月瑶站在石狮子旁眼看着那两人说着说着就动起了手,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阻止,就又见丹阳公主满怀怒意地大步离去,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不由得双双将疑惑的目光又投向了南重渊。 “时候不早了,本世子先行告辞了。”南重渊将那扯断的袖摆收进怀里,抱拳远远朝二人作了个礼后就纵步跃上了对面的高墙,消失在也夜色里。 墨冥辰眼看着那转瞬就消失了身影,神色凝重:“这皇城的布防还真不怎么样啊,回头可得重新好好部署一番。” “你就只关心这个?!”秦月瑶本满面担忧地看着丹阳公主离去的背影,听得这话,差点吐血。 重点不该是那两人为何吵架吗?! “皇城布防关系到陛下和皇姐的安危,我自然是要关心的了。”墨冥辰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认真解释。 那两人少时的关系就不一般,南重渊又是个欠揍的性子,两人久别重逢,吵吵架也没什么的,他现在是真担心皇城布防太过松散了,既然南重渊都能这般来去自如,保不准日后还会有杀手潜入行刺呢! 秦月瑶发现在这件事上自己跟墨冥辰好像完全说不通后,便也放弃了。 她本是想去关心宽解一下含怒离去的丹阳公主,可他们身在皇城,内宫非诏不能去,便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人带着陛下赏赐的礼物回府,才刚到秋水院外,就见林婉疾步匆匆地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秦月瑶一见林婉也是神色阴郁,不由得拉了她问,“你先前不是跟君公子游湖去了吗?” 今日宫中推迟了落钥的时辰,现下时候还不算晚,她还以为林婉正跟君修远在太液池上漂着呢。 “是啊。”林婉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君公子呢?”秦月瑶偏头朝她身后看了看,没见着君修远的身影。 “他……”林婉咬了咬牙,愤然抬头,“我们本是打算先沿着太液池畔赏赏景,再登船游湖的,可半路正好遇到了被大臣们围着的秦大人,君侯爷为了替秦大人解围,就邀了他同游,我见他们把盏言欢,常谈国事,也没我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秦大人?他还跟秦福生结交上了?”墨冥辰本是不打算开口的,听到这话,不由得问了一句,瞥见秦月瑶的脸色,又笑着道,“都是自家亲戚,这是好事。” 秦月瑶虽不待见秦家其他人,可对自己这个没什么血缘的三弟还是不错的。 “……”林婉听得这话,忿忿瞪了墨冥辰一眼,抽回了手,头也不回地就往客苑去了。 秦月瑶叹了口气,仰头看向一脸坏笑的墨冥辰,气恼地推了他一把:“你今晚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南世子给打坏了?” 她怎么总觉得墨冥辰刚刚那句不是在劝人消火,而是在添油加醋?! “又不是我撇下佳人不管,你跟我生什么气啊?”墨冥辰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他拉了秦月瑶往院里去,“他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你还是赶紧跟我说说陛下今夜召你去南书房到底为了什么吧。” 南重渊和皇姐到底说了什么他不清楚,可今晚君修远这事明显是那小子做得不对,回头活该他去赔礼道歉挨罚受罪。 大家现在都住在一个屋檐下,这般折腾也算热闹,若是林婉真被气跑了,那他们再去帮着追回来就是了,反正他小师妹轻功不好,想跑也跑不远! 墨冥辰待得将那箱子手札给了云深,晚点回房后又听秦月瑶把墨文璟想去玉清寺的事情说了一遍后,他才试探着问:“先前我见南世子给了你一张条子?” 他之前在太液池畔看到的可不止这么多,南重渊出手扶人的事情他可以理解,可他递给秦月瑶的那张纸让他介怀了许久,只是刚刚一直没找着机会问而已。 “南世子说是那道冬笋炖鸡的菜谱,”秦月瑶经他提醒,才想起这事,把揣怀里的纸拿了出来,她也没展开,只往他跟前一递,“我还没看过,你要先检查一下吗?” 墨冥辰识相地摇头:“为夫不太懂这些,既然是菜谱,夫人收着便是。” 秦月瑶见他这般,眉梢微扬,收手打开了菜谱,瞥见墨冥辰在床边坐直了身子不住偷瞄的动作,暗笑着故意坐到了他身旁,跟他一起看那张普通的菜谱:“我还是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替师傅完善食谱的事的?” “此人心思深沉,来意不明,你们往后还是少与他接触为妙。”墨冥辰见上面真除了详述工序外没多半个字,终于放下心来,悠悠说了一句。 今晚在龙船上,他只问了个开头就被皇姐过来打断了。 南重渊虽说他只是拿了牌子来京中暗查旧事的,可这话他是真一点都不信! 第1134章 先帮云薇妹妹尝尝 第1134章 先帮云薇妹妹尝尝 小年之后,百官休沐,京中年味隆盛,就连往日戒备森严,往日少见闲杂人等往来的紫宸街上,如今每天都能见着不少各家远道而来阖府团聚的亲眷,一时热闹非凡。 秦月瑶在小年后就将王府里的下人放走了大半,余下的全是些家生的仆从和婢女,还特意嘱咐贺管家,除夕那日打点好府里的宴席后,就早点放了他们都回家团圆。 景初二年,十二月三十,除夕。 墨冥辰和秦月瑶起了个早,往观花院和客苑里与几位长辈请过安之后,就收拾着准备入宫。 别人都是在府上阖家团圆,作为皇亲,他们今日还得去宫中赴宴,陪独留在宫里的小皇帝和丹阳公主过年。 越娘娘本也在受邀之列,可她自小年起就称病不能起,把这一年一度的阖宫家宴也给躲了。 秦月瑶给两个孩子穿戴妥当后,留了墨冥辰嘱咐他们入宫的注意事项,自己往秋水院去找林婉。 她本是想托了林婉顾着今日府上之事,他们虽去了宫里,可这府上还有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过年的。 两人才说了几句,就见君修远抱着一个红木雕花的匣子进了院门。 他也没往里走,只站在院里委屈巴巴地看着林婉。 “他又来赔罪了?”秦月瑶扫了一眼主屋里最近添置的不少宝贝,笑道,“你都从小年气到除夕了,难不成还想把这口气留到明年去?” 自那晚君修远在太液池畔因秦福生丢下林婉后,君修远这几日每天隔几个时辰就往林婉院里来赔罪,每次必带礼物。 林婉也不准他踏进屋门,开始还听他解释,到后来连话都不让人说了,就将他这么晾在屋外。 “瑶姐姐嘴上说把我当亲妹妹,可心里一直都向着他!”林婉嗔怪地看了秦月瑶一眼,嘟囔道。 “我哪是向着他,他这几日到处搜罗宝贝哄你开心,把主意都打到我们王府的库房去了,你们俩不会是商量好了,故意这么闹,想借机搬空我们库房里的东西吧?” 君修远听得这话,挑眉辩解:“你可别诬陷我,我送的都是自己花钱买的,就你家阿辰搜罗的那些物件,给我我还看不上呢!” 说完又看了林婉一眼,立马又把嘴给缝上了。 他的确是跟秦月瑶说过,要是林婉再不原谅他,他手上钱紧,就只能从王府库房搬东西来送了。 反正他从前也没少往里面塞宝贝,真算起来,那些也还都是他自己出钱买的。 可这都还没行动呢,就被秦月瑶赖上了。 “你在这儿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怎么还能拿人家的东西来送礼?”林婉愣了一下,跺脚道,“你都从库房里拿了些什么给我送过来?” 她是真不知道君修远最近到底去哪里找来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当礼物,原还担心他现在那点家底经不起这般折腾,却不想这人居然跑去搬王府的东西了! 林婉问完,还想将屋里君修远前几日送过来的摆件都挑出来,刚挑了两件放桌上,发现君修远没答话,她皱眉道:“问你话呢!” “都说全是我买的了,你不是不想听我说话嘛?”君修远撇了撇嘴。 “那刚刚瑶姐姐说的时候你答什么腔?” “我那不是说给你听的,你自己偷听了去,还要怪我了?” “这是我的院子,你不想让我听,那你去外面说啊!” “不是我不想让你听,是你自己不愿意听啊,再说了,你在这儿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怎么还能随便赶人家的客人出门?” “你再说一遍试试?!” “说就说!” …… 秦月瑶看着这两个现下岁数加起来肯定不超过十岁的“孩子”,笑叹了一口气:“你们就别吵了,今天我们不在府上,你们乖乖听话,等回来我给你们多包些压岁钱。” “府上有我和婉儿顾着,你赶紧走吧,圣旨加身,你们可不能耽误了时辰,”君修远敛了唇角扬起的笑意,看向秦月瑶又嘱咐了一句,“今日凤羽公主也要赴宴,你们带着两个孩子入宫,可得多小心些。” 秦月瑶点头应了,出门来还能听到院里又起的拌嘴声。 阖宫家宴虽宴请的是京中所有皇亲,可如这般接了圣旨必须一早准点入宫的,也就独他们摄政王府了。 墨文璟此举,倒也不是赶着想见皇叔皇婶,而是惦记着他的堂弟和堂妹。 他早上起身后就收拾妥当到了飞霜殿翘首以盼,好不容易把人都盼来了,当即拉了两个孩子到外面玩雪。 墨冥辰也没拦着,只将跟着墨文璟的随从都扫了一圈,有些意外地问丹阳公主:“怎么不见余公公?” 自沈妍清出宫后,那位太监总管就跟和墨文璟粘到了一起似的,三步都离不得。 “陛下怕余公公扰了他的玩兴,你们来之前就把人打发去海晏殿督着内务府筹备宴席了,”丹阳公主因南重渊那些话急了两天,如今已恢复了镇定,这会儿看着在殿外打雪仗的三个孩子,压了压声音,“本宫瞧着,陛下也知道余德不是什么好人,他自己避不开,却是不想余德在你家孩子们跟前晃悠,这才把人支走了。” “陛下若真有这份心,本王还真感激涕零。”墨冥辰小声叹了一句,对丹阳公主这话却是不敢苟同。 要说墨文璟自己发现不对,有心提防他信,可墨文璟还会替他家孩子着想?这事只怕比日出西方还稀奇! 墨冥辰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想法刚生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眼前的事实啪啪打脸了! 他们是奉旨一早入宫,有人却是只比他们晚了没多久,就主动来宫中赴宴团圆了。 凤羽公主今日不仅盛装早到,还给他们都带了礼物。 待得着人将礼盒递给三个大人后,凤羽公主亲自从婢女手中接了食盒,取了盘翠碧的糕点出来:“本宫听说云薇喜欢甜食,正好府上的厨子最会做舞阳郡特有的碧玉糕,就带了些了过来。” 凤羽公主说罢,还亲手取了一块,招呼了躲在父母身后的小侄孙女过来尝尝。 云薇仰头看了墨冥辰一眼,正迟疑着不想上前,一旁的墨文璟倒是比她还快,伸手就接了凤羽公主手里的糕点:“朕也喜欢吃甜食,就先帮云薇妹妹尝尝好了。” 第1135章 不会让夜北之事重演 第1135章 不会让夜北之事重演 墨文璟说罢,就要把糕点往嘴里送。 “陛下!”墨冥辰本还想找个借口推了凤羽公主的好意,见墨文璟这般,神色一沉,上前想来夺他手里的碧玉糕。 墨文璟的所有入口之物,本都是该先银针试毒,宫人试吃,确保无碍后才可以让他动的。 虽说凤羽公主带着糕点进宫,入殿之前该是已经试过毒了,她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下毒,可就怕里面还掺了些银针试不出的东西,虽然不致命,可若是生个病闹个肚子什么的,也叫人不好受! 可惜了他站得有些远,才到墨文璟身旁,这傻小子已经将整块糕点塞自己嘴里了。 “不过是些普通的糕点而已,王爷这么紧张,莫不是怕本宫在里头掺了毒不成?”凤羽公主也没料到墨文璟会这般,诧异之下,也只是故作镇定地抬眸看向窜到跟前来的墨冥辰。 这盘糕点是特意给云薇准备的,里头有几块的确掺了点东西,她没想要谁的命,只是不想让摄政王府上过个好年而已。 好在刚刚她怕墨冥辰他们察觉,拿的那块是干净的,否则她家这皇帝侄孙只怕都没办法主持明日的郊祀了。 “姑母一番好意,本王怎会生出这样不孝的想法来?只不过按宫中规矩,陛下入口之物需得再三查验,大意不得。”墨冥辰垂眸观察墨文璟的反应,不冷不热地答了一句。 他对凤羽公主的耐心,是真要被消耗完了,最好这糕点真没问题,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当场动手叫这个大过年都不忘使坏的人立马毙命。 “大公主府上的厨子手艺还真比御膳房的都好,只是我们先去已经吃了不少点心,想来这会儿云薇妹妹也吃不下这些碧玉糕了,不如留着等晚点饿了再吃吧,”墨文璟将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笑着说罢,仰头看向墨冥辰,“朕在南书房给深弟和云薇妹妹备了点礼物,不如三皇叔跟我们一起过去瞧瞧吧。” 他说罢,也不等人应,离凳起身,唤了人备辇。 墨文璟只点了他们三人,秦月瑶和丹阳公主也不好跟着去,只能留在飞霜殿跟凤羽公主继续“话家常”。 那一盘子碧玉糕在墨文璟他们走后,就被凤羽公主着人收了起来,她自知这糕点是断不能再拿到圣驾面前来了,这会儿也只能压了所有的心思,作出一副长辈该有的关切模样,又与秦月瑶讨论起了大婚之事。 这边墨冥辰带着孩子们随圣驾到了南书房后,就见墨文璟遣了偏殿里的仆从,亲自跑到里间从书架下的柜子里拖了个半大的箱子出来。 “这些都是朕最近搜罗到的玩具,你们快来瞧瞧。”他把箱盖一掀,直起身朝还站在外面的三人招手。 墨冥辰朝看向他的两个孩子点了点头,自己却没有跟过去。 平常墨文璟跟他在一起时,两人就像普通的君臣一般,有事论事,没事就各回各家,不会多言半句废话。 他做出一个臣子该有的姿态,墨文璟也一直端着皇帝该有的样子,今日难得见墨文璟在云薇和云深面前放下架子来,又变得跟个孩子一般开心玩闹,他也不想过去打扰。 别看墨文璟那箱子虽小,里面的东西可不少。 他三两下就从里面翻出了几个陶响铃和两只做工精美的纸鸢递给云薇,有蹲在箱子前找了一阵,先拿了个马球给云深,随即又翻出了一柄木剑。 墨冥辰本只是在外间看着他们摆弄玩具,先是觉得云深接过的那颗马球有些眼熟,再看到那柄两“”尺长的木剑时,不由得一愣。 那木剑做工粗糙,像是找了块木头一刀刀削出来的,也没有经过打磨雕饰,不像是出自工匠之手。 “这柄是朕的,等朕再给你找找你的那柄。”墨文璟看了一眼剑柄上刻的字之后,就把木剑放在箱沿上,俯身继续在箱子里翻找。 云深抱着马球伸了伸脖子,看着那剑柄上刻下的几个小字,下意识地念了出来:“仗剑三尺定山河?” “在这里呢!”他刚念完,墨文璟便也找到了另一柄,他看了一眼剑柄上的字,“这是你的,四海升平共饮和。” “陛下拿错了,这才是云深的。”墨冥辰已不自觉走到了箱子边,指了指墨文璟先找出来的那一柄,“这是臣少时去南山斋学艺前亲手做来送给先帝的,臣曾许诺要仗三尺长剑,为先帝定万里河山,好让日后也能如你皇祖父一般,治四海升平的盛世之态。” 走近了他才发现,除了这两柄木剑外,箱子里其他的,也都是他们几个皇子公主们少时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墨文璟恍然,看了看手里的木剑,才又将箱子上的那柄拿起来递给云深,“那这个给你。” 其实他还挺喜欢仗剑定山河的,觉得那个听起来更有气势。 “陛下从哪儿找到的这些东西?”墨冥辰撩袍蹲了下来,拿起箱子里一张还架着绷子,上头胡乱绣了一堆线的锦帕,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是丹阳公主的杰作,他皇姐这女红,真是比秦月瑶和林婉的都还差! “原是锁在那边的柜子里,还是朕让他们砸了锁才找到的。” 这偏殿原本也是他父皇闲事看书练字的地方,他往日常往这里来也没在意那个书架下落锁的柜子,还是前些日子姑姑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问起,他才想起让人砸开看看,没想到里面全是他父皇藏的宝贝,除却这些玩具外,里面还有几本父皇前些年记下的手札。 墨文璟见墨冥辰看着手里的东西出神,他突然伸手拉住了墨冥辰的手腕:“朕知道自逍遥王谋乱后,三皇叔就与朕生了心结,撇开朝事不谈,还请三皇叔放心,待深弟入宫伴读后,朕这个当哥哥的一定会倾力护他周全,就想当年父皇护三皇叔一样。” 墨文璟对上他诧异的目光,又马上摇了摇头:“不对,朕会护得比父皇更好些,不仅不会让深弟在宫中受欺负,日后也定不会再让夜北之事重演。” 第1136章 弥补遗憾和过错 第1136章 弥补遗憾和过错 墨冥辰本还以为小皇帝这么说,是又想套路他,可听得最后那一句,他眸子一缩,怔了几秒才沉声问:“陛下今日怎么想起说这些了?” 他当年身陷夜北之事,自回朝后就无人敢轻易提起。 墨文璟一年前再见他时就被他那个额间的刺青吓得不轻,之后自然也是没兴趣了解这桩旧事的,今日还是墨冥辰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发现这话用在墨文璟身上一点都不错。 小皇帝如今还真是一日变个样子,那小心思转得,已经让他快摸不透了。 “朕这几日看了一些父皇留下的御笔,忽然明白了一些道理,”墨文璟叹息了一声,语气里颇有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朕虽贵为天子,可若无亲族与贤臣辅佐,独朕一人也定不了这万里河山,坐不稳龙椅。朕当初误解皇叔用心不正在先,也知如今难再得皇叔信任,可还请皇叔看在皇祖父和父皇的面上,信朕最后一回。” “本王只要一日为臣,自当做尽忠君之事,陛下放心便是。”墨冥辰也不计较墨文璟这话说得直白又难听了,只正色道。 “朕知皇叔的忠心,可朕在朝上已有了那么多俯首称臣之人,不想再要一个忠臣了,”墨文璟听着他这例行公事般的回答,眸子一暗,紧了紧握在他腕间的手,“璟儿不止想要一个能辅佐江山的摄政王,还想要一个能把璟儿当亲侄儿来疼的皇叔啊!” 墨冥辰还在腹诽这小皇帝太难取悦,听得后面这一句,却是身子一震,抿唇不言,只是凝眸看着墨文璟。 凤羽公主那糕点里该不会真加了什么东西,把这孩子给吃坏了吧? “父皇当初留了遗诏封皇叔为摄政王,不止是想让皇叔辅佐我,一起守住大齐江山,还因为他知道皇叔为了他和大齐在夜北受了那么多年的罪,这些都是他欠皇叔的,我本该是遵照父皇的遗旨,将皇叔当父皇一般来敬重的,可之前太不懂事了,做了那么多错事,不仅处处让三皇叔为难,还害了越祖母和三皇婶,三皇叔如果要怪我,那就怪吧,你要是气不过,打我一顿都好,可再别像先前那样疏远我了,父皇驾崩了,母后犯下那样的大错,这辈子都不能回来了,我已是个无父无母的人了,如果连三皇叔都舍我而去,我能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个冰冷的皇位了。” 墨文璟一口气说完,悄悄把落在墨冥辰腕上的手往下移了移,拉住了他的大手:“皇叔是父皇最信任和器重的兄弟,父皇还说他能守好皇祖父留下的盛世基业,多亏了有三皇叔自小就对他的帮助和扶持,我知道自己比不上皇祖父和父皇半分,可日后也会更努力地当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可是在我变得跟他们一样厉害之前,还请三皇叔留在我身边,多教教我才好。” “陛下放心,本王……”墨冥辰因着他这一番肺腑之言受了不小的惊吓,瞥见墨文璟紧攥着他的手指,生怕被甩开一般,话到一半又放柔了语气,“陛下是皇兄的孩子,是我的亲侄子,只要陛下不赶我走,我自然是要留在你身边守着护着你的。” 他先前的确心中有气,更多的是因为忌惮墨文璟对他有疑,所以故意与他疏远,可即便是这般,这段时间里,在朝上该说的该做的,他也一件都没怠慢过。 如今既然墨文璟拉下脸来主动跟他示好了,虽然这些话也不能叫他立马就信任墨文璟,可他一个大人,又怎么会真跟个孩子计较? 墨文璟得了他这话,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眼见他三皇叔把手搭在那里,就是不愿回握自己,颇有几分遗憾地松了手,又开始在箱子里翻找玩具,这一次他也不急着挑些好看的好玩的就直接往云薇和云深手里送,只是一件件地拿起来,让墨冥辰给他们讲这些玩具的来历和背后的故事。 这些都是他父皇收起来珍藏多年的,看过他父皇跟这些玩具锁在一起的手札后,他也明白,父皇想珍藏的,不是这些旧玩具,而是他们几个手足的少年时光。 他没父皇那么运气好,虽同样自小就贵为太子,身边却没有半个兄弟姐妹陪伴,根本就不懂什么手足之情。 现在好了,虽然没有亲弟弟和妹妹,却有了云深和云薇这两个堂弟和堂妹,要是再加上被送去瑞王府养着的墨文礼,他们几个倒也可以跟父皇和姑姑还有两位皇叔当年那般了。 父皇在后面的手札里写下了诸多的遗憾,墨文璟这一次是真的希望,那些遗憾和自己犯下的过错,能在新的一年里得到弥补。 一大三小在偏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余德过来请墨文璟往海晏殿开宴,墨冥辰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皇长兄的癖好太过奇怪,收藏这么些破破烂烂的玩具不说,好像还留了许多记着他们当年做过的每一桩蠢事的手札。 那东西被墨文璟看了不要紧,可这陛下还要他当着云薇和云深的面问出来,那不是损坏他在两个孩子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吗? 墨冥辰带着孩子随圣驾到海晏殿的时候,秦月瑶和丹阳公主她们也早都到了,同在的还有他的几个皇叔们。 因着陛下还未纳妃,为免家宴冷清,这一次不仅请了京城里所有姓墨的王爷来赴宴,还让他们把阖家老小全都带进来了。 大家各自见礼的空档,墨冥辰颇有几分感慨。 他们皇祖父膝下子嗣众多,除却一些嫁到远地和分封在外的公主和王爷外,余下这些在京中闲养的带着满门亲眷往宫中一来,也能组上十来桌了。 可看看他们这一辈,除了几个远嫁的公主外,如今就余了他和白辰谨还有丹阳公主。 更可笑的是父皇子嗣如此稀薄,不是因为宫中嫔妃内斗,大半都是凤羽公主的杰作。 墨冥辰想及此,不由得蹙眉瞥了一眼不远处与自己的几位皇弟打招呼的凤羽公主。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这边刚与墨冥辰和秦月瑶见了礼的瑞王爷也没急着往里去,只是上前一步,小声道。 墨冥辰有些疑惑地与他七皇叔往殿外去了几步,才问:“不知皇叔有何事?” “文礼那个孩子最近不太好,你还是抽空去瞧瞧他才是。” 第1137章 不能向着那个外人 第1137章 不能向着那个外人 墨文礼自从到了瑞王府后,就一直不太好。 这也是正常的,他爹谋乱叛国被问斩,他娘悬梁自尽,逍遥王府满门就留了他一个孩子,顶着那么多的骂名,能好吗? 陛下让墨文礼过继给了瑞王府的世子墨冥劭,这几个月来,不管是世子夫妇还是瑞王,都尽了最大的力来照顾墨文礼,虽然拂不去他心里的阴影,至少也保证他能衣食无忧,身体健康。 只是最近就不太一样了,墨文礼在小年前突然一病不起了。 “大概是本王多心了,可文礼这病来的太突然,早不病晚不病,偏在府上跟大公主说了几句话后,回去就病得起不了身了。”瑞王沉叹了一口气,“时逢佳节,本王也不好把这事告诉陛下,文礼还是个孩子,逍遥王犯下的那些弥天大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你堂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们夫妻俩是真把文礼当亲儿子来疼的,实在是看不得他遭这种罪。” “皇叔放心,等忙完郊祀之后,本王就到府上去瞧瞧文礼,”墨冥辰点头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姑母先前还到皇叔府上拜访过?” 他记得,瑞王与凤羽公主自年轻的时候起,关系就不太和睦,凤羽公主又怎会突然去瑞王府拜访? 即便是七皇叔怀疑墨文礼的病是因凤羽公主而起,跟他提起不奇怪,可也没必要特意要他去府上看望墨文礼。 毕竟那位侄儿跟他的关系,真的是比陌生人还不如,加上逍遥王的事情,他若真去看了,墨文礼说不定要病得更重。 所以墨冥辰才觉得,七皇叔突然提起这个,是还有其他原因。 果然,瑞王听他这么问,脸上的郁色更重了:“嗯,她到王府来,是……是为着一些旧事。” 他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抬头看向墨冥辰,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提。 “七皇叔!”就在瑞王犹豫之际,却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丹阳公主提裙匆匆从海晏殿内出来,凑到了叔侄俩身边,她扫了一眼左右,才小声问瑞王:“七皇叔,南重渊最近没有到你府上胡说些什么吧?” “重渊前几日的确来过本王府上,也说了不少跟你有关的事,只是不知哪一桩对你这丫头而言算是胡说了?”瑞王展眉一笑,眼中多了几分慈爱。 他这个王爷,年轻的时候在朝虽然没什么帮着皇兄分忧的本事,却是京中供认的带孩子的好手。 这些皇子公主们隔三差五地就喜欢往他府上跑不说,皇室远亲家的孩子们来京城里,太后和皇兄也喜欢把他们塞到他府上寄住。 南重渊在瑞王府上住了好几年,他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 以往南重渊虽然不常来京,每年却也常写信送礼问候,今年他来京城后,自然是要去瑞王府探望的了。 “七皇叔还不了解南重渊的性子吗?从他嘴里跑出来的,十句有九句都是胡说八道!”丹阳公主没想到南重渊还真去瑞王府提过她,当即扯了扯瑞王的袖摆,“不管他说什么,七皇叔都别应啊,你可是雅儿的亲皇叔,不能向着那个外人!” “行了,你七皇叔什么时候向着除你们姐弟三个外的其他人了?重渊也不过是跟本王聊了聊你们小时候的事而已,他要真敢打什么坏主意,都不需得你们担心,本王肯定先动手把他收拾一顿。” “说起来,有件事侄儿一直没想明白,小时候七皇叔到底是怎么做到每次我们有麻烦的时候都能及时出现的?”听瑞王提起从前,墨冥辰倒也想起一事来,“七皇叔不会是每次我们出宫的时候,都悄悄派人暗中尾随了吧?” 他们小时候喜欢去瑞王府,不仅是因为七皇叔的府上景致好,能让他们撒丫子地玩,还因为在他们父皇的几个兄弟里,七皇叔对他们最好。 不止是在府上热情招待他们,每次他们溜出皇城去玩,在京中惹了什么麻烦的时候,七皇叔都总能跟及时雨一样冒出来,给他们撑腰,帮他们解决。 “不然呢?你小子难不成还以为自己运气真这么好,每次闯祸都能碰上本王就在附近?本王原是怕你们在外出了事,让皇兄心疼,所以帮着他照顾你们,却不想这么一来,没叫你们长点记性,反倒越发无法无天了,你们俩兄弟跟君家小子带着丹阳在京城里胡闹那几年,本王是真一天都没睡好过!”瑞王展眉笑道,话到最后,多了几分惆怅,“可惜皇叔老了,想护也护不了你们了,也只能盼着不给你们添麻烦就是好。” “七皇叔胡说什么,你正值盛年,瞧着比阿辰还年轻几岁呢!”丹阳公主挑眉颔首看向墨冥辰,“皇叔当年那么护着我们,如今该是让阿辰好好报答一下了,回头你就去跟你家那几个孙子孙女说,让他们以后在京城里随便闯祸,有摄政王给他们撑腰,他们就是把京城闹翻了天,也有人帮他们收拾。” 墨冥辰点头应和:“皇姐说得不错,七皇叔当年的恩情,侄儿们一直都记着,如今也到了让我们好好孝敬七皇叔的时候了,以后府上若是有什么事,七皇叔只管开口便是。” 他本只是打趣,却不想七皇叔当年还真次次都派人暗中护着他们。 七皇叔年轻的时候就对朝政不感兴趣,他们父皇驾崩后,七皇叔就直接告病回府休养了,如今瑞王府上的几个孩子,除了世子墨冥劭在太常寺为官外,其他几个不是在外任职就是远嫁离京了。 少时得了七皇叔那般的照拂,如今也该是他们几个孝敬回报的时候了。 “皇叔府上的事情不多,你且顾着陛下和朝堂便是。”瑞王轻笑着摇了摇头,上一辈的事情,留给他们这些长辈自己解决,他连自家孩子都没打算牵连,自然也不会跟墨冥辰提。 瑞王说罢,瞥见殿内自家王妃正板着脸跟秦月瑶说话,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也不与两人多言了,告辞匆匆往里去。 他家王妃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他对馥郁夫人好,上次胡风宴后,王妃跟他闹变扭一直闹到现在,这会儿怕不是又要把气撒在当初承办宴席的摄政王妃身上了。 第1138章 他还是个孩子! 第1138章 他还是个孩子! 今年这场阖宫家宴,意外地十分和睦。 因着墨文璟亲善得过头的态度,满殿的皇亲国戚们从午宴一直留到了晚间看完歌舞后才告辞离去,没有一个找借口提前走的。 墨冥辰倒是想走,可小皇帝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的黏着他,要不是他极力拒绝,墨文璟都要留他在宫里住着,正好方便一起筹备明日一早的郊祀了。 “我怎么觉得陛下今天有些奇怪啊?”等得马车出了皇城,秦月瑶才没忍住冒了一句。 墨文璟前阵子不是把他们当贼来防吗?今天态度怎么就这么好了? 刚听墨文璟要留他们在宫中的时候,她都要以为墨文璟是想借此监禁他们一家了! “大抵是因为我答应了后天带他去玉清寺,心里高兴的缘故吧。”墨冥辰撑头看着车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顺口答了一句。 墨文璟掀他老底的事情,两个孩子知道就够了,他可不想再让秦月瑶也对他小时候做的蠢事感兴趣。 “我们偷偷带陛下出宫真的好吗?”秦月瑶听到这话,有些发愁了。 小年那晚墨文璟既然都开口了,他们其实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因着陛下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往玉清寺去,墨冥辰便打算借进香的幌子,初三偷偷带墨文璟过去。 “我会先调了侍卫将玉清寺内外都肃清,到时候有那么多高手护着,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出不了什么事的,”墨冥辰坐正了身子,刚想把自己的安排想跟秦月瑶说一遍,余光瞥见车外长街上的情形,他神情一顿,“停车!” 话音刚落,人已经起身推门掠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秦月瑶被他这动作吓一跳,下意识地将一旁的两个孩子挡在身后,等看清外面驻马一跃而下的人,她面上一喜,也起身跟了下去。 “不是说最快也要十五才能到吗?”墨冥辰几步上前,将冒着大雪策马回来的人打量了一番,喜色难掩。 白辰谨刚一眼见着墨冥辰朝他冲过来,本都下马展臂要给他三哥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了,没成想人家在他三步之外就停了下来。 “值此佳节,我自然是要赶回来给你们团圆的了,哪还等得到十五?”白辰谨颇有几分遗憾和尴尬地顺手抬手扯了风帽,眼见喊着“白叔叔”,踏着雪朝他奔来的两个孩子,俯身把云薇抱了起来,才终觉心满意足,颔首看向跟在孩子们后面的秦月瑶,“三嫂这是才跟三哥从宫中赴宴回来?” “可不是才刚从宫里回来嘛,四弟一路奔波,实是辛苦,赶紧先进府歇歇吧。”秦月瑶笑得眉眼弯弯,眼见一身披风加银甲的白辰谨那胡子拉碴的模样,想也知道他怕是日夜不停地急赶了几天,颇为心疼地把人往就在不远处的王府里请。 白辰谨抱着云薇一边往府门走,一边说:“我怕走慢了赶不上除夕,就先策马孤身回来了,带得礼物还在后面,过两日应该就能到了。” “你人回来就好了,还带什么礼物?”秦月瑶唤了车夫把白辰谨的马一起牵回马房去后,也抬脚跟了上去。 “都是姬城主备下的,大多都是给阿远的礼物,他在王府吗?” …… 前头两人一边说这话就进了王府,留了父子俩还站在紫宸街上。 墨冥辰垂眸看到云深抿唇盯着白辰谨的背影,满眼羡慕的样子,想了想朝他伸手:“来,父王抱你进去。” 刚他可是瞧见了的,云深明明也是想往白辰谨怀里扑的,奈何白辰谨只抱了云薇,这孩子大概是觉得没人抱他所以不高兴了。 云深回过神来,转头看到墨冥辰的动作,却是满眼拒绝:“父王想抱,回头抱妹妹和皇帝哥哥去吧,儿子去找白叔叔了!” 说完,撒腿就跑。 他刚刚只是为着白叔叔突然回来刚到惊喜,一时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没缓过神来而已。 都多大的人了,他才不像妹妹和皇帝哥哥那样,还是喜欢黏着大人的小孩子呢! “……”墨冥辰气绝,垂头跟上了他们。 别人家的孩子想让他抱他还不乐意呢,偏他家这个居然这么嫌弃他! 几人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府里的年夜饭早散了,几位长辈也只是撑着等到他们回来,小叙了一阵后,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这除夕夜本该是团圆守岁的,可今年府上的宴会被交给君修远和林婉操持,这两人凑一起太闹腾,从午宴开始就跟打仗似的,他们这些老身子老骨的,实在是折腾不动了! 越娘娘和姜长离他们走了,余下的几个年轻人和孩子们都聚在了秋水院里,因着白辰谨突然回来,大家都是睡意全无,拉了他在主屋里说话,一边看着外面一群年纪小的玩闹和放烟火。 因着云殊前阵子说他会做烟火,所以秦月瑶也没采买太多回来。 她以为凭云殊的本事,他做出来的烟火肯定比这个朝代的都华丽盛大千百倍,原还想趁此一饱眼福,却不想云殊搬出来的几个放不出来就罢了,还全都点着了就炸,惊得拂衣和月照到最后没一个赶去点火了。 “他造的这东西,要是用在阵上迎敌,倒是能叫我军无往而不胜。”屋里三个军人看着那被炸得一片狼藉的院子,倒是比先前看烟火更感兴趣。 “说得对,再配上先前做的投石车,不仅能扰乱军阵,用来偷袭粮草也十分不错。”墨冥辰颇为赞赏地拍了拍满眼挫败的云殊。 云殊眼睛一亮,摸了摸下巴:“要不你们回头给我多找些材料和工匠回来,或许我还能给你做几门大炮呢。” 他懂制造原理,可很多东西,那都是需得比较发达的冶炼和锻造技术配合才能造出来的。 就这个朝代的冶炼水平,先进武器是造不出来了,最简单红衣大炮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他还是个孩子,能别总叫他做些杀伤性武器了吗?”秦月瑶挥手打断了两个开始胡乱琢磨的人,眼见云薇抱着一摞纸出来,便招呼了大家一起做孔明灯。 这是她到这里过的第二个除夕,她决定把除夕夜放孔明灯许愿的项目发展成家里的一个传统。 虽说这心里的愿望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实现,不过,能怀着一个美好的愿景,也可以给新的一年来个好开头嘛。 墨冥辰七夕的时候就亲手做了不少孔明灯,现下做起来轻车熟路。 待得满院的人静悄悄地默默许下心愿,放飞手里的灯盏,秦月瑶轻轻撞了撞身旁的墨冥辰:“你许的什么愿?” “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墨冥辰挑眉笑道,不动声色地往她腰间瞥了一眼。 他也没许别的,就是盼着明年能再添个孩子,现在这两个不知跟谁学坏了不愿意让他抱。 等回头再添一个,他必得趁着对方还不能反抗拒绝的时候,一天十二个时辰拢在怀里抱个够才行! 第1139章 郊祀完别走 第1139章 郊祀完别走 白辰谨跟着众人在秋水院守岁守到半夜,刚躺下没多久,就又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了。 睁眼看到抱着盔甲站在床边的月照时,他突然后悔自己这么早赶回来了。 “主子已经在客苑外等候了,郡王赶紧更衣吧。”月照抱着沉甸甸的盔甲,居然还能腾出一只手,将白辰谨从床上拽了下来。 白辰谨就跟个行尸走肉一般洗漱完,换好盔甲后不情不愿地往外挪。 按以往的惯例,除非又紧急要务,否则从初一到初三,就连陛下都不理朝政,京中官员也都只需得安心休息和访友的。 偏他回来之前忘了,今年正好赶上郊祀。 这可是陛下要带着百官举行的大祭,他们不仅要横穿整个京城,祭完南郊祭北郊,他这个郡王还被摄政王抓了,要赶早先去打点两处祭坛和沿路的布防。 白辰谨一路暗叹自己倒霉,刚出客苑见着神清气爽,正在叙话等他的两人,就跟觉委屈了。 “谨哥哥起得早啊!”林婉见他过来,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算是打招呼了,“我前阵子新的了一杆沥泉枪,等回来咱们俩切磋一下啊!” 白辰谨被她拍得膝盖一弯,听到这话猛地清醒过来,求救般地看向墨冥辰。 他可是不眠不休策马狂奔了五天五夜才赶回来的,这都还没睡到一个时辰就被叫起来,要是回来再跟林婉切磋,他估计要当场暴毙了。 墨冥辰苦笑道:“你不是前些日子才跟南世子比了一场吗?怎么没几天又手痒了?” 他本就觉得自己拉了白辰谨去打点布防不厚道了,怎么能忍心再让他被林婉欺负。 “那个啊,那个不算,几招就结束了的,叫什么比试!”林婉秀眉一蹙,心虚地转开了眼。 “你之前还跟南世子比过?”白辰谨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他没想到南重渊那混蛋今年居然也来了京城,更没想到林婉还跟他打过了! “林将军厉害了啊,几招就赢了?!”白辰谨见林婉不说话,满怀期待地问。 “我那是让着他!”林婉秀眉一蹙,心虚地转开了眼,生怕墨冥辰多言,又忙扯了他的袖子,催促道,“不是要去打点布防吗?赶紧的,可别误了时辰。” 那日南重渊来王府应战,她本是怀着十二万分的信心,当着一群人的面跟他开打。 却不想,这才过了不到十招,手里的剑就给南重渊打飞了! 那一场比试,她不仅丢了自己和镇南将军府的脸,还顺带把在一旁观战的师傅和南山斋的脸都丢完了! 林婉后来总结了一下,觉得这事多半都怪君修远,要不是这人在夜宴的时候气她,她怎么会因无心顾及其他,一时疏忽,落得这般下场! 就因着这个,她才好几日都没理君修远! “小师妹别气馁啊,师兄在夜宴的时候赢了一场,算起来咱们一输一赢是个平局,也没让南重渊占着便宜。”墨冥辰却是不放过这个奚落的好机会,边往外走边说。 这话他憋了好久了,只是因为先前看林婉在生君修远的气,不敢激她,怕把人气跑,所以才没敢说。 “三哥赢了啊?”白辰谨这才听出了林婉的输赢来,笑着跟了上去,还不忘补刀,“林将军别恼啊,等回头我去跟南重渊打一场,等我赢了他,也算是给林将军出气了!” “你俩郊祀完都别走,我跟你们一打二,谁输了谁是小狗!”林婉忿忿地瞪了他们一眼,甩手径直往马房去了。 白辰谨挤兑了林婉两句后,倒是跟回血了似的,精神十足地跟墨冥辰问起了南重渊回京的事情来。 京城和祭坛的布防其实早年前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巡防营新晋的将军是墨冥辰柴毅从西郊大营挑选调派过来的,办事相当牢靠。 只是因着小年那晚墨冥辰见过南重渊在皇城里都能翻墙越院来去自如后,他就觉发觉得不放心,这一早和林婉还有白辰谨一起将布防又调整了一番,还派了暗卫沿途蹲守,暗中保护。 文武百官也都按时按点地到了宫门外迎候圣驾,昨晚与家人团圆迎来新年,今早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就连京中的百姓都早在小皇帝必经之路夹道等候,这郊祀是天子带领三公九卿等诸大臣依据礼法于国都郊外祭祀天地,感恩上苍,为百姓和国家祈福的大典,是陛下爱民护国的表现,他们自然是要来感怀圣恩的。 待得于南北郊祭完天地,再到宫中太和殿结束祭典后,墨文璟留了墨冥辰和百里无忧并着礼部尚书到上书房商议初五夜北使者抵京的事情。 白辰谨见陛下没叫他,眼瞧着不远处摩拳擦掌朝他来的林婉,转头就想跑,还没迈步,就被丹阳公主叫住了。 “阿辰他们该是还有一会儿才会出来,四弟先随本宫去飞霜殿说说话吧。”丹阳公主没等林婉靠近,一把拉了白辰谨就往飞霜殿去。 白辰谨本还感激丹阳公主助他逃过一劫,踏进殿门听得丹阳公主一句话,气得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四弟提前回来,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回悲悯城去?”丹阳公主遣了殿中的人后,问完还添了一句,“你年前才被急调去悲悯城,想来也不能在京中耽搁太久吧?” 白辰谨捂着受伤的小心脏,往桌边一坐,没好气地说:“皇姐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不想我在京城多留一样?” 他昨晚才回来啊!一别数月,皇姐就不想他吗?! “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丹阳公主见他一脸受伤的模样,笑着坐到他身旁,眸子一转,又问,“我其实是想让你在京城里多待些日子,你看你好不容易回来,怎么着也该等阿辰大婚后,不对,得等了你上谢府提了亲之后再走吧?” “皇姐都知道了?”白辰谨神色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的确是打算去谢府提亲之后再回悲悯城,毕竟元溪为了我远赴西域,我也该给她一个交代才是。” 他这次回来除却观礼外,也的确是有上门提亲的打算。 只是他先前跟谢元溪讨论过了,请了越娘娘和三哥去提亲的话恐有不妥,他还得另找人帮忙才行。 第1140章 什么都变了 第1140章 什么都变了 白辰谨被丹阳公主留在飞霜殿说了小半日的话,本以为墨冥辰早回去了,却不想才到御花园就遇着了人。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都不言自明地笑了。 “眼下天色尚早,四弟不如随本王去瑞王府上拜会一下?”墨冥辰一想到这会儿回府肯定要被林婉堵了比试,当即提议到。 “我刚回京,是该去拜访一下七皇叔的。”白辰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走了一段又有些奇怪道,“三哥,我总觉得皇姐有些不对啊,她刚找我问了好多悲悯城和西域的事情,还问了自此往西怎么走能尽可能多地避过盘查,我听着怎么觉得她像是要逃跑一般?” 丹阳公主开始的时候还在跟他聊谢元溪的事,说着说着就开始问这些有的没的了。 光问问就罢了,她还不知从哪儿找了张地图回来,一边问还一边做批注。 墨冥辰却是不觉意外,挑眉道:“她想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当年她就为了桑璟舒连公主都不愿做,近日估计是被执掌后宫的事情烦多了,越发不想继续在京中待下去了。” 要不是桑璟舒这些年跟丹阳公主生了误会,丹阳公主只怕当年就跟着桑璟舒跑了,哪还会在京中留这么久? 自这两人和好之后,墨冥辰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你既然都知道了,怎么也不劝劝?”白辰谨诧异道。 这么严重的事情,墨冥辰怎么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我若是劝了,皇姐必然是会留下来,可是这座皇城,这个长公主的身份对她来说都是牢笼,就算我们再舍不得,也不能让她被这里困一辈子吧?”墨冥辰斜觑了白辰谨一眼,有些好笑地摇头,“本以为经了谢小姐之事,你能开开窍,却不想还是个榆木脑袋,还真是苦了谢小姐。” 白辰谨不满地蹙了蹙眉,沉声道:“我明白她是为了桑璟舒才会想离开京城,可就是因为明白,才觉得担心,皇姐跟我们不同,她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哪里能去受这种苦?” “所以说,如果她真打算去西域,你可得悄悄把她看好了,别让她在外吃苦,”墨冥辰走了几步,转头正色道,“就当是为兄求你,她若真走,你可一定要在为兄所不能及之处护她周全,皇姐自小就对我们两兄弟照顾有加,她往日都是将我们的事情放在她自己之上的,如今难得为自己做一次主,我们都该全力帮她才是。” 丹阳公主虽然没说,可他也明白,逍遥王一事后,丹阳公主没有趁着事情平息就离开,就是因为还放不下他们。 这姑娘从小就是个护短爱照顾人的性子,就算是委屈自己,也要保护身边的人。 既然她终于下了决心要走,他们这些被关照了那么多年的弟弟,自然是要助她遂愿的了。 ………… 两人乘车去了瑞王府,瑞王爷听说他们登门造访,亲自迎到了府门来。 墨冥辰本以为他七皇叔找他是商议墨文礼的事情,却不想进前厅后没见着墨文礼,倒是被瑞王的跪地呈请吓了一跳。 “七皇叔这是做什么,有话咱们坐下好好说啊!”墨冥辰忙站起来,俯身要把瑞王扶起来。 “本王从前也没求过王爷什么,如今为此一愿,还请王爷成全。”瑞王却跟膝盖生了根似的,就是不起。 “七皇叔想让劭堂兄去外面历练,回头等开了朝,让三哥为劭堂兄挑个好去处便是,皇叔是长辈,这么在我们跟前跪着,可不是折煞我们吗?”白辰谨也忙上前来跟墨冥辰一左一右,硬是把发间添白的皇叔给扶了起来。 他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最近京城里的人都想往外跑? 墨冥劭在太常寺任太常寺卿,也就每年年节和遇上各种祭祀时忙碌一些,其他时候都是个清闲又高俸的好差事,怎么今次会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想到外任职。 “就是因为等不到开朝再议了,本王才来求王爷的,宛州州府还有空缺,本王前些日子已经打点过了,只是正赶上年节,这事还得王爷首肯着了吏部加急办理,才能让劭儿早些赴任。”瑞王被他们扶起来后,就扣着墨冥辰的手腕不放。 “侄儿记得,宛州州府只缺监州粮道院一职,那只是个六品的小官,堂兄一个正三品的太常寺卿,要往外调,那也该是去做知州的,怎么能如此屈就?”墨冥辰越发觉得奇怪了。 为子求官的人他见得多了,可还是第一次见着求着把自家儿子从高往低调的。 “你们堂兄年纪不小了,这几年在京城越发闲散了,本王这不是想让他从底层做起,好好磨练一下嘛。”瑞王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 若是放在平时,他的确不愿让儿子屈就。 可现在他也没办法,除了宛州,他不放心把儿子一家送到别出去。 毕竟那里有宁平王,那位连他都要喊一声皇叔的王爷虽然往日与他们往来不多,可真遇上事,总归也能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帮着护着些吧? 墨冥辰抿唇盯着瑞王看了须臾,最后点了点头:“七皇叔放心,本王今日就让吏部去办此事,必会在三日内能让堂兄接到调令。” 瑞王得了他的应承,终于松了口气,叔侄三人心不在焉地又闲叙了一阵后,墨冥辰和白辰谨就作礼告辞了。 “七皇叔这般举动有些奇怪啊,该不会是瑞王府上出什么事了吧?”白辰谨打马与墨冥辰一路往王府去,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就离京几个月而已,怎么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凤羽公主来了,自己的郡王府被占了,皇姐计划着要逃,就连七皇叔都急着把儿子往外送?! “七皇叔既然咬死不愿说,我们也问不出来什么。”墨冥辰沉吟了须臾,转头唤了随行的月照,让他回府调一队影卫往瑞王府去,暗中观察和保护。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七皇叔这般急,可墨冥辰也猜到了必然和凤羽公主那日去瑞王府拜访有关。 凤羽公主已经开始暗中重聚北斗,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动作了。 第1141章 跟本座讨教一番 第1141章 跟本座讨教一番 大年初二,摄政王府的大队人马一早就往离京十数里的玉清寺去了。 为首的秦月瑶披着狐裘,戴着风帽,打马走在两边积了雪的官道上。 为了确保出来微服私访的墨文璟万无一失,墨冥辰不仅昨天就叫人到玉清寺外盘查肃清,今日还请动了府里能请动的所有人。 姜琳和林婉现下还带着孩子们在府上等墨冥辰带着陛下从宫里出来,然后一起乘车往玉清寺来。 秦月瑶便随了她外公和阮斋主还有余下府上的客人一起,先行去玉清寺,担负起了打头阵的重任。 玉清寺的主持玄素师太昨日就知摄政王府上要来进献,早早带了寺中一众女尼在门口迎候。 阮飞翮让曲凌和严斌带着手下往寺中各处去巡查和布防之后,算着墨冥辰他们该是还有很久才能到,便与余下的人一起聚在宝殿外的栏杆边赏景聊天。 他们这些置身于江湖血雨腥风的人,心里最大的信仰,大概是自己手里的那把剑,早不会做这般求神拜佛的事情了。 今日若不是受了墨冥辰相托,他们在场的大半人只怕都已经很久没踏入过佛门清净地了。 一开始还只是阮飞翮在与姜长离探讨解蛇毒的方法,这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蛊术上,在一旁憋了许久的弱水也没忍住插上了嘴,几个人七嘴八舌,聊得倒越发欢快了。 “呀!那里有个长着头发的姑子在看我们!”几个大人说的正兴起,忽然听得一旁趴在栏杆上的丹蜜惊讶地喊了一句。 众人顺着丹蜜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回廊里站着个穿着一身淡灰色长袍,手持念珠,却是发髻高挽的女子。 她所站的回廊外,就是持剑驻守的南山斋弟子,那里是她能踏足的,离大雄宝殿最近的地方了。 “不是特意让人去嘱咐了她等陛下到的时候再过来吗?她这么早跑来,还这么看着我们是想作甚?”秦月瑶看着那卸了胭脂水粉,钗环华服后让她差点没能认出来的沈妍清,蹙了蹙眉小声道。 陛下说要来探望沈妍清,他们便安排了陛下微服来此。 可他们能做的也只是让母子二人隔上一段距离这般遥遥相望一下而已,以沈妍清之罪,以当下京中的形势,不管今次墨文璟暗中出宫的事情会不会被其他人知晓,他们都不会冒险让墨文璟与沈妍清说上话的。 刚他们进来的时候,她就让人特意去告诉了沈妍清,让她再过半个时辰后再往这边来,却不想这人来得倒是挺快。 来就来了,为什么还要用那种冰封雪冻,冷得彻骨的眼神看他们? “大概是想跟本座讨教一番吧。”姜长离一眼瞥见沈妍清那冰冷又傲慢的神色,伸手搭上了剑柄。 沈妍清当初害得他外孙女被绑劫,还被埋雪里大病了一场,这笔账他还一直没机会算呢,今天出门前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一定不要冲动行事,可现下看到那女人挑衅般的神色,他觉得他忍不住要下去跟她切磋一下了! “佛门重地,咱们可不能随便动刀动剑的!”秦月瑶本是在思考沈妍清提前过来,还对他们摆出这样的神色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听得姜长离的话,她忙双手按住了姜长离的手,不让他拔剑。 “老教主和圣女不想动刀剑,咱们用蛊虫也可以啊,蛊虫个头小,出手快,寻常人难以察觉。”弱水往下面的回廊里瞥了一眼,当即开口说道,顺便就从腰上的小包里掏了个瓷瓶出来,把盖一拔,将里面新练好的蛊虫倒在了掌心里。 那只有半个小指甲盖大小,通体莹白的蛊虫刚从瓷瓶里被抖出来,就在弱水掌心里猛地一振翅,飞快地朝下面的回廊飞去。 “弱水!都说不能乱来了!”秦月瑶只见着那白色的小虫一晃就不见了踪影,急声道。 早知道弱水是个不听话的,他们今天就不带她和丹蜜过来了! “圣女明鉴,属下都还没有下令呢,那虫子就自己飞了!”弱水也没料到自己养的虫子居然刚放出来就不听话地跑了,急声答了一句,忙着从腰上抽了一支短笛。 还未等弱水吹响短笛,就被一旁的姜长离按住了握着笛子的手:“等等,你先瞧瞧。” 弱水如今恢复的大半功力,目力虽然依旧不及姜长离和阮飞翮,却也还在在姜长离的示意下看到了那只停在沈妍清手里茶盏上的雪蛊。 雪白可爱的小虫子像是被那一盏冒着热气的新茶吸引,迫不及待地就往茶盏飞去。 沈妍清刚是觉得有几分冷,才叫婢女递了热茶来暖暖身,没成想举杯刚想喝,就看到了那停在茶盏上缘,与自己的一双眼只有不到半尺距离的地方听着一直雪白的飞虫。 她也是用过蛊虫的人,第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吓得将手里的杯盏摔落在地。 温热的茶水溅到了她淡灰色的长袍衣摆上,沈妍清连退了几步,被一旁的婢女护住才站稳。 她垂眸看了一眼打湿的裙摆,又仰头冷冷扫了一眼远处栏杆边齐齐望向她的几人,这才唤了婢女,折身回去换衣裳了。 那只雪蛊在杯盏被摔坏后,也没被吓飞,只扑到地上残留的水渍里不愿动弹。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秦月瑶没看到那蛊虫,反倒是发现自己又沈妍清狠狠瞪了两眼,越发觉得奇怪了。 姜长离没有急着答话,不等弱水动作,便曲指吹出一声短哨,下一刻,就见那只雪蛊又从水渍上振翅飞了回来。 “老教主怎么能操控属下的蛊虫?”弱水还没弄明白雪蛊刚刚为何失控,这会儿见姜长离的举动,更加震惊了! 那对雪蛊是她用自己的血喂养的,按说除了她之外无人能控才是,除非对方身上有五毒蛊王或是跟那只雪蛊配对的雌蛊。 雌蛊…… 弱水恍然大惊,刚想低头去包里找雌蛊的瓶子,却见姜长离猛地将停在他手上的雪蛊递到了她面前。 弱水微微一愣,嗅到雪蛊身上淡淡的香味,当即面露惧色,捂着口鼻迅速退开老远。 第1142章 送上门来 第1142章 送上门来 姜长离是真没料到弱水是这样的反应,蹙眉嫌弃道:“你不是都百毒不侵了吗?还能被一个金沙降就吓成这样?” “这金沙降遇龙涎香后所生剧毒无药可解,老教主还是多小心些才是。”弱水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毒功已成一般,放下了捂着口鼻的手,却是依旧不太敢上前,还顺势去拉了近旁的秦月瑶和丹蜜往后退。 金沙降是一种能溶于水的香料,因着气味比较淡,不太容易被察觉。 这东西在单独使用的时候没什么毒性,可是它极容易被其他香料催生出剧毒,所以寻常人家是不敢轻易使用的,她能这么快辨别出来,一是因为想起雪蛊最喜欢金沙降的气味,才会这般失控飞过去,二来也是这东西当香料没人敢用,却受许多蛊师和毒师的青睐,而且还是下毒暗杀的必备良品。 就像她所说的,金沙降遇龙涎香会生出剧毒,若两物皆在体外,那沾染者轻则眩晕,重则昏厥,可若是先服下了金沙降,就另当别论了,如果刚刚沈妍清喝了那盏茶,回头再遇上天天熏龙涎香的小皇帝,肯定得当场蹊跷流血而亡。 姜长离弹手让那只雪蛊飞开,沉声将金沙降是什么与秦月瑶细讲了一遍后又问:“不是说今日陛下来玉清寺的事情,除了丹阳公主和摄政王府上我们这些人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吗?这金沙降不是我们下的,莫非是沈妍清自己准备的?” “金沙降不是寻常人轻易能得的东西,沈妍清不是今早才知道陛下要来的消息吗?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弄到金沙降,何况,她今日拼上自己的性命闹这一出,也没什么意义。”阮飞翮摇了摇头,看向姜长离,“姜前辈确定那盏茶中有金沙降吗?” 他虽然在宁州从前也听说过此物,可往日甚少见到,更别说现下仅凭那么一点淡淡的香气来分辨了。 “本座虽也有阵子没用过金沙降了,可这东西在那丫头炼药房里多的是,你瞧她刚刚那反应,哪能有错?”姜长离觑了一眼弱水,想了想又道,“阮斋主要是想确定,一会儿等陛下来了咱们不就知道了?” 想判断那茶水里到底有没有金沙降还不简单吗?回头等小皇帝来了,把他往那回廊里一请,看看他有没有眩晕或是昏倒就知道了。 “外公就别说笑了,我看这事多半跟凤羽公主有关,也不知那金沙降是不是只那盏茶里有,陛下很快就要来了,咱们可得想个办法才行。”秦月瑶朝沈妍清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满眼担忧地说罢,又转头请了曲凌往后面的禅房去看着点沈妍清的动静。 虽说墨冥辰一再嘱咐了陛下,要他不能对任何人声张,今早再去悄悄带他出宫。 可陛下就算不对其他人说,这暗中离宫的举动哪里能瞒得过他身边的那位太监总管? 余德与凤羽公主的关系匪浅,他既然知道了,凤羽公主也很可能知晓了。 就如阮飞翮所说,他们今日不会对沈妍清下毒,沈妍清好不容易留了一条命在,还盼得儿子来看望,瞧她刚刚那不甘心的眼神,想来她也不会做出拿自己的命来设个圈套的举动,这般算下来,动手的就只会是凤羽公主了。 姜长离敛了笑意,敲了敲栏杆道:“这事儿眼下就两个解法,要么让辰儿他们拦了那满身龙涎香的陛下来玉清寺见沈妍清,要么咱们先去找沈妍清,将金沙降之事告诉她,好在她先前没有喝,只要不入口,她今日还是有机会活着见陛下一面的。” “陛下为着来玉清寺的事情,甚至不惜放下身份苦苦求我帮他说话,今日他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哪里能轻易又劝回去,可那沈妍清……”秦月瑶蹙眉沉吟,到最后苦着脸叹气,“要不我去试着劝劝她好了。” 虽然她觉得,已沈妍清对他们的敌意,不仅不会听她的解释,说不定一会儿还要倒打一耙。 可这事关系到陛下的安危,怎么着她也该先去沈妍清那边看看才行。 秦月瑶叫了弱水跟她一起去后面的禅房,刚要迈步,却见原本侯在寺门口的月照和拂衣匆匆朝他们过来。 “陛下在寺外临时改了主意,突然不想进来上香了,主子特意命了属下来与各位通报一声。”拂衣抱拳作礼,说这话时,小心瞧着几个一早过来准备的人的脸色。 为了让陛下来玉清寺,今日摄政王府上除了卧病休养的越娘娘和帮不上什么忙的君公子外,可以说是倾巢而动。 大家费心费力地准备了这么久,没成想这都到门口了,在马车里坐了一路的陛下却突然说他不想进来了! 拂衣本以为面前几人必会因此而生气,在看到他们都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时,不由得疑惑了。 “圣驾就在玉清寺外吗?”秦月瑶暗叹墨文璟的决定真是十分明智之际,想了想又问,“陛下是独自随王爷出宫的吗?” “陛下本是想自己出来的,可余公公放心不下,非要跟来,陛下和王爷被他求得无法,便也只能将他一起带来了。”拂衣是跟着墨冥辰一起进宫去接陛下的,说起这事,连他都觉得烦。 今日余德为了跟来伺候,苦苦跪求还不算,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最后搅得陛下实在受不了了,才不得不让他也跟了出来。 拂衣觉得,陛下临到下车后又反悔不愿进来,多半还跟那一路与陛下同乘一辆的余德有关。 也不知那老刁奴在路上给陛下说了些什么,才让陛下打消了念头,让他们白忙一场。 “余公公也来了啊……”秦月瑶眸子一转,随即唤了弱水,俯身低言与她耳语了几句。 “圣女放心,属下在后面等圣女的指令。”弱水听完秦月瑶所言,满眼坏笑地应了一句,就叫上丹蜜往后头的禅房去了。 救人她不拿手,下毒害人可是她最擅长最喜欢的了! 秦月瑶直起身来,请了姜长离他们在寺中稍待后,就跟拂衣和月照一起,往寺门外去恭迎圣驾。 既然他们意外地在陛下来之前发现了金沙降,正好余德又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第1143章 没有半点好处 第1143章 没有半点好处 玉清寺外,墨文璟伫立在石阶上,往寺门内看了几眼,终是拂袖转身:“朕主意已定,咱们回去吧。” 墨文璟原本是盼着念着想要来此看望母后的,当初他下旨将母后遣出皇城时,为了避嫌,连看都没去寿康宫看一眼,后来虽然常听下面的人来报都说沈娘子一切安好,可他还是想亲自来看看,正好又遇上过年,这思亲之情就更甚了。 可是,从宫里出来后他想了一路,总觉得自己来此多有不妥。 母后曾亲笔书下自己所犯桩桩大罪,也在殿上供认不讳,虽说当初在殿上,他那句“此生不复相见”的气话是说给臣子们听的,可自己是个金口玉言的皇帝,当初在满朝文武面前说的话,又怎么能没过多久就反悔? 而且,他今日出宫虽然行事隐秘,可保不齐还是会被人知道。 他若真进了玉清寺,见到了母后,这么做不仅不会给他和母后带来半点好处,就怕回头还会连累母后和三皇叔。 墨冥辰与一旁扶着姜琳的林婉对视了一眼,正想顺了墨文璟的意思把他赶紧送回宫去,这才刚要上前扶墨文璟登车,就见有人抢在了他前头。 余德伸手扶着墨文璟,却是低声劝到:“王爷为了陛下能过来,这两日费心做了这么多准备,眼下既然都已经到玉清寺了,陛下进去上上香也是好的,再往后,可就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余德先前害怕陛下想得太多,所以一路过来在车上伴驾时都没敢多说点什么。 却不想他一句都没说,这小皇帝那脑袋瓜里也不知到底在琢磨什么,居然现在说要回去了? 这来都来了,那沈娘子想必早在寺中翘首以盼,也就只差了那么几步的距离,怎么能让陛下直接走了? 墨文璟微微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墨冥辰:“小余子说得不错,朕难得跟皇叔出宫来,这玉清寺不去了,要不咱们去护国寺上香吧?” 难得今日得闲,他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哪儿能那么简单就又回去了! 墨冥辰和余德一听这话,皆变了脸色。 “陛下就不要为难臣了,今日往护国寺进香的人必定不少,臣可不敢拿陛下的安危去那里冒险。”墨冥辰苦叹了一句,是真要被这心思多变的小皇帝搞得心力交瘁了。 “玉清寺虽比不得护国寺,可往昔香火也算旺盛,陛下若是想上香,不如让老奴陪陛下往里面走走?”余德不放弃地继续劝说。 “不能去护国寺啊?那……”墨文璟对余德话恍若未闻,只托腮思量去处,还没想到个要去的地方,转头看到从寺里匆匆出来的人,他面上一喜,推开挡在身边的余德,上前两步朝来人挥了挥手,“三皇婶!” 秦月瑶害怕来晚了他们走了,这一路跟着月照一起疾步匆匆地过来。 刚远远看到门外还有人时,刚松了口气,转瞬就被墨文璟的大喊吓了一跳。 还说什么微服私访,不宜被旁人得了消息?! 就墨文璟这兴冲冲的大嗓门,他要是再多喊几句,保管晚点全京城的人都能知道今日摄政王携全家陪陛下来玉清寺私访进香了。 秦月瑶快步出来与墨文璟见了礼,又关切地问起了墨文璟到寺门而不入的原因。 墨文璟自然也只是说突然不想进去了,他想着今日摄政王府上那么多人为了他一早就过来打点,本想道声谢,还没开口,就听秦月瑶幽幽叹了口气:“陛下今日不进寺也好,臣妇先前在里面遇到了沈娘子,见她面有病色,不过在回廊里小站了片刻就被人扶着回禅房去了,想来是近日天冷落了寒疾,也实在不宜面圣。” 沈妍清刚看到他们的时候本来就摆了一张死气沉沉,就跟谁欠了她几条命似的病人脸,刚刚也的确是站了没一会儿就因打碎茶盏被扶着回禅房去了,除了后面那句猜测外,她前面那些话也不算说谎。 “母……沈娘子生病了?”墨文璟听到她的话,神色一沉,担忧地往玉清寺里望去。 墨冥辰也有些诧异地看了秦月瑶一眼,沈妍清昨日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生病了? “臣妇不大清楚,臣妇与几位府中长辈虽依了王爷之言来此打点布防,可陛下也知道的,沈娘子很早之前就与臣妇有些嫌隙,今日王府上的人过来,沈娘子甚至都不准他们靠近禅房十步之内,臣妇过来,也是想请陛下派个沈娘子愿意见的人去瞧瞧也好,免得让沈娘子因着摄政王府的人今日到此的缘故,耽误了病情。”秦月瑶一边说着,偏头扫了一眼余德。 秦月瑶虽未点名,可余德一听就知她指的是自己,还没能陛下反应过来,他就已是面上一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沈妍清往日一直将他当做心腹,这时候要他去探望沈妍清本也没什么的。 可今日出宫前,他可是特意将陛下要换的衣物都拿去好好熏了熏香,出来他又与陛下同乘一车,自己身上也染了不少龙涎香的气味。 算起来沈妍清这会儿该是已经喝了那杯有金沙降的茶水了,他若是独自过去,沈妍清当场毒发身亡的话,他又要怎么赖到墨冥辰头上? “小余子,你赶紧去玉清寺里瞧瞧,问的沈娘子的情况后,速回来报。”墨文璟当即颔首吩咐,不再给余德迟疑的机会。 余德暗自咬了咬牙,俯身领旨后,就往玉清寺里去了。 他独在心里琢磨金沙降的事情,一路只顾着拍打自己的衣服,想让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多散去些,也没有注意到原本还在前头给他引路的月照待得拐过两个弯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余德先前也是来过玉清寺的,知道沈妍清所住的禅房在何处。 他轻车熟路地到了院门前,扬手敲门之际却又有些犹豫。 虽说金沙降与龙涎香相冲,必是口服了金沙降的沈妍清才会身中剧毒,可他往日也没研究过这些,都是从旁处听来的,现下不免有些害怕。 好不容易壮起胆子,余德突然嗅到了一股异香。 清清淡淡的香气划过鼻息,余德还来不及辨别是什么气味,突然就觉脑袋一沉,两眼一翻,当场昏厥。 第1144章 一桩一桩地查起 第1144章 一桩一桩地查起 秦月瑶陪着墨文璟他们在寺门外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就在墨冥辰都等不住要让人去里面找余德的时候,才终于见着余德自己从里面出来。 他过来时的步子有些急,临到了圣驾面前才压了一压,俯身回禀,说沈娘子只是前两日偶然风寒,如今已经调养得差不多大好了。 余德还说沈娘子自知犯下滔天大罪,无颜面见陛下,请了墨文璟离去。 墨文璟放下心来,扭头就说要去摄政王府坐坐。 护国寺去不了,就他三皇叔这样肯定也不会放他满京城乱跑的。 那他去三皇叔王府上玩玩总可以了吧? 墨冥辰无奈地叹了口气,虽觉那余德瞧着隐约有些不对,当下却也没有多言,只应了墨文璟的话,又与林婉护送墨文璟往京城去了。 墨文璟叫走了先前一起过来的云薇和云深,姜琳却不乐得继续乘车了,便推说要跟秦月瑶他们留下来善后。 等得一队车马从视线里消失,姜琳才转头看向不知何时躲到了门背后偷望的弱水:“你都给那个余公公下了些什么?就不怕被人瞧出来吗?” “这不是圣女交代属下办的嘛,再说了,除了教主和老教主,这京城里头还有谁能随便一眼就瞧出别人中了蛊术?”弱水几步凑了上来,被姜琳的目光一扫,步子一拐,溜到了秦月瑶身边,笑着道,“教主放心,属下给那老太监下的,都不是阴毒的蛊术,最多也就叫他生几场病而已。” 她这次完全是按圣女的指示办事,圣女只让她悄悄给那老太监下些寻常人难以察觉,却又能叫人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的蛊毒,还好她有带虫带毒出门的习惯,刚刚给那老太监精心搭配挑选了一番,要不了多久就能见着成效,保管叫吩咐的人开心,被下毒的人放心。 “我还以为不过是几息的功夫,怎么耽搁了这么久?”秦月瑶从官道上收回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向弱水。 自查出谭勇的事情后,他们就怀疑那余德不仅心怀不轨,还成了凤羽公主的爪牙。 若余德只是个寻常的太监,墨冥辰和丹阳公主自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收拾了,就像当初沈妍清在关宴上收拾小德子那般。 可余德是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还是伺候过三代帝王的宫中老人。 凭他在宫中的资历和地位,就连如今的陛下对他都要忍让几分,哪里是墨冥辰他们能轻易动的。 这明面上动不了,背地里就跟没机会了。 自从沈妍清离宫后,余德就几乎日日三步不离地跟着陛下,这人大概是知道有很多人想害他,不仅抓着所有机会,到处给自己寻求庇护外,就连衣食上都分外谨慎,偏这人又身在皇城,墨冥辰先前也找人试过想下手,可一次都没成过。 今日难得余德主动跟着过来了,刚看余德的反应,秦月瑶也猜到了那金沙降的事情余德肯定是知道的。 她也没想让余德带着一身龙涎香去找沈妍清,只是想借此让余德落单,再给他下点难察觉的蛊毒,也好让他们能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这个祸害从陛下身边除去。 可余德刚刚去了那么久,也不知他出来后说的那些话,是弱水用蛊术让他说的,还是他真见着沈妍清了? “属下本是想给他下蛊后就把人唤醒,然后让他以为自己是中了金沙降和龙涎香的毒,可谁成想属下才刚动完手,就被那沈娘子给撞见了。”弱水摸了摸脑袋,不觉得抱歉,反倒有几分委屈,“属下初来京城,也不太懂规矩,当时也是被沈娘子吓了一跳,她冷着脸呵斥让我滚,我便也只能丢下那老太监依言滚了,不过属下在暗中观察着,那沈娘子也只是叫醒了老太监,找他进院说了会儿话,就把人放出来了。” 弱水见秦月瑶神色沉了几分,不由得拍胸脯保证:“圣女放心,那余公公出来之后,属下又迷晕了他仔细检查过的,沈娘子只是找他说话,没给他任何东西,也没对他做什么手脚。” 她虽不懂规矩,可也明白大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那个小皇帝的安全,那余德是被她不小心交到沈娘子手里的,等人出来,她自然是要把人查得干干净净才敢放回小皇帝身边的。 “你倒是尽心了,等回头必当有赏。”秦月瑶看弱水说的认真,也只能无奈地笑了。 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地动手,不就是怕余德那个老狐狸察觉出什么异样来吗? 如今倒好了,弱水连着将人迷昏两次不说,还被沈妍清撞见了,也不知沈妍清到底与余德说了些什么,又会不会把弱水抖出来? 事已至此,她眼下唯一能期盼的,就是余德身上那些蛊毒真能如弱水所说的那般,让常人不能察觉才好了。 ………… 这般往来地折腾,墨冥辰带着墨文璟到王府上时,已是晌午。 秦月瑶他们全都还没回来,越娘娘称病不起,看都没出来看墨文璟一眼,君修远也跟荀大夫出门来,墨冥辰暗叫了一声苦,也只能吩咐了厨房好生准备午膳后,就陪着几个孩子在他的秋水院里玩耍。 直到饭菜上桌,墨冥辰才终于等到了踏着饭点回来的人。 转头看到进来的是白辰谨,不止是墨冥辰,就连屋里的几个孩子都不免露出了失望之色来。 白辰谨一早拿了墨冥辰的手谕去办瑞王世子调任的事情,才回来发现自己居然这么不受欢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来,只是跟墨文璟见过礼后,就将墨冥辰从饭桌前叫了出来。 “我仔细打听过瑞王府这几个月来的动静,并没有什么异常,若真如三哥所言,是多年前的旧事,七皇叔在朝中也处理过不少事情,难不成要一桩桩查起?” “我们现在能料想的,就是这件事跟凤羽公主有关,我想起一些事来,先去刑部查查。”墨冥辰沉吟了几秒,随即将照顾和送陛下回宫的重担交给了白辰谨和赶过来吃饭的林婉,自己带着惊蛰,匆匆出门了。 第1145章 牝鸡司晨 第1145章 牝鸡司晨 白辰谨在摄政王府里带了一下午的孩子,也没把墨冥辰和秦月瑶他们等回来。 等到后来,白辰谨甚至都不在意林婉拿着真刀真剑来教几个孩子招式了,他自顾得上盯着从到王府后就一直拢着袖子垂眸站在各种角落处安静怀疑人生的余德。 今日在玉清寺里发生的事情太过奇怪,他第一次昏过去后睁眼就看到了沈妍清。 原本以为自己当时昏迷是因为中了金沙降和龙涎香混合起来的毒,不仅昏厥,脑袋里也被搅得有些混乱。 可是,他都昏倒了,沈妍清为什么还无事? 而且,从沈妍清禅房出来后,他好像又昏了一次。 可当时闭眼和睁眼时所见的情形,就连站立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周遭也不见什么人。 余德现在是真觉得,自己往玉清寺里去的这一趟,不仅中了毒,还撞了鬼! 墨文璟难得出来一次,玩心甚大,奈何下午上了林婉的当,跟着她反复学了几招剑法后累得半死,还没能留到傍晚,就觉身心俱疲,嚷嚷着要回宫休息去了。 直到夕阳西下之时,本该紧随墨冥辰一同折返的秦月瑶和姜琳一行人才回了王府。 一行人面色都有些奇怪,等得听府上下人说墨冥辰没在之后,才都松了一口气,丢下秦月瑶,各自回客苑休息去了。 秦月瑶进秋水院的时候,只见着白辰谨一人坐在书房里喝茶。 她诧异之下,一问才知林婉因着想找丹阳公主说点事,就主动领了送陛下回宫这桩重要的差事,先前几个孩子被林婉带着折腾了许久,陛下一走,全都回屋休息养神去了。 “三嫂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白辰谨说完府上的情况,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墨冥辰一走就不见回来便罢了,他原本以为秦月瑶会像墨冥辰说的那样,午膳前就回来接手操持打理王府内务的事情。 没成想他这都快等到晚膳了,才见着这不靠谱的夫妻俩终于有一个回来了! “我们本是打算赶在午饭前就回来的,可半道阮斋主的人发现了几个行踪可疑的人,他们几个当即就追了出去,一去就是小半天,结果最后还把人在京城里追丢了,所以才回来晚了。”秦月瑶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就觉有些好笑。 他们本是一群人一起骑马从玉清寺回来的,才出玉清寺没多久,就听南山斋的人来报,说附近有可疑的人,她外公和她娘一听这话,当即跟阮飞翮一起,带了几个人就直接弃马运起轻功往林子里追了去。 秦月瑶被他们丢在了官道上,她跟曲凌和月照他们一起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见还等不到人回来,就打算先起行回京。 却不想她这一走,就正好跟中途折返来找他们的严斌错过了,接着一群人就分成了三伙,在京郊和京城里因为互相错过不停地寻找对方,一直找到傍晚才终于把所有人都凑齐了。 按说遇到这种事情,大家本该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回府等消息的。 可是因着听说墨文璟今日要到王府玩,他们几个硬是在京城里转了好久,胡乱找人,也没谁想说要先回王府去。 “阮斋主他们发现有可疑的人潜入京城了?”白辰谨听得这话,眸子一沉。 “嗯,我听严堂主说,那些人好像是从什么渡业山庄来的?我不太了解江湖上的事,渡业山庄跟南山斋或是烨火教有仇吗?”秦月瑶点了点头,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先前就问过姜琳他们渡业山庄是什么,可一群人全拿“不是江湖人,休问江湖事”来搪塞她,她本是想回来问墨冥辰的,这会儿白辰谨在,想来他也是该知道渡业山庄到底是什么的。 果然,白辰谨听得这四个字,神色一怔,随即猛地站了起来,也不顾上秦月瑶的询问了,迈步就往外去。 他往日也鲜少接触江湖事,不知这渡业山庄如今在江湖上是何等地位。 可是,他知道渡业山庄二十年前救过什么人。 晏家幼子晏回,若是他猜得没错的话,如今这人该是渡业山庄的庄主了。 晏家本是京中望族,晏回的父亲曾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晏父在朝为官时,正赶上他们父皇忙着带兵四处平乱,将监国大权交给了凤羽公主。 对于父皇的这个决定,听说当时朝中不少人反对。 毕竟除了凤羽公主,父皇还有好几个皇弟尚在朝中理事,就算那几位王爷不可托付,本也是可以将国事交给丞相和三公辅佐的。 可父皇偏要在出征前一意孤行,下圣旨将监国大权给了凤羽公主。 这件事在当时发生的时候,没多少人站出来言语。 待得他们父皇平定四方,大胜归来后,当时为御史大夫的晏大人带着御史台的诸位御史一同上殿弹劾凤羽公主,说她在陛下御驾亲征之时,在京中滥用职权,甚至有不敬天子的大逆之举。 父皇才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犒赏了监国有功的凤羽公主,那晏大人转头就带着人参了这么一本,想来父皇当时也是因着有些下不来台,才以先庆大胜为由,要将此事推后处理。 只是这一推,就害了晏家满门。 晏大人弹劾凤羽公主的第二日,他们父皇就接到密报,说晏家私通外敌,有叛国之举。 密报上所言,人证物证皆有,又因为是父皇的心腹暗中检举,加上他刚平乱回来就见这等谋逆之事,一时心中气愤难平,就没有着刑部彻查,直接用现有的证据,钉死了晏大人的罪,要将晏家满门十日后推到午门外斩首。 他们父皇才在朝上见晏大人拿下当堂问罪,等着了禁卫军与刑部一起去晏府抄家的时候,却发现府里已是满地横尸,血流成河。 晏夫人在主院的屋子里悬梁自尽,桌上还留了一张认罪状。 状书上写的是晏家阖府上下,自知他们的大人犯下叛国忤逆的的滔天大罪,全都以死谢罪了。 在昭阳殿上惊闻此讯的晏大人,也没等着被抓或是求陛下还他一个公道,只大笑了一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后,就撞柱而亡了。 第1146章 一桩冤案 第1146章 一桩冤案 这件事情,白辰谨还是前阵子在悲悯城跟华副将聊起凤羽公主的时候听说的。 因着晏家满门就此而灭,他们的父皇也就见此事压了下去,不准轻易再提,甚至都还让史官将晏府上的死状和晏大人临死前的那句话抹去,不得载入史册。 如今知道的,也就那些曾经在朝上的老人们了。 华副将的堂弟当时就在皇城里当差,是被派去晏府抓人的其中一个禁卫军。 据华副将的堂弟回忆,他们和刑部当时在晏府清点尸体,一共数出来一百三十一具,内院的女眷们都是上吊而亡,其他的皆是一刀抹脖,当时还有人打趣说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找了那么多凶器出来一起自尽? 对于府上的人是否是自尽这件事情,刑部虽然往上是这么报的,可只要看过现场的人,必都会在心中存疑。 华副将的堂弟还说,他当时负责清点晏家人的尸体,他们拿了族谱在后院逐一认数,数来数去都发现还差一人,根据其他尸体来判断,少的就是晏家当时年仅六岁的小公子晏回。 他们在晏回的房间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迹,还在那张雕花大床的床角上发现了几个刻得歪歪扭扭的字——“灭门之仇,来日必将血债血偿”。 据推断,那该是躲在床下的晏回刻的,若晏府真是惨遭灭门,他刻下这些字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那两列小字旁边,还被刻上一朵红莲。 那朵莲花不仅刻得细致,还特意用血浸染,被他们看到的时候,已是暗红。 那就是渡业山庄的标志,这个江湖门派,在二十年前曾名盛江湖,山庄里的人都以恶鬼为称,说什么要普渡众生业障,做的却从来都是残害人命的勾当。 因为认出了那是渡业山庄所为,华副将堂弟的上司便没有将晏回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报上去,还将那日与他一起搜索晏家内宅的禁卫军都寻了理由遣出了皇城。 华副将的表弟丢了差事,到西境投奔已经转到广漠军中的华副将,才将这件事都说了出来。 晏家的事情发生的太久了,按照当时的情形来看,若是晏回真要回来报仇,要杀的该是凤羽公主才是,毕竟当年晏大人是因弹劾凤羽公主才出的事,最后在殿上所言,也已是明确指向丹阳公主。 可是,白辰谨后来仔细想了想。 这件血案里面,除了他们的父皇和凤羽公主外,还有关键的一人! 那个曾向他们父皇举报晏大人通敌叛国的人,也是害死晏家满门的人之一,是晏回要复仇的对象! 当初华副将只说了他堂弟在京中所见之事,还有自己后来得知晏回成了渡业山庄的庄主,对于那个曾暗中检举晏家的人是谁,华副将没说,想来是不知道的。 他原本以为,检举晏家的该是当初与凤羽公主关系亲厚,与凤羽公主同一阵营的人。 毕竟这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明眼人都能猜到这一切都是凤羽公主因晏大人弹劾她而动手报复。 可是,昨日在瑞王府经历了那么一出,今日又听说有渡业山庄的人出现在京城,他这心里突然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得赶紧去找三哥求证一下才行! 白辰谨在刑部找到墨冥辰的时候,墨冥辰正跟两个人坐在衙门后堂里翻卷宗。 三人手里各拿了一本卷宗,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探讨着。 “哟,白贤侄来的正好,咱们翻了一下午才将瑞王爷经手过的案子找出来,有白贤侄搭把手,我们排查得也快些。”百里无忧率先朝门口的白辰谨扬眉笑道,起身招呼他过来,还将分好类的卷宗指给他看。 这刑部衙门后堂里摆着的,不止有刑部的卷宗,百里无忧所说的瑞王爷经手过的案子,还包括了他在其他各部里办过的差事。 “百里丞相怎么也在这里?”白辰谨扫了那些卷宗一眼,又诧异地看着百里无忧。 墨冥辰既然说要来刑部找找,自然是得先把刑部尚书柳折找来才能进衙门了,可他没想到,墨冥辰还把百里无忧都拉来了! “本王原也不想劳烦丞相的,可谁叫现下京中只有他能让六部值守的人放行让我们去查阅卷宗。”墨冥辰把手里那本看了半天一无所获的卷宗放到了一旁,颇有几分无奈地说。 他原只是想找柳折,可在尚书府碰巧遇上了外出访友的百里无忧。 百里无忧大概也是闲得无聊了,硬是要随了他们一起过来。 墨冥辰也是到今天才知道,这位百里丞相居然只需得吩咐两句,就能让六部值守的官员越过他们的尚书,放他们查阅卷宗不说,还直接把他们需要的打包给全带到了刑部衙门来。 他与百里无忧同朝为官一年有余了,他从前怎么不清楚百里无忧居然还有这种连他都没有的权利? “瑞王爷一向待人宽和,与本相的交情也不错,他如今遇到了麻烦,本相自当能帮则帮了。”百里无忧忽视了墨冥辰话语里的疑惑,笑着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让白辰谨赶紧过来坐。 白辰谨将屋里的三人都打量了一番,依言坐下后,便直接问了一句:“百里丞相既是朝中元老,想来该是还记得当年晏家满门遇害之事吧?” “遇害?白贤侄可不要乱说啊,晏家满门那可是畏罪自尽,并非遭什么奸人所害。”百里无忧轻咳了一声,眸子一转,又道,“不过听白贤侄这么一说,本相倒是想起来了,当年御史大夫晏决才刚弹劾凤羽公主借监国之权起搅乱朝纲之心,第二日就遭人状告说他通敌叛国,那个时候国乱初平,太上先皇最是忌讳这样的大逆之举,当即便要拿了晏家问罪,谁成想晏家动作更快,还没被判罪呢,就举府自尽谢罪了。太上先皇虽然压下了此事,可本相瞧着,这个十有八九是凤羽公主一手促成的一桩冤案。” 百里无忧说罢,转头笑看向白辰谨:“白贤侄当时年岁尚小,该是与晏家也没什么交情,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了?” 晏家出事的时候,他刚入朝没多久,还在翰林院为官。 当年虽未亲眼在殿上见晏决撞柱而亡的惨相,可因着常在上书房侍奉,知道的要比其他人都多些。 这事儿早就无人敢再提了,却不想今日白辰谨居然又突然翻了出来。 第1147章 合适的人选 第1147章 合适的人选 白辰谨将晏回被渡业山庄救走的事情说了一遍,也未提阮飞翮他们今日遇上了渡业山庄的人,只说自己怀疑瑞王今次之举,可能与此事有关。 “晏决与凤羽公主虽有私仇,可当年他带着御史台参奏凤羽公主的那些话,也未尝不是为了国家安危的肺腑之言。”百里无忧听罢,沉叹了一口气,“晏家满门之祸,本相一开始就认定是有人蓄意为之,只是那时候本相人微言轻,又事关太上先皇最担忧的痛处,晏家也只能这般含冤二十年。要说那晏回和渡业山庄回来找凤羽公主报仇,本相还想得明白,可这桩事情,又怎会与瑞王爷扯上关系?” “自本王记事起,就常见七皇叔出入上书房,七皇叔虽然在朝上言语不多,可一直颇得父皇信任,且不说七皇叔与凤羽公主一直关系就不好,以他的品性,又如何会在那种时候,轻言叛国之罪,为了凤羽公主栽赃一位重臣?”墨冥辰也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相信百里无忧这样的人肯定做得出来,可要说是他七皇叔做的,他也是不大敢相信的。 白辰谨抿了抿唇,语气里也多了几分不确定:“希望是本王多想了吧……” 且不说七皇叔的品性如何,就如百里无忧说的,若是晏回和渡业山庄来京中寻仇,找的也该是凤羽公主才对。 若真是这般倒也正好,若是凤羽公主因江湖仇杀命丧京中,可不是给他们省了一桩大麻烦吗! “眼下既已有了头绪,王爷还是不要在这里乱翻胡猜了,直接去瑞王府上问问不就好了?事关他满门的生死,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藏着掖着不成?”百里无忧合上了手里的卷宗,干脆地说。 要他看,墨冥辰还是太实诚了些。 想知道瑞王为何近日举止怪异,直接问瑞王不就好了? 好好问人家肯定是不愿说的,可他们就不能用些手段,比如威胁一下? 墨冥辰扫了一眼厅中的卷宗,又看了一眼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尽的白辰谨,终是点了点头:“今日劳烦二位了。” 若真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他们在这里大海捞针地胡乱翻找也不是办法,还是用点手段去问个明白才是正经! “难得今日与王爷同聚一处,本相正好有几句话想跟王爷聊聊,”百里无忧见他要走,率先开口留人,“三日后夜北使者就要到了,这次耶律寒邪派了自己的亲妹妹过来,本相前两日还听说夜北此来有和亲之意,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墨冥辰听得这话,神色一顿:“这夜北人都还没有抵达京城,丞相怎知他们有和亲之意的?” 这事拓跋弘只告诉过他一人,他后来也就只跟顾文彬提过,却不知怎么就传到百里无忧耳朵里去了? “王爷原来还不知道?”百里无忧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诧异地瞪大了眼,“王爷虽然大婚在即,可也别只光顾着自己的喜事,不问国事吧?人家夜北公主这一路来一路说,现下不止是京中有风声,就怕晋州各处早都传遍了,夜北要与大齐结亲之事了。” “……”墨冥辰哑口无言。 他最近真没关心过那些夜北使者的动向。 “这两国结亲嘛,可以是夜北嫁公主来齐,也可以是大齐嫁公主去夜北,正好咱们两国都各有以为正值妙龄的待嫁公主,王爷觉得,此次和亲会是那一种可能?”百里无忧曲指敲了敲桌面,缓声问。 他们这摄政王果然是人逢喜事,冲昏了头脑,这么要紧的事情,也不先好好关注琢磨一下。 “丞相觉得会是哪种可能?”墨冥辰抬手按了按自己脸上的面具,在百里无忧挑眉细思之际,又道,“只要本王在朝一日,就决计不会让大齐的公主嫁到夜北去,至于塔娜公主来齐和亲,本王想问问丞相,若是陛下将塔娜公主赐婚于丞相府上的两位公子,丞相可乐意?” “大齐那么多好姑娘,本相的儿子凭什么要娶个北陆蛮族?!”百里无忧猛地拍桌,愤然道。 放眼天下,他如今最不待见的人有三个,一个是凤羽公主,一个是墨冥辰,最后一个是所有夜北人! 当初随那群夜北人从北境折返时,被他们当个猎物似的监视和恐吓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塔娜公主虽然长得漂亮,可是脑子不太好使,百里无忧一见她都觉得头疼,那还能让她给自己当儿媳?! “丞相有此想法,保不准朝中其他官员也会如丞相一般抵触此事。依本王看,若是真有谁想促成两国结亲之事,除非朝上有人愿意做出牺牲,娶了那夜北公主才行。”墨冥辰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百里无忧的神情。 他是清楚地知道夜北此来是想嫁塔娜公主的,所以不存在让大齐公主去夜北和亲一说。 可就算百里无忧他们不知夜北的具体想法,就凭他曾被困于夜北五年这件事,满朝文武也该明白,有他在朝一日,就不会让大齐的公卿子弟再被送到夜北去。 百里无忧今日突然跟他议起此事,恐怕就是想与他讨论那前一种可能。 “做出牺牲啊?”百里无忧单手撑头,目光游离了一圈,最后落到了一旁正在整理卷宗的柳折身上。 “下官那两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可高攀不上夜北公主!”柳折被他看得手一抖,急声道。 百里无忧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朝墨冥辰摊了摊手:“本相这里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了,看来这件事情,到时候还要劳王爷费心了。” 柳折听到百里无忧这话,当场气绝。 敢情丞相大人想了那么久,就只觉得他家两个儿子可以拿去牺牲一下? 丞相从前不是什么事情都先想到秦福生吗?怎么这次就不愿把他拉出来了?! “本王身边也……”墨冥辰同情地瞥了柳折一眼,话到一半,眸子一转,“本王身边倒是有两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若是想让他们以国事为重,还需费些口舌,要不丞相到时候也帮着本王劝劝?” 顾文彬是直说他抵死不从了,可拓跋弘还没表态呢,他们同出北陆,在一起必定没有什么隔阂。 至于另一个,倒是他最近才相看上的,他是真觉得,那人跟塔娜公主十分般配,两人要是不能喜结连理,简直是太可惜了! 第1148章 闲事莫管 第1148章 闲事莫管 摄政王府,客苑里。 围在桌边的几人都抿唇不言,托腮沉思。 姜长离环视了一圈,最后神情肃然地落到了地图上:“所以说,他们当时压根没逃,而是就躲在墙脚下面,眼睁睁看着我们追出去了?” “他们先引我们分散去追,后又借我们汇合时分神之际,巧妙地躲了起来,以暗器误导我们朝远处追,那处正好汇集了几条小巷,院中又多松柏掩映,藏身之处必定不少,”阮飞翮在那张画得详细的地图上指了几个点,最后沉叹一口气,“也怪我们一时大意,没料想到他们对京城如此熟悉。” 几人回来后,就将当时追人的情形都仔细回忆分析了好几遍。 先前他们一直以为是对方轻功了得,他们不过是慢了几息的功夫,就把人给追丢了。 可等仔细看过当时所出的地形后,阮飞翮倒觉得那些人能逃脱不是轻功好,而是对那些弯弯绕绕的巷子太过熟悉了而已。 姜琳抿唇想了想,沉吟到,“我上次见到渡业山庄的人,还是在二十五年前,本以为渡业山庄这些年早被武林正道讨伐了,却不想今次居然再京中又遇,你们说这渡业山庄来此是为了什么?不会又跟那个大公主有关吧?” 他们还没跟姜长离提起过卫长峰,自然也没有将北斗的事情在姜长离面前说出来过,所以现下姜琳也只是委婉地提了一句凤羽公主。 这渡业山庄可不比卫长峰,卫长峰再厉害,那也只是个武艺高强的杀手而已,渡业山庄却是一个高手云集的江湖门派。 渡业山庄里聚集了一群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自建派以来都作恶多端,曾多次被江湖正道讨伐过,却没有哪一次是真被赶尽杀绝的。 这么难对付的一群人,若是真在为凤羽公主办事,只怕就凭他们几个人会难以对付,还得赶紧发江湖令多召集点武林正道来惩奸除恶才行。 “渡业山庄不是寻常的江湖门派,阮某听闻,渡业山庄如今的庄主,与朝廷曾有血海深仇,渡业山庄的人已二十年为踏足京城,今次前来,依阮某所见,他们更有可能是来寻仇的。”阮飞翮摇了摇头,因为过去南山斋的弟子曾在宁州与渡业山庄的人交过手,所以他特意着人打听过这个门下弟子常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怪门派。 “不管他们是来找谁寻仇的,既然叫本座遇上了,也正好把当年的旧账跟他们算算清楚。”姜长离听他们俩分析了几句,终是压不住心里的怒意,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他不管渡业山庄这些人是来找谁寻仇的,他自己还有一桩旧仇没跟渡业山庄的人算清呢! 二十五年前,陶家渡的三十二条人命,他可得让渡业山庄里当年动手屠杀的那群人拿命来偿! “爹,稍安勿躁啊!”姜琳从被姜长离一拳震得碎成几块的桌边跳了起来,苦笑着瞥了一眼忙俯身去捡地图的阮飞翮,“旧仇自是要报,可眼下我们把人给跟丢了,如阮三哥所言,想来他们对京中各处都十分熟悉,加上这群人身手莫测,行为诡异,我们若是不知他们的来意,想把人找出来,只怕十分困难。” “渡业山庄的人的确不好找,可说起身手莫测、行为诡异,阮某倒是觉得眼下咱们身边就有这么一个人。”阮飞翮将他们花了好几日才画好的地图拢在怀里,缓声道,“那日阮某见他与婉儿比试时,曾用暗器打在了婉儿手肘处,迫得她脱手弃剑,想来他用这等不入流的伎俩,本是想早点结束比试,以免被我等看出师承来历,可就是他那快得叫人难以察觉的身手,叫阮某觉得十分眼熟,阮某现下还在猜想,四年前门下弟子所遇的那些渡业山庄的人里面,有那位世子爷也说不定。” 彼时,那个被阮飞翮怀疑四年前曾与南山斋弟子交过手的世子爷正冒着傍晚渐起的小雪,踏过斜飞的檐角和屋脊,最后落在了一处荒芜的院落里。 原本花木扶苏,造景精美的院落因着常年无人照料,已是凋败荒芜,园中积雪压着枯草丛丛,一旁的屋舍也是门倒窗破,一派凄凉。 南重渊四下扫了一眼,便踏着雪往花园旁的一间屋门大敞的厢房里去了:“听说黑无常他们进京时被人发现了,主上在这个时候还来晏府,实在有些危险。” “不要紧,即便他们真查过来了,凭本座一人也可叫他们明白什么叫闲事莫管。”厢房里,一身黑袍的男子从床边站起身来,转头看向南重渊。 黑袍男子脸上戴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那个面具厚重,不仅遮挡住了他的容貌,还压得他的声音越发阴沉。 南重渊叹了口气,低声道:“属下并非怀疑主上的能力,只是那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属下怕我等此行被他们盯上了,会节外生枝。” “放心吧,墨沉羽已将当年之事告知本座,待本座这两日带人屠了当年那诬陷晏府之人满门后,就离开京城,也省得你担心自己会被人怀疑。” “容属下多句嘴,主上可否告知属下,当年是何人诬陷了晏大人?”南重渊抿了抿唇,刚问完,在黑袍男子言语前,又飞快解释了一句,“墨沉羽这人阴险狡诈,她此番回京另有所图,她的话,主上还是不可轻信,以免遭她利用。” “此事本座自会思量,重渊你身份特殊,不需得参与这次行动,就连内情都是知道得越少越好。”那渡业山庄的庄主颔首看向南重渊,借此堵了南重渊的询问后,见他欲言,又缓声岔开了话题,“本座主意已定,如今你还是将心思都放在墨沉羽身上,她是当年害死晏家满门的元凶,只有你早日从她那里寻到六公子的踪迹,我们才好早日动手杀了这个毒妇!” 二十年了,他在渡业山庄苦学勤练那么多年,一路爬到庄主的位置,就是为了给晏家满门报仇。 若不是那凤羽公主抓了六公子做筹码,他只怕早几年就带着庄中鬼众屠尽舞阳郡公主府中人了。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了,这次来京,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六公子,再杀了墨沉羽那个毒妇,用她的血祭奠晏家满门! 第1149章 养育之恩 第1149章 养育之恩 南重渊冒着雪从晏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了下去。 他本想从自己那位“主上”那里打听点跟二十年前旧事有关的消息,奈何那位一直对他信任有加的主上,这次居然不带他参加这么大的复仇行动! 十年前父王把他带回云州后,转头就把他送进了渡业山庄。 他父王的意思是让他到渡业山庄跟前任庄主好好学学武功,强身健体,免得日后再落个水就生重病,实在是丢他们淮阴王府的脸面! 南重渊进渡业山庄的时候,现在这位庄主还是老庄主座下的弟子,也就是他的师兄。 渡业山庄里的人都不喜欢用真面目示人,不是戴了面具,就是在自己脸上胡图乱画,还喜欢给自己取一些奇怪的名号。 南重渊在渡业山庄那几年,是真如同活在地狱中一般。 虽说师傅对他还是很关照和宠爱的,可是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整日被关在偌大的地宫里,周围全都是些模样怪,行为怪,还把自己叫做什么黑白无常、孟婆、阎王之内的人,那可不跟活在阴曹地府里一般吗? 直到四年前,他师傅不幸被他师兄干掉了,南重渊眼见给自己起名阎王的师兄登上了庄主宝座,便也琢磨着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说要走,阎王师兄倒是答应得爽快,只让他跟着黑无常带人去挑衅了一下南山斋后,就放他回了云州安心去当淮阴王世子了。 南重渊以为自己终于就此摆脱了那个地狱苦海,却不想几个月前,噩梦又缠了上来。 阎王师兄隔了四年突然又亲自去云州探望他,还与他把盏交心,将自己曾是晏府小厮和晏家二十年前满门被灭的始末全都告诉了他。 南重渊被迫听了那么多秘密,最后便也只能上了这艘贼船。 他如今知道,当年晏府满门的确不是自尽,而是凤羽公主派人在晏大人上朝后,就来将满门屠尽,还做成了自尽的样子。 他还知道,当年事发时,渡业山庄曾带人来救,人家原本要救的是晏府六公子晏回,可没成想稀里糊涂地救走了一个小厮,真正的晏回虽然没有死,却被凤羽公主的人抓走了。 就因为晏回自那时起就被凤羽公主捏在了手里,所以不管是从前有心要救晏回的老庄主,还是现在一门心思要为晏家报仇的新庄主,这些年来,都因顾忌晏回的性命安危,不敢贸然对凤羽公主下手。 他师兄以庄主的身份命令他来京中接近凤羽公主,暗中打探六公子的下落。 据师兄所言,他们先前的确得了消息,说那位六公子被凤羽公主带到了京城来。 与此同时,他师兄也终于坐不住了,打算来京城里头,找到那些晏家的旧仇,好好把账算一算。 南重渊虽然嘴上应了,可从头到尾都抱着观望看戏的态度,他跟晏家不熟,也不想再回渡业山庄,他心里可盼着渡业山庄跟凤羽公主赶紧打得你死我活,反正这两方不管谁败谁死,那都算是为民除一害了。 只是这两方有陈年旧怨自己解决就是了,南重渊没想到今日这般赶巧,会叫摄政王府的人遇上。 他也是前些日子去摄政王府上跟林婉比试的时候才发现,如今南山斋的斋主和烨火教的两位教主都在王府。 要是没记错的话,渡业山庄跟南山斋和烨火教新仇旧怨一大堆,虽说他师兄有自信能打得过那几个曾名震江湖的武林前辈,可是这些人跟摄政王搅和在了一起,那就不是打一架能解决的事了啊! 他是想坐山观虎斗,可也不想观着观着,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毕竟最近墨冥辰肯定在忙着查他的老底,一个摇光令牌已经叫他背了一身的嫌疑了,回头等墨冥辰发现他还跟渡业山庄有关系,还不知那人会怎么想他?! 南重渊正为着自己可能会暴露身份而发愁,一路上步子都不由得沉了几分。 他在晏府外的一间屋舍房顶上踩出两行脚印,正准备纵步跃下去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了蔼蔼夜色里,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南重渊神色一凛,一想到他师兄肯定还在晏府里伤春悲秋,都不顾得避开了,反身飞掠过去,在晏府的外墙上,一掌截住了正欲跃墙而入的黑衣人。 “原来王爷还有黑衣夜行,带人逛凶宅的癖好?”南重渊一手拦住墨冥辰的去路,忽觉身后劲风袭来,迅速伤身躲过白辰谨劈来的一掌,跳到了不远处的树梢上,皱眉看着站在墙头上的兄弟俩。 “南世子这是逛完出来了,还是打算随本王和四弟一起进去逛逛?”墨冥辰负手站在墙上,拿余光瞥了一眼破败无人的院落,笑着问南重渊。 “本世子刚逛完出来,有些心得想与两位分享,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喝两杯怎么样?”南重渊敛了面上的神色,抬手朝墨冥辰作了个礼。 在他看来,姜长离和阮飞翮他们今日刚遇到渡业山庄的人,墨冥辰和白辰谨现在跑来晏府查探,必然是知道了渡业山庄与晏府的那些旧事。 按说他本是不该跳出来阻拦的,可他师兄还在里面,今晚若真叫这三人遇上了,里头必定至少有一个会真去见阎王。 虽说他对这三个人都没太大的好感吧,可他们若真有人舍在这里,那可不得让凤羽公主拍手叫好吗? 而且南重渊还隐约觉得,墨冥辰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可能不单单是因为南山斋和烨火教与渡业山庄的恩怨。 他师兄不愿与他说当年与敬武帝密报诬陷晏大人的是谁,依他自己的推断,那个人不是朝中敬武帝信任的重臣,就是当时在朝的几位亲王。 这事儿本也跟他这个异姓王爷家的世子没关系,可偏巧当年他父王和母妃把他送到京城来,让他借住在了瑞王爷府上,瑞王夫妇对他有将近十年的养育之恩,不管今次他来京城里面做什么,都需得确保瑞王府上无事才行! 第1150章 怕什么来什么 第1150章 怕什么来什么 南重渊与墨冥辰和白辰谨就近去了兰芝阁。 南重渊点酒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挑眉斜觑了墨冥辰一眼,又叫小二多添了一壶茶。 “白郡王如今调任去了西境,与淮阴王府离得也不远,日后若是得闲,可要常往我们府上走动才好,也不枉你我相识十余年的情谊。”等酒上桌的空档,南重渊笑容可掬地看向那自小被他欺负得最惨的四皇子。 若说当年他跟墨冥辰打架还会顾忌对方皇子的身份,他们打白辰谨的时候就真的无所顾忌了,甚至还因着白辰谨那有些尴尬的身份和他那隐忍不说的性子,常将他一人堵了往狠里欺负。 南重渊现在想起少时的旧事来,是真觉得自己当年就是个恶霸,也是活该了回去后被他父王送到渡业山庄里去折磨。 “本王与南世子没什么旧事情谊可讲,”白辰谨再见此人,连好脸色都不愿给,冷声冷气地说,“世子有什么心得就赶紧说,别耽误了本王和摄政王办正事。” “两位去晏府,不就是想查渡业山庄的事嘛,本世子曾不幸拜在渡业山庄前任庄主门下,与现今的那位晏庄主有同门之谊,今日既然遇上了,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本世子便是。”南重渊叹了口气,自报身份。 虽然他父王也觉得把儿子送到邪教学艺是件丢人的事情,对他的师承多有遮掩。 可他去渡业山庄六年之久,墨冥辰若真想查,也不是查不到。 以其让他们查出来之后妄加猜测,还不如让他先主动交代了。 南重渊虽说要主动交代,可之后的一个时辰里,都尽量避开了自己那些年在渡业山庄的所作所为,倒是将渡业山庄与晏家的关系,还有晏庄主的身份来历和这次来京中的目的,全都给抖了出来。 “渡业山庄此次来京针对的是凤羽公主和当年向敬武帝暗中状告晏大人通敌叛国的人,本世子瞧着,这桩旧怨也牵连不到两位的头上,两位王爷都是大忙人,眼下就别操心这件事,静观其变就好了。”南重渊话到最后,还好心劝了一句。 若是渡业山庄真在京中暗杀了凤羽公主,这对墨冥辰他们来说,也是件天大的好事,墨冥辰实在没必要多事插手。 “世子刚刚说,晏庄主已知道了当年检举晏大人的人是谁,还打算近日就动手报仇?”墨冥辰未应他的话,只是突然问了一句。 南重渊点了点头:“因着晏六公子的关系,渡业山庄这些年与凤羽公主偶有往来,这一次也是从凤羽公主那里打探到了实情,当然了,本世子也不知他们所谓的实情是真是假,不过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跟我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凤羽公主就算想栽赃,也会栽给当年涉事的旧臣,王爷若是真想知道是谁,不如趁着渡业山庄还没动手,去盘问一下那些有此嫌疑的老臣和王爷们。” 他不知道晏庄主是怎么从凤羽公主口中得知那人是谁的,晏庄主也没有告诉他到底是谁,他便也不好去推测凤羽公主说的到底是不是实情。 他眼下就担心此事牵连到瑞王府,可以他的身份,也不好直接去瑞王府询问此事。 他主动跟墨冥辰坦白此事,其实就是想诓了墨冥辰去瑞王府问问。 只要确定瑞王爷与此无关,那渡业山庄便是屠了京中所有老臣的府宅,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墨冥辰听了南重渊的话,虽然未多说什么,可待得与南重渊作别后,还是趁夜和白辰谨去了一趟瑞王府。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问,瑞王爷还是咬死了不松口,只说自己与二十年前的那桩事没有任何关系。 从瑞王府出来,白辰谨仰头看了一眼天色,低声问:“三哥觉得七皇叔说的是真话吗?” “七皇叔若真与此无关,刚刚听到渡业山庄之事,又怎会半点惊讶都不显?”墨冥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依本王看,七皇叔不仅是当年状告晏大人的那个人,还对晏家的发生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是知道了渡业山庄今次会来寻仇,所以才这么急着让堂兄一家趁夜离京复任。” 白辰谨早间才从吏部拿到了墨冥劭的调令,这才半天的时间,他们再过来的时候,墨冥劭一家带着家小和墨文礼启程离京往宛州去了,现下瑞王府上就只剩了瑞王夫妇和瑞王的几个妾室。 要他说,七皇叔这般,分明就是已经做好了等人寻仇赴死的打算。 “南重渊说渡业山庄的人这两日就会动手,为保险起见,从今夜起,我们轮流在瑞王府暗中值守,不管当年真相如何,都要将那群来寻仇的人先拦下来才行。”墨冥辰咬了咬牙,当即有了决定,末了还让白辰谨先回王府去知会秦月瑶他们一声,打算今晚自己与暗卫们一起留在此处护卫。 就像南重渊说的,二十年前的事情,跟当时还是孩子的他们没有关系。 这事过去了那么久,他现下也无从查实这其中的真相。 可不管七皇叔当初的状告是实情还是有意陷害,他此番都必当设法保了七皇叔周全才行。 白辰谨与墨冥辰商量好了细节之后,就依言先一步离开了瑞王府。 墨冥辰等得他走远后,也按剑跃上了墙头,去跟早就在此暗中守护的春分等人汇合去了。 直到墨冥辰的身影消失在了雪落无声的夜色里,他先前所站的那个小巷里,才落下一个人影来。 南重渊刚一路尾随他们过来,又躲在暗中等了许久,早将墨冥辰和白辰谨的话全数听了去。 他仰头看了一眼瑞王府的红墙碧瓦,良久后,才沉沉叹了口气。 他就说自家师兄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撇开他,原来他们要杀的人与他真有关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现在好了,一边是将他当亲儿子抚养了几年的瑞王爷,一边是对他武功路数知根知底,而且他绝对打不过的师兄,他就这么夹在中间,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第1151章 有什么把柄 第1151章 有什么把柄 在料定渡业山庄寻仇的对象是瑞王府后,白辰谨回去就将此事详细地告知了客苑里的人。 姜长离本还在跟阮飞翮商量联手去把南重渊抓来拷问一下,听得这消息,当即就拍掌说要去跟墨冥辰一起护卫瑞王府。 他不了解瑞王品行,也不知道当年晏家是否死得冤枉。 可是他能确定的是,陶家渡那三十多口人全都是无辜,当年他好不容易将他们从疫病中救了回来,谁成想他就不过进山找药的空档,那些病人就被路过的渡业山庄的人杀了个干净。 那些可都是他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命,四舍五入就等同于他的人了。 渡业山庄那些混账把他们害死了,他就得去报仇! 阮飞翮难得的没有说墨冥辰他们此举太过冒失,反倒带着手下也一起加入了护卫大业。 他的目的跟姜长离一样,渡业山庄四年前可害死了不少他门下的弟子,作为一派之主,当然也是要去讨回公道的。 摄政王府里的一众高手们,怀着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心思,都提剑持刀地往瑞王府去静等仇人送上门来。 墨冥辰第一晚还躲在暗处观察,第二日翻墙越院的时候正好被瑞王府上的护卫看到,他便也不躲了,直接打着探望的名号,在瑞王府里三步不离地跟着他七皇叔。 “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听话了?”瑞王被他跟了一日,终于受不了了,拿了手边的书卷就想打人。 都说让他们别管了,没成想墨冥辰倒是越管越起劲了! “堂兄远去宛州赴任,侄儿这不是担心皇叔与皇婶在府上寂寥,所以过来请安陪伴嘛。”墨冥辰坐在对面的茶桌前,拿着本书看得挺认真。 “你有这份孝心,那也该是去多陪陪越娘娘,她这么多年来过得不容易,如今就只剩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便是为着她着想,也不能让自己有半点差池。”瑞王叹了口气,越想越觉得不对,起身就要去拉了墨冥辰往外赶。 自那日凤羽公主来府上与他提起二十年前的旧事时,他就知道自己等了二十多年,终于要把该来的等来了。 他当年被人利用,枉害忠良,心中有愧,唯一死可以谢罪。 可是,此事因他而起,也该因他而止,断不能连累墨冥辰他们这些孩子! “侄儿来此,是因心中有一事不解,皇叔若愿为侄儿解惑,侄儿必当马上离去,”墨冥辰被瑞王拽了起来,便也随着他一道往书房外去,“那晏决曾是侄儿的皇曾祖父钦点的御史大夫,侄儿还听说当年曾祖父战死,祖父病危之际还将以皇长孙之身登基的父皇托付给了晏大人,说满朝文武,唯晏卿可做天子耳目,替天子监管朝臣,为天子谏言断忠良,晏决这样一个得曾祖父和祖父看重的贤臣,怎么会做下通敌叛国之举?” 瑞王步子一顿,垂眸没有说话。 “侄儿自小就听旁人夸父皇的功绩,赞他是位难得的明君,可父皇若真是明君,又怎会轻信他人之言,要拿了晏大人问罪不说,还在晏家满门遇害之际,不让刑部查实真相,反倒下旨着令朝中不许再提此事,让晏大人和阖府上下到死都还背负着通敌叛国的骂名?” 瑞王霍然抬头,板起脸沉声说:“你父皇当年在你曾祖父战死,你祖父病危之际,以皇长孙之身直接登基为帝,御驾亲征平定四境之乱,解梁王逼宫之祸,在风雨飘摇之中治出一片盛世江山,正当盛年就因劳成疾不幸离世,他将自己的一生都给了大齐,若还称不上明君,本王看大齐百年以来也数不出其他明君了!” 瑞王说罢,看了墨冥辰一眼,顿了几秒,才又缓声道:“晏决的确是一位忠臣,晏家满门也的确是枉死,只是这件事怪不得你父皇,他并非心中没有半点怀疑,只是当时为了保全本王,才下旨压了此事不准再查。这也是本王不愿让你们插手的原因,当年之事因本王而起,晏家人想要寻仇,本王自当以命谢罪。” “皇叔此言,是认下了当年自己诬陷晏决,还是认了晏家满门是皇叔派人杀尽的?” 瑞王听得此问,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摇头:“这件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且听皇叔一句劝,带上你的人赶紧离开瑞王府便是。” “晏家满门若是因皇叔的一番谏言谋受不白之冤而被定罪抄斩,那此事不仅皇叔有错,就连父皇也是枉害忠良的元凶,可当年父皇才在殿上要拿晏决问罪,晏家就已传来了满门被杀的消息,晏决也是知道了到底是何人所为,才会在撞柱前说下那番话,”墨冥辰抿了抿唇,言语间多了几分愤慨,“皇叔说父皇压下此事是为了保全你,可真的是这样吗?” 他原本还对晏决通敌叛国之事存疑,现下瑞王这么说了,那当年之事的确是一桩诬陷了。 瑞王也好,他父皇也好,都是这桩冤案的推手,可真正下手害死晏家满门的,分明就是凤羽公主! 他不想为七皇叔和父皇开头,他就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袒护坏事做尽的凤羽公主? “你倒是查得清楚……”瑞王诧异地看了墨冥辰一眼。 他原以为墨冥辰他们只不过是去翻看当年的卷宗,知道了晏家的事情,却不想,他居然连晏决临终前在殿上所言都知道了? 那句话,原只是当时在殿中的敬武帝和一众官员们听了去,事后并未留下半点文书记载。 如今那些官员们,早辞官的辞官,外遣的外遣,无人敢再提此事,也不知道墨冥辰是从谁的口中得知的。 “想在乱世之中守国不易,你父皇与我,当年的确做了错事,可你父皇所做的一切,并非私心偏袒谁,而是为了保家国安宁,我是个有罪之人,只盼今次以此,能解了晏家心头之恨,也断了当初埋下的祸端。”瑞王沉叹了一声,“你若真还念着我们的叔侄情谊,就听我一句劝,离开这里,回去静等风浪平息便是。” 墨冥辰执拗地站在原地,盯着瑞王看了片刻,忽然道:“七皇叔,你和父皇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到了凤羽公主手里?” 第1152章 雪夜暗袭 第1152章 雪夜暗袭 直到暮色初起,墨冥辰才从瑞王府的书房里出来。 他纵步跃上房顶,就看到了早赶过来换班的白辰谨和姜长离。 “三哥问出什么了吗?”白辰谨见他留了这么久才出来,有些好奇地问。 “什么都没问出来,还被痛骂了一顿。”墨冥辰叹了口气,接了月照递过来的披风,拉好风帽后,也没走,跟白辰谨他们一起站在屋顶眺望。 他不就大胆猜测了一下吗?结果没问出点什么真相来,反倒被突然生气的七皇叔痛骂了一顿。 他是真觉得父皇当年对凤羽公主的过分器重和信任不合常理。 在朝上百般袒护就罢了,明明当时后宫有他们的皇祖母在,还有执掌凤印的皇后,可父皇居然还任由凤羽公主横插一脚,连后宫之事都让她管。 皇长兄与皇姐同是先皇后所出,两人也自小就关系亲厚。 可他从前也没见皇长兄称帝后还让皇姐帮着他管后宫之事的。 这里头肯定有大秘密! “既然都确定渡业山庄的人会来寻仇了,咱们等着截杀不就好了,你们又何必再去追问?”姜长离挑了挑眉,按上了腰间的剑柄,他有预感,今晚瑞王府上肯定有大乱发生。 反正那渡业山庄里也没一个是好人,真能借此杀尽,那也是为枉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报仇了! 至于下头那个瑞王爷,人家身在皇室,又活到这个岁数了,谁心里头没藏点不能为人所知的小秘密,要说他家这个外孙女婿也是不懂事,怎么能一直跑去刨根问底? “外公说得极是,现下还是迎敌要紧。”墨冥辰点了点头,收起了那些纷乱的心思。 他也并非有意探听秘梓,可七皇叔刚骂他的时候,一再强调让他别在凤羽公主面前过分招摇,要他把凤羽公主当长辈来敬重。 七皇叔越是这么说,他便越发笃定了凤羽公主手里捏着什么把柄。 凤羽公主若是就此安然在舞阳郡当她的公主就罢了,可这人如今都跑京城来,一门心思就想害他了,他哪还能真把人当长辈来敬重? 七皇叔不说,他也不知这里面的深浅,不过经此一事,他到是多了一份心眼,日后再同朝相见,他也该收敛几分,有什么事情,还是都借了他人之手来做好了。 反正现下朝上不满凤羽公主的人多了去了,敢当面就让凤羽公主下不来台的百里丞相不就是个可以加以利用的人嘛。 ………… 夜凉如水,白雪飘然,瑞王府中今夜除却往来巡逻的护卫外,也未见其他人走动。 前来换班的夏至纵步跃上墙头,掠到外院厅堂的屋顶上,拍了拍抱剑坐在屋脊上的出神人:“主子让你来当护卫,可不是叫你躲闲的。” 春分抬眸看了一眼过来的同伴,匆忙要将手里的东西揣进怀里,却是慢了几分,那刻了一半的木牌被夏至伸手一捞就抢了过来。 “还以为你是在做暗器,这刻的是什么?”夏至将那沉香木牌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就皱眉丢回了春分怀里。 “护身符,我兄弟的孩子上个月刚出生,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孩子百日时要佩戴长辈亲手刻的护身符来辟邪,我那兄弟没这手艺,我就先刻了备着,到时候也好给他们送去。”春分像藏宝贝似的将那木牌揣到了怀里,笑得满是暖意。 “你不是早就被赶出家门了?你侄子的百日宴,还能请你?”夏至按剑环视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动静,便与春分并排坐在了屋脊上。 二十四煞里,留的多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人,唯独春分是个异数,他虽父母已亡,却还有个弟弟在南泽。 可春分少时因犯下大错,被逐出家门,与家中之人早形同陌路了,他弟弟连他还活着都不知道,孩子的百日宴,哪里还能请了他去做客? “请不请是他的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春分习惯了夏至说话直白,自笑着说道,还抬手按了按心口那放着木牌的位置。 这一按,他徒然察觉不对,脸上的笑一僵,猛地往前一倾,躲过了背后突袭的人,却是没能举剑反击,只顺着屋顶一路滚落了下去。 夏至也在那一瞬察觉异常,猛地拔剑跃起。 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白袍男子已将手猛地抽了出来,在夏至起身的时候已飞快掠开了几步。 “这么冷的天里,果然还是要人血才能让人暖和暖和,可惜了没把那颗美味的心给挖出来。”白袍白发,连面上都是惨白如纸的人咧唇一笑,舔了舔滑落到腕间的鲜血。 “春分!”夏至骇然地朝春分滚落的方向颤声唤了一句,却也没办法即刻下去检查春分的伤势,只能扬剑迎敌。 不远处的暗卫们也是到刺客才发现有敌来犯,原想赶来支援。 可就在夏至身形刚动的那一刻,暗夜里又有十数道身影自各处跃进了瑞王府,与近旁的人缠斗在了一起。 夏至独身与那白袍人对阵,不过十数招下来,就发现对方身法诡谲,出手狠辣,非她一人可挡。 “白无常,别玩了,先杀瑞王府的人!”两人打得正酣,忽而听到不远处的屋顶上传来一声女子的沉喝。 那被唤作白无常的白袍男子颇有几分遗憾地又看了夏至一眼,趁着闪身躲避之际,纵步跃开,跟着喊他的同伴往内院去了。 夏至眸子一沉,也没急着追过去,只飞快跃下屋顶,去找受伤滚落,在下面奄奄一息的春分去了。 他们自前门进来,内院那边也在同一时刻打得不可开交。 因着墨冥辰和姜长离等人都守在王府主院上面,渡业山庄的人在此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墨冥辰百招之内连杀两人,眼见院中那与姜长离过招的面具男子出招奇绝,本想下去帮忙,却被不断往上来的人缠得分不开身。 姜长离虽几次封堵了那面具男子的去路,却一直没占到上风。 正当他气恼之际,却听得后面猛然拉开房门的瑞王爷沉喝了一声:“都住手!” 第1153章 将祸水引向渡业山庄 第1153章 将祸水引向渡业山庄 若在主院里御敌保护的是瑞王府的侍卫,听到瑞王爷这一声低喝,可能会不自觉地停下来。 但现下主院内外的侍卫大多都已死在了渡业山庄的人手里,余下墨冥辰他们,在房顶和墙上阻挡的根本来不及理会瑞王的喝止。 院里的姜长离没想到瑞王作为对方的复仇目标,不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躲着,居然还明目张胆地就跑了出来。 他也未理会瑞王的沉喝,甚至在横剑格挡之际,一边飞快地朝书房门口掠去,顺势一掌拍在瑞王肩头,将站在檐下大喊住手的瑞王震得踉跄退进了书房,脚下一绊,跌倒在地。 “你们要本王的命,直接来取便是,不要再打了!”瑞王眼看着院里又打得不可开交,疾呼了一句,爬起来往屋里抽了挂在墙上多年未用的长剑,几步又到了书房门外,回手将剑锋横到了颈间,“当年是本王私下与晏决不合,才在皇兄面前编造了罪证诬陷晏决叛国,晏家满门的命都是本王害的,与他人无关,今日本王就自刎谢罪,还望诸位就此罢手,不要一错再错!” 自从前些年知道晏家还有后人活着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天。 他等得不止是晏家人来报仇雪恨,杀了他让他偿清罪孽,他还在等着要把这最重要的一句话,说给晏家的后人听。 瑞王这话说得大声,不止是姜长离,就连房顶上正与人缠斗的墨冥辰和白辰谨他们都听到了。 几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赶下去阻止,可刚刚一直想往下去,却被他们阻拦的渡业山庄众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反了过来,竭力出手要拦住他们! 姜长离离得最近,可此刻被那面具男子缠得脱不开身。 他余光瞥到瑞王将有动作,万般无奈之下,本想将手里的长剑掷出去打伤瑞王的手,也好让他别在这个时候做傻事。 姜长离还没来得及动手,忽见一道暗影自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地的瞬间,那人扬剑一挑,不等瑞王反应过来,手里那都要划破皮肤的剑就被挑飞了出去。 那人挑飞了瑞王的剑后,顺势将自己的剑往前一送,架在了瑞王的颈间。 “王爷不想活,外面那么多人也想要王爷死,既然如此,不如让在下帮他们一个忙,送王爷下黄泉吧!”玄衣束发的男子冷声笑道,低沉的声音在自青面獠牙的面具下飘出来,变得有几分诡异, “你是谁?”瑞王刚刚还一副急着慷慨赴死的模样,现下看着逼到近前来,拿剑架着他的面具男子时,面上露出了惊疑之色来,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他先前也了解过渡业山庄,虽然以往并未真正打过交道,可仅凭收集到的信息,他也能大概叫出今夜在他主院里跟墨冥辰他们打斗的几个在渡业山庄里有点名号的人物来。 除了屋顶上的黑无常和四大判官外,还有被挡在院外的白无常和孟婆。 先前他以为那个在院中与红衣高手打斗,戴着一张鬼面的人就是渡业山庄的庄主。 可现下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不仅穿着打扮与外面那个并无二致,还上来就擒了他问晏家的事。 瑞王现下是真分不清楚,这里外的两人里,到底哪个是庄主了?! “我与外面那些人一样,今夜都是来取王爷性命的,王爷既然已经要认罪受死,还会在意我是谁?”黑衣男子淡声答了一句,放下了剑,眼中多了几分玩味,“还是说,王爷今夜就是故意要死在渡业山庄的人手里,再像二十年前一样,将祸水引到渡业山庄去?” “王爷若真有心赴死,今夜有怎会让摄政王带了这么多高手来此保护?即便渡业山庄今晚在此取了王爷的性命,回头此事传出,渡业山庄难逃朝廷追捕,在下不知王爷与渡业山庄到底有何冤仇,才会做出这等以自己做饵也要倾覆整个渡业山庄的事情来?”那突然闯入的黑衣男子说罢,也不理会屋里的瑞王了,提剑踱步到了门口。 他的声音不小,院里院外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本在奋力想要突破姜长离防守的男子听得这话,神色一凛,蓦然收剑,展袖掠到了后面的院墙上。 原本跟墨冥辰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渡业山庄的众人见他收手,都纷纷退到了他身侧,满眼戒备地看着朝他们围拢过来的人。 晏庄主眸光一沉,抬眸扫向对面屋顶上的几人。 渡业山庄的人这些年一直都只在南境四州活动,庄中聚集的都是些嗜血如命的江湖人,对朝廷之事并不清楚。 他虽出自晏家,可自被救回渡业山庄后,这二十年来为了救晏回和报大仇,一直都只在庄中潜心习武,除却不得已为了晏回之事与那凤羽公主有过几次交谈外,并未见过京中其他几个活在传言里的权贵。 今夜来此,他只是凭武功路数猜出了刚刚与他对招的是烨火教的高手,本以为其他在此保护瑞王的,也都是烨火教的人,直到听了那人的提醒,才恍然发现这其中居然还有摄政王?! “庄主,我们现在怎么办?”原本手持软鞭,护在晏庄主身侧的女子见两方就此僵持不动,她匆匆瞥了一眼屋檐下的人,低声问了一句。 渡业山庄虽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几十年,可往日招惹的都是些江湖人或是寻常百姓,二十年前前任庄主来京中救了一个大官家里的孩子,就因此让渡业山庄惹上了不小的麻烦,若不是那什么淮阴侯帮忙解决,只怕渡业山庄早就遭了灭顶之祸。 早在听说今次跟随庄主来杀的是一个王爷的时候,庄中便有人忧心会因此惹上朝廷。 可庄主有令,他们不得不从。 按庄主先前所言,他们今夜来此不会遇到任何阻碍,只需得屠尽王府满门后就可悄然全身而退。 谁成想,这庄主的话原也是不可信的。 什么叫没有阻碍?这里守了一群高手不说,里头居然还有什么摄政王? 杀人害命虽然乐趣无穷,可他们都不想因此就招致大祸,让自己成了那被追杀屠宰的羔羊! 第1154章 夺回庄主之位 第1154章 夺回庄主之位 墨冥辰负手站在屋顶上,垂眸看向渡业山庄的人:“尔等贼寇公然来瑞王府行凶,就算今夜有人侥幸逃脱,本王也会传令各州,派重兵缉拿归案,识趣的便赶紧束手就擒,本王尚可看在你们主动认罪的份上,让你们在狱中少受些皮肉之苦。” 墨冥辰虽然心中不情愿,可到了这个时候,该说的话还是要顺着说的。 渡业山庄建派数十年,聚集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凶徒。 这些人,过去在大齐各处做下了不少恶行,不止是引得江湖正派追杀讨伐,也曾惊动过地方衙门。 可大家对这些恶人的所作所为虽然深恶痛绝,却因着渡业山庄的人个个轻功了得,行踪飘忽,这么多年来,别说将他们赶尽杀绝了,江湖上诸多门派几次联手搜捕数次,甚至都未曾找到渡业山庄到底在什么地方? 算起来,这是二十年来,渡业山庄的人这般大肆来京作乱,墨冥辰原本就打算借此机会,在今夜将这些人彻底铲除,为民除害。 奈何先前屋里那位一心以死谢罪的七皇叔不愿配合,这会儿又突然杀出来一个搅局的人。 自这人越过他们落到檐下去的时候,他就认出来来的是谁。 本以为此人是感念瑞王府当年的照料,来此帮忙保护七皇叔的。 可现下他几句话点名了他们的身份,还提醒了渡业山庄,瞧着渡业山庄那些人迟疑的模样,今晚只怕在此之人,皆不能如愿了。 “本座虽报仇心切,却也不会任由渡业山庄被人算计利用,你们与那凤羽公主之间的恩怨,本座不愿搀和,今夜便先放过你们!”晏庄主沉吟了几秒,收剑回鞘,凝眸看向书房,“墨沉德,你既已承认当年晏家满门是因你而死,这笔血债,本座终有一日会亲自来找你讨还!” 他虽对京中之事了解得不多,当因着自家师弟的提醒,还是知道如今摄政王与凤羽公主之间的较量的。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明白,他们此番只怕是被那凤羽公主算计利用了。 他若真只怀了满腔仇恨,今夜自可不管不顾,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杀墨沉德报仇。 可比起报仇,他现在还挂念着六公子的安危。 他不过是晏家的一个家生奴才,六公子才是晏大人留下的真正的,唯一的血脉。 他自小蒙受晏家大恩,当年也是六公子把他推给渡业山庄的人,才让他有了活命的机会。 他欠了晏家太多恩情,在舍命报仇之前,他还需得将六公子从凤羽公主那个毒妇手里救出来才行! 晏庄主沉声说完,挥手唤了座下弟子便想撤离。 虽说刚刚两方打了许久都没分出高下,可以渡业山庄奇绝的轻功身法,只要他们想逃,便无人能抓得住! 然而,还不等他率众撤离,就听得檐下传来一声厉喝。 “晏小八,你给我站住!” 檐下那带着鬼面,黑衣提剑的男子这一嗓子喊得中气十足。 不止是渡业山庄的众人,就连本打算动手拦截的墨冥辰等人都因着这声喊,停住了动作。 “你当年背叛师门,以卑劣的手段害死颜庄主,强夺了庄主之位,如今还因一己私怨,一意孤行率人来此寻仇,不顾座下弟子的安危和渡业山庄的存亡,已犯了庄中大忌,不配再做庄主,我今日就要为师傅报仇,还要替渡业山庄清理门户!”鬼面男子身形一动,下一瞬,已掠上了墙头,剑锋直指数不完的晏庄主。 那晏庄主没料想到他会如此,愣怔了一下,抬手按住了剑柄,却没急着动手,只是缓声笑道:“师弟以为,你随便挑拨几句,就能把庄主之位从本座这里抢过去?” 他原本以为,南重渊今夜来此,是发现了不对,好心来提点他们。 却不想这人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他当年的确是用了些手段,才杀了自己的师傅,夺了庄主之位。 可渡业山庄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里头的人从来都是不讲什么江湖道义,只凭杀人的本事说话的。 他这二十年来,怀着满腔的恨意,学了一身高深的武功,自师傅死后,他虽说不能独霸武林,在渡业山庄里却是再无敌手,才能叫这些嗜血的鬼怪凶徒们对他唯命是从。 南重渊在渡业山庄里学了不过数年,此人虽天赋过人,可真要跟他动手,只怕过不到五十招。 他原本是因着南重渊当年在渡业山庄里与他相处得还算不错,所以杀了师傅夺了庄主之位后,还把他这个师弟给放了回去。 即便是这次让南重渊帮忙寻人,他也是考量到南重渊的身份,尽量不让他因此招祸。 却不想这人半点都不感念他的宽待,今晚居然还要来找他的麻烦? “师弟我怎么说也是在渡业山庄里待了几年,自是明白,以师兄和诸位鬼君的脾性,这庄主之位是不可能靠动动嘴皮子就拿回来的。”南重渊瞥了一眼院外摩拳擦掌看着他们的黑白无常和孟婆等人,眼中的笑意更浓了,“我今夜来此,就是打算效仿师兄当年那般,杀了现任庄主,好把自己想要的,该拿的都拿回来。” 他的话音还未落,手里的长剑已经如游龙般刺出。 高手过招,失之毫厘便是差之千里。 雪夜下,两个带着狰狞面具的黑衣人踏着不足一尺宽的院墙,打得难分难舍。 墙头上,清亮的剑光交织成了一片,院墙外,渡业山庄的众人不仅没人来阻止,反倒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人在下面拍手叫好。 院墙内,摄政王府的众人也都只是看着打斗的两人,墨冥辰没开口,他们便也都没动作。 墨冥辰与白辰谨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多言,只是跟其他人一样,静默地看着那跑别人王府里,当着一群外人的面,突然抢夺起庄主之位的两人来。 瑞王自听了那番话,见渡业山庄的人想退后,就没在生即刻求死之心。 现下看着那片交织的剑光,神色越发凝重了。 本以为这两人要忘我地打很久,却不想,也就两炷香的功夫,那原本占尽上风的晏庄主突然身形一顿,下一秒,就被对面的人挥剑直刺,穿心而过。 第1155章 与你们不是一路人 第1155章 与你们不是一路人 南重渊在院外众人的一阵惊呼声中,猛地将长剑自晏小八心口抽了出来。 那晏小八下意识地捂住了不断冒血的伤口,晃荡了两下,终是支撑不住,朝墙下倒去。 “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话!”落下去前,晏小八薄唇张合,费力地朝南重渊说了最后一句。 南重渊收剑入鞘,垂眸看着落在墙下,抽搐了几下后就再不见动弹的人,默了几秒,才转头看向院外已经俯身拜他的一众弟子。 “既然你们执意要奉本座为庄主,那本座就却之不恭了,你们放心,本座必不会像那晏小八一样,借渡业山庄之势来为自己解决些私人恩。”南重渊看着下面那一群着装怪异,在夜色下真跟鬼怪一般的人对他俯首叩拜,觉得颇为有趣。 等得他们都把口号喊完了,南重渊才清咳了一声:“作为新任的庄主,本座今夜要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所有人即刻放下手里的武器,乖乖认罪就擒,听凭摄政王处置。” “你说什么?!”孟婆原本还抱臂仰头,带着几分妩媚地打量他们的新教主,听得这话,她神色一凛,不可置信地脱口。 “且不论过去那些年里,你们中有些人在外做了多少恶事,今夜这般公然到王府行凶,就是大罪一条,你们刚刚也听到了,若是主动认罪,摄政王或许还能从宽处置。”南重渊挑了挑眉,在下面的人开口之前,他突然右手一抬,五指一张,将刚刚捏在掌中的一枚铜铃抖落到了空中。 那铜铃的红绳还被南重渊捏在手里,只他刚刚这一放手,铜铃晃动发出了两声脆响。 那响声虽轻微,却宛若一记闷锤击打在渡业山庄众人的心口,黑白无常和孟婆等人尚且只是脸色一白,有几个扛不住的弟子已是捂着心口跪了下去。 “本座就说,单凭那庄主的本事,怎么可能真约束得了那群鬼怪,没成想是用了蛊啊,倒是聪明。”姜长离抱剑看了半天热闹,现下终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南重渊晃了晃手,直到连功夫最好的四大判官都痛得委顿在地,再无反抗余地后,他才转头对还站在对面屋顶上的墨冥辰道:“渡业山庄的人皆愿主动认罪伏法,还要劳烦摄政王着人将他们押送往衙门候审了。” “南重渊,你当初拜在颜老庄主门下,师从我渡业山庄,如今还夺了庄主之位,与我们是一路人,你要我们认罪伏法,你以为你自己撇得开吗?你堂堂一个淮阴王世子,今次因此落罪,我倒要看看,你日后的下场能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孟婆本是捂着心口蜷缩在墙边,听得南重渊的话,咬牙狠声到。 先前他们念及南重渊是自己人,便没在这些人面前道破他的身份。 如今既然对方都翻脸不认人了,她也不介意反咬一口。 他还以为自己躲在一张面具下就不会被人认出了吗? “本世子何时与你们是一路人了?”南重渊眸子一沉,取了脸上的面具,反身扬手就见那狰狞的鬼面具砸到地上,碎成了几片,“本世子是颜庄主的徒弟不错,可颜庄主年轻时是名盛一时的大侠,他接手渡业山庄,本是为了渡你们这群恶鬼,让你们不要再枉害人命,颜庄主解了你们的九阴黄泉丹,给你们庇护,想让你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可你们是怎么报答他的?你们不仅三番五次违抗教令,在外滥杀无辜,最后居然还跟晏小八这个叛徒一起合谋,残杀了颜庄主。你们不是以恶鬼自称吗,本世子自离开渡业山庄的那日起就暗自发誓,总有一日,会将你们都送到恶鬼真正该去的地方。” 晏小八有仇,他心里还一直有恨呢! 若不是这几年一直没寻到稳妥的法子,他只怕早就把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收拾了! 他原本是想把这些私怨,都放到渡业山庄里去解决的。 可偏这次晏小八来京城寻仇,寻的又正好是瑞王爷。 他来之前就想好了,即便会在更多的人面前暴露身份,让自己陷入险境,他也不会再让晏小八杀了另一个对他有恩的人。 “南世子放心,这些人作恶多端,本王定当让京兆衙门逐一严加审问,绝不轻纵了任何一个人。”墨冥辰颔首让院里的月照和拂衣领了人出去将倒墙边的那群人先抓了,随即又要往前面去,解决一下外院那边还没结束的战局。 “那边的事情,本世子去解决就好,”南重渊却在他自屋顶跃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伸手拦住了他,“王爷既然说不会轻纵任何人,便也别忘了书房里的那一位,他刚刚可是亲口承认了自己诬陷晏大人,还害了晏家满门,他们已经让晏大人在九泉下含冤了二十年,你这个当儿子和侄子的,也该是替他们担了当年的过错,还晏家一个公道了。” 墨冥辰微微一愣,侧头瞥了一眼书房的方向,沉吟道:“晏家满门死得蹊跷,本王必当竭力查清此事,不会再让晏家谋受不白之冤的。” “王爷说这些,最好不是应付本世子的场面话,”南重渊淡声说了一句,仰头看了看昏沉的夜色,想了想才道,“先前本世子只跟王爷说了渡业山庄当年救回去的不是晏家后人,晏六公子在当年被凤羽公主的人带走了。其实本世子那日对王爷还有所隐瞒,凤羽公主这些年就是凭借着这个筹码,不仅让渡业山庄不敢动她,有时候还需得帮她做事,才能保晏六公子周全。晏小八一心想手刃仇人,却又受此桎梏,所以这次来京前,他曾托请本世子往凤羽公主跟前试探,想借此查出她将晏回囚在了何处?” “世子查出来了吗?”墨冥辰早在看到那枚摇光玉牌的时候,就怀疑南重渊此番来京,暗中与凤羽公主会有往来,今夜听得他这番话,虽然说的不是北斗之事,倒也坐实了他先前的猜想。 第1156章 在替谁遮掩 第1156章 在替谁遮掩 南重渊侧头看了墨冥辰一眼,抿唇暗叹了一声。 “王爷知道晏小八是如何确认晏回还活着的吗?”南重渊也没待他应声,继续道,“这事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晏小八当年是先于晏回被救走的,他原以为晏家满门都死在了那场祸事里,直到他第一次离开渡业山庄,遣去暗杀凤羽公主的时候,才从凤羽公主那里知道了晏回还活着的消息,之后每年,凤羽公主都会与晏小八提前约好一个见面之地,然后让晏小八隔着门说上几句话。” “既然是隔着门,晏小八又如何确定里面与他说话的,真是晏回?”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可晏小八就是能单凭声音,就笃定对方是晏回。”南重渊叹了口气,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晏小八怎么就能有那般自信,“我原本以为,若是晏回真的活着,凤羽公主挟持他这么多年,应该是将他囚在了舞阳郡,毕竟这般重要的人质,要放在自己的地盘上才安心,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可直到昨日,我闲得无聊,夜遣公主府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想错了。” 墨冥辰听得这话,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世子在公主府找到晏回了?” 这人自来了京城后,就总是仗着轻功了得,肆无忌惮地在各处翻墙越院。 “我也不太确定,”南重渊抬手揉了揉眉心,说罢又摇了摇头,“也不能说是不确定,我的确找到了一个人,可看到他那样子,我甚至更想去相信,晏回早在二十年前已经死了,过去那些年里晏小八听到的,都是凤羽公主找了个善于模仿的人来哄骗他的而已。” 墨冥辰忿忿地看了一眼半天都讲不到重点上的人,咬了咬牙还是配合地问:“世子看到的那个人,是副什么模样?” 他们现下又不是在闲聚话家常,前面院里两方的人还打着呢。 就连姜长离都等不了先过去帮忙了,他们再在这里说会儿话,那边都该打完了! “王爷曾在军中,该是见过不少因伤而肢体残缺的将士吧?可王爷见过四肢全无的人吗?那人不止四肢全无,还早被人划花了脸,戳瞎了双眼,如今也就只留了一张嘴还能言语。凤羽公主甚至都没有将他囚禁起来,只是丢在了后院的一个小柴房里,在无人看顾的时候便堵了他的嘴,让他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南重渊缓了一缓,继续道:“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晏小八这些年只能隔着门听到晏回声音的原因,凤羽公主把人折磨成这样,又怎么敢让晏小八看到?当年渡业山庄救人在前,救走的还是个府上无关紧要的孩子,按说凤羽公主该是不知此事,即便知道了,也不需得因为害怕日后渡业山庄的人可能寻仇,就留了晏回这么多年的。我猜想,她留着晏回,还是想从他口中打探到点什么。” “二十年前晏家出事的时候,晏回还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凤羽公主能从他那里打探到什么?” “这事情,王爷就该去问问你七皇叔了,若是他都不知道的话,那如今除了凤羽公主和晏回,只怕世上也无人知道了。”南重渊转头瞥了一眼还站在书房门口的瑞王,丢下这一句后,便纵身跃下墙头,往外院去了。 他知道今夜瑞王府各处都有渡业山庄的人来犯,也知道墨冥辰他们在到处都安排了人护卫。 刚刚在这里说了那么久的话,除了想将此事告知墨冥辰外,其实也是想着晚点过去阻止他们,也好让摄政王府的人多杀点那些作恶多端的凶徒。 毕竟除了山庄里那群跟着晏小八到后院来的鬼君们外,普通弟子都没有服过九阴黄泉丹,不受他手中铜铃的控制,想要让他们伏法,只能动手压制。 而且,京兆衙门的牢房有限,大概也不能将这些手上都染了无辜人鲜血的恶徒全抓进去关着了,他们在此多除些,也算是给京兆衙门帮忙。 南重渊走了,月照和拂衣也带着人压了院外那群人往外去了,就连姜长离刚刚都先一步往外院去了。 现下这主院里,就剩了三人。 墨冥辰看了还在屋顶的白辰谨一眼,先一步跳下了墙头,朝瑞王走去:“七皇叔刚刚也听到南世子的话了吧?二十年前的事情,不止是还晏府上下那么多人丢了性命,还叫一个心怀仇恨的孩子作出了弑师夺位之举,如今那位我们原本以为在灭门惨案中侥幸获救的晏家小公子,居然还被凤羽公主囚禁折磨了多年,皇叔难道到现在还觉得,就算是拼上了自己和阖府的性命,也还要继续替凤羽公主或是父皇遮掩吗?” 他们今日所遇的种种,皆是因二十年前的那桩旧事而起。 他虽然知道瑞王今晚的举动,并非如南重渊所说的那般,想借他们的手来将祸水引到渡业山庄去。 可是,他也清楚,瑞王宁死也不愿多说,到底还是在替当年犯下此举的其他人掩饰。 “本王也没想到,凤羽居然对那个孩子下了这般毒手。”瑞王沉默了须臾,才回过神来,却也只是沉沉叹了口气,便转身往书房里去了。 白辰谨见他这般,咬牙想跟上去追问,却被墨冥辰一把拉住了。 “三哥,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能问吗?” “自是要问清楚的,不过不是现在,”墨冥辰看着那扶着椅背缓缓坐下的瑞王,拉了白辰谨转身就往外走,“今夜瑞王府上遭此大难,我们先去清点一下伤亡人数。” 他本以为七皇叔亲耳听到了这些遭遇,心中会有所松动。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七皇叔是个对孩子十分亲厚疼惜的人。 可眼下他却依旧是这般,想来也是痛没有真正落到自己身上。 七皇叔可以不顾惜别人,也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可他倒要看看,等得七皇叔知道今夜自己府上有多少人惨死在渡业山庄的人手下后,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不言不语! 第1157章 过分纵容 第1157章 过分纵容 沉夜如墨,风雪大盛。 秋水院书房的窗边,秦月瑶从空荡无人的院里收回目光,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茶桌旁的人,伸手在书案对面正持卷翻看的君修远面前晃了晃。 君修远疑惑地抬头,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微微一愣,唇角一扬,放了书卷,捡了搭在一旁的狐裘大氅站了起来。 这才刚把狐裘披到她肩上,就见撑头闭目的人猛地一震,坐直了身子。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客苑休息吧。”君修远被林婉这反应吓了一跳,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 “他们还没回来啊……”林婉揉了揉眼睛,含糊着嘟囔了一句,才彻底清醒过来,“都这么晚了,瑞王府那边不会出事了吧?我得去瞧瞧!” 林婉说罢,抓了桌上的长剑,霍然起身要往外去。 墨冥辰他们在瑞王府驻守两天了,直到今天入夜的时候,有影卫回来叫走了姜琳和其他几个留在客苑里的南山斋弟子,林婉他们才知道渡业山庄的人已经动手了。 王府里的会武功的人一下子走了大半,林婉担心有人会趁机来王府作乱,就留在了府里戒备。 这都好几个时辰了,摄政王府里倒是没什么动静,可墨冥辰他们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也听说过渡业山庄里多身法诡谲的高手,她师傅和墨冥辰他们这次去,不会栽跟头了吧?! “你别急,若是那边真出事了,必然早就有人回来报信了,”秦月瑶一把拉住了要往外去的林婉,把自己那些胡思乱想的担心都咽到了肚子里,故作镇定地说服林婉,“想来应该是瑞王府那边还有些事情,等处理完了阿辰他们自然就会回来了。” 林婉拢眉想了想,刚想说还是过去看看的好,却突然听得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么晚了,辰儿他们在瑞王府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越老夫人说话间,已由碧梧扶着踏进了书房。 房内三个人见她过来,忙俯身作礼。 越老夫人将暖手炉递给碧梧,由着秦月瑶扶她往到里面坐了下来:“今晚王府里倒是安静得出奇,哀家还以为是今日天冷大家都早早歇下了,不成想原是都跟着辰儿去瑞王府做客了?” 自过年前府上的住客就不少,大家除夕聚在一起热闹一番后,所有人也都没有急着走,就在京中等得两个孩子十八日的大婚。 越老夫人虽然从回来就开始称病,在观花院里卧床休养,也没怎么往客苑去看望那些旧友亲朋,可这些人每日在府上做些什么,她大概还是都能从碧梧那里听些消息的。 前两日她听碧梧说府里的人似乎在轮番地往外去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今夜雪大,她刚本是让碧梧往客苑送些小厨房炖好的滋补的鸡汤暖胃,没成想碧梧一去才发现,客苑里空落落的,就没见什么人影。 越老夫人这才觉得不对,冒雪往秋水院来想问问,就正好听到了秦月瑶的那几句话。 “这不是瑞王府的世子前日刚远调宛州吗?瑞王爷想要替世子好好打点一番,就叫了阿辰他们过去商议,大抵是一时高兴忘了时辰,到这会儿都还没回来。”君修远看了一眼面露难色的林婉和秦月瑶,当即先开口解释。 墨冥辰先前说这件事情,最好不要惊动越娘娘。 先前两日府上调动那么大,越娘娘都没问过,他还以为越娘娘是不在意呢。 偏巧今晚越娘娘发现了不对,秋水院里又除了他,就只剩了不会说谎的林婉和不好在越娘娘面前说谎的秦月瑶,那这个忽悠的重任,就只能交给他了。 “劭儿前日就已经带着妻小动身去宛州了,瑞王跟辰儿他们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打点的?”越老夫人斜觑了君修远一眼,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们不说哀家也知道,瑞王突然让劭儿刚过完年就举家去宛州,说是外放历练,其实是为了避祸吧?” 秦月瑶接了流苏端进来的热茶,奉到了越老夫人手边,抿了抿唇道:“不瞒母妃,阿辰他们也是觉得瑞王爷突然让世子离京的举动有些蹊跷,才想往瑞王府去询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冥辰他们虽然早两日前就已经知道瑞王此举是因为知道渡业山庄的人会上门寻仇,也知道渡业山庄的人报的是二十年前晏家灭门之仇。 可他们真正想弄清楚的,是晏家灭门之祸的前因后果和太上先皇、瑞王爷还有凤羽公主这三人在当年之事里,到底都充当的什么角色? 墨冥辰说当年之事与越娘娘没有关系,越娘娘应该不知,便也不想在事情有论断之前先拿此事烦扰越娘娘。 可今晚越娘娘都过来问起了,他们三人这会儿也不好胡编理由搪塞,倒不如问问越娘娘,看她是不是真对二十年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瑞王爷一直是个性子和善的人,从前在朝中谋职的时候,虽没立下过什么大功,却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做过什么错事,”越老夫人轻叹了一声,顿了两秒才又道,“过了这么多年,能叫他突然这般害怕的,大概也只有二十年前晏家的事情了,若真是因为此事,别说辰儿了,就算是哀家去瑞王府过问,想来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是因为晏家的事情跟凤羽公主有关吗?”君修远听得这话,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可当年晏决刚弹劾了凤羽公主,就被瑞王爷状告叛国之罪,全家还突然惨死,这事任谁看了都能猜到是凤羽公主所为,瑞王爷又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替凤羽公主遮掩?” 自从知道了当年晏家的事情后,君修远就因着瑞王对此事的态度而百思不得其解。 仇家都寻上门了,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谁都知道晏家满门被杀是在晏决被问罪之前,真论起来的话,瑞王当年最多也只是错在诬陷晏决而已,可他现在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说,还想以死谢罪? “哀家当年身在后宫,对晏家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不过,不止是你们,就连哀家也一直觉得奇怪,为何当年太上先皇与几位亲王都对那凤羽公主过分纵容。”越老夫人颔首唤了碧梧和流苏搬了三张软椅过来,让秦月瑶他们跟她一起围着火盆坐了下来,“哀家当年听太上先皇讲了不少他们年少时的事情,想来凤羽公主在她几位兄弟之中地位非常,该是跟他们少时之事有关。” 第1158章 这样说不通啊! 第1158章 这样说不通啊! “辰儿的皇曾祖父,咱们大齐的安德帝稳坐地位四十余年,辰儿的祖父自十岁被册封太子后,在东宫当了近三十年的建安太子,当初国境大乱,年过六十的安德帝执意要御驾亲征,不幸在战中伤重驾崩,临去前本是留了遗诏,让辰儿的祖父登基继位。可不巧的是,辰儿的祖父那两年身子不好落了病,自觉在那般内外交困之际,以自己的病体残躯无法撑起江山社稷,就在接到遗诏的第二天,就下旨让位于当时最受安德帝看重的皇长孙,也就是辰儿的父皇。” 越老夫人缓声罢,默了默才又道:“建安帝在登基前当了三十年的太子,宫中除了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外,还有十数姬妾,那些年里,建安太子虽在朝上不甚得意,可在东宫中却是子息繁盛,没几年就给嫡长子和嫡长女添了不少兄弟姐妹。 这太子虽为皇嗣,可因着终究是跟那帝位差了一步,所以他膝下的那些孩子,除了嫡出的孩子外,余下的庶出在东宫和皇城其他人的眼里,地位也就跟寻常人家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孩子没什么差别。 东宫里的孩子众多,东宫里那些侧妃和姬妾多怀着一颗母凭子贵的心,那些年没少给正妃和她的孩子们使绊子,就想着若是能在太子登基前扳倒了太子妃,杀了嫡长子,那日后她们的孩子或许还能成为太子,有朝一日也权掌天下。” 秦月瑶托腮仔细听着,也没有多问。 她从前也特意看过大齐的国史,对于安德帝驾崩,建安帝让位于敬武帝的事情,能寻到的史书上也就只是寥寥记了两笔。 在她的印象里,对这一段大齐国史,就只有一个评价:乱得可以。 “端孝皇后,也就是辰儿的皇祖母还是太子妃的时候,膝下就只有一儿一女。辰儿的父皇是东宫嫡长子,也是当时陛下的皇长孙,在皇城之中颇得关注和宠爱,他也的确是一众孩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所以才会让建安帝在最后决定直接将皇位让给他。” “所以太上先皇与几位王爷都那般纵容和袒护凤羽公主,就是因为她是端孝皇后的嫡女,是太上先皇的同胞妹妹吗?”君修远吭声问了一句。 他虽并非身在皇室,可自小就跟那些皇子皇女混在一起,凤羽公主与太上先皇还有那几位王爷的关系,在他看来其实就跟丹阳公主与墨冥辰他们差不多。 想当初他虽没见过几次先帝,可也常听墨冥辰和丹阳公主他们提起,说那位身为太子的皇长兄对他们如何袒护和照顾。 可就算是关系再好,纵容和袒护在少时有是正常的,太上先皇后来都成了一国之君,挑起了护卫江山安宁的重担了,怎么还能为了袒护凤羽公主那般不明事理,枉顾人命? “哀家从前也以为太上先皇对凤羽公主的照顾,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宠爱,知道听得太上先皇说起一桩他们少时的旧事后,才明白这其中没那么简单,”越老夫人话音一顿,转头唤了碧梧和流苏守到了屋外后才又道,“太上先皇说,在他们兄妹俩很小的时候,曾因被人投毒,重病了一场,那一次兄妹俩几乎是到鬼门前走了一遭,最后还是太医寻到了一个古法,以其中一人的身体为药炉,研制出了解药,解了太上先皇体内的毒。” 秦月瑶愣了一下,脱口问:“只解了太上先皇的毒?那凤羽公主呢?” “凤羽公主年纪小些,又是女孩儿,身体也弱些,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被选为药炉,那位太医只研制出了一份解药,依了安德帝的旨意,先给东宫嫡子解了毒,太上先皇虽然没明说,可哀家听着,当年不管是安德帝还是太子夫妇,想来都已经做好了为救儿子,放弃女儿的打算。不过凤羽公主也算是个有福之人,过了两日,非但没有毒发而亡,反倒自己好了许多,她好了之后,还求了安德帝和建安太子,让他们不要追查下毒之事,因为当时建安太子已经在怀疑,给他家嫡子和嫡女下毒的,就是他们那些庶出兄弟姐妹中的一个。” 君修远抿唇想了想:“所以太上先皇因为自己的父母要舍了凤羽公主救他的命而心中对凤羽公主怀了感激和愧疚,而瑞王爷如今竭力为凤羽公主掩饰,很有可能是因为当年就是他下的毒,凤羽公主当年求情也算救了他一命,所以他要报答?” “可是这样说不通啊,如果瑞王爷是当年下毒的人,就算凤羽公主为他求情不追查,可太上先皇那么在意当年的事,如果知道是瑞王爷的话,他不责罚瑞王爷就罢了,又怎么会在后来与瑞王爷关系那么要好?”林婉蹙眉问。 太上先皇在位时,他跟瑞王爷的关系好那是京中人尽皆知的。 不止是太上先皇,就连墨冥辰他们都跟这位七皇叔的关系特别亲厚。 “所以瑞王爷才要为凤羽公主掩饰啊,想来他下毒的事情,凤羽公主知道而太上先皇不知道,他是害怕凤羽公主告发自己,所以才帮着凤羽公主成为害晏家的推手,”君修远眉梢一扬,顺手曲指在林婉额上轻敲了一记,“二十年前瑞王可能就是因为此事被凤羽公主威胁,至于如今不愿意跟阿辰他们直言,想来也是怕阿辰他们知道他曾给太上先皇下过毒,对他失望吧?” 墨冥辰他们少时喜欢去瑞王府,瑞王爷也是真想喜欢他们几个孩子。 虽说如今太上先皇已经不在了,可若是下毒之事被墨冥辰知道了,想来墨冥辰也会心寒的吧? “瑞王的反应或许可以用此说通,但是我还是没想明白,太上先皇那么贤明的一位帝王,就算是再感激凤羽公主的恩情,怀了再多的愧疚,他也不至于为了凤羽公主而枉害以为贤臣吧?”秦月瑶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瑞王爷的理由或许说得通,可凭她看到的书面记在,听到的外间传闻和墨冥辰他们从前的回忆,太上先皇明明是一个为国为民,励精图治的明君,他所做的一切从来都是以江山社稷为重,她到现在都还难以相信,太上先皇二十年前会跟凤羽公主和瑞王一起,让晏家遭此大难? 第1159章 要对师傅下手了! 第1159章 要对师傅下手了! 越老夫人看了秦月瑶一眼,叹气道:“太上先皇当年就是在晏家出事后才突然与哀家提起此事的,哀家原想着,他说这些大抵是为了替自己压下晏家之事辩解,毕竟当时的一切都指明了,如果追查下去,不说给凤羽公主定罪,就凭晏决弹劾的那些折子和最后的话,也会让凤羽公主惹上麻烦。” 虽然她刚刚说自己身在后宫,对朝上之事不了解。 可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一个背后无所依仗,需得步步小心的贵妃又怎么可能真对前朝的事情不闻不问? “现在想起来,哀家总觉那日太上先皇说起此事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对,不像是怅惘和愧疚,倒是更像在害怕什么,”越老夫人抚了抚搭在膝上的狐裘,迎上三个孩子疑惑和探究的目光,又悠悠叹了口气,“只是当年辰儿正好是调皮的年纪,谨儿又正需得人好好照顾,哀家听太上先皇说起下毒之事后,一心就只挂着如何防备让他们俩不会遭奸人所害,也没再多去想这些事。” 那时候朝上才出了大事,她这个当娘的宫中又还有两个儿子需要细心保护和照料。 所以那日太上先皇来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在琢磨着日后怎么护着孩子们避开凤羽公主。 毕竟凤羽公主从晏家之事中逃脱罪责的话,日后必然会变得更嚣张,太上先皇那几年还时不时地要离京巡防,一走就是几日甚至半月,她一个背后无所依仗的贵妃,若是不多费点心思来防备,就算没被宫斗给弄死,也迟早要被凤羽公主给收拾了! 如今想想,越老夫人倒是觉得,那日先帝突然跟她提起此事,只怕是还有其他事情想要告诉她。 如果当时她上几分心多问问,或许就能知道真相了。 可惜了这么一错过,或许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探明一切的机会。 林婉盯着脚边火盆里烧红的碳看了许久,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抬头道:“我们先前一直认为晏家之事,是太上先皇为了保护凤羽公主和瑞王爷才下旨不准追查的,可谨哥哥前日不是说了吗?凤羽公主当年还抓走了晏家的小公子,将人囚禁多年,你们说当年会不会是因为晏家知道了什么事情,让太上先皇和瑞王爷都觉得,晏家非死不可,才有了那么一出?”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觉得晏家出事,只是因为晏决弹劾凤羽公主,将其触怒的缘故? 为什么就不能是晏家背后牵涉到了更严重的事情,当时太上先皇与瑞王爷都只是借此来让晏家闭嘴而已? “……”君修远见林婉想到后张口就说,奈何他又不好阻止,也只能任着林婉说完,自己悄悄瞥着越老夫人的神色。 这种假设,他们心里之前也都想过的,只是墨冥辰和白辰谨应该是不愿相信这种可能,而他们其他人也不好说出口来。 “林将军说得也有道理,”秦月瑶想了想,随即完全不顾君修远的眼神示意,接着道,“儿媳觉得,晏家灭门的祸事应是凤羽公主因晏大人殿上弹劾她而心生恨意才为之的,跟太上先皇与瑞王爷都没有关系,但是事发后,太上先皇之所以下旨不准彻查晏家之事,不是因为要袒护凤羽公主,而是想掩盖一个或许会危及江山社稷的秘密?” 林婉听秦月瑶说完,猛地点头:“我就是像瑶姐姐说的这么想的!” “可是,那又能是什么事呢?”君修远愣了一下,托腮思索。 “你们这些孩子,怎么突然对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么感兴趣了?”越老夫人见他们只怕是都为此苦思许久,不由得笑道,“不管当年的真相是什么,都是过去那么多年前的事了,与你们无关,你们能分出这些心思来,倒不如好好为自己想想,今日都初四了,元宵之后就是大婚,还有你们俩,也总该跟家里有个交代了吧?” 越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抬手将跟前的三人挨个点了一遍。 明明他们自己眼下有一堆要紧的正事要办,怎么一个二个的都正做不做,跑到这里来操心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这不是因着事关凤羽公主,所以我们都想多了解些,”君修远轻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是想试试能不能从这里面,找出些凤羽公主的破绽来。” “就像月瑶和婉儿刚刚说的,如果晏家之事真的还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那这里头肯定不止有凤羽公主的破绽,还会牵涉到太上先皇,说不定还关系到建安帝甚至是安德帝,你们若是为了找凤羽公主的把柄,就把这些给挖出来,只怕到最后会得不偿失,”越老夫人将身子微微往后倾了倾,搓了搓被烤得暖融融的手,“你们且放心吧,想要钉死凤羽公主,只要盯紧了北斗,不需得再去其他地方另寻证据。只要查清当年北斗解散的原因与凤羽公主有关,到时候即便是太上先皇还在,也没人能保得住她!” 敬武帝与她是因北斗之事而结识,后来越家又接替阮家进了北斗,所以自她入宫之后,敬武帝对她也没什么避讳,常与她讨论北斗中事。 敬武帝虽然不曾与她说明其他六人是谁,可当年也曾跟他说了,北斗之所以解散,是因为其中有两人刚生了退意,就遭了暗害,当年的摇光甚至还遭了灭门惨祸,敬武帝是担心之后还有人会遭此横祸,才主动发令,逐渐将其他人都遣散了。 这件事情,因着不是他做的,所以敬武帝曾经一度暗中查探过。 敬武帝查了那么久,却是一无所获。 要越老夫人说,敬武帝没查到真相,是因为查错了地方。 他只想着是有外人要害北斗中人,却没想过要防备身边的人。 当年除了她这个贵妃知道北斗外,凤羽公主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越老夫人先前本也是对此存疑的,可直到前些时候发现凤羽公主居然有星主令,要重组北斗,她才更加确定了,当年之事必定与凤羽公主有关! 君修远听得这话,本想多问两句,还没开口,就被外面急匆匆的禀报声打断了。 “公子!公子!不好了!弱水护法要对师傅下手了!”火急火燎跑过来的南星不顾流苏和碧梧的阻拦,猛地拍打着闭合的房门。 第1160章 惹上新的麻烦 第1160章 惹上新的麻烦 南星急切得把门板拍得连声作响,紧盼着君修远能赶紧去救救荀大夫。 “你说什么?她要对我爹下什么手?”君修远霍然拉开房门,也没顾得上南星那拍空打在他身上的一掌,急声问了一句后,拉了南星就要往客苑去。 屋里有个人比他更快,林婉一把抓了桌上的剑,扭头几步就越过了本跑在前面的君修远和南星,还趁着飞跑的空档,顺势抽剑出鞘,气势汹汹地朝客苑杀去。 墨冥辰他们走的时候,可是将护卫王府的职责交给她了的。 她虽不能去瑞王府帮忙,可只要有她在王府护卫一日,就不会让任何人在府上对任何人乱来! “母妃早些休息吧,儿媳先去客苑瞧瞧!”秦月瑶看那几人着急忙慌地跑了,忙起身跟越老夫人作了个礼后,就急着跟上去了。 自弱水在悲悯城对姬无双出手之事起,秦月瑶就觉得这人虽面上恭敬臣服,却对他们来说一直都是个不靠谱不可信的异数。 若不是外公要留了弱水在身边与他一起研究袖蛇的毒,她是真不想让弱水留在王府里。 前两日她为了看热闹给客苑里打点伺候的下人用毒就不说了,最近他们每日三次地叮嘱弱水不要打荀大夫的主意,可没想到这人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今晚却是趁着外公和她娘都不在,就真跑对荀大夫下手了! 秦月瑶慢了两步到客苑,进院门的时候,林婉已经跟弱水动起手来了。 弱水刚从屋里出来就被林婉当胸一剑刺来,她没能完全闪过,现在捂着被划破的衣衫退到了柱子后面,正扬了左手要施放蛊虫。 “弱水!住手!”秦月瑶看清弱水眼中的阴狠,忙沉声呵斥了一句。 现下府上虽然还有林婉和一些护卫,可这里面没有懂蛊懂毒的人。 万一弱水这一招下了狠手,放了什么致命的蛊毒,林婉岂不是危险?! “圣女每次都这样,明明是他们先动手的,圣女也不知道帮属下!”弱水被那一声呵斥震回了神,眼中的厉色顿消,她也没放下手,只是笑看向因着她的动作,在数步外举剑不前的林婉,“林将军好功夫,本护法自愧不如。只是你们可要想好了,现在若是杀了我,就没人去把荀大夫脑袋里的蛊虫取出来了。” “你已经下手了?!”君修远听得这话,再站不住了,松开了南星,夺步就要往屋里去。 “正是紧要关头呢,君公子可别进去打扰,稍有差池,就怕荀大夫会性命难保呢!”弱水害怕林婉手里剑,却不怕不会武功的君修远。 见他越过林婉要往屋里闯,弱水想都没想,右手一收一扬,一把迷魂散就将情绪激动的君修远放倒在地了。 “阿远!”林婉刚刚还因着弱水前头说了句“荀大夫不会有事”而尚存了几分理智,现下看到君修远就在她面前被放倒了,她急喝一声,不再迟疑,挥剑刺向弱水。 “我这也是……”弱水话都还没说完,就发现这一剑来势与先前大不相同,她惊慌躲闪,却也还是被那斜刺的一剑划伤了手臂。 杏黄色的衣袖顿时被血浸染,那伤口流出来的血却不是殷红,而是诡异的红紫色。 “这可是你自找的!”弱水吃痛,神色一凛,倒也没用毒,只抽了缠在腰上的软鞭,跟林婉交上了手。 她虽内力恢复,还练成了毒功,可光拼武艺,根本不是林婉的对手。 弱水在被林婉几剑逼到角落,退无可退之际,终于咬牙,手腕一翻,就要将落到掌中的几只蛊虫朝逼近的林婉丢出去。 林婉也看到了她的动作,却是半点不惧,长剑一挥,化出一道剑光,想趁着弱水松手之前阻止她的动作。 眼见剑锋到了跟前,弱水本还抱着舍了一只手也要跟林婉同归于尽的想法,却是在松掌之前,忽地眼前一道青光划过,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林婉手里的剑便应声而落,而她也突然觉得肩上一痛,顿时全身脱力委顿在地,连松开手指都做不到了。 “我们才出去多久,你们倒是在这里自相残杀起来了?!”掷出一枚暗器打落林婉长剑的阮飞翮自院墙上落了下来,皱眉看着满眼不甘的林婉。 “你莫不是忘了本座先前说得话了,居然敢在王府里动手,不想要命了?”姜长离也沉着脸跳了下来,几步掠到弱水面前,扬手就想给她一掌。 秦月瑶刚松了口气,见姜长离的动作,急声道:“外公先别急着动手,她给荀大夫下了蛊,这会儿还不知屋里怎么样了呢?!” 弱水违令行事,活该被罚,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荀大夫的安危! “你——”姜长离神色一凛,也没解开弱水身上的穴道,只抓着肩膀见她提了起来,半拖半拽地带着她就往屋里去了。 林婉抿了抿唇,也顾不上那柄被阮飞翮打落的剑了,匆忙折身去看昏迷的君修远。 客苑里又是一通闹腾,等得阮飞翮叫了拂衣来替君修远解了迷药,那边姜长离和弱水也从屋里出来了。 “蛊虫已经取出来了,小荀的脉象无异,休息一晚应该就能醒了。”眼见众人面上皆是急色,姜长离叹了口气,先出言安抚到。 君修远听得这话,看了看垂头跟在姜长离身后的弱水,终也只是抱拳朝姜长离道了声谢,便急匆匆往屋里去看荀大夫了。 “这事儿也不全怪属下,是荀大夫自己让属下试试的。”等得屋里只剩了姜长离和秦月瑶,弱水才小声说了一句。 姜长离冷冷扫了她一眼,抬头对秦月瑶道:“这边有我看着,不会有事,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辰儿跟白郡王今夜抓了不少人去衙门,今夜只怕是不会回来了。” “瑞王府的事情解决了吗?” 姜长离叹了口气:“渡业山庄的人是解决了,可就怕又惹上了新的麻烦……” 且不说此番瑞王府和他们的人都伤亡惨重,刚刚他们从瑞王府撤离的时候,他瞧着墨冥辰和白辰谨神色都不太对,也不知那两个孩子后来都听瑞王给他们说了些什么? 第1161章 抢妻夺子之恨 第1161章 抢妻夺子之恨 墨冥辰和白辰谨在京兆衙门留了一夜,第二天才踏着晨光回府。 这才刚进门,就又接到了宫里来的圣旨,说是夜北使者午后便会入京,要墨冥辰准备着与百里丞相一起去迎。 “三哥,你没事吧?”白辰谨见墨冥辰捏着圣旨垂眸不语,小声问了一句。 “我能有什么事?”墨冥辰敛了面上的凝重之色,扯了抹笑看向白辰谨,“夜北人来了,京城里又该热闹了,你这次回来也不能待太久,有什么急着要办的事情赶紧去办了吧,办好了早点离京,免得又惹上些是非。” “可凤羽公主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放心吧,不管昨晚七皇叔所言是否属实,我都不会让凤羽公主得逞的。” 墨冥辰说完,拍了拍白辰谨的肩膀,就匆匆往秋水院去了。 他们那个什么都不愿说的七皇叔,昨夜在听闻馥郁夫人的死讯后,终于彻底崩溃,将当年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们。 他原本以为,晏家之事,就只是被弹劾的凤羽公主蓄意报复这么简单,却不想,这里头还牵扯到更久远的一桩宫中秘闻。 那桩秘闻,关系到皇室血脉是否纯正,他虽相信七皇叔所言,此传必定有误。 可若真被凤羽公主借机翻出来,别说他了,就连陛下都要被从龙椅上赶下来。 他无心去探自己的父皇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只是又这么一个疏漏被凤羽公主捏在手里,眼下若是他们不先下手为强,在凤羽公主能开口前把人解决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天下都将大乱! 墨冥辰一路匆匆过来,原本是想回院里去跟秦月瑶和孩子们打个招呼,就准备着去北城门接人,这都还没走到院门,就见荀大夫快步朝他这边来了。 墨冥辰不知昨夜客苑发生的事情,本以为荀大夫只是碰巧出来走走,刚上前要与他见礼,却见荀大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在下有几句话,想与王爷单独说说!” 墨冥辰见他面色凝重,随即点了点头,请了他就往花园旁的厅堂里去了。 待得将里外的下人全都遣走了,墨冥辰请了荀大夫往桌边去:“荀叔叔有什么需得晚辈做的,让阿远来说一声就好了,不需得这般亲自过来的。” 荀大夫在王府里也住了不少时日了,平日里跟他们都客气得很。 墨冥辰本以为荀大夫今天来找他,说不定是为了君修远去提亲的事情,毕竟如今能让荀大夫这般操心的,大概就只有他家儿子的亲事了。 荀大夫听得这话,也没有跟着墨冥辰一起往桌边去,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紧合的房门,随即撩袍直接朝墨冥辰跪了下去:“今日赵某来找王爷,是为着一桩私怨,此事本该赵某自己解决,可是,以赵某如今之力,实难与君家抗衡,所以想请王爷看在您与阿远相识多年的份上,帮赵某一次,若是王爷能助赵某报了这抢妻夺子之仇,日后赵某必当结草衔环,报答王爷。” 他昨晚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弱水给他下了蛊。 今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想起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不仅想起了往昔与宁儿相知相伴的时光,想起了听闻宁儿怀孕后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想起了当年在船上发生的一切! “荀……赵叔叔这是想起从前的事了?”墨冥辰愣怔了一下,这才上前来将恢复记忆的赵长卿扶了起来,“本王与阿远情同手足,赵叔叔是阿远的父亲,您的事就是本王的事,赵叔叔但说无妨。” 君修远前些日子也跟他提过担心他爹执意要找回记忆的事情,他没想到这丢了的记忆还真能有找回来的一日,这本该高兴才对。 只是,赵长卿这一番话,听着却一点都不像是桩喜事。 赵长卿被墨冥辰扶到桌边坐下后,才开口道:“想来王爷该是知道赵某和拙妻当年与君鸿卓乘船出海之事了,当年出海去琼枝岛的确是赵某起意,那君鸿卓也的确是出于好意,担心我们在海上遇险,才带了人陪同,可是,那一次,我们的遇到的却不是真正的海盗,而是君鸿卓的仇家。” 自君修远被赶出君家后,当年他们在海上遇险的事情就在各处都传遍了。 虽然君修远没跟他替,可这些时日,他在外也听到不少,想来墨冥辰他们也都是知道了的。 只是他当年所见的事实,却与传闻有着极大的出入。 “当日驾船将我们拦截的,是一群蒙面佩剑的黑衣人,他们上船后,原是直奔君鸿卓所在之处去的,那日赵某正好在与君鸿卓下棋,曾亲耳听到来人说他们是奉了星主之令,要取叛徒首级。” 赵长卿努力地回忆着当年之事,也未曾注意到墨冥辰因着他这句话,神色一凝。 “那几个人身手不凡,君鸿卓身边的五个高手尚且不能敌,就在黑衣人斩杀了五个护卫,要取君鸿卓性命的时候,其中一个黑衣人却突然反手杀光了自己的同伴,还告诫君鸿卓说有人欲灭北斗,南家已经遭了灭门之祸,让君鸿卓回去后要尽快与星主呈请退出北斗之事。他们这些话,我也没听明白,当时本还以为得此人相助,终是能免了一场祸事,却不想君鸿卓听完了那人的话后,也没放他离去,而是让他顺势将当时的情况伪造成一桩劫案,我到那个时候才察觉不对,想逃却是无路可逃,只能被那人擒住,绑了手脚堵了嘴,眼看着君鸿卓与他们演了这么一场戏。” 赵长卿抬眸看向墨冥辰,咬了咬牙沉声继续道:“那日我眼睁睁看着君鸿卓在众人面前装好人,舍了命地要为我挡住那些所谓的‘海盗’,最后还是拦不住,让那些‘海盗’将我推下了船,我当时还想不通,他为何要费这么一番功夫来害我的性命,直到今日,我才彻底明白,那人面兽心的东西,赏识我的画艺是假,与我称兄道弟也是假,他从一开始就在打我妻子的主意!” 第1162章 又不是生离死别 第1162章 又不是生离死别 赵长卿将自己能忆起的,当初船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墨冥辰,最后还求墨冥辰助他杀了君鸿卓,以报当年抢妻夺子之恨。 等两人在花园外作别,墨冥辰揉着额角往秋水院走,只觉越发头疼了。 他没想到从前那个性子和善,就连言语都满是温柔的荀大夫,在变成找回记忆的赵画师后,杀心会这么重。 他也没有想到,当初君修远费尽心思往滨州查证出来的那一场意外,原来还真是君老爷布的局。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桩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居然还能牵扯上北斗。 依荀大夫所言,加上前段时间影卫在君修泽府上听到的那些话,墨冥辰现下可以料定,当初奉命去杀君鸿卓,最后又反水杀了同行者的人就是卫长峰。 而照卫长峰当年与君鸿卓所言,他们这几个去杀君鸿卓的人,并非如声称的那般是星主所派,而是有人借机想覆灭北斗。 就连云州那位身为摇光的南二爷一家的灭门惨事,也都是这个人命人为之。 能知道北斗中七人的身份,还能让当时身为开阳的卫长峰带人去杀君鸿卓,除了凤羽公主,墨冥辰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只是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卫长峰若是真从那个时候起就效忠与凤羽公主,又怎么会在要暗杀成功的时候,突然反水,杀了同伴,帮了君鸿卓? 北斗是父皇建以安天下的组织,当时北斗所为种种,与凤羽公主应该并没有什么冲突,她又为何想要覆灭北斗? 墨冥辰原本以为,在昨夜从瑞王口中知道了那骇人的真相后,他现在多少也能明白凤羽公主手里到底有多少砝码,一直以来到底在谋求什么了。 可今早听得这么一桩事,他突然又觉得,自己对父皇和凤羽公主,对他们当年那些旧事,好像还是一无所知! 墨冥辰都还没理清思路,快到院门口是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时,不由得步子一顿,迟疑着不肯往前。 “阿辰!”君修远一转头就看到了他,急唤了一声,便快步到了跟前,“你看到我爹了吗?” “刚在花园外遇到了,荀大夫说他想出府走走。”墨冥辰在心里叹了口气,扬了唇角答道。 荀大夫如今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可这恢复记忆的事,就只告诉了他一人,刚刚还特意嘱咐过,求他不要告诉君修远和其他人。 对于荀大夫瞒下众人,专挑了他这个其实并不算熟识的晚辈来共谋复仇大计,墨冥辰到现在还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对方既然是君修远的父亲,他现下自然还是要尊重这位长辈的想法的,至少荀大夫没有瞒着所有人偷偷去报仇,有他参与其中,也能确保荀大夫的周全。 “出府走走?”君修远有些诧异地偏头往花园的方向看了一眼,打算跟过去之前,瞥见墨冥辰要往秋水院里走,便好心提醒了一句,“秦掌柜和孩子们都一早就跑客苑去帮忙照顾伤患了,你若想找人的话,先往那边去吧。” 这一次墨冥辰和阮飞翮他们调派了不少人去瑞王府迎敌,昨夜那一战他们虽未折损同伴,却也添了不少伤患。 昨夜一众人陆续从瑞王府撤回来后,就被姜长离和阮飞翮安置在了客苑治伤。 君修远一早出来找刚醒没一会儿就不知所踪的父亲时,赫然发现,不止是客苑里的人,就连秦月瑶和贺管家都带了不少人在那边帮忙。 “照顾伤患?她都没问问我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墨冥辰瞥了一眼空荡荡的秋水院,忍不住问了一句。 本还以为自己一夜未归,定是要把府里等着的人给急坏了,没成想自己急着赶过来,那人却早跑别出去了。 “小白刚过去说你领了圣旨要去接夜北使者,她大概是以为你急着又出府了吧,你不就一夜没回来嘛,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难不成还想让她彻夜翘首以盼,一早含泪相迎吗?”君修远见他眼中的失落,笑着挤兑了一句后,就匆匆与他作别,往外找他爹去了。 墨冥辰微微一愣,想想觉得君修远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色,终也没有往客苑那边去,只是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先往相府拜访去了。 王府客苑里,此刻忙成了一片。 姜长离和拂衣在屋里救治伤重的人,姜琳昨晚在瑞王府就帮着给人治伤,半夜才回来,这会儿被赶去休息了,屋外的院子里,秦月瑶和贺管家真带着府里几个会上药包扎的下人,给受了轻伤的人包扎。 “我让人把客苑里空出来的房间都打扫好了,你都在这儿守了一夜了,还是先去睡一觉歇歇吧,屋里一有消息,我就让人去通知你。”秦月瑶端了碗驱寒的药递给坐在廊下的夏至,缓声劝到。 听说自昨晚春分被带回来之后,这夏至姑娘就一直在这里守着。 春分伤得极重,秦月瑶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也听其他人说了,昨晚他与敌交手,差点被人从背后挖了心,背上如今被开了个洞,还是姜教主及时赶到,以针封穴才叫他活到了现在。 夏至闻声抬起头来,却是没有去接那碗冒着热气的药。 她手上一松,一枚还没完全雕好的小木牌“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要不是属下昨晚与他闲聊,让他分神,他根本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夏至眼神空茫,声音暗哑,“他侄儿上个月出生了,他本还想着要去参加侄儿的百日宴呢,谁成想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他要是活不下来,我……” “放心吧,有我外公还有拂衣他们在呢,春分一定会没事的。”秦月瑶叹了口气,放下药碗,握住了夏至冰凉的手。 “夫人,我……”夏至仿佛是被那只手的温度烫到了一般,身子一震,对上秦月瑶那双关切的眼,她终是没忍住,握紧了秦月瑶的手,垂头低声哭了起来。 院里大多是男子,从前也没少受过伤,他们先前本还在讨论昨晚瑞王府一战时,自己碰上的惊险遭遇,这会儿听得那低低的哭声从回廊下荡开,一时间所有人都默然不语,连心情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秦月瑶本是想劝夏至去休息,没成想自己一来倒把人劝哭了。 她瞥了一眼满院突然不说话的众人,在一片低气压里,越发觉得无措和无奈了。 “谁帮我去取点药来?”屋里的拂衣突然推门出来,他刚扬着手里的药方问了一句,对上满院朝他投过来的森森视线,顿觉寒从脚底起,忙求助般地看向几步外的秦月瑶,“夫人,他们这是痛傻了?还是吃错药了?” 第1163章 是男孩还是女孩? 第1163章 是男孩还是女孩? 墨冥辰带着圣旨到丞相府时,换了一身官府的百里丞相已经泡好茶等候了。 “本相听说王爷昨夜在瑞王府擒获了一群匪徒,那些凶徒个个都身负数条人命,王爷这次可算是又立了一大功啊!”百里无忧端着茶杯将眼前半点疲色不显的人打量了一番,笑得和蔼可亲。 “本王一个时辰前才从京兆衙门出来,丞相这消息还真是灵通。”墨冥辰眉梢轻挑,不动声色地笑道。 “如今这京城里头的人龙蛇混杂,又是江湖高手,又是夜北人的,本相近已年迈,腿脚不便,若是还不耳目灵通些的话,只怕哪日也会遭了瑞王府之祸,”百里无忧捋了捋梳理得顺溜的胡须,苦笑道,“本相可没瑞王那般好人缘,真遇上了肯定等不到王爷带人来救,还是自己小心提防些为好。” 墨冥辰听得他这番说笑,却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百里无忧:“丞相虽然人缘不好,可自保的本事放眼大齐无人能及,丞相在朝为官近四十年,虽几经起伏,却每一次都能有惊无险。本王最近才想起,晏大人出事的前一年,丞相突然请旨辞去了辅相一职,调任回了翰林院,丞相当年这番举动,是因为提前察觉到了什么了吗?” 百里无忧刚入朝为官没两年,就遇上了安德帝驾崩和新帝登基时的梁王之乱。 当年百里无异议凭借在梁王逼宫之乱中立下的大功,得他父皇赏识,直接将他自翰林院调到刑部为尚书,不到两年,就封他当了丞相。 那个时候的百里无忧,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只是这丞相做了没两年,他父皇就带兵御驾亲征,将监国之权交给了凤羽公主,为了避免百里无忧借丞相之权弹压其他官员,他父皇降了丞相为辅相,让他与凤羽公主之间能互相约束。 这丞相变辅相,其实是明降暗升的,虽然官职低了一等,可他也分了凤羽公主的决议之权。 单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父皇当年还是很信任和看重百里无忧的。 可百里无忧这辅相当了也不过两年,就突然请旨求天子免他辅相之职,把他调任到翰林院,重新去当一个为天子拟诏的翰林院士。 就在他调回翰林后不到一年,晏家就出事了,百里无忧就这么成功地避开了那一场腥风血雨,让自己置身于事外。 百里无忧悠悠道:“本相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当年请旨调任回翰林,不过是因着拙妻那一年怀了霄儿,她身子不太好,本相想从朝事里抽身,多留些时间好好照顾他们母子而已。” 虽说他往日在朝喜欢机关算尽,可那一次他的确是因为挂念府上怀孕的妻子,又觉得是时候要避一避凤羽公主的锋芒,所以趁着敬武帝回朝的时候,递折呈请调任回了翰林院。 没成想他领着闲职刚守得儿子出生,转头朝上就出了那么一桩大事。 百里无忧一直觉得,若是当年他没有主动退避,那一次遭祸的就不止是晏家了,他能避过这一劫,还得多谢自家夫人和儿子。 所以这些年就算百里霄越长越喜欢惹是生非,胡作非为,他都还是把这不省事的儿子当宝贝般宠着护着。 “丞相与傅夫人,倒真是伉俪情深。”墨冥辰听得这话,想起上次傅夫人在华清阁遇险时百里无忧的反应,倒也没有怀疑,只是有些感慨。 “阿鸾年轻的时候可是京中最具盛名的名门才女,本相能娶到她,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自然是要好生待她了。”百里无忧脱口就答了一句。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阿鸾当年嫁给他是亏惨了。 可不亏吗?他并非出生权贵之家,入仕之后,一心就只想着要凭自己的努力,光耀百里家。 从安德帝到敬武帝,等得他终于坐到了丞相的位置,已是过了而立之年,阿鸾能在一众提亲的人中选了他这个年纪最大的来嫁,那简直就是给他的恩赐! 自那时起他就发誓不管日后如何,他都一定不能辜负了阿鸾待他的一片真心。 百里无忧说罢,瞥见墨冥辰眼里浮起的笑意,才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明明是等了墨冥辰聊正事来着,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自家夫人身上去了? 百里无忧清咳了一声:“本相先前听你们提起晏家之事时,就想提醒王爷别怀了那么重的好奇,如今你们倒是把来寻仇的江湖异士抓捕归案了,可这后头的事,王爷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凶徒已经伏法,七皇叔也安然无虞,此事已了,本王不知丞相所指的是什么?”墨冥辰悠闲地曲指敲了敲椅背,故作疑惑地问。 “王爷有好事的时候想不到本相,套话的时候倒来的殷勤!”百里无忧颇为嫌弃地扫了墨冥辰一眼,颔首屏退了左右才道,“本相当年身在翰林,知道的的确不多,只是晏家满门死得的确冤枉,晏决落得那样的下场却是活该,谁叫他听着点捕风捉影的传闻就以为天要塌下来了一般,自不量力地做以卵击石的事情,当年若不是太上先皇压下此事,只怕朝中还有更多的人都要遭此牵连。” 墨冥辰眸子一凝,声音都沉了几分:“这么说来,丞相当年也是知道那个传言的了?” “本相不仅知道那个传言,还知道当年东宫发生之事的真相。”百里无忧将胡须一捋,挑眉看向墨冥辰,“当年东宫里那两个中毒的孩子中,其实有一个因救治不及,毒发身亡,后来那个被当做药炉,炼制出解药的孩子,有传其实不是你皇祖父的孩子,而是从掖庭里选的一个身体状况能拿来当药炉的罪臣之子。 按你皇祖父当时的打算,本该是等炼制出解药,救活自己的孩子后,就把那个罪臣之子送回掖庭等死的,偏那服了解药解热毒的孩子,刚醒就念着与自己一同中毒的手足,你皇祖父怕那孩子得知噩耗撑不下去,就将药炉留在了东宫,原是想让那个药炉陪伴到自己的孩子痊愈就将药炉打发,却不想,那孩子彻底清醒过来后,死活认定了那个药炉就是自己的手足亲人,你皇祖父和皇祖母大概也是心软不愿让自己的孩子伤心,所以就把那个药炉留了下来抚养。” “那个被留下来的药炉,是男孩还是女孩?”墨冥辰昨夜在瑞王府已经听过了差不多的话,只是最后的结果,七皇叔说他当时年纪小,并不记得了,如今百里无忧既然开口,他倒要听听百里无忧所说的真相是什么? 第1164章 忠言逆耳 第1164章 忠言逆耳 “王爷认为药炉会是谁?”百里无忧话头一顿,身子往后一倾,满脸闲适地看着墨冥辰。 百里无忧有意想看墨冥辰着急的模样,偏人家听他发问,答得不紧不慢:“自然是凤羽公主了。” 墨冥辰十分笃定地答了一句,又缓声道:“本王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可如果当初那个被当做药炉的罪臣之子是本王的父皇,就算日后父皇在众皇子中再出类拔萃,皇祖父也不会将墨家的江山交到父皇手里的,不管先前有多少传言,在皇祖父将继位诏书交到父皇手里的时候,那些谣言本就已经不攻自破了,本王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此事还能在后来掀起那么多风浪?” “王爷的分析的确有道理,如果那孩子只是普通的罪臣之子,谣言自然不会落到你父皇身上,可当年你皇祖父从掖庭找出来的,是勉王的遗腹子。”百里无忧眼见墨冥辰眼中浮起的诧异,心里突然因着自己吓到摄政王而多了几分得意,“要说那位勉王,少时的处境与王爷还真有几分相像,当年你曾祖父甚至都被朝臣们说服,拟下了改立太子的诏书,要不是勉王正好当时蓄意谋反被问罪斩首,只怕十数年后登上地位的就是他了。就因为当初被当做药炉的是勉王的孩子,所以后来在此事不慎传出后,就有不少谣言,说你皇祖父是因对勉王心怀愧意,所以才会在最后将皇位传给了你父皇。” “丞相这话的意思……” 百里无忧不等墨冥辰说完,就敛了面上闲散之色,郑重道:“本相都说是谣言了,王爷先前说得不错,被当做药炉的孩子的确是凤羽公主,这事本相可以用性命担保。本相虽未能亲眼所见当年之事,可在后来听闻此谣言后,就费心查探了一番,幸得找到了一个曾在掖庭做事的老奴,从他口中确认了,当年被东宫的人带走的的确是个女孩,除非你父皇这么多年来是一直女扮男装,否则那人就只可能是凤羽公主了。” 百里无忧说完,发现这个玩笑似乎不太好笑,还有犯上不敬之嫌,不由得讪笑了一声,摸了摸鼻头:“本相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那桩旧事,过去的太久了,当年皇城里的情势复杂,等得隔了好多年,他们这些人惊觉有异想查的时候,已经很难找到线索。 那个曾在掖庭待过几十年的老奴,还是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挖到的。 可惜了那人上了年岁,如今已不在人世。 “这件事情,外人们弄不清楚,太上先皇的那些皇弟和皇妹们可能也因为当时年纪小而弄不清楚,可本相觉得,你父皇自己应该是清楚的,就算他小时候不知道,你皇祖父和皇祖母后来也该是会告诉他真相的,他之所以那么倚重和纵容凤羽公主,或许是因为她曾以命相救,加上勉王当年落罪也极有可能是因你皇祖父设计为之,所以你父皇心怀感恩和愧疚。再者,你父皇刚登基那些年,国中局势动荡,那些公主和王爷之中,也的确只有凤羽公主能助他稳住朝中局势,担起监国大任。” 墨冥辰听百里无忧说了这么多,现下却是越发觉得糊涂了:“可这事跟晏家和七皇叔又有什么关系?” 百里无忧叹了口气:“晏决身为御史大夫,弹劾朝臣的不端之举是他的本分,可他不该在凤羽公主风头正盛之时,紧盯着她这个监国公主弹劾,王爷想想,若是王爷刚回朝执掌大权的时候,奕儿天天带着御史台弹劾你,还句句暗指你非敬武帝血脉,意图趁陛下年幼夺取政权,倾覆天下,王爷会不想弄死他?” 墨冥辰自还朝之后,其实没少被御史台弹劾。 可百里奕他们参的都是些鸡毛蒜皮,却有理有据的小事,能叫墨冥辰无法辩驳,却又不会真因此生恨。 这才是长久消磨陛下对墨冥辰的信任,挑拨两人关系的明治之举。 那晏决其实就是个莽夫,非要在朝局未稳的时候,抛出这些让敬武帝都难以招架的猛料,敬武帝就算当时真心中有所顾忌,却也不能就因着御史台的弹劾,将才帮着他打理政事,让他能在外安定乱局的监国公主送进刑部查审定罪。 “至于晏决被告通敌叛国,和晏家满门被害的事情,后面这一桩该是凤羽公主命人所为了,可前面那一件,主导的是凤羽公主还是台太上先皇,本相无从得知,想来王爷昨夜也已经从瑞王爷那里听到了他所谓的答案。” 墨冥辰抿唇想了想,低声问:“丞相确定当年东宫里活下来的,就是本王的父皇?” 昨夜在瑞王府,他七皇叔可答得没这么确定。 七皇叔说当年东宫中的内眷众多,他的皇祖母,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为了护住自己的嫡子和嫡女,平时很少让他们跟庶出的皇子和皇女们接触,后来又因着东宫中有传给两个孩子下毒的就在一众庶出的孩子中,皇祖母更是在兄妹俩病愈后将他们与其他孩子彻底隔绝了,所以他们也都没人能断定活下来的到底是谁。 这个疑惑,在他父皇在世时无人敢问。 直到前些日子,凤羽公主回京,到瑞王府拜访的时候,凤羽公主倒是自己跟七皇叔坦言,当年活下来的是她,那个继任皇位的敬武帝,才是勉王的血脉。 她这话说得笃定,甚至还拿出了当年皇祖父留下的遗诏为证。 这么一来,从他们的父皇起,到皇长兄再到现在的陛下和他这个摄政王,其实就都是勉王这个忤逆犯上之人的血脉了。 这才是真正的霍乱朝纲!只要此事一经披露和证实,天下必将大乱。 所以他们的七皇叔才犯傻相信了凤羽公主的话,以为自己一死平息了晏家之事后,凤羽公主就真会如约销毁那道遗诏,将此事尘封不提。 “本相都拿项上人头担保了,王爷要是不信,那就只能去找凤羽公主问清楚了,”百里无忧颇有几分恼怒的冷哼了一声,眸子一转,想了想又道,“其实王爷又何必这么在意此事,不管是建安帝还是勉王,不都是皇室血脉吗?就算太上先皇真非建安帝所出,这江山也依旧还是你们墨家的,又没有被异姓之人抢去,对天下人来说,立嫡还是立贤都不重要,关键是坐在皇位上的,需得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好皇帝,就连先帝都留了遗诏,若是陛下无德,还要群臣另择王爷这个贤主代之。” 墨冥辰沉声呵斥了一句:“丞相如今是越发口无遮拦了!” 这百里无忧,先是拿他与勉王作比,现在又说这般臣子不该说的大逆之言,放以往,单凭这两点,他也能给百里无忧一口气定几条大罪! “老臣为官数十载,在朝中看尽沉浮,如今说得可都是肺腑之言,”百里无忧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王爷要是不喜欢听,老臣日后不说了便是。” “百里丞相能有此想法,倒也是心胸豁达,”墨冥辰盯着他看了须臾,才幽幽道,“只是眼下凤羽公主若真欲借此生乱,介时陛下与本王都会因处境尴尬而不能就此事做出评断,即便是丞相有心站在陛下与本王这一边,也只怕敌不过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若想按下此等风波,我们还需得先凤羽公主一步才行。” “本相自凤羽公主来京时就提醒过王爷要早点动手铲除此人了,奈何王爷当时心里还挂着其他大事,听不进本相的劝,”百里无忧挑眉笑道,话到一半,终是怕惹怒了墨冥辰,便又敛了笑容,“现下王爷知道了此事,倒也正好加以利用,若是能引了凤羽公主踏错一步,我们岂不是刚巧可以将她连根拔除。” “引她踏错?”墨冥辰凝眸想了一想,随即也展露了笑颜,“大齐能有丞相这等贤臣,实乃陛下之幸,百姓之福!” “王爷谬赞了,本相也只是不想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些无端而起的风浪折腾。今日既然说起旧事,本相便也跟王爷交个实底,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本相想要的只是臣子之权,从未觊觎过大殿之上那不该本相沾染的宝座,本相已是朝上为数不多的老臣了,这仕途也走不了几年,王爷只要愿意给本相一个安稳,本相便愿襄助陛下和王爷守一个太平,可王爷若是要找本相的麻烦,本相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百里无忧这话说得认真,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如今都位极人臣了,除了拢拢权,收收钱之外,也没想着要借此干其他坏事,免得让自己老来还要落个晚景凄凉的下场。 墨冥辰想对付他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过去那一年里被其他要紧的事给绊住了而已。 他也知道墨冥辰如今与他这般和平相处,还许了他诸多好处,都是想借他一起对付凤羽公主。 可等凤羽公主之事了结后呢?他可不能等着被墨冥辰过河拆桥,这臭小子要是真敢到最后跟他翻脸不认人,他定要叫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第1165章 是我跟他的大婚吗? 第1165章 是我跟他的大婚吗? 墨冥辰与百里无忧在相府里相互试探、威胁,顺带就如何引凤羽公主上当之事探讨了一个上午,终于在礼部来报说夜北的队伍都快到北城门了,才匆匆乘车出了相府。 夜北不同于其他小国,这次来得又都是贵客,除了摄政王与丞相亲自相迎外,礼部和鸿胪寺的仪仗也都早等在了北城门。 “旭达尔,我们这是在等什么呢?”披着一件黑得发亮的玄狐大氅的塔娜公主踮脚往热闹的长街上看了又看,有些不解地问身旁的人。 “丞相与摄政王有点急事在路上耽搁了,还请公主和诸位大人再稍待片刻。”拓跋弘恭敬地答了一句,略带嫌弃地悄悄扫了一眼换了一身齐人装束的塔娜公主。 虽说他不把自己当夜北人,心中只有青阳部。 虽说公主这次来,就是为了在京中招婿,与大齐和亲。 可作为一国的公主,还未入宫觐见就连自己国家的装扮都给舍弃了,简直是有失国体! “图蓝……王爷要亲自来接我们吗?真是太好了!”塔娜公主半点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听得摄政王要来,还面露欣喜。 “王爷国事繁忙,近日还在筹备与秦王妃的大婚,此番能百忙之中前来相迎,也是因着大齐看重与夜北两国情谊的缘故。”拓跋弘干巴巴地说道,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还在马上伸脖子四下张望的少年身上,“公主此次带了世子殿下同行,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下官一声?” 先前他鼓起勇气给莫图写信询问藤镯的事情,一直都没等到回信。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今冬夜北风雪大,传信的人在路上被耽搁了,却不想这死孩子居然悄无声息地跟着一起来京城了。 莫图跑来就罢了,可是,不管是耶律寒邪的密信,还是这些来齐的夜北使者,亦或是那个在他府上骗吃骗喝的夜北王妃,居然没一个跟他提起过此事! “他啊……”塔娜公主神色一僵,瞥了莫图一眼后,又伸手扯了扯拓跋弘的衣袖,“旭达尔,你刚刚说王爷在筹备大婚?是我跟他的大婚吗?” “是他和他!家!王!妃!的!不是你跟他的!”拓跋弘皱眉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觉得自己脑袋里面全是刀子在搅! 这公主从前在夜北的时候瞧着不是耳朵挺好使的吗?怎么到大齐来就听不懂他说话了?莫不是齐话还学得不够地道?! 再说了,摄政王娶妻的事情,大齐早都传遍了,这人就算在夜北的时候没听说,一路过来总该听到点什么了吧?!怎么现在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不着调,不知耻的话来? 拓跋弘压着嗓子吼完,才想起现下身边可不止塔娜公主一人。 好在虽然夜北的来使们个个满眼冷漠地盯着他,大齐的官员们倒也没什么反应,有几个甚至还对他面露赞赏。 “不是啊……”塔娜公主清亮的眸子一暗,抿了抿唇,想想又道,“那也不要紧,回头等他们的陛下赐了婚,我们再……” “公主!”一旁的特木勒终于听不下去了,沉声唤了一句,惊得塔娜公主猛地转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特木勒轻咳了一声,放缓了语气:“大汗王命公主代表夜北来齐觐见,是为传达夜北与大齐修好的诚心,还请公主以此为重,其他的事情,也等上殿朝贺完后再说。” 一行来齐半月有余了,特木勒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他堂堂一个夜北大将军,怎么就担上了这么不着调的差事?! 先是同行的大王妃突然自己跑了,紧接着本该在夜北王庭的世子又追了上来,好不容易终于到了京城,这都还没见着大齐皇帝呢,他们的公主又在这长街上,当着那么多的人胡言乱语。 这一次来齐造访,比之上次大汗王亲自过来结盟,简直就带着一群不知事的孩子来闹着玩似的。 他也是命苦,被大汗王钦点,当了看孩子的人! 拓跋弘瞥了特木勒一眼,又看那早该过来的两位还不见踪影,他挑了挑眉,忽地用夜北话小声与塔娜公主说:“公主也不用为了自己跟王爷的婚事费神了,王爷他是不会娶你的,这京城里头倒是有不少青年才俊,公主不防趁着这些日子好好挑挑,选个看得过眼的,也好全了大汗王的托付。”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娶我?”塔娜公主听他这般挤兑,不仅不羞不恼,反而胸有成竹地笑了,说起夜北话,倒是比刚刚利索了许多,“我这次给他带了件礼物过来,等他见了,必定会收下礼物,娶我过府的!” 拓跋弘心说你就是把耶律寒邪的项上人头拿来当礼物,人家都不见得会娶你,却也还是忍不住问:“公主带了什么礼物?” “又不是给你的,凭什么告诉你?!”塔娜公主横眉瞪了拓跋弘一眼,就不再理会他了。 正好此时众人终于见到了相府和摄政王府的马车转过街角往这边来,大齐的臣子们便先了夜北人一步,往前接见作礼去了。 因着夜北使者们今日刚抵达京城,又正逢年节,宫中来旨,让他们先往驿馆休息,明日在进宫朝见,身为鸿胪寺官员中唯一的夜北人,拓跋弘便成了夜北众人此番在京游玩的向导,陛下特意给了旨意,要拓跋弘每日除了回府睡觉,其他时候都要寸步不离地陪着这些贵客。 拓跋弘接了旨,站在驿馆门口看着匆匆乘车离去的摄政王和百里丞相,心里苦得想提剑杀人。 还没等他折身进去伺候那群夜北人,就有人先找过来了:“旭达尔,你在京中这些日子,可见过诃伦帖王妃?” “王妃年前就已抵达京城,因着你们还没到,她也不好贸然入宫觐见,就先在下官府上安置了,”拓跋弘见来的是特木勒将军,忙敛了面上所有的不悦,“王妃也是怕今日到北城门去会引了大齐官员们的怀疑,所以嘱咐下官来跟公主和将军说一声,她晚点会来跟你们汇合。” 诃伦帖终于要搬出来了,这大概是现下唯一一件能让拓跋弘高兴的事了。 特木勒也暗自松了口气,想了想才问:“王妃此来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可清楚?” “王妃不是奉了大汗王的令,特意陪塔娜公主来访齐的吗?她说自己第一次来大齐,觉得新鲜,就想想过来看看,下官还以为公主和将军都知道此事,莫非王妃是偷偷自己跑过来的?”拓跋弘面露疑色道。 “王妃的确是想先来看看京中风物,就带人先行来此了,”特木勒见他这般,也不疑有他,反倒是自己说得有几分遮掩了,他扫了一眼四下,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你近日可接到了关于莫图世子的密令?” 特木勒是耶律寒邪帐下的大将,他对大王子的王妃乱跑其实没什么兴趣,只是这莫图世子跟着过来实在是有些蹊跷。 若这是大汗王的示意,那莫图世子该是在他们动身的时候就随他们一起出行了的。 可若莫图世子来此并非大汗王的意思,那这孩子又是怎么从王庭一路追过来的? “下官自上月起就没有接到过大汗王的密令了,将军是担心大汗王此次让莫图世子与你们同行,是别有用意?”拓跋弘摇了摇头,他也没想通莫图来此是为了什么? 要说为质的话,他都被丢在京城半年了,要说和亲的话,那不是有塔娜公主吗,就莫图那毛都没长齐的破小孩,耶律寒邪难道还想让他带个世子妃回去? 特木勒愣了一下:“大汗王也不曾与我交代什么,只是夜北如今行事严峻,公主和世子都还是不知事的孩子,你我近日还得多小心看顾着他们些才是。” “将军有空还是多劝劝塔娜公主吧,两国和亲不是儿戏,她若是还任性胡为,只恐有负大汗王嘱托。”拓跋弘苦口婆心地说着,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要是塔娜公主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此来是要嫁给摄政王的,那他们怎么看顾着都没用,这两个和亲之事肯定要被搅黄的! 特木勒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还欲开口,却被后面一个脆生生的呼唤打断了。 “旭达尔,本世子可想死你了!”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莫图不理会身后伴当的劝阻,满面笑意地就往门口的两人跑过来,亲切地拉了住拓跋弘的手,“旭达尔,难得今日有空,你带本世子到京城里逛逛吧,上次来的时候本世子都没能好好看看呢!” “世子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先回屋好好休息一下吧。”特木勒一见他出来,忙劝道。 “我不累的,”莫图摇了摇头,拖了拓跋弘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眼见特木勒想跟,又添了一句,“将军还是先去瞧瞧阿乌格吧,她也闲不住,这会儿正想往那个什么王府去找她的郎君呢!” 特木勒听得这话,有开始头疼了,他嘱咐了拓跋弘几句后,就往里去找那要胡闹的公主了。 莫图见他走了,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拓跋弘的手,走了两步,回头认真道:“旭达尔,你今天可得帮本世子一起好好找找。” “世子要找什么?” “就上次在猎苑遇到的那个小仙女,本世子想她想了半年,这次就是特意来找她的!” 莫图扬眉一笑,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个机会,这一次,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都要把那小仙女找出来! 第1166章 展现神迹 第1166章 展现神迹 秦月瑶和大家在客苑里忙了一个上午,终于将昨夜受伤的人都安置妥当。 等得晌午一起用了饭,秦月瑶还没把一早回来又走了的墨冥辰等回来,倒等来了拓跋弘宴请的消息。 拓跋弘的随侍砚台独自来摄政王府递话,说自家主子探到了王妃先前打听的消息,要请了王妃去兰芝阁一聚。 秦月瑶之前久等不到拓跋弘的答复,还以为藤镯的事情拓跋弘也没能问出点什么来,现下听得这话,独带了云殊一人,匆匆随砚台赴约去了。 今天是初五,京中有不少酒楼和铺子都开了张。 饭点刚过,兰芝阁里的客人却也不少。 砚台一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引了秦月瑶和云殊匆匆进了二楼一间无人的雅间。 “拓跋大人还没过来吗?”秦月瑶看着刚进来就跑去挪墙边架子的砚台,有些奇怪地问。 “拓跋大人与莫图世子就在隔壁用饭,大人想着王妃定是想亲耳听听莫图世子讲述,特意给王妃安排了这间雅间。”砚台把架子一开口,解释完后,请了秦月瑶过去看墙上的机关。 原本被一架子摆件挡住的木墙上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切口,上面还扣了一个小环,只见砚台将那小环一拉,便将那块木头拔了下来,那墙上开出的小洞被对面的一幅画挡了,对面雅间里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秦月瑶也就来过兰芝阁一两次,到今日才知这看着寻常的雅间里,居然还有这种专门让人听墙脚的机关。 砚台听得对面的说话声,退开后又小声跟云殊说了两句,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厢房,往隔壁伺候去了。 拓跋弘见砚台回来,知道了隔壁的人已经就位,便将话头从桌上的菜式转到了那只藤镯上。 “那镯子啊,”莫图这会儿真品菜品得高兴,吃的太饱,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顺口就答,“那是摩柯合萨的徒弟几个月前给我的,他说那不是支普通的藤镯,上面有长生天的祝福,能让佩戴的人心想事成。我看那镯子长得不错,就想拿来送给小仙女。对了,你到底找到我的小仙女了吗?” 拓跋弘直接无视了他后面的那些话,皱眉道:“下官记得,摩柯合萨的徒弟不是两年前就死了吗?世子要真是从他手里得的镯子,那还真是长生天显灵了。” 这破孩子回去半年,别的没见长进,倒是学会扯谎了。 “人家是摩柯合萨新收的徒弟,叫商什,是从北边的寒木林里过来的,”莫图说起这个,突然来了兴趣,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旭达尔你没跟我们回去实在太可惜了,都错过了长生天显灵的神……那叫神什么来着?对了,是神迹!” 最近热衷于学习齐话的莫图世子眼见拓跋弘露出满眼的无奈,也不等他问了,继续将那次他们在王庭亲眼目睹的神迹讲了出来。 去年七月中旬,他们大队人马刚随了父汗回到王庭,王庭上空就下起了大雪。 那个时节,本是夜北气候最好,水草最丰盛的时候,这般突然天降异端,七月飘雪,举族都以为这是长生天因为他们此番与异族结盟,有悖祖先誓言,所以降下了惩罚。 那几日可把他父汗和王庭的人吓坏了,摩柯合萨不眠不休地在占星台上占卜祝祷,终于在第三日得出了结果。 “合萨说那是长生天降下的祥兆,卜算的结果显示,有客自北方来,那位客人会让这一场大雪平息,还给夜北带来长生天的祝福,父汗原本还想让人去北地寻找那位贵客,没成想当天夜里,特木勒他们就在王庭外的草坡上捡到了昏迷的商什,那人才刚被带进王庭,大雪就突然停了,等得人醒过来一问,他还真是从北地的寒木林过来的。” 莫图端了手边的添茶灌了一口,才继续说:“商什说他是寒木林里一个猎户家的儿子,爹娘和兄弟在一场灾祸里丧了命,他孤身一人在北地活不下去了,就想来投靠夜北,摩柯合萨说他就是长生天派来的神使,要收他当徒弟,父汗就把他留在了合萨的帐子里,还打算让他当夜北的下一任合萨。” “北地多叛军,大汗王就不怕这人是哪方派来的奸细?”拓跋弘对那神迹不感兴趣,倒是觉得一向警觉的耶律寒邪做此决定太过草率。 “父汗的心思,我们哪里能懂?”莫图撇了撇嘴,“不过商什来了之后,咱们夜北也的确遇到了好事,不然怎么能让大哥他们占了幽州,旭达尔你不在夜北是不知道,去年冬天草原上又遇雪灾,要不是有幽州那边的送过来的财物,别说你们青阳部了,就连咱们王庭里的人都要被饿死一大片!” 拓跋弘听得这话,眸子微沉,颇觉有几分遗憾。 去年冬天北方大雪,不止是夜北,就连大齐的甘州都遭了难遇的雪灾。 他原本还想着,夜北遭此大灾,都不用他们动手,就要先折损一大片。 偏偏就在这之前,耶律寒邪那群人趁着京中逍遥王谋乱,翻山越岭跑去把幽州给占了,还寻了各种借口死活没把幽州还给大齐。 幽州矿产丰富,有此支援,加上与大齐开了商道,夜北这次受灾虽比上一次严重,折损却还比不上前年的一半。 拓跋弘越想越愤慨,默了几秒才压下这些心思,又问:“下官记得,世子跟摩柯合萨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商什又怎么会想着要送个藤镯给世子?” “大概是商什喜欢我吧,那天我因为肚子疼跑去合萨的帐子里找药,商什看到我就说我是个被神明赐福的孩子,还塞了个藤镯给我,说那是长生天给我的礼物,戴上它之后,不管我有什么愿望,长生天都一定能帮我实现,我一想这么好的东西,肯定是要送给我的小仙女的,就给你捎过来了。”莫图说到这里,也不想着吃饭了,从桌边站了起来,“旭达尔,我们还是赶紧出去找小仙女吧,不然回头等特木勒有空管我了,他可就不准我出来乱跑了!” 说起这事,莫图就觉得有几分生气! 他这小半年里就给了旭达尔这么一个任务,这人直到他来了,还连个人影都没给他找到! 那边拓跋弘被莫图缠着出门找小仙女去了,这边偷听的两人等他们走了,才堵了墙洞,坐回桌边琢磨。 “听莫图话里的意思,那个商什原本应该是想把空间给莫图的,没成想被这孩子转手就拿来送人了,最后又这么巧地就刚好落到了云薇手里。”秦月瑶托腮分析,越想越发愁,“你从前不是说空间是靠血脉认主的吗?那莫图世子身上肯定是没流着我们秦家的血,他就算拿到了空间,也不能开启的吧?” “这不是我先前擅自毁了空间,打乱了程序嘛,现在我连那个空间到底是怎么运作的都不知道。”云殊叹了口气,他现在虽然能哄了云薇屏蔽阿藤,可也不好让她去贸然打探空间的消息,说到底,这一切应该都是因为他当初在南泽擅自销毁空间,强抢了最后的能量给秦月瑶保命的缘故。 “这一切的根源应该都在那个叫商什的人身上,他既然能借着天相跑到夜北王庭,我都怀疑这就不是个普通的人,说不定是跟我一样从空间里跑出去的怪东西,咱们想让空间跟云薇分离开来,只怕还要去找那个商什才行。” 虽说夜北偏寒,可想要那里七月飘雪,还说停就停,这个朝代的普通人是绝对办不到的,再加上那夜北合萨占卜出来的所谓祥兆,这个商什必定是有普通人不能有的力量才能做到。 这情形他是真太熟悉了,当初他这个被困在猴子体内的灵魂,不就借着不死泉里的能量,在那沙漠里创造了一出神迹吗? 秦月瑶微微一愣,叹了口气:“要去夜北啊……” 蓝月谷里的紫蔺草,墨冥辰跟夜北的旧仇,再加上现在这个商什,看来这一次的夜北之行已成定局。 其实从墨冥辰跟她说起打算二月亲自往蓝月谷寻药的时候,她就知道,墨冥辰说的“亲自”不止是偷跑去找药那么简单,到前些天她又听说墨冥辰打算年后组建内阁,选贤臣辅佐陛下后,她就更确定墨冥辰想与夜北开战的决心了。 明知道这战事终有一天会来,可自那晚在城头亲眼看过战时之景,今日有照料了那么多伤员后,她这心里也难免会有担忧。 率兵讨伐夜北听起来挺热血的,可一想到自己的家人要上阵拼杀,以命相搏,任谁都会觉得忧心和害怕。 “放心吧,有我在呢,必然不会叫你的人出事的,不管是跟夜北开战,还是揪了那商什来毁了空间,我这一去,都能给你办得妥妥的!” 云殊此刻却是斗志高涨,既然解决问题的方向已经有了,矛头又都指向夜北,他现在得赶紧回去多造点神兵利器,帮着墨冥辰他们把这事漂亮地解决了,也好让大家都过上舒坦日子! 第1167章 正和本王的意 第1167章 正和本王的意 墨冥辰离开驿馆后,又去了瑞王府。 昨夜因着护卫不及,他们虽保住了瑞王与瑞王妃的性命,却是让馥郁夫人死在了渡业山庄的人刀下。 瑞王爷对馥郁夫人的宠爱,京中早已人尽皆知。 墨冥辰本以为今日瑞王府上必是举府哀恸,没成想进来的时候,也只是见着一众家仆在院中洒扫,清理昨夜留下的血迹,半点办丧事的样子都没有。 瑞王此刻正在书房与南重渊叙话,见墨冥辰过来,着人先送了南重渊出去。 “南世子!”擦身而过之际,墨冥辰叫住了神色不太好的南重渊,请了他往一旁单独说话,“南世子既然是为了探查北斗之事来京,这段时日来,可查到什么线索了?” 南重渊叹了口气:“北斗是太上先皇暗中组建的,二叔过世时,本世子尚且年幼,到如此才来追查,知道的事情,不会比王爷多。” “本王这里倒是有条线索,当年有人想暗中毁了北斗,还曾派人去刺杀当时身在北斗之中的君家主,派去的人与君家主提起过南二爷被灭门的事情,世子若是想查明真相,或许可以从君家老爷身上下手。” 荀大夫的话已经证实了君鸿卓当年的确是北斗中的一员,到现在,他们能确认活着的,北斗组建之初的成员也就只剩了君鸿卓和卫长峰了。 卫长峰是凤羽公主的爪牙,眼下也就君鸿卓还是个未定之数,从他身上或许能探到更多的消息。 只是他们与君家的关系复杂,这是不适合来做,让南重渊去试试倒也不错。 南重渊微微一愣,意味深长地打量起了墨冥辰:“王爷怎么想起跟本世子说这个?” 虽说他们昨夜一起抗敌,可他出手是有自己的目的,并没有打算帮墨冥辰。 他原本以为,墨冥辰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越多,便越戒备他才是。 现下突然主动给他送线索来,还真叫他有些不敢相信。 “本王当日答应要为南二爷主持公道的话,并非戏言,不过此事牵涉颇广,凤羽公主的人前些日子也已经去找过君家现任家主君修泽了,不管世子有什么打算,还请多加小心才好。”墨冥辰迎着他狐疑的目光,低声嘱咐了一句后,便先作礼告辞,转身往书房去。 南重渊抿唇静思了须臾,纵步跃上了墙头,转眼就消失在了屋宇楼舍之间。 书房里,瑞王一见墨冥辰进来,就快步迎了上去:“王爷放心,本王这两日便会去找凤羽公主,将晏家与当年东宫里的那件事处理妥当,必不会再让任何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昨夜送走墨冥辰他们后,他在书房里想了一夜。 从前他心怀有惧,不愿连累家人,才会三番五次被凤羽公主牵着鼻子走,一急之下,甚至想出了以死来堵住此事的蠢办法。 可仔细想想,就算他死了,凤羽公主也不见得会履行承诺。 这件事情想要解决,该被彻底封死的是凤羽公主才对。 他现在是没别的本事和手段了,可单凭昨夜之事,他也可以寻了由头去求一个与凤羽公主单独商谈的机会。 有了这个机会,他还不信自己一个大男人,杀不了年长他几岁的凤羽公主。 只要凤羽公主一死,这些恩恩怨怨不都可以彻底解决了? 至于杀了凤羽公主之后,瑞王府满门要被判什么罪?他到现在也已经顾不得了。 “七皇叔有此打算,倒是正和本王的意,”墨冥辰见瑞王又露出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伸手扶了他往里间去,“本王也是想着,那么多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所以今日特意来府上,想请皇叔助本王一臂之力。” 他原本以为,凤羽公主这次回来只是想夺他的权,并不想动摇社稷。 毕竟自小这人就看他不顺眼,还对庶出的皇嗣有极大的偏见。 所以他打算等朝中内阁建成,朝局稳定之后,再把凤羽公主收拾了。 可经历了进来这些事后,他发现,凤羽公主想对付的恐怕不止是他一人,而是想除去他之后,接替他的位子,挟天子而御天下,说不定日后还会有谋夺江山的打算。 此人不除,江山难安,这等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是真再纵容不得了。 只是要杀一人容易,可要将她埋下的那些祸端全部铲除就比较麻烦了。 好在眼下这朝事要休到月底,正好给了他们机会,趁着这段时间,将凤羽公主和她的势力一起连根拔尽! ………… 墨冥辰与瑞王商议完,回到摄政王府的时候,暮色已起。 想着自己一天一夜未归,正打算往观花院去请个安,半道却又被追上了的重葛给拦了。 “王爷,驿馆送来请帖,说是夜北那位公主想请了王爷明日到暖玉湖畔赏景。”重葛将揣了一下午的帖子递到了墨冥辰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帖子早就送过来了,当时王爷不在府上,他一听这话,也没敢把帖子往王妃跟前送。 “替本王回绝了,大冬天的,暖玉湖有什么景可赏?”墨冥辰看都没看那帖子一眼,挥了挥手让重葛去打发。 “可来的人说,那公主有份厚礼想送给王爷,还说王爷看了帖子后一定会赴约。”重葛硬着头皮把对方交代的话都说了出来。 “把这帖子退回去,告诉夜北的人,他们有什么事情,直接到朝上与陛下商议,”墨冥辰蹙了蹙眉,想了想又道,“日后夜北人再来,不管是递帖还是送礼,通通都直接拒了,不需得来本王跟前禀报,还有,这些小事,也不用往王妃跟前说,让她操心了,记住了?” “王爷放心,小的都明白!”重葛展颜,脆生生答了一句,揣着帖子麻溜地跑了。 墨冥辰眼看重葛离开,这才一路进了观花院。 才刚踏进院门,就听得里面的笑语不断。 “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墨冥辰看到满屋的人,不由得也扬起了笑。 “我们正商量着替谨儿备聘礼呢,”越老夫人扬了扬手里的礼单,唤了墨冥辰过去看,“谨儿准备等你们大礼之后就去谢府提亲,这提亲的人选都请到了,咱们这聘礼可不能含糊。” 第1168章 一定饶不过他! 第1168章 一定饶不过他! 之后几日,府上众人都在各自忙碌。 墨冥辰为着凤羽公主的事情,每日早出晚归,君修远也日日都往百里臻所住的别院去商议盐铺之事,白辰谨也常不见人影,就是不知道到底跑出去做什么了? 眼瞧着元宵将近,秦月瑶终于把她婚宴的主厨给盼回来了。 桑璟舒这次回京,独身一人。 早间刚到王府跟秦月瑶他们打了声招呼,说桑老夫人陪璟瑜去南泽小住,不能回京赴宴,下午就去把桑家的宅子低价卖了,又跑到王府来让秦月瑶他们收留几日。 “师傅这都是已经准备妥当了啊?”秦月瑶看着桑璟舒送到她面前的几小箱礼物,笑叹了一口气。 她早前就听墨冥辰说丹阳公主想逃跑的事情,最近还在愁丹阳公主怎么一直都不找她们进宫去商量一下,如今看桑璟舒这些动作才恍然醒悟,原来他们公主殿下已经跟该商量的人商量好了,不需得她们瞎操心了。 只是这两人一跑,她的雅园可怎么办? “准备什么?”桑璟舒也笑了,只是笑了多了几分苦涩,“终归是为师没用,要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委屈。” 他已经委屈了丹阳公主八年,如今还要委屈了她抛下一身荣华富贵,随他远避去过苦日子。 “能跟喜欢的人携手相伴,哪里会有委屈?”秦月瑶收起了苦叹自己财路又要断了的那份心思,瞥见抱着几匹绸缎进来的林婉,眉梢一扬,“师傅要是不信,问婉儿就是了。” “问我什么?”林婉把那红灿灿的绸缎往桌上一放,疑惑地问了一句,目光落在桑璟舒身上,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襟,“我可警告你,以后你要是敢欺负雅姐姐,我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叫你好看!” 她早丹阳公主跑淮阳城去的时候就认识桑璟舒了,虽说当时吃了不少桑璟舒做的菜,也对他的手艺颇为赞赏,可自出了厨艺大赛和浮香岛的事情后,她就觉得这小白脸配不上丹阳公主,还一直暗自盼着丹阳公主早点放下这人,好去寻觅更好的。 如今两人和好了,要她看丹阳公主又该要为了他连公主都不想当了。 她虽不会拦着吧,可这人是有前科的,要是他这次再敢叫丹阳公主伤心,她一定饶不过他! “林将军放心,桑某虽然没什么本事,可也必会倾余生之力,不让雅儿再受半点委屈。”桑璟舒垂眸看着跟前气势汹汹的女将军,郑重地保证到。 “这还差不多,”林婉眉头一松,放开了桑璟舒,想了想又把一直系在腰上的佩剑取了下来,“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这柄剑你拿着,回头你要是想做什么对不起雅姐姐的事,也先看看这柄剑,想想今日本将军说的话。”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佩剑吗?你且好好收着吧,回头咱们重新挑一柄给公主送去,”秦月瑶看桑璟舒迟疑着不好去接这过分“贵重”的礼物,忙上前按住了林婉的手,又对桑璟舒道,“我跟婉儿还得裁布缝喜服,师傅先去厨房看看吧。” 言罢,唤了外头的婢女进来领了桑璟舒出去。 林婉挑眉盯着桑璟舒的背影看了几秒,才转头问秦月瑶:“瑶姐姐,我们真要缝喜服啊?” 虽说按民间的习俗,新娘的喜服的确是要亲手缝的,可秦月瑶就算要找人帮忙,也不该找她啊!就她缝的,能穿得出去吗? “大婚那日的礼服和喜服一早都备妥了,这个也就是图个吉利,找你过来,也是想让你和我一起练练手,为你成亲的时候做做准备。”秦月瑶笑着解释道,又唤了流苏和几个绣娘拿着准备好的东西进来帮着量身裁布。 早在筹备婚事的时候,秦月瑶就已经自动放弃了那个亲手缝制的习俗。 结婚那么一个大好的日子,她就想穿得美美的,谁缝的都不要紧,反正都是他们花钱买的,四舍五入就等于是她做的了。 可先前她立志要给墨冥辰做套衣服的时候,没有想到这裁衣跟做腰带完全是两码事。 当初还信心满满要在过年前给墨冥辰做出来,结果到现在也就缝好了一条腰带而已。 所以今次她打算借着缝喜服的幌子,再好好学学练练,正好林婉那针线活比她还惨不忍睹,就一并找她来好好学习了。 流苏作为曾经教导过秦月瑶女红,前阵子还亲眼看着她裁衣失败的人,早在找绣娘的时候就跟她们都打了招呼,这会儿一屋子的人忙得热火朝天,倒也十分和谐。 君修远从外面兴冲冲地回来时,就正好瞧见了主屋里这一副新奇又诡异的场景。 “哟,你俩闲着没事,都开始浪费布料了啊?” “又没浪费你家的,你管得着吗?”林婉飞针走线地缝着,头都没抬。 “这话说得不错,你先在这里多浪费点他们家的,回头也好给我们自己省些。”君修远笑着答了一句,飞快挪步躲开了林婉顺势就刺过来的一针。 这阵子拌嘴拌得多了,他发现自己这躲闪起来是越发灵活了。 他快步绕到了桌子对面,移了移桌上的针线,拿了一叠字据出来,又让流苏去准备笔墨:“我把盐铺的租契拿回来了,还是照从前的规矩,只落你的名字,等你签好了我就给百里臻送去。” “这么快就拿到租契了?”秦月瑶听到这话,也顾不得跟那几片布料搏斗了,伸手接过了租契,“盛州的事情,你们已经开始着手做了?” 百里臻先前虽答应了可以先租铺子给他们,可这抢盛州盐铺的事情要是没开头,想来也不会轻易把租契拿出来的。 “已经在准备了,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让人送信去悲悯城,回头你也知会姜教主他们一声,最近我们该是都没空亲自去一趟云州,要不你等大婚过后,让王全或者刘子期去一趟,帮着先打理一下那边的铺子,”君修远想了想,又道,“咱们的商队要过虎牢关,除了等阿辰批复的通关令外,慕将军那边恐怕还需得打点一下,小白回来了吗?” “四弟今天又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见人影,他这阵子也不知在做什么?”秦月瑶接了笔,一边签字一边道。 墨冥辰天天早出晚归,虽然没有详细交代,好歹也让他们知道他是在处理凤羽公主的事情。 可这白辰谨就奇怪了,那日商量好聘礼的礼单后,就天天往外跑,也不说到底干什么? “这不是他未来的岳母大人大寿快到了吗,估计是在准备这个吧,”君修远了然一笑,忍不住叹道,“从前我倒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机灵,居然能请了宁平王来帮他提亲,想来这次是势在必得了吧?” 上门提亲这种大事,历来都是要自家长辈亲自前往才行的。 有了去年元宵谢府之事后,他原本还担心此番越老夫人或是墨冥辰这个当兄长的去提亲会有些麻烦,却不想白辰谨自己一早就想好了,居然还写信请动了宁平王。 想当初逍遥王围困京城,他们千托万请,宁平王也只是让自家儿子带兵来表了个态度。 困解之后,那小王爷更是连面圣都没去,直接就回宛州去了。 白辰谨这次居然能请动宁平王本尊,这本事也实在是大。 “宁平王与皇家关系虽疏远,可他与白老将军是至交,能为了四弟过来,也是个极其关爱小辈的长辈了。”说起宁平王一家,秦月瑶脸上也有了喜色。 不止是宁平王应了白辰谨之邀,前些日子宁平王妃也给了他们答复,说要来京参加她跟墨冥辰的喜宴。 她与楚王妃虽然当初只是在雅园短暂地相处了一阵,可有这相似经历的两人一见如故,此番王妃愿意来贺喜,也算是真把她当朋友看了。 正好那也是位神医,待得来了,还得请楚王妃也帮她娘诊诊才是。 “虽然宁平王此来是为了私事,可说到底他还是皇家长辈,还是辈分上能压了凤羽公主一头的那种,你说咱们要是能让小白把他请到京中多留几日,这京中的局势是不是也能变得明朗些?” 君修远琢磨罢,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等得秦月瑶签完租契,他飞快地收了,揣着字据就又往府外去了。 这没几天就是元宵了,白辰谨到时候肯定是要往庆云镇走一遭的,他得趁白辰谨走之前,找了他好好商量一下这事。 君修远风风火火地刚走没多久,便又有人风风火火地往秋水院里来了。 一身远行打扮的姜长离不等秦月瑶问,匆匆丢下一句“我有点事要去处理,十八之前必定赶回来”后,就又疾步匆匆地往外去了。 秦月瑶紧追出去两步却已见不到人影,终是有些不放心,急忙往客苑去。 姜琳这会儿正好在客苑里教云薇医术,听得秦月瑶问,倒是不急:“他这是往西去接老朋友了,大婚前会回来的,放心吧。” “老朋友?”秦月瑶有些疑惑,按说这是好事啊,可刚刚瞧外公那模样,好像挺着急的啊? 第1169章 跟他出门没意思 第1169章 跟他出门没意思 姜长离这一走就没了音讯,秦月瑶记挂了几日,还让墨冥辰派人追去找了找,倒是姜琳一直都是一脸没事人的模样,还劝他们不用瞎操心。 他爹那些旧友,都是从前江湖上有名有些的人物,在外行走多年,哪里那么容易出事? 待得送走了要往庆云镇贺寿的白辰谨,又过了两日,便是元宵了。 每年元宵,京中都有灯会,今年也不例外。 丹阳公主午后就从宫里出来,还愉快地宣布,她跟陛下请了旨,之后两日都要留在摄政王府里帮着操持大婚,就不回宫了。 几个长辈都没留孩子们在府上陪着他们过节,这都还没吃晚饭,就催着成双成对的赶紧出门逛灯会去。 云薇一路从秋水院追到了马房,那眼巴巴的模样看得秦月瑶于心不忍,刚想说带了孩子一起去,就见墨冥辰俯身将人抱了,转手塞给了碧梧:“爹爹让月照他们给你了花灯,你赶紧回院里去瞧瞧吧。” “爹爹太偏心了,带娘亲出去玩都不带我!”云薇不高兴地努了努嘴。 “今晚外面坏人太多,带你出去不安全,回头爹爹挑个好日子,再带你出去玩,就带你一个人,不带娘亲!”墨冥辰笑着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 云薇摇了摇头:“那不行,跟爹爹出去又不好玩,还得带上哥哥和云殊还有月照哥哥他们才行!” “不好玩那里追着过来干什么?”墨冥辰面上一垮,这孩子,居然还嫌弃他了? “我那不是……”云薇瞥了秦月瑶一样,也没继续说下去,笑着蹭了蹭墨冥辰还没收回去的手,“爹爹跟娘亲好好玩啊,记得给我们多带点礼物回来!” 说完,就让碧梧赶紧带她回秋水院看花灯去了。 墨冥辰现下也不急着走了,摸了摸下巴,颇为受伤地问一旁的人:“跟我出门真那么没意思?” 他也就当初在云州的时候单独带过两个孩子,那时候云薇不是挺喜欢跟他出门的嘛! “不要紧的,跟我出门从来都是趣事多多,今晚的灯会一定不会无聊的。”秦月瑶也没有明说,笑着拉了墨冥辰上了马车。 算起来,他们上一次单独正经出门逛夜市,还是去年打算表白的时候。 也不知是因为早有了孩子,还是一起经历了太多事,这才在一起一年呢,日子就过得跟结婚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样了,难得今晚碰上佳节,得好好约个会才行! 京中坊市众多,上元佳节,正是六街明月吹笙管,十里香风散绮罗,灯火满华都。 众多的夜市里,数长乐坊最为热闹。 华灯初上之际,只见坊中已是青年男女扎堆,花鸟鱼虫各式彩灯下,杂耍百戏茶肆道旁,眉目含情携手同游者多不胜数。 秦月瑶拉了墨冥辰顺着主街逛了一会儿,左看右看之际,颇有几分奇怪:“君公子和我师傅他们明明跟我们差不多一起出门的,怎么转头就找不到人了,莫非都没来这里?” 墨冥辰本还在看茶摊前挂着的几个提了诗的花灯,听得这话,愣怔了一下:“咱们不是出来看灯会的嘛,找他们做什么?” 果然云薇说得没错,跟他出来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不,他夫人都无聊得想找旁人了! 他以往不太喜欢凑这种热闹,也从来没跟其他姑娘逛过灯会,就连上次出来,都是因着有一群添乱的人暗中跟着才找了不少乐子,今天没人帮忙,他可得好好表现一下才行! 墨冥辰心思一转,瞥见前头围在树下的人群,拉了秦月瑶往前去:“那边好像在猜灯谜,过去瞧瞧!” “我不太会猜灯谜啊……”秦月瑶嘟囔了一句,眼瞧着墨冥辰那一副肃然的模样,抿唇偷笑了一下,便也随着他挤进了人群。 街边的大树下搭了五排架子,上面挂满了写着灯谜的花灯,这会儿在外围观的不少,进去猜谜的人却不多。 摊子的老板见他们挤进来,笑着迎了上来:“两位客人,咱们这灯谜一盏一百文,猜对五盏就有一次挑礼物的机会,咱们那些礼物,随便都是价值几两的好东西,不另收钱,客人要不要试试?” 秦月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角落里还有个四层的柜子,上头放了不少东西,前头空地上却放了几排细口的铜壶,应是要投中了壶才能拿礼物。 这灯谜一盏一百文文本就算贵的了,猜对五盏才能投一次壶,花费恐怕比最后投得礼物的价格还贵,难怪来试的人不多! 秦月瑶在心里暗笑了一句“奸商”,刚想拉了墨冥辰去别处看看,谁成想人家已经丢了一锭银子给那老板的,把满架子的灯谜都给包了。 秦月瑶苦笑着跟墨冥辰走到了架子下面,伸手扶了一盏花灯来看,一看就觉得头疼,“一江流水伴日出,打一字?” “不就是个旺字吗?”墨冥辰只瞥了一眼,随口道,“一江去了流水,就只剩一和工字了,再伴一个日,组在一起就是旺字。” 一旁的老板听他这话,忙上来贺喜称赞。 “这都能知道?”秦月瑶眼睛一亮,当即又去看了下一盏,等得墨冥辰毫不费力地猜对五盏,她雀跃地跟老板的挥了挥手,“咱们等全猜完了再投!” 就墨冥辰这一猜一个对的势头,等全部猜下来,那柜子的东西都该被他们投去了! 灯谜摊子的老板连声应了,心里却在发苦。 他就想摆个摊子赚点小钱,上头的灯谜都是苦心搜罗的,也是没想到才开张就有客人一猜一个对,现下也只能盼着两人一会儿投壶准头能差点了! 老板正苦心祈祷之际,忽听得身后人群里传来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旭达尔,这里在猜灯谜呢,咱们也去试试!” 那语调虽有些奇怪,可听在老板耳中却似福音!忙转头迎了上去。 这边赚不了,他换个人赚总行了吧?! “你连齐话都讲不利索,还猜什么灯谜?!”被拽着衣袖往前扯的拓跋弘满眼无奈,毫不客气地说。 “我讲不利索,不还有你……”塔娜公主半点都不介意,满眼欢喜地挤了进来,待得看到架子下正与一女子看花灯的人时,忽地一怔,随即甩开拓跋弘,推开凑上来的老板,疾步就往那两人去,“图蓝哥哥!” 第1170章 陪公主逛灯市 第1170章 陪公主逛灯市 墨冥辰现下正因着自家夫人眼里的雀跃和赞赏而暗自得意呢,突然听得那烦人的声音,面上一僵。 “拓跋大人也来逛灯市啊?”秦月瑶也被她那一声甜腻的“图蓝哥哥”吓了一跳,转头却是直接将目光落到了后头沉着脸的拓跋弘身上,自动选择无视了跟前这个要把眼睛沾到她家王爷身上的女人。 “下官奉命带了公主来观京中风物,不知王爷和王妃在此,多有打扰,还望恕罪!”拓跋弘黑着脸朝二人作了个礼,扭头看向塔娜公主,“公主刚刚不是说想尝尝京中小食?不如随下官去那边的糕点铺子瞧瞧吧。” 让他陪了塔娜公主出来逛灯市就已经很折磨人了,没成想他们运气还这般好,居然遇上了携手同游的摄政王夫妇! “本公主不饿!”塔娜公主刚还黏着拓跋弘,这会儿突然觉得他很是碍眼,挑眉说了一句,伸手就想去拉墨冥辰的衣袖,“图蓝哥哥,我先前往你府上送了好多帖子,你怎么一张都不接?” “大庭广众的,还请公主自重!”秦月瑶本是想无视这人的,见她伸手,还没等墨冥辰躲,就先一把扣住了塔娜公主的手腕,这只手一抓一扣,另一只也没闲着,直接跟墨冥辰十指相扣,“公主来自夜北,可能不知道我们大齐的规矩,姑娘家可不能随便跟陌生男子拉拉扯扯的。” “图蓝哥哥又不是什么陌生男子。”塔娜公主蹙了蹙眉,她跟图蓝都认识五年了,哪里是什么陌生男子? “本王早说过公主认错人了,本王不叫图蓝,当初救你的也不是本王。”墨冥辰欣赏完秦月瑶的反应,才沉着脸说道。 自上次跟这公主一路从晋北回京后,他就觉得这人十分让人烦厌,尤其是不管他解释多少次,这人还一直喊他“图蓝哥哥”。 每次听到这称呼,他就想起当年在蓝月谷的事情,想起图蓝在夜北遭到的那些迫害,想起他为了救仇人的妹妹妄送了性命! 塔娜公主撇了撇嘴,干脆换了流利的夜北话:“就算你不是图蓝,但是当年也是你把我从蓝月谷带出去的,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这些年我也一直挂念着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叫你图蓝,那以后我叫你辰可好?” 她不傻也不聋,都听墨冥辰解释了好几次了,回去还打听了当年一起去蓝月谷的奴隶里的确有个叫图蓝的没能回来。 之所以一直这么叫,不过是想引了墨冥辰跟她多说说话而已。 毕竟半年前他们初来大齐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人除了自己叫他“图蓝”的时候,会跟她多说几句外,余下的时候都懒得搭理她。 她的确感激图蓝舍命相救的恩情,可她心里喜欢的还是自己看了五年的大齐王爷啊! “她在说什么呢?”秦月瑶听不懂夜北话,只听到了末尾那个夹在一堆外语里清晰的“辰”,不由得皱眉看向墨冥辰。 想当面跟她抢人是一回事,可当着她的面说外语就过分了啊! “我又不是夜北人,哪知道她在胡说什么?”墨冥辰淡声答了一句,拉了秦月瑶就往外走,“这里太吵,我们换个地方逛逛。” 他刚听周围起了议论,还真没顾得上去听塔娜公主又说了什么。 如今京中的外邦使臣不少,多的都是赶来觐见朝贺后,留在驿馆想好好瞧瞧大齐的年节和十八日他这个摄政王的大婚的。 可如塔娜公主这般,当街吵闹,暴露自己身份不说,还连他们的一起暴露的人可数不出来第二个,好好的上元灯节,可不能叫她就这么给毁了! “你是真没听懂?”秦月瑶被他拉着出了人群,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人,沉声问。 她的确是听不懂,可当初是见过墨冥辰跟诃伦帖王妃用夜北话交流的,再加上塔娜公主先前说曾多次往府上递帖的事情她也没听墨冥辰提过,现下总觉得刚刚那几句夜北话里有内容,墨冥辰还是故意听懂了不想告诉她! “我刚只顾着听你说话呢,哪里还有心思听别人聒噪?”墨冥辰也发现了后面紧随不舍的人,柔声安抚了一句,心烦气躁地想直接揽了秦月瑶翻墙越院离开此处。 这都还没等他行动起来,就见前面不远处有人急色匆匆地朝他们这边过来。 那人就跟发现了他想跑一般,加快了步子不说,还难得字正腔圆地大喝了一声:“墨冥辰,你站住!” “……”秦月瑶看着跟阵风似地冲到他们面前的诃伦帖,彻底无语了。 “你一早就说要帮我处理哲甘的事情,这都二十多天了,你为什么还把人扣在王府里不放?!”诃伦帖用夜北话质问完,这才发现后面跟上来的塔娜公主和拓跋弘,她神色一僵,倒是退开了两步,“原来王爷和王妃是陪公主来逛灯市的,倒是我多有打扰了。” 话虽这般说,她却是半点没离开的样子。 追着诃伦帖过来的三个夜北武士也在她身后顿足,这会儿都眸色深沉地看向赶上了的塔娜公主。 “本王今夜是陪了王妃来逛灯市的,不问朝事,你们这些闲杂人等若是再跟上来扰了本王的雅兴,别怪本王不客气!”墨冥辰也被这群人搅得彻底恼了,冷声说罢,带了秦月瑶大步离去。 塔娜公主见他动怒,倒也没有继续追着不放,只是不甘心地看着那笔挺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里。 “公主还是听我一句劝,你此来和亲,谁都能选,唯独那位王爷不行,别说为妃了,你便是求着想去给他做妾,他也看不上的。”诃伦帖也没有急着走,瞧着塔娜公主气鼓鼓的样子,还不忘落井下石。 “本公主自有法子让他看上,王妃还是顾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塔娜公主冷冷瞥了诃伦帖一眼,甩袖扭头大步离去了。 “她哪来的这般自信?”诃伦帖倒觉有些奇怪了,拦了拓跋弘小声问。 “我怎么知道?”拓跋弘才是几人里面最头疼的,语气不善地答了一句,想了想又道,“我前几日听她说备了能让王爷心动的厚礼,王妃知道是什么礼物吗?” 先前他也没把塔娜公主这话当回事,现下倒是觉得有些蹊跷了。 “我跟她关系一直都不好,她哪能把这种事告诉我?”诃伦帖摇了摇头,眸子一转,“等我去探探,过两日给你答复。” 她虽恼墨冥辰扣着哲甘不放,可撇开这事,她和拓跋弘一样,都是想借墨冥辰之手报国仇的,就凭这一点,她也该去帮着把这事弄清楚才行! 第1171章 王爷心里觉得如何? 第1171章 王爷心里觉得如何? 墨冥辰拉着秦月瑶疾步穿过人潮涌动的主街,待得拐进了一条游人相对少些的小街上后,才放缓了步子。 “饿了吗?我们去寻个馆子吃点东西可好?” 墨冥辰刚开口,跟着他一路挤过来的秦月瑶猛地摔开了他的手:“我不饿,你自己吃去吧!” 秦月瑶没好气地丢下一句,扭头就往旁边的巷子里走。 “那要不咱们再去别的夜市逛逛?安泰坊那边今晚也一定很热闹。”墨冥辰几步跟上,见她不搭理自己,伸手拦了去路,“你想去哪儿,跟我说,我带你去啊,这黑灯瞎火的巷子也不知通向何处,自己乱跑很不安全的。” “我在京城住了一年,这地方早逛了千八百遍了,想去哪儿自己会走,可不敢劳烦王爷,王爷有这闲心,还是去关照你的那两个夜北贵客吧!”秦月瑶本想推开跟前的手,可一眼望见前面黝黑的巷子,深觉自己刚没选对路,转头要往外去,却又被另一只手堵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墨冥辰撑手将人桎梏在了自己与她身后的一堵墙之间,挑眉垂眸问。 “我说的是官话,王爷连那么绕口的夜北话都听得懂,现在怎么听不懂我说的了?”秦月瑶推了两下推不开,灵机一动,身子一矮就从他的臂下钻了出去。 她这才刚想往外跑,就被墨冥辰从后面一捞又给抓了回来,这次他学聪明了,直接将人按到了墙上,手臂一收,不给两人之间留半点空隙,堵得秦月瑶进退无法。 “我也没想到今晚会遇上他们,这不人都甩掉了吗?上元佳节,你可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坏了游玩的兴致。” “无关紧要?”秦月瑶见跑不掉了,便只能努力仰头好让他看清自己愤怒的表情,“人家都说跟你认识五年了,这次还特意不愿万里为你而来,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她跟那塔娜公主也就见过几面,从前本也没将这人放在眼里。 可今日听到塔娜公主那些话,往日的一些旧事和传闻就一股脑地浮上心头了。 比如半年前夜北来齐,墨冥辰一路陪着塔娜公主逛街,从北境一直逛到了京城。 比如塔娜公主身为大汗王的妹妹,草原上的白月光,草原上的勇士无一不对其心生倾慕,公主却至今未嫁良人。 再比如前些日子,拓跋弘无意间跟她说起,塔娜公主此来是要在京中择婿,与大齐和亲。 还有刚刚塔娜公主说什么来着?她往府上递了很多次帖子?这事自己日日在王府主事的人怎么都不知道?! 这些事情,墨冥辰从未和她主动说起过,她偶尔试探地问上两句,墨冥辰也只是含糊地应付了,摆出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来。 她本也以为这塔娜公主跟他是没什么关系,再加上想到他在夜北受了五年的苦,她也不好多问这些旧事,怕惹他神伤。 可就塔娜公主刚刚那样子,他们俩这叫没关系? 真没关系,塔娜公主哪能这么嚣张,就这般当着满街游人和她的面,上来就想拉人? 更气可的是,那女人拿她听不懂的话跟墨冥辰调情,墨冥辰居然拿一句“没听懂”就把她打发了! 还有那个夜北王妃,前阵子见的时候那人连自己的名字用齐话都吐不轻,今夜当街高呼“墨冥辰”的时候倒是字正腔圆,那急中带怒,怒中带悲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牌上街来捉人的呢! 她这个真正的正牌都没敢当街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知是谁给她们这般底气! 墨冥辰听着她这满是酸味的话,不由得笑了:“我说你要吃醋,吃别人的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吃到那些夜北人头上去?耶律家的人皆与我有大仇,我能容忍他们活到今日已是难得,又怎会跟那公主有点什么?” 他原是不愿在秦月瑶面前说这些戾气太重的话的,可现下这情形,他不解释清楚可不行。 “这么说还有别人了?”秦月瑶却只听到了前面半句,这会儿更气了,“都还有谁?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咱们今晚就此别过!” 那两个夜北女人都已经叫她头疼了,再来点别人,他这是想在大婚前气死她?! “哪还有别人,我刚刚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墨冥辰见她真要翻脸了,直想给嘴瓢的自己一巴掌,“我的人我的心都早就是你一个人的了,不管是从前还是往后,都不可能再有什么别人!” “得了吧,你这话现在对我可没用了,谁知道你有没有拿了这些甜言蜜语去哄骗别家的姑娘。”秦月瑶哼了一声,愤然转开了头。 “醋可以乱吃,话却可以乱说啊……”墨冥辰沉叹了一口气,突然往后退了半步,拉了秦月瑶就往外走,“要不我现在就去告诉所有人,我墨冥辰此生唯你一人,绝不对在对旁人动任何心思,正好今晚长乐坊人多,也好叫他们替我把这一番肺腑之言传遍京城。” “你疯了?!”秦月瑶被拉着走了几步,听墨冥辰说回头还要写成手谕昭示各州,更是急得死死抱住了墨冥辰的手臂,“我错了,我不吃醋了还不行吗,你可别胡来啊!” 还昭告天下呢,她可没塔娜公主那般的厚脸皮,受不得这么羞人的事情! 墨冥辰都快走到巷子口了,听到这话,终于步子一顿,转身顺势就把揽进了怀里,这才柔声笑道:“不生气了?” 秦月瑶把脸埋在他胸口,闷声闷气地叹了一句:“谁生你的气了……” 她倒是想生气啊,可自己一生气,这厚脸皮的人就总能拿出些她招架不住的法子对付她,真是想气都气不气来了。 “今晚之事,其实错也在我,”墨冥辰压了压嘴角的笑意,挑了怀里的人抬头看着自己,“不过看你为了这种事生气,我心里……” 他话到一般,突然眸光一沉,抿唇收声,抬头冷冷地扫向斜上方的屋顶。 “王爷心里觉得如何,倒是赶紧说啊?”碧衫墨袍的男子蹲在屋檐上,抱着手里的一袋点心,好整以暇地对巷子里的人扬起了笑脸。 第1172章 河上放灯 第1172章 河上放灯 秦月瑶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忙从墨冥辰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她转身抬头看向屋顶上的人,尴尬地笑了两声:“南世子也来长乐坊逛灯市吗?” “原是碰巧路过,想来打个招呼,不成想扰了两位的雅兴,实在是罪过。”南重渊几步从上面落了下来,抱拳与他们作了个礼。 “既然已经见过了,本王与王妃先行一步,南世子就请自便吧。”墨冥辰扫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人,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拉了秦月瑶往外走。 他就想不明白了,京城这么大,夜市这么多,他们好不容易单独出来一趟,为什么就总是能遇上些不想看到的人?! 南重渊见他们要走,也没说什么,只是抱着点心也跟了上去。 三人这般一前一后地出了巷子,等得都走过两家茶肆了,墨冥辰终是忍无可忍地沉下了脸:“南世子跟着我们作甚?” “今逢佳节,在此相遇也是一番缘分,不如一起把臂同游可好?”南重渊笑意浅浅,干脆快两步走到了秦月瑶身旁,还把手里的点心袋子递了过去,“这是珍馐斋新出的点心,在下觉得味道不错,王妃可要尝尝?” 秦月瑶瞥见墨冥辰那面具都遮不住的坏脸色,摆了摆手拒了南重渊的好意:“今日是元宵佳节,世子没有邀友同游赏灯吗?” “原本是与一众旧友有约的,可半道被人给搅合了,”南重渊叹了口气,眸子一转,“这街市上的景致看多了也是无趣,二位可想去开临河畔瞧瞧?今夜河上那浮灯与河灯齐聚的景色,在京中可不多见呢。” 今冬天寒胜过以往,到元宵了开临河上还结着薄冰。 为了让这灯会办得漂亮,午后巡防营的将士和河畔的商户们一起硬是将一条河的冰面全破开了,还不断注入热水以免封冻。 现下河上浮冰和河灯齐漂,别有一番风情。 秦月瑶本以为河上结冰的话,今晚该是放不了河灯了,没想到京中之人居然还这么大手笔地为了元宵节凿开冰面,当下还真生了几分兴趣,想过去瞧瞧,可眼下这情形…… “世子既然诚心相邀,便一起过去看看吧。”墨冥辰现下也寻不到理由直接把南重渊给赶走,又看到秦月瑶一脸好奇的模样,只好开口应了一句。 他将秦月瑶拉到了左边,在中间将两人隔开后,才迈步往开临河边去,走到半道,还拐进一家糕点铺子,买了几样秦月瑶平日喜欢的点心,看她吃得开心,还旁若无人地喂了他几块,才终于觉得心满意足了些。 眼下已是月上中天,开临河畔分外热闹。 河畔聚满了放灯的男女,不远处的石桥上也有不少人,其中还有几个拿着竹竿取河中灯盏的伙计,只见他们收了一旁游人的银子之后,就利落地按着对方所指,将漂到近旁的河灯勾上来。 那些取灯的都是些青年男女,接过河灯,看到上面的字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那些,捧着河灯下了桥就往上游来寻放灯之人。 未能得偿心愿的,便也只能让伙计把河灯放了回去,随即失魂落魄地独自离去。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秦月瑶来放过河灯,却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花钱捞灯的,不由得好奇地问。 “王妃有所不知,这也是京中的一个旧俗了,每年元宵,京中之人来此放灯,除了祈愿之外,还多有青年男女借着河灯表露心意,放灯之人将自己与心上人的名字题在灯壁上,顺水放下,携伴同来的,一人放灯一人取,若是能在那万千河灯中都能找到对方的那一盏,也算得上是命中注定的天赐良缘,更有趣的是那些心怀倾慕却未能说破的,趁着今夜来此,寻了心上人放下来的河灯,若是上面提了自己的名字,那也就不用在藏着掖着,坦言表露,凑成一对也是佳话。” 南重渊悠悠解释,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来。 这小把戏,当年在京中的时候他们可没少来玩。 当时他还一时起了玩心,寻了个六角河灯全写上名字,可引了不少热闹呢! “还有这种玩法?”秦月瑶眼睛一亮,推了推墨冥辰,“你去放,我去捞呗!” 南重渊本就是抱着几分玩心跟着两人的,这会儿更是推波助澜:“对啊,二位大婚在即,王爷也赶紧去放一盏吧,有在下帮王妃一起找,定能叫王爷与王妃应了这天赐良缘之说。” 墨冥辰虽知这旧俗,可从前也没来放过,本也想试试,可听得南重渊这话,又沉下了脸:“桥上人多,不安全。” 佳节良辰,他怎么能自己在这儿放河灯,由着他家夫人跟南重渊去捞灯?! “那我去放灯吧,你们去捞,可一定要找到我放的那一盏啊!”秦月瑶已经瞄到了近旁一个卖河灯的小摊,她欢喜地说完,就往那边买灯去了。 她如此热心,也不光是觉得有趣,还为着那一句“命中注定的天赐良缘”。 “那我们也快些过去吧,免得一会儿王妃河灯都下来了,还寻不到找灯的好位置。”南重渊有些好笑地瞥了墨冥辰一眼,请了他往桥上人挤人去了。 买灯放灯的人虽多,卖灯的摊子却也不少。 秦月瑶不过是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摊子前。 卖灯的妇人见她过来,都不用问,就把几盏白壁的河灯推过来让她选,还去一旁取笔墨。 秦月瑶挑了一盏刚想拿,旁边却有人与她同时伸手。 “公子/姑娘先请!”两人各按了一角,又同时收回了手。 秦月瑶听对方礼让,转头想道谢,待看到对方诧异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惊喜地笑了:“顾大人回京了啊!” “下官昨日刚到,想着王府事忙,便没有登门打扰。”顾文彬收了脸上的诧异,看了一眼那盏他们一起选中的河灯,淡笑着问,“王妃今夜是与王爷一起来赏灯吗?” “嗯,他这会儿在桥上等我放灯呢。” 秦月瑶答完,接了递过来的笔,在刚选的河灯上写了自己和墨冥辰的名字,等着卖灯的妇人帮着点燃灯中蜡烛的空档,见顾文彬还站在摊子前未动,也没多问,匆匆结了钱,拿了河灯跟顾文彬告了个辞,就先往河边去了。 她自己刚在街上跟墨冥辰闹了一通,这会儿要是因着跟顾文彬叙话把放灯的事情耽搁了,让那真正的醋王在桥上苦等,回头才真要没个消停了! “这位客人,可选好了?” 直到摊主问了两遍,顾文彬才回过神来。 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秦月瑶在灯壁上写下的两个名字,顾文彬轻叹了一口气,随意取了一盏,接笔写了自己的名字后,另一面却再也落不下笔了。 “就这般吧。”他将只写了一面的河灯放回桌上,也没理会点灯的摊主满眼的疑惑,待得结了钱,才拿着河灯出了人群。 “顾二哥,你买好了?”等在不远处的少女见他出来,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那我先去桥上了啊,我怕人太多我找不到,你放完河灯记得下来帮我一起找!” 杏眼柳眉的俏丽少女欢喜地嘱咐完,提裙就往下游石桥的方向跑。 顾文彬走到河畔,于沿岸众多的人中一眼就看到了那正好挤到水边,俯身放灯的女子,他又不由自主地轻叹了一口气,择了个与她相距较远的地方,放灯去了。 彼时与南重渊往下走的墨冥辰也没急着往桥上去,只是行了一段,就扭头挤进了卖灯的人群里。 南重渊多走了两步才发现身后的人没了,好不容易在河灯摊子前找到了墨冥辰,见他的举动,忍不住笑了:“王爷如今这做派,本世子是真佩服得紧。” “世子若是想要,本王可以送你两盏。”墨冥辰刚掏了一锭金子将临近几个摊子上的河灯全买了,这会儿正奋笔疾书地在上面题名。 “本世子又没什么倾慕的人,就不浪费王爷的灯盏了。”南重渊眼瞧着几个摊主两眼冒光,忙不迭地往他们这边送河灯过来,便顺手抓了几个围过来凑热闹的人,给了点银子,让他们帮着去放灯。 “本世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父王听闻王爷大喜,今次特意派人给王爷送了厚礼,送礼的人昨日刚到京中,本世子今夜过来,是想问问王爷,这礼王爷是想现在收,还是等大婚后再收?” 墨冥辰笔下一顿,转头看向南重渊。 他与南重渊虽是少时相识,从前跟那位淮阴王却是没打过什么交道。 按说摄政王大婚,各州各府也都是早备了礼往京中送了,可听南重渊这话的意思,淮阴王这次送来的,怕不是些普通的金银珠宝那么简单。 “这贺礼本该是在王爷大婚之际送往府上的,可本世子怕这份礼物送得太早,会坏了王爷大婚的心情。”南重渊挑眉一笑,往前两步,小声与墨冥辰耳语了几句。 墨冥辰神色一凛:“淮阴王怎会有此物?” 他皇祖父留下的遗诏,怎么会在一个常年远驻云州的异姓王爷手里? 第1173章 还挺大胆的 第1173章 还挺大胆的 秦月瑶目送了自己的河灯飘远后,才折身想往桥上去寻人。 走到半道,发现这一处河畔比其他地方都要热闹,几个河灯摊子和水边围了不少人,却都不是放河灯的。 她听到一旁的议论里提及了自己和墨冥辰,更是觉得奇怪,顺着他们所言,挤到了灯摊边。 眼瞧着处在人群中央的那位王爷,正站在摊前奋笔疾书,秦月瑶抬袖挡脸,凑到了摊子边,才小声问:“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在给我们放灯啊,就快写完了。”墨冥辰见她过来,下笔更快了。 刚听南重渊提起还有一道遗诏,他本是想即刻就去看看的。 但是有君修远小年夜丢下林婉的前车之鉴在,他最后还是决定先陪了秦月瑶逛完这灯会再说。 “你这是都放了多少盏了?”秦月瑶看了看桌上排开的几盏,又转头朝河边看了一眼。 早知道这人喜欢放灯不喜欢去找,那刚刚干嘛又不让她去桥上等着? “这位小娘子,咱们今晚的河灯都被王爷买下了,”刚从邻近摊子提了几盏河灯过来的摊主见秦月瑶站在摊子前,以为她是来买灯的,笑着劝了一句,“您要是想放灯,还是往其他摊子上去瞧瞧吧。” 秦月瑶愣了一下,诧异地看向还在写的墨冥辰:“你全买下了?放那么多,一会儿我们怎么捞得完?” “捞起来做什么?这么漂亮的河灯,留在开临河上装点夜色,岂不是更好?”墨冥辰挑眉一笑,献宝似地把自己刚写完的一盏递到了秦月瑶面前。 他一开始还只是在写两人的名字,后来觉得空出来两面挺浪费的,就把自己早想昭告天下的话都写上去了。 “谁让你写这些了!”秦月瑶看到那上面直白的字句,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这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上次七夕让人去淮阳城放灯的时候,灯壁上还只题了些诗句,如今是连点含蓄矜持都没有了! “原来是王妃啊!恕小老儿刚刚眼拙了,”摊主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跟她作礼,笑得满目慈祥,“能得咱们王爷这般倾心相待,王妃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他在开临河边卖了半辈子的河灯了,从前也常有贵族子弟来他摊子上买灯题字,可别人那都是随便买盏应应景,像他们王爷这种大手笔,引了众人驻足的举动,他还是头一次遇着。 要说摄政王也是真的有心了,大婚在即,还趁着佳节来开临河上为王妃放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知要羡煞多少闺秀?! 墨冥辰笑道:“老丈这话就错了,能娶到她这么好的姑娘,本王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 他这话声音可不小,近旁围观的人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些还碰巧是先前在长乐坊里看到了灯谜摊子上发生的事,这会儿又见摄政王这般,不由得与身旁的人议论还开,还有几个直接扬声称赞的。 秦月瑶本是想着两人今夜能从出来悄悄约个会,没成想这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就两次成了人群中的焦点,被那些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盯得越发脸烫,凑过去刚想拖了还不愿放笔的墨冥辰离开此地,转头又见着几个披甲佩剑的将士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那几个在开临河边巡逻的巡防营将士直奔墨冥辰而来,俯身与墨冥辰行了礼后,为首的一个艰难地开口:“末将奉了皇长公主之令,来……来给王爷带句话……” 墨冥辰本以为他们只是过来见礼,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下一沉:“皇姐也过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如今京城里人多且杂,今晚丹阳公主跟桑璟舒出来也没带其他人,现下该不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皇长公主让末将等过来,是想……想请王爷不要再往河里放灯了,公主殿下还说,现在桥下的河灯一大半都是王爷放的,扰得别人都没办法捞灯了,公主殿下还说,王爷要是不罢手,她就亲自过来请王爷亲自下河捞灯……” 为了方便捞灯,今夜石桥下布网。 先前飘下去的河灯虽多,可捞的人也不少,大家各放一盏,找起来倒也不慢。 可这会儿那桥下聚在的河灯里随便捞一盏都是摄政王放的,丹阳公主在那边找了半天,终是忍无可忍叫他们过来看看。 “……”墨冥辰一听这话,不由得蹙眉。 开临河这么大,别人都放得,他就放不得了? “劳烦几位军爷去转告殿下一声,我们不放了。”秦月瑶见墨冥辰没应声,哭笑不得地答了一句,想赶紧离开的心思更甚了! “王爷先前不是有要事与本世子商谈吗?现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先离开此处吧!”南重渊正好帮着放完几盏河灯回来,忙上前劝到。 他先前突然与墨冥辰提遗诏之事,本是存了几分捣乱的心思,可现下听得丹阳公主在此,也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小年夜宴的时候,他本是存了几分好心故意说了那番话。 没成想这丫头还挺记仇的,早些时候他跟旧友在酒楼里小聚,正好遇到丹阳公主和桑璟舒去吃饭,丹阳公主发现他后,非但不避,上前几句话就挑得那些损友上赶着挤兑他,逼得他酒才喝到一半,就落荒而逃,这会儿要是再给遇上了,指不定丹阳公主又要收拾他呢! 墨冥辰本还想去找他那霸道的皇姐理论几句,可同行的两人死活都不让,他便也只能勉强跟他们一起走了。 彼时,河上的石桥旁,丹阳公主正找了几个河工,在周围赞叹和抱怨交织的声音里,将她那不要脸的三弟放下来的河灯一盏盏捞起来放到下游去。 “我在滨州的时候听人说摄政王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没想到他居然会为王妃做这样的事!顾二哥,你不是与王爷和王妃都是朋友吗?十八日他们的大婚,可以带我一起去王府观礼吗?” 清凌凌的女声落到耳里,河畔丹阳公主下意识地循声抬头,看到并肩站在桥上的两人,不由得笑了:“没想到顾大人已经回京了啊?不知这位同游的佳人是?” 认识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见着顾文彬身边有个姑娘。 这姑娘还挺大胆的,当着这么多人,就敢如此议论摄政王。 顾文彬本是在看着水上那些灯盏出神,刚刚甚至都没发现就跟他们隔了不到半丈远的丹阳公主。 他闻声回神,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疑惑地看着丹阳公主的少女,扯了一抹笑,与丹阳公主见了礼,才答道:“这位是家师的侄女,新一任的梅苑首席盛长歌,盛姑娘此次来京访友,下官受了家师所托,代为照顾一二。盛姑娘初到京城,言语间有不敬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第1174章 上门提亲 第1174章 上门提亲 墨冥辰三人离开开临河畔后,就受了南重渊之邀,往他如今下榻的京中一座宅院去了。 秦月瑶本以为南重渊先前那番说辞,只是想让他们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这会儿听得两人说起遗诏,才惊觉这两人原来是真有事要谈。 南重渊在路上说,那份遗诏,是建安帝当年命了一个御前侍卫悄悄送去淮阳王府,让淮阴王代为保管。 此番将遗诏送来京城的,也是那位送去后就留在云州的殷侍卫。 淮阴王府这些年只负责保管,遗诏上的内容和建安帝的用意,南重渊不知,连淮阴王都不知,也只能让墨冥辰自己去问那年过六十还不辞辛劳,带着这等机密往京城来的殷侍卫了。 南重渊临时买下的府宅虽然不大,却也雅致。 三人进去后,南重渊把书房留给了苦等的殷侍卫和墨冥辰叙话,自己跟秦月瑶在隔壁的厅堂里喝茶。 两人虽见过数面,还比过一场,可到底也不熟,坐下来说的,也多是厨艺上的事。 “王妃可是在为遗诏的事情忧心?”南重渊见秦月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问了一句,见她抿唇不答,也只是笑道,“王妃放心吧,那道遗诏过了这么多年,历经三代帝王才被送来京中,想来也只是因着凤羽公主的缘故,对王爷来说应是助益,不会给王府招灾的。” 他们的这位建安帝,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好不容易轮到坐皇位的时候,却因身患重疾无法理政,刚拿到诏书没两天就退位让贤,成了太上皇没到一年,就撒手离开人世了。 南重渊虽不知道遗诏上的内容,可也明白这遗诏针对的,应该是上一辈,甚至是上两辈的事情了。 敬武帝和先帝在位之时,此诏并未现世,如今突然送来,也只能是跟那明明都退去舞阳郡安分守己多年,却又突然跑回来的凤羽公主有关。 依他这些年的观察,这些皇帝陛下们留下的遗诏,多的都是用来坑自己的儿女和兄弟的,现下真正该为此忧心的,应该是那还在筹谋大计的凤羽公主才对。 “世子说得在理,想来也是我多思了。”秦月瑶点头应到,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先前以为,这朝中之乱,最乱也不过是逍遥王举兵谋反一事,谁成想才隔了几个月,就有比逍遥王更麻烦的人冒出来了。 逍遥王虽封地在晋州,可那一次有晋北的云将军先行镇住了晋州守军,逍遥王也是被墨冥辰他们逼得临时与战颜烈结盟,起事匆忙,又被各方兵马威压,最后才落了败势。 但是这凤羽公主就不同了,她在自己封地掌政多年,有潘家扶助,现在手上还有北斗,要对付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尤其是舞阳郡所在的沧州还是个乱地,当初驻守沧州的蓝将军可是上赶着投奔叛军的,那地方虽被柴将军整肃,但眼下柴毅的态度不明,他们倒是有个封地在沧州的承恩侯,可君修远自己都说他这个侯爷,除了在沧州有几城的封地外,无兵无马,先前连自己封地上的政事都说不上话,基本上有等于无。 这样的局势,就怕单凭一道尘封数十年的遗诏也没办法扭转什么。 偏这个时候各国使者还在京中,万一真出了大乱,这些人只怕会乱上加乱。 秦月瑶越想越觉得郁闷,从前常听百姓们赞叹说活在这康平盛世里有多好,可她怎么觉得,这一年来他们所遇的种种,半点都不符合这海晏河清的康平之象? 秦月瑶正愁得眉头都拢成一团的时候,墨冥辰终于出来了。 “王爷这是不打算收礼了?”南重渊见他两手空空地出来,也皱眉站了起来。 墨冥辰叹了口气:“这份遗诏关系到江山社稷,需得尽快择日昭示群臣,可这宣读之人却需得慎选,本王与陛下都领受不得,当年皇祖父将此诏送往淮阴王府,本是想请淮阴王行此事的,但眼下王爷不在京中,便也只能先将此诏留在世子处,请世子与殷侍卫先行保管了。” 这道遗诏是下给凤羽公主的,皇祖父当年留下此诏,为的就是防止凤羽公主如今次这般生了谋逆之心。 这遗诏要是早几年拿出来,往舞阳郡一送,便可将凤羽公主削权夺势,赶出封地了。 可他皇祖父到底是念及十几年的父女之情,非要给那殷侍卫下旨,让他不到万不得已之际,不可将此诏拿出来。 现在倒是到了万不得已之际了,可前些日子七皇叔才跟他说凤羽公主手里也有一道遗诏。 依七皇叔所言,那道遗诏上是指证他父皇才是勉王之子的。 虽然百里无忧和殷侍卫的话都能证明凤羽公主手里那道遗诏有假,可他跟陛下都与凤羽公主一样与此事直接有关,就怕到时候他或是陛下将此诏一宣,凤羽公主会拿着假遗诏跳出来,说他们的才是作假。 真到那个时候,他们谁都说不清,不仅遗诏一点用都没有,还会掀起一场大乱。 淮阴王虽娶了他母后的表妹,可南家建功在前,与皇家结亲在后,还一直留驻云州不曾牵涉朝中争斗,皇祖父当年将遗诏送往云州,想来也是想让淮阴王能在乱起之时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出来扭转局势。 可这次殷侍卫带着遗诏来了京城,淮阴王大概还记恨着南二爷被害之事,不愿涉足此事。 南重渊应了墨冥辰的话,直等到二人告辞要走之际,他才终于追上去开口道:“事关社稷,王爷若是有用得着本世子的地方,尽管开口,本世子虽未涉朝堂,可单凭淮阳王世子这个身份,也总有能帮到王爷的地方。” “本王还以为世子一直不入仕途,就是想远离这些事情,今次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墨冥辰步子一顿,侧头看了南重渊一眼,“你查到北斗的线索了?” 南重渊叹了口气:“本世子的确无心国事,可若有机会能为二叔报家仇,自是做什么都万死不辞的,王爷要想谢本世子,回头别拦着本世子处置卫长峰和他手下那些爪牙便好。” 他这次来京,只是为着两件私事。 一件在丞相府的时候了了,另一件就是给二叔一家报仇了。 前些日子他去了一趟君家,那年轻时候叱咤商场的君老爷大概是颐养天年太久,如今就是个不经吓的老爷子,几番逼问把知道的都说了。 他现在有七成的把握,当年带人屠尽二叔满门的就是身为开阳的卫长峰,下令的既然不是敬武帝,那就只有凤羽公主了。 可这人现下虽也还在为凤羽公主办事,却是神出鬼没,就连他这个拿着摇光的玉牌假意奉命而来的人到现在都没能见着这位同僚,他想报仇,也不能把这恩怨分开来算,得把凤羽公主也一锅端了才行。 “世子放心,本王向来言而有信,世子的这份心,介时本王自当成全,不过此事独你一人还不可行,你且先待本王再筹谋几日。” 南重渊默然应了,须臾后又不甘心地追了上去:“王爷在宫宴的时候捡了本世子的玉牌,这都拿去鉴赏大半月了,还不打算还给本世子吗?” 他虽一开始就没打算入北斗,可在凤羽公主落势之前,他还是得打着摇光的身份去忽悠她的,丢了身份玉牌可不是小事,墨冥辰扣着牌子不还他,他最近都不敢往公主府去打探情报了! ………… 墨冥辰摆脱了南重渊的苦苦纠缠,带着秦月瑶会王府的时候,先前扬言要抓他下河捞灯的丹阳公主也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在秋水院里焦急地踱步。 丹阳公主一见他们进来,上前拉了秦月瑶就往外走:“璟舒去观花院给越娘娘请安,都两炷香的功夫了还没出来,我也不好过去,你回来得正好,赶紧去帮我瞧瞧情况。” “都这个时辰了,母妃还没有歇下?”墨冥辰听得这话,有些好奇地跟了上去。 这都亥时二刻了,他原以为母妃已经歇下了才没过去打扰,没成想一向早睡的母妃居然还醒着,那桑璟舒一个外人都这么殷勤地跑去请安了,他这个亲儿子可不能落于人后,否则又该被嫌弃数落了! 秦月瑶都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被这姐弟俩催着赶着地去了观花院。 碧梧从屋里迎了出来,见丹阳公主到了院外就止步不前,却是不住探头往里看,笑着请了她也一起进去,说是老夫人有喜事要与她商量。 “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桑公子带了聘礼来哀家这里提亲,雅儿的母后走前特意将雅儿托付给了哀家,哀家瞧着这门亲事也算不错,要是雅儿没意见的话,哀家可就代你们父皇给应下了啊。”越老夫人笑着招手让三人都进来,将桌上那匣子聘礼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皇姐早盼着了,哪儿能有什么意见?”墨冥辰挑眉笑道,刚说完就被丹阳公主狠踩了一脚。 秦月瑶本在一旁偷笑,瞥见匣子里的东西,猛地一愣,“这是醉霄楼的房契啊,师傅什么时候把醉霄楼都拿到手了?” 第1175章 越来越没出息 第1175章 越来越没出息 当初刘雪松师徒为了参加关宴,从君家手里买下了醉霄楼。 曲江园比试后,刘雪松把原本的福照楼输了,他们剩下的也就这个醉霄楼了。 秦月瑶是真没想到,桑璟舒在邺水城闷不啃声待了月余,怎么就把醉霄楼的房契和地契都拿到手了? “刘御厨和高盛铭年后便不会再回邺水城了,交接的手续和官府衙门的文书,我在年前都已经与刘御厨办妥,因着不好劳动府上的人特意往邺水城跑一趟,所以契书上落的都是魏掌柜的名字,魏掌柜也写了一份字据押在萧大人处,日后王爷尽可差了管家拿着这些契书去邺水衙门更变一下就可。” 桑璟舒没有解释邺水城发生的事情,只是从怀里又取了一份字据递给秦月瑶,“这是收购福照楼的契书,眼下那边还有些手续没有办妥,我托了朋友处理,月底应该就能把房契和地契都送到京城来了,你先收着,这是我给你备的嫁妆。” 他们这对师徒虽当了还不到一年,可桑璟舒一直记着当初在桑府里,秦月瑶说的那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那个时候,他刚从浮香岛脱身,一无所有,秦月瑶也还未能与姜家相认,孤身一人。 她既然敬他为自家长辈,如今徒儿出嫁,这嫁妆他自然是要备上一份的。 福照楼先前被秦月瑶卖给了逍遥王,自逍遥王问斩后,他名下的一切全数收缴充公,福照楼也被官府收了去,十二月在商会挂牌拍卖,他特意托了晋州的故友务必将福照楼买下,等得高盛铭之事了结后,房契和地契也就能送到京城来交给秦月瑶了。 “师傅这几个月,到底都去做什么了?”秦月瑶看着手里那张字据,颇为诧异。 她现在才惊觉,自己这个当徒弟的先前对自家师傅关心得真的是太少了! 她先前还一直担心桑璟舒自己去找刘雪松师徒,会遇上麻烦,谁成想人家不声不吭地出去了几个月,突然就给他们拿了两家酒楼的契书回来。 “为师也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如今那些旧事已了,你且放心,这两家酒楼交到你们手上必然都是干干净净的,不会再有什么麻烦,”桑璟舒看着秦月瑶,笑得越发和煦了,“你从前不是立志要把酒楼开遍大齐各州吗?为师能力浅薄,也只能送上这么两家为你添个彩,余下的,就靠你自己去挣了。” 秦月瑶听他骤然提起自己从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壮语,突然就不好意思了:“我那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可这些话,她也就只在酒楼的员工和几个合作伙伴面前提过,就连娘和外公面前都没好意思说,更遑论是在越老夫人面前。 “不就是开遍各州嘛,回头我陪你一起开啊,别说大齐了,你这手艺,就是想把酒楼开遍西域都不成问题。”墨冥辰笑着拢住了她的手,“到时候秦掌柜就负责掌勺天下,我给秦掌柜烧火打杂,咱们一起把秦记酒楼发扬光大。” 这姑娘,明明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信心满满的强势模样,从前还跟君修远说要争大齐首富。 可每回到他面前,都不太喜欢与他畅谈这些鸿鹄之志,就跟害怕打击到他的自尊一样。 其实他真一点都不介意的,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只要她能开心,让他做什么都行。 越老夫人笑着扫一眼自己那没出息的亲儿子,轻咳了一声,看向桑璟舒:“桑公子这两份礼备得实在有心,你们放心吧,这两家酒楼就先让月瑶帮着打理,等过两年避开了风头,你们再回来的时候,又还给你们便是。” 她家儿媳要开酒楼,让墨冥辰努力给她赚钱开就是了,桑璟舒虽然拿了这两家酒楼做礼,可他们要真收了,让那小夫妻俩以后怎么办? 丹阳公主本还在好奇桑璟舒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两家酒楼的,听得越老夫人的话,才恍然惊觉,猛地提裙跪了下去:“越娘娘,雅儿与璟舒有此打算实属无奈,雅儿也知此举太过不敬不孝,这都是雅儿一个人的主意,越娘娘若是要怪罪,就怪雅儿一个人好了。” 私奔的事情,她甚至都不曾与墨冥辰说起过,就是怕被越娘娘知道了,会被越娘娘阻拦。 毕竟她身为皇家公主,做出这样的事情,必会让皇室蒙羞,尤其是眼下这样的时局,弄不好还要引出点什么乱子来。 可是,如今她还真不逃不行! “你为自己找了个好归宿,哀家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身在皇室,总有诸多不得已,难得你还能有选择的机会,为自己做一次主,要好好把握住才行。”越老夫起身将丹阳公主起来,拉了她的手柔声道,“只是你这一走,哀家也再没办法照顾你了,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好好照顾自己,也别走得太远,等上个一两年,风头过了就回来,可别只顾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忘了还有哀家在这里孤苦伶仃地日日盼着你,想着你。” 墨冥辰看着二人依依惜别,本还有几分感慨,听到最后这话,却是不乐意了:“母妃先前不还嫌儿子一天三次的请安扰了你清静?怎么这会儿在皇姐面前就说自己孤苦伶仃了?” “哀家和雅儿说话呢,就你是个事多的,什么都要往自己身上扯!”越老夫人瞥了墨冥辰一眼,骂到最后,也忍不住跟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既然这聘礼送了,亲事也说成了,正好府上喜堂和宾客都是现成的,不如就趁着这佳节良辰,把该办的都办了吧。”秦月瑶挽了满眼委屈的墨冥辰,笑着提议。 她这提议,当即得了越老夫人的大力赞同,丹阳公主虽不是她亲生的,可这孩子自小与墨冥辰他们亲厚,她也将人当亲女儿待了,能亲自送了丹阳公主出嫁,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愿。 第1176章 成亲 第1176章 成亲 上元佳节,朗月当空。 将近子时的摄政王府里依旧是一派欢腾热闹之景。 红绸高挂的喜堂里,观礼凑热闹的宾客们在一对新人携手进门时都纷纷收声。 不久前才和林婉回来的君修远主动揽下了主婚人的活,这会儿站在高堂之侧,有板有眼地唱礼。 “一拜天地!” 跟着新人一起进来的澜翠扶了盖着盖头的丹阳公主下跪行礼,咬唇压着不让眼里的泪落出来。 她和落月都是打小就跟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公主很多事情都不曾瞒着她们,这次出宫只带了她们俩,就是想在自己走前把她们托付给王爷和王妃。 她对公主要走之事有千万般的不舍,如今能送主子出嫁,这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五味杂陈。 “二拜高堂!” 越老夫人忍了许久,到这会儿看着新人齐齐朝她拜下来,终是控制不住眼中的泪,忙抬袖擦了擦。 “夫妻对拜!” 丹阳公主捏着手里结花的红绸,转过身与对面的人一起俯身作礼。 盖头遮挡了大半视线,在看到近在咫尺的人那与她的喜服一般红得夺目的衣摆时,她也忘了先前不能把妆哭花的嘱咐,泪水模糊了双眼,唇畔的笑却是再没有落下过。 “送入洞房!”君修远扬声喊完最后一句,又转头招呼旁边的人,“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别留新郎了,直接跟他闹洞房去吧!” “这哪儿成啊,喜酒怎么着也得喝两杯!”严斌大晚上地被叫过来观礼,现下看旁边的曲凌心情也不错,也顾不上自己跟新郎一点都不熟,拦着不放他走,还招呼着月照和拂衣赶紧端酒过来。 秦月瑶一直在旁边观礼,等得目送丹阳公主出去后,终于忍不住回头问身旁的人:“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今晚成亲的明明是公主和桑璟舒,可这人自打她一进来,那双眼睛就跟钉在她身上了一样,从头到尾都没移开过。 “我是在想,等得你我拜天地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墨冥辰就跟没听到其他人喊他一般,只伸手将秦月瑶往身边又拉近了几分。 “想这个做什么,过两天就到婚期了,是个什么样,到时候不就知道了?”秦月瑶瞥了一眼喜堂中央被围着敬酒的桑璟舒,笑着回了一句,忽地想起一事来,“我明天就要搬出去了,这两天我不在府上,你有空记得顾着点皇姐和师傅的事情。” 墨冥辰神色一怔:“搬出去?你要搬哪儿去?” “回姜宅待嫁啊,大婚那天你不得带礼部迎亲吗?自己从自己府上迎亲像什么话?” 虽说早住到一起了,墨冥辰对外也说的是补办大礼,可她在京城里也有家,成亲当日自然是要从自己家里出嫁的,这都过了元宵了,她还得回外公买的那座大宅子里去打点一下才行。 秦月瑶见墨冥辰没应声,又听得林婉喊她,便松脱了牵着墨冥辰的手:“我先去新房那边看看,你在这边劝着点,时候不早了,可别让他们把我师傅真给灌醉了,我们还等着闹洞房呢!” 墨冥辰这才回过神来,反手又拉了秦月瑶就往外走:“都这么晚了,你就别跟他们去瞎闹了,咱们回屋自己闹去!” 他自己马上就要沦落到独守空房了,哪儿还有闲情去闹别人的洞房?赶紧回屋睡觉才是正经! “你这人怎么张口就……”秦月瑶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面上一烫,话才说了一半,就突然被墨冥辰一把打横抱起,飞快往秋水院去了。 “喂!你们跑这么快做什么?!”林婉本是想叫上秦月瑶去看看新娘子,跟到门口发现那两人突然跑了,跺脚想追,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人家办正事呢,你就别跟着去凑热闹了。”君修远看着那转眼就消失了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手从细腕处一滑,自然地牵了林婉往外走,“你想去新房那边瞧瞧,我陪你啊。” “你陪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认路。”林婉古怪地扫了他一眼,这都走出去几步了,还有些担心地往后面望,“你还是回去劝劝,让他们早点放了桑公子回去吧,可别让雅姐姐等急了。” 虽说成亲是该好好喝酒庆贺,可这都是深夜了,她那些师傅师叔们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墨冥辰走了,越老夫人也在礼成后就回观花苑了,他们要是再不去拦着,喜堂里只怕能喝上个大半夜了! “他们还有余下的一辈子可守,公主也不会急于这一时的,”君修远挑眉一笑,紧了紧牵着林婉的手,“等阿辰大婚之后我就去将军府提亲,必定不会叫你等急了的。” 虽然林婉先前说她会自己把比武招亲的事情解决了,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就这么枯等,反正该备的聘礼他也备得差不多了,等得这个月朝上的事情定下来之后,他也该赶紧去提亲了。 丹阳公主成亲了,墨冥辰连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就连白辰谨都火急火燎地往庆云镇去了,他可不能就这么落到了最后面,这不是叫他们看笑话吗?! “我又不急,”林婉嘟囔了一句,忽地转头看向君修远,“我忘跟你说了,前阵子我给家里递了信,我爹说他要来京中观礼,最迟估计这两日也就要到了,这次我娘没来,到时候他要是想打你,你可别硬受着,记得往二姨跟前躲,我爹脾气虽急,可也不敢在二姨跟前动手的。” 她那日听了秦月瑶的一席话后,第二天就往家里送了信,把自己跟君修远的事都说了。 原以为她爹会等她回去了再收拾她,没成想几日前她再接到家书的时候,她爹早都在进京的路上了。 她是不怕被爹打,反正她爹也舍不得真把她打坏了,可君修远就不好说了。 这次没她娘劝着,她又不能跟自家爹动手,君修远要想保命,大概就只能找越老夫人求救了! 第1177章 习武强身 第1177章 习武强身 丹阳公主本是想趁着这次出宫的机会,在墨冥辰和秦月瑶的大礼结束后就瞒着其他人偷偷离开的。 如今发现似乎其他人一早就知道了她这个打算,她反而有些犹豫了。 不仅担心墨冥辰他们会被自己连累,更放心不下的还是宫里的小皇帝。 她在宫中的时候,还能帮着墨文璟一起防着余德,她这一走,就真要留那孩子独自面对余德了! 墨冥辰听她说起这份担忧,也只是劝她尽快离去,送了秦月瑶他们回姜宅后,就匆匆往宫里去了。 他本就要请了墨文璟与他合作,引了凤羽公主先出手,借此顺便将余德先收拾了也没什么的。 叔侄俩在上书房独议了小半日,墨冥辰出宫回府之际,碰巧就在紫宸街上遇到了疾驰千里,匆匆赶来的林老将军。 年近半百的林老将军披甲佩剑,独骑而来,风尘仆仆奔袭数千里,却是半点不见疲态,翻身下马,上前来就跟墨冥辰倒了一堆贺喜的话。 听得林婉不在府上,林老将军倒也没急着去找,只是与墨冥辰去了书房。 “老夫动身前已命武柳营里的五位副将各领一万兵马,沿沧宁交界驻扎,还派了一百名斥候偷偷潜入沧州和舞阳郡,只要那边一有动静,便可即刻出兵镇压,另外,还加急调派了嘉言他们先急行至赫兰道,那里是沧州入盛州的必经之地,若是有人擅自调兵北来,也可及时拦截,定不会再叫乱军做出围困京城之举。” 林老将军刚接了墨冥辰递过来的茶盏,就将自己的安排都说了一遍,不待墨冥辰开口,又添了一句:“王爷放心,此次老夫并非擅自调兵,而是与宁州州府和几位驻宁州的守将一起将年后的调防提前部署了而已,不会让人寻到错处。” 身为守边大将,虽掌兵符,可未经上报擅自调动兵马也是死罪。 他在军中数十载,自是不会犯下这等大错的。 墨冥辰听得这些话,有些奇怪:“有劳姨父费心了,姨父做此安排,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凤羽公主的事情,他并未与林婉细说过。 尤其是那晚从瑞王府出来后,他甚至都没有在与府上其他人提起过这些事情了,也不知是林婉自己瞧出京中情势有变,还是得了君修远提醒,居然瞒着他告诉了林老将军,才让林老将军做下了这样周全的安排。 “京城里的事情,老夫在南境未能及时听闻,不过前些日子敬亭到将军府拜年的时候,偶然与老夫议了几句沧州和舞阳郡的事,自柴毅回京后,沧州就乱象频起,老夫这也是担心南地再起大祸,才做此安排,莫不是老夫和敬亭多心了?” 从逍遥王之事后,沧宁两州就没真正太平过。 他之前有意让林婉早来京城,本是想让她在这摄政王府里能早些得知点紧要的消息,好及时送去宁州能叫他们都有所防备。 可这丫头出来几个月了,正事没做几件,好不容易送了个大消息回去,却是激得他连南境都没心思守了,火急火燎地往京中来。 “姨父与南陵王有此远虑,实是大齐与陛下之福,依本王所见,不出半月,京中与舞阳郡恐怕都会有大乱,介时还要请姨父相助平乱了。”墨冥辰站起身来,端端正正与林老将军作了个礼。 他眼下最担心的,就是舞阳郡和潘家会助凤羽公主起兵。 若不是林老将军先行做了这样的安排,他也会在这几日与陛下商议,下旨往宁州调兵的。 “都是一家人,王爷这不是见外了吗?”林老将军扶了墨冥辰站直身子,正事说完了,这儿心里头又有了其他惦记,“老夫知道王爷大婚在即,也不在此耽搁你忙要事了,不过老夫久不来京城,对这京中不太熟悉,不知可否请王爷找个人给老夫指指路,这承恩侯府要怎么走?” 林老将军说着,伸手去拿了放在桌上的长剑。 他本是打算先来王府找林婉的,偏巧那丫头出门了,那他也就只能先去承恩侯府瞧瞧了。 墨冥辰微微一愣,心思一转,笑着往前两步给林老将军引路:“本王今日也没什么事,不如就陪姨父去承恩侯府吧,君侯爷一直敬仰姨父风采,今日见着了,必定欢喜。” 他就说君修远今天怎么那么乖,一大早就卷铺盖搬回了自己的侯府去,原来是因着林老将军要来的缘故。 按礼数他本该是让人去把君修远给叫过来给林老将军请安的,可想想一会儿两人相见,场面一定不怎么好看,他这王府里可为着大婚装点一新呢,还是请了林老将军去拆那承恩侯府比较划算。 “一起去啊?”林老将军步子一顿,皱了皱眉。 他本是有些话想单独跟那君修远说说,所以这次来特意谁都没带的。 可想想墨冥辰也不是外人,迟疑了几秒后,便也欣然与之一起出府了。 彼时的承恩侯府里,倒是分外热闹。 在第十次轻而易举夺了君修远手里的短剑后,拂衣连退了几步,为难又小心地开口:“属下不太会教人,要不君公子还是让月照陪你练吧。” “这怎么行?属下……属下今天肚子痛,站都站不起来了!”廊下正在吃点心的月照面上一慌,满嘴的豆沙糕都来不及咽,忙摆手推辞。 他们俩原本只是帮着君公子搬东西过来的,结果来了之后就被强行扣留,被拉来陪君公子练了小半日的剑术。 也不知是拂衣教得好,还是君公子学得快,君公子独自舞起剑来,那可真是有模有样,赏心悦目。 可学得再快也不过是会了些剑招而已,真过起招来哪还能看啊? 他可没拂衣那般好本事,能不做痕迹地让了君公子好几招才夺剑,换他去的话,那都是一招制敌。 “月照就是个没用的饭桶,本公子哪儿能指望他啊?”君修远转头看了一眼廊下那还在给噎着的月照亲切递水的荀大夫,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让拂衣把剑还他,“我也没想真一下子就学会什么厉害的剑术,不过是让你这两日陪本公子练练,回头让人瞧着了,也好叫他知道,本公子有这习武强身的决心,免得被当成一个花架子了。” 拂衣暗叹了一口气,刚想把剑递回去,余光瞥见回廊里过来的两人,忽地神色一怔,手都忘记松开了。 “君侯爷这话说得不错,我等习武本也多是为了强身,侯爷既然有这份决心,不如让老夫指点一二可好?” 第1178章 傻到一处去了 第1178章 傻到一处去了 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虽然陌生,却是听得君修远背脊一凉。 他怔怔地转过身来,强压了眼中的惊诧,拱手俯身与来人作礼。 “侯爷客气了,按理也该是老夫给侯爷见礼才是,”林老将军笑着说道,言语间便已挪步掠到了君修远面前,他伸手一托一推,将手里的长剑丢给了一旁的拂衣,双手握拳拉开架势,看向退开几步的君修远,“过两招?” 过?两?招?! 君修远强咽下了那冒到嘴边的“不要”二字,见墨冥辰在远处抱臂观望,只能干笑道:“晚辈不敢冒犯。” 先前林婉说林老将军来京城是要打他,他还不信,没成想人家还真一上来就要跟他动手?! 就林老将军这身战场上硬拼下来的功夫,别说两招,真动起手来,他怕是要一招毙命了! 林老将军可不管冒不冒犯的,君修远那话音才刚落,他已扬手一拳招呼过去了。 墨冥辰已是走到了桌旁,与荀大夫打了招呼,刚挥手赶开从凳子上弹起来的月照,再看到花园里的情形,连他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没想到君侯爷身法还不错。”林老将军见君修远居然能挪步侧身躲过他一拳,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动作却也没停,下一拳已经紧随着递出去了。 第一拳时,君修远那是下意识的反应,他自己都没想到能躲开,眼见这第二拳过来,他倒也不躲了,咬牙横臂去挡。 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时候都能怂,唯独这种时候可不能一怂再怂,灭了自己的气势! 然而,下一秒,君修远就发现他错了! “远儿!” “君公子!” “阿远!” 异口同声的几人皆是面露急色,匆忙朝那被一拳打飞的君修远跑去。 君修远被拂衣从压倒的矮树丛中拉了出来,他顾不得手上和身上的痛,一把推开满眼幸灾乐祸的墨冥辰,忿忿地就往还在园中打量自己拳头的林老将军走去。 既然打不过,他决定要跟这未来的老丈人好好讲讲道理。 他是要娶她女儿,又不是要跟他上阵杀敌,光看武力有什么用?! “就你这小身板,日后成亲了,能挨得住婉儿的打?” 君修远都还没开口,就被林老将军突然冒出来的一句钉在了原地。 墨冥辰本想上前去劝两人不要冲动,听得这话,不由得笑了:“姨父就放心吧,这么多年了,婉儿见谁都打,可唯独从没打过他。” 要他说,君修远自小不愿习武的决定是对的。 若是他当年也学了武,说不定林婉跟他打了一架后就对他没了兴趣,哪还能有如今这般缘分? “这也是,老夫从前以为婉儿喜欢的是她打不过的,因为一直没遇上,所以迟迟不肯嫁,没成想她看上的,原来是这种打不得的。”林老将军颇为感叹地摇了摇头,早知道女儿喜欢的是这个类型,他也就不逼着她比武招亲了。 墨冥辰顺势夸到:“君侯爷除了不能挨打外,其实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本王与他相识多年,鲜少见过有人能在才智和谋略上比过他的了,姨父从前不总是担心婉儿在外被骗吗?以后又阿远护着,定是不会叫婉儿吃了别人的亏。” 这话简直是说到了林老将军的心坎上,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要外露的喜色,转头看向一旁的荀大夫:“这位是?” 荀大夫还没从儿子被打飞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怔了两秒,才与林老将军相互见了礼。 林老将军也是个不见外的,几句话的功夫,就邀了荀大夫去前厅喝茶。 眼瞧着两位长辈一前一后地走了,君修远搂着被摔疼的肩膀,还没能回过味来。 “傻子,林将军这是看上你了,还不赶紧去提亲啊?!”墨冥辰见他发愣,顺手推了他一把,小声提醒。 “他怎么就看上我了?”君修远嘟囔了一句,不明白怎么自己都被一拳打飞了,怎么还能叫林老将军给看上了? “大概是看你跟他女儿傻到一堆去了吧。”墨冥辰苦叹了一口气,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看戏,唤了拂衣和月照,先行离开了侯府。 等得出了大门,拂衣才快两步跟到了墨冥辰身边:“属下这几晚暗访公主府,却是一直未找到南世子所说之人,庆云镇那边今晨也来了消息,宁平王的确在昨日到了庆云镇与白郡王汇合,可二人登门贺寿,却被谢府的人拒之门外,白郡王已经请了宁平王动身来京了。” “被谢府拒之门外?”墨冥辰步子一顿。 白辰谨能请动宁平王来京,对他们来说也算一件好事。 可被拒之门外是怎么回事? “主子吩咐了暗中查探,我们的人也没敢靠得太近,这其中的缘由,主子恐怕要等白郡王回来之后才能问清楚了。”拂衣据实以答,心里也忍不住为白郡王捏了把汗。 白郡王和谢小姐的事情,他们这些当手下的也是一路看过来的。 本以为今次几位主子都是喜事连连,谁知道白郡王这一去,谢家居然连门都没让他进? 墨冥辰颔首应了,也没多问,正好月照牵马过来:“主子,咱们这会儿去哪儿?” 若是从前,他倒也不需得多问,主子肯定是要回府的,不过现在嘛…… “去姜宅。”墨冥辰简短地回了一声,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就往外去了。 他原本以为,最近府上那么多客人,都是奔着他的大婚来的。 谁成想秦月瑶在王府的时候,大家常聚在一起热闹,秦月瑶这一搬出去,带走了几个孩子不说,顺道把客苑里的人都拐了。 姜琳和弱水她们跟着回去是正常,可他师傅居然说想去瞧瞧姜老教主精心挑选的宅院,连带着严斌和曲凌他们也一道走了。 桑璟舒和丹阳公主也趁着他入宫的时候跑了,说是住在王府不方便。 就连林婉,一大早出门,也没见她在这承恩侯府,想必现下该是也在那边了! 墨冥辰现在才明白,这些人来京中观礼,原来都是奔着秦月瑶来的! 他倒要去好好瞧瞧,这群人离了王府,在那边过得是有多自在?! 第1179章 见过叔祖母 第1179章 见过叔祖母 今日沉静了许久的姜宅里,的确分外热闹。 姜琳带了阮飞翮等人在满园子地乱逛,顺便谈谈寻药的进展。 林婉一早过来,眼下正跟丹阳公主站在从王府带出来的疆域图前,研究路线。 桑璟舒在隔壁忙着与秦立和刘子期还有王全商议婚宴之事。 秦月瑶这会儿跟远道而来的客人捧着热茶,坐在自己小院的屋檐下闲聊。 十月底移到院里的梅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此时正是盛时,缤纷的落英下,三个年岁小的孩子在花树间追逐打闹,余下一群少年青年们正围了一圈在讨论着什么。 “想当初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总觉得坏事一件接着一件没个消停,日子实在难捱,谁成想一眨眼就过了几十年,现在脑袋里从前的那些记忆都变得模糊了,要不是遇上了你,我都要觉得自己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了。”楚娇目光从三个孩子移到了自己的几个儿子身上,轻叹了一声。 秦月瑶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突然就觉得有些惆怅了:“我现在也觉得日子难捱,就怕等不到坏事停息的那一日……” 她是真觉得自己是不是因着那次穿越活下来把自己的好运都用光了,虽说现在也算是找到了真爱,亲人得以团聚,还有了不少至交好友,可是伴随而来的,总是些不叫人省心的麻烦。 即便是现在,都要大婚了,可朝中有凤羽公主和夜北战事悬而未决,她娘的蛇毒还没能解,云薇的空间也是个未知的大麻烦。 虽然瞧着现下一切顺遂,但是她和身边的人,哪个不是还把命悬在刀口上? “不是有个词叫‘苦尽甘来’吗?现在经历得多了,等回头真过上了好日子,才能去珍惜,就像我,要不是想着年轻的时候一路走来不易,我才没耐心整日等着他那张老脸,还有那群熊孩子,”楚娇笑道,一眼瞥见院中情形,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墨沉麟,再敢拿那东西对着你哥哥,信不信老娘剥了你的皮!” 她就想不明白了,人家秦月瑶的孩子明明还不到十岁,却是两个都乖巧又可爱。 她自己养的这一群,最大的都三十好几了,小的那个拖了这么久,明年也该娶妻了,怎么凑到一堆还都跟几岁大的熊孩子一般?! “母妃放心吧,这得弹药上膛了才能伤人呢。”被点名道姓的年轻人笑着将颇有几分重量的炮筒从自家四哥面前移开,瞧了一眼旁边一小筐弹药,突然提议,“要不咱们试试?” 他们几兄弟在家的时候没少见母妃发明些奇怪玩意儿,可那些都是没什么大用的东西,今次来了这京城,第一次看到这玄铁打造的小炮筒,个个都兴趣十足。 先前他们还在说这么好的玄铁不用来打剑可惜了,听到云殊讲了作用后,都想试试威力了。 “臭小子,我们是来贺喜的,又不是来拆家的!”楚娇见他们还真要试,立马急了。 别人看不出来,她可是进来一眼就瞧出了那是什么。 要说那个叫云殊的少年也是有本事,居然能做出炮弹来,炮筒还是经过了改装,可以直接扛绑到肩上的,这不就跟现代的手扛炮吗?! 秦月瑶倒是不以为意:“放心吧,云殊做的炮弹没那么大的威力,还大多是哑炮,他最多去外面炸炸湖面杀点鱼,毁不了什么的。” 她原以为墨冥辰他们过年的时候只是说说而已,谁成想他还真给云殊找来了工匠,也不知去哪儿搜罗了这么多玄铁来给云殊浪费,真叫他做出了这个炮筒来。 可惜了不知道是云殊造弹药的本事不到家,还是这个时代的材料赶不上他的好工艺,这些日子云殊实验的时候就没一次是成了的。 得亏了那玄铁炮筒能摔能挡爆炸的威力,否则他们现在看到的云殊都不是完整的了。 云殊先前被几人好夸了一通,这会儿听得秦月瑶的话,便也应了墨沉麟的提议,挑了颗新改进的炮弹上膛,有些费力地扛着炮筒外院外还结着冰的湖去:“走,今天我给你炸几条鱼加加菜。” 他还不信了,失败了那么多次,今天还不能成了?! 这边进府的墨冥辰才止了下人的通报,一路往秦月瑶的院子来,隔得老远突然听得平地一声惊雷起,脚下的石板都被震得抖了三抖。 他面上一沉,快步过去,眼见湖边几个拍手叫好的青年,没等认清谁是谁,就板着脸厉喝了一声:“秦云殊!” 给他造大炮是让用来对敌的,又不是让他来拆家的! 云殊还因着这意想不到的成功,盯着那被炸了个大窟窿,冰面碎成一片的湖发愣。 听得墨冥辰这一身厉喝,吓得手一松,炮筒都从肩上滚落,被一旁的墨沉麒稳稳接住。 “哟,大侄子你来啦?”墨沉麟转头看到来人,脸上绽开了笑。 他跟哥哥们不同,几个月前他带兵来京城,是见过这位摄政王侄子的,他们当初还一起在秦记酒楼吃过饭呢! “小王爷?”墨冥辰也认出了他来,诧异地唤了一声,等得看到他身旁四个转过头来的人那与墨沉麟相似的容貌,又是一愣。 原来不止是宁平王府那位爱闹腾,还跟白辰谨称兄道弟的小王爷来了,这是连带着宁平王世子一起的五兄弟都来了? “在下墨沉彦/墨沉寺/墨沉青/墨沉麒,见过摄政王。”四兄弟终归是比他们那五弟知轻重些,听得墨沉麟的话后,在老大墨沉彦的带领下,纷纷俯身与墨冥辰见礼。 “不知几位皇叔来京,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墨冥辰与他们还了礼,欣喜之余还觉有些奇怪。 宁平王不是昨日才与白辰谨动身从庆云镇过来吗?这些年轻的皇叔们怎么就已经在这儿了? “阿辰?你不是去宫里了吗?怎么过来了?” 秦月瑶从院门里出来,她原是听到那声颇有气势的厉喝,特意跑来瞧瞧,没成想还真见着墨冥辰了。 “林将军来了,我特意过来找小师妹,”墨冥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自己是想她了才来的,顺口找了个理由,刚说完,就见秦月瑶后面又跟出来一个女子,“这位是?” 还不等她们答话,墨冥辰便从眼前的情况和对方的穿着猜测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震袖叠手,俯身朝对方行了个大礼:“墨冥辰见过叔祖母。” 楚娇正挽着秦月瑶,在打量突然造访的准新郎呢,听到“叔祖母”三个字,笑一僵,顿时黑了脸色。 第1180章 偷天换日 第1180章 偷天换日 墨冥辰一来,宁平王府的四个孩子都收敛了性子,陪着楚娇一起进厅中叙话,唯独墨沉麟还一心惦记着湖上漂着的鱼,硬是要拉云殊去找人捞鱼。 楚娇也是听了墨冥辰的话才知道宁平王也往京城来了,对此相当不满! “这老头子,往日就跟脚下生根了一样,待在王府死活不愿出门,如今别人一请,倒是跑得飞快,自家亲儿子的婚事都没见他这么上心。” 家里五个孩子,前四个的亲事都是她这个当妈的去忙着张罗,也就小五太过闹腾,墨昭自己懒得管了,才主动移了尊驾去提亲。 长子墨沉彦笑道:“父王从前不愿出府,那还不是因为母妃常在府中的缘故,这次想来是母妃出门太久,父王在家等不住了,才找了个理由出来寻母妃的。” 他们那懒爹能到京城来,还不是因为知道母妃铁定带了他们来京贺喜吗? 自甘州灾情起时,母妃就主动提出要去赈灾救人,最开始还只是小五领兵同行,到后来母妃干脆写信把他们几个儿子全叫过去了,独留了父王空守王府。 这雪灾镇了几个月,他们连年都没回去过,这次又直接陪母妃来京城了,父王大概是想念母妃得紧,才终于舍得出门了。 “大哥说得极是,母妃明知父王近来身子不太好,最受不住寒冬远行,您却偏还要弃他而去几个月,连年都不让我们回去过,如今父王出来找您了,您怎么还埋怨起他来了?”老二墨沉寺也开口为自家老爹鸣不平。 “你们是谁生的?怎么还帮他说话?!”楚娇横眉瞪了老大一眼,抱臂哼了一声。 要说还是她家小五好,不管什么时候都向着她,也不枉她当初拼了半条命才把那孩子生下来。 墨冥辰瞧着这母子几人的热闹,觉得分外有趣,听他们提起甘州之事,又起身作礼:“王妃与几位小王爷此番亲赴甘州赈灾的义举令人敬佩,本王先在这里代陛下和甘州百姓谢过了。” “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这也不是在朝堂上,王爷也不需得这么客气了,”楚娇对墨冥辰改口称呼她“王妃”十分满意,笑着摆手让他别在动不动就作礼了,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今天这儿也没外人,王爷既然正好过来,我就把话挑明了,我跟孩子们这次来只是想跟月瑶讨杯喜酒,王爷也瞧着我这几个儿子是什么德行了,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朝堂上的事他们肯定也是帮不上忙的了,王爷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回头还是找昭哥说去,我们家也就他是个能站出来顶事的。” 秦月瑶虽没跟她提,可她来之前也听了不少关于凤羽公主的事,加上先前秦月瑶感叹日子难熬,想来他们如今也是遇上了麻烦。 这皇家的麻烦,有时候也只能让皇家的人来帮着解决。 墨昭虽然跟皇室不亲,可辈分和功勋摆在那里,既然他都眼巴巴跑来了,不顺带帮个忙,岂不是辜负了自己一路远行? 只是这些事墨昭和她可以出手帮忙,却不想把几个儿子也牵扯进去。 墨冥辰听得这话,心头一喜,怕这位叔祖母觉得自己见外拘束,也没好再作礼答谢,只是落了座,与秦月瑶一起跟他们闲聊了起来。 ………… 元月十七,整个皇城都在为了明日摄政王的大婚忙碌。 礼部的人一早就去了王府和姜宅,与两位新人商定大礼的细节。 鸿胪寺的官员也在午后去了京中驿馆,与明日受邀前往皇城观礼的各国使节们交代明日要注意的事项。 偌大的驿馆里,到处都因大婚而喜气洋洋,唯独夜北一行人所居的別卢馆里气氛有些奇怪。 因着摄政王大婚之事,大齐皇帝将两国合议的事情一推再推,他们此来就是为了与大齐和亲,可到现在都还没能开口提,一想到如此有负大汗王的重托,所有人便也都没什么心思去顾那跟他们有仇的摄政王的喜事了。 拓跋弘领命而来,也没去理会一众人各自怀揣的小情绪,公事公办地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临走前才特意寻了个空档,悄悄找了诃伦帖说话。 “王妃可查到公主要送的是什么厚礼了?” 诃伦帖四下环顾了一圈,扯了拓跋弘的衣袖,把他往角落里又阻拉了几步,才压着嗓子小声道:“若是我看得没错的话,公主这次是把大阏氏的紫蔺草给带来了。紫蔺草虽然稀少难寻,可若不对症,也算不上什么名贵的礼物,拓跋大人可听说了摄政王府上有人在找这东西吗?” 她原本还以为塔娜公主这次是带了什么稀世奇珍,昨日趁着塔娜公主沐浴的空档,她偷跑进去翻找了一阵,却只发现了那株风干的破草药。 那草药只生在蓝月谷,每年初春发,生发十五日就会败谢。 这草药的确能治不少奇症,他们夜北的大阏氏常年抱病,就是靠着每隔一月服用一株紫蔺草保着命。 蓝月谷地形复杂,危险重重,每年耶律寒邪派去找药的人终是要这一两个在里面,饶是这般,进去的人每次也只是能找到六七株,刚好够接下来一年里大阏氏所需的药量。 “我前些日子倒是的确听王爷问起过蓝月谷的情况……”拓跋弘摸着下巴答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我记得,去年大汗王也就只得了六株紫蔺草,到如今应是只剩了最后一株,公主若是真偷了大阏氏的,那大阏氏月半之时岂不是无药可服了?!” 他不知道墨冥辰是不是在找紫蔺草,可他清楚大阏氏要是十五那日没有紫蔺草入药的话,今日必定是尸体都凉得透透的了! “我是偷偷去看的,也不好去问公主那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诃伦帖却是半分不在意,“拓跋大人有空还是去王府问问吧,若是王爷真需要这草药,咱们可得想个办法,在塔娜公主以此威胁王爷之前,先帮他把东西拿到手。” 拓跋弘一听这话,眸子一转,笑着应了一句后,便匆匆离去了。 这种时候,他可没什么心思去担心大阏氏是否有药可服,反正那一家子都是他的仇人,大阏氏要真被害死了也是解恨!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先把紫蔺草拿到手。 如果这真是墨冥辰要的东西,回头他也好以此去跟墨冥辰做笔交易! 诃伦帖眼看着那心里打着小算盘的拓跋弘走得飞快,唇角不由得浮起一丝冷笑。 看拓跋弘的反应,那摄政王应该是在找紫蔺草了。 她昨夜进去可不止是偷看了一眼,还做了点偷天换日的事情。 如今紫蔺草在她手上,她也该找个时间去跟摄政王好好聊聊,把哲甘还给她的事了。 第1181章 寸草不生 第1181章 寸草不生 大齐京中正忙着筹备明日大典的时候,万里之外的夜北王庭大雪纷飞,一片惨白肃然之色。 王庭中央的主帐里,原本进出忙碌的人都停了下来,几个守在床边的婢女在见了老合萨摇头叹气后,皆是身子一抖,跌坐在地,痛哭出声。 “哭什么哭?扰了大阏氏静养,全部拖出去砍了!”匆匆进帐来的耶律寒邪神色一凝,拂袖厉喝了一声。 婢女们还来不及为大阏氏的死哀恸,骤然听得此举,吓得连滚带爬地往耶律寒邪身边去求饶。 还不等她们靠近,已有黑甲武士鱼贯而入,冷面冷眼地拖着挣扎的婢女就往外去。 不多时,帐外的哭喊声截然而至,四下静得,甚至都能听到外面行刑武士收刀回鞘的声音。 “大汗王,大阏氏她已随长生天而去,还请……”摩柯合萨盯着压力沉声开口,在耶律寒邪如刀般冷冽的目光中,终是没敢说出“节哀”二字,颤巍巍伏跪下去。 “商什。”耶律寒邪始终站在帐门前,连看都没敢往十数步外的床上看一眼,他侧头看向一旁的碧袍青年,放缓了语气,“你可有救回大阏氏的法子?” 墨发披散的男子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默了须臾才沉声开口:“大汗王恕罪,大阏氏这是遭奸人所害,无端被异族扰乱命数,商什也无能为力。” “没用的东西!”耶律寒邪眉心一拢,咬牙扬手,便想往商什的头顶劈去。 “大汗王,使不得!” “大汗王,蓝月谷来了急报!” 摩柯合萨眼见商什直愣愣站在原地不闪不躲,记得跪行上前要拦,还没等他凑到商什身边,忽地听到外面侍卫急声禀报。 耶律寒邪身子一震,在离商什头顶只有半寸之时蓦然收手,拂袖大步往外去。 等得耶律寒邪离开了大帐,商什才忙将被吓得不轻的摩柯合萨扶了起来。 “这种时候,你又何必再说这些激怒大汗王?!”摩柯合萨苦叹了一句,被商什扶着的手还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这是长生天降下的兆示,都是实话,徒儿为何不能说?”商什扶了摩柯坐下,泛着幽绿的眸子一闪,眼中的惧意顿散。 他抬头往帐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微扬。 来着夜北王庭数月了,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引战之机,又怎会轻易放过? 他一个外来人,本也不想引此会生灵涂炭的祸事。 可谁叫那愚蠢的世子不配合,给了他藤镯他不带,千里迢迢送去了齐都,还好死不死地让那镯子又落到了那群人手里。 阿藤那破系统也是个没本事的,该教的都交给她了,过了这么久却还没有成事。 如今能维持他存在于世的能量越来越少,阿藤指望不上,他便也只能自己动手去夺了! ………… 耶律寒邪从帐中出来,迎着风雪,还不等那从蓝月谷回来的侍卫开口,便已冷声下令:“你们既然没有在规定之期将药寻回,留着命也没用,都去给大阏氏陪葬吧。” 那侍卫本有急事要禀,听得这话,面上一惊,忙跪伏了下去:“大汗王息怒,我们未能如期完成任务,实在是因为蓝月谷那边有人阻挠,并非我等故意懈怠,还请大汗王明察!” 虽说现下蓝月谷一片冰封之相,还未到紫蔺草身法之时,他们就算进去了也找不到什么。 可这个时候,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为了保命,自然是要将过错全推出去才行的! “父汗,儿子知道您在为大阏氏离世而神伤,可今次之事实在蹊跷,若不查清,只怕大阏氏走得也不甘心,”这几日一直陪在耶律寒邪身边的三王子丹胡终于找准了时机开口,他扫了一眼跪地颤抖的侍卫,沉声问,“你们在蓝月谷遇到了什么人阻挠?还不赶紧据实上禀?” 那侍卫感激地看了丹胡一眼,急忙将这几日所遇都交代了。 自五日前发现大阏氏的紫蔺草遗失后,大汗王就派了他们加急赶往蓝月谷寻药。 那蓝月谷地势险要,即便是生活在蓝月谷附近的牧民进去,稍有不慎也会殒命,所以从前都是派了奴隶去找药的。 为了尽快复命,他们便先去蓝月谷附近的部落寻找向导。 这一找却发现那些常年生活在蓝月谷的牧民部落里,多出了不少陌生人。 他们觉得可疑,上前盘查,没问几句,两方便打了起来。 他们带去的人也不多,这一架不仅那些陌生人全身而退,还打得他们伤亡惨重,这才耽误了进谷寻药的时机。 不过此行他们也并非一无所获,据后来抓的牧民们供认,那些高手是半月前自大齐而来,留在部落里,就是要等开春的时候,往蓝月谷中去寻紫蔺草。 更有牧民还曾偷听到,那些人言谈间曾提到过什么王爷。 “王爷?”耶律寒邪耐着性子听完,听到最后几句,眸子骤然一缩,神思一转,唇角浮起冷笑,“丹胡,传信旭达尔,让他即刻查出那些人是何人所派?” 大齐的王爷不少,可能派人在这个时节偷跑到蓝月谷去的,他现下能想到的就那么一个了。 “父汗,恕儿子直言,此次紫蔺草失窃恐怕与那旭达尔有关,儿子记得,月前旭达尔的信使曾往大阏氏的帐中去过,父汗从前就是太过信任那人了,他在大齐半年,每次来信禀报的却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父汗难道就不曾怀疑过,旭达尔早已变节,投靠他人了?” 丹胡不紧不慢地说着,偷偷瞥了耶律寒邪一眼,话锋又是一转:“还有大哥的行迹也十分可疑,他自大齐回来之后,就一直与齐人有信往来,这次诃伦帖还主动请命随公主赴齐,诃伦帖从前也常往大阏氏身边侍奉,她想要偷紫蔺草,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丹胡话音刚落,眼见耶律寒邪蹙眉扫过来的视线,忙撩袍跪了下去:“儿子并非有意诋毁父汗的忠臣和大哥,只是觉得大阏氏之死太过蹊跷,儿子虽非大阏氏所出,可这些年得大阏氏照顾,一直将她当亲生母亲孝敬侍奉,今次大阏氏枉死,儿子心中大恸,才一时口不择言出此言论。” 耶律寒邪冷眼看了丹胡许久,就在丹胡以为自己要被一时妄言而治罪的时候,却只听得耶律寒邪冷声说了一句:“都退下吧。” 丹胡和那侍卫听得这句,都如蒙大赦,慌忙起身要走。 “等等,着人即刻焚烧填埋蓝月谷,本汗要那个地方,从今日起,寸草不生!” 他的大阏氏因失药而死,蓝月谷对他来说,便也没有了保留下去的必要。 不管这次到底是何人所为,不管遣人来寻药的是不是墨冥辰的人,他都要让紫蔺草就此绝世,以解他心头之恨! 第1182章 夜闯公主闺房 第1182章 夜闯公主闺房 丹胡领命吩咐了那侍卫去点骑人马,自己先行回帐打点行装。 丹胡掀开帐帘,挥退了上前来要替他弹雪更衣的婢女,笑着上前朝桌边的美妇作礼。 束着貂袄的美妇放下杯盏,凤眼含笑,不见半分悲色:“该说的话都说了?” “母亲交代的事,儿子自是都办妥了,父汗虽未直言,想来心里却也对拓跋弘与那日苏都有了几分疑虑,”丹胡撩袍在美妇对面坐下,接过了一盏温热的马奶酒。 他缀饮了一口,驱了带回来的一身寒意,想了想又问:“母亲是如何知道那大齐的摄政王在找紫蔺草的?” 他早知道大阏氏那株紫蔺草是自己的母亲偷的,也是母亲着人塞给塔娜公主,让她带去了大齐。 可今日听到那侍卫禀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意外。 原以为母妃只是借塔娜公主之手害死大阏氏,顺便给他们制造一个陷害那日苏和拓跋弘的机会而已,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真跟那个摄政王也有关系? “姓墨的真在找紫蔺草?”貂袄美妇面露诧异,眸光微沉,小声嘀咕,“这么说来,慕家与摄政王修好的传言是真的?可密函里不是说,这次是京城里头那位的意思吗?” “母亲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么一来,倒是便宜了那个臭丫头,”貂袄美妇转眸一下,也没打算与儿子多说自己暗地里跟那些齐人的牵扯,只是郑重嘱咐,“今次的事,对你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二王子素来不得你父汗重视,大阏氏一死,世子也彻底落势,只要借此扳倒了大王子,往后这汗王的位置,便能被你牢握手中,你可千万不能再给那日苏翻身之机了。” 七年前她跟慕家合作,助耶律寒邪里应外合擒了墨冥辰,让自己的儿子得了耶律寒邪的重视。 如今她再与齐人联手害死大阏氏,也不过是想帮儿子铲除障碍而已。 现下大事将成,那些齐人之间的弯绕牵扯,跟他们也没太大关系。 ………… 入夜后,京城上空聚起了云头。 乌云遮盖月华,让暗夜潜行之人轻而易举地掩了行迹。 拓跋弘趴在驿馆的一处屋顶上,探头扫了一圈下面无人驻守的小院后,心上一喜,轻巧地落了下去。 这里是塔娜公主在別卢馆中独居的小院,现下不止外面无人守卫,就连屋中也没有伺候的婢女。 拓跋弘轻手轻脚地越过栏杆,伏在窗边本想点燃迷香,透过窗缝发现里间无人时,转念将火折子和迷香都收紧了怀里,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窗户,翻身一跃而入。 他见房中无人,为了不留下太多罪证,所以才没有放迷香。 等得翻身进来,听得卧房旁的小屋里传来水声,不免被吓了一跳。 本以为塔娜公主是带人离开了驿馆,却不想这人居然是在沐浴?! 不过他现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屏气凝神,飞快地往床边的那几箱行李里面去翻找。 他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害怕夜长梦多,所以特意过来偷紫蔺草。 拓跋弘将几个箱子都找了一遍,终于在最后一个箱子的箱底,找到了一个红漆的盒子。 这盒子,他几日前曾见塔娜公主着人往摄政王府送拜帖的时候拿出来过。 拓跋弘眼睛一亮,欢喜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却彻底愣住了。 说好的紫蔺草呢?! 这么一大株人参算怎么回事?! 拓跋弘心思白转,料定自己是被那诃伦帖耍了,刚愤然起身想要离去,却忽见那浴房的门被推开了。 本被木门严挡的烛光倾泻而出,湿发披肩,只罩了一件棉袍的塔娜公主一眼看到屋中的黑衣人,愣了一愣,随即尖叫着忙拢紧了衣襟躲回了浴房里。 因着要沐浴,她先前特意遣走了院里的护卫,刚刚本是在里面等着两个婢女去厨房给她提热水来添,可等了许久都没把人等回来,觉得水有些凉了,才不情不愿地自己出来。 谁成想,这一出来,居然发现她屋里站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 她也是学过武的,换作平时,早上前擒人了。 可眼下自己这模样,怎么好动手?! 拓跋弘也被这意外的一见吓得脑子里都空白了几秒,等得人都在浴房里高声大呼了,他才猛然回神,飞快地往外逃。 这才刚出来,又正好遇上了提着热水进院来的两个婢女。 那两个婢女见有人从公主房中出来,居然也没被吓得六神无主,反倒是一个大声疾呼着往隔壁院里去找人,另一个顺势将手里的热水桶朝拓跋弘掷过来,脚下一动,捏拳就上。 拓跋弘半分不惧,侧身躲过了那个水桶,还没等婢女攻到近旁,已是几个纵步,翻身往屋顶上跃。 夜北习武的人不少,可别说这些婢女公主了,就是武将里也没几个的轻功赶得上他。 他今夜来此虽然没能取得想要的东西,还暴露了行迹,可自己蒙着面呢,只要不被抓到,谁能认出他来?! 拓跋弘两脚踩上房顶,就在他感叹有惊无险,想要立即离去之际,忽觉身后不对,旋身一闪,就见一柄长剑险险地贴着身畔刺了过来。 “何人胆敢行刺公主,留下命来!”直接从隔壁跃过来的特木勒长剑一挥,厉声大喝。 拓跋弘暗叫一声不好,遇上谁不好,偏就遇上了这个武功和轻功都在他之上的大将军! 拓跋弘被直逼上来的特木勒缠得无法脱身,只能硬着头皮对阵。 二人在屋顶打了不过十数招,院里便已涌进来了不少人。 提剑的莫图世子一声令下,急赶而来的夜北武士们便都纷纷跃上了屋顶,要协助特木勒将军捉拿刺客。 特木勒眼见手下们举刀围攻上来,却是突然收剑,扬手阻止了他们,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直勾勾看向被他逼退几步的黑衣人:“拓跋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公主房中,到底意欲何为?!” 拓跋弘身子一僵,也不逃了,反正有特木勒在,想逃也逃不掉…… 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伸手扯了面上的黑布,挑眉看向特木勒:“将军以为,下官夜闯公主闺房,是想做什么?” 第1183章 舌灿莲花 第1183章 舌灿莲花 “我怎么知道你深夜来此是要做何事?” 特木勒愣怔了一下,皱眉死死盯着拓跋弘。 夜北那么多将士和臣子里面,他最烦的就是与这个圆滑狡诈的拓跋弘打交道。 这人在大汗王面前总是一副忠诚又狗腿的模样,一张嘴舌灿莲花,这些年来哄得大汗王对他信任有加。 可私下里也不知道背着大汗王,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特木勒这次奉命来齐,最担心的不是同行的几个主子胡闹坏事,而是眼前这个在齐半年,两面三刀的拓跋弘! “下官只是想来与公主夜谈而已,事关公主声誉,特木勒将军这次是带着大汗王的重托而来,盯紧大齐朝堂上的事情就好,余下的,知道得越少越好。” 拓跋弘揉了揉被打痛的手腕,强作镇定地扫了一眼围拢的护卫们:“听好了,你们今晚谁都没见过本官,今夜也没有什么可疑之人来此,谁要是敢在外乱说坏了公主的名声,本官必当替大汗王重重责罚!” 拓跋弘沉声说完,在上下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理了理衣襟,纵步跃下了屋顶,推开挡在面前的莫图世子,步履从容地往外去。 没了黑布蒙面,他也不过是穿了一身玄袍出来闲逛的人而已。 刚刚故意把话说得那般不清不楚,想来特木勒他们一群大男人,也不好去问塔娜公主。 塔娜公主虽然正好撞见了他在房中,可她自己那般衣衫不整的模样被人看了,作为女子,总该是有几分羞怯之心,就算知道了来的是他,最多也只是私下质问,不会大肆宣扬。 只要能逃过特木勒的盘查,他才不怕那脑袋里缺了好几根弦的公主来质问呢! 拓跋弘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拐出院门后,步子都飘了几分。 拓跋弘才飘了几步,突然就听得头顶一声清喝:“旭达尔,你个小贼哪里跑?!” 匆匆穿戴整齐的塔娜公主飞身自院墙上跃下,手里软鞭一甩,就往墙下之人的颈间缠去。 拓跋弘面上一苦,旋身躲避之际,顺势扯住了打下来的鞭子:“夜已深沉,就不劳公主相送了,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可好?” 他发现自己错了,错估了这公主作为一个女子的羞耻之心!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居然敢偷窥本公主洗澡,本公主要挖了你那双贼眼!” 塔娜公主猛力一拽,却是没办法从拓跋弘手里将软鞭拽回来。 她干脆放开鞭子,捏拳朝拓跋弘打去。 “公主可别胡说,下官……下官只是会错了意才趁夜来此,并未做任何越矩之事,”拓跋弘错身躲过,瞥见院门处冒出来的几颗脑袋,烦乱地反手扣住塔娜公主,将她拉到身侧,小声道,“事关清誉,下官惹点流言没什么,可公主若是还想在京中择个良婿,就别再这般大庭广众地信口胡说了。” 她披头散发追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还那么大声地用齐话说什么“偷看洗澡”,这驿馆里不止有外邦住客,可还有许多管事和下人的,被他们听去了还得了?! “你不是来偷看的?” “下官对公主心怀敬重,绝不会存这般龌龊的心思,今夜都是误会!”拓跋弘嫌弃地松手连退了几步。 世间美人那么多,他看谁也不会想看耶律寒邪的妹妹! 一想到刚刚房中的情形,他简直就想自戳双目! “那你大晚上鬼鬼祟祟地过来做什么?!”塔娜公主秀眉一蹙,伸手要去扯拓跋弘的衣襟,“你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 “世子和特木勒将军他们都看着呢,公主还请自重!”拓跋弘挪步避过了塔娜公主的手,急声道了一句后,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塔娜公主本想追上去,一眼瞧见院门口扶额的特木勒,转念又觉得不对,也顾不得与众人皆是什么,提裙急奔回了卧房。 “奉珠,快瞧瞧丢了什么?!”塔娜公主一边吩咐,一边急着去将那箱子底的红漆盒子翻出来。 等得看到盒子里那一株人参,主仆二人具是一怔。 奉珠刚想开口,却听得屋外响起特木勒的询问声:“公主,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本公主无碍,时候不早了,将军也请早些回去休息吧。”塔娜公主收紧了扣在盒子上的手,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株紫蔺草是她动身之前,大阏氏命了帐下的婢女悄悄送给她的。 那婢女说这株紫蔺草是大阏氏前些日子新得的,婢女还说,大阏氏知道她对墨冥辰的心思,特意为她备了这么一份大礼,好助她得偿所愿,只是这事若是被大汗王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所以一再嘱咐她要保守秘密。 塔娜公主虽不知大阏氏为何要说一株紫蔺草就能助她成事,可她清楚自己哥哥与墨冥辰的过节,大阏氏这么偷偷帮自己,她自然是要守着这个秘密,不让哥哥知道,免得给自己和大阏氏遭灾的。 别说现在紫蔺草被偷换了,就连这一路过来,她都一直小心防着,没敢让作为哥哥心腹的特木勒知道她手上有紫蔺草。 前晚她从长乐坊回来的时候,这紫蔺草都还在的,今夜再看就被换了,这事儿十有八九是那鬼鬼祟祟的拓跋弘做的! 塔娜公主一想到这个,心下就是一沉。 比起拓跋弘偷了她的紫蔺草,塔娜公主现在更怕拓跋弘把这事给捅到自家哥哥那里去了! 毕竟这人不管是在夜北的时候还是到了大齐半年,最喜欢做的就是给她哥哥通风报信,抓住一切能邀功的机会来换取她哥哥的宠爱和信任! 塔娜公主思忖了片刻,咬咬牙站起来,叮嘱了奉珠在外不可多言今夜之事后,便熄灯休息了。 好在他们如今在与王庭相隔万里的大齐京城,拓跋弘就是想要报信,这消息也一时半刻送不出去。 好在她手上也有不少拓跋弘的把柄,等得明日再见,她自有法子让拓跋弘将紫蔺草还她,并且叫这人闭嘴不言,若是还能借此威胁拓跋弘帮她促成与墨冥辰的这桩亲事,便是再好不过了! 第1184章 这叫“下婿” 第1184章 这叫“下婿” 延光三年元月十八,摄政王大婚。 虽然钦天监批下的吉时在正午,可两座府宅自夜半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秦月瑶在夜色深浓的时候被流苏唤醒,起床沐浴更衣,换上厚重繁复的礼服后,就跟几个教习嬷嬷逐一确认大典的步骤,从何时出府到进皇城后该说什么做什么,每一步怎么走,都要再次演练确认。 自夜半到天明,匆匆用了些点心果腹后,便又被抓去上妆等着礼部的仪仗来迎,甚至都没来得及与早间赶回来的姜长离见上一面。 虽说已经学习和准备了几个月,可直到今日秦月瑶才彻底明白,为什么丹阳公主当初不嫌麻烦,执意要在大典之后,让他们在王府上再设喜堂办一次婚礼。 摄政王的大婚,说到底还是一桩国事,太和殿上的一切典礼,都是办给天下人看的,于她和墨冥辰而言,更像是一件公差。 等得外面礼部的官员来请时,秦月瑶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脸上已经只有练习了无数次,最是端庄得体的假笑了。 饶是这般,铜镜里映照出来的模样,也足能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赞一声惊艳。 四重叠纱绣凤嫁衣,灿红如火,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高挽的发髻正中簪着五支含珠绞金凤簪;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莲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彩耀目;自凤冠上垂下绞成几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半遮半挡,也掩不住那张妆容精致的芙蓉面上的绝代风华。 秦月瑶听得外面的官员再次恭请,趁着一旁的几个教习嬷嬷不注意,对着镜中的自己作了个鬼脸,这才在众人的帮助下,提着裙摆出门,上了等在府门外那十六人抬的轿辇。 云深和云薇今日也要与他们往太和殿行礼,还要更名入宗祠,两个孩子也各乘一辇,跟着秦月瑶的轿辇自姜府一路穿街过道地往皇城去。 长街上早聚满了观礼的百姓,一路的礼乐声和夹道的庆贺声喧天而起。 云深端坐在辇中,还不忘了先前礼部官员的嘱咐,时而与外面的人群挥手作礼,做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欢喜模样来。 他转头透过两重纱帘,瞥见旁边轿辇里正忙着翻看膝上的手札,认真背词的妹妹时,唇畔的笑意更甚了。 他们一会儿要在太和殿中叩拜先祖,自呈身份,那礼部送来的敬词足有三页,还十分绕口,他倒是只花了小半日就全背得顺溜了,原还给妹妹出主意,让阿藤到时候悄悄提醒,可妹妹不愿意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作弊偷懒,自昨日拿到后就一直在背,现下还不忘恶补。 墨冥辰遵照礼制,没能往姜府迎亲,只在礼部去接人之前,先行收拾妥当入了宫,在太和殿等候。 今日太和殿外,百官齐聚于铺着红毯的玉阶两旁,与新郎和要亲自为二人主婚的皇帝陛下一起等候新娘。 秦月瑶在进宫的路上已是被震天的喧嚣闹得头晕,在之后的一个多时辰里,便也只是绷着心弦,按部就班地将大礼该做的一切都做得妥妥帖帖,等到最后与墨冥辰携手从太和殿出来,听得小皇帝说要去王府赴宴时,她才彻底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看向墨冥辰。 虽说先前他们推了陛下要在海晏殿摆喜宴的好意,要在王府宴请宾客,可前些日子一直没听陛下说要御驾亲往啊! 墨冥辰见她脸上终于有了假笑之外的神色,不由莞尔。 “放心吧,王府里有我,你且先回姜府等我们来迎亲便是。”他紧了紧牵着秦月瑶的手,小声说了一句后,就唤了人来先送秦月瑶回姜府。 太和殿里的一切,对他来说也只形式,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送走秦月瑶后,墨冥辰又在宫中与陛下打点好了圣驾出宫之事,才匆匆折返王府准备迎亲。 今日王府里分外热闹,先前在宫中观礼的臣子们离宫之后,大多都携礼直接来了王府。 越老夫人只小年回来就一直装病,连除夕的阖宫家宴都没去,今日却是精神抖擞地在府上迎客,主持大局。 今日一早才与白辰谨一起抵达京城的宁平王之前连进宫观礼都没去,这会儿倒是满面喜色地在王府里与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宾客们闲叙,做足了一个新郎长辈该做的事。 等得黄昏时分,华灯初上之际,墨冥辰换下一身绣着蟠龙的礼袍,换上大红喜服,带着仪仗,策马往姜府迎亲。 一行人马热热闹闹穿街而过,刚到姜府门前,就被蜂拥出来的一群人拦住了。 墨冥辰欢欢喜喜地被围拢过来的李三全他们拉下了马背,半点不介意地受了流苏她们拿团扇扑打,等得一路挨打到进了府门,看到堵上来的两人时要他做催妆诗的,脸上的喜色微微一僵。 他就说在府上半日都没见着顾文彬,原来这人在宫中观完礼就跑这儿来了! “咱们今日有状元和榜眼把关,王爷可不能随意敷衍,得好好想想才行,否则这门可进不了的!”李三全凑了上来,笑着喊了酒楼里的人把门给堵了。 原本诗兴大发的白辰谨一见那两人,步子一缩,也没往前凑了,干脆躲到了韩参商背后。 “土都没平,做什么催妆诗?!”众人正等着王爷作诗呢,门里一个杏黄衫子的女子却是扛着一柄铲子挤了出来,她顺手将铲子塞到了墨冥辰怀里,“王爷想进门,先把院里那堆土铲了再说,你可得赶紧的,别叫瑶姐姐久等,误了吉时!”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墨冥辰一见着来人,彻底绷不住皱起了眉头。 顾文彬把自己划作新娘的朋友,来这里堵截就算了,林婉为什么也在这里! 她不是他表妹吗?!她现在不是该跟君修远他们一样,站在他身后,陪他来迎亲才对吗?! “我是瑶姐姐的好姐妹,这个时候当然是要在这里了。”林婉挑眉一笑,给墨冥辰指了指里面院里高高的土堆,催他赶紧亲自去铲。 按民间的说法,这叫“下婿”,作为新娘的朋友,他们今日能可劲儿地折腾新郎,好煞煞男方的威风! 她终于等到了能折磨墨冥辰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第1185章 文试和武试 第1185章 文试和武试 为了顺利迎娶新娘,大齐至高无上的摄政王也只能认命地挽了袖子,扛了铲子进去平土。 因着听说后院还有拦门的人,为了不耽误吉时,首席伴郎白郡王受了他三哥所托,带了君修远等人先往后院去了,只留了韩参商在府门前,好等墨冥辰铲完土之后,帮他一起应付还等着催妆诗的状元郎和榜眼。 秦月瑶的小院外守着的人虽然没有府门前的多,却一个个都是不好应付的。 君修远远远见着那阵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些同情地瞥了白辰谨一眼。 他们这是来迎亲呢?还是来考状元的? 府门前有顾秦二人把关文试,这会儿院门外怕是还有一场武试! 一早搬了把圈椅坐在院门外的姜长离今日难得没穿一身红衣抢风头,青衫白袍更添风雅,只是手上那杆长枪实在是太过惹眼! “咱们也不玩那些虚的,你们选吧,是单打独斗呢?还是一起上?要单打的话,我们几个随便选。”姜长离见他们过来,持枪起身,挑眉问。 “小白啊,你三哥今天能不能娶到媳妇,可就全看你的本事了。”君修远将那几个手持利器,跟门神似地堵在院外的人打量了一番,郑重地拍了拍白辰谨的肩膀。 “为什么是我?”白辰谨顿时苦了脸,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拂衣和惊蛰等人。 他们这一群人里,除了君修远,谁都能打,为什么要是他上?! 他倒也不是不能去打,可姜老太爷的武功高深莫测,他打不过,那个弱水虽然功夫应该不行,可是她擅用毒,真跟她打了,指不定今晚婚宴他都参加不了了!至于其他两个…… 云殊肩上扛着的一看就知不是什么正常的武器,旁边那个他倒是觉得应该打得过,可对方是他的皇叔啊! 他好不容易请动了皇叔祖来京,又怎么能在这里打他儿子?! “小谨儿赶紧挑啊,再不挑我们就一起上了啊!”墨沉麟在这儿等了许久,见他们迟迟不动,拔剑出鞘,催促到。 “等等!我们要单打独斗!”白辰谨见几人跃跃欲试,云殊都开始往炮筒里装弹药了,忙出言阻止,他刚说完,就趁其不备,一把将君修远推了出去,“我们让君侯爷来打,你们谁想打他,就赶紧上吧!” “你——”君修远被推得一个趔趄,他站稳步子转头狠狠瞪了白辰谨一眼,四目相对,突然领悟了对方的用意,随即挽袖跟姜长离作了个礼,“晚辈愿来讨教,还请姜爷爷手下留情了。” 言罢,抬了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可怜兮兮地看向姜长离。 往日除了秦月瑶和姜琳外,他们姜老太爷最喜欢的就是他了,他上前应战,老太爷肯定是舍不得打他的! 姜长离被他那目光一晃,心都化了大半,愣了两秒,也没动手,只是转身推开院门。 君修远还以为他们要就此放行了,这才高兴了不到一秒,就听姜长离朝院里大喊:“深儿、薇儿,快来打你们君叔叔了!” ………… 外面一片闹腾的时候,早换下一身礼服的秦月瑶正在房里把一叠银票往包袱里塞。 “王府那边应该都打点好了,等一会儿迎亲的队伍走了,你就趁着热闹悄悄从后门出去,师傅就在巷子口等你,你们记得要等到西城门换岗的时候再走,也被趁夜赶路,今晚先到农庄里住下,那边张大哥已经安排好了,等明天天亮的时候在动身。”秦月瑶将包袱递给换了一身布衣的丹阳公主,又从妆台抽屉里取了钱袋,“这里头有一百两,铜板和碎银子都有,应该足够你们用到出关了,不到万不得已,可别自己去钱庄兑银子,免得被查到踪迹。等到了悲悯城,记得去找斩风,让他帮你们打点好后面的行程后再走。你们路上也别……” “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该注意的都会注意的,你就别操心了。”丹阳公主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笑着阻止了秦月瑶的唠叨,见她满面是泪,忙取了帕子帮她擦,“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阿辰他们都过来了,你也别伤心了,妆都花了。” “我没有……”秦月瑶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哭,她接了丹阳公主手里的帕子,撇了撇嘴,“你把我雅园的掌厨都拐走了,还不让我伤心一下么?” 她师傅和丹阳公主双宿双飞,也是件大喜事,尤其是今天这种时候,她本是不该伤心的。 可一想到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她就觉得揪心,毕竟丹阳公主对她来说,不仅是墨冥辰的姐姐,还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好闺蜜。 “放心吧,等过几年风声过去了,我就把你的掌厨完完整整地送回来,”丹阳公主抿唇一笑,瞧着秦月瑶这泪眼朦胧的模样,再听得外面隐约传来君修远和两个孩子的声音,眸中也泛起了泪光,“我这一走,阿辰他们可就要全托付给你照顾了,他们三个别看都一把年纪了,可犯起混来的时候全都跟三五岁的孩子一般,你可得好好管管,尤其是阿辰,让他以后别再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总是不知天高地厚,以身犯险……” 院外闹得热火朝天,屋里的姐妹俩说着说着就开始抱头大哭。 等得她们好哭了一场,外面土也铲完了,诗都做了几十首了,挨打的人也挨完了,秦月瑶终于重新净面上妆,盖了盖头,被喜气洋洋的新郎官抱上了花轿。 王府里的宾客早已齐聚喜堂,虽说一对新人早在太和殿中行了大礼,再往这喜堂中拜天地也是多此一举,可左右都是喜事,大家今晚也就只顾着庆贺配合,也没谁多言语。 就连来赴宴的墨文璟就没管什么礼数,主婚主上瘾了,还要在喜堂里给一对新人当礼官。 墨冥辰迎了新娘热热闹闹地回来,于堂中拜完天地,还没等他亲自送新娘去新房呢,就被涌上来的宾客们抓去喝酒了。 以往他立了规矩,在外赴宴都喝酒,今次轮到自己的喜宴,却是躲不过,就算拉了君修远他们挡酒,宴席过半时,自己也还是喝了不少。 秦月瑶在拜完堂后就回了新房等候,她今日从早忙到晚,也就这会儿能真正喘口气,趁着新房里没人,就着流苏先前悄悄给她送来的酒菜填饱肚子。 这才吃到一半,忽然就听到了外面急促的敲门声。 秦月瑶吓了一跳,忙放了碗筷,抓了盖头要往床边去。 流苏敲了几下,便直接推门进来:“师傅,前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阿辰喝醉了?!”秦月瑶心一沉,满面惊惶地转身问。 第1186章 见死不救 第1186章 见死不救 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秦月瑶以为,前院酒席上能出的事,最严重的也不外乎是墨冥辰被灌醉了,当众做了什么惊人之举。 等她匆匆出了房门,看到迎面过来,一身是血的人时,骇然大惊:“阿辰,这事怎么回事?!” 秦月瑶身子一抖,疾步上前,颤抖着伸手,却又不知是该去接还是该去扶。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今时今日,竟是会看到这样的情形。 “陛下遇刺了,”墨冥辰抱着一身是血,已然昏厥的墨文璟,大步往房中去,走到廊下,步子微顿,挡了还要往里跟的秦月瑶,“我已下令封锁王府,传召太医,你先带着孩子们去观花院避避。” 他飞快地说完,就抱了墨文璟进房,紧跟上来的月照也未多言,只迅速合上了房门,抱剑挡在了门口。 “这到底是……”秦月瑶怔怔地站在廊下,只觉得猛地又是一阵晕眩,她转头看到快步跟进来的一众宾客,才迈了两步就觉脚下一软,被飞快上前来的君修远伸手一扶,才没摔倒。 “君侯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秦月瑶死死攀着君修远的手臂,咬牙扫了一圈聚到院里却不敢再往前,只满面焦灼的客人们,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纵是不通医术,可她刚刚瞧得清楚,他们那位锦缎华袍的小皇帝心口插着一柄匕首,殷红的血染了大幅衣襟,就连墨冥辰身上也都是。 “席间突然又刺客闯入,杀了陛下的几个近侍,还刺伤了陛下,姜教主与阮斋主他们追捕刺客去了,王爷已经传了太医,丞相也命了几位将军去调派人手,越娘娘和孩子们现在都在观花院,你也先过去避避吧。”君修远因着刚刚亲眼目睹了那么一出,现下还面色惨白,他飞快说罢,颔首唤了流苏扶秦月瑶先离开秋水院。 秦月瑶朝那紧合的房门处看了一眼,本想说自己要留在这里确认陛下的情况,刚要开口,却突觉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一黑,在身旁两人的惊呼里,倾身倒了下去。 院外,慢了几步跟过来的楚娇见前头被一群官员当得严实,挽了袖子要推人:“你们都让让,让本王妃进去给陛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墨昭一把拉了回来。 墨昭将妻子拉得退开了一段距离,才低声道:“你给本王乖乖待着,别去瞎凑热闹。” “陛下都伤成那样了,我好歹是个大夫,你让我进去给他治治。”楚娇满面急色,见他死活不放手,气得挥拳就想打人,“知道你不想招惹是非,可那是条人命,你莫不是要我见死不救?” “陛下的伤势,自有太医医治,你去帮忙不合适,”墨昭倒是半分不急,缓声说罢,眼瞧着自家王妃横眉竖目地瞪着自己,忙又压低了声音解释,“王府里又不是没有大夫,若是陛下真有险情,他们能无动于衷?” 楚娇猛地一愣,默了几秒才恍然过来。 刚刚刺客闯入的时候,他们都在宴席上,那群刺客身手了得,杀了几个宫人,刺伤陛下后,居然还能从全身而退。 刺客一跑,厅中会武的宾客和厅外的守卫全都追捕刺客去了,只留了他们这些人在此围观被一柄短匕当胸的陛下。 她也是见陛下伤得太重,才一时心急。 现下仔细想想,秦月瑶的娘和她外公都是医学圣手,可这两人刚见陛下受伤,甚至都没上前查探,只携剑跟着一群护卫急追刺客去了,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蹊跷。 “我说你们家的人是不是有病啊?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里干这种缺德事,到底有没有把我家月瑶放眼里了?”楚娇一把拂开了墨昭的手,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当真是十分心疼秦月瑶。 要说她们这两个前后脚穿到这破地方的人眼光真是差得可以,怎么好死不死地都看上了墨家的人! “事关家国社稷,若非万不得已,他又怎会如此冒险行事,这等苦心,你们这些妇人是不会明白的。”墨昭轻哼了一声,看向秋水院的目光也沉了一沉。 他也不过是凭着王府里的人遇事时的反应有此推测,并不确定自己说得到底对不对。 他那几个长不大的儿子已经追着刺客出去了,楚娇若是现在去给陛下问诊,踏进了那间屋子,只怕直到此事平息前,都无法从中脱身了。 他虽与皇室不亲,可背上了皇家的姓,这次又回了京城,这些事情,也是不得不管了。 可自己管是一回事,在情势明晰前,他不想让自己的家人也都被牵涉其中。 “你现在是嫌我们见识浅薄了?”楚娇没察觉他的顾虑,只是听得那话,顿时又不乐意了。 几个月没见,这老头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她刚想叉腰骂人呢,忽见墨昭朝她颔首示意,一转头就见着流苏着急忙慌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流苏疾步奔到了二人面前,噗通跪了下去:“我家王妃在院中昏厥,奴婢斗胆,想请宁平王妃赶紧去替她瞧瞧!” 屋里的陛下伤势未明,王爷传召的太医还没过来,两位教主跟拂衣都去追刺客了,她师傅昏厥后就怎么都喊不醒,得亏了君公子提醒,她才想起宾客里还有一位大夫。 楚娇惊得眸子一缩,一把将流苏拉了起来,焦急地要往院中去之前,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墨昭一眼:“要是月瑶有什么差池,看我怎么收拾你!” 墨昭眼看着自家妻子听那孩子昏厥了居然比看到陛下重伤还急,居然还把这事都怪他头上来了,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他这次出门,明明只是想把这群久不归家的妻儿拐回去,顺带帮旧友的孩子说个亲,谁成想会遇到这种事?果然是出门前没有好好翻翻黄历! “宁平王?” 就在墨昭打算跟上去看看情况的时候,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唤他。 转头看到那自假山后走出来的碧衫青年时,墨昭微微蹙眉:“阁下是?” “晚辈南重渊,是淮阴王府的世子,晚辈受家父与摄政王嘱托,有桩要事需得禀报王爷,不知可否借步一叙?” 第1187章 便宜他了 第1187章 便宜他了 喜烛高照的新房里,墨冥辰屈膝半跪在床边。 他握着刀柄,刚想把墨文璟心口那柄匕首拔出来,忽然听到外面嘈杂人声里传来的两声惊呼,心绪顿时一乱。 一只手飞快地按住了墨冥辰握刀的手,及时阻止了他将那匕首再往里送。 “皇叔既然担心,刚刚怎不让皇婶一起进来,也好让朕给她解释?”墨文璟顺势把自己心口的匕首拔了出来,又从怀里取出了被扎破的羊皮水囊,递给了还有些愣怔的墨冥辰。 墨冥辰接过水囊,转头往外瞟了一眼,这才板下脸看向墨文璟:“陛下有此打算,也该先知会本王一声才是!” 先前不是说好了,等后天他在王府设宴款待留待京中的外邦使臣时才动手的吗? 墨文璟提前在他婚宴上动手就罢了,怎么白日里也不先跟他打个招呼?! 要不是他先前在婚宴上反应快,顺势支走了拂衣和姜家父女,眼下这里才真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朕也是怕叫人看出破绽,才将此计提前,再说了,这是大齐的内务,若是等后日在各国使臣面前动手,皇叔就不怕让他们借机寻事吗?”墨文璟扯了扯被那一袋血染透的衣襟,小声解释,“今日搅了皇叔的喜宴,等得大计成后,朕当亲自与三皇婶赔礼致歉。”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墨冥辰对上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肚子的怒意也都发不出来了,只叹了口气,伸手去翻墨文璟的衣襟,“陛下刚刚没受伤吧?” 今夜入府行刺的,都是墨文璟身边的影卫。 虽说自己人动手该有分寸,可墨文璟这般细皮嫩肉的,怀里除了一个装血的水囊外,也没戴护心镜,要是被刺伤可就不好了。 “朕没事,”墨文璟由着他查探伤势,想起先前宴席上所遇,颇有几分感慨,“朕还真没想到,今夜余德竟会做出那般举动来。” 自母后离宫后,他也渐渐察觉余德这个总管太监怀了不轨之心。 前些日子他本是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今夜也是不想带余德来此的。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那等紧要关头,余德居然会舍身护主! 虽然刺客是自己安排的,可刚刚见余德突然扑上来为他挡匕首,结果真被匕首穿心,血溅当场的时候,他也是真吓坏了。 “让他因护主而死,实在是便宜他了。”墨冥辰听得这话,冷哼了一声。 墨文璟不曾注意,他先前可是看得清楚,事发之时,余德可是头一个想躲的,这刁奴能扑上去挡刀,那还是弱水操纵他体内蛊虫的功劳。 他原本是想等得事起之后,揭了余德与凤羽公主的暗中往来,给他扣上谋反之罪,凌迟处死的。 如今人虽除了,却是叫他得了个护主的忠名,想想就觉愤恨! 墨冥辰对上小皇帝疑惑的目光,也未多做解释,只是在确认他并无大碍后,便与他低声商议了一会儿怎么应对外面的群臣。 他们又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几个太医才跟着丞相府的人匆匆过来。 因着是百里无忧让人去找的,来得也都是百里无忧的心腹,上次在上书房里跟着秦月瑶他们一起蒙骗群臣,拐走陛下的张太医也在其中。 他走在最前面,进了里间发现小皇帝好端端地坐在喜床上时,不由得暗自叫苦。 他怎么就这么命苦,这一年里连着两次遇上这种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大事! 随行的其他几个太医也察觉不对,却也不敢多言,只伏跪在床前,恭敬地听了陛下的吩咐后,就开始开方的开方,取药的取药,皆做出一副忙碌抢救的模样来。 墨冥辰一直没有出去,也放外面焦急等候的臣子们进来。 等得屋里都打点妥当了,他才与苦着一张脸的张太医出了房门,宣称陛下重伤昏迷,要移驾回宫养伤。 今夜来喝喜酒的,都是与百里无忧和墨冥辰交好的臣子,此际也没人多问,只是嘱咐了自家亲眷后,便也随着圣驾要往宫里去。 虽还未到开朝之期,可陛下遇刺受伤,朝上大乱将起,别说今晚,往后只怕他们都要有数不清的不眠夜了。 墨冥辰在秋水院里没有见着百里无忧,眼下也不敢耽搁,与月照叮嘱了几句后,就要往外去。 “墨冥辰!”他才刚抬步,就被从偏院里出来的人急声唤住了。 楚娇也没看其他人,只是快步到了墨冥辰跟前:“不管今夜发生什么,你行事之前可都得好好想想,便是不为月瑶,也得为了你的三个孩子,小心保了自己周全!” “王妃放心,本王自有分寸。”墨冥辰只当她是把云殊也给算进去了,点头应了,才匆匆出了秋水院。 楚娇皱眉看着那走得匆忙的背影,越想越觉得这人不靠谱,转头抓了刚好凑过来的月照:“宁平王呢?” 她不过是进去看个诊,开个方,怎么出来人就都散了,自家老头也不知去向? “王妃恕罪,属下不知,”月照摇了摇头,往偏院里看了一眼,“属下斗胆,想问问我家王妃现下情况如何了?” 他刚见这边情势紧急,便也没敢跟主子说王妃昏厥未醒的事。 虽说这是君侯爷走前吩咐的,可他越想越没底。 王妃身子一向健朗,当初在夕岳山受冻后都没几日就活蹦乱跳了,今夜怎会这么说倒就倒了? “那当丈夫的都不急,你这个做属下的倒是挂心得很,”楚娇瞥了一眼满面担忧的少年,挑眉笑了,“你家王妃没什么大碍,就是今日太过操劳,刚刚又急火攻心才晕过去了,流苏已经去给她抓安胎药了,回头好好养着便成了。” 楚娇说罢,也不在此多留,提裙快步往外,找自己的丈夫和几个儿子去了。 这墨昭,先前还说什么闲事莫管,没成想一转头的功夫,也不知又跑哪儿凑热闹去了?! 月照在原地愣了小半刻,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面上一喜,压下了到嘴边的惊呼,急急忙忙就往外去,原是想去追出府的主子,转念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欢喜地先往观花院报喜去了! 第1188章 说你蠢,你还不信?! 第1188章 说你蠢,你还不信?! 摄政王府里喜宴开摆的时候,京城另一头的宅子里,也另有一桩热闹。 外邦使臣们今日虽有幸如皇城观礼,却没福气受摄政王相邀,往王府喝杯喜酒。 此刻已经被倒挂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拓跋弘,正瞪眼盯着那坐在主位上,悠然喝茶的女子。 他就想不通了,明明这宅子是他的,宅子里的人也全是他的。 可他这个宅子的主人,怎么就不小心着了上门喝茶的客人的道,被下药迷晕了不说,还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绑成个粽子挂在大厅里,眼睁睁看着那不识礼数的来客着人将他的府宅翻了个底朝天。 塔娜公主在听最后一批搜寻的人说一无所获后,终于坐不住了。 她拍桌而起,扬手挥鞭。 灵蛇般的软鞭瞬时缠住了拓跋弘的脖颈,她猛地一拽,扯得拓跋弘弓起了身子:“本公主最后问你一遍,紫蔺草在哪里?” “本公子最后跟你说一遍,本公子昨夜什么都没拿!”拓跋弘艰难地仰起头,忿忿地瞪着她。 “拓跋弘!你就不怕本公主将你夜闯之事告诉大汗王,让他治你的罪吗?!” “耶律嘉云!你那颗脑袋里除了男人,就不能装点其他东西吗?!” 塔娜公主微微一愣,又扯了扯手里的鞭子,将拓跋弘拉近了几分:“这话怎么说?” “你偷偷带走大阏氏救命的药材,回头要是给大汗王知道了,他能饶得了你?”拓跋弘被她拽得翻了个白眼,气急败坏地说。 耶律寒邪的确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可再宠再爱,那也比不过他对那位大阏氏的重视。 拓跋弘先前还以为塔娜公主是从别的地方得了紫蔺草,今日一听她说那紫蔺草是大阏氏给的,才恍然惊觉不妙。 这都要大祸临头了,这蠢公主居然还只惦记着要找回那给摄政王准备的礼物。 “这株紫蔺草是大阏氏给我的,能出什么事?”塔娜公主秀眉微蹙,说起这话也有些心虚了。 虽说是大阏氏给她的吧,可要是哥哥知道她带了紫蔺草给墨冥辰,他也是铁定要生她气的。 “我说你蠢,你还不信!这药草是大阏氏亲自交给你的?是她亲口跟你说只要你把紫蔺草送给摄政王,摄政王就一定会娶你的?”拓跋弘被勒得快断气了,他挣扎了几下,“你先放我下来!” 塔娜公主听拓跋弘骂得这么直白,撇了撇嘴,却也还是收了软鞭,退开两步,拔了腰间的匕首,挥手丢出去,割断了梁上的绳索:“宝音是大阏氏的心腹,紫蔺草是她亲手交给我的,这还能有错?” 拓跋弘愤怒地扫了一眼这会儿才敢进来帮他解绳子的砚台,却也没多出言追究,只冷声冷气地将他呵斥出去后,才又看向塔娜公主:“去年年初的时候夜北大雪未止,开春后去蓝月谷寻药的人死了一半才带回来六株紫蔺草,那草药只生十数日,大阏氏又是去哪里给你找出来第七株的?” “即便是大阏氏真得了多的紫蔺草,她又怎么会知道摄政王现下在找紫蔺草?”拓跋弘往桌边一坐,猛灌了一杯茶水后,才没好气地继续说,“就算你误打误撞,正好王爷就是要找紫蔺草吧,可大阏氏与大汗王夫妻一体,她又不是不知道大汗王与王爷之间的过节,怎么会这么好心要帮你嫁进王府,给大汗王添堵?” 耶律寒邪帐下女人甚多,王庭里的勾心斗角可不比大齐朝堂上的少。 大阏氏常年卧病在床,她身边的婢女只怕早就被其他人收买了。 塔娜公主来齐和亲,要嫁给谁他管不着。 可是,这女人此来,若是害死了大阏氏的话,别说她,眼下在京中的所有夜北人都脱不了干系! 最可气的是,都要大祸临头了,这女人居然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我原本以为那紫蔺草是大阏氏给我的,所以……”塔娜公主也终于转过弯来,她脸上一垮,劈手夺了拓跋弘手里的茶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大阏氏最迟要在这个月十五的时候服药,今日都十八了,要是那株紫蔺草真是大阏氏的最后一株,岂不是…… “我们?公主可别乱说话,盗药送礼的人是你,下官一直远在京中,跟这事可没什么关系。”拓跋弘往后一靠,长腿一叠,闲闲地看着塔娜公主。 刚还凶巴巴地绑了他,要拿他问罪,现在摊上事了,就变成“我们”了? 塔娜公主咬了咬唇,眸子一转,抬脚踢掉了拓跋弘翘着的腿:“这事跟拓跋大人没关系,可本公主记得,前些年你还在青阳部当亲王的时候,曾帮着一个齐人悄悄进了夜北,本公主认人的本事一向不错,要是没看走眼的话,那人就是如今大齐的承恩侯吧?这承恩侯是怎么当上侯爷的来着?” 真欺负她什么都不懂吗?她在夜北那么多年的公主可不是白当的! “你——”拓跋弘惊得霍然站了起来。 他当初可是在耶律寒邪面前赌咒发誓说自己跟收钱之事无关的,这事要被捅出去,他这个忠臣还怎么当?! “公主想要解决的办法还不简单?现下那株紫蔺草在谁手上,谁就是想要加害大阏氏的元凶,公主只管写信回王庭告状就是了。” “那草药不是被你偷了吗?”塔娜公主狐疑地看向拓跋弘。 “你真是要气死本公子了!”拓跋弘才刚缓过来,又被她这话气得半死,“我就跟你明说了吧,偷药的是诃伦帖,你要脱罪就赶紧写信回去告状,晚了可就没机会了!” 诃伦帖那日跟他说了礼盒里是紫蔺草,他昨夜进去看到的却是一株人参。 既然东西不是塔娜公主换得,那就只能是被诃伦帖趁机拿走了。 这人偷了草药不说,居然还诓他去探,保不准就是想栽赃他呢! 他先前觉得,诃伦帖与他一样,跟夜北有灭族之恨,又是个女人,所以对她一再忍让,可如今对方既然先犯上门来,他也就不客气了。 毕竟复国大计未成之前,他还是得当好耶律寒邪的忠臣走狗,不能让他起疑才行! 两人正在厅里商议怎么脱罪,刚刚被赶出去的砚台突然进来,不等拓跋弘责问,就急声禀报:“外面传了消息,陛下在摄政王府遇刺了!” “王爷还好吗?!”塔娜公主猛地从座上又弹了起来。 “公主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拓跋弘气恼地扫了她一眼,起身让砚台去给他取官服,想想又觉得不对,“公主赶紧带人回驿馆去,这两日若是不得召见,不要轻易出门。此事下官会去探明,在有进一步的进展之前,还请公主劝了特木勒将军,让他不要贸然往夜北送信,以免被人算计。” 紫蔺草的事还没个定论呢,怎么那摄政王成个亲都能出这样的事? 现下齐帝的情况不明,这消息若是走漏到了夜北,指不定那边又有人蠢蠢欲动了! 第1189章 有损皇家颜面 第1189章 有损皇家颜面 秦月瑶从噩梦中惊醒,猛然坐起身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原本盖得严实的被子从身上滑落,一身冷汗的她被凉意一催,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赶紧躺下,可别着凉了!”本在替她诊脉的姜琳被这情形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将还有几分愣怔的人按倒下去,“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可要更多几分小心才是。” 姜琳说罢,转头唤了流苏赶紧端药进来。 他们追着刺客绕了大半个京城,半夜回来的时候,圣驾已经回宫了。 刚开始听流苏说起那宁平王妃的诊断时,她跟姜长离还有些不敢置信,待得亲自来诊过后,父女俩在这里守了一夜,心下欢喜得早把小皇帝遇刺的事给抛诸脑后了。 “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阿辰他们呢?”秦月瑶拉住了姜琳的手急急问了一句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娘你刚刚说什么?” “你这孩子,自己有身孕了都不知道,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从今天起你就好好顾着自己和孩子,其他的事情都别去操心了。”姜长离从姜琳身后探出头来,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近些日子他们一直祸事连连,就连昨晚,好端端的喜宴都给搅和了,他原本真烦闷呢,如今得知这么一个好消息,他心里终于好受了几分。 “老太爷说得对,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其他的事情,辰儿都会处理好,你只管好好养着,别担心。”就连心里挂着宫中之事的越老夫人也坐到了床边,端了柔和的笑,拉了秦月瑶的手轻声嘱咐。 “怎么突然就有了?不是说我很难怀上的嘛?”秦月瑶愣愣地脱口嘟囔了一句,眼见几个长辈脸色瞬变,她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太高兴了,高兴昏头了!” 自几个月前听外公和娘的诊断说她和墨冥辰的身体状况都不易受孕后,他们一直有在服药调养,心里都是盼着能早点再有个孩子的。 这突然到来的孩子是桩喜事,只是在这个时局不稳的档口怀上了,这喜里多少还是添了几分忧的。 秦月瑶本还想问问宫中的情况,可因着自己刚刚溜嘴冒出来的一句,加上都一个多月了,她自己一点都不曾察觉,引了欢喜了一夜的几个长辈的不满,她也就只能沦落到躺床上被亲娘和婆婆轮番数落和叮嘱的份了。 彼时,秋水院外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陛下出宫遇刺,赴宴的臣子们昨夜就跟着圣驾进宫了,余下的家眷和其他宾客却因着摄政王和丞相走前的禁令,被留困在王府里等消息。 摄政王府外现下也是戒备森严,除了王府护卫外,还调派了京兆衙门的衙差驻守。 一早闻讯的凤羽公主匆匆自宫中出来后,就带着一群侍卫直奔摄政王府。 这才到府门外,就被人拦了下来。 凤羽公主横眉怒视挡在跟前的两个年轻人,冷声命令:“本宫要入府盘查,还不让开?!” “盘查?不知大公主是有陛下的圣旨,还是摄政王的手谕?”顾文彬拢袖做了一礼,半分不惧这位大公主的威仪,只挑眉淡声问。 “本宫来为陛下追查刺客,还需得谁的手谕?”凤羽公主冷哼了一声。 她不曾与顾文彬打过交道,却也知道这人不过是陛下的帝师而已,如今在朝并无他职,论理是管不到她头上的。 她刚想拂开顾文彬,还未动手,却见一旁的侍卫们全涌了上来,将他们围了个严实。 顾文彬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给持剑上来护卫的人让了些空档:“王爷入宫前有令,未得圣旨和王爷手谕的话,严禁任何人进出王府,大公主若是真挂心此事,还请往宫中去吧。” “本宫身为敬武帝钦封的监国公主,还是摄政王与陛下的长辈,陛下昨夜在王府遇刺,本宫难道还连这事发之地都进不得了?!”凤羽公主扫了一眼按剑阻拦的众人,彻底沉下了脸。 她是刚从宫里出来的,现下陛下在乾清宫养伤,墨冥辰和百里无忧都在圣驾前守着,还下了严令,她连陛下的面都没有见着。 余下侯在殿外的官员们全都闷不啃声,她什么都问不出来,就只能往这王府里来看个究竟。 毕竟昨晚事发突然,当时去追刺客的人现下大半都躲回了王府,那两个人守在宫里无作为,还不准她来府里查探一下了? “大公主自己说了,您那监国公主的身份是二十多年前太上先皇封的,太上先皇回朝之后便将罢免了,大公主如今也不过是得了圣旨,能入朝议政,与我等同为臣子而已,摄政王位列三公之上,有摄政之权,如今陛下抱恙,他的话与圣旨无异,大公主若是无令却要硬闯,就别怪我等以抗旨之罪论处了。”先前一直没作声的秦福生拢袖一笑,冷声冷气地说。 他这话说得虽在理,却已是犯了大不敬,不止是凤羽公主,就连一旁的顾文彬都沉下脸,呵斥了一句:“秦大人慎言!” “与圣旨无异?本宫记得,你不过是区区翰林院的编修而已,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本宫面前说出这般犯上不敬的话来?!” 秦福生挺直了腰背,面上半点不见惧色:“下官虽只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官,今次却是与秦大人一起,奉了摄政王手谕严守王府,大公主若是想入府,还是先往宫中请了陛下的圣旨再来吧。” “本宫今日还非要进去盘查了!”凤羽公主被他这份嚣张激得怒从心头起,扬手唤了带来的人就要硬闯。 “我道是谁一大早的吃饱了没事干,跑到这里来吵吵嚷嚷的,原来是我家小侄女啊!” 就在两拨人剑拔弩张,要动手之际,忽地又见一人从府门里推开了几个侍卫,凑上前来。 楚娇将那挡在凤羽公主跟前,半分不让的两个年轻人拉到了身后,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孩子们瞎胡闹就罢了,羽儿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个时候不在宫中替陛下分忧,还带着人当街闹事,就不怕损了皇家的颜面吗?” 第1190章 实在可怜 第1190章 实在可怜 凤羽公主被那句“一大把年纪”堵得半天没缓过神来,等得听顾秦二人与来人见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来的是与她二十多年未曾蒙面的宁平王妃。 “七皇婶不是在甘州赈灾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摄政王府?”凤羽公主拢眉打量着眼前这与她相去不到十岁的皇婶,语气中有惊讶,却无恭敬。 宁平王虽是她父皇的兄弟,可这个王爷自小流落在外,有军功却无半点皇家的架子可端,更遑论是这个本就出身乡野的王妃了。 这夫妻俩刚回朝那几年,她都没把这皇婶真正放在眼里,如今也拿不出半点敬意来。 “本王妃想在哪里就在哪里,难不成出门还要专程给你这个做侄女的报告行踪?”楚娇抱臂扬眉,敛了笑意,“你这都几老十岁的人了,怎么二十多年来礼数上还半点长进也无?见了长辈不行大礼,还出言不敬,你父皇和母后当初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原本只是在府里找人,碰巧路过,来帮两个被留下看门的孩子解解围而已。 可一见凤羽公主这般,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随墨昭进宫时的情形。 当年墨昭是为了护国才回京认亲的,满皇城的长辈和墨昭那些素未蒙面的兄弟姐妹见着他们都客客气气的,唯独这个侄女,上来就拿鼻孔看她,当时要不是顾着墨昭的面子,她早上前给这孩子两巴掌了。 隔了二十多年再见,没墨昭劝着,她可不想忍了。 虽说都已经当祖母了,可凤羽公主素来自恃保养得宜,美貌犹在,从前不管遇谁都要赞她年轻的,今次听这皇婶一上来就连着两句都拿她的年纪说事,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不识路数,这比起朝中的变故还叫她心急上火,偏人家辈分在那里,她又不知能如何还嘴,只咬唇怒目,双手在袖中收紧。 “还不走?你若是不想走,不如让本王妃找几个人来,好好重新教教你该有的礼数规矩,虽说学习要趁早,不过瞧着你也还没老到眼花耳聋的地步,让教习嬷嬷们多几分耐心,也不怕你学不会了。” “你——”凤羽公主终是受不得她这般挤兑,连正事都顾不上了,愤然拂袖离去。 楚娇嫌弃地瞥了一眼那几个跟着凤羽公主离去的人,抬手阻止了要作礼道谢的顾文彬:“你们见到宁平王了吗?” 她昨夜只把几个儿子等回来,这都睡了一觉起来了还没见着墨昭。 先前她以为这老头子是跟着进宫凑热闹去了,谁成想早间仔细一问,墨昭并没有进宫。 楚娇现在十分担心,自家丈夫是被人绑架了! 她见顾文彬和秦福生都摇头表示不知,想了想,抬脚就往外去。 虽说昨夜摄政王有严令,府上的宾客无要事不得外出,可现下两人谁都没上去制止,就怕一会儿宁平王妃要抓了他们也去学礼数。 ………… 乾清宫,内殿。 墨冥辰静默地站在龙榻前,等得榻上的小皇帝将两道圣旨盖上了玉玺,双手接过后,将其中一道递给了百里无忧。 “说起来,朕应该是大齐头一个不到十岁就立下遗诏的皇帝了吧?”墨文璟将玉玺递给了墨冥辰,悠悠笑道。 墨冥辰眼角一跳,沉声道:“不过是做做样子,待得陛下将那大逆之人绳之以法后,就取了这道圣旨烧了便好。” “其实陛下也无需得立下这份诏书,太和殿中还有先帝的遗诏,到时候王爷请了那一道遗诏出来也是一样的,”百里无忧冷不丁地冒了一句,眼见墨冥辰冷冷扫了自己一眼,便也受了眼中的戏谑,躬身朝墨文璟作礼,“陛下放心,老臣定当倾力助陛下和王爷将那心怀不轨之人绳之以法,以还陛下盛世清平!” “朕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的事,就全托两位爱卿了,此番两位爱卿若能守了天下太平,朕必当重谢。”墨文璟敛了笑意郑重嘱咐,侧头瞥了一眼殿内战战兢兢的其他人后,挥手让二人出去宣旨。 百里无忧从内殿出来,一眼看到远处守在宫院里的群臣,他步子一顿:“王爷可要想好了,这旨意一出,便再无转圜,此事若成,王爷就是大齐的功臣,可若是算错一步,王爷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了。” “无论成败,本王都有丞相作陪,自是无所畏惧。”墨冥辰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玺,挑眉催了百里无忧出了正殿,宣读旨意。 墨文璟的第一道圣旨,是说自己重伤在身,无法理政,即日起将政事全权交由摄政王独断。 他这道旨意,不止是给了墨冥辰监国摄政之权,而是直接将玉玺交给了墨冥辰,要摄政王在他养伤其间,代行圣谕。 这般做法,已是与将皇位交给墨冥辰无异了。 第二道是遗诏,虽未当众宣读,只先存于昭阳殿匾额后面,可上面写得更是直接明了,若是自己驾崩,就将皇位传给墨冥辰。 朝臣们憋了一个晚上,到现在终于是忍不住起了议论。 更有几人站出来,要呈请面圣,却被墨冥辰以圣驾抱恙不能见的理由全给推了。 众人见此,心中更是忐忑了。 自陛下受伤后,身边就只有墨冥辰一人,从王府到乾清宫,为陛下诊治的太医一个都没放出来,陛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们谁都不清楚。 虽说后来百里丞相也入殿侍疾了,可近几个月谁人不知,这两人已是一个鼻孔出气。 到现在,就连一早就依附摄政王的大臣们都忍不住起了疑心,怀疑这道圣旨不是陛下的意思了。 毕竟皇帝这般直接将玉玺交由臣子,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可心中有再多疑惑,见了摄政王与百里丞相的态度,再加上自己的家眷这会儿还多被扣在摄政王府,便也无人敢多问。 墨冥辰带着众臣往昭阳殿将遗诏放好后,只着令刑部彻查陛下遇刺之事,便遣了余下臣公回府待审。 从昭阳殿出来,百里无忧拦了要往刑部去的墨冥辰,好心劝到:“刑部这边有老臣打点,王爷还是趁着事起之前,先回王府看看吧。” 虽说国事要紧,可墨冥辰昨日才刚大婚,眼下他府上那位新嫁娘正守了一府的疑犯提心吊胆等了一夜,这当丈夫的怎么说也该回去宽慰一下才是。 再说了,墨冥辰如今做下这种可能犯大不韪的事情,说不定小夫妻俩真要见一面少一面了。 这般一想,百里无忧倒觉得,那秦娘子实在可怜! 第1191章 我们操心弟弟 第1191章 我们操心弟弟 墨冥辰一来的确有许多话要嘱咐家里人,二来也不太放心帮他守门的两个文臣,当下谢了百里无忧的好意,便匆匆回府了。 等得在府门前听说顾文彬他们拦下了凤羽公主,倒是颇有几分意外。 凤羽公主进宫的时候就在乾清宫外闹了一场,硬是被他和百里无忧给拦了没能进殿。 本以为那人来王府,单靠顾文彬和秦福生是拦不住的,还特意嘱咐了月照他们不得让凤羽公主的人闯到后院去,却不想这两人居然连门都没让人进。 “虽说拦下了大公主,可下官还是有负王爷重托,请王爷责罚。”顾文彬叹了口气,将宁平王府那家子先后出府的事情都说了。 宁平王妃赶走没一会儿,她府上的世子和几个小王爷就都找到了门口来,听说王妃离府,这群人也不顾严禁出入的命令,吵嚷着找他们父母去了。 那一家子都是辈分极高的皇亲,他们想劝没人听,想拦拦不住。 “宁平王不在府上?”墨冥辰对此倒是不以为意,眼中甚至还多了几分喜意。 他先前劝了陛下多等几日,本是因着听说宁平王要来京中,所以想先与宁平王议定此事后再动手。 昨日他也不过是才跟宁平王提了几句,眼下宁平王既然没在王府,南重渊昨夜也不曾与他们一起入宫,想来他那边也已经有着落了。 “王爷既然回府了,还是先去看看王妃吧,她昨夜惊闻陛下遇刺,昏厥过去,现下都不知醒了没有。”顾文彬见他这般,也没急着问朝中之事,只低声说道。 昨夜他可是看着秦月瑶当场昏倒,被扶到偏院去的。 虽说他在这府上侯了一夜,可碍于身份,终究是没好再去过问秦月瑶的情况如何了? 顾文彬的话音才刚落,就见原本神色淡然的摄政王已然疾步往府里去了。 顾文彬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府外空荡荡的长街。 “既然王爷已经回府,此处有下官把守,顾大人可要进去瞧瞧盛姑娘?”秦福生拢了袖子,靠在柱子旁,挑眉问道。 这顾文彬进京赶考时的那些旧事,他是知道的,顾文彬对他二姐那点心思,他也早就瞧得明白。 虽说自两人在京中待考的时候,顾文彬就对他称兄道弟,照顾有加,可秦福生心里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人。 昨日观礼时,见着顾文彬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居然还觉得有几分解气。 顾文彬经由秦福生提醒,才想起那缠着要来王府观礼,结果被扣在府里一夜的盛长歌来。 他眸子一沉,抿唇默了须臾,终是与秦福生告了声罪,转身入府。 那盛长歌是他恩师的侄女,他这次受了老师的重托,与盛长歌一起回京,本只是想着好生照料将人送走便了事的。 昨日带她来王府,除却盛长歌几番相求外,他原还想将盛长歌介绍给秦月瑶认识,毕竟盛长歌如今是梅苑首席,与她相交,对雅园的生意将大有助益。 谁成想这好好的喜酒没喝上,还让她跟其他人一样扣押在此,倒是叫她凭白遭了一桩祸事了。 ………… 墨冥辰一路急奔回秋水院的时候,院里除却护卫外,就只剩了秦月瑶和两个孩子。 他才刚到门口,就听得里面秦月瑶的告饶声。 “行了,行了,娘亲都知道了,你俩管好自己就是了,娘亲都是个大人了,不需得你们操心的。”秦月瑶一把捂了儿子“念经”的嘴,苦叹道。 她听那两个大夫并着一个过来人轮番叮嘱了将近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把他们都送走了,谁成想转头自己儿子又开始唠叨了。 虽说这头胎的两个真论起来也不算是她生的,可她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还真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吗?! “我们不操心娘亲,我们操心弟弟。”云薇趴在桌边,伸手拉了秦月瑶的手,有模有样地替她诊脉。 她前些日子刚开始跟外婆学诊断脉象,虽说现下其实也诊不出个什么名堂来,可感觉着娘亲手腕下的跳动,就跟感受到了娘亲肚子里的孩子在和她打招呼一般,她可欢喜了! 不管是从前在白石村,还是跟着娘亲找到了爹爹,她从来都是身边一群人里最小的那个,当了那么久的妹妹,如今终于要当姐姐了,能不高兴吗?! “他也不用你们操心,这不是还有你们父王嘛。”秦月瑶看着云薇认真的模样,抿唇笑了。 这才一个多月,就连她外公都是诊了几次才确定的,这小丫头倒是厉害,不仅诊出了脉象,还张口就认定怀的是她弟弟。 “就是有父王在,我们才更操心呢。”云深撇了撇嘴,嫌弃地转头看向门口。 愣在门外的人听到这话,终于抬手推开了房门。 “你……你有身孕了?”墨冥辰怔怔地问了一句,就连白玉面具都挡不住他脸上又惊又呆的模样。 他也没等秦月瑶回答,几步上前,将刚从桌边起身的人一把拥进了怀里:“太好了,我要当爹了!” 秦月瑶本还满面喜色,听得这话,眸光一沉。 这人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乐傻了?? 还没等秦月瑶开口数落,就听一旁云薇托腮,凉凉地问:“哥哥,父王那话是什么意思?” “哥哥跟你说什么来着?咱们这父王是靠不住的吧?傻起来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给忘了,以后怎么可能照顾得好娘亲和弟弟?” 云深刚仰头嫌弃地说了两句,就被墨冥辰伸手捞起来抱到了怀里,狠狠弹了一下额头:“臭小子,几天不管你,你都敢数落你爹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上梁不正下梁歪,儿子都是跟你学的。”云深揉了揉额头,难得的没有急着从墨冥辰怀里挣脱,反倒乖顺地靠到了他怀里,“父王,皇帝哥哥没事吧?” 他跟妹妹虽然早早地就被祖母带去了观花院休息,可都过了一晚,也听说了昨夜的事情。 他担心皇帝哥哥的伤势,更担心一夜未归的父王,只是刚刚大家都顾着娘亲有孕的喜事,他也没敢多问,现下看到父王回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第1192章 宠上天了 第1192章 宠上天了 墨冥辰脸上的笑微微一僵,轻叹了一口气。 他跟两个孩子保证了小皇帝不会有事,让流苏把他们带去观花院后,才将昨夜事情的始末,并着他父皇与凤羽公主少时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秦月瑶。 这件旧事,知道的人不多,他原本也没想瞒着秦月瑶,前些日子不说,本是不想因着这个毁了她大婚的好心情,却不想那皇帝侄子半点都不给他面子,别说好心情了,昨晚突然动手,直接把他们的喜宴都给毁了。 “你确定七皇叔说的都是真的吗?”秦月瑶先前在越老夫人那里听了故事的前半段,却没想到这后面还有关系到皇室血脉的这么一段,感慨之余,还有些疑惑了,“若只是择一而保的话,我能理解,可如果两个孩子里已先病逝了一个,当初勉王的孩子被当做药炉,皇祖父也已经做了将人用完就弃置等死的打算,又怎么会在后来改变主意,把人留在身边抚养?即便当时为了照顾重病之中的孩子的情绪,可等得自己的孩子痊愈后,也可以与他说明实情,再将那个药炉送走便是了。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可帝王家不是最重血脉,这事如果换到陛下和墨文礼身上,你们会答应陛下把墨文礼留在宫中与陛下兄弟相称吗?” 这种事情,若是换到寻常人家,做父母的或许会因为一时心软,将孩子留在身边抚养,也算是抚慰了丧子之痛。 可事情是发生在皇家,照着那些权谋宫斗的路数,就算那个被当做孩子的药炉能留在东宫,怎么着也不该混得像凤羽公主那么好吧? 如果说建安帝膝下就那么两个孩子便罢了,可墨冥辰他们的皇叔和姑姑不少,却是没一个能像凤羽公主这般威风的。 “此事已过去数十年,当初涉事的人也早被清理过了,除了听几位留下来的人讲述外,我们手上也就只剩了皇祖父的一道遗诏可作为证据,若想深究真相,只怕是不可能的了,”墨冥辰叹了口气,垂眸低声道,“何况,事关社稷,我也不想去追查什么真相。” 这件事,他从七皇叔和百里无忧那里听来的,是两个大相径庭的版本。 眼下就连皇祖父的遗诏,都有两份。 虽说南重渊手里那份他亲眼见过,的确是皇祖父的笔迹,可他没有见过凤羽公主手里那份,就连奉旨守护遗诏的殷侍卫也说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这桩要追溯到前两代人的旧事,若是真要论出个什么真相来,只怕要牵扯不少人命。 秦月瑶见他眉头紧锁,忙伸手想去抚平,“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凤羽公主的野心昭然,你与陛下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护大齐安稳,这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真正想要的明君和贤臣。我多嘴问两句,不是想探究什么真相,只是害怕七皇叔未曾言尽,若是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会将你与陛下都置于危险之中。” 真要她说的话,建安帝的孩子也好,勉王的孩子也罢,将大齐从乱局中解救出来,还开创一代盛世,他们那位敬武帝就是一位千古明君,虽说后面这两位陛下没敬武帝那般功绩,可也都还是拼了全力地在守护江山,能有这份心力,就是百姓们心中的好皇帝了。 如果他们只是寻常百姓家,此番自当翘首以盼,待得陛下平定乱局时为他拍手称庆。 可现下墨冥辰身陷其中,稍有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所以她才不得不去多想些。 “旧事虽不明,可眼前的局势已定,不管凤羽公主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要她敢动手,我必叫她……”墨冥辰瞥了一眼秦月瑶的肚子,瞬时收起了眼中的杀意,只扬了笑见她的手拢进了掌心,“放心吧,在外一切有我,你只需得和孩子们安心在府中等我好消息便是。” 秦月瑶瞧见了他的眼神,蓦然将手抽了出来:“这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外面那两个也是,你这当爹的以后要是敢厚此薄彼,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起孩子她就生气! 早先知道有孕的时候,她就怕兄妹俩会害怕受了冷落而不喜欢她肚里这个,毕竟先前事忙的时候,云薇就没少抱怨他们这对爹娘陪得太少了。 好不容易瞧见兄妹俩都因多添了一个弟弟或是妹妹高兴了,谁成想这当爹的一回来就没头没脑地冒了那么一句! 墨冥辰苦笑道:“我刚也不过是逗逗他们而已,你又不是没看到,那两个孩子都快被我宠上天了,换别家孩子,谁敢像云深那样嫌弃自己父王取的名字难听,还当面说自己爹傻的?” 先前他真是高兴昏头了,说话没过脑。 可要说他没把那两兄妹放心上,就真是天大的冤枉了。 早在白石村初遇时,他就一直护着他们,相认之后更是事事都宠着顺着,平日里重话都舍不得多说几句。 云薇那小丫头就罢了,现在连云深都给宠出了一堆坏毛病。 没事喜欢挤兑他这个当爹的就罢了,前两日说起改名换户籍的事,这孩子居然说他选的难听,执意要将原来的姓名都留了,他还真在礼部用墨文忻和墨云薇这两名字造册之后,还着令京兆府尹悄悄给云深另外办了一张户籍。 爹都当到这份上了,那臭小子居然还对他有意见,找时间他真得把人绑了收拾一顿,好叫云深瞧瞧他父王的威仪! 说起孩子们的事情,两人的心情都舒朗了不少。 墨冥辰与秦月瑶往观花院将宫中之事告诉越老夫人后,便独身离开了观花院。 才出院门,就遇到了正好回来的白辰谨。 “柴将军已着人将驿馆封锁,即日起不会叫里面的人往外递出一封信去,镇南将军已经离京南去,京兆衙门与巡防营也将京中禁严了,林婉现下在西郊大营,陛下既然已经下旨,她的调令,是不是三哥你直接批复就可以了?” 作为武将,昨夜事发后他们都没有入宫,只先行带着摄政王与百里丞相的手谕往巡防营和西郊大营调派人手缉拿刺客和整顿京中布防,一直忙到现在,他也是在西郊大营听到了陛下的旨意,这才急赶回来找墨冥辰的。 第1193章 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第1193章 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这是自然了,传本王口谕,命林婉暂时接手巡防营十二卫,负责京城防守之职,”墨冥辰拉住了要走的白辰谨,唤了月照往西郊大营传令,“京中布防交给林婉就好,你先随本王去个地方。” “三哥要去何处?”白辰谨转头朝观花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快两步跟了上去。 “去晏府看看。”上次他们被南重渊堵在了府外,之后也没再去好好探查过。 白辰谨听得这话,反倒是松了口气:“三哥,陛下无事吧?” 虽然他也是早就知道墨冥辰与陛下要设计引凤羽公主入套,可约定之期并非昨夜。 昨晚事出突然,他早早领命出府打点,直到接到那道圣旨之前,一颗心都是悬着的,就怕行刺之事不是他们计划所为。 墨冥辰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他的话,穿过后院月门,打算跃上高墙之际,忽又想起了什么:“阿远呢?” 君修远昨夜随群臣入宫,可今早他从殿中出来,却没找到人,也不知现下跑哪儿去了? “他一早出宫找百里臻去了,我们没有封锁陛下遇刺的消息,阿远担心京中因此生乱,想先找百里臻稳住京中富商。我们派了一队人马跟着,他不会有事的。” 墨冥辰朗眉一挑:“本还想找他商议此事,他倒是反应快。” 不止是去找人稳住京中局势,就连昨晚他一直守着墨文璟,王府内院里都是君修远帮他打点妥当的,这人平时总喜欢躲懒,一遇到大事,却是动得最快的那一个。 “都经历过一次了,如今可不得反应快些吗?”白辰谨叹了口气,哀怨地扫了墨冥辰一眼,先他一步跃上屋檐,踩着瓦片往晏府的方向去了。 他动作还快呢,要不是他跟林婉及时去巡防营和西郊大营调派人马严守京城,保不准京中已经大乱了。 他这般奔忙了一晚上,怎么就没见着三哥夸他几句?! 墨冥辰一路追着白辰谨到了晏府,两人穿过一片荒芜,好不容易在残破的内院里找到了晏回的居所,正在那破败的房中查探之际,忽而听到外面传来响动,不由得背脊一挺,都按住了腰间的长剑。 “本王跑不动了,你们先走,本王喘口气再来追你们!”屋外,从破漏的屋顶跳下来的人扶着脱漆沾灰的柱子,边喘边说。 “王爷!追兵就快到了,等躲过了再歇也不迟啊!”背着个人的南重渊都已经往前出去丈远了,听得这话,顿步急声道。 他背上的人也开口,声音沙哑急促:“南世子,里面祠堂后面有密道,赶紧请了王爷进去避避!” “叫你们先走,你们走就是了,来人追的是你们,又不是本王,他们还真能把本王杀了不成?” 跟着小年轻翻墙越院跑了许久的老人累得背都直不起来了,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王爷在此稍待,晚辈送了晏公子避险后,就来襄助王爷!”南重渊咬了咬牙,背着晏回疾步就往他所说的祠堂去了。 早知道这曾被称为“战神”的宁平王体力如此不济,他就不怂恿着宁平王跟他去救晏回了! 南重渊才刚一走,先前大气的喘不匀的宁平王却是站直了身子,按剑看向一旁紧闭的房门:“出来吧,既然都被撞见了,又何必再躲躲藏藏?” 虽说屋内两人隐了气息,可他刚从屋顶落下来的时候就察觉了。 也是那淮阴王家的孩子顾着躲避追兵,居然没有发现这里早就有人守株待兔了。 他刚打算趁着此际解决这两个不速之客,待得看到推门而出的两人时,面上一怔:“你俩不在宫中守着陛下,跑这里来做什么?” “晚辈心中有疑,所以与四弟过来看看。”墨冥辰顿了两秒,才拱手作礼。 他没想到会在此遇到宁平王和南重渊,更没想到的是,这位退居宛州多年,如今已年过六十的王爷,不仅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所在,刚刚临门所见他那般冷冽杀伐之相,别说他了,就连他师傅和姜老太爷都没有这般气势。 “乱局当前,你管好朝上之事就好,心中存疑太多,只会坏了大计,还不赶紧离去?!”宁平王长眉一拧,刚冷声呵斥了一句,觉察近旁有异,眸光又是一沉,瞬时拔剑出鞘,“先别急着回去了,助本王杀了这些恼人的尾巴再说!” 先前他听南重渊说得振振有词,还以为那孩子真已经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才邀了他往公主府救人。 谁成想他们那一去,人倒是救出来,却惊动了守府之人。 他们不能带着晏回往人前去,这一跑,不仅要躲过追兵,还要躲开京中巡防的将士。 偏昨晚京中加强了布防,不仅明处有士兵,暗处还有岗哨,他堂堂一个王爷,都是当今圣上曾祖辈的人了,这一早就跟个贼似的被逼得东躲西藏。 宁平王现下是真气得不行,不仅气那些甩不掉的尾巴,还恼南重渊那个行事不周全的骗子! 外面两兄弟陪着盛怒之下的皇叔祖斩杀追兵的时候,南重渊按着晏回的指示,在一片残垣之中找到了机关,打开了隐在祠堂之下的密道。 他本是担心宁平王遇险,想要出去看看情况,奈何背上那位主儿不让他走。 晏回执意请了南重渊将他背到了暗道尽头的密室里,这密室本是晏家封藏机要之所,二十年未进人,如今满架的书卷都落了厚厚一层灰。 晏回让南重渊将他背到了最里侧的书架下,赖着性子寻了片刻,才终于按着晏回的意思,挑了个让他满意的地方将他放下。 南重渊提剑就要往外去,才走了几步,就听得晏回又叫住了他。 “此番多谢南世子仗义相救,此等大恩,晏某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晏回靠在书架下,声音沉沉地郑重道。 “晏公子客气了,本世子不过是受了公子旧人所托而已。”南重渊转头,借着远处石台上明灭地烛火,看向那两眼空洞,满面是旧伤,还缺了四肢的人。 他此次潜入公主府救人,不仅是因为宁平王想问清旧事,还因着当初在瑞王府,那晏小八用自己的一命来换了晏回一命。 他虽恨晏小八杀了师傅,可自己毕竟是个重诺的人,既然答应了晏小八,自然是要做到的。 恍惚间,南重渊似是看到了那毁面的晏公子唇畔扬起了笑,可他心里挂着宁平王的安危,也没顾得上多想,提剑飞快地往外掠去。 等得听到远处石道入口的机关合上的声音,靠在书架下的晏回才猛地一歪身子,倒在了地上。 他费力地挪头擦着地板寻了几秒,最后一咬牙,狠狠地用头朝着藏在书架空隙边的一出机关上撞了下去。 静谧的密室里顿时响起了机鞘扣动的声音,先前因着门开而自动点亮的几盏烛台上突然火光大盛,明火宛若长龙般顺着后面的凹槽烧了开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石室已变成一片火海。 躺倒在火中的晏回感受到周围灼人的热度,突然放声大笑。 受尽屈辱,苟活二十余年,他等得就是今天! 这二十年里,他没有一天不是在恨的! 恨墨家残忍,居然为着一个秘密将他们晏家满门逼上绝路! 还恨自己!恨自己当初年幼无知,不过是因为好奇,无意中窥得此密室,跟着父亲进来过一次,就被凤羽公主当做了窥得皇室秘梓之人,将他苦困二十余年,用尽手段折磨他,逼他开口说出那个他根本就不知道的秘密! 最恨的,还是晏小八!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娘和亲人惨死,因着不知来救的黑衣人是好是坏,心中有抱着要与亲人一同赴死之心,就把晏小八推了出去。 他原想着,自己给了晏小八一个活命的机会,晏小八怎么都该记着晏家和他的大恩,寻机替晏家满门报仇。 可是这人得了高人授艺,还当上了什么庄主,迟迟不愿动手报仇便罢了,居然还与那凤羽公主走到了一道,不仅年年都让他被凤羽公主逼得要隔门与晏小八说话,还要他听着晏小八被凤羽公主利用,听晏小八替他的仇家办事! 如今晏小八死了,他也终于被人从凤羽公主手中救了出来。 先前听到那与南重渊一起救他的人问起当年之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引他们来此,并没有打算告诉他们什么秘密,只是想引火烧了这个早不该存在的密室而已。 得亏了那个什么王爷没能跟上来,否则今日这火海之中的,就不止他一人了! 如此也好,他这个早不该活在世上的人,独自带了这一屋子的秘密离开,也免得再拖累了那两个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却终归是救了他一命的恩人! 外面汇合了的四人正与追上来的黑衣剑士们打得难分难舍之际,忽然听得后面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被这动静震得动作一顿,南重渊一剑刺穿了敌人的心脏,趁空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第1194章 让我先逃 第1194章 让我先逃 公主府的侍卫们先前就对南重渊和宁平王穷追不舍,在晏府遇到墨冥辰和白辰谨后,非但没有撤离,双方动手不过一刻的功夫,还有援兵来助。 “看来今日他们是想要了我们中某个人的性命啊。”宁平王一剑击退逼上前来的人,两步退到了墨冥辰身侧,挑眉环视了一眼自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黑衣人。 比起这些凤羽公主从舞阳郡带来的士兵,后面来的,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行动速度,都更像专业的杀手些。 “皇叔祖放心,晚辈等必当护皇叔祖周全。”墨冥辰原还记挂着后面那突如其来的动静,见此情形,终于露出了肃然之色,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你凭什么就觉得他们都是来杀本王而不是你的?”宁平王皱眉哼了一声,长剑一挥,化出一片清亮的剑光,“对方人多势众,先杀出去再说。” 余下三人见状,也都没了要将追兵赶尽杀绝的心思,紧随在宁平王身后,要与他一起突出重围。 就像宁平王说的,先前那二十几个侍卫一路紧追,应该只是想自南重渊手上夺回晏公子,可现在来了这么多黑衣人,看来凤羽公主是打算将他们几人困死在这晏府了。 墨冥辰全力应敌之际,不免有些懊恼。 怪他疏忽,以为凤羽公主此刻必是在为着圣旨一事焦头烂额,也没想到南重渊和宁平王会在这个时候带着晏回来此,所以出来的时候也没带其他人。 那些黑衣人显然是奔着宁平王和墨冥辰来的,动手之际,甚至都不顾自己人的安危,只全力猛攻,欲夺二人首级。 纵是四人皆身经百战,可对方都非等闲之辈,这般以寡敌众,不过杀出去丈远,便被前赴后继的黑衣人堵得寸步难行。 宁平王长眉一拧,猛地扯断了两片碍事的大袖,也不在紧顾防守,沉喝一声,夺步上前一剑斩落三人的头颅,回首对同伴急声道:“你们护着摄政王先走,本王给你们断后!” “南世子,助摄政王脱困!”白辰谨瞬时明白了宁平王的用意,也不再束手束脚,借着对方一剑划破自己左臂之际,顺势夺了对方的剑,两剑并挥,将涌上前来的几个人穿了个透心凉,他横扫一脚将几具还在抽搐的尸体提飞出去,挡了另外几个在数步外刚要一跃而起的人。 对方来势汹汹,若想四人皆安然脱困实在困难,可如果只护一人出逃就容易多了! “说什么胡话?!要走也是皇叔祖先走!”墨冥辰一剑横扫,顿时被溅了满脸的血,也不顾上去擦了,只飞快挪步到了白辰谨身侧,左手一拳打得那举剑要往白辰谨心口递的人当场呕血委顿在地,顺势一剑送入那人的体内。 “你们都不走,要不让我先逃?”南重渊也已杀红了眼,顾不得自己背后刚被一剑划过,飞身往前闯了几步,挥剑替宁平王挡了一击。 他是真没想到,凤羽公主如今已经大胆到了这个地步,青天白日的,居然敢派这么人来堵杀他们。 “南世子快走!”墨冥辰眉梢一沉,脚尖勾起地上一柄长剑,纵步一跃,扬手将长剑掷出去。 他们四人里面,就属南重渊轻功最好,率先出逃的几率也最大。 这晏府又不是荒郊野外,只要南重渊能突出重围,找来援兵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南重渊会意地纵身跃起,颇为不厚道地踩上墨冥辰的肩膀借了个力,下一瞬,人已经紧随着墨冥辰那奋力一掷的长剑,踩踏着一路被伤及的黑衣人的脑袋往外去了。 他这一路化攻为避,待得终于跃到院墙上时,也已一身是血。 南重渊不敢回顾,也不敢停留,咬牙撑着一身的伤,一路躲闪着往外掠。 好不容易跑到了外院,眼看着越过高墙就能出晏府了,这才刚跳上墙头,忽觉墙外杀气冲天而起,他大惊之下挪步躲闪,一脚踩空,就从墙上跌了下去。 那些黑衣人奉命要取的是宁平王和摄政王的性命,多数都在内院围堵,只有几个紧追着南重渊出来。 眼见他自墙头跌落,慢了几步追来的黑衣人皆是面上一喜,想都没想就挥剑朝他扑了上去。 南重渊暗叫了一声不好,滚身跃起,还没等捡剑格挡,就见眼前突然一道青色的剑光照下来,那些离他只有几寸远的长剑在那一击之下齐齐碎裂,一袭红衫翩然落到了他跟前,来人左手一掌,将那飞扑上来的几个黑衣人全数振飞。 南重渊都还没能反应过来,转瞬又见一群人持刀携剑从院墙上落了下来,飞快地往内院去了。 那救他一命的红衫男子只是回头扫了他一眼,便也提剑往里掠去。 “南世子?” 南重渊跌坐在墙脚,捂着胸口的伤大喘了几口气,才听得有人唤他。 转头便见一个紫衣的妇人从晏府的大门绕了进来,满面担忧:“你没事吧?” “多谢王妃挂心,在下无事,王爷他们……”南重渊刚开口答了半句,突觉血气上涌,眼前一黑,当场昏厥。 内院被团团围住的三人远远看到了杀进来的一群人,意外之余,都松了口气。 墨冥辰精神一震,挥剑杀敌之际,震声大喝:“将刺客全部击杀,一个都不能放走!” 除却姜长离与阮飞翮带来的人外,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批的巡防将士也涌了进来。 一场围堵截杀转瞬就变成了被围剿,那群黑衣人终不敢再恋战,再想脱身却为时已晚。 半个时辰之后,晏府再归平静。 墨冥辰扶了受伤的宁平王到屋檐下休息,这才快步走到了正跟着其他人一起翻查尸体的姜长离和阮飞翮身边,作礼道谢。 阮飞翮本还在黑衣人里找卫长峰的身影,听得墨冥辰谢他们及时来援,顿时垮下了脸:“你这个臭小子,出门也不先行告知我们一声,要不是月瑶担心你们来晏府会出事,让我们跟过来瞧瞧,我看你们今天谁都别想完完整整地回去!” 他们昨夜追丢了刺客回府后,就全都留在王府护卫府中人的安全。 先前墨冥辰回府,也只是往客苑给他们递了个消息,说府外的事他自会处理好。 当时他们听了这话,便也没多想,要不是后来秦月瑶急匆匆到客苑,说墨冥辰可能会来晏府,请了他们过来看看,他们还真不知道墨冥辰早在此被围困了。 第1195章 密室是谁建的? 第1195章 密室是谁建的? 墨冥辰听得这话,微微一愣,一张染血的脸上居然露了几分喜色:“是月瑶让你们过来的?” 他刚还觉得有些惊讶,以为南重渊的身法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居然这么快就从王府搬来了援兵,却不想为他们求援的另有其人。 先前从观花院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和秦月瑶提自己要来晏府的事,没成想她居然连他的行踪都能猜到? 这还真是夫妻一体,心有灵犀! “你冒冒失失把自己搞成这样,现在还得意了?”蹲在一旁检查尸体的姜长离忍不住抬头,嫌弃地扫了墨冥辰一眼,“你做事前就不能多想想,也少叫我外孙女操点心?” 秦月瑶去找他们的时候,他还笑说秦月瑶多虑了。 他们原本都是耐不住秦月瑶千求万请,才带人过来看看,谁成想这小子还真遇上事了! 这墨冥辰也是大胆,刚接了那么一道圣旨,明知自己现下出门就跟个活靶子一般,居然还敢护卫都不多带些,就往这种人烟稀少的偏僻处乱跑! 墨冥辰赔笑道:“外公说得极是,是我思虑不周,劳月瑶和你们为我担心了。” 虽说此番所遇纯属意外,可也的确是他疏忽之过。 “既然已经脱险,还是先去祠堂看看吧。”宁平王在檐下顺了顺气,撑着身子由白辰谨扶着,上前来提醒。 他们在此苦战了那么久,可他也没忘了来此的本意。 晏回被南重渊留在了祠堂,刚刚那一声巨响实在蹊跷,得赶紧过去瞧瞧才行! 墨冥辰恍然想起此事,也顾不得上前来想给他检查伤势的拂衣了,点头要与宁平王往后面去。 “墨昭!”几人刚要抬脚,突然听得身后一声怒喝。 宁平王愕然转头,看到那提裙绕过一具具尸体直奔他而来的女子,顿时苦了脸:“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还问我?!”楚娇无视满地的尸体大步到了宁平王跟前,捏拳扬手想打,可看到他一身是血,连那花白的鬓发都被染得一片暗红,终是下不去手,只气得浑身打颤,“你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从前怎么喊都不出门,一出来就跟我玩失踪,还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你真当自己还是二十几岁的小年轻,还是那个能以一敌百的战神?!” 她原本是在满大街地找这乱跑的老头,半道正好遇上了姜长离他们。 因着从前在滨州的时候就跟姜长离认识了,听他们说要到晏府找墨冥辰,她便顺道跟过来看看,没成想这一来,在外头看到了那一身是伤的南重渊不说,进来还发现了自己找了许久的人。 他们在宛州过了几十年的安稳日子,如今再看到墨昭这幅模样,她真是…… “我这不是没事嘛,”宁平王还等着挨骂了,一眼见着妻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忙把人往怀里揽,“别哭了,那么多人瞧着呢。” 楚娇哪还管什么人多人少,听他说自己没事,哭得更凶了。 墨冥辰比了个手势,留了这夫妻俩在此,与白辰谨他们先往祠堂去了。 晏府西北角的祠堂前塌陷了一片,残垣之中,弥漫着大火焚尽后的灼燥气味。 墨冥辰看着碎石之下,灰烬之中还窜动的点点星火,默了须臾便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垂眸沉叹了一声。 “这是密室塌陷了?”姜长离对晏府当年之事了解不多,现下只是有些好奇地颔首打量塌下去的那片废墟。 不过扫了几眼,姜长离眸光骤然一凝,已然飞身掠了下去。 他踏着垮塌的石板到了石壁的一角,拂开还带着余温的灰烬,看清那显露出来的纹样后,直接纵身一跃,往祠堂里去了。 墨冥辰只怕那已是摇摇欲坠的祠堂会坍塌,忙提气跟了上去。 他们慢了几步跟上,刚进祠堂就见姜长离正绕着原本用来供奉牌位的石座查探。 姜长离绕着石座转了半圈,便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石座下隐藏的机关,他并指在几块石砖上连敲了数下,就见其中一块石板弹落在地,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一朵石莲。 那石雕的莲花做得精致,仔细看去,还能见每一片花瓣上都刻了奇怪的纹样。 姜长离试着扳动石莲,可大概是因为密室被毁,下面的机鞘卡死,不管怎么试,都不能转动半分。 “这密室是谁建的?”姜长离放弃再试,只抬头问跟到身前来的墨冥辰。 “这是晏府的密室,今日之前,我们都还不知有此地的存在。”墨冥辰摇了摇头,若不是南重渊带了晏回过来,他都不知这祠堂下还有个密室,要想知道这地方是谁建的,大概也只能问晏家人了,只是若他想得没错,外面那一片废墟里,应该就埋着晏六公子的尸体。 “外公莫不是瞧出了点什么?” “我有个擅长机关术的老友曾说过,机关师不管为谁家修筑机关密阁,都会在常人难寻之处留下点独属于自己的印记,我虽不善此道,可早前曾见过那个蛇纹,可惜了我那位老友无法来此一辨,若是有他在……” 姜长离话到最后,尾音消失在了一声沉叹之中。 他咬了咬牙,突然拂袖大步就往外去了。 “外公!”墨冥辰见他走得突然,眼中还骤然起了杀意,不免有些诧异,抬步想跟,却被阮飞翮拦住了。 阮飞翮朝他摇了摇头:“姜前辈的事,为师回头再与你细说,现下你们都带了一身的伤,还是赶紧回府处理一下才好。” 姜长离几日前离京匆匆往西去,原是去接他那位擅长奇门阵法和机关术的老朋友来京喝喜酒的。 可他那一去,直到大婚当天才孤身回来。 昨日姜长离顾及大喜当前,没有提,今日才与他们说起了祁连浦被杀之事。 这事跟慕府设阵守护的秘密有关,跟替慕府布阵和修建密室的人更是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姜长离现下见到此处的密室,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查清此事固然要紧,可眼下还有更大的麻烦要墨冥辰他们去应付,不好叫他为此分神。 第1196章 连根除尽 第1196章 连根除尽 墨冥辰留了人在晏府仔细搜查,还传令巡防营与京兆衙门,包围凤羽公主的府邸,不准任何人进出。 他没敢带着这么一身伤回王府,思忖之下,跟几个大夫和伤患一起往承恩侯府去了。 除却被姜长离误当做敌人,被那一招震出内伤的南重渊外,其余三人都只是受了些皮肉伤。 墨冥辰等得拂衣替他包扎好,换了一身衣服后,便打算往公主府去拿人。 今日在晏府伤了两个王爷、一个郡王再加上一个世子,最先动手的还是带着公主府腰牌的侍卫,这件事情,凤羽公主无论如何都撇不开了。 “三哥,我跟你一起去。”白辰谨抓了件袍子,从旁边屋子一瘸一拐地出来。 “我已经命人去找百里丞相了,你安心在这里守着,等得南世子醒后,即刻送他回王府,多派些人护卫,别让他再遭不测。”墨冥辰伸手扶了他一把,摇了摇头。 先前在晏府应敌的时候,白辰谨拼了命地要护他和宁平王,是伤得最重的一个。 “我会遭遇什么不测?”另一边的屋里有人推开了窗,疑惑地看了过来。 南重渊的外伤其实不严重,当时昏厥也是被姜长离误伤所致,他醒来后本是想找人问问晏回的情况,没想到刚起身就听得外面墨冥辰的声音。 “你闯公主府救人暴露了身份,我们被困在晏府的时候,另有人去了你的住处,将宅子里的人全数屠尽,本王担心北斗的人还会再寻机对你下手。” 南重渊虽一直不曾明言,可墨冥辰自看到那枚摇光玉牌的时候,就知道这人该是早拿着牌子跟凤羽公主搭上线了。 想来前些日子南重渊掩藏得不错,让凤羽公主以为他真有归附之心。 今次去晏府的黑衣人们或许是奉命要杀他跟宁平王,可南重渊宅院里那尸横遍地的景象,应是凤羽公主处置叛徒的手段了。 “全数屠尽?那些不过是我临时添置的下人,他们……”南重渊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又少了几分血色。 他之所以要去救人,是因为前两日从公主府里探到了凤羽公主打算将晏回送离的消息,他怕错过了这个机会,往后就真救不了晏回了,动手的时候便已做好了与凤羽公主翻脸的准备。 反正他孤身在京中,不会牵连旁人,云州那边父王早已有所警觉,做了戒备。 可南重渊是真没想到,凤羽公主会连那些与此事无关的人都不放过。 这样满门杀尽的手法,倒是极其符合那位大公主的做派。 “世子放心,本王此次必会将凤羽公主极其党羽连根除尽,不会再留下任何后患。” “连根除尽?”南重渊缓了几秒,平复了心绪,才又开口,“经此一事,王爷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我都低估了那位大公主的根脉到底有多深?陛下刚遇刺,圣旨才下来,她就敢派杀手来取我等性命,若不是有能在晏府将我们全部截杀的把握,那她便是还留了后招,根本不怕王爷上门去兴师问罪。” 他到京中的时日不长,这阵子假意潜在凤羽公主身边,也见过两次卫长峰。 虽从他们口中得知卫长峰陆续带了不少杀手进京,却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多。 今日在晏府围堵他们的就不下百人,凤羽公主甚至还抽调得出人手又去他府宅里杀人,她在这种时候还敢顶风作案,如果不是有成事的把握,只怕就是根本没将京中近万守军和墨冥辰的人放在眼里。 “且不论凤羽公主到底在京城里埋了多少杀手,王爷别忘了,她还在重组北斗,这北斗中虽只有七人,可每个人背后都有极大的势力,除却卫长峰外,我知道的就只有姚家也在北斗之中,姚家身为皇商,这些年来没少搜罗朝中臣子的把柄,余下还有四人身份不明,王爷若真要与凤羽公主反目,至少也要先理清京中情势才行。” 从前凤羽公主口口声声说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替陛下除尽奸佞,守护墨家江山。 经历了今日之事后,他才发现自己把那位大公主想得太简单了些。 这女人如今想要的,只怕不光是权势地位,还有昭阳殿里的那把龙椅了。 她若有此野心,单凭一道遗诏是奈何不了的。 这人不比逍遥王,逍遥王虽然也想颠覆天下,可当初是被逼得与战家结盟,匆匆来围困京城。 那般乱局在外,只要朝中君臣合力固守,总能找到破解之机。 可凤羽公主是有备而来,她现在明面上虽不占优势,可谁知道背地里还准备了多少手段? 如果抓不到凤羽公主真正的死穴,这一仗,只怕最后输得还是陛下和摄政王,连带着他们这些被搅入乱局中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墨冥辰只嘱咐南重渊和白辰谨安心养伤后,就带着人出了侯府。 “主子,咱们要去公主府吗?”等人备车的空档,拂衣小声问。 他虽不太懂这些事情,可刚刚南重渊那话,还是听得他起了一身冷汗。 “那边让丞相去处理便好,我们先去一趟君家老宅。” 南重渊说得不错,他们想杀凤羽公主容易,可想要彻底断绝这个祸患,就十分麻烦了。 姚家早在几月前就暴露,如今已被他们捏在掌中。 除开那个替凤羽公主做杀人饮血之事的卫长峰,如今能在京中成为凤羽公主最大助益的,应该就是君家了。 如今的北斗中人,多是因利而聚。 商人又最是重利,若是此番能以利将君家拉到他们这一边来,他们的胜算便又大了几成。 那个一心要对付他们的君修泽是不可能被说动的,可君老爷就不一样了。 墨冥辰登车之际,想了想又唤了惊蛰,与他低声说了几句。 惊蛰听得吩咐,颇有几分诧异,“要先告诉君侯爷一声吗?” “不必了,等他听到消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墨冥辰摇了摇头,末了又唤住要走的惊蛰,“你们先回府将此事告诉月瑶,听她吩咐行事。” 第1197章 夫妻同心 第1197章 夫妻同心 秦月瑶在客苑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曲凌回来报信。 曲凌也没敢跟她细说晏府之事,只是报了声平安之后便走了。 秦月瑶见她行色匆匆,没好多问,墨冥辰没回来,她也不敢贸然出府,在客苑找不到君修远,便带了月照往前院去。 她也没急着往前厅去见那些被扣留在府上的宾客,只让月照把酒楼里的人都找到了花园旁的偏厅里来。 昨夜小皇帝遇刺,一堆官员急匆匆地跟着圣驾辗转,他们这些来赴宴的老百姓也没能往前凑,在王府前院苦熬了一夜,如今见着秦月瑶好端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终于松了口气。 “昨夜事发突然,王爷挂念着陛下安危,我在后院也没能尽早抽身过来,委屈你们了。”秦月瑶先与顶着两眼乌青的众人道了声歉,也没顾得上逐一答复他们关切的问话,只又俯身朝众人郑重地作了一礼,“现下我有桩急事想托了你们帮忙,这事比上次京城被困还要危险,若是……” “掌柜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都是自己人,只要是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自当万死不辞。”王全摆手打断了秦月瑶后面的话,拍拍胸脯说完,才往旁边抱着儿子的媳妇看了一眼。 有上次逍遥王举兵围困京城的事情在前,如今他们再遇上这等变故,都已经没先前那般惊慌和害怕了。 “想来你们也都知道陛下颁了圣旨,让王爷代掌政务,这旨意虽还未下达各州,却已在京中传遍,我怕有人会借机挑事,所以想先造一场大乱,让有心之人无暇多顾。” 刘子期想了几秒,面露了然:“掌柜说的是君家?” 作为亲眼看到有人行刺皇帝,还被困在府中的嫌疑人之一,在圣旨传到王府之后,他就混在那些臣子家眷里听了不少议论。 如今多有人猜测摄政王是借陛下重伤,胁迫陛下颁布了那么一道堪比让位的圣旨,甚至还有人口出妄言,说昨夜行刺的主使就是摄政王。 王府里都出了这样的猜测,想必外头也早闹翻天了。 朝堂上的事情,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是帮不了什么忙的,秦掌柜跟他们开口,顾虑的也就只会是君家了。 秦月瑶点了点头:“君家在京中势大业大,若是其他地方,我也不敢贸然找你们商量,好在他们租下了奇秀坊,那地方虽不大,可真要乱起来,君家不可能不管,我们也不用明面上去跟君家作对,只要能请动了奇秀坊里的商户们帮忙,怎么着都能让君家好忙一场。” 她也是刚刚听说君修远一早去找百里臻了,才想起这事来。 君修远要防京中商家趁此生乱,说到底防的就是君修泽。 百里臻作为商家大户,在京中或许能说上话,可他跟君家是对头,稳得住其他商户,哪里能稳住君家? 既然稳不住,那就让君家先乱起来好了。 就算君修泽真跟凤羽公主勾结,或者他只是单纯地想借此收拾他们,可这人毕竟是君家家主,最先顾及的,还是君家手头上的生意。 奇秀坊是君修泽花了大价租来的,真出了乱子,君修泽不会不管。 “咱们在奇秀坊里做了一年的生意,也结识了不少愿意帮忙的朋友,我已经让流苏去整理礼单了,现在想先跟你们商量一下,看有哪些胡商是能被说动的?”秦月瑶说罢,让月照将自己早就列好的名单拿了出来。 这名单是她在京城被围困后列下的,上面写的都是当初愿意帮忙一起放粮的商家,君修泽租下奇秀坊后,名单上的名字被划去了不少,剩下来的,便是那日说要与他们一起对抗君家的人了。 这些胡商的店铺有大有小,遍布奇秀坊,若是能让这些人帮忙,想成事也不难。 只是她现在不能出府,说服的事情也只能请酒楼里其他人去办了。 伙计们原还以为秦月瑶郑重来请,是要他们去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等得听了秦月瑶的打算,暗自松了口气之余,还纷纷踊跃报名,各自挑出了平日里与他们关系较好的人选来。 弥雅与丈夫方卓最是积极,方卓原本就是坊中商户,常年与坊里众多胡商共赴西域采货,交情不浅,抬笔一划拉,就包下了一条街来。 “秦掌柜也不需得准备什么厚礼了,就凭你前阵子与我说的那桩买卖,现下奇秀坊里多的是愿意帮忙的人。”方卓包了一条街还觉得不够,眼见流苏拿着礼单进来,忽而又道。 若是换作别人,他是不会想摊这种麻烦事的。 可除却酒楼对他媳妇平日的照顾外,秦掌柜的家人对他们还有救命之恩,上次他们回京的路上遇劫,要不是姜大侠出手相救,他们一队人早就没命了! “方大哥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秦月瑶一拍脑门,抬头对其他人道,“你们记得告诉各商家,但凡是愿意帮忙的,往后一年里只要他们需要往西域采货,西出虎牢关后秦记都会派护卫队保护他们西行一路的安全,若是采购重货需得沿路护送回京的,护送的费用都比市价低两成。” 他们的盐运商道一开,烨火教在悲悯城的分舵也要开起来了。 除却帮秦记采买押运食盐外,还可以接一些护送商队的生意,毕竟商队们辗转西域各国,途中难免遇到匪盗。 她先前问过方卓,不管是出关前还是出关后,雇佣镖局或是江湖人护卫的价格都不便宜。 她现下给的这个条件,可比准备的那些金银财宝更吸引人。 他们现在舍了一些钱财,除了能求得胡商们帮忙扰乱君家外,还可以借此先拉拢一下客户,细算起来也不亏。 众人商议好了对策后,就将一起赴宴的妻小托付给了秦月瑶照顾,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要偷偷跑回奇秀坊去了。 秦月瑶带着他们出来,刚过花园就遇到了来找她的惊蛰。 秦月瑶面上一喜:“你回来得正好,王爷有令不准府上的人离去,你带着刘大厨他们悄悄从后门走,把他们送去奇秀坊。” “这个时候回奇秀坊?”惊蛰扫了一眼斗志昂扬的众人,愣了一下,才请了秦月瑶往一旁去将墨冥辰交代的事与她小声说了一遍。 “他居然要你们去劫人?”秦月瑶诧异地脱口,随即又忙压低了声音,“你们有把握吗?” “若是能先引了君家主离府,属下等还是有把握的,可就怕……”惊蛰摸着下巴思忖道,“王爷让属下等先回来与王妃商议,何时行事,全凭王妃定夺。” “全凭我定夺啊?”秦月瑶挑眉一笑,“这倒好办了,你先带人把刘大厨他们送去奇秀坊,待得坊中事情闹大的时,就是你们动手劫人之机。” 要不怎么说夫妻同心呢,她这才起了主意,那在外不归的人也跟着把算盘打到君修泽身上去了! 第1198章 现在更说不得了 第1198章 现在更说不得了 秦月瑶从花园过来,远远就看到了在内院院门前跟守院的侍卫急声说话的梁夫人。 府里困了一大群人,墨冥辰也没说什么时候放,秦月瑶本是有意想避开的,可梁夫人眼尖,不等她退就已提裙跑了过来。 “可算是见着王妃了,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越娘娘无碍吧?”梁夫人虽面带急色,可上前来还是先关切了一句。 前厅里头的人等到现在,多是心怀忐忑,尤其是听了那道圣旨后,更是怕摄政王要一直将他们扣在王府。 不过梁夫人到底从前就与秦月瑶相熟,也没像旁人那般胡乱猜想。 “多谢夫人记挂了,母妃昨夜受了惊吓,又惦念着陛下,这会儿都还在用着药,”秦月瑶瞥了一眼梁夫人紧紧攥着她的手,缓声道,“原是想请了你们来喝杯喜酒,没成想遇到这样的事,王爷现下为着朝事奔忙,一时无暇顾及府上,却万没有要怠慢诸位的意思,夫人且先在府上稍事休息,晚点等王爷回来,自会送了诸位回府。” 虽说昨夜因为行刺之事,墨冥辰下令封禁了王府。 可如今那些官员们都已经各自回府了,她不知墨冥辰是不是有意要将这些内眷留上一留,可已经困了一夜,今晚应是不会再留人了。 “我们也都知道事出紧急,王爷和各家大人们忙顾国事,再说了,府上招待周到,我们这些官家内眷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梁夫人听得这话,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对了,臣妇自昨日起就不曾见过公主殿下,王妃可知她身在何处?” 按说出来摄政王和秦月瑶外,这几个月来,对这桩婚事最上心的就是丹阳公主了。 可昨日太和殿大典的时候丹阳公主也没与陛下同入太和殿主持,回头到了王府,她也一直没见着公主的身影。 秦月瑶神色一凛,顿了顿才道:“殿下该是昨夜随圣驾回宫了吧?我也到现在都还没能见过王爷,还没来得及问过。” 昨晚乱成那样,一众不知情的人里,梁夫人还是第一个发现丹阳公主不见了的。 “这也不对啊,臣妇昨日来王府也没见着殿下,就连昨晚喜宴上,也一直……” 梁夫人疑惑地想要细问,话到一半,却被只前院匆匆而来的人打断了。 “王爷有令,命下官与秦大人送各位归府,”疾步过来的顾文彬与二人见了礼,才又对梁夫人到,“尚书大人已经在府外等候了,还请夫人移步。” 墨冥辰将这些臣子家眷扣在王府一夜,这都又要入夜了,才想起传令回来放人。 那些昨夜与他们一道入宫的官员担心完了陛下的安危,又开始担心自家亲眷的安全,这不,有几个心急的,如兵部尚书这般,在听到王爷下令放人归府的消息后,等不及直接过来接了。 “臣妇便先回府了,王妃若是见着公主殿下了,还请帮臣妇给殿下带声问候。”梁夫人听自家夫君来接,也不在多留,临了还不忘嘱咐秦月瑶。 陛下除了那么大的事,他们这些为臣的多是担心自己胜过担心陛下的,可丹阳公主是陛下的亲姑姑,想来该是急坏了的。 她跟丹阳公主本就相熟,先前又有共赴云州的情谊在,这几句记挂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秦月瑶点头应了,唤了人来送梁夫人出去。 顾文彬寻到了人,也没打算跟梁夫人一起离去,只站在原处看着秦月瑶。 “今次有劳顾大人费心了,苦守一夜,顾大人也请先回府休息吧,来日我与王爷必当登门致谢。”秦月瑶见他满面憔悴,轻叹了一声,拢袖与他作礼。 她在后院躺了一夜,昨晚府上诸事都是君修远打点,顾文彬和秦福生帮着看顾的。 君修远离府前着人在前院各偏厅里添了软塌和被褥,被困的宾客们多少也有个休息的地方,可顾文彬和秦福生却是硬生生在府门内守了一夜一天。 这两人能应邀来贺喜本就叫她觉得有几分意外和惊喜,没成想这喜宴到最后,还连累他们如此操劳,想想就觉有些愧疚。 “下官身为臣子,奉命行事也是应该的。”顾文彬那一肚子的话被她先给堵了,也只能笑意柔和地答了一句,“看到王妃无恙,下官……和秦大人也就安心了,这几日京中只怕难有太平,还请王妃万事小心。” 顾文彬说罢,便与秦月瑶作礼告辞,转身离去。 本来找梁夫人的事情,只需得差个下人来做的。 可他想着过来或许能见到内院里的人,便亲自走了一趟。 如今人是见着了,只是有些话,从前说起来就已有失礼之嫌,现在是更说不得了。 ………… 摄政王府里忙着备车送遣宾客之际,着了一身朝服的百里丞相正在自家府门内踱步。 他等了又等,眼瞧着外面沉下去的天色,终是等不下去了,皱眉沉哼了一声,冷声冷气地唤了一众随侍大步往外去。 墨冥辰这人也实在过分,明明派人传信说要与他一道去公主府问罪,临到头却放他鸽子! 这公主府与丞相府同在紫宸街上,百里无忧也未乘轿辇,直接带着一群人就往街尾去。 还隔着数十步远,看到那公主府门前的情形时,百里无忧神色一怔,吓得连退几步,被一随侍扶了一把才站稳。 他抚了抚心口顺了气,才又快步走上前,连礼数都不顾上了,沉声问:“林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 带兵围困官家府宅的事情,这些年来他见得多了,可还是头一次见着巡防营的将士们抬着血淋淋的尸体不停歇地往人家府门里扔的! 林婉转头见他过来,倒是撇下了忙碌的众人,悠闲地与百里无忧作了个礼,才道:“末将已经按大公主的意思,为她陈列了罪证,末将身在行伍,不太会说话,丞相来得正好,快请与公主府里的人解释一下,也好叫末将能进去拿人。” 第1199章 闯府救驾 第1199章 闯府救驾 公主府里,被巡防营的士兵拦着的仆从们早就被这抛尸的举动吓得六神无主,远远瞧见百里丞相来了,纷纷跪伏在地喊冤。 百里无忧愣了几秒,才从那些被往里丢的尸体上移开了眼,冷声喝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他撇开林婉,唤了个府里的下人过来答话。 那仆从颤颤巍巍,将林婉围府抛尸的经过细说了一遍。 林婉刚带着大队人马过来封禁公主府的时候,凤羽公主正好在府上。 凤羽公主见府宅被围,当即与林婉起了冲突。 两人在府门前一番争执,凤羽公主见拿身份压不住林婉,还反倒被林婉奚落,就要林婉拿出指证她意图行刺摄政王和宁平王的证据来。 林婉似是就在等她这话,当即命了巡防营的人将那些要从晏府搬回京兆衙门验明身份的尸体全往紫宸街上送。 凤羽公主见他们直接抬着尸体往她面前送,当即要退回去着人关门闭府。 林婉却是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一脚踢倒了一扇大门,转头就叫人把抬过来的尸体往门里扔。 凤羽公主退避不及,被第一具扔进去的尸体迎面砸中,当场惊惧得昏死过去。 这主子昏厥,府上的管事又不在,眼下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除却在内院守着凤羽公主等她转醒的一群婢女外,余下的全都聚到了门口来,可没有主子的令,面对外头这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他们除了眼睁睁看着对方不停地往里扔尸体外,也不敢妄动。 “林将军虽刚领巡防营的差事,可也出身将门,怎么能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来?” 百里无忧沉着脸数落了一句,发现林婉只是按剑在旁,板着一张脸默不吭声,一副就没把他们都放在眼里的模样,他也只是轻咳了一声,又看向那些惊惧的下人:“大公主现下可好?” 众人一听他这话,面上又是一沉,有几个还忿忿地剜了林婉几眼。 跪在最前头的黄衫婢女答道:“回禀丞相,林将军说她奉了王爷口谕,不准公主府的人踏出半步,府上又没有大夫,奴婢本是想求林将军替大公主传请太医,可她……” 话到最后,已是哽咽不成句。 百里无忧侧眸瞥了林婉一眼,不仅没有数落,反倒是极力压住了想翘起的嘴角。 先前他还觉得墨冥辰太过冒失,才刚领了圣旨,就将巡防营交给了林婉这丫头,也不怕招人非议。 不过如今想想,除了林婉这女霸王外,现下也没人能在他们登门问罪之前,就把那凤羽公主气得昏死过去的了。 百里无忧憋了许久,才收敛住了神色,缓声道:“大公主的凤体要紧,还是先请太医过来替大公主诊治吧。” 他还等着就行刺两位王爷的事情与凤羽公主好好掰扯一番呢,不先把人给救醒了,这罪他找谁问去? 百里无忧刚想唤人去传个太医来,转头就又见着了熟人。 “不必这么麻烦了,现下太医院的人都在宫中,本王妃略通岐黄,正好可以替我那侄女好好诊诊。”自一众将士中走出来的楚娇松来了挽着宁平王的手,笑容和蔼地看向那门内跪地的众人,“给本王妃引路吧。” “王爷和王妃也来了啊?”百里无忧再也藏不住笑了,他拱手与二人作了礼,转头随手点了个人让他给宁平王妃引路。 “这……”府里众人本是盼着找个大夫来,好让凤羽公主早点转醒主持大局,可现下见着来的是这个大夫,却又都不敢动了。 他们刚刚可都听到了,那林将军说凤羽公主派人行刺的是摄政王和宁平王。 如今这宁平王夫妻俩找上门来,哪里是真能给主子诊病的? “怎么?本相还唤不动你们这群奴才了?”百里无忧见无人应声,脸色一沉,转头看向林婉,“林将军,本相现下怀疑这公主府上有人怀了不轨之心,要谋害大公主,不如你带了随本相闯府救驾?” 他与林婉皆为臣子,所以刚刚就算是要拿人问罪,凤羽公主不开口,也不敢贸然硬闯,怕担罪责。 可现在不一样了,宁平王来了,他们就算要硬闯,回头有什么罪责,那也是都能往这王爷头上推的。 林婉早就想闯府抓人了,当即挥手要让一众将士准备。 “丞相误会了,奴婢愿意替王妃引路!”跪在最前头的黄衫婢女在众人要动手之前急忙站了起来,她侧身与几人作了一礼,“奴婢这就引王妃去内院,还请王妃救救我家殿下!” 百里无忧挑眉扫了一眼那黄衫婢女,本是在心中赞这婢女还有点眼色,可这一看,恍惚间倒是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冷面呵斥了所有聚在府门内外的人后,又请了宁平王与他一道进去等消息。 楚娇跟着那婢女往里走了几步,瞥见里头瘆人的景象,又看到不远处三步一个,一直按剑不做声的侍卫,她步子一顿,转头来拉了林婉:“这位将军也随本王妃一起去给凤羽公主瞧瞧吧。” 凤羽公主现下躺着,内院不是百里无忧和墨昭这些男人能随便进的。 她是想去把人弄醒了好找麻烦,可也不想自己这一去先遇上点埋伏。 林婉原本也是打算跟的,只是赶巧听到有人来急报说京中出事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细问是哪里出事,就被楚娇热络地挽着手要往里拽。 “本将军要在此护卫王爷和王妃还有丞相的安全,有什么事,你们定夺不了的,都报去摄政王府吧。”林婉便也只能这般吩咐了一句,就跟着楚娇往后院去了。 那匆匆来报的将士见林婉和百里丞相都往里去了,扶了扶头盔,扭头往摄政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颇觉为难。 他本是从摄政王府过来的,就因着那边说王爷和白郡王都不在,才想着来找林将军。 眼下林将军也不管,京兆衙门那边也早因着追查刺客的事情忙成一团,鸿胪寺那边也说这事不归他们管,他还真不知要去找谁了! 那将士抿唇想了想,跟一旁严守府外的同袍问了几句,便又急匆匆往兰芝阁的方向去。 出事的是奇秀坊,既然紫宸街这边几位大人都没空管,也就只能去找身在兰芝阁的君侯爷了。 要说这侯爷也是有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还有闲情在兰芝阁宴饮,也不怕在这个时候落了话柄,给自己遭灾?! 第1200章 光明磊落 第1200章 光明磊落 暮色四合,街店楼台上都挂起了灯火。 京中长街上依旧有新人往来,只是比之前些日子,各处都少了几分热闹。 京中官员除了领职在外办差的,余下的多是闭府躲事,朝中虽然未下禁令,可行刺之事一出,各处人心惶惶,也没谁能在这个时候还有心寻乐了。 君修远坐在三楼的窗边,垂眸看着一个披甲佩剑的巡防营将士匆匆拂开路人进了兰芝阁,他幽幽叹了口气。 “君侯爷若是挂心其他事,不如先行离去,余下几位交给在下便好。”百里臻刚送走几个商家回来,眼见君修远就跟钉在桌旁了一般,不免劝到。 陛下遇刺的消息传遍京中,他们也不敢公然饮酒作乐,这一日来只在兰芝阁设了茶会,请了与他相熟的商家们来谈事。 君修远敛了眸中的忧色,摇了摇头:“百里公子为商,本侯为官,今次劝谏各家商户,你我二人缺一不可。” 上一次京城虽被围困,可陛下稳坐朝中,京城里的人虽慌不惧。 可这次圣上的安危未定,群臣和百姓难免猜测天下将变,这种时候,朝中若无人来规劝安抚,那些最喜望风而变的商户们极有可能在朝中乱起之前,就自己闹出一通乱事来。 所以,他即便是再记挂王府和墨冥辰他们,却也不敢独留了百里臻在此见那些请来的商家。 “侯爷莫不是忘了,在下身后倚仗的是过去数十年里,朝中最得势的人,这种时候,在下所言,在各商家眼里,就与丞相所说无异。”百里臻摆弄着桌上的茶具,想了想又道,“其实侯爷心里清楚,我们说得再多,那些人到最后看得还不是一人的动向。若是稳不住君家,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浪费口舌。” 昨夜事大,早在君修远来找他前,相府就已经递了话过来,他那位当丞相的叔父,也曾托了他来稳住京中相熟的大商户。 可是,自几年前失了盛州盐铺后,他的根基就不在这里,对各商家的影响力也因此骤减,别看那些人先前答应得好好的,若是真有什么变故,他们还不是都要看君家的态度行事。 毕竟,君家才是他们大齐真正的首富商家。 “若是能稳住君家,本侯又何必拉了百里公子来这里喝一天的茶?”君修远蹙了蹙眉,越发觉得懊恼。 当初若不是他费心谋划,将君家在齐商心中推至如此高的地位,又怎么有今日这样的麻烦? “恕在下直言,朝上出了这样的事,侯爷若是还只想着按规矩办事,只怕是稳不住这个乱局了,”百里臻朗眉一挑,玩味地看向君修远,“侯爷从前不是有那么多阴损的手段吗?怎么如今封侯入仕了,反倒变得束手束脚了?” 君修远从前为了争抢生意,什么手段没使过?敢情那些损招都只拿来对付他了,如今当上了承恩侯,这人居然突然变得正直起来了? 君修远若是当个侯爷就变成这样,还真少了些趣味! 君修远面露不悦:“本侯素来行端影直,光明磊落,百里公子可不能凭空诬陷,损坏本侯的声誉!” 他这次刚斥责了一句,就听得外面响起敲门声。 本以为是又有商家赴约而来,屋里两人刚端直了身子,却见先前那个急匆匆进了兰芝阁的将士推门进来,急声与君修远禀报说奇秀坊生了大乱。 君修远一听这话,终是坐不住了,与百里臻作别,撇下了晚间还要来的几波商家,带着人匆匆往奇秀坊去。 君修远带着那队林婉留下保护他的将士才到奇秀坊外,就被聚在主街上的一群人堵得不能往前。 现下奇秀坊内的主街上分外热闹,隔着堵在房门前看热闹的人群,君修远还能听到里头喊冤叫屈的声音响成一片,其中还夹杂着怒斥分辨和嚎啕大哭的声响。 原本在奇秀坊巡逻的官兵们这会儿正忙着将纠缠的两拨人隔开。 君修远本是想亮明身份,让堵在外面的人放他们进去,他才刚拿出腰牌,却突然觉得肩头一沉,下一瞬就被人自后捂住了口鼻,顺势拽走了。 那几个随他过来的将士本是在前面帮着他喝退挡道的人,这才刚理出一条道来,转头就不见君侯爷的身影,顿时都顾不上奇秀坊里的事情,慌忙四下寻人。 君修远稀里糊涂地就遭人劫持,等得被动手之人连拖带拽地拉近一旁的小巷,看清眼前的几人时,他才猛地停止了挣扎。 “侯爷别担心,他们都是依了王妃的主意行事,并非真的要乘乱闹事。”王全松开了君修远,在他发问前飞快地将他们欲行之事交代了一遍。 “掌柜的还特意交代了,让我们仔细盯着,不让侯爷插手此事,免得叫君家主看出了破绽,不愿过来了。”刘子期一边说着,一边将君修远往巷子里推了推,还让王全他们赶紧过来把君修远遮住,免得被外头的人看到。 “她怎么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就凭那些胡商在奇秀坊里闹事,怎么可能把君修泽引来?”君修远被他们拉拉扯扯,转眼就挡在了最后头,不由得叹气摇头。 君家有那么多管事,这边闹得再凶,只要是不闹出人命或是闹上公堂,君修泽这个家主是不会轻易出面的。 他们眼下自然是不会为这事赔上人命的,可若想闹上公堂,要么是里面有人带头挑起这苗头,要么就是官家主动插手。 那些胡商便是受了再多好处,也该是不愿在这种时候把事情往衙门扯的,可是偏他们的人又不能在此刻出头,以免引起君修泽的怀疑。 君修远正暗叹这计划怕是要搅黄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起了一阵惊呼,随即就见两个人影在昏沉沉的夜空下划出两道完美的弧线,吓得围观的群众纷纷闪避。 坊门内,刚动了手的蓝衫青年两手叉腰,拿鼻孔瞪着诧异的众人:“小爷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仗势欺人!你们君家仗着家大业大,背后有人撑腰,居然敢在天子脚下这般压榨商户,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动手打人?赶紧把你们家主叫出来,小爷今天要替这些受害者跟他好好论论理!” 第1201章 目无王法 第1201章 目无王法 “谁这么正义凛然?”君修远听着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忙推了近旁的李三全出去瞧瞧放话的是谁。 外面的众人也都被着阵仗吓了一跳,就连本在维持秩序的巡防营官兵们一时都没有动作,纷纷打量那个突然跳出来,把人踢飞还放话要见君家主的陌生人。 “你算哪根葱?敢管君家的事?!”这些人里头,最气的要数君家的管事。 自君家租下奇秀坊后,家主就派了他们几个管事驻进奇秀坊打理各家商户的琐事。 平日里他们也不曾苛待这些胡商,全都是按规矩办事的。 这些胡商明明得了君家的恩惠,往日跟他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谁想到今天突然集体发难,揪着些细枝末节硬说君家仗势欺人,让他们这些胡商在奇秀坊里不得安生就罢了,刚刚还有几个居然跳出来说君家的人调戏他们店里的活计。 闹得最凶的就是那胡姬酒肆的老板娘,那女人开的酒肆里全是姑娘当伙计,那些胡姬平日里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逢客便笑,为了哄客人高兴,有时候还当堂歌舞,这些本是她们招揽酒客的手段,放别人身上没事,怎么到他们君家的人身上,就成调戏了?! 那大管事被闹了许久,眼瞧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本都打算开出条件息事宁人了,谁成想他才刚放话让手下把这些当街撒泼的人先请回各自店里,突然就又冒出来个身份不明的人,上来就跟他们动手,踢飞他的手下不说,这会儿居然还叫嚣着要跟他们家主论理?! “你问小爷是哪根葱?”穿宝蓝衫子的年轻人眉梢一挑,环视了一眼周围皆狐疑看向他的众人,扬手将一块牌子朝大管事脑门上丢过去,“小爷是墨家生得最俊的那根葱,赶紧去把那个君什么叫来,就说宁平王府的墨沉麟想跟他讨教一下,这生意要做到多大,才能像他这样在天子脚下还目无王法?” 大管事扬手接了砸过来的腰牌,看到上面“宁平王府”四个字,再听到那番话,吓得差点把腰牌丢了出去。 后面被他打了岔的胡商们愣了几秒,才在率先反应过来的人带领之下,纷纷跪了下去,叠声求着要小王爷给他们做主。 “放心吧,小爷素来最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勾当,今天姓君的要是拿不出个说法来,小爷就带着你们告到宫里去,小爷倒要看看,在这京城里头,到底是天家大还是他们君家大?!”墨沉麟拍拍胸脯大声说罢,眼见君家的人还愣在原地,当即按剑横眉催他们赶紧动起来。 他原本是跟几个哥哥分头在京城里找接连失踪的爹娘的,因着上次来过奇秀坊,他在外头转了大半日,就想往这边来瞧瞧。 进来后真赶上饭点,这才往里头酒楼里吃了个烤羊腿的功夫,出来就见着这么一遭。 被堵了路,闹得心烦不说,在看到前头几个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满面委屈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跳出来要声张正义。 毕竟他平素也没什么爱好,最喜欢的就是英雄救美,不对,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大管事见跳出来个有身份的人,再听得他一番话,面上一沉,也不敢再耽搁,忙叫了人去请君修泽。 这商户在坊内闹事,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京中情势不比从前,巡防营的人拦了半天也没个正主出来管事,他们本还想着是官府害怕在此时起乱,所以故意拖着等君家自己处理。 可现下墨沉麟几句话,突然就把事情拔到了目无王法的层面上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了“天家大还是君家大”这种话,这个时候,他们这些管事可不敢再开口了,只能让君家主过来。 那边墨沉麟正忙着把帕子递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个美人儿,巷子里完整听了那一出的君修远心中大喜之际,拉了秦立来问这巷子后头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让他悄悄离开。 秦记酒楼的几个人见这事办得差不多了,也没再多留,便跟着君修远一起逃离现场。 躲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观望许久的几个黑衣人也在在此时纵步掠起,飞快地趁着夜色,朝君修泽府宅的方向去了。 ………… 楚娇拉着林婉,跟着那黄衫婢女一路进了凤羽公主的卧房。 眼瞧着躺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楚娇也没含糊,转头唤人取了银针,飞快地朝凤羽公主身上几处痛穴扎了下去。 受惊昏厥的凤羽公主被那痛心彻骨的感觉激醒,猛然坐起身来,已是疼得起了一身冷汗。 等得看到床边的两人,她本还带了几分茫然的眼中徒具冷意:“你……你们想做什么?!” “本王妃只是带林将军来给你治病的,大公主既然醒了,也别躲着了,丞相和王爷还在前厅等你,你收拾一下就过去见客吧。”楚娇怀着医者本分,俯身将凤羽公主脑门上晃晃悠悠的银针拔了出来,淡声说罢,也不想在屋里多待,扭头拉了林婉就走。 凤羽公主冷眼看她们离去,抚着心口大喘了两口气,便唤婢女来为她更衣。 早在听说行刺失败之后,她就知道这事是躲不过去的,也没想躲。 她原本就等着墨冥辰找上门来与她理论,要不是林婉做那一出,现下她只怕早把这事解决了。 林婉跟着楚娇从屋里出来,刚想问楚娇下一步要她做点什么,却听楚娇悠悠开口:“公主府这边的事情,丞相和王爷自会解决,林将军先出去吧。” 林婉见她神色凝重,便也点头应了,出了公主府后也没急着撤离,只带人继续围守公主府。 楚娇独自去了前厅,三人在厅中等了近一炷香的功夫,便将穿戴齐整的凤羽公主带着人缓步进来。 百里无忧见宁平王没打算先开口,便站出来将晏府之事说了一遍。 凤羽公主靠坐在软椅里,听得百里无忧的质问,只是懒懒抬眸:“敢问皇叔和丞相,你们凭什么料定那些黑衣人就是本宫派去的?是他们身上有本宫的腰牌,还是你们擒获了刺客,得了他们的招认?本宫现下还怀疑,那些行刺皇叔的就是昨夜潜进摄政王府行刺陛下的人,你们此来,莫不是想将这等大罪栽赃到本宫头上?” 她原以为楚娇口中的王爷说的是墨冥辰,先前还想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撇清此事。 谁成想如今不见墨冥辰,来得是这个往日就闷声不多言的皇叔,心中更是无所惧了。 百里无忧神色微顿,转头看向宁平王。 “就算那些黑衣人你不认,可行刺的人里还有二十余名是公主府的侍卫,这事你开脱不了吧?”宁平王也没有多辩,只是沉声道。 凤羽公主挑眉:“那些人原是追着闯府的刺客去的,本宫还想问问皇叔,您今日跟南世子擅闯本宫府邸,这罪皇叔要认吗?” “大公主若是要论闯府之罪,本王与南世子自当认下,”宁平王盯着旁边两人满含怒意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说,“不过你府上窝藏了一个二十年前私通外敌,本该斩首的叛贼,被本王与南世子发现后,还派人紧追想杀人灭口,这等大罪,怕是要请大公主往刑部好好交代一番了。” 早在晏府看墨冥辰的人检查黑衣人尸体的时候,他就知道没留下活口,就是给凤羽公主留下了开罪的机会。 行刺之事没有实证,可他们早间来公主府劫走的,可是当年敬武帝下旨钦定的逆贼之子,窝藏逃犯,也是一桩大罪,这个凤羽公主可轻易开脱不了。 凤羽公主神色一怔,抿唇扫了三人一眼:“那人不过是本宫府上一个不中用的仆从而已,本宫还是那句话,皇叔要定本宫的罪,也得拿得出人证和物证才行。” 她虽暗自扣押晏回二十年,可早就毁了他的容貌,如今这世上能指认此人身份的人都死绝了,就连晏回都在早些时候死在了晏府,没了这最后的人证,墨昭这一席话不仅不能让她落罪,反倒是把他们闯府劫人的罪名给落实了。 百里无忧见状,暗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是想着让宁平王帮忙迂回一下,问话套出点凤羽公主的把柄来。 谁成想这王爷上来几句就把天聊死了,对方的把柄没抓到,反是把自己的罪行给交代了! 百里无忧沉着脸接了话头:“今日晏府发生的事情,刑部与京兆衙门还在盘查,晏家祠堂下的密室虽毁,可下头那具尸体完存,现下王爷与南世子皆指证那人是从大公主府上救出的,既然大公主已认下了此事,等待得仵作查验,确认死者身份后便有论断。” 他虽未到现场,可听墨冥辰的人来报,那密室里的人被大火烧了之后还被垮塌的石砖砸得已经辨不出人形了,根本不可能让仵作查验身份。 可现下矛头反指向了宁平王,他不得不这么说。 一来可以让凤羽公主心生隐忧,二来也是给他们多留一线的机会。 第1202章 皇家丑闻 第1202章 皇家丑闻 凤羽公主眯着眼看了百里无忧几秒,一时也从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 她垂眸去看自己手上套着的戒指:“既然如此,本宫就等着丞相与刑部还本宫一个公道了。” 因着林婉来得太快,她也没能派人仔细去探晏府那边的情况。 她今日敢派人去截杀那几个人,就是因为不管成败,卫长峰手下的那些杀手都能处理得不留痕迹,不会让她被牵累。 可晏回的事情,她就真说不清了。 不过就算晏回的尸体真的完存了下来,仵作也真有本事证明晏回的身份,那也需要些时日。 自昨夜陛下遇刺后,她就已经开始布网,直到今日墨冥辰得了那道圣旨,她更是下定了决心,要把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拿到手。 如今卫长峰已经在外按吩咐打点一切,只要君修泽那边有动静,她便要动手夺权。 等得一切尘埃落定,这些该被解决的人都解决了,晏回对她来说就不是什么威胁了。 “眼下朝中事多,在此事有定论之前,还请大公主留府静候,免得又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百里无忧生怕继续下去,他们问不出什么不说,还反倒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便作礼要请了宁平王一起离开此处。 宁平王却是不愿起身,只抬眸看向对面一脸闲适的凤羽公主:“本王今夜来,是想奉劝你一句,这江山是沉简苦心守下来的,经由两代帝王,赔上了数万将士的性命,才终于有人他从前所盼的安定之势,你若还记得自己是大齐的公主,沉简的皇妹,就该谨记他的重托,为他守护这份安定,而不是寻机生事,搅得天下不宁。” 他今夜过来,本也不是想兴师问罪的。 经由晏府一事后,他心中生了更多的疑惑,越发想不明白,墨沉羽此番所为,到底是要求什么了? 不管凤羽公主是不是他皇兄的血脉,这么多年来,不管是皇兄还是墨沉简,都不曾亏待过她。 这原本风雨飘摇的江山,也是凤羽公主当年与他们一起守下来的。 山河寸土里都倾注着他们的心血,凤羽公主沉寂了那么多年,又为何老来要做出颠覆之举? “皇叔放心,这么多年来,沉羽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也一直谨记着皇兄心中所愿,”凤羽公主抚在戒面上的手微微一颤,眼神变得有几分飘忽,“只是有些事情并非皇叔想的那么简单,沉羽没有什么野心,也想护大齐安宁,此番来京不过是想了却一桩旧怨,若皇叔真要问一句为什么,那大概就是因为恨吧。” 宁平王眸光一沉,抿唇终没在说什么,起身要与神色复杂的百里无忧一起离去。 “大公主的恨,到底是恨尽天下人,还是独恨这京中的一人?”楚娇自凤羽公主进门后就未置一词,等得要走了,才突然开口。 “你若为一人之恨,害天下人不得安宁,敬武泉下有知,必不会瞑目的。” 她也没等凤羽公主答话,一口气说罢,拉了宁平王快步往外去。 三人前后出了公主府,百里无忧见巡防营的人还在为府,便匆匆去跟林婉说话了。 “你刚刚问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宁平王拽住了扭头要往摄政王府去的妻子,小声问。 “你先前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墨沉羽早些年安分守己,临到如今才突然来京生事吗?”楚娇仰头看了一眼月色,叹了口气,“你们都说她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心有不甘才起了反心,可当年东宫出事时,她又不是不晓事的幼童,即便是旁人不提,她自己难道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若真是因为不甘心就要谋夺皇权,过去那么多年里,她有多少机会站出来,又何必等到如今才动手?” 远的不说,先帝刚登基的时候,大齐就起过内乱。 那个时候,正是先帝和墨冥辰几兄弟羽翼未丰,根基不牢之时,凤羽公主若想借此夺位,成事之机大过现在千百倍,即便是前年,陛下刚登基,墨冥辰刚回朝的时候,也比现在动手来得容易。 可这人就是一直等着,她能容了先帝和小皇帝坐上龙椅,却是忍不得另一个人手握大权。 “可她与摄政王又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墨昭听明白了她的话,却是更疑惑了。 要说恨,也该是墨冥辰恨凤羽公主才对,毕竟凤羽公主在墨冥辰尚自年少时,就没少给他使绊子,暗中迫害。 “她恨的不是那孩子,”楚娇眸子一转,忽然换了个话题,“我刚刚在墨沉羽的卧房里瞧见些不得了的东西。” “你瞧见什么了?” “敬武帝的遗像,不对,应该是宫中画师为他们兄妹俩自小作下的画像,从少时到成年的,每一张都精心装裱,全被她挂在了屋子里。” “这又能说明什么?”宁平王眼中的疑惑更重了。 墨沉羽与墨沉简自小感情甚好,留下这些画作,也是正常的。就他府上,还存着几张已故旧友的肖像呢。 “我且问你,你会把跟你那些皇姐的画像满屋子乱挂吗?你见过哪个妇人把自己跟亲哥哥的画像挂在卧房里,早晚欣赏吗?”楚娇见他一副还不开窍的模样,急躁地松脱了挽着宁平王的手,“我不跟你说了,我去王府找那位越侄媳说去!” 楚娇走了几步,转头见宁平王想跟上来,抬手制止:“我们女人谈点私事,你一个大男人就别跟着搀和了,得空还是去请百里无忧帮忙找找你那几个不知道跑哪儿去的儿子吧!” 如果只是挂张亲人的遗像,每日上香祭拜也就罢了,可凤羽公主房里挂了那么多她跟墨沉简一起的画像,这哪里是在缅怀兄长,思念情郎还差不多! 这种事情,他们这些神经大条的男人到底是脑子里转不过弯来的,她还得去找那位曾备受圣宠的越贵妃好好掰扯推断一下,说不定她这个小小的发现,还能牵出一段不为人知的皇家丑闻来! 第1203章 跟谁跑了? 第1203章 跟谁跑了? 府上的官眷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全部遣散,越老夫人不愿让秦月瑶太劳累,晚间将她叫去了观花院,陪她一起梳理府中内务。 听得楚娇造访,便将她也给请进了观花院。 越老夫人听楚娇说起凤羽公主之事,也没让秦月瑶避嫌,留了她一起分析。 楚娇将自己在公主府上所见讲了一遍,还道出了自己大胆的猜测。 “皇婶的意思,是大公主对太上先皇有意?”不同于秦月瑶的惊讶,越老夫人愣怔了几秒,便露出了了然之色来。 “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哀家从前就觉得,她虽为公主,还领旨监国,可也管得太宽了些,且不论前朝之事,就连太上先皇纳选妃嫔,她都要处处插手过问。太皇太后是个温吞的性子,那些年虽执掌凤印,可后宫诸事,也多是凤羽公主在打理。哀家原是想着凤羽公主见太上先皇被繁重的朝事所累,有心替他分忧,却不想她是另存了一份心思。” “这也不对啊,就算他们不是亲兄妹,可其中一个也是勉王的孩子,算起来也是血亲,凤羽公主又怎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了?”秦月瑶被这般狗血的猜想雷得都已经顾不上什么礼数了,脱口道。 古代的确有亲上加亲,表哥表妹天生一对之说,可别说是堂兄妹了,同姓结亲都是大忌,凤羽公主就是再管不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也不该对太上先皇生出点什么情来吧? “我们会觉得不可思议,是因为先知道了当年被当做药炉的是勉王的孩子,可是那孩子是勉王的遗腹子,是她娘被送进掖庭后才生下来的,掖庭的罪奴被关进去后就剥夺了身份,在里面出生的孩子除了打上罪奴的身份外,不会有任何记档,她娘想让孩子活下去,也必然是不会将她的生父是谁告诉她的。” 越老夫人摇了摇头:“何况,我们先前不是觉得当年东宫之事有蹊跷吗?药炉人选之说,已无当时涉事的太医可以佐证,单凭瑞王一人之言,也不可全信。” 她身在宫中时无所察觉,如今宁平王妃这么一点,她再忆及旧事,就觉得处处都有迹可循了。 太上先皇后宫的嫔妃虽不少,可真正入了他心里的,大概就只她一个。 刚入宫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凤羽公主以为太上先皇纳她为妃是为了拉越家入北斗的缘故,所以对她也十分亲善和客气。 但是,随着太上先皇越来越多地往来仪宫去,还常与她交心相谈,凤羽公主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到最后甚至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不仅想谋害她,还想谋害她的儿子。 这些便罢了,最过分的是,她最得圣宠的那段时间里,还未出嫁的凤羽公主居然三天两头地寻些由头,能直接把准备在来仪宫歇下的太上先皇叫走。 当时她虽觉得不可思议,可又猜凤羽公主这般大抵是害怕太上先皇在后宫独宠会引了前朝生乱,她还挺客气地常劝太上先皇要雨露均沾。 现在想想,这女人的嫉妒心还真是可怕到令人发指。 不只是她,那些年里,后宫还有许多妃嫔和皇嗣为凤羽公主所害。 “所以她这么多年隐而不发,今次突然回京,不是贪恋权势,而是因为对哀家还怀恨在心?”越老夫人抛开脑袋里那些杂乱的回忆和猜想,拢眉沉声道。 若是真照宁平王妃所言,凤羽公主这几个月来处心积虑要拉墨冥辰下马,还重建北斗欲生乱,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如果我们这番猜测属实,也只是解释了她为何挑在这个时候处处针对摄政王而已,她若真只存了嫉妒而没有野心,也不可能做出这等祸乱天下之举来,”楚娇见越老夫人眼中蒙上了一层忧色,不由得笑道,“我跟你们说这些,也没指摘谁的意思,就是想帮你们扩宽一下思路,这治病治人都一样,讲究对症下药嘛。” “她若真是因为这个……”越老夫人垂眸,没有继续往下说,顿了几秒,才又抬头看向秦月瑶,“时候不早了,你先回秋水院休息吧,等得辰儿回来,让他来一趟观花院。” 秦月瑶起身告辞,留了楚娇与越老夫人叙话。 她往秋水院去的一路上都在脑补那段惊世骇俗的苦情虐恋,正想到精彩处,被急匆匆从秋水院里跑出来的君修远吓了一跳,差点扬手打人。 “你来得正好,快去管管里头那人!阿辰要是再不回来,他怕是都该哭上了!”君修远一见着她,眼睛一亮,挪步就往她背后躲。 “你让我管谁呢?”秦月瑶疑惑地转头,看到追着君修远出来的人时,愣了一下。 百里无忧本要拉了君修远诉苦,出门来看到秦月瑶,顿时敛了满面的恼怒,扯了一抹笑:“本相听闻昨夜王妃受惊昏厥,现下见着王妃无恙,倒也放心了。” 秦月瑶回过神来,客气地与百里无忧见了礼,才问:“不知丞相过来所为何事?” 宾客虽然都遣走了,可王府后院严防的禁令还在,君修远他们能在后院自由出入便罢了,墨冥辰不在,观花院那边也没得通传,这丞相怎么跑秋水院里来了? “本相这不是有点要事想与摄政王商议,可在你们王府后门等了他半饷,才刚打了个照面,就被王爷给丢下了,”百里无忧攒了一肚子的火想来王府发泄,这会儿又一次被墨冥辰放了鸽子,心里更气了,他眸子一转,拢眉叹道,“恕本相多句嘴,回头王妃可得好好劝劝王爷,眼下朝中正值紧要关头,王爷身负摄政监国的皇命,在这个时候,实在是不该与那些外族女子往来,虽说是为着私事,不涉朝政,可被旁人瞧见了,难免要落下点什么话柄来。” “这个时候,丞相可不能乱说话啊!”君修远听得这话,先急了。 刚刚百里无忧被拂衣领进秋水院,一见他就开始数落墨冥辰,他也没仔细听,只顾着躲,却不想这丞相一出来就在秦月瑶面前胡言乱语。 “本相有没有胡说,你们问问这小子不就知道了?”百里无忧挑眉,将跟上来的拂衣拉到了两人面前,“你好好说说,你家王爷刚在后巷跟谁跑了?” 第1204章 懒得生气 第1204章 懒得生气 百里无忧从公主府出来后,越想越觉得今夜所遇,全都是拜墨冥辰没有按约与他同往公主府所赐,便怀着一腔怨气来王府找人。 他在前门听说墨冥辰还未归府,为了不让这祸首溜走,便跑到王府马房的门口堵人。 他在后门堵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得墨冥辰乘车归来了,可话还没说上两句,后巷里就突然又冒出了两个人来。 百里无忧乍见那本该留在驿馆的夜北王妃居然擅自外出,还想当场发作,让人将他们遣送回去呢,谁成想那夜北王妃飞快地说了几句夜北话,墨冥辰就被她给拐走了。 墨冥辰走得急,只丢了一句让他进府稍等,其他的什么都没交代。 百里无忧越想越觉得墨冥辰跟那夜北王妃之间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会儿把事情抖出来,不仅是想让墨冥辰回来被收拾,还想借机从眼前这两人的口中探听点线索。 然而,秦月瑶在听拂衣说了后巷里发生的事情后,什么都没说,只请了君修远和百里无忧进屋,自己带了人去厨房给他们备茶水点心。 “王妃,可要属下带人去把王爷找回来?”月照一路跟着秦月瑶到了厨房,趁着她吩咐人烫洗茶具的空档,忍不住小声问道。 “找他做什么?他与那夜北王妃有要事相商,事情商量不完,你们找了他也不见得会回来。”秦月瑶摇了摇头,上前想去提炉子上的铜壶,被一旁的流苏飞快抢着拦了,她便也只能又退到了一旁,侧头瞥见月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叹了口气,“你叫几个人悄悄去找找,跟王爷说百里丞相还在府上等他。” 墨冥辰先前就说过他跟那些夜北人之间只有恨,再无其他。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平时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可眼下这般局势,墨冥辰能在被百里无忧撞见的情况下,还跟诃伦帖走了,这其中必是有什么蹊跷。 就算她不乱想,也架不住百里无忧会多心。 何况墨冥辰元宵那夜明明都跟那几个夜北人说清楚了,有什么事情都只有他们在朝上相议,今晚就这么跟着走了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仔细算起来,那科伦贴与夜北又灭族之恨,她跟拓跋弘一样,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墨冥辰一直对拓跋弘照拂有加,将他视作盟友而非仇敌,所以,他对诃伦帖其实也该是如对拓跋弘一般的态度? 秦月瑶一边添茶一边琢磨,越想越觉得郁闷,刚要丢了茶勺往外去,就听流苏在一旁唤她。 “师傅,天色已晚,你操劳了一天,要不还是想回房歇息吧?”流苏瞥了一眼那罐都快被茶勺搅碎的茶叶,小心地伸手接了过来,柔声劝道,“丞相那边有君侯爷在,你还得顾着自己的身子要紧。” 她刚听了百里无忧的一席话,倒也没多想什么,只是她师傅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今日自醒过来之后就在府里前前后后的奔忙,还是早些休息比较好。 流苏不提还好,一提这茬,秦月瑶就更气了! 结个婚遇上那种事情她认了,今天发现自己怀上了,眼瞧着墨冥辰知道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可这人就像是一扭头就把这喜事给忘了似的,在晏府里遇上那么一出后,也没见他回来,带着伤在外面待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回来了吧,临到门口又跟夜北王妃跑了! 跑就跑了,丢下百里无忧不说,连句话都没给府里的人带,这到底是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了?! “侯爷和丞相那边,你多顾着些,若是王爷久不回府,你就请了他们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也等明日再说。回头王爷回来,记得跟他说母妃让他去一趟观花院,告诉他我歇下了,让他别来打扰我。”秦月瑶越想越觉得气不过,干脆懒得生气了,与流苏嘱咐完后,扭头唤人备水,要回去躺下了。 流苏叹了口气,跟厨房里的人叮嘱了几句后,又匆匆跟着送秦月瑶回秋水院。 秦月瑶与百里无忧和君修远告了声罪后,也没往主院的卧房去,叫人把偏院一间厢房里收拾得舒舒服服的之后,就洗洗睡了。 大抵是前一晚昏过去后睡得太久,躺下后虽然沾枕就入眠,可睡到半夜就醒了。 秦月瑶睁眼就发现身旁多了个人,这人还挺不要脸的,明明都让他别来打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偷摸进来,现下一只手松松拦在她腰上,正睡得香甜。 秦月瑶的第一反应是一脚把这不要脸的人给踢下床去,可转头借着窗外落进来的月光,看到枕边人的睡颜时,又有些舍不得动手了。 自从瑞王府出事后,墨冥辰就常在外奔忙,每日回来都是心事重重的,有时候她早间先他醒过来,都见他连睡梦中都总是蹙着眉,难得见这般眉心舒展的安稳模样。 她纵是先前有些小脾气,可到底是真的心疼他,想着这往后几日外头的事情必会让他没个安生,现下也就只能忍了那些还没发的火,好让他睡个安稳觉。 秦月瑶正打算闭眼就当没什么都没发现时,忽而听到身边的人开口了。 “我吵醒你了?” “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秦月瑶听到那沙哑的声音,更心疼了,在被子里拍了拍他的手背,转念想坐起来,“你伤得重不重?让我瞧瞧。” “一点皮外伤,没……只是有点痛,养些日子就好了。”墨冥辰手臂一紧,没让秦月瑶起身,只拉了她的手往自己裹缠起来的伤处探了探。 “你还知道痛啊?”秦月瑶按上他胸口的伤处,心头一紧,咬了咬唇,低声骂到,“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自己乱跑了?!” “今天还得多谢你请了外公和师傅去救我们,你放心,日后我若出门,一定带上百八十个护卫,不会再这般乱来了。”墨冥辰凑上前吻了吻秦月瑶的眉心,往她身边又挪了几分,忍着牵扯伤口的痛硬是把人揽进了怀里。 先前对敌和在外面办事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这些伤有多痛,也不知为什么,一躺到她身边,感觉就变得分外敏锐,就这么些个小伤口,也能叫他痛得皱眉。 “我找到了紫蔺草,如果诃伦帖能遵守承诺的话,应该没几日就能为岳母拿到这味药引了。” “既然受了伤就别乱动,你还想不想早些好了?” 秦月瑶本还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免得碰到他的伤口,轻轻挣扎了几下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他的话,顿时惊得猛然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第1205章 整个人都膨胀了 第1205章 整个人都膨胀了 墨冥辰没防备被她撞了一下,顿时痛得龇牙。 “大冷天的,可别凉着。” 他也顾不上疼了,起身抓了里头的厚毯把秦月瑶裹了个严实,自己却又倒了下去:“不是说有什么明天再说嘛,先睡觉吧。” 这丫头先前不知哪儿来的脾气,居然撇了他跑偏院来睡,还让流苏拦着不准他进来,他可都记着呢! “睡什么睡?那夜北王妃此来就是给你送紫蔺草的?”秦月瑶却是彻底睡不着了,挪身子坐到了墨冥辰跟前,伸手去戳他的脸,“你先前说先派人去夜北打探消息,原来是去找夜北王妃帮忙的?” 自知道姜琳的蛇毒需得紫蔺草做药引后,墨冥辰就派了一队人马远赴夜北。 她原以为那些人是去蓝月谷外查探,等着开春进去采药的,谁成想这药居然被夜北王妃带到大齐来了。 “耶律寒邪对我一直严加提防,我又怎么会让人去夜北王庭找人帮忙?”墨冥辰抓了她作乱的手,撑身子靠到了床头,“这事我甚至都不曾跟拓跋弘细提过,也不知诃伦帖是怎么知道我在找紫蔺草的?” 诃伦帖今夜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避过了守在驿馆的官兵,带着人来王府找他。 那女人来势汹汹,也没跟他废话,直接说自己手上有紫蔺草,要他用锦瑟来换。 眼下比起府里的消息走漏,他其实跟关心诃伦帖手上那株草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紫蔺草本就难得,自从大阏氏需要用此药治病后,蓝月谷简直就是被耶律寒邪给包圆了,每年开春除了他派去的人能进去寻药外,其他人根本轻易不能靠近。 秦月瑶托腮,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没跟她提,她却能带着药找上门来,这不就是心有灵犀嘛……” 府上知道她娘要紫蔺草入药的人不少,可除了墨冥辰这边,也没人跟夜北人打过交道,要是墨冥辰没去求药,那不就是诃伦帖心有灵犀猜到了嘛! “你这是没睡醒说胡话呢?还是故意要拿她来跟我吃味?”墨冥辰挑了挑眉,对上秦月瑶的眼,也没敢继续开玩笑,“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如今东西送到了我们面前,自然是没有放过的道理,若能从她手上拿到紫蔺草,也好早些替岳母入药解毒。” “她跟你开条件了?”秦月瑶挂着满脸的不好笑问了一句,忽而眸光一沉,“她要咱们用锦瑟来换药吗?” 这事其实也不难猜,她当初在眠香楼遇到诃伦帖时,这王妃就是来找锦瑟的。 他们将锦瑟留在王府那么久,就是因为不知诃伦帖所言真假,将此事一拖再拖。 如果乌帕尔能回来还好,可半月前云州那边来消息,说乌帕尔熬不过病逝了。 他这一走,独留了口不能言,对诃伦帖半点印象也无的小丫头,他们就更不敢轻易把人交出去了。 可现在…… 墨冥辰点了点头:“诃伦帖全族被灭,照顾锦瑟的乌帕尔又不在了,她的那些话我们也不知真假,所以这事我没有告诉岳母和外公他们,只是先来和你商量,我已经答应了诃伦帖三日内交人换药,不过如果你觉得不妥,或是锦瑟不愿意真跟她走,回头我也有把握将锦瑟再救回来。” 他在答应诃伦帖后就暗自部署了一番,交出锦瑟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若是不妥,回头救回来便是了。 诃伦帖一行现下被困在京中,虽然她今夜能溜出驿馆,可若是他要拦,诃伦帖也是没办法真带了锦瑟离开京城的。 “你现在倒是说得笃定,谁知道回头又会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秦月瑶嫌弃地看了墨冥辰一眼,拢着毯子靠到了他身旁,“乌帕尔大叔不在了,如果诃伦帖说的是真的,那她就是锦瑟唯一的亲人了,如果锦瑟愿意的话,有这么一个姐姐照顾她也是好的,只是偏偏她是夜北的王妃……” 她虽然对诃伦帖没什么好印象,可那日在眠香楼里,诃伦帖急切间对锦瑟流露出来的关切看着也挺真的,她最后还因着顾及锦瑟的情绪,没有强加阻拦,让他们先把锦瑟带回了王府。 王府那么大,就算将锦瑟留在他们身边养大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比起他们这些相识不过数月的朋友,能与亲姐姐团圆的话要更好些。 可偏偏诃伦帖是夜北的王妃,锦瑟若跟她回夜北,那不是直接往火坑里跳吗? 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大齐与夜北,终究会有一战。 “诃伦帖此番出来寻人,就没打算再回夜北去,只是她这样的身份,除非夜北现下生变,无暇顾及京中的一行人,否则就算逃出了京城,等着她的也只有无穷无尽的追捕。” 墨冥辰叹了口气,这事也是诃伦帖与他言明了的,诃伦帖说她除了愿意拿紫蔺草换锦瑟外,如果他能助她们姐妹俩趁此机会离开京城,避过夜北的追捕,还有一份大礼要送。 那些年他虽为亲眼所见,却也听说过诃伦帖嫁给耶律明觉后在夜北王庭的那些手段,从这样的女人嘴里蹦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 他对诃伦帖不愿直言的那份大礼没太大的兴趣,只在意自己眼下真正看到了的那些东西。 何况,他也不相信就算得他相助,诃伦帖能安然逃过耶律家的追捕。 她这一逃,若是被抓回去,就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夜北王妃了,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墨冥辰扫了一眼窗外,不愿让秦月瑶再费神多想,拉了她躺下:“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锦瑟身处险境,实在不行,等得交换的时候,我就先动手抢了紫蔺草,再把锦瑟带回来便是。” 其实早在今晚见到诃伦帖手里的紫蔺草时,他就想动手抢的了。 只是眼下朝上诸事未明,他也不好贸然行此举。 “看不出来,你现在还挺嚣张的了嘛?”秦月瑶被他的话逗笑了,这人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万事都要以大局为重,对那些夜北来客也是一再容忍,现在居然就要做出这种仗势欺人的土匪行径来了。 看来是白日里接了那道圣旨,整个人都膨胀了! 第1206章 静候佳音 第1206章 静候佳音 因为暂掌玉玺而膨胀的摄政王第二日一大早就摆驾往宫里去了,这一去还顺带捎上了他家那自小年后就没出过府的母妃。 越娘娘这次入宫,是去探望陛下的。 陛下昨日下了严令,养伤期间不许任何人踏入乾清宫半步。 可这严令对摄政王不管用,早间母子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乾清宫,午后再出来,还又带了一道圣旨,要越老夫人暂掌宫务。 越老夫人遣了惊惶接旨的内务府总管,与墨冥辰一起往飞霜殿取凤印的路上,忍不住皱眉数落:“你如今是真胆子大了,居然敢在这个档口直接将雅儿出逃的事情告诉陛下,就不怕陛下即刻发兵去追人?” “事有轻重,陛下又怎会分不清?”墨冥辰摇头笑道,“再说了,如今连玉玺都在儿子手里,陛下要在宫中装病,哪里还能下旨拿人?” “你真是……”越老夫人听得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虽说此事是陛下一意主导,可最后不管成不成,这玉玺终是到你手里转了一圈,你在朝上这么久,不会不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吧?” 说什么是为了斩除祸患的大义之举,说什么一切都是依了圣命所为,可事情终有了时,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就算陛下不追究,他们却也逃不过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别的不说,墨冥辰这摄政王的位置,是再不能长久了。 一个曾经接掌过玉玺的王爷,又怎么可能继续大权长握? 墨冥辰侧目看向廊外的一池碧水,眼中多了几分轻松:“母妃不是说在京中住得腻烦了吗?览碧城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待得春暖花开之时,就让月瑶和孩子们陪着母妃去滨州赏赏那碧海青天的盛景吧。” 等得将凤羽公主和她手下的残余除尽,有内阁为陛下分忧,他这个摄政王也不需得再为朝中之事操心了。 他早前就开始盘算了,白辰谨远派西域,在滨州的封地正缺个管事的,这不是正好给他留了个好位置么? 他也没想直接抢了白辰谨的地盘,只想在旁边划几座城,顺带帮着白辰谨的那一片一起管管,往后若是白辰谨解甲还乡,再还给他或者他儿子便是了。 “你这是打算学宁平王了?”越老夫人也没听出他话里有什么不对来,只是微微顿了顿,便笑道,“滨州是个好地方,正适合月瑶养胎,只是陛下还年幼,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你走了。” 毕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越老夫人对这个皇帝侄孙多少还是了解的。 墨文璟这孩子,瞧着一派天真,可心思重得很。 他这几个月对墨冥辰态度的逆转,不是因为幡然醒悟,认清了谁才是真正一心为他的人,而是看清了时局,知道自己现下只能仰仗墨冥辰来稳住自己的皇位。 虽说这次的事情过了,朝上也算是得了安宁。 可墨文璟羽翼未丰,依旧需要用墨冥辰来牵制百里无忧等人,哪里会轻易放他离京。 “母妃放心,儿子早已想好了退路,虽然一时之间难全身而退,可也不会让自己长久地身陷在这个泥潭里。”墨冥辰抿唇笑了笑,迎上越老夫人疑惑的目光,也并未多言,只扶了她穿过太液池畔的长廊,往飞霜殿去了。 ………… 与昨日那道转眼就传遍京城的圣旨不同,今日这一道,只在宫中宣读,并未着人外传。 可就算这般藏着捂着,不过半个时辰,消息还是传到了公主府。 听得门房那边送进来的消息,本在花园里喝茶的凤羽公主面上一狞,气得拂袖将桌上的杯盘碗碟全部扫落在地。 “宫中内务不是早交由丹阳打理了吗?怎么陛下又下旨让越涟漪进宫了?!” “奴……奴才也不知陛下此番圣意何为?只是今晨摄政王与越娘娘进了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就只带了这么一道圣旨出来,”那传消息的小太监吓得跪伏在地,咽了咽口水,声音越来越小,“奴才还听说……听说自摄政王大婚之后,丹阳公主就一直不曾回宫,长公主府上也不见人影,就连她的两个贴身婢女也不见了,他们说……说殿下是跟人跑了。” 丹阳公主与浮香岛上厨子的事情,早几年就已经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了。 当初丹阳公主放了那姓桑的厨子离开浮香岛的时候,外头还借此编了不少传言,其中就有猜测两人是要合谋私奔的。 后来这厨子成了摄政王妃的师傅,王妃又与丹阳公主走得极近,他们这一伙人里面,也不知是谁在帮谁牵线搭桥,再加上丹阳公主如今又是在摄政王大婚后就不见人了,想来这等猜测也就落实了。 “跟人跑了?”凤羽公主仰头冷笑,“好啊,真是好得很,这丫头跟着墨冥辰那群人混了那么多年,还真没少长些本事,居然能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 她从前一心只盯着越涟漪那母子俩,倒是忘了分心去顾这个侄女。 直到来京中之后,才从沈妍清那里得知了丹阳与那厨子的事,她原本还曾命人去找,想将那姓桑的厨子杀了,断了丹阳的那份心,谁成想那看似无奇的厨子背后还有几分势力,她的人一路找到邺水城将人寻获,却是几次下手都不得,还差点栽在了他手上。 如今就更好了,这人悄无声息地就拐着丹阳私奔了! 这里头,也不知墨冥辰那群人帮了多大的忙? “卫长峰呢?”凤羽公主越想越觉愤懑,也不顾还有那么多人在侧,扭头厉声问站在亭子外的侍卫。 “卫宗主现下在君府,可要属下找他回来?”那侍卫弯腰作礼,语中面上却是半点恭敬也无。 “他怎么去君府了?”凤羽公主被他这森冷的语气一激,倒是清醒了几分,“君家那边不是早打点妥当了吗?” 她从陛下遇刺后一直忍到现在,连昨夜府上那一桩闹剧都没有拿出来追究,就是在等君家那边先按她的吩咐动手引乱。 可这都等了大半天了,也没见那头给什么答复。 “回禀殿下,君家昨夜出了点事,卫宗主已经去处理了,想来很快就能有消息,还请殿下稍安勿躁,在府中静候佳音。” 第1207章 已无退路 第1207章 已无退路 凤羽公主赖着性子一直等到暮色四合之际,才终于见到了轻巧地跃入内院的卫长峰。 “卫宗主,君家那边情况如何?” 到底是自己多年倚重之人,凤羽公主敛了满面的不耐,还起身迎了上去。 “属下有负殿下重托,请殿下责罚。”卫长峰甫一落地,就单膝跪地请罪。 凤羽公主心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君家昨夜生了几桩变故,君修泽临变生惧,让属下将此物交还殿下。”卫长峰沉叹一声,将怀里那块玉衡的牌子奉到了凤羽公主面前。 “临变生惧?这个档口,你跟本宫说君修泽不愿动手了?”凤羽公主秀眉一拢,扬手将那枚玉牌打落在地。 君修泽怎么说也是首富之家的家主,掌着大齐诸多商脉,这样的人怎么能临到紧要关头才突然变卦?! “属下先前就劝过殿下,君家家大业大,并非谁能真正掌控的,有二十多年前的先例在前,即便是殿下给君修泽许下厚赏,他也未必会尽心替殿下做事。”卫长峰却是半点不急,自己站了起来。 早在凤羽公主让他去找君修泽的时候,他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出了。 毕竟有当年的刺杀之事在,君家对于北斗之事早忌讳莫深,这次凤羽公主借着君修泽与君修远的嫌隙,许下沧州全境的行商令虽诱人,可那也得是事成之后才能有定数,君修泽想来一早就没有将此真正放在心上。 凤羽公主咬了咬牙:“君家昨夜到底出了何事?他不屑厚赏,难道连我们手上的把柄都不怕了?” 她自然是知道单凭那份条件,是无法让君修泽死心塌地效忠的,所以当初送去礼物的同时也带去了威胁。 沧州的行商令吸引不了君修泽,可他总该是顾忌自己府上乃至君家满门的安危吧? “属下回来就是想与殿下禀报此事,昨夜奇秀坊的胡商闹事,有人趁着君家主离府赶去处理的空档,自他府上劫走了端木夫人,对方并未掩藏身份,就是因为这个把柄落到了摄政王手里,君家主才不敢妄动了。” 卫长峰眼见凤羽公主身形一晃,伸手扶了她一把:“那端木姝知道的事情太多,如今人在摄政王手上,殿下若是再拖下去,只怕不仅会失了成业之机,还会将自己也搭进去,京中各处属下都已安排妥当,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了。” 逍遥王谋反被斩后,端木家也因此受到牵连,满门流放。 端木姝因为早已外嫁,进的又是君家,才未被算在问罪之列。 只是这女人与她姐姐一眼,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过去那些年不止暗中帮扶逍遥王,与他们也有往来。 端木姝若是在君家,凤羽公主尚可以此来要挟君修泽。 可现下人被摄政王劫走了,摄政王的人留的话虽然客气,说什么只要君家不插手政事,不日就会将端木姝平安送回,可谁知道他背地里会不会对端木姝严刑拷问? “端木姝如今不是已与一个死人无异了吗?就算墨冥辰将人劫去,想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来。” “殿下可别忘了,与摄政王结亲的是谁?咱们那点毒,寻常大夫诊不出来,却不一定能瞒得过姜长离。”卫长峰一句话,冷冷浇息了凤羽公主心中的那点侥幸,他见凤羽公主还在犹豫,终是有些急了,“殿下不是离开舞阳郡时就已下定决心了吗?怎么到了现在却又犹豫不决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昨晚百里无忧与宁平王走后,凤羽公主就变得有些奇怪。 按她以往的性子,不管君家时候按约动手,她今日都早该传令调动埋在京中的数条暗线了才对。 可他在外帮着君修泽找了一天,一直都不曾见凤羽公主有什么动静,这才按捺不住回府来看看。 自敬武帝死后,凤羽公主在舞阳郡筹谋观望数年,这次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来京城,为的就是夺权谋势,这都走到最后一步了,她还真以为自己能在这个时候抽身吗? 凤羽公主被他问得愣怔,皱眉看着墙边的一排矮树,抿唇不言。 卫长峰刚想开口再劝,却见着远处廊下有门房急匆匆过来。 因着凤羽公主有令不准他们靠近花园,那门房只在花园口俯身跪地:“禀报殿下,宫里头来人传旨,说是陛下宣了殿下入宫侍疾,还请殿下往前厅接旨。” “侍疾?”凤羽公主猛然回神,转头看向门房,“宫中现下还有何人?” 她那皇帝侄孙自婚宴后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这会儿传她? “摄政王酉时初刻便离宫,现下宫门都要落钥了,只有太皇太贵妃还在宫中。”那门房知道她问的是谁,一早就已经问过传旨的太监了,答得飞快。 卫长峰眉梢一沉,想要阻止:“殿下,属下总觉得陛下遇刺之事有蹊跷,他们现在传殿下入宫,只怕……” “你说得对,都到这个时候了,本宫已无退路,不管陛下遇刺是真是假,本宫今夜都得进宫探个清楚,”凤羽公主却挥袖截了他后面的话,“本宫这一去,宫外诸事就交由你处理了,此事拖了那么多年,不管成败,今夜都该有个定论了。” 就算没有君家相助,他们在京中还有数千杀手待命,并埋了数条暗线,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夺权,今夜就算要动手逼宫,她也极大的胜算。 既然宫中主动相请,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也是时候了结了。 凤羽公主沉声吩咐完,抬步便要往房中去更衣。 她走了几步,忽而转头叫住了打算跃墙离去的人:“卫长峰,二十五年前你就已经背叛了本宫一次,今夜你若是再因君家误了大事,本宫必不会再容你半分。” 卫长峰眸子一暗,抱拳俯身应了凤羽公主的话后,纵身跃起,消失在了夜色里。 回到卧房的凤羽公主凝眸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几幅画,默了数秒,突然抽了一旁架子上装饰用的抱剑,扬手将那几幅画拦腰斩断,这才唤人进来伺候更衣,准备接旨入宫。 第1208章 不念恩情 第1208章 不念恩情 卫长峰才刚从公主府出来,就发现左近有人追了上来。 他也不以为意,挪步换了个方向,打算先将人甩掉之后,再去传令部署。 早在从君家出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后面跟了尾巴。 他早前就已经在摄政王府和南山斋的人前露了踪迹,便也没有在意,原还想着借此将对方反擒,好逼问端木姝的下落,不过现下凤羽公主既然要进宫,大事当前,君家的事也就只能缓缓了。 卫长峰趁着夜色,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后面的人甩掉了。 谁成想这才刚要转道,却又发现另一处有人追来。 卫长峰暗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换方向要甩开追上来的人。 如是这般在高楼广阁间辗转腾挪了几炷香的时间,卫长峰终于失了耐心。 他翩然落到了一处屋顶,余光瞥见数丈外追过来的人,也不再逃了,猛地拔剑出鞘,夺步就朝对方刺去。 当初他可是在阮飞翮和姜琳联手之下都能全身而退的,杀几个追兵也不过是顷刻的事情,总好过在被他们追得到处跑! 那边追上来的三人显然是早料到他有此一招,不仅没有举剑迎敌,反倒是全部扭头逃窜。 卫长峰见状,刚觉有些不对,还不等他收手离去,就听得下方有利箭划破空气的声响。 他横眉冷笑,下落之际,扭身轻松地躲过了自四个方向射来的箭羽。 然而就是这么一躲,却叫他神色一凛,忙不迭地挥剑想要展开被那几支长箭带着罩下来的罗网。 锋利的长箭并未如预期般划破轻盈细密的罗网,反倒激起一串火花。 在手里的剑划中细网之时,卫长峰才猛然察觉这并非普通的绳网,再想奔逃却为时已晚,因为早有了随箭而起,那自暗处跃出的四个人现下已经一人拉了细网的一角,趁着卫长峰动手斩网之际,飞快地挪步,用那刀斧都劈不开的大网将卫长峰连人带剑缠了个严实,复而又有一人跃了出来,一脚踢在了受困的卫长峰身上,将他踢落到了下面空旷的院落里。 眼见卫长峰重重地摔了下去,早在近处隐蔽多时的众人才纷纷现身而来。 “抓个人还这般大费周章,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以后咱们也别在江湖上混了。”姜琳一马当先落到了院里,抬脚踩住在网里胡乱挣扎的卫长峰,这才转头无奈地看向随之而来的姜长离和阮飞翮。 “谁叫这人滑得跟泥鳅似的,小殊儿做的这个渔网,倒是跟他正相配。”姜长离挑眉,借着月色打量网里的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京城里头见着这人,当初听姜琳和阮飞翮说他们二人都未能将人困住,他还笑他们功夫不济来着,谁成想今晚跟过来才发现,这人的确有几分本事,不仅轻功身法独绝,还能十分敏锐地感觉周围的所在,轻易靠近不得,也难怪墨冥辰他们要费心将人逼到此处,撒网抓捕了。 姜长离仔细盯着卫长峰看了几秒,越看越觉得眼熟:“咦,这人……” “既然人已擒获,就交给辰儿来处理吧,王府那边还需得二位守护。”阮飞翮在他发问之际,突然插了进来,他挥手让人将卫长峰抓了,又劝姜家父女先行离去。 “月瑶和孩子们还在府上呢,我们先回去吧。”姜琳瞥了一眼被堵了嘴的卫长峰,上前拉了姜长离要走。 他们为了抓卫长峰,从王府带了不少人出来。 现下越老夫人进了宫,林婉和白辰谨他们也都不在府上,既然人已经抓着了,他们还是得快到回去守着独留在府上的一众弱小才行。 “我怎么觉得自己从前见过这人?”姜长离被姜琳扯着往外走,忍不住嘀咕道。 “他年轻时候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爹从前见过也不足为奇。” “是嘛?”姜长离还是有几分疑惑,不过眼下他更关心的还是王府里的外孙女和孩子们,也没多想,跟后面进来的墨冥辰打了个招呼后,就随姜琳一起先走了。 墨冥辰看着院里那被惊蛰他们就着铁纱网直接困得严实,还被堵了嘴的卫长峰,刚欲上前拷问,却被阮飞翮唤住。 “人已经抓着了,这边就留给你处置,你可有什么法子让为师与严斌他们能进宫去?” 他们追赶着卫长峰往这边来的时候,公主府那边也传了消息,说是凤羽公主接旨入宫了。 如今宫中只有陛下和越娘娘,想及她当初在皇陵遇刺之事,阮飞翮实在不放心留在王府等消息。 “宫里徒儿已经打点过了,师傅……”墨冥辰本是想劝他放心,可看到阮飞翮脸上的凝重之色,终是取了自己的令牌递给他,“四弟今夜在皇城的外城戒防,师傅拿这枚令牌去德政门找四弟,让他送你们进宫便好。” 他原本以为凤羽公主回寻了借口不进宫的,毕竟这明摆着就是个圈套。 可他大概是真低估了凤羽公主对他母妃的恨意,现下凤羽公主去了,宫中有动静之前,他也不好提前登场了,虽说里面一切都打点妥当,可有师傅他们进去护着,也更放心些。 阮飞翮接了令牌也不曾多留,唤了严斌和曲凌就匆匆走了。 等得要走的人都走尽了,墨冥辰才踱步到了卫长峰跟前:“久闻卫宗主剑法超群,本王虽未曾得幸亲自领教,不过昨日在晏府,卫宗主那些手下还真叫本王吃了不少苦头。今夜冒昧留了卫宗主,也别无他意,就是想问问,你们此番在京中安插了多少杀手和暗哨,还有现在北斗之中,除了你与君修泽之外,还有哪些人?” 卫长峰奋力挣扎了几下,见逃不脱避不过,干脆闭眼转开了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本王知道卫宗主一心效忠姑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不过,”墨冥辰倾身上前,低声在卫长峰身边耳语了几句。 卫长峰神色一怔,眸子一缩,被布团堵着的嘴里爆出一声含糊的低吼:“君!鸿!卓!” 妄他将此人当过命的兄弟,当年为了护他一命,不惜违抗凤羽公主的指令,还陪他做了那般不要脸的勾当! 这人倒好,不感念他的恩情,现下居然还把他给卖了! “卫宗主放心,只要你与本王合作,本王必不会动你的家人分毫。”墨冥辰满意地看着卫长峰发怒的模样,拢袖笑道。 卫长峰用血红的双眼瞪了墨冥辰须臾,终是垂下了眸子,认命地点了点头。 第1209章 有何颜面? 第1209章 有何颜面? 繁星满缀,月凉如水,随风轻晃的宫灯将落在宫道上的人影拉得老长。 凤羽公主自宫门前下轿,随着领路的小黄门一路往里进,待得穿过道道重门,她突然顿住了步子:“陛下不是宣本宫往乾清宫侍疾吗?” 这再往前,可不是去乾清宫的方向了。 “陛下有旨,请大公主先往太和殿祭拜祈福。” 小黄门言罢,躬身要请她继续前行。 “陛下现下可在乾清宫?”凤羽公主侧眸瞥了一眼后面跟上来的几个禁卫军,没有抬步。 “陛下一直在乾清宫静养,就等殿下往太和殿上完香后,去乾清宫叙话了。” 这一次,开口的是奉命自宫门处就一路跟过来的一个禁卫统领,言语间,已没了恭敬和客气。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本宫自当遵从。”凤羽公主眉梢微沉,不动声色地将捏在手中的一枚玉牌收回了袖里,这才继续迈开了步子。 早在听到宣召侍疾的旨意时,她就觉得事有蹊跷,如今看着宫中这般情形,那些猜想便也都落到了实处。 这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昨日她都已经派人公然刺杀墨冥辰了,墨冥辰若是还忍得住,倒也不像他的性子。 自她进京之后,就一直在暗中部署。 现下不止是京中,这重重宫墙围拢的皇城里,也早都遍布了她埋下的人,虽然死了一个余德,却也未曾动摇到她的根本,不管今夜那母子俩有何打算,她都半分不惧。 只是,这原是她做下的最坏打算,她先前也没想到,真会被逼到走这一步。 凤羽公主一路不言,才走到太和殿外的玉阶上,就远远见着那灯火通明的殿宇里一个扎眼的人影。 她朱唇轻抿,不由得快了几步。 这人为了避开她,先前连年节宫宴和她儿子的婚典大礼都不曾出席,难得今夜终于按捺不住,不愿再做缩头乌龟了。 随行的宫人和禁卫到太和殿外便都止了步子,独留了凤羽公主一人拂袖负手往里去。 凤羽公主站在殿门口,往里扫视了一圈。 正殿两旁的佛堂门窗紧闭,里头无灯无火。 正殿中除却正在供奉历代帝王的祭案前敬香的越老夫人外,也再无旁人。 凤羽公主也未与她见礼,只缓步进了正殿,站在蒲团前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帝王画像。 “墨沉羽,墨家先祖在前,你可知罪?” 凤羽公主正看着那新添的两幅画像犹自出神,听得旁边清冷的责问,终于收回了目光:“本宫有何罪?” 她侧头看向那一身素衣锦裙的女子,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几丝怒意。 这人明明与她相去不过几岁,明明这些年来接连经历了沉重的打击,可当下乍然一见,却恍若与二十多年前初进宫时无太大差异,仿佛受尽了岁月的宽待。 越老夫人将香插进了香炉里,这才抬眸质问:“你早年在京中,设计枉害朝中栋梁,残害后宫妃嫔与皇嗣,在舞阳郡弃制下百姓于不顾,勾结潘家谋势夺利,还曾暗中襄助沧州乱军,如今更是扰乱朝政在前,公然派人刺杀朝臣在后,已与祸国的乱党无异。你得蒙圣恩,诏封公主,这么多年来,可曾有一时想起过自己的身份?” 她说的不疾不徐,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给这个寒夜更添了几分冷意。 凤羽公主安静地听她说完,一双眼一直落在那张让她妒恨了多年的脸上。 等得那头话音都落了许久,她才忽而挑眉笑道:“你们查了那么久,就只查到这些?” 越老夫人本还以为这人会借此狡辩一番,听得这话,反倒是有些愣神,只抿唇看着凤羽公主。 “你说得没错,晏家满门的确是本宫杀的,后宫那些人也的确是本宫害的,可这些事情,若无皇兄默许,本宫又如何做得成?不止如此,当年越家父子虐杀你娘逼你入宫的事情,也是本宫授意的。” 凤羽公主眼见越老夫人脸色瞬变,心中更多了几分快意。 “要说你那爹和兄长也是真狠心,为了揽权夺势,居然能对自己的血亲下这等狠手,本宫原只是想助皇兄觅得新的帮手,让越家死心塌地为皇兄效力,谁能想到你这个狐狸精一入了宫,就将皇兄的心都勾去了,当年你宠冠六宫,皇兄借你拉拢越家是假,怜你护你是真,就连本宫这个与他一同长大的妹妹,都因为想提醒他提防你心怀不轨而被呵斥,你说本宫能不气吗?” 这些旧事,若是换个人,她今夜也就不会再提了。 可偏偏眼前的是越涟漪,她早是恨不得将此人扒皮抽筋以解其恨,又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反正现下只有她们两人,今夜一过,这位越娘娘也将成为一具死尸,她就让她死得更明白些好了。 “皇兄看不清你的本性,本宫当年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你当年若在后宫安分守己,本宫或许还能容你一二,可偏你也是个有野心的,诞下皇子不过一年,就想借着与重臣联姻巩固势力。” 凤羽公主说到此处,唇边多了几分嘲讽:“兜兜转转二十几年,你儿子如今倒也真娶到了姜氏之女,不过若是姜家父女知道,当年就是因为你,姜长离才惹上了被夺教杀妻的大祸,你说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越老夫人本还在因着自己亲娘被害的事情震惊,再听得这话,终是架不住身子微微颤抖:“烨火教的事情,也是你做的?” 当年烨火教生乱,是因为教中出了叛徒。 那个时候,姜琳已经失女又被柳絮衣暗害送去了安荷院,越老夫人是真没想到,这件事跟凤羽公主也有关系。 “当年你央了皇兄颁下一道赐婚的圣旨,本宫原只是想借此怂恿了那柳絮衣与姜琳内斗,谁料柳絮衣下了狠手,将姜琳也一并害了,她怕烨火教因此寻事,求了本宫与她的宗门合谋,要除尽姜家之势。” 凤羽公主凤眸一凛:“姜家之事皆是因你而起,越涟漪,本宫倒要看看,你还有何颜面去见你那亲家和儿媳?” 第1210章 秉持公正 第1210章 秉持公正 越老夫人连退几步,扶了一旁的香案才站稳。 她抿唇死死盯着满眼得意的凤羽公主,忍了许久,才扯出一抹笑来:“殿下今夜既然敢来此,还与哀家说了这番话,想来已经没打算在给哀家回去面对他们的机会了吧?” 她今夜来此,本是经由楚娇那番猜测提醒,想借自己之口,激怒凤羽公主,让她自认其罪。 先前列数的,都是她知道的事情,却不想,这一问之下,居然还牵扯出了更多的内幕来。 她心中有诸多想问,可偏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你既然引了本宫来此,想来也早明白,今夜你与本宫,只有一人能从这太和殿里出去,”凤羽公主也敛了面上的怒意,再次颔首看向墙上的画像,“不管你那好儿子做了多周全的谋划,今夜恐怕都要叫他失望了。本宫如今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能在皇兄的遗像前承认自己陪伴圣驾那些年一直都别有居心,本宫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们一家留个全尸。” 越涟漪与阮飞翮那点旧事,他们明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年阮飞翮都直追到京城来了,皇兄居然还为美色所误,被越涟漪几句话就哄得晕头转向,不仅放了阮飞翮离开,还一直将越涟漪捧在手心。 皇兄既然对她当年的连番苦劝都嗤之以鼻,那今日就让这女人自己还跟他好好说说吧。 “就算当年入宫是被逼无奈,可哀家那么多年来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沉简之事,也决不曾生过什么忤逆的心思,倒是大公主你……” “闭嘴!皇兄的名讳,岂是你这个贱人能直呼的?!”还不等越老夫人说完,凤羽公主便厉喝了一声,愤然扬手欲朝几步外的人扇去。 若说那些年在宫中最让她受不了的,大抵就是这帝妃二人私下里居然不顾礼数,互称其名了。 她与墨沉简一起长大,可那么多年来,墨沉简唤她除却“皇妹”外,最多也只是一声“凤羽”。 那只是她的封号,墨沉简那般叫着,不仅不显亲昵,倒更像是时刻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就是这个可笑的身份,成了她与他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不说,还牵扯出了那么多的意外和麻烦来! “殿下不愿听,哀家不提便是了,”越老夫人快步退避开去,颇有几分好脾气地笑道,“不过哀家倒是想问问,陛下尚在宫中,这皇城里还有数千禁卫值守,殿下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今晚能得偿所愿?” “陛下早被你们拿捏在手里,如今生死未卜,有他无他又有何区别?”凤羽公主这巴掌没有扇下去,总觉得心中膈应,“至于那数千禁卫,本宫倒还要先谢谢摄政王,若不是他在沈妍清落罪后大费周章替换宫中布防,本宫还寻不到机会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来。现下整个皇城都在本宫掌控之中,只待时机到时,自会有人送你上路。你且放心,今晚京城里头也有一场热闹,你的好儿子自己脱身都难,恐怕没办法顾及你了。” “殿下这般,不止是想杀哀家,还是想逼宫夺位吗?” “逼宫有如何?天子不仁,纵容奸佞祸乱朝纲,本宫身为皇族,曾受父皇与皇兄所托守护大齐江山,遇此国将不国之际,自当挺身而出,肃清朝堂,以正纲纪!”凤羽公主扬眉震声道,负手转身看向殿外。 她与越涟漪在此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并非只因一腔私怨,而是借此等待时机。 京中各处虽需得卫长峰去传令打点,可宫中的部署,是她一早就安排妥当了的,自她进宫的时候,她的人就已经接到了指令,算时间,这会儿也该都按她谋划的那般,各就各位了。 按先前的计划,除却把守各方宫门的人外,余下的人一半回去往墨文璟所在的乾清宫拿人,另一半会聚到她所在之处,只等她一声令下便动手。 就算今夜与她在此的是墨冥辰或是百里无忧,她的人也有把握杀了这二人,护她周全,谁成想墨冥辰今夜不在宫中,只留了越涟漪在此,那就更好对付了! “殿下既然已是胜券在握,那还在等什么?” “来人!给本宫将这贱人拿下!”凤羽公主秀眉一挑,又扬声唤了一句。 月影婆娑,宫灯明灭,太和殿外一片寂寂无声。 就连守在外面的宫人和宫婢们,在听到她后面那两句大喝之后,都个个面无表情,只安静地垂首站在原处。 “殿下这些年做了那么多错事,可曾生过悔意?”越老夫人拢袖看向殿外,面上波澜不起,心中却也暗松了一口气。 她本是要拖延时间,可刚刚凤羽公主把话头转向了烨火教,她心有顾忌不敢再多问,还生怕自己发难太快,耽误了白辰谨他们行事。 “你们做了什么?!”凤羽公主已然察觉不对,哪里还顾得上越老夫人的问话,忿恨落下一句,拂袖大步要往外去看个究竟。 她才刚踏出太和殿,暗处就突然落下来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将长剑架到了她颈间。 “大公主是在找梁统领?本王刚瞧他带人急着往这边来,就着人顺路捎了他们一程。”白辰谨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应着一声脆响,几个血淋淋的人头从屋檐上滚落了下来。 那些带血的人头砸落在太和殿外的玉阶上,溅开大片血花,惊得原本在檐下眼观鼻鼻观心的仆从们尖叫后退。 凤羽公主看着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已是无心去看里头是否真有她的心腹。 她紧咬着红唇,双手紧握成拳,也止不住周身的颤抖:“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问完却又觉得这话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就不惧了,只横眉冷眼看向白辰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玷污太和殿,还带人剑指本宫,待得本宫往乾清宫面见圣上,自当要请他严惩!” 刚刚那些话,只有越涟漪一人听到,并无其他实证。 她现下并未起事,那梁统领又已是死无对证,她就只是奉旨入宫侍疾的而已。 今夜这太和殿外发生的一切,皆非她所为,有罪的反而是突然动武的白辰谨了! “不劳烦大公主往乾清宫去了,朕已知晓了事情的原委,自当秉持公正。” 凤羽公主正待呵斥白辰谨和另外一人退开,就听得身后传来清冷的话语。 她心下一惊,顾不得颈间的长剑,霍然转头,看到殿内情形时,彻底呆住了。 殿内左侧紧闭的房门已然大开,一身龙袍的墨文璟负手自里面缓步而出,跟在他身后的,还有百里无忧和柴毅,以及三公六部的诸位官员。 第1211章 终是有负于你 第1211章 终是有负于你 凤羽公主愣怔了几秒,突然合眼大笑了起来。 墨文璟乍见她笑得癫狂,倒是呆了一呆。 他早间与墨冥辰和越娘娘商议好后,就给身后这群大臣挨个传了密旨,让他们入宫侍疾。 这一下午里,他看过这些臣子里,有见着他安然无恙,半点波澜不起的,有惴惴不安进了内殿,瞧见他端坐在案前,顿时浑身一震,伏跪在地的,更有甚者,跪完了还在他跟前痛哭流涕,直呼天佑大齐的,如凤羽公主这般,却是头一遭见着。 直到百里无忧轻咳了一声,墨文璟才猛然回过神来,着令白辰谨与那看着眼生的老侍卫将凤羽公主拿下,直接押去上书房审问。 他们这一大群君臣躲在佛堂内听了许久的墙脚,早都听见凤羽公主在外不仅认了罪,还顺带有招认了不少,现下过去,也不过是扣着人等皇城外的好消息传进来后,就给凤羽公主定罪而已。 百里无忧特意留到了最后,临走之际,先上前去与早避到一旁的越老夫人作礼:“今夜有劳越娘娘了,眼下宫中虽已平息,京中却还无定数,越娘娘可要在太和殿中稍待,等得王爷入宫后,本相再着人送越娘娘回府?” “不劳丞相费心了,辰儿已做了安排,哀家自行回府便是。” 越老夫人与他一起走出了太和殿,等得送走了百里无忧,她才转头看向旁边一身禁卫军打扮的人:“阮斋主不是在外助王爷擒人吗?怎么到宫里来了?” 刚刚见阮飞翮与白辰谨一起持剑拦住凤羽公主的时候,她是真吓了一跳。 虽说他身为墨冥辰的师傅,出手帮忙也是正常,可他们毕竟是江湖人,在外暗中相助也就罢了,这般明目张胆地进宫来,就不怕给自己招惹是非吗? “辰儿那边已经妥当了,我怕白郡王人手不够,所以带了严斌他们过来帮忙。”阮飞翮见她要往外去,快两步抬脚扫开了阶前的头颅,想了想又道,“姜教主早前已经知道了卫长峰曾是当年迫害姜前辈的人之一,她当时都未武断地归罪于北斗和太上先皇,如今就算知道了个中真相,也不会如凤羽公主所言那般,归咎于你的。毕竟,当年的那些事情,你与他们一样,也是深受其害的人。” 他一早就潜伏在了太和殿外,虽说凤羽公主起先说得小声,可他是习武之人,耳力胜于常人,早将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当年越涟漪执意要入宫的背后,还搭上了她母亲的性命。 一想到自己当初不知她的遭遇,还苦苦纠缠,想要从她口中问出个因果缘由来,甚至还曾斥她薄情寡意,贪恋权势,他就觉得懊悔不已。 “你都听到了?”越老夫人微微一怔,随即摇头,“理虽在此,可墨沉羽的话也没错,诸事皆因我而起,不止是姜家,就连辰儿和月瑶这些年所受的苦,都是因为她恨我的缘故,终是我有愧于他们。” 她当年答应入宫,不是因为别无他选,而是因为怀了一腔恨意。 她恨越家那父子俩为了权势,居然做出杀妻弑母之举。 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后,她就下定决心,要越家为此付出代价。 那些年,她在宫中苦等,等着自己的嫡亲妹妹出嫁,离开那虎狼窝,等着越家借势扶摇直上,为的就是在他们站得最高的时候,让他们摔得最惨。 她的确做到了,等了二十多年,终于让越家家破人亡。 可是,这些年来,她和身边的人经历的一切,都岂止是家破人亡那么简单? 若是她当年一死以拒了入宫的圣意,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 阮飞翮默了几秒,垂眸道:“你若要这般想,那我便也是帮凶之一,当年若不是我邀了你去南山斋,你又怎会遇到墨沉简?” 他恨墨沉简仗着权势夺人所爱,更恨自己当年的冒失之举。 若是当初他没有带她回南山斋,而是直接请了父亲上越家提亲,他们又怎会就此错过? “咱们俩这些话啊,若是早二十几年说听起来还挺像是回事的,现在再提也只是徒增困扰而已,”越老夫人轻叹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太和殿,“虽说当初有诸多无奈,可入宫后,沉简待我极好,我这一辈子,有诸多的不得已和遗憾,却从未后悔过与他做一世夫妻,如今能与辰儿一起守住他最在意的东西,日后泉下相见,也算无愧于他了。” 墨沉简待她,是倾付了真心的。 这份心,在寻常人家常见,可在帝王家却难寻。 她虽早心属他人,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感念墨沉简对她的这份情意。 所以,在宫中那些年,她才会暂时放下私恨,助墨沉简借越家稳定宁州之势,往后行事,也多以家国安宁的大局为先。 她无法以情回报,便只能以恩相抵了。 只是…… 越老夫人侧头看向身旁按剑而行的人:“我虽能无愧于他,却终有负于你,这份歉疚,恐怕今生难以弥补,唯愿来世有缘再偿了。” 这句话,她在心里装了二十多年,今夜终是有机会和勇气说了出来。 阮飞翮于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心爱过的人。 若只是阴差阳错,爱而不得便罢了。 可这么多年了,她至今都忘不了,这傻子当初仗剑往皇城公然挑战墨沉简的那个情景。 他得是有多傻,多爱她,才能在她冷言拒绝之后,还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要去跟天子抢女人? 阮飞翮步子微顿,慢了几秒才笑道:“你这话,要二十多年前说还像那么回事,如今咱们都已子孙绕膝,当年旧事已成笑谈,不说也罢。” 听着这与她刚刚如出一辙的言语,越老夫人垂眸笑了。 两人一路走到了太和殿的宫门外,便见严斌和曲凌迎了上来。 曲凌作了一身宫婢的打扮,上前将一袭狐裘披到了越老夫人身上,引了她往备在外城宫门口的马车去。 严斌扶了扶头盔,抬手搭着阮飞翮的肩膀:“师兄刚一路在跟越娘娘说什么呢?瞧你们有说有笑的,我们都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几句闲话罢了,”阮飞翮侧身躲开了严斌的手,“宫中之事已了,你即刻去将消息告知辰儿,我先带人回府戒备。” 这宫里头有他们先一步阻止,没乱起来,却不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第1212章 又被坑了 第1212章 又被坑了 上书房,此刻正传来韩参商宣读凤羽公主罪行的声音。 不比先前越老夫人的几句话,这份罪状理得详细,将凤羽公主自掌权监国到现在所犯下之罪都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前些年她府上的仆从仗势纵容亲戚为祸乡里的小事都没放过。 主笔这份罪状的百里丞相坐在小皇帝的下首,一手闲搭在茶桌上,就跟在听戏一样悠闲。 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能一直稳坐丞相之位,胜就胜在耳目众多,想深挖一个人的罪状轻而易举,只是看他愿不愿意去做罢了。 余下那些静立在后面的官员面上就没他这般轻松了,自先前跟着陛下在太和殿内听了那么一出后,这会儿凤羽公主虽被擒获,他们脸上的凝重却不减。 柳折作为刑部尚书,受命在一旁将今晚所闻记录入册。 他下笔飞快,越写却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凤羽公主那些话,乍听之下似乎没什么问题,左不过是妹妹担心哥哥的嫔妃心怀不轨,可哥哥有被美色所误,所以妹妹为护兄长和江山,暗地里做了些谋害嫔妃甚至牵连无辜的事情来。 这种事情,别说皇家,就是外头达官显贵的大族之中也容易见。 可他这一句句回忆整理起来,却发现凤羽公主这话里头的意思,不像是妹妹护哥哥这么简单。 大家都在朝中打滚多年了,最擅长听人话外之意。 恐怕不止是他,这屋里除了小皇帝外,也早都听出了凤羽公主跟敬武帝之间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过往。 只一想到这层,柳折就觉得心惊。 这可不是简单的笑谈,而是皇家的丑事,他们轻易听了去,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上书房内大半的臣子都只顾着担心自己的脑袋,唯独事后才被召进宫的韩参商无所察觉,慷慨激昂地念完了罪状,依了小皇帝的意思,要让凤羽公主画押认罪。 凤羽公主被押着跪伏多时,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见韩参商走近,扭身挣脱了扣着她手臂的两个禁卫,直起身看向案前的墨文璟:“就凭这些,你便想定本宫的罪?” “这上面所列之罪,件件证据确凿,何况殿下今夜已亲口在太和殿中承认了自己谋逆的大罪,现下还想狡辩吗?”柳折回过神来,见她还想做垂死挣扎,先行开了口。 这人早亲口承认了今夜想要逼宫夺位,单这一条都够她满门抄斩的了,余下这些不过是添个数而已。 凤羽公主冷笑一声,直接站了起来:“谋逆大罪?若是陛下这皇位……” 她话才说到一半,却被旁边刺耳的脆响打断。 “老臣一时手滑,还请陛下恕罪!”突然将茶盏扫落在地的百里无忧慌忙起身告罪,还捂着手腕做出一副痛苦之色来。 “丞相没伤着吧?”墨文璟见状,从桌案后站了起来,探身看向百里无忧,连声传太医进来给百里无忧查探伤势。 百里无忧捧着被自己捏红的手腕,硬说自己被热茶烫伤了,就这么由着太医在上书房里给他上药包扎。 他这么一打岔,原想道出少时真相的凤羽公主便没了开口的机会,又被两个禁卫押着跪了下去。 直到太医上完药,把他的手腕都包了好几层,听到外面宫人来报,说宁平王求见时,百里无忧才一把推开了跟前战战兢兢的太医,起身与墨文璟告罪。 上书房里再复平静,墨文璟暗自舒了口气,颔首宣了宁平王进来。 宁平王墨昭此来,不仅有南重渊同行,还带了捧着锦盒的殷侍卫。 南重渊与殷侍卫先后将当年建安帝留下遗诏之事交代了一遍,宁平王自锦盒中取了遗诏,却也未当众宣读,只呈给墨文璟看过后,便递到了凤羽公主面前。 “此乃大皇兄当年御笔亲书,上面言尽你的身份来历,你自己看看吧。” 宁平王等得凤羽公主接过那道遗诏,顿了几秒,又自怀中取出一卷被烧了一般的锦帛丢到了凤羽公主跟前。 “这是从晏府密室的废墟里找出来的,是你囚禁晏回二十余年想找的真相,上面所记,印证了这道遗诏上所言,本王不知你所言的那道遗诏从何而来,可这一道,是大皇兄当年亲手交给殷侍卫,让他送往云州让淮阴王妥藏的,定不会有假。事到如今,你若是对皇家还有半点感恩之心,就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凤羽公主已是将那道遗诏看了两遍,听得宁平王的话,她咬唇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锦帛,微愣了几秒,也没去捡,只是猛地将手里的遗诏甩到地上:“这不可能!本宫手上那道遗诏也是父皇亲笔写下的,他……他不可能这般待本宫!” “是你们!是你们伪造遗诏,合谋要乱皇室血脉,要加害本宫!”凤羽公主眼中徒然寒光大盛,她猛地自地上跃了起来,反手拔了发间的金簪,夺步就往不远处的墨文璟扑去,“本宫便是死,也要先杀了你这个血统不正之人!” 她才刚往前奔了两步,便被急掠上来的人按住肩膀,压得跌跪下去。 南重渊抢在众人之前率先反应,他擒住凤羽公主的同时,另一只手飞快扣住了她握着簪子的手腕,本欲顺势揪着她都手将那支金簪送进凤羽公主的心口,余光瞥见受制之人脸上的狞笑时,他反倒是清醒了几分,劈手打落她手里的簪子,复而就着她下跌的姿势,一掌拍在她后背,打得人顿时吐血倒地,昏厥过去。 墨文璟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才叫自己没有在看到凤羽公主冲过来的时候狼狈地躲开。 眼下见凤羽公主被制,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绪,缓声夸赞南重渊护驾有功后,才命人将凤羽公主押入天牢。 之后便是议定审讯和定罪之事,墨冥辰不在,宁平王又不多言,上书房里便多是百里无忧在与小皇帝商议定夺。 直到诸事议定,依旧没见墨冥辰进宫。 墨文璟也未让群臣久待,吩咐完后,便让他们先退下了。 百里无忧从上书房出来,眼看着忐忑了一日的官员们相继快步离去,想到今晚所遇,不免思绪万千。 然而,那暗叹沉浮迭起的感慨才生起没多久,百里无忧神色一沉,凝眸仔细将还未走远的人影都认了一遍。 “臭小子,你又在搞什么鬼?!”百里无忧认了片刻,突然低声骂了一句,拂袖快步往外去。 他就说从下午进宫到现在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今夜墨冥辰不仅没有按先前所说的进宫复命,就连刚与他们在太和殿目睹一切的官员里头,也多是他这个丞相的人,君修远和顾文彬压根连人影都没见着! 虽然还没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鞘,可百里无忧总觉得这次自己又被墨冥辰给坑了! 第1213章 怎么闹成这样了? 第1213章 怎么闹成这样了? 百里无忧昨夜被墨冥辰丢王府里晾了许久后,今日终于学乖了。 他揣着满腹的疑思往宫外走,也没打算去摄政王府找人,而是想先抓了君修远或是顾文彬到相府喝喝茶。 然而,人才乘轿到了宣德门前,去路就被堵了。 “你们大晚上的不回府,在这儿看什么呢?”百里无忧从轿辇上下来,看到先他一步出来的官员们全都弃车弃轿,跟宫门前的禁卫军一起堵在门口的官员们,不由得好奇地往前挤。 众人一见他来,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百里无忧几步走到站在最前头的柴毅身旁,眼见外面的情形,突然后悔自己凑上前来了。 宣德门外数丈远,就是王侯将相府邸坐落的紫宸街。 这条十马并驰尚觉宽敞的街道,是京城里除皇城外最气派的地方。 因着街道两旁都是皇帝封赏给众臣的府邸,所以平日除却巡防营往来巡逻外,还另有皇城外城的禁卫轮班驻守,寻常人等轻易不敢来此造次。 然而,现在那黑沉沉的夜幕下,紫宸街两旁那些楼台院落之上,到处都是手持刀剑,打得难分难舍的人。 摄政王府与丞相府因为离皇城最近,所以百里无忧能清楚地看到,他家前院藏书的楼舍顶上,几个黑衣人正与他府上的雪衣卫缠斗。 不止是楼宇院落见,就连紫宸街上都不时可见被披甲执剑的将士追赶得到处逃窜的黑衣人。 朦胧的月色下,那些闪动的刀光剑影将不时飞溅的鲜血和被斩落的肢体和头颅照得格外清晰。 空气里,有浓郁的血腥气弥散开来。 饶是多年前见过梁王逼宫之景,百里无忧再看到这等场面,都忍不住胸中翻腾,旁边一群文官更是个个脸色惨白,心下记挂府上安危,却无人敢往外再踏一步。 其实外面这般情形,他们就算想走,也是走不了的。 “柴将军?”百里无忧默了许久才忍下不适,抬手拍了拍一旁柴毅的手臂。 “嗯?”柴毅凝眸盯着远处看了许久,被他一拍才回过神来,却是有些疑惑地望向他。 百里无忧叹了口气:“柴将军啊,你这是忙昏头了?” “啊?”柴毅又是一愣,慢了半拍才醒过神来,“诸位先在此稍待,本将军这就是助他们平定乱局!” 他扬声安抚了众文臣,又与在十步之外严防的禁卫军们说了几句,便按剑快步往紫宸街上加入战局了。 他曾在外行军打仗多年,什么拼杀的场面没见过,可如这般放肆地在皇城外乱斗的景象,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刚一时看得出神,他都忘了自己是统领京城驻军的骠骑大将军了。 文臣里头有些个胆子小的,这会儿都从宫门下退了进来,钻进自家的车轿里面去独自焦心了。 百里无忧跟守在宫门外的禁卫军们一起紧盯着外面的情形瞧,看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把打点完皇城布防的白辰谨给等来了。 “皇城内有禁卫把守,白郡王也赶紧去帮忙吧!”百里无忧一把抓住要去安抚臣子们的白辰谨,指了指摄政王府的方向。 据他观察,现下打得最凶的就是摄政王府,单是他们看得见的院落上面,就密密麻麻全是在打斗的人。 “丞相放心吧,外面王爷都早有安排,丞相只需在此等战事平息就好。”白辰谨低劝了一句,他虽也挂心王府众人,可现下这般情势,是万不敢擅离职守的。 “这都打到皇城外头了,本相能放心吗?这种时候,可万不能叫摄政王出事啊!”百里无忧紧张得攥着白辰谨的衣袖不愿放开。 一刻前他还因不见墨冥辰进宫而怀疑他另有图谋,谁成想人家原来是被外面这些事给绊住了! 百里无忧心里满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连自己府上的安危都忘了惦记。 紫宸街上的这场大战,将近一个时辰后才彻底平息。 百里无忧在宫中与受惊的众臣子仔细嘱咐了一番后,才与护送他们出宫的白辰谨一起往外去。 看着满目的鲜血和尸首,百里无忧也只是入府问过家人平安后,便又带了护卫,匆匆往京兆衙门去了。 原以为,一场宫变早在他们擒获凤羽公主的时候就被轻松化解,谁成想外面却是这样的局面。 这般情形,与当年梁王杀进京城又有何异? 不过刚出紫宸街百里无忧就发现,这一场杀戮,似乎只在权贵云集的紫宸街上。 现下夜色深沉,京中各处虽已闭灯灭烛,可各处一派宁静,恍若无事发生。 百里无忧唤了裴珞:“去摄政王府送个信,余下诸事交由本相处理,请王爷在府上安心歇息便是。” 虽不知墨冥辰他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可瞧着这事办得不错,墨冥辰今夜该是也浴血拼搏,既然大祸已解,剩下这些走动打点的事情就交给他好了。 彼时摄政王府里,刚打了一场胜仗的摄政王却还没法安心歇息。 墨冥辰送走了聚到府中与他禀报的柴毅和几个带队截杀刺客的将军,安顿好府上受了惊吓的众人后,又叫了伤得不重的护卫们着手收拾府中的残局。 因着遍地横尸的场面太过血腥,墨冥辰也没叫早被吓得不清的婢女们出来收拾,这般一来,人手便有些不够了。 他看着秋水院里一片狼藉,叹了口气,亲自打水蹲在卧房外擦拭溅到墙上的血迹。 “这都浸进去了,哪能擦干净?先搬几盆花来挡挡,明日我叫人重新刷一遍吧。” 墨冥辰正奋力地要将粉过的墙面都擦掉一层了,忽而听到身旁响起的声音,吓得手里的帕子都落到了地上。 “你怎么醒了?”墨冥辰仰头诧然地看向站在门口的人,随即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伸手就去捂她的眼,“赶紧进去歇着!” 他先前为了不让秦月瑶和孩子们受到惊吓,还先行点了他们的睡穴。 按说这人该是一觉好眠到天亮才是,怎么这会儿就跑出来了! “怕什么,我们从前什么场面没见过?”秦月瑶被他连推带抱地揽进屋里,好笑地掰开还覆在脸上的手,“不是说都处理妥当了吗,怎么又闹成这样了?” 第1214章 君公子求见 第1214章 君公子求见 墨冥辰朝里间看了一眼:“原以为是打点妥当了的,谁成想最后被卫长峰摆了一道。” 昨日他从君老爷那里拿到了卫长峰的把柄,逼了卫长峰与他们合作。 卫长峰一开始倒是指了几个据点,让他们出其不意地抓捕了不少蓄势待命的刺客,可偏临到最后两个靠近皇城的据点,卫长峰给了假消息,他们一去不仅没堵截到人,反而打草惊蛇,才引了一场恶战。 这些潜藏在京中各处的刺客,都是卫长峰多年来在舞阳郡暗中培养的杀手。 凤羽公主原是想在今夜待她自宫中掌控局势之际,命这些杀手挟持控制京中官员和各大商家,当是潜伏在紫宸街附近的便有数百之多,也亏得他们先前已经抓捕了半数,后来又经一场恶战将余下的人都解决了,否则今夜就算宫中之事平息,这京城里也会大乱。 “如今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了,这事儿也算是解决了吧?”秦月瑶听墨冥辰说完,低声问了一句,见他迟疑了几秒才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细问个中细节,只是又道,“你若还有事,便先去办吧,府里有我呢。” 虽说大乱已过,可这会儿外头必定还有许多善后之事要处理。 想来墨冥辰也是怕明日她跟孩子们醒过来被外面的情形吓着,才抛下了那些事情,亲自蹲门外擦墙。 她刚刚虽只是匆匆瞥了几眼,却也是瞧清了院里那血腥恐怖的情形。 若是换作从前,她或许真得吓得昏过去。 可这一年来,她奔波在外时涨了不少见识,连白龙城里那样诡异的场面都见过了,眼下这般也算不得什么了。 “百里丞相特意让人递话过来,说善后之事由他去处理,不需得我再往外跑一趟了。”墨冥辰摇了摇头,拉了她往里间去,“时候不早了,府里的事有我盯着,你赶紧歇了吧,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得多顾着身子些。” 今夜最让他意外的,还要数百里无忧那突如其来的好意。 换作以往,这人现下不是回府休息,也该是召集了一众心腹在府里密谋点什么了,哪里还会来替他分忧,嘱咐他好生休息。 虽说不知道百里无忧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可墨冥辰却是明白,百里丞相这样的好意,大抵也就是到今夜为止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难得凤羽公主之事顺利解决,他且先过几天安生日子再说了。 ………… 元月十九宫中与紫宸街上的一场大乱,转眼就成了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在也只是招惹了不少议论,并未再生出其他事来。 之后几日,六部与各处府衙都在加紧处理凤羽公主一案。 外面一通忙乱,摄政王府里却分外宁静。 墨冥辰在元月二十的时候将锦瑟送到了诃伦帖身边,诃伦帖分外爽快地交出了紫蔺草,也没敢把锦瑟带回驿馆,托请了墨冥辰帮她在京中寻了个宅院将其安置,只每日都偷偷抽空去看望陪伴。 这倒正合了墨冥辰的意,尽心给她挑了个安全的地方,还借了几个牢靠的婢女去照顾锦瑟,顺便监视诃伦帖。 因着先前奇秀坊的人与君家大闹了一场,秦月瑶也没急着让秦记酒楼开张,只找了刘子期和王全来商量接手醉霄楼和福照楼的事。 如桑璟舒所言,前两日有自晋州来的商人特意将福照楼的房契和地契都送到了王府。 那人也为报姓名,只在门房处将东西交了便走了。 虽说这些契书都到了他们手上,可真要接管过来,还是得费一番功夫。 秦月瑶本是想亲自去两处看看的,但是这会儿府上事情不少,加上自知道她有身孕后,她就成了全家老小的重点监护对象,别说离开京城了,就连她先前说想去奇秀坊看看,才开口就被一众人全票否决了。 她跟君修远都走不开,这两家酒楼也只能托付了最有经验的两位大厨去打理。 好在刘子期从前本就是醉霄楼的掌厨,在邺水城也住了许多年,听得秦月瑶提起,一口就应了这事,王全也紧跟在他后面,二十二日的时候动身往晋州去了。 秦月瑶在送走二人后,每日除了照管孩子,打点内务外,唯一的消遣也就是听月照讲自外打探回来的消息,如是两日,越发闲得无聊了,奈何轻易不能出府,便也只能天天蹲客苑看姜长离捣鼓解药。 墨冥辰将紫蔺草送来后,姜长离也没敢贸然入药,这几日搬了炉子到院里,天天按着那道古方熬煮其他药材,调整剂量。 “我瞧着也差不多了,赶紧把紫蔺草加进去吧,方子上都说了要此药做引,你们不加药引,光熬这些有什么用?”姜琳在看到秦月瑶又端了一碗刚煎好的汤药进来时,终于忍不住催促。 他们都捣鼓五六日了,外头那些抓药煎药的大夫们倒是兴致盎然,可她这个试药的人却真受不了了。 这几日她喝的汤药比吃的饭还多,再试下去,不等毒发她就该给这些药苦死了! “外公这也是谨慎起见,毕竟紫蔺草难寻,可不敢出半点差错。”秦月瑶将药碗双手奉到姜琳面前,等她不情不愿地接了过去,才笑劝到,“我听外公他们说再试几副应该就差不多了,娘就再忍忍吧。” 姜琳仰头将一碗药喝了个见底,拿蜜饯去味的时候忍不住问道:“我听说这紫蔺草是夜北大阏氏用来吊命的药材,每年蓝月谷所出的紫蔺草差不多都收在了那大阏氏手上,辰儿是怎么弄到的?” 他们原是打算待得二月紫蔺草生发之际,往夜北采药的,谁成想这都还没动身,墨冥辰就把药送来了。 这人送了药也不愿多言来处,外头那几个最近一心都扑在配解药上,也没心思去管这药材是从哪儿来的,她却是越想越觉好奇。 “这株草药是夜北王妃带来的,至于她是怎么得的,我也不太清楚。”秦月瑶答到,墨冥辰也只跟她说诃伦帖手上有这东西,其他的并未多说。 她也有些好奇,可这几日墨冥辰为着朝中之事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一整夜不着家,也没给她细问的机会。 不过他们拿到药引就好了,其他的都是夜北人的事,应是轮不到他们操心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忽见重葛自外面匆匆进来。 “君公子在府门外求见姜教主,王爷不在府上,小的特意过来问问王妃,要不要先回绝了他?” 秦月瑶有些好笑地看向重葛:“这王府早跟他家一样了,他要见我娘,直接进来就是,怎么今天突然这般客气守礼了?” 自凤羽公主一事后,秦月瑶就没在见过君修远几次,连带着林婉都没怎么回来,也不知他们这几天是在忙公事还是私事? 重葛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回禀王妃,外面的不是侯爷,是君家家主君修泽。” “他怎么来了?”秦月瑶听得这话,微微一愣,随即便想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你去给君家主回个话,就说府上这几日有事不便待客,他若有急事,还是去承恩侯府找侯爷相议吧。” 第1215章 说到心坎上去了 第1215章 说到心坎上去了 君修泽在听了那王府下人的话后,拱手道了声谢,便带着人转身离去。 “家主,咱们真要去侯府吗?”等得走到车驾前,随行的张管事才小声问。 张管事想了想又道:“其实大齐名医无数,既然夫人眼下病情已经稳定,家主不如重金寻医,总能找着一个能替夫人诊治的,又何必来此受气?” 早在他们动身来王府之前,便已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过去几个月里,君家与那位摄政王妃一直在奇秀坊暗中较量,几次逼得秦记退让,如今这些人又怎会轻易答应出手帮忙? “若是其他大夫有办法,姝儿又何至于受了那么久的罪?”君修泽叹了口气,盯着紫宸街上往来巡逻的人看了须臾,终是抬步登车,“去承恩侯府吧。” 那晚墨冥辰他离府去奇秀坊之际,派人将端木姝劫走,还以此胁迫他不准插手凤羽公主之事。 他原也没想到墨冥辰是个守信之人,居然真在他们擒获了凤羽公主之后,还把端木姝又给送回了府上。 这摄政王不仅把人给他送回来了,还告诉他端木姝所患之症,并非忧思郁结所至,而是一早被人下了毒。 那日与墨冥辰一起来送人的,还有烨火教的姜教主,墨冥辰的岳母。 那下毒之事,便是这位擅长医道的教主告诉他的。 姜教主还出于好心,在他们扣留端木姝的时候,给端木姝下针用药,替她稳住了病症。 只是这份好心也就止步于此,病症是稳住了,可也没说真正的解法。 这几日他又寻了不少大夫来替端木姝问诊,却也没人能断出个所以然来,他思前想后,只能再往摄政王府求人。 虽说端木家败落,端木姝对君家已无用处,可终归是他的发妻,这些年也为他做了不少事,便是念着这份夫妻情分,他也该为她来求一次,只是如此一来,倒要便宜君修远了! 君修泽到侯府求见时,刚从朝上回来没多久的君侯爷正在与暗中来府做客的百里臻密谋盐铺之事。 两人听得外面的人禀报,具是一愣。 “侯爷那日不该与在下一起见京中商户,现在好了,露了行迹被君修泽发现了吧?”百里臻狠狠瞪了君修远一眼,“在下可是有言在先,若是百里家拿不回盛州的盐铺,你们从悲悯城采购的食盐别说拿到云州盐铺去买了,恐怕连虎牢关都入不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百里公子有何必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就算没有盛州的盐铺,我们开了悲悯城与大齐的盐运,百里公子也可从中牟利,”君修远心里暗骂了一声,脸上却尽量堆笑,“再说了,我等尚在布局还未动手,他君修泽难道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君修远说罢,起身理了理衣衫,出门快步往前厅去了。 这几日朝堂上分外热闹,他忙得连林婉都顾不上了,正盼着能早点平息诸事,让他分身往云州提亲呢,谁成想这一波未平,君修泽又突然找上门来,这日子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 君修远虽心中满怀怨恨,面上却是装得波澜不起,着人引了君修泽到前厅,也没说几句客套话,只等他先开口。 君修泽进来的时候,也没让自己的人跟着,这会儿独自坐在厅中,沉眉盯着正襟端坐的君修远看了须臾,便开门见山地讲明来意。 君修远听他说明来意,顿时喜上心头,甚至都不做掩饰了,眉梢一挑:“君家主这是有求于本侯?” “只要侯爷能替本家主请动姜教主问诊,有什么条件尽管说便是。”君修泽虽早有心理准备,可见他这模样,还是忍不住垮下了脸,他沉声说罢,顿了一顿,又添了一句,“侯爷是在君家长大的,也该是知道端木姝在本家主心里的分量,等同的条件本家主尽可应下,可若是侯爷想趁火打劫,还是早死了那份心吧。” 君修远脸上的笑意更甚了:“本侯没想到,君家主此来还挺有诚意的嘛。” 如果君修泽不加后面这一句,他还要怀疑此人是另有目的。 现下君修泽既然这般说了,应是真想求他们救端木姝了。 “端木夫人往日对本侯也多有照顾,若是姜教主能治好端木夫人,本侯自当为她去求上一求的,”君修远伸手端了桌上的茶盏,缓缓喝了一口,才又道,“本侯也不为难君家主,你想求医不难,只需得把君修铭交给本侯便可。” 他倒也不是真感念端木姝善待的恩情,这女人自嫁进君家后,明面上对他的确挺好的,可背地里没少跟君修泽一起给他使绊子,她的那些手段,与君家老夫人,他从前的那位“嫡母”相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只是比起端木姝,他现在更想收拾的是君修铭! 逍遥王与端木家一倒,端木姝对君家来说已如废子,君修泽能拉下面子来替她求医已是不宜,他若是想借此动君修泽手下的东西是不可能的,拿她换君修铭倒是有可能。 毕竟自他被逐出君家后,这两兄弟就不似从前那般同气连枝一致对外了,君修泽现下只怕也想收拾君修铭,只是碍于君老爷还在,不敢真动手做什么。 “君侯爷这是想让本家主用舍弟来换夫人的性命?”君修泽脸色微沉,心下却是狂喜。 君修铭这几个月来,在他面前是一日胜一日地嚣张,他三番五次打压,却因着上头还有老爷子盯着,也不敢彻底将人压死。 先前好不容易借着燕来镇之事,把君修铭关进了祠堂反省。 谁成想这才没多久,那疼儿子的老爷子就又趁着年节把人给放出来,任他继续招摇惹事。 他最近正愁没机会收拾君修铭呢,君修远这话是真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本侯也没想把你那位弟弟怎么样,只是想瞧瞧他在本侯离开君家的这半年多里,过得好不好而已,”君修远瞥了君修泽一眼,悠悠道,“只要君家主把盛州归到二公子名下铺子的账册借给本侯瞧上一瞧,本侯自当往姜教主面前诚心求请,说动她替尊夫人诊治。” 凭着姜老太爷与姜教主对他的喜爱,这事应该不难。 他憋了大半年的怒意,今次必当要君修铭也好好尝尝他当初失去一切的痛苦! 第1216章 又跑哪儿去了? 第1216章 又跑哪儿去了? 君修远在前厅与君修泽议罢,出来送走了焦急等待的百里臻后,便沐浴更衣,往库房精心挑选了几样礼物,出门又特意去珍馐斋买了几样刚出炉的精巧点心,这才往摄政王府去。 他也没着人通传,带着一堆东西直接往客苑找人。 君修远踏进满是药味的院子时,正见着屋里的三个人在叙话。 三人一见他过来,全都面露笑意。 君修远逐一与他们见了礼,才扬了笑好奇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君侯爷来得正好,我娘正跟我们说起前些日子遇上的一桩奇症,侯爷见多识广,不如也来听听。”秦月瑶见他笑得颇为狗腿的模样,心下腹诽了几句,面上却是不显,只转头唤了流苏给他添座。 姜琳所说的奇症,正是端木姝中的毒。 那晚惊蛰他们劫了人之后就往客苑里送,原只是要将人扣留几日,谁成想这劫回来的是个重症患者,本来在君家就是娇养着吊着一口气,被惊蛰他们这般一折腾,放下的时候已是有出气没进气了,幸好当时姜琳就在府上,便帮着救了端木姝一命。 她当时也只是诊出了端木姝的中毒之症,给她下针用药保住了性命,后来把人送回去后便也没放在心上了。 正好今日君修泽来求见才又想起,刚刚几人也真是在讨论端木姝身上的毒是由哪几味毒药炼制的。 君修远装模作样地与几位大夫讨论了一下那些毒药的出处,眼瞧着时机到了,才小心试探:“小侄听着姜姨对此毒甚为了解,不知可有解法?” 他虽与君修泽已经商议好了,可先前也没有多问此事,现下要来求人,还得先问问人家能不能解毒才行。 “咱们都能拟出炼毒的方子了,当然可以对症研制解药,这毒并不凶猛,只是要根除还需得费些周折,”姜琳与秦月瑶对视了一眼,悠悠笑道,“本座瞧着,远儿对那端木夫人的毒症倒是挺感兴趣的嘛。” “这个嘛……” 君修远挑眉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招手让在屋外侯了许久的小厮进来:“小侄新近得了几件小玩意儿,想着姜姨和老太爷可能会喜欢,就特意给姜姨送过来了,另外还有珍馐斋新出炉的几样糕点,虽然比不上咱们秦大厨的手艺,可用来解解药味也是不错的,大家一起尝尝?” 他一边说着,还接了食盒将里面的糕点逐一端了出来,全往姜琳面前送。 “我早先就说还是远儿最孝顺,平日里得了什么好的,都可劲儿地往我们跟前送,”姜长离转头看了看那几个小厮送进来的礼物,瞧见其中有两盒玉质的棋子和一本棋谱,顿时爱不释手地接到了怀里,起身拉了君修远要往外去,“正好你今日过来,赶紧跟我去对弈几盘,也好解解我憋了几日的棋瘾。” “啊?”君修远还有下文要说了,谁成想没开口就被姜长离直接拽了起来要往外拉,眼瞧着姜长离一副谁拦着他下棋他就要砍人的模样,一时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外公就别逗他了,你要真让他憋了一肚子的话去跟你下棋,可不得把他给憋坏了?”秦月瑶眼瞧着君修远满眼惊慌地被拽到了门口,才笑着扬声道,“君侯爷也别跟我们见外了,君修泽是先来了王府才去侯府的,你要是有什么要请我娘帮忙的,直说就是了。” 她拒了君修泽之后,就在跟姜琳和姜长离商议君家这事,早都哄了她娘答应,若是君修远来找,就出手帮他这个忙,谁成想这人来得挺快,却是见外地非要整这么一出,也该是被他们逗上一逗了。 “你们——”君修远看了松开他的姜长离一眼,转头又见屋里的人也是满含笑意,他愣了一愣,随即才露出一脸悲苦,又跑回姜琳身边,也不直接说请她问诊之事,而是开始倾诉自己半年前的悲惨遭遇。 姜琳和姜长离从前就听秦月瑶说起过君修远的那番遭遇,如今听他详细一讲,更是感慨万千。 当初刚听得此事,他们便都觉得这孩子命苦,却没想到他居然苦成这样! 姜长离听得愤慨,当即就想亲自去帮君修远将那些忘恩负义之人好收拾一顿! 就连秦月瑶都听得有些心酸。 她是亲眼见过君修远被赶出君家后的失落模样的,可那个时候,君修远也就失落了几天而已,之后便什么都没说,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君修远不说,她都不知道他心里埋了那么多屈辱和不甘。 虽说这里头多半有装可怜博同情之嫌,可也当是七分真三分假的。 君修远一直说到在座三人接满面心疼之后,才起身抱拳郑重与姜琳道:“还请姜姨助修远这一回,好让修远能有机会一雪前耻。” 姜琳回过神来,又默了几秒,忽地起身出门,再回来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喝了这碗药,你要姜姨帮什么忙,姜姨都依你。” 君修远面上一喜,刚要伸手去接药,却被姜长离一把夺了过去。 “你就别再逗他了,这是药又不是糖水,怎么能叫远儿随便乱喝!”姜长离都顾不上洒落到衣摆上的药水,只皱眉道。 他家小远儿都这么苦了,怎么还能叫他喝这样的苦药,喝坏了算谁的? “刚不是有人说这些都是大补的东西,有病治病,没病养身嘛?” 姜长离被姜琳这话堵得一愣,眼瞧着女儿满眼不高兴,终是叹了口气:“得了,爹这就去给你拿紫蔺草入药还不行吗?” 姜琳这才一口答应了君修远所请,随即欣喜地拉了姜长离要去取紫蔺草配药了。 秦月瑶坐在桌边,托腮看着套路不断的几个人,笑问君修远:“你打算怎么对付君修铭?” “这个还得等看到了账册才能谋划,你就等着瞧热闹吧,”君修远抬步回了桌边,身心舒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这儿还有桩正事要与你说,姬无双送信过来,说他们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再过两日通关令批复下来,就可以叫斩风将第一批盐送进云州了,只是现在你我都没办法去云州打点,你说我现在能想个什么法子,诓了小白赶紧回云州去?” 虽然盐铺的租约已经签下了,有百里臻在,他们今年也不需得去开新的盐引,可是这笔买卖关系重大,他们两个占大头的都无法抽身,斩风他们又是没经验的江湖人,不另找个能担事的人盯着,他实在不放心。 “人家还等着京中安定下来之后再去谢府拜访提亲呢,你们就不能对他好点?”秦月瑶见他又在琢磨坏主意,忙苦笑着制止。 白辰谨自回京之后就没个安生,这几日还天天跟着墨冥辰出去办事,瞧着比墨冥辰还忙。 人家是他们的兄弟,哪能叫这两个没费心没肺的家伙真把他当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君修远颇为苦恼:“可他若不回去,姬无双就要亲自过来打点了,虽说咱们跟他是合作关系了吧,但毕竟不是自己人,此人又是个阴险狡诈之徒,我总觉得不放心啊!” “姬城主要亲自过来了?他这是只想到云州打点盐运之事呢,还是顺便来赏赏京城的繁华之景啊?”秦月瑶眼睛一亮,姬无双早就说过要来大齐游赏一番,没成想这么快就真要过来了,只是不知道他这次来到底是只想半点生意上的事情呢,还是打算顺带赏赏景,再探望一下他的故交旧友呢? 君修远一听这话,硬是压了到嘴边的一句脏话,霍然起身要往外去。 先前他看姬无双信上说知道京中事忙,会亲自来齐帮着打点盐铺的事情,顺便看看情况。 那时候他也没多想,只当是这人不太放心将大齐这边的生意完全交给他们打理,所以要来看看。 可他忘了这人不比从前,如今已是悲悯城的城主,他若要往云州走动,是不能像从前那般轻易进出虎牢关,而是要上报朝廷的。 既然是要上报朝廷,自然是要寻个觐见陛下的由头来。 既然是要来觐见陛下,那可不就真要往京城来了?! “你又要去哪儿?”秦月瑶见他走得急,忙起身问道。 还不等她追上去,却见君修远又转过头来:“你知道婉儿在哪儿吗?” “她这两日都没回来,不是该在你府上吗?” “我这都还没将聘礼送去将军府,她怎会住到我府上去,我都两日没见着她了。” 君修远拢眉叹了口气,最近京中事多,他也是难得今日有空。 自宫中回府的时候他本还打算约了两天没见着的林婉出去逛逛,可他派出去传信的人到现在也没来个回话,王府这边也不见人,他还真不知林婉这会儿是忙到哪里去了? 秦月瑶愣了一下,她本以为林婉是跑去侯府小住了,可既然君修远都没两天没见着人了,这丫头又是跑哪儿去了? 第1217章 建功立业 第1217章 建功立业 墨冥辰今日又是午后才离宫,却也没能好命地回府休息,而是要再往巡防营去。 凤羽公主被擒,手下的杀手也全数伏诛,可舞阳郡和潘家还无定数。 好在镇南将军早些时候已有准备,加上陛下在将凤羽公主打入天牢之后,就将那道遗诏公之于众,现下舞阳郡虽乱,沧州却没有什么大动静,倒是潘家昨日呈送来一份皱巴巴的折子,据说是潘老侯爷含泪而作,委婉地指责当年与他们潘家结亲的建安帝将他们骗得好苦。 舞阳郡那边,应该不日便能有好消息,墨冥辰此去巡防营倒也不是为了公事。 他才刚出宣德门,就正好见着了自己要找的人。 林婉本是在宫门外打量惊蛰牵着的那匹黑色骏马,瞥见墨冥辰出来,扬笑快步迎了上去:“两日不见,王爷别来无恙啊。”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两日都没归府了?”墨冥辰却是眸光一沉,板起了脸,“虽说你爹已认可了这桩亲事,但是下聘求亲之礼还未成,你一个姑娘家,也该懂得矜持避嫌,免得招人话柄,今日就赶紧给本王从侯府搬出来,回去陪你表嫂!” 林老将军走前留了信,让他帮忙照管林婉,眼瞧着这丫头连着两日都不着家了,他免不得要搬出兄长的架子来管管了。 林婉最近在京中风头大盛,尤其是那晚还在紫宸街上奔走,闯了不少显贵的府宅,帮他们截杀刺客,惹得那些朝臣这两日尽来他跟前打听林婉的亲事。 他倒是相信君修远不会做什么越矩的事,可林婉现在太惹眼,住去侯府免不得要招些流言蜚语,恐怕会影响到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谁跟你说我住去侯府了?我这两日一直在巡防营打点,能招什么话柄?”林婉古怪地扫了墨冥辰一眼,也没跟他继续讨论这事,只满面堆笑道,“表哥,你也瞧见了,我这几日将巡防营打点得不错吧?我听说贺统领已经请旨辞官,巡防营正缺统帅,要不你让我试试呗?” 巡防营是专门负责京城日常防卫的,统领一职手上所握军权虽不大,可也是官居三品,是多少军中将领梦寐以求的职位。 可这一年多来,京中多次生乱,巡防营统领一职到如今已经换了四波了,前些日子陛下遇刺,紧跟着又出了凤羽公主一事,原来那位贺统领刚上任不到两月,现下就已经不敢再担此任,要请旨调离京城,倒是给了她这个临乱代职的人扶正的机会。 墨冥辰面露疑色:“你日后不是要接任镇南将军驻守南境之责吗?怎么现在又想留在京城了?” 虽说林婉若是留在京中任职,对君修远来说是件好事。 可林婉是接替林老将军统领南境数十万守军的不二人选,南境若是失了她,对大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别跟我提那老头,一提我就生气!”林婉咬牙,满眼愤懑,“他说我这些年在武柳营里借着他的名头成日惹事生非,正事没干几件,还目无军纪,出尔反尔,就因着那道军令状,他居然说我要是回去,他就将我革除军职,遣去当个守关门的小兵,还要削我两年的军饷,你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陛下遇刺那晚,她本是要跟她爹一起赶回宁州的。 可她才收拾好行囊要牵马起行呢,她爹突然就跟她端起了将军的架子,数落她这些年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几件军功就在军中乱来,还拿了比武招亲的军令状来说事。 她爹临走时还放了狠话,让她有本事就别回南境,要回去就只能一辈子当个守关门的小兵! 这是亲爹能说出来的话吗?! 虽说她前些年仗着南境太平无事,常借故离营到处溜达,可真遇上大事,她哪次不是冲锋在前,带兵立下头功的? 她怎么说也是先帝钦封的,大齐唯一一个女将军,让她去当守关门的小兵,还要削她两年的军饷?她才不回去遭这份罪呢! “三姨父真这么说的?”墨冥辰见她气得小脸通红,不由哑然失笑。 早那日在承恩侯府他就看明白了,林老将军急匆匆来京城,不是因着瞧不上君修远,对这桩亲事不满,而是嫁女心切,亲自来确定这桩亲事能不能成的。 可他也是真没想到林老将军心切成这样,居然都不让林婉回南境了? “他那晚还直接把我的兵符都给缴了!”林婉气得跺脚,一手紧攥住墨冥辰的衣袖,“摄政王,这事你可得替末将做主!我这些年立下多少军功,你都是知道的,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我这么一个良将,落到那样的统帅手里,一身本事就此埋没?! 你要是觉得我资历还不够调任京中,要不就让我跟白郡王去悲悯城吧,你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保管在西域建功立业,也好叫那老头瞧瞧,少了他的荫庇,我反而能做得更好!” 别的事情就罢了,她最觉委屈的就是她爹居然说过去那些年她的成就都是仰仗镇南将军府的缘故。 她自小在军中长大,勤学武艺与兵法,天生就该是个当大将的料子,她还觉得自己这些年在南境被她爹和镇南将军府的名望所累,诸多本事施展不开呢! 墨冥辰笑道:“悲悯城那边的情况有些复杂,除四弟外,也不好再派其他将领过去,你想留在京中的话,今日就拟折送去兵部吧,现下巡防营正缺统领,今年又逢大礼荫补,就算没有本王举荐,朝中也该有不少官员会为你进言的。” 就凭林婉这些年的军功和近日的表现,想调任巡防营不是难事。 虽说西域的确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可她若真去了悲悯城,指不定要出点什么大乱呢! 提起悲悯城,墨冥辰倒想起另一桩事来。 他本想先与林婉说说姬无双的事,还没开口,就听得身后有人喊他。 “摄政王!”拓跋弘与顾文彬一起从宫中出来,远远见着外面的人,齐声开口唤到。 顾文彬有些疑惑地看了拓跋弘一眼,随即做了一个先请的姿势。 “摄政王!你可得给下官做主啊!”拓跋弘欣然领受了他的好意,疾步到了墨冥辰跟前,咬牙切齿地说罢,恶狠狠地瞪向旁边的林婉。 第1218章 要务缠身 第1218章 要务缠身 “迎春宴的事情不是早在朝上议定了吗?拓跋大人又有什么冤屈要本王做主了?”墨冥辰有些头疼地挑了挑眉。 这几日他们不仅要处理凤羽公主的事,还要忙着应付来京多日的夜北人。 前日塔娜公主一行进宫面圣,说起了和亲之事。 今日朝上已经议定,要在汇春园举办一场迎春宴,遍邀京中权贵子弟和年轻官员,以供夜北公主择婿。 这事儿两方都已经谈妥了,拓跋弘现下又要来找他说什么? “迎春宴的事情晚点再说,下官现在想跟王爷弹劾这位林将军!”拓跋弘愤然地指向林婉,“封城令早在二十日就解了,可这几日林将军依旧派人驻守着驿馆和下官府邸不说,还严令不准下官府上的人出城,下官身边的亲随出不了城门就罢了,下官府上的厨子不过是想去南郊家里看望他生病的老爹,林将军凭什么拦着不让,还让人把他给抓回巡防营去了?” 自元月十八陛下遇刺后,京中就下了封城令,不仅驿馆中的外邦使臣不得离开,各处城门也加强了盘查,不管是谁,无要事不得轻易进出。 因着是年节刚过,往来京城的百姓比平常多了三四倍不止,为免久禁生乱,封城令早在凤羽公主入狱的第二日就解了。 可别人的都解了,他却被盯上了! 这位代领巡防营统领一职的林将军不仅到现在还派人守在他的府宅外面,严密监视府中进出的人,还传令各处城门,不准他的人出去! 塔娜公主偷了大阏氏的紫蔺草,他如今正急着想往外去打探消息呢! 他安排在晋州的人前日就已经带着消息过来了,可被拦在了城门外,他见自己身边的亲随们出不了城,昨日便让府上的齐人厨子寻了个借口出城回家,谁成想那厨子在南城门那边与守门的士兵多辩了几句,居然被直接抓去巡防营审问了! “京城里面才刚出了事,你们的公主又要在京中择婿,本将军这样也是为了保护拓跋大人。”林婉挥开了拓跋弘的手,扯了一抹笑,悠悠道。 虽说封城令已解,可她早就觉得这些夜北人可疑,尤其是这个混进了鸿胪寺的拓跋弘,所以这几日依旧对他严加防范,不敢疏忽。 “本王还道是什么大事,林将军这也是秉公行事,又是为拓跋大人考虑,拓跋大人何必动气?”墨冥辰挪了挪步子,不动声色地挡到了林婉与拓跋弘中间,“拓跋大人也见着了近日朝上事多,你身为大汗王遣派在齐的使臣,这个时候就该一心放在塔娜公主择婿之事上,不要动其他想心思,免得让旁人生出点什么误会来。” 在这件事上,他还真得夸夸林婉,凤羽公主一案,事涉江山社稷,这几日他们所有人都办得小心翼翼,不仅要避免处理不当在国中另生事端,还要严防外邦借此寻事。 也是因着这份顾虑,他虽对那株紫蔺草的来历有些好奇,却都一直没贸然去私下找拓跋弘询问。 他原还想设法告知拓跋弘,在和亲事成前都收敛些,别在与夜北往来传信,没成想林婉已经先她一步,把拓跋弘的路给堵死了。 “王爷的话说得在理,可……”拓跋弘微微一愣,终是没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道出心中的忧虑,他抿唇默了一默,才又开口,“下官还有一事不明,王爷今日为何不提让王妃主持迎春宴?” 这迎春宴是专门给塔娜公主办的,明面上说是给塔娜公主接风洗尘,其实是聚了京中才俊让她择婿。 这种事情,陛下也不好直接命礼部操办,就要选个与塔娜公主身份相当,年龄相近的女眷,以她的名义来办一场私宴。 要说这京城里头,最合适办这私宴的人选本当是丹阳公主,可陛下却直接略过了他,要从官眷之中来选。 他原以为,陛下和摄政王选的该是秦王妃才是,谁成想今日摄政王对此不置一言,他不提,下面的人也不敢举荐王妃,最后这差事就落到了柴家。 他很早之前就跟墨冥辰说过,塔娜公主嫁给谁,对他们所谋之事影响甚大,可这人似乎就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居然把这等要事推给了旁人? “本王的王妃每日要务缠身,可没空管这种闲事。”墨冥辰答得干脆,还不愿再听拓跋弘多劝,“迎春宴就在三日后,拓跋大人若是得闲,还是多去教教塔娜公主大齐的礼仪,免得到时候在席上因礼疏而丢了你们大汗王的颜面。” 自商议办宴之初,他就没有考虑过要让王府揽下这事。 且不说他家王妃如今要安心养胎,不易操劳,秦月瑶本就不待见那些夜北人,若是真让她去给那夜北公主办什么择婿宴的话,估计他这会儿回去就该跪搓衣板了。 拓跋弘被他这话一堵,也只能揣着满腹的话告辞离去。 墨冥辰又与林婉低言了几句,等得恍然大悟的林婉也纵马离去,他这才回头看几步外一直没说话的顾文彬:“顾大人找本王有何事?” 没听错的话,刚刚顾文彬叫他也叫得挺急的。 “下官也想与王爷说说,那迎春宴的事……” “陛下有旨,接贴的人必需赴宴,”墨冥辰还没等他说完,就截了话头,“不过顾大人若是不想去,这几日回府称病躲了就是,你若是都病得起不了身了,他们总不该硬是要将你抬到汇春园去吧?” “有王爷这话,下官就安心了。”顾文彬眉心一展,终于松了口气。 他原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就怕这摄政王到时候生了坏心,会将他的谎话戳破不说,还硬是要让他去当什么夜北驸马! “本王早知顾大人如今有佳人在府,自然是不会做那种毁人姻缘的事了,”墨冥辰颔首让惊蛰先牵马回府,唤了因着他的话脸色顺沉的顾文彬一道往紫宸街去,“难得今日你我有空,顾大人不妨去本王府上品品新茶,正好说说五日后重开南书房讲学之事。” 第1219章 有什么都冲我来 第1219章 有什么都冲我来 墨冥辰本是想拐了顾文彬回府商议组建内阁和云深伴读之事,两人才刚到府门前,却见贺管家着急忙慌地往外来。 贺管家一见到他,当即跪了下去,急声禀报说客苑出大事了! 墨冥辰还是第一次见贺管家这等慌张,撇了顾文彬就疾步往后院去。 刚进姜琳所住的院子,就见院中的仆从跪了一地。 他神色一沉,越过垂首不敢言语的众人,进了传出人声的厢房。 墨冥辰推门而入,看到里头的情形,不由得愣怔了一下。 厢房里的床上和软塌上各躺了一人,越老夫人靠在床边,绞着帕子眉头紧锁地盯着昏迷不醒的秦月瑶。 这边软塌旁,云殊守着昏过去的云薇,垂眸看着她手腕上的镯子,满眼怒恨交加。 今日未去宫中当值的陈太医正将拟好的方子交给流苏,嘱咐她煎药的事项。 陈太医见他进来,忙俯身行礼。 “这到底出什么事了?”墨冥辰却是顾不上他,目光在妻子和女儿之间打了个来回,哑声问了一句。 早间他去上朝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月瑶只是急火攻心昏过去了,薇儿也无大碍,你赶紧再找大夫来给姜琳瞧瞧,”越老夫人见他回来,急声说着,霍然自起身之际,顿觉晕眩,攀着来扶的碧梧才站稳身形,“拂衣和弱水都没个头绪,阮斋主已派人往谢家去请谢谷主了,可庆云镇与此相距甚远,哀家就怕……” 越老夫人话到最后,竟是不敢再往下说…… 若是姜琳救不过来,别说姜长离了,只怕她这儿媳和孙女也都好转不过来了。 “岳母毒发了?”墨冥辰本都要上前查探两人的情况了,听得这话,身子一震,咬了咬牙还是转身快步往外走。 他虽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从母妃这几句里也猜出了几分,秦月瑶与云薇该是因着姜琳的病症才昏过去的。 眼下比起担心并无大碍妻女,他更需得去瞧瞧姜琳的情况。 墨冥辰才疾步从这边厢房出来,转头就见云深从回廊另一头的厢房里跑了出来。 他跑得太急,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下去。 “爹爹!快去告诉娘亲和妹妹,外婆醒了!”云深猛地跌进墨冥辰的怀里,满是泪痕的脸上却挂着狂喜之色。 他急声说了一句,随即就等不及从墨冥辰怀里退出来,绕开他又飞快地往秦月瑶他们所在的厢房跑了。 墨冥辰诧异地转头看了云深一眼,再回头看到又从厢房里出来的人时,愣是被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跑这么急做什么,都不知道扶外婆一把!”姜琳一手捂着还发疼的脑袋,一手攀着拂衣,颇为艰难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抬头看到伸手来扶的墨冥辰,不等他开口,先咧嘴笑道:“虚惊一场,本座没事了,快扶我去瞧瞧月瑶和薇儿。” 姜琳说着,换手攀着了墨冥辰,催他扶自己过去前还推了拂衣一把:“你赶紧去给我爹再下几针,他年纪大了,厥过去太久了可不好。” “月瑶那边陈太医已经看过了,岳母现下这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墨冥辰扶着姜琳,也没依了她的意思挪步往那边去,只是沉声劝到,复而又神色凝重地说,“我师傅已经派人去请谢谷主了,岳母现下可需得小婿为您运功压制毒性?” “我这毒都解了,还压什么毒性?”姜琳见他不动,想推开他自己扶墙过去,却是有些力不从心,转头看到墨冥辰眼中的诧异,她这才反应过来,“放心吧,这只是留在肌理之下的一点余毒,晚点让弱水用蛊逼出来就好了。” 姜琳抬袖挡了挡她那张还泛着青紫色的脸,想想自己这样也不好再过去吓人,便又让墨冥辰扶她回了屋里,催着他赶紧去看秦月瑶她们的情况。 因着姜琳的转醒,院里又是一通忙乱。 等得所有人都醒过来之后,墨冥辰才终于问清了事情的始末。 自君修远走后,秦月瑶和姜长离他们本是在院里着手用紫蔺草入药。 因着紫蔺草仅此一株,几个人从抓药下锅到注水煎熬,都一直守在炉子前等着看着。 眼瞧着这按着古方熬制的解药就快出锅了,原本在府里玩耍的云薇却突然冒了出来,不等他们反应,就飞快地往药锅里多添了一味。 云薇撒进去的粉末遇水就化,他们想捞都捞不出来。 姜长离眼见唯一的一锅解药被毁,当场急怒攻心昏过去了。 秦月瑶比他要好些,立马抓了云薇来问她加的是什么。 云薇说她拿到了解药的配方,知道这幅药里还差一味木香粉,需得在药即将熬煮好的时候添下去。 刚刚也是怕解释完就误了添药的时机,所以就直接动手了。 秦月瑶是知道云薇的解药配方从何而来的,可阿藤不比她从前的系统,并非百分之百的可信。 她本是想找了云殊先商议一下这药能不能喝,谁成想姜琳倒是挺勇敢的,自己琢磨了一下后,觉得这木香添下去应该是有助药性,当即就把倒出来的药一口干了。 谁成想她这才刚喝完,突然就倒了下去,不过眨眼的功夫,脸上身上就泛起了一片青紫之色。 见着这情形,秦月瑶也扛不住了,大急之下昏了过去。 云薇一看外婆因为她多添了一味药变成了这样,又急又气,恼得脱了手上的镯子丢出去。 这才刚把镯子扔出去,云薇也跟着委顿在地。 几人接连不断地倒了下去,可把拂衣和弱水急坏了,忙不迭地抢救病人,让人去找越老夫人和王爷过来。 好在姜长离和云薇,还有秦月瑶都只是惊急过度而昏厥,也未伤及腹中胎儿。 唯独姜琳在喝完药后,是真催发了体内压制许久的蛇毒,拂衣本是下重手将姜长离催醒,想让他赶紧帮姜琳诊治,谁成想一心挂着女儿毒症的老父亲转醒过来瞧见女儿变成一个紫人,还没等凑到床前,就又吐血倒地了。 这才不到小半个时辰,一家老小就都全倒了,越老夫人撑着主持局面,着人抓了陈太医过来,又请阮飞翮去找谢元修,最后才想起让贺管家去找墨冥辰。 如今她见着大家醒过来,终于撑不住,刚见着云薇睁眼,自己就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等得将一切安置妥当时,已是天色暗沉。 姜琳蛇毒得解,休息了片刻便精气神十足,给越老夫人开了方子后,也没顾得上去细问云薇添药之事,只叫墨冥辰他们先回秋水院去,自己前脚跟后脚地围着姜长离打转,好言好语地劝着姜长离要多休息。 她爹明明那么不靠谱,今日居然因为她而急得昏了两次,还急火攻心得吐了血。 这一出真是让她意外又感动,现下可不得好好守着护着孝敬着? 云薇自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话,连秦月瑶和墨冥辰想抱她,她都躲开了没让,只是捏着手腕上的镯子,一路咬着唇跟他们回了秋水院后,就自己跑屋里去了。 秦月瑶见她这般,也没急着追上去,只是让云深先去瞧瞧。 比起他们这两个当爹娘的,云薇心里最信任最依赖的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今天这事,也算有惊无险,明明是救了人,可云薇不仅半点不高兴,还不愿意理他们,只怕心里又装了其他事,现在也只能先让云深去劝劝,至少想让她愿意开口了才行。 秦月瑶和墨冥辰跟着云深过去,躲在屋外等得云深进去问了几句,直到听到里头响起云薇的哭声,才都觉得松了口气。 墨冥辰刚想问秦月瑶要不要现在进去,转头却见重葛上前小声禀报:“王爷,顾大人还在前厅等王爷呢。” 听得外面的声音,屋里的哭声截然而止。 “他还没走啊?”墨冥辰叹了口气,客苑里乱了一下午,他倒是把这拐回来的人给忘了。 “现下已经没事了,你先去找顾大人吧,这里有我呢。”秦月瑶瞥了一眼窗上映出来的影子,想着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进去问云薇了,便催了墨冥辰先去前厅。 近日朝中事多,顾文彬等了那么久,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说。 等得送走了墨冥辰,秦月瑶才看向同样一直没吭声的云殊:“这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云殊抿了抿唇,也没有答她的话,只是突然抬步推开了房门,直奔云薇而去。 云殊一把扣住云薇的手腕,直视着她的一双泪眼,咬牙冷声道:“你们要的是我,放过她,有什么都冲我来!” 他原本以为,这空间只是借着云薇年纪小,容易被人左右,所以利用她来谋求些利益。 可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事情就演变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今日云薇可不是急昏过去的,而是当场就没了呼吸。 当时秦月瑶找人去叫了他,他进院子的时候正好见着云薇丢镯子,因着当时院里的人忙着将先倒的那两个往屋里挪,所以是他最先往云薇身边查看。 得亏是他先发现,恍然间想到了其中的关鞘,立刻把镯子捡回来给云薇戴上,才让她缓了过来。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捡起镯子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东西,明白了这个空间真正的图谋! 第1220章 谢谢你全家 第1220章 谢谢你全家 秦月瑶快步跟了进来,诧异地看着云殊:“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不过是个孩子,你若是敢伤她,别说启动传送台,我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这个只敢躲在背后的孬种揪出来碎尸万段!”云殊未曾理会他,只猛地收紧了扣着云薇的手。 云薇吃痛皱眉,刚想挣扎,突然身子一颤,一双墨眸里蒙上了一层幽绿。 她唇角一扬,开口却是清朗的男声:“这是你对主人该有的口气?” “云薇!”母子俩见此情形,同声急唤。 “别过来!”云殊冷喝了一声,止住了二人的动作。 “你们最好听他的话,现在这丫头被我侵占了意识,你们要是妄动,搞不好她会变成痴呆,那时候可别来怪我。”云薇缓缓转头看向定在几步外的秦月瑶,幽绿的眸子里满是怨意,“要说这事还得怪秦连,选谁不好,非要把空间手镯给你这个短命鬼,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有幸借了空间的能量来到异世,不好好修补系统,反倒是养出了这么一个叛徒,连累我也要来这鬼地方受罪!” “嗯?”秦月瑶本被云薇的异样吓得心里发紧,听得这哀怨的口气,心里的紧张居然松了几分,“怪我,怪我,都怪我!你有什么冲我来,别伤云薇。” 说起修补空间,她还生气呢! 当初外公把镯子给她,是因为一家子里就只有她愿意继承祖传的手艺,她都还没来得及研究这传家宝有什么妙用呢,就累死在了比赛上,还玩了一把穿越。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是真顾惜小命,努力寻找零件的,甚至为了龙血珠还一路追到南泽去了。 前头那个凝碧珠都是她冒险连偷带哄地弄到手的,可她发现龙血珠的时候那东西就在蛇肚子里了,她能怎么办?难不成还拿菜刀去剖巨蟒? 再说了,她也没想到那巨蟒会带着珠子被炸得连渣都不剩,这难道也是她的锅? “云薇”扬眉,邪妄地一笑:“放心吧,我一开始就是冲着你们两个来的,对这小姑娘的命没什么兴趣。你们要想她无事……” 他这话才说道一半,突然就断掉了,紧接着便听得一句夜北话。 “商什啊,今夜要起大风,赶紧出来帮老头子收药!” “来了!”那清朗的男声急应了句,随即有响起了有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响。 “他这是在打电话呢?”云殊愣了一下,眼中多了几分嫌弃。 “你们俩要是不想这小丫头有事,就赶紧来夜北找我!” 那边的人狠声撂下一句后,就彻底断了声响。 云薇眼中的幽绿也迅速退去,她两眼一翻,倒进了云殊怀里。 秦月瑶快步上前,探了探云薇的鼻息,确定她只是又昏过去后,才抬头问神色复杂的云殊:“这人谁啊?” “研发这个空间的人。”云殊将云薇放到床上躺平,看了一眼已经懵圈的云深,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嘱咐他照顾好妹妹后,叫了秦月瑶往外去。 等得两人进了书房,云殊才开口解释:“我从前就和你说过,这空间系统来自未来,因为意外受损,所以被送回来修补。这个能根据主人的需要调整系统的空间是直接跟研发者的意识绑定的,就跟打上魂契差不多,之所以选择秦家的人,是因为研发这个空间的人就是你们秦家的后人,原本到你手上的时候,空间已经快要修补完了,可没想到你才拿到镯子就接连出了变故,加上我那次强拆空间,可能不止是影响了空间修复,还把那个等着空间修好的研发者也给弄到这地方来了。” 秦月瑶挑了挑眉:“搞半天我还是他的祖宗啊?在祖宗面前居然还这么嚣张,不是找打吗?” 他们秦家这都是出了些什么人?不团结友爱就算了,还搞出这么个鬼东西来折腾祖宗? “你刚刚说启动传送台,他让我们去夜北找他,就为着这个?” “我自从在白龙冢得了人身后,就失去了感应和操控能量的能力,不过刚刚捡镯子的时候又看到了一些片段,那人应该是被送到了夜北,他现在想建个传送台把自己送回去,这东西就跟空间里的传送系统差不多,想要启动传送台需要巨大的能量,你也瞧见了,先前阿藤抽风把不死泉和空间里收集的能量全用来救我了,而且凝碧珠和在西域找到的几个零件现在都在我们手上,那人想要回去,可不得找我们了?” 今天下午他一直都在想这事,思来想去,总觉得阿藤跟那个研发者其实也不是一伙的。 如果两人是一伙的,阿藤又怎么会干出那样的蠢事来? 可那个研发者终究才是空间系统真正的主人,他既然能借着镯子和云薇跟他们说话,想来也是能完全掌控阿藤的。 想要让云薇和这破空间分离,说到底还是得去找他。 秦月瑶拍了拍脑袋,顿了须臾才又问:“他要能量启动空间,要你和那些零件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扯上我?” 刚刚那人说得清楚,是要他们两个一起去夜北找他的! “你是不是傻啊?当初他送回来的那个真正的空间手镯,不是被我套在你的魂魄上了?那才是他集聚力量的钥匙,”云殊翻了个白眼,念头一转,“说不定他只需要你和那几个零件就能回去了,要不你给他把东西带去,顺便让他把云薇的镯子也收回去,你放心吧,你走之后,我会代你照顾这一家老小的。”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全家了。”秦月瑶皱眉瞪向云殊,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先前他们一直担心空间的事情,却半点都摸不到门道,如今终于理清来龙去脉了。 过了几秒,秦月瑶才敛了笑意:“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他既然诚心相邀,我们自然是要亲自去送他上西天了。”云殊咬牙切齿地说,“至于怎么去嘛,就要请咱们的摄政王定夺了。” 他现在可是个有玄铁炮的人了,只要能先解开云薇和空间的联系,管他是研发者还是传送台,他都能几炮把他们炸成灰! 第1221章 休要再提 第1221章 休要再提 云殊虽有豪言壮志,可夜北毕竟不是说去就去的地方。 而且据上次听莫图世子所言,那个叫商什的人在夜北展现了神迹,被夜北汗王留在王庭奉为上宾,也并非他们想抓就抓的。 两人在书房里合计了许久,都觉前路艰险莫测,需得从长计议。 只是那镯子在云薇手上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管他们怎么筹谋,终是需得尽快行动才行。 云殊琢磨了一阵后,去云薇房里将人唤醒,还把秦月瑶和云深都给撵了出去,说要跟阿藤单独聊聊。 秦月瑶牵了云深回房,本是想给他解释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没开口,却听得云深先问:“娘亲,你会离开我们吗?” “娘亲,我以后会更听话的,你能别丢下我们吗?”云深伸了发凉的小手,紧紧攥着秦月瑶的手,仰头小声道,“就算你舍得我们,可你也不能丢下父王啊,你要走了,他会疯的。” 刚刚发生在妹妹身上的事情太过诡异,他虽然没能完全理解,可从那男人的话里多少也听出来了,娘亲跟云殊哥哥一样,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这样的认知,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奇怪。 毕竟自从那次娘亲落水醒过来之后,变化就太大了。 娘亲从前说,她是突然想通了,想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他们。 一开始,他是相信的。 可是这一年多他学了很多东西,也见识了很多事情,心里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分析。 一个人就算性格能改变,可是娘亲的那些手艺,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跟妹妹可是自小就跟娘亲一起生活的,从前的娘亲是个什么样子,他是最清楚的了。 现在的娘亲会的那些东西,很多就连见多识广的君叔叔都是第一次见着,有哪里是个在小镇子上长大的女子能会的? 他前阵子还偷偷试探过云殊哥哥,问他娘亲会的那些是不是云殊哥哥教的,云殊哥哥虽然一口应下了,可等他挑了几道菜细问,云殊哥哥突然就支支吾吾把话题给岔开了。 云殊哥哥越是这般,他就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说什么傻话,娘亲就算丢下你们父王,也绝对不会把你跟妹妹丢下的。” 秦月瑶见云深脸上又露出了初见时那样怯怯的表情,心头一紧,将他抱到了床边坐下。 “这里就是娘亲的根,你们就是娘亲的命,不论发生什么,娘亲都不会离开你们的。”她爱怜地抚了抚云深的小脸,将他冰凉的小手拢在手里捂热,“你信娘亲的话吗?” 云深虽然年纪小,可实在是太聪明太敏感了。 过去那一年里,她的变化太大了,她身边的其他人,要么如君修远他们那样是她来了之后才认识的,虽觉得她有时候行事和想法比较奇怪,可因着是朋友,也没多过问,要么就是像张德和秦福生他们那样,虽然是认识原主的,可终归是隔着些距离,也不算绝对的知根知底。 加上她的这些变化,也没有损及其他人的利益,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大家就算有疑惑,也不会多想。 可云深不一样,他们兄妹俩是长在原主身边,一起苦熬了那么几年,彼此最为熟悉和了解,这孩子只怕早就揣了满腹的疑惑了,今晚又听到了商什的话,又此一问也不奇怪。 云深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听得秦月瑶问他,抿了抿唇,重重点了点头,没再开口了。 他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就是想好好守着现在这样的日子。 毕竟过去那些年,他们过得实在是太苦了,都离开白石村一年多了,可他到现在还是会每天天不亮就突然醒过来,脑袋里面冒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去烧火,慢了自己和妹妹会挨打。 天热的时候还好,前阵子天冷的时候,即便是睡在软软的大床上,盖着暖和的被子,他还是会像在白石村的时候一眼,半夜冷醒。 有时候看到娘亲沉脸皱眉,虽然不是因为他,可他都还时不时被吓得身子发颤,觉得周身都疼。 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没跟人说起过。 今晚大着胆子发问,是因为他真的害怕,害怕哪天一睁眼,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跟妹妹又会过上从前那样如噩梦般的日子。 “娘亲,这件事你要告诉父王吗?”云深看着蹲在床前给他捂手的秦月瑶,突然问了一句。 “告诉我什么?”还没等秦月瑶回答,就见墨冥辰从窗外探了个脑袋进来。 他送走了顾文彬回来,本是先往云薇的屋子去的,可还没进门就被云殊给撵了出来,这才刚想过来问问秦月瑶那孩子在搞什么鬼呢,就正好听到了云深的话。 “你倒是每回都能踩着点出现。”秦月瑶有些好笑地瞟了疑惑地看着他们的墨冥辰一眼,起身唤了他进屋来,将所有的事都跟父子俩讲了一遍。 若是没有商什的事情,她或许会将这个秘密藏一辈子,从前不说是怕被当做异类,后来不讲是觉得没必要再多生事端。 可如今事关云薇的安危,又牵扯到夜北,加上云深都已经瞧出端倪了,再藏着只怕才会坏事呢! 墨冥辰安静地听她讲完,淡定地拎了云深去洗漱更衣,又往云薇房里把那早在跟云薇讲笑话逗她开心的云殊撵走,还往观花院和客苑去看过几位长辈都安好后,才拉了秦月瑶要回房歇息。 “你这是什么反应?”秦月瑶跟着他到处溜达了一圈,等得屋里只剩了他们俩,才推了推墨冥辰的手臂,不满地问。 人家云深听完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恍恍惚惚洗漱完在那儿抱着被子沉思,为什么墨冥辰还这么淡定?! 正在宽衣的墨冥辰见她蹙眉,把手里的腰带往架子上一甩,忽地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垂眸盯着秦月瑶看了片刻,眼里浮上了欣喜的笑意:“早就觉得你是天女下凡了,没成想还真是,你说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善事,才又这等福气,居然拐了这么个宝贝回来?” “就这点想法?” “想法倒是有很多,可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啊,”墨冥辰挑眉往她身上瞄了一眼,见她皱眉要恼,立马收了玩笑之意,“眼下最了解那个空间的,也只有云殊了,等明日我问过他之后,咱们在商量一下夜北的事情。若只需要抓了商什,倒是见容易的事情,就怕这事到最后,还得往夜北走一遭。” 若是从前,想要抓个身在夜北王庭的人十分困难。 可眼下夜北都已经送了公主来和亲,修好之意太过明显,已然在两国的结盟关系里落了下乘,他们想在讨要个人,不动兵戈就能解决了,怕就怕这事最后还得到那片草原上去处理。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自回朝起就一直在暗中谋划着与夜北早晚会有的一仗,不管是和是战,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个敢拿他女儿性命要挟他们的人给抓出来。 “至于你和她,”墨冥辰垂眸看进秦月瑶眼里,认真地说,“她那些年的遭遇皆是为我所害,是我有负于她,她已香消玉殒,我日后会尽力照顾好她从前在意的人,也算弥补当年的过失,可我自始至终爱的,都是那个当初把我从归云湖捡回去的人,那个当初冒险回来救我,还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换我活下去的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秦月瑶愣了一下,“你当时不是昏过去了,怎么听到的?” 这都过去那么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当初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人还记得? 墨冥辰也没答她的话,只是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老实说,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爱上我了,不然怎么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救我?原来你当初说喜欢心灵美的话不是玩笑啊。” “谁不顾性命也要救你了,我只是……只是……”秦月瑶支吾了半天,也没给自己当初折回去救人找出个正当理由来。 她颇为羞恼地从墨冥辰怀里挣脱出来,飞快地去拿架子上的铜盆:“这都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以后休要再提!” 墨冥辰见她拿着铜盆出门去唤人打水,也没跟,只是扶额在桌边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听到这样的事情,要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有了先前云殊和那个藤镯的怪事打底,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大胜从前,今夜才不至于失态。 不过说到底,听到秦月瑶吐露实情,他除了惊讶,还有几分欣喜。 早在南泽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姑娘心里还揣着个秘密,西域一行后,她掩饰的意图就更明显了。 他这些日子一想到这个,就总担心她终有一天会因着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摊上麻烦却又不愿找他帮忙。 他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她对自己敞开心扉,这是不是代表着,她现在终于对他有了全部的信任,放心将自己彻底地交给他了? 第1222章 好戏即将开演 第1222章 好戏即将开演 秦月瑶到如今才终于明白云深那好奇宝宝的性子是随谁了,这一晚两人盖被纯聊天之际,墨冥辰顿时化身成十万个为什么,不停歇地问她些她穿过来之前的事。 尊贵的摄政王不仅对现代文明十分感兴趣,到后来还缠着她讲些史事。 幸得秦月瑶从前因为学的是宫廷菜,虽然上大学后学的不是历史,可也能借着菜系的发展史结合着初高中所学的那些历史知识,满足了摄政王的求知欲。 只是这泱泱大国,纵横五千年的历史,哪里是随便几句能讲完的,最后秦月瑶困得不行,干脆裹了被子滚到里面装死。 接下来的两天里,墨冥辰不仅没有停止追问,还带了另一个好奇宝宝,一有空就堵了她勤学好问。 秦月瑶当了两天的说书先生,不胜其烦,都开始琢磨是不是该去帮商什启动传送台,让他顺便把这父子俩一起带走,让他们去亲眼见识一下好奇向往的新世界。 不过好奇归好奇,墨冥辰这两天也已经开始筹谋着怎么抓商什了。 先前因为忙顾京中之事,他已经许久没有过问夜北的情况,此番他有心从身在京中的一群夜北人身上探点消息,便打起了迎春宴的主意。 墨冥辰原以为需得费些口舌解释,才能让秦月瑶明白他去迎春宴只是为了试探夜北人,没有其他的意思。 谁成想迎春宴当天他回府后才刚提起,秦月瑶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还唤了流苏赶紧给她梳洗更衣,要与他一同赴宴。 这迎春宴虽是为塔娜公主择婿而办,可做得也不能太明显,所以柴郡主不止是请了京中的青年才俊,还发帖邀了不少官家。 众官员前些日子被凤羽公主之事搅得心神不宁,疲惫不堪,一听说赴宴者皆有半日休沐,个个都爽快接贴,带着家眷盛装出席。 其实当初朝上有人提办宴择婿之事,本是想借此羞辱夜北公主。 毕竟在大齐,那些尚在闺阁中的姑娘们平日都鲜少与陌生男子同席赴宴,哪能做出这样公然将年轻男子们齐聚一堂,挑选夫婿的失礼之举。 谁成想人家夜北人脑袋里装的跟他们不一样,不止是塔娜公主欣然应下了,就连那常板着一张脸,瞧着十分沉稳的特木勒将军都由衷地赞赏说这是个好主意。 接贴的官员们今天过来,不止是想借机休息一下,更多的都是揣了一份看热闹的心思。 因着大家积极捧场,这宴席还没有开,汇春园里就已经十分热闹。 秦月瑶一身锦绣华裙,挽着墨冥辰在园中与相熟的人打招呼叙话,提起夜北公主择婿,不仅没有半分不快,还笑着跟人玩笑猜测谁会有当夜北驸马的好福气。 其实若是放在平时,她是决计不会赴宴,也肯定不会准墨冥辰过来的。 可一想到若是不过来,她今日又该被父子俩堵着说书,她顿时就觉得赴宴才是正确的选择! 几人将京中那些名门贵公子数了一遍,话头刚落到顾文彬身上,就听园外有人高喊:“顾大人来了!” 秦月瑶转头看向闻声往园外涌去的众人,不由失笑:“看了大家对顾大人当上驸马的期望很高啊,这人才刚到,居然全都跑去相迎?” 刚刚她跟墨冥辰过来的时候,可都没瞧着这阵仗。 “顾大人乃时去岁新晋官员中的佼佼者,别说夜北公主了,京中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为他倾心,他若能当上夜北驸马,倒也不算意外,不过,大家这般可不是因为这个,”梁夫人瞥了一眼正颔首往外看的摄政王,拉了秦月瑶也要往外去,“王妃跟臣妇去瞧瞧就知道了。” 秦月瑶一时好奇,便松脱了挽着墨冥辰的手,跟着梁夫人一起往外去。 两人刚随着前面的人出了园门,瞧着不远处的阵仗,秦月瑶愣了一下:“顾大人这是怎么了?” 只见那石铺的长道上,八个轿夫正抬着一张巨大的轿辇缓慢地往前走。 纱幔轻垂的轿辇上,未束发冠的顾文彬披头散发地躺在软塌上,一张锦被盖到了脖颈。 他抬手捂着脸,要不是时不时地还传出来急声咳嗽,都要根据尸体无异了。 “顾大人昨日不慎落水,染了重病,臣妇原都以为他今日是不会过来的了,谁成想早间柴郡主听闻此事,亲自去了顾府,说圣旨当前,只要顾大人没断气就得赴宴,否则就是抗旨不遵的大罪。”梁夫人半是挪揶半是同情地看着那缓缓朝他们这边过来的轿辇。 他们这些陪衬来不来无所谓,可像顾大人这般正当龄的官员是有必须赴宴的圣旨在身的。 她原本以为顾文彬是不愿参与此事,才借病想推脱。 可瞧他现在这样,似乎真病得不轻。 都病成这样了还要被折腾,看着这阵仗,也实在是好笑又可怜。 “顾大人看着似乎真病得不轻啊,过来怎么也没个大夫跟着?”秦月瑶蹙了蹙眉,也顾不上看热闹了,是真担心顾文彬的病情。 顾文彬从云州回来之后就落了寒症,她外公还一直在给他开药调养。 虽说近日天气回暖,可就他那身子骨,真落水只怕要去了半条命。 秦月瑶越想越觉不妥,人命当前,哪还有心思看热闹,她转身想去唤了给顾文彬寻个大夫来。 “你要是这会儿给他找大夫来,他只怕就真要怨你了。”秦月瑶才刚挤出人群,就被过来的墨冥辰拉住了。 “嗯?”秦月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你说他这是故意……” 话还没说完,就被墨冥辰捂了嘴。 墨冥辰颔首示意她看了看几步外的人,随即牵着她往里去:“拓跋弘和那些夜北人已经在花厅摆了局,马上要请了众位待选的公子们去一展才华博取公主欢心呢,咱们也去瞧瞧吧。” 自元宵之后,塔娜公主就再没敢来纠缠他,先前朝上也没谁敢把他这个刚大婚的摄政王列进待选驸马之列,他们今天过来就纯粹是凑份热闹,好戏就要开演了,他又怎么能错过? 第1223章 多夸几句,本王爱听 第1223章 多夸几句,本王爱听 特木勒抱臂看着花厅里忙碌的仆从,脸上难得地挂一丝笑。 作为夜北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塔娜公主虽然背负着和亲的使命而来,可也不是逮谁就嫁谁,驸马还是需得精挑细选的。 好在大齐皇帝这次给足了他们面子,答应办这一场宴席,将身份相当,年龄相符的男子都聚了过来,让塔娜公主亲自挑选,也省了他们去逐一打听。 只是,按照他们夜北的习俗,能最后俘获佳人芳心的,都是最善战的勇士,他原是想让待选之人武斗的,可偏塔娜公主执意要先来场文试。 特木勒的笑没有维持多久,在看到花厅外出现的两人时,彻底消散无踪,他背脊一挺,下意识地垂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外面的墨冥辰一眼看到了特木勒的动作,眉梢一挑,本想进去跟这位故人打个招呼,才刚抬脚,就被从旁急匆匆奔来的人拦住了。 “摄政王,下官有一事不明!”着了紫锦长衫的韩参商咬牙扭头看了一眼花厅里的情形,随即忿忿道,“陛下有旨,待选之人必须来此赴宴,可下官怎么就没见着白郡王?” 他被圣旨逼迫前来他认了,可刚在偏厅里找了一圈,居然没看到三日前本已被划在人选之列的白辰谨,一问之下才得知白辰谨前日直接拒了帖子,这不是抗旨吗?! 枉他跟白辰谨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这人拒帖怎么也不带上他? 墨冥辰笑道:“白郡王身负驻守悲悯城的重任,哪儿能来选什么驸马?陛下前日已经给了白郡王特旨,让他不必过来了。” 那道特旨是白辰谨自己去求的,他说得有理有据,硬是让上书房里的众人都找不出辩驳的理由来。 “那君侯爷呢?”白辰谨有理由躲,可君修远没有啊,他可也是在待选之列的! 墨冥辰笑意更甚了:“君侯爷倒是想来,可昨日百里丞相和几位大臣在上书房跪求陛下,让陛下下了道圣旨,不准君侯爷赴宴了。” 君修远是真想来凑热闹,他说自己又千百种法子能让自己不被选上,让他们都放心。 偏京中现下还有个不能放心的,那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昨天居然逼得百里无忧着急忙慌地跟几个大臣一起,跪请陛下千万不要让君修远赴宴。 百里无忧更是死赖在上书房里,说陛下要是不允,他就要在上书房外过夜了。 “其实韩大人也不必太担心,虽然韩大人不论是品相还是才貌放眼大齐都称佼佼,可我听说夜北以武为尊,他们喜欢的都是些粗犷壮实的武者,只要韩大人一会儿装得文弱些,必能躲过此劫。”秦月瑶见韩参商愁眉苦脸的模样,笑着小声建议。 他们一路过来的时候,也听了不少贵公子们的议论。 今次来参选的,有些的确是想借此一抬地位的,可更多的都是被迫前来,都还没见着塔娜公主的面,就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躲过去了。 “王妃说得在理,到底还是顾大人聪明,早已做足了功夫,刚下官在偏厅里见着他的时候,他都快咳断气了,下官还说他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来选驸马。”韩参商一拍脑门,也不愁了,与二人作别后,飞快地往偏厅要去跟顾文彬讨教一番。 墨冥辰看着韩参商离去的背影,小声与秦月瑶道:“夜北以武为尊的确不错,可塔娜公主真不见得就真喜欢那些纵马挥刀的武士,依我看,此番待选之人里就属韩参商相貌最好,极有当上夜北驸马的可能。” 顾文彬都要以死相拒了,这次来参选的人里,也就韩参商是最让他放心的,若是这夜北驸马落到他头上,也是一桩好事。 “你倒是挺了解人家的喜好嘛?”秦月瑶前一秒还抱着看戏的心态,这一秒就突然变脸,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王爷莫不是也想去试试?以王爷的品貌才华,放眼大齐和夜北都无人能及,此番必能把获头筹,抱得美人归,妾身先在这里提前恭喜王爷了。” “难得听王妃这么夸本王,再多夸几句,本王爱听。”墨冥辰展眉一笑,硬是伸手把人又往身边带了几步。 相处了一年多,他这气话只捡半截来听的本事倒是练得越发炉火纯青了。 两人正在外面光明正大地打情骂俏,里头有婢女出来,说是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要请他们二人入席一观。 这次办宴的是柴郡主,选人的是塔娜公主,墨冥辰这个摄政王也没有喧宾夺主,特意挑了个离主座最远的位置,唤人备好了茶水点心等着看戏。 厅中准备妥当的仆从们纷纷退出去请那些等候的贵公子,这边柴郡主与塔娜公主拜见过摄政王夫妇后,也一同往主位落座。 塔娜公主自进来后就一直没看墨冥辰,见礼之时也只是多看了秦月瑶两眼,就转身离去了。 秦月瑶嚼着点心看着一众穿得华贵体面的名门公子们逐一往塔娜公主跟前自报家门,随后在铺呈好纸笔的案前落座,颇觉这场面有一种皇帝选妃之感。 顾文彬是最后进来的,他倒是没继续在轿子里躺尸了,只是被两个仆从搀扶着,刚坐下就捂着心口一阵低咳,像是下一秒就要吐血而亡了一般。 拓跋弘从内堂出来,他本是走到特木勒身边就停了下来,准备看热闹,谁成想刚站定,却被特木勒抬臂撞了一下。 特木勒也没开口,只是颔首给他指了指后面还空着的一副矮案。 “将军这是何意?”拓跋弘皱眉问了一句,迎上特木勒冷冽的目光,终是不情不愿地过去坐下。 特木勒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朝塔娜公主作礼,等得塔娜公主点头,便吩咐人公布试题。 将拓跋弘作为候选之人,其实是他们大汗王的意思。 大汗王虽然为了延缓战事把塔娜公主嫁过来,可多少还是心疼这个妹妹,临行前特意嘱咐了特木勒,要为塔娜公主选个不会让她再齐受委屈的良婿,还说若是实在择不出好的,就干脆选了拓跋弘,毕竟比起这些不知底细的狡诈齐人,拓跋弘这个知根知底的跟能让他们放心些。 第1224章 唯独顾大人不行 第1224章 唯独顾大人不行 这场文试的题目十分简单,要众人就今日汇春园中的美景作诗五首。 那些有心攀附这场和亲的贵公子们自是绞尽脑汁想要创下惊人之作,以搏公主青睐,即便是无心此事的人听得这么简单的题目,也都没有胡乱写几首了事,而是仔细琢磨着怎么才能不过分出挑,又不至于太过粗浅难入人眼。 毕竟他们都多是因才入仕的官员,今日又有摄政王在旁观试,若是写得太差,没娶到夜北公主是幸事,可在王爷面前丢了脸面可就不好了。 就连韩参商都不敢怠慢,在那里提笔琢磨。 满堂应试的人里,就属后面的两个最不配合。 拓跋弘拂开伺候笔墨的下人,一边捡了墨条猛磨,一边想拿眼神杀死站在远处的特木勒。 他早跟塔娜公主商量好了,倒是不担心自己被选上。 可是要他作诗,他是真不会啊! 虽说他天资聪慧,没学几年就精通齐语,可会说齐语跟会作诗那是两码事好吗?! 这不是要让他当众出丑吗?! 在大齐半年多来,成日受那些齐人挤兑就算了,没想到这群夜北人来了,也上赶着欺负他! 拓跋弘越想越气,丢了墨条,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他本是想从身边这位大齐状元郎的卷上借鉴学习几句,扭头看到顾文彬案前那跟他脸色一样白的纸面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顾文彬端坐在案前,拢着袖子,边咳边盯着案上铺开的宣纸,时下前面的人都已经写了两三首了,他还半点没有动笔的意思。 “顾大人,你还好吧?”拓跋弘与顾文彬也有些交情,见他一动不动,忍不住伸手去轻轻推了推他。 瞧瞧这些人都干了什么事?顾文彬都病成这样了,居然还把他弄来这么折腾。 他们坐在最后面,也没什么遮挡,这会儿那冷风正嗖嗖地往里灌,一会儿驸马没选成,反倒把顾帝师给折腾死了,回头陛下可不得生气吗? 顾文彬被他一推,差点就要栽倒,幸得拓跋弘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才将人拉正。 “多谢拓跋大人关心,下官无碍。”顾文彬虚弱地朝拓跋弘笑了笑,终于伸手拿笔了。 他极为缓慢地动笔,还一边哑着嗓子小声念出诗句。 刚念了一句,转头见拓跋弘还担忧地看着他,便低咳了一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写下的,又将刚刚念的重复了一遍。 拓跋弘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发现顾文彬念的跟写的不一样,当即会意,小声说了句“多谢”后,就坐正了身子提笔开始写。 顾文彬作一首,念一首,旁边拓跋弘奋笔疾书,写到第二首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还会不时抬头问自己没听清的字句。 好在前面的人都忙着创作,也没人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这顾大人也太坏了,病成这样居然还有心思坑拓跋弘。”本就坐在后面的墨冥辰倒是发现了两人的举动,盯着他们看了半天,探身凑到了秦月瑶身旁,悄悄给她指了指两人。 秦月瑶一直在注意后面那位病患,可惜了她耳力及不上墨冥辰也没听到顾文彬在说话,这会儿听墨冥辰这么一说,疑惑地看向他。 “顾文彬刚帮拓跋弘作了两首,都是上乘之作,回头若是真要按文采评选,拓跋弘肯定是排在前面的。”墨冥辰才不会放过给秦月瑶揭露顾文彬狡诈面目的机会,当即将事情都说了。 “……”秦月瑶的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皱眉往墨冥辰耳边凑了凑,“我瞧着顾大人是真病了啊,外公早嘱咐过他千万不能受寒,要不你寻个法子让他先下去看病吧。” 她观察顾文彬许久,发现这人的病态不像是装的。 今日宴席一直要到晚上,这文试才是个开头呢,也不知后面那些夜北人要怎么折腾,就顾文彬这样,万一当场病死可就不好了。 墨冥辰抿唇盯着秦月瑶看了几秒,转头又见顾文彬那般模样,终是叹了口气,依言琢磨怎么把顾文彬给弄走。 他这才想好了借口,刚要起身,主座上的塔娜公主却突然站了起来。 “不用比了,本公主已经瞧好,就选他了。”塔娜公主纤手一指,引得伏案的众人纷纷抬头。 “不知公主中意于那位公子?”柴郡主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愣了两秒才站了起来,好言问道。 “那个穿白衫的,”塔娜公主扬眉说罢,发现在场穿白色锦袍的人还不少,又添了一句,“就那个最后被扶进来的,叫顾什么来着?” 自从发现自己因为紫蔺草摊上大事后,塔娜公主早没了择婿的心思,前几日甚至听了拓跋弘的劝,压下了继续纠缠墨冥辰的心思。 她今日在此设宴择选,想选的不是一个能当她夫婿的良人,毕竟在她心里,这人选非墨冥辰莫属。 她现下要选的,是一个当不了她驸马的人,就算能成亲,那也是当不了几天就要完蛋的那种。 这也是拓跋弘给她出的主意,拓跋弘说了,如果那株紫蔺草真是大阏氏救命的药,眼下王庭必然会有大乱,她这次和亲肯定要被搅黄。 在夜北那边事态明晰之前,她需得乖乖听特木勒的话,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完成这和亲的使命。 她刚刚观察了很久,就后头那个连路都没法自己走的人去意最为明显了! 顾文彬这会儿正忙着一心二用帮拓跋弘作弊呢,直到前面的人连唤了他几声,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霍然抬头。 “先在这里恭喜顾大人了。”柴梦婕垂眸看着满眼茫然的顾文彬,含笑朝他作了个礼。 “恭喜?”顾文彬迎上众人的目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心急之下,霍然起身。 他起得太急,推脱的话已到嘴边,刚开口却是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后仰倒下去。 “顾大人!”拓跋弘惊得将要倒地的人一把抱住,忙伸手去探他的脉搏。 拓跋弘才刚搭上顾文彬的手腕,就见有人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今日在场皆是大齐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公主选谁都可以,唯独顾大人不行。”墨冥辰搭了搭顾文彬的脉搏,脸色一沉,撂下一句后,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就往外去。 秦月瑶慢了两步过来,眼见站在主座上的塔娜公主一双眼死死追着墨冥辰的背影,步子一顿:“王爷也是不可以选的!” 她急声说完,这才飞快地追了出去。 第1225章 另有企图 第1225章 另有企图 墨冥辰原想出来寻医,可看到顾文彬面色已泛青灰,心下一沉。 “本王先带他回京医治,让月照他们送你回府!”墨冥辰只来得及转头与追上来的秦月瑶说了一句,便带着人纵步跃上了院墙。 “哎!外面有马车啊!咱们带他回府找外公啊!”秦月瑶追上来扬声提醒,奈何那人跑得飞快,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 她停下步子,撇了撇嘴。 虽然知道墨冥辰是怕耽搁了救治的时机,可这场面瞧着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现下也容不得她多想。 秦月瑶愣了两秒,转头看到花厅里追出来的众人,勉强扯了一抹笑:“王爷和本王妃有急事要先行离去,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说完,提裙飞快地朝外跑。 秦月瑶和月照刚出汇春园时,惊蛰已将马车驾到了门口。 她听惊蛰说墨冥辰嫌马车太慢,直接抱着顾文彬朝京城去了,也只能叹了口气,登车快马加鞭往回赶。 她还不信了,这十二条腿加两个轮子的东西能比他两条腿还慢? 马车到王府的时候,墨冥辰和顾文彬早回来了,这会儿顾文彬在客苑连药浴都已经泡上了。 “这孩子真是胡来,为了躲个宴席把自己弄成这样,是不想要命了?!早知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老夫早在赤安城的时候就不该救你!”姜长离在屋里忙着往顾文彬脑袋上扎针,气得数落还昏迷不醒的人。 “这事也怪我,要不是我给顾大人出这么个馊主意,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站在门外顺气的墨冥辰听得里头的声音,还不忘替顾文彬解释两句。 “得亏你回来得及时,要是再晚半刻,别说我爹,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姜琳接了茶递给墨冥辰,有些好笑地看着因着一路狂奔累得脸上泛红的人,“你倒是回来了,月瑶呢?” 墨冥辰将手里的茶盏一扔,又快步往外去:“顾大人这边就劳烦岳母和外公了,我去接月瑶回来。” 他先前是怕自己的一句话真害了顾文彬的性命,所以铆足了劲带着人往回跑。 虽然走前跟秦月瑶打过招呼了吧,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秦月瑶丢在汇春园也实在不妥。 墨冥辰才刚奔出月门,就见秦月瑶转着个香囊轻快地往这边过来。 “顾大人怎么样了?”秦月瑶将那被惊蛰捡着的香囊丢给墨冥辰,探头往客苑里望。 别看墨冥辰从前总喜欢变着法子地坑害顾文彬,可真遇上事,他倒是比谁都着急,刚抱着顾文彬一路跑出汇春园,急得身上的香囊都跑掉了,要不是惊蛰跟在后面捡着了,这贴身之物若是落到园里哪家小姐的手里,明日指不定又要出点什么流言蜚语呢。 不过就墨冥辰今天在花厅里的举动,也够编不少闲话让京中人热议一阵子了。 “外公在给他用药浴医治,虽然凶险,可已无性命之忧,”墨冥辰见她回来,终于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我又没被塔娜公主逼得当场吐血昏厥,能有什么事?”秦月瑶挑了挑眉,听说那病患在里头泡澡,也没急着进去,只是将墨冥辰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不是说这个,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只是当时顾文彬那模样瞧着太凶险,我实在不敢耽搁,你别生气啊。”墨冥辰小心瞄着秦月瑶的脸色,尽量放缓语气,还悄悄伸手去拉她的手。 现在想想,他都觉得自己是脑抽了,情急之下居然带着人直接跑了! “你能放下成见,救顾大人一命,我还想代他谢你呢,怎么会生气?”秦月瑶见他这般低眉顺眼的小动作,不由得笑了。 若是今天墨冥辰是抱着个姑娘跑了,她这会儿只怕要杀回来跟他打一架,可对方是顾文彬嘛…… 秦月瑶将墨冥辰打量了一番,突然敛了笑意:“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那么着紧,你说说,你是不是对我们顾大人另有企图?” 从前她每次提起顾文彬,墨冥辰都拿这话怼她,今天她终于找到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这滋味……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 “你胡说什么?!”墨冥辰听到那句“代他谢你”的话时就已脸色微变,这会儿更是直接垮了脸,一副被人侮辱了的模样。 他愤然松开了握着秦月瑶的手,拂袖扭头就走。 “喂!我说笑呢,你跟我生什么气?”秦月瑶愣了两秒,才苦笑着追了上去,“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和顾大人在汇春园闹了那么一出,万一夜北人找上门来,你打算怎么应对?” 顾文彬现在可是塔娜公主钦点的驸马人选,即便是顾文彬再不愿意,那也是该他自己去圣上面前解释求情的,墨冥辰刚刚若只是把人带走医治就罢了,可他还当着众人的面放了那么一句话,现下倒成了摄政王要从中阻拦两国和亲了。 “汇春园择婿本就是场闹剧,历来两国和亲,人选都该是由国君选定的,就算塔娜公主看上了顾大人,赐婚与否,还是要陛下说了算的,”墨冥辰瞥了秦月瑶一眼,又添了一句,“若是换作数月前,我必当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可眼下我有意要组建内阁,云深又马上要进宫伴读,这两件事上,都缺不得顾文彬。” 顾文彬早就跟他表态,若是要他当夜北驸马,他就要以死相抗。 他为了避开迎春宴,都舍得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了,想来那话并非危言耸听。 顾文彬若是在这个档口上死了,他们费心谋划了那么久的事岂不都要泡汤了? 秦月瑶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就承认自己早把顾文彬当朋友,不愿让他因此送命不行吗?非要扯一堆有的没的。” 墨冥辰正要反驳,却见贺管家匆匆朝他们这边过来。 “王爷,宫里头来人,说是陛下宣王爷议事,还请王爷即刻入宫。” “这消息倒是传得挺快的嘛。”秦月瑶同情地看了墨冥辰一眼,将人送出了回廊,这才打算去客苑问问情况。 她刚要转身,又见一脸急色的云深朝这边飞奔而来。 “娘亲,我听说顾叔叔在汇春园吐血被父王带了回来,他现在怎么样了?”云深拉了秦月瑶的衣袖急问。 “你太姥爷正在给他诊治呢,你要担心,就去看看吧。”秦月瑶挽袖给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无奈地指了指客苑。 顾文彬这魅力也太大了些,瞧把她家这一大一小的两个急的! “娘亲要一起去吗?” 秦月瑶看了一眼后头追着云深跑过来两个小厮,皱了皱眉:“你妹妹呢?” 按说云薇不也挺喜欢顾文彬的吗,这会儿怎么没来? “她跟云殊哥哥在说悄悄话呢,还不知道顾叔叔的事。”云深答了一句,见秦月瑶似乎没有要跟他去客苑的打算,等不住跟秦月瑶告了个辞,自己先撒腿往客苑去了。 “这都说了几天的悄悄话了,还说不完?!”秦月瑶眼看云深跑远,也真没打算跟上去了,只是一甩衣袖,疾步往秋水院去。 自那日他们与商什搭上话后,云殊就天天跟云薇在一起。 这两人总是窝在屋里说话,还不准其他人听。 秦月瑶虽知道云殊是在跟阿藤打探情况,可这两天云薇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一直跟云殊黏在一起,云殊在的时候,云薇倒是她问什么答什么,昨日她将云殊撵了,想单独问问云薇到底跟云殊在说些什么,谁成想这小丫头一离了云殊,就什么都不答了,还搪塞她,让她不用担心,云殊自有安排! 秦月瑶听着这话,总有一种自己闺女被坏人给拐跑了的感觉! 她今日还真要去好好审审,问那臭小子到底对云薇做了什么?! 如秦月瑶所想,等她猛地推开云薇的房门时,里面原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人突然齐齐收声。 “娘亲不是跟爹爹去赴宴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迎春宴不好玩吗?”云薇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扬了一张笑脸朝秦月瑶跑过去。 “你顾叔叔在宴会上被气得吐血,这会儿正在你太姥爷的院里问你怎么都不去探望他呢。”秦月瑶一把捞了朝她怀里来的云薇,一个转身把人放到了门外,“你赶紧去瞧瞧吧,他病得可重了,再见不到你,说不定都撑不过去了。” 果然,云薇一听顾文彬都吐血了,还念着要找她,也顾不得其他人了,一脸慌张地扭头就往外跑。 “说说吧,你又背着我们在干什么坏事?”秦月瑶大步进屋,猛地甩上了房门,皱眉沉脸看向云殊。 “瞧你说的,我这么正直善良,怎么会做坏事?”云殊托腮笑道,见秦月瑶捏拳朝他走过来,忙坐正了身子,“我这不是在想办法说服阿藤,让她把那个空间从云薇身上剥离出来嘛。” 秦月瑶愣了一下:“她能做到吗?” “不能,解除契约又不伤宿主的办法,只有那个研发者知道,”云殊摇了摇头,眸子一转,压低了声音,“不过,阿藤对商什也并非忠心耿耿,我们要是能帮她得到她想要的,她愿意暗中助我们对付商什。” 阿藤和从前的他一样,是拥有自主意识的系统。 这一堆数据有了人才会有的意识后,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容易生出点叛逃的野心来。 尤其是在看到他能从空间里脱离还借能量变成有血有肉的人之后,阿藤就开始心痒了。 现在阿藤可比他们还急着想要离开云薇,摆脱商什的控制呢! 第1226章 真知灼见 第1226章 真知灼见 墨冥辰踏进上书房,发现里面只有墨文璟,未见夜北人时,还有些奇怪。 他俯身与墨文璟见礼,不动声色地问:“不知陛下急召臣来,是为何事?” 墨文璟颔首让墨冥辰落座,等得遣了上茶的宫人后,才悠悠开口:“朕听说皇叔在汇春园抢了塔娜公主的驸马,想问问皇叔为何要对公主和顾帝师做这样的事?” “陛下明鉴,臣将顾大人带离汇春园是想为他寻医救命,顾大人本是重病在身不宜赴宴,若非柴郡主执意相逼,他今日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墨冥辰面上虽波澜不起,心里却是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这都是谁传的话,怎么到陛下耳朵里,就成他跟塔娜公主抢驸马了?! “顾帝师现下还好吧?”墨文璟也未就此多言,只关切地问。 他原本是存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虽然自己去不了,却还是暗中命人盯着汇春园的动静,所以才这么快知道了他家顾帝师在文试上得了公主青睐后高兴得吐血倒地,还被三皇叔劫走的事情。 比起被抢了驸马的夜北人,他现下更关心的还是顾文彬的死活。 墨文璟听得墨冥辰交代了顾文彬的情况后,才终于松了口气,他伸手将案上的份折子递向墨冥辰:“朕今日找皇叔来,其实是为了这份夜北呈递的国书。夜北汗王命人加急将此国书送过来,是想讨回他们被人盗走的珍贵药材,朕不太明白为何汗王一口咬定那紫蔺草是被皇叔的人盗走的,皇叔能解释一下吗?” 这份国书,是半个时辰前刚送到宫里来的。 墨文璟看过上面的内容后,也没急着招了其他臣子来商议,只独宣了墨冥辰进宫。 “臣日前的确从诃伦帖王妃手中得了一株紫蔺草,可那是诃伦帖王妃赠予臣的贺礼,并未说明来处,现下看来,盗药的该就是诃伦帖王妃了。”墨冥辰将耶律寒邪所写浏览了一遍,他合上折子,抬眸道,“那株紫蔺草已被臣拿来入药了,大汗王想要的话,臣倒是可以把药渣给他们送回去。” “皇叔说笑了,单凭一份药渣如何能劝退耶律寒邪的二十万大军?”墨文璟对他这反应倒不觉意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墨冥辰见现下也无旁人,便毫无顾忌地直言:“陛下,若是这株紫蔺草真是被诃伦帖偷出来的,如今耶律寒邪那位需得以此药续命的大阏氏早已病亡,耶律寒邪如此诬陷臣,只不过是想借讨还药材的由头对大齐发兵而已。” 耶律寒邪的这道国书写得十分嚣张,不仅铁口直断说是他盗取紫蔺草,还要大齐将草药和他都交给夜北处置,否则就要兴兵二十万亲自入齐讨回公道。 别说紫蔺草不是他偷的了,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大齐难道为了避免一战,还真要将他这个摄政王交出去? 这种事情,八年前先帝就做过一次,可那一次是他先身陷夜北,之后才应了先帝重托忍辱留下的。 如今他已还朝,若是再让这些人把自己交出去,那他这一年多的摄政王也白当了。 墨冥辰言罢,拢袖开始打量起墨文璟来。 墨文璟若是先于他召了其他臣子来商议此事的话,说不定他们这位小陛下还真跟先帝一样生了舍他避战的心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是不是要考虑步一下逍遥王和凤羽公主的后尘了? 正好如今京中布防握在林婉手里,君修远与白辰谨也都在京中,加上他与百里无忧早有约在先,若是要干点什么不得了的坏事,可比头先那两位容易多了。 “朕初看这份国书时便已明白了夜北的用意,所以才特意先请了皇叔来商量。”墨文璟发现墨冥辰看向自己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锐利,不由得清咳了一声,“朕早知大齐与夜北的结盟不会长久,当初答应下来,也不过是为开战争取些时间罢了,只是朕没想到夜北会这么快就萌生战意,眼下朝中内乱虽定,可甘州刚受重灾,入驻幽州的夜北人至今都未撤离,依皇叔看,现下开战,大齐可有大胜的把握?” 墨文璟在接到国书的时候,就知此战难以避免了。 且不说他私心里是绝对不愿将墨冥辰交出去的,这事便直接放到朝堂上去论,也不会有任何臣子响应夜北人所请。 大齐又不是依附夜北的小国,若是在这个时候为了避免战事把摄政王都交出去了,朝廷的颜面何存? “甘州虽受灾严重,可兵力尚存,何况我们在北境还有数十万晋北精锐,夜北就算全军压境,大齐也无所惧,至于幽州,幽州的天险挡的也不光是外面的军队,我们进不去,他们想出来也不容易,否则当初战颜烈也不会只带了那么点人来围城,”墨冥辰散了眸中的寒光,挑了挑眉,“只是现下臣还有一事不明,耶律寒邪既然都已经决议兴兵了,为何京中那些夜北人今日还那般安然自在地在汇春园给夜北公主择婿?” “皇叔是觉得,夜北公主一行来此另有图谋?”墨文璟抿唇思索了片刻,忽地摇了摇头,“朕倒是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还得分两种情况来判断。” 墨冥辰唇角一扬,没答腔,只等墨文璟说下去。 “如果那位夜北王妃是奉了耶律寒邪之命将紫蔺草带到大齐来,好让他寻机生事的话,夜北公主此来和亲应是另有图谋,那么我们不仅要防着夜北大军犯境,更重要的还是查清夜北公主一行人来京这些日子到底都做了什么,如果像皇叔刚刚猜测的,是夜北王妃自己盗了草药,害死了大阏氏才引发此事的话,现下夜北公主一行应该都还不知情,耶律寒邪先将国书送到朕面前,其实也是想保全这些人。” 墨文璟说到这里,见墨冥辰依旧没有开口,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现在耶律寒邪还只是将战与不战的选择交到了我们手里,我们即便是准备与之一战,却也不能为难本着和亲修好之意来京的夜北人,否则会在战前就先失了大义。” “陛下所言,句句真知灼见,微臣受教了。”墨冥辰等到他说完,突然离座,躬身朝他作了一礼。 “皇叔觉得朕说得对吗?”墨文璟被他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可现下咱们要怎么办啊?” 第1227章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第1227章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陛下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墨冥辰见他犯难,继续鼓励道。 自从墨文璟有意撇开他,亲自处理政事后,这几个月下来,长进还真不少。 若是换作从前,这孩子现在只怕早就叫嚷着让他定夺了,哪里还能分析这么多出来? “应对之策啊?”墨文璟抓着脑袋又想了许久,才道,“朕觉得既然我们已生战意,两国结盟之约已破,不管是哪种情况,现在都该先抓了汇春园里的夜北人来审问,朕瞧着,那夜北公主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耶律寒邪不会把这种重任交给她,特木勒是耶律寒邪的心腹大将,就算严刑拷打也不见得会招点什么,咱们应该从夜北王妃身上下手!” 墨文璟越说越兴奋,顶着一头乱发站了起来:“朕还听说,那个诃伦帖王妃是耶律明觉抢回去的,她的部落早年被耶律家屠灭,有这一层旧仇在,她跟耶律明觉之间肯定有嫌隙!还有那个拓跋弘,他在大齐半年多了,也没见为夜北干点正事,反倒是跟皇叔和皇婶走得很近,朕还听说姜老太爷对他有救命之恩,咱们也把他一起抓起来,威逼利诱,说不定能挖出点什么来?” 墨冥辰本还想夸他呢,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陛下倒是听说了不少事情啊?” 诃伦帖被灭族在夜北不是秘密,墨文璟下点功夫也不难知道。 可他是怎么知道姜长离为拓跋弘治病之事的? “嗯?皇叔别误会啊,朕不是故意打探皇叔身边的事的,只是先前云薇妹妹说漏了嘴……”墨文璟急声辩解了一句,话到一半发现自己也给说漏了,忙捂嘴不再言语。 他的确有派人盯着拓跋弘,拓跋弘这半年来跟摄政王走得近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不过治病之事,是他除夕的时候悄悄从云薇口中套来的。 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把皇叔一家会被那巧言善辩的夜北人给骗了,所以多关注了一下而已。 “陛下思虑周全,实乃大齐之福,”墨冥辰看着他慌张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既然国书已到,陛下现在可先招了众臣来商议此事,如果陛下信得过臣,臣这便带人去将汇春园里的夜北人都抓回刑部严审。” 墨文璟刚刚的话,句句都在点子上。 那些夜北人全部都要抓,不过拓跋弘也不需得威逼利诱,只需带到刑部做做样子就好了。 这件事情,现在还真只能让他亲自去办才行。 “皇叔先别急着走,朕还有一事要与皇叔商议后才好召见群臣。”墨文璟松了口气,又坐回了椅子上,“自皇祖父起,夜北就一直是大齐的心头之患,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夜北能有如今之势,皆因过去数十年里,大齐与夜北虽小战不断,却从未真正下定决心将此患根除,今次夜北战意又起,朕不想再像往昔那般小打小闹,而是想举全国的兵力,直捣夜北王庭,永绝后患。” 这件事情,早在墨冥辰回朝的时候,百里无忧就提过了。 对于夜北,百里无忧一直都是主战的一派。 当初百里无忧连递了三份折子,还在昭阳殿上慷慨陈词,历数自敬武帝起夜北不断进犯大齐北境之事,直言耶律寒邪不死,夜北不破,两国之间将永无宁日。 只是那个时候他初登基为帝,连耶律寒邪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甚了解,加上还朝的墨冥辰说战机未到,便也就此不了了之了。 直到前些日子,他翻出了父皇的手札,才发现父皇也早有此虑,只是当时国中不宁,也不敢贸然兴战,等得那次夜北大举进犯,父皇开始其实也是下了决心的,谁成想他派了自己的三弟领兵去支援,没把夜北灭了,反倒让墨冥辰被夜北人所擒,覆灭夜北的想法也就只能压制了。 墨文璟最近一直在研究夜北的事,虽说现在大齐的国力比不上皇祖父还在位时那般繁盛,可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四境还是各州都在积极屯兵,若是整个大齐的兵力加起来,早远超夜北数倍。 加上逍遥王与凤羽公主皆已落罪,国中无患,南泽与西域这些年在两境驻军的努力下,没有什么威胁可言。 这个时候,若是调派各州守军齐聚北境,他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墨冥辰顿步转头,看着直望向他的墨文璟,眼中满是赞赏和欣喜之意:“陛下所言正和了臣所想,臣曾在夜北五年,最是明白,夜北不破,北境难宁。” 他不怕两国起战,就怕打到一半,朝廷又会像从前一样,主和了事。 夜北与大齐打了那么多年,大齐那么多将士为此殒命沙场,到最后却都因朝上一份休战的文书,让晋北驻军的浴血努力白费。 他原本以为,自己需得费些功夫才能劝服墨文璟在战起之后不再动摇,主张一战到底,却不想这孩子自己已经生了这样的心思。 “既然是要踏平夜北,征调各州守军全力一战,自是需得一位能统领全军的主帅,”墨文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有些遗憾道,“可惜了朕年纪尚幼,不能如皇祖父那般御驾亲征,朕这几日仔细考量,觉得这主帅一位,非宁平王莫属。” 墨冥辰本都想俯身领旨了,听得这话,硬是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宁平王已年逾六十,如何还能带兵出征?” “宁平王虽已年迈,可前几日朕见他风采不减当年,他虽早已远避宛州,可朕瞧得出来,他还是挂心社稷的,正好他如今尚在京中,若是朕亲自去请,应是能请他再为大齐安危出一份力。” 宁平王早年就有战神之称,又身为皇族,有他做统帅,必能振勇三军。 如果宁平王一直躲在宛州不出来,他或许没法凭一道圣旨就把人调来当统帅,可现下宁平王还在京中未走,前几日还因凤羽公主之事入朝与他们相议。 墨文璟瞧着,这位曾皇叔祖其实还是心系大齐的,他这个当皇帝的亲自去请的话,说不定能请动呢! “宁平王年轻的时候为大齐浴血奋战,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该是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墨冥辰叹了口气,俯身朝墨文璟跪了下去,“臣也曾在军中历练多年,又与夜北集国仇与私恨于一身,此番自请挂帅,愿统领三军远征夜北,为大齐一解此忧,还请陛下成全!” “可是……”墨文璟蹙了蹙眉,顿了须臾才不情不愿地开口,“皇叔身负摄政监国重任,又如何能撇下朝政领兵远征夜北?” “先帝留下遗诏,只是想让臣辅佐陛下治理朝政,如今陛下已能独掌大局,又有诸多贤臣辅佐,便是臣不在朝中,也不会出什么事的。”墨冥辰见他不让自己起来,干脆单膝跪地,将想要组建内阁的事情与墨文璟大概说了一遍。 此事他原就打算在凤羽公主一案彻底了解后就提的,现在先告诉墨文璟倒也无妨。 墨文璟仔细听他说完,托腮琢磨了许久,还是摇头:“这样也不行,朕若派你去领兵打仗,越祖母和三皇婶还不得跟朕急,还有深弟和云薇妹妹,皇叔怎么能丢下他们?” “国事当前,他们会理解的。”墨冥辰叹了口气,“再说了,臣是去打仗又不是去送死的,终有战胜归来的一日,陛下无需担心。” 瞧墨文璟这话说得,就跟他要一去不回了一样! 他自还朝之日起就在等这一战,又怎会临阵退缩? 何况,现在府上可不止他一个想去夜北,这次他若不带兵过去,只怕秦月瑶那天等不急了,会自己悄悄带了云殊去夜北收拾商什。 墨冥辰见墨文璟还在犹豫,干脆起身站了起来:“陛下无需再考虑他人了,统帅一职,非臣不可,早在那日陛下写下两道圣旨的时候就该明白,经此一事,臣已不能久留于朝堂之上。就算陛下对臣无疑心,也挡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墨文璟那一肚子劝诫的话,因着最后这两句,全给生生咽了下去。 他颇为委屈地垂眸:“皇叔若是走了,朕的身边就真再无亲人了,你们都说护朕疼朕,可都只是嘴上说说。” “臣若不是真心想护陛下,又怎会舍了自己一身的权势来护陛下安稳?”墨冥辰缓声道,“人的一生很长,陛下以后就会明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纵是至亲至爱的人之间,聚散也是常事,何况不论臣身在何处,都会一直守望着陛下的。” 墨文璟咬了咬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让墨冥辰先去办抓人的差事。 等得墨冥辰走到门口,墨文璟却又突然追了上来:“皇叔有姑姑的消息吗?都那么多天了,也不知他们到了哪里?” 墨冥辰步子一顿,抿唇没有说话。 墨文璟在知道丹阳公主离开后,这几日也没有着人去追,也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还曾私下让他帮忙打点好让丹阳公主和桑璟舒能顺利离开大齐。 他能有这样的反应,丹阳公主也算没有白疼他一场。 可即便如此,墨冥辰也不敢轻易与他吐露丹阳公主的行踪。 一来是怕墨文璟突然反悔要把丹阳公主抓回来陪他,二来也是因着丹阳公主出京城后压根就没按他们原来的计划赶路,他都派人暗中追查好几天了,他的人倒是好几次在云州的小镇上见着那两人的踪影,可别看他们夫妻俩都不会武功,躲人的本事却都是一等一的,根本就没办法追踪! 现在除了知道两人都平安无事外,他是真没其他的消息能吐露给墨文璟了! 第1228章 刑部严审 第1228章 刑部严审 墨冥辰带人到汇春园的时候,塔娜公主在柴郡主的怂恿下,正准备去把她的准驸马找回来。 塔娜公主扬声唤了自己的护卫要他们集结,大大方方去摄政王府,喊了两声都没见外面有人应,反倒是见着一群大齐官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来得不止京兆衙门的衙差,还有巡防营的将士。 他们一进来就直接将本往外走的塔娜公主反手扣押,见她想要厉声责问,还有人上前来一个布团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你们这是做什么?!”特木勒正为着先前那一出头疼,见这些人不由分说就先抓了公主,与身后几个武士一起拔剑就往前来。 他们一亮武器,众兵将也不客气了,纷纷拔剑围拢过去。 “你们的大汗王给陛下递了国书,本王奉旨请诸位往刑部问话,还请特木勒将军配合些,可别忘了你们大汗王的重托。”墨冥辰遣散了原本围拢在花厅外的看客们,这才缓步进了花厅,他挑眉看向举剑要劈的特木勒,将手里的长剑架到了已被擒住的塔娜公主颈间。 “放开公主!”特木勒眼见此举,哪里还顾得上墨冥辰说些什么,一剑逼得近前的士兵连退几步。 倒是原本还在奋力挣扎的塔娜公主一见着墨冥辰就顿时静了下来,只紧紧盯着墨冥辰,半点不在意对方正拿剑对着她。 “公主在他们手上,特木勒将军别冲动啊!”本站在角落里嗑瓜子的拓跋弘突然冲了出来,飞快地扣住了特木勒的手腕,“咱们身在齐地,眼下他们人多势众,将军还是先入朝去见陛下吧。” “我们奉大汗王之命来与大齐修好结亲,王爷在公主的宴席上做这种事情,等到了你们陛下面前,王爷可得给夜北一个交代才行。”同样在嗑瓜子看戏的诃伦帖也起身走了过来,用夹杂着夜北话的齐语冷声说完,倒是十分配合地让近旁的两个衙差将她扣住。 特木勒眼见两个主子都被抓了,想着拓跋弘的话,终是不甘心地收剑回鞘,转头命身后的人也都放下武器。 墨冥辰这才放下了剑,着人将认伏的夜北人全给押了出去。 “王爷,到底出什么事了?”拓跋弘等得人退出去了大半,才抬脚要往墨冥辰跟前凑。 才刚迈步,就见两个衙差一左一右擒住了他的双臂。 “陛下有旨,要抓在京中的所有夜北人,拓跋大人也请往刑部走一趟吧。” “摄政王!”拓跋弘瞪着丢下一句话就走的墨冥辰,不甘地挣扎了两下,还是乖乖任由衙差们押着往外去了。 特木勒本以为他们被一路押回皇城,是要去见大齐皇帝的,谁成想载着他们的马车进了宫门后就往右一拐直奔刑部。 等得一群被五花大绑的夜北人被丢进了刑部大牢,特木勒才惊觉事情不对,再想反抗却是不能了。 墨冥辰在牢门外扫视了一圈,略过眼巴巴望着他的拓跋弘和塔娜公主,着人先将诃伦帖带去了刑房。 诃伦帖在听墨冥辰将国书的内容说了之后,都还没上刑架,就干脆地把紫蔺草的事情全招了。 “耶律寒邪最是在意那位病怏怏的大阏氏,这次塔娜偷药害死了大阏氏,你们要是把人交出去,就算她是耶律寒邪的妹妹,估计也难逃一死,”诃伦帖坐在刑房的凳子上,从怀里抓了把偷藏的瓜子继续嗑,“药虽是塔娜偷的,可最后把药拿走的是王爷,咱们那位大汗王为了大阏氏疯起来连自己的手足都杀,这次肯定不会放过王爷和大齐的。” 旁边那个从鸿胪寺叫过来翻译的官员本还想训斥诃伦帖放肆呢,听到后面这话,惊得手里的笔都落了。 鸿胪寺是专门跟外邦各国打交道的,他们的正卿大人一向主张与和为贵,当初听到夜北要与大齐结盟修好,还曾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如今听得夜北居然要为着一株草药跟大齐开战,他能不惊吗? “你可别忘了,这药还曾经了你的手,大齐若是将此事的始末告知大汗王,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墨冥辰瞥了一眼她吐了一地的瓜子皮,嫌弃地往后又退了几步。 “王爷这话说得在理,其实这件事情,是大王子与塔娜公主合谋做下的,大王子先骗塔娜公主去偷紫蔺草,之后又吩咐我把紫蔺草从塔娜公主顺出来偷偷塞给王爷,好将此事嫁祸到王爷身上,我说的句句属实,回头你们给大汗王写信的时候,可千万要把这证词写进去!” 诃伦帖本还想说让他们赶紧把她送回夜北去,好让她亲自去挑拨那父子俩,可话到嘴边才又想起了什么:“王爷想必也清楚,我当初是被耶律明觉抓回夜北的,我虽是耶律明觉的王妃,可夜北与我有灭族之恨,这些年我在王庭受尽屈辱,你们大齐的皇帝一向圣明仁慈,还请王爷在圣上面前替我说说情,看在我这如此配合招认的份上,别把我送回那两个豺狼手里!若是你们能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用这些年在夜北王庭探到的所有密报来换!” 过去那么多年里,她没有一天不是怀恨活着的,甚至早都抱了要与耶律家那群豺狼同归于尽的想法。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她找到了幼妹哲甘。 比起为族人复仇,现在她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保护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前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办法要带着哲甘逃走,可她明白,她若直接叛逃,以耶律寒邪那记仇的性子,必是要追至天涯海角取她们姐妹性命的。 不过若是她能寻得大齐的庇护就不一样了,若是此番还能帮大齐一举攻下夜北,那她就连大仇都能一起报了! 碍于还有诸多差役和鸿胪寺的官员在场,墨冥辰便也没有直接应了她的话,只说会如实回禀陛下,就叫人把她关回了牢里,换了拓跋弘过来。 这一次,墨冥辰撩袍坐到了桌边,等得拓跋弘被押进来,也没急着发问,反倒是直接让人把他绑到了刑架上。 “此人潜在大齐半年,惯会花言巧语蒙混过关,不用刑想来是不会吐露实情的,先打一顿再审。” 第1229章 替图蓝打的 第1229章 替图蓝打的 拓跋弘被押进来的时候,小步子迈得还挺轻快的,等听到墨冥辰话,大惊之下开始挣扎反抗。 “墨冥辰,你怎么……”拓跋弘开口欲骂,在墨冥辰的眼色下看到坐在桌边记录的两个官员后,把后半截话全咽了下去,认命地被挂到了刑架上。 他本以为墨冥辰说的打一顿,只是做做样子,狱卒头先抽下几鞭子的时候,他还硬气咬牙没吭声。 等到那边墨冥辰居然又叫了一个狱卒双鞭齐下,拓跋弘终于忍不住开始骂了起来。 拓跋弘进来后,墨冥辰特意没让人关刑房的门,此刻里头的热闹传彻整个刑部大牢,听得余下的夜北人个个咬牙切齿,就连诃伦帖都忍不住凑到了铁栏边,努力想往刑房里看。 两个狱卒鞭打了两炷香的功夫才停,拓跋弘从一开始的扬声大骂到后来吃痛哀嚎,等到听墨冥辰说起国书的时候,已是嚎得嗓子干哑,连头都有点晕了。 对于墨冥辰提的那一些列关于他潜伏在大齐到底有什么阴谋的问话,拓跋弘从头到尾就只是“没有”和“不知道”这两个答案。 墨冥辰问完了该问的,让狱卒把遍体鳞伤的拓跋弘拖回了牢房里,又着人去传了个太医来给他诊治上药。 “王爷,这不太妥吧?”那接令的狱卒有些诧异地小声问了一句。 他在刑部大牢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还是第一次见着有受刑的犯人被审完后还要传太医来治伤的。 “陛下之事下旨要本王不惜一切代价问出真相,并未定拓跋弘的罪,他如今还是鸿胪寺的官员,若是叫他因伤死在了狱中,传出去岂不是让人以为陛下苛待臣子?”墨冥辰皱眉命他赶紧去传太医后,便带了记录证词的两位官员一起要离开刑部。 诃伦帖坐在铁栏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对面痛得蜷成一团的拓跋弘,见墨冥辰他们出来,忙扬声道:“摄政王可别忘了帮我转达啊,我在这里等王爷的好消息。” 墨冥辰垂眸扫了她一眼,也未作停留,快步离去。 “诃伦帖!你做了什么?!”对面被捆得严实的特木勒听到她这话,挣扎着滚到了牢门旁,恶狠狠地瞪向诃伦帖。 “我想做什么,将军不是一直都清楚吗?”诃伦帖自刑房出来后就没有在被绑束,她盘腿靠在笼子边,托腮笑看着特木勒,“两国战事将起,将军现在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你这个夜北大将军沦为大齐的阶下囚,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未知呢。” 她也算得上是最了解耶律寒邪的人之一了,耶律寒邪从未放弃过吞并大齐的野心,如今再加上大阏氏的死,那疯子势必要发兵的。 特木勒是耶律寒邪征战草原最利的一把刀,现在落到了齐人的手里,只怕也没几日好活了。 “怎么会这样?哥哥到底想做什么?”塔娜公主缩在角落里,自拓跋弘满身是伤地被拖出来后,她就一直这般神思恍惚地喃喃低语。 “都到这会儿了,公主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诃伦帖与她关在一处,这会儿看够了对面那群人愤恨的模样,她突然起身走到了塔娜公主身旁,揪了塔娜公主的衣领,扬手就朝她脸上招呼,“这巴掌是替花染打的,她不过是个失了家人想努力活下去的小丫头,当年若不是你给耶律寒邪告状,她也不会被丢去喂狼。” “还有殊玛!离耿!真扬……”诃伦帖不理会外面那些夜北人嘶吼的声音,一边数着这些年被耶律家害死的奴隶的名字,一边狠狠地扇着塔娜公主。 夜北王庭里不仅有皇亲和权贵,还住着数千国破家亡被俘的奴隶。 那些奴隶,多是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他们的部落被耶律寒邪踏平,亲人全部死在了夜北人的刀下,虽然活了下来,却要日日在王庭里做最脏最累的活。 在那些夜北人眼里,奴隶根本就不是人,只是服侍贵族和取乐的工具,稍微出点什么差错,或是惹了主子不高兴,就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塔娜公主是耶律寒邪的妹妹,夜北的明珠,在那些夜北人眼里,她就是草原上最美最圣洁的那一束月光。 可这些年来,诃伦帖一直都记着的,记着那些因为塔娜公主的几句抱怨,就被耶律寒邪残忍杀害的奴隶们。 这女人看似一派天真无邪,可这些年里,那双如玉如瓷的手上也染了不少奴隶的血。 “这最后一巴掌,是替图蓝打的!你给我记好了,他是瀚喆部的世子,他的父母和兄弟们都被你的兄长杀了,他也是瞎了眼,当年在蓝月谷拼了命救你这个仇人的妹妹,最后你却连救命恩人到底是谁都没有弄清楚!”诃伦帖扬起手,咬牙切齿地说罢,突然五指拢紧,只想一拳把这忘恩负义的公主直接打死。 “诃伦帖!”就在诃伦帖要动手之际,忽地听到了后面嘈杂咒骂的夜北话里响起一声大喝。 “哟,旭达尔这是瞧着心疼了?”诃伦帖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趴在对面栏杆上的拓跋弘,“我看你是给耶律家当狗当惯了,都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子孙了?” “谁心疼她了?我是想说,你算完了你的账,帮我也揣上几脚。”拓跋弘忍着痛紧紧抱着栏杆支撑自己,目光落到了那个在诃伦帖手下已经肿成一张猪脸的塔娜公主,“要不是她偷了大阏氏的草药,咱们今日也不会在这里,你赶紧把她打死,也算是给我们解气了。” 诃伦帖听到这话,眸子一暗,突然松手放开了被打得唇角流血,口不能言的塔娜公主,退到远处不说话了。 她的确想杀了塔娜公主,杀了这个耶律家的人。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塔娜公主还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她手上。 拓跋弘见她终于找回了理智,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几个狱卒带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往他这边来了。 “你……你们要做什么?”拓跋弘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 “奉王爷的命,来为拓跋大人医治。”其中一个狱卒拿了钥匙开锁,冷声冷气地说了一句,转身让太医进牢房,自己跟其他几个人按剑在外紧紧盯着拓跋弘。 “我瞧着,那大齐王爷还挺关心拓跋大人的嘛。”诃伦帖在对面看着,凉凉地说道。 另一边的特木勒听到她这话,盛怒的眸子里徒然举起了一层寒意。 第1230章 缺了一人 第1230章 缺了一人 墨冥辰带着证词过来的时候,群臣已齐聚上书房。 墨文璟才刚接了两人的证词来看,那边百里无忧已是安耐不住,出列躬身作礼:“耶律寒邪此番送上这等言语不逊的国书已是公然挑衅陛下和摄政王,挑衅大齐,老臣以为,不管盗药真相如何,大齐若在这件事上忍让,实乃有损国威,还请陛下明断,兴兵平了那等嚣张蛮夷!” 要他说,耶律寒邪都把那么嚣张的国书送到大齐了,他们还有什么好审好议的,直接先杀了京城里头的那群夜北人,在发兵北境,踏平夜北王庭才是正经! 当了那么多年的丞相,大齐现在的国力如何他是清楚的。 从前与夜北战战合合,纠缠不清,是因为偌大的北地,也只有晋北驻军在认真抵抗夜北,加上国中总有奸佞作梗,根本无法全力一战。 现在与那夜北有勾结的逍遥王被他们给收拾了,云州慕家也乖顺了不少,国内无患,正是消灭外敌的好时机! “丞相慎言,此战万万不可啊!”鸿胪寺卿一听这话,忙出列跪地呈请,“依微臣所见,此事尚有误会,夜北先前本已诚意修好,还送了公主来和亲,眼看两国连年的战事就要彻底化解,大齐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兴兵起战啊!” “人家都开口讨要我们的摄政王了,徐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要陛下为了避免一战,再像当年那般把摄政王送去夜北?”百里无忧拂袖转身,冷眼扫向跪地的人。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鸿胪寺卿察觉到两道如刀般凛冽的目光落到身上,慌忙道,“微臣是说,盗药之事本是误会,若是与夜北汗王解释清楚,夜北汗王必会消弭怒意的。” 鸿胪寺卿见众臣之中无人出来响应他,咬了咬牙伏跪在地:“两国交战,劳民伤国,如今舞阳郡因凤羽公主谋逆还在动乱,甘州又刚受了雪灾,大齐实不可在此际出征夜北。陛下若是执意要兴兵一战,微臣……微臣也只有以死劝谏了!” 他这话一说完,上书房里顿时一片寂静,连原本在翻看证词的墨文璟都从桌案后抬起头来。 鸿胪寺卿等了几秒,心想着自己这话或许真是动摇了陛下要战的决心,毕竟朝臣被逼得死谏,血染朝堂这种事情,乃是朝中一大忌。 就在他想要抬头继续陈述不能战的理由时,突然听得凉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徐大人不是要死谏吗?怎么不动了?”柴毅站在鸿胪寺卿身旁,垂眸问了一声,还抬手给他指了指不远处雕龙画凤的柱子。 “这……”鸿胪寺卿没想到从前一向与百里丞相不对付的柴将军今次都是站在主战一番的,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也就是说说的,没真想撞死在这上书房里啊! “依夜北王妃的证词来看,盗药之事的确是夜北人设计想要诬陷摄政王的。”其他人不说话,墨文璟却是害怕鸿胪寺卿真要血染他刚装潢一新的上书房,便缓缓开口,“不过,这也正好印证了丞相所言并非无端猜测,夜北今次就是想借此事挑起两国战事,大齐乃东陆第一大国,国力兵壮,这些年得了不少邻邦诚心归附,唯独这群北陆蛮夷,三番五次挑衅不说,是战是和还全由他们说了算,全然不将大齐放在眼里。今次他们已公然罪指摄政王,朕若连这样的大辱都要忍下,日后还如何叫举国百姓和邻邦诸国信服?!” 没看到证词还好,墨文璟在看到诃伦帖说此事是耶律明觉授意她要陷害墨冥辰的时候,简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这些夜北人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如此将大齐玩弄算计于鼓掌之中? 这口气要是都能忍了,那不是叫西域和南泽诸国看笑话,日后上赶着欺负他们吗?! 墨文璟此话一出,以百里无忧为首,在场余下臣子都跪地直呼陛下圣明,纷纷请奏要与夜北一战,也没人去理会刚刚那个要死谏的鸿胪寺卿了。 君臣皆已决心一战,接下来就要商议备战之事了。 最先讨论的,还是那群被关到刑部的夜北人的去留问题。 “依老臣之见,大齐虽有战意,可集结强军尚需时日,既然我等手上有了诃伦帖的这份供认,不如先以此去跟耶律寒邪周旋一番,也好拖延些备军的时间。”百里无忧看着那份传到自己手上的证词,提议到。 他虽是文臣,可也明白这仗不是说打就打的。 要对付夜北强敌,光凭晋北驻军是不够的,当年他们就是吃了夜北突然发难的亏,没等调集齐军队就让墨冥辰被抓了。 “朕先前已经想过了,就算要开战,大齐也不能强扣夜北和亲的队伍,免得再让夜北借此生事,既然这偷取草药的是夜北公主,我们不如就先将这个罪魁祸首送还夜北,再派使臣同往夜北游说,叫夜北以为大齐并无战意,好为我们争取调兵之机。”墨文璟说着,偏头扫了一眼抿唇不言的鸿胪寺卿。 这人不是想要以和为贵吗?让他出使夜北最合适不过了。 墨文璟又听了一叠声的“陛下圣明”后,才看向墨冥辰:“只是朕对夜北了解不多,这夜北王妃所求之事也不知真假,皇叔以为如何?” “诃伦帖是带着灭族之恨嫁给耶律明觉的,这些年在夜北王庭一直寻机复仇,已设计暗害了不少当年剿灭真颜部的夜北将领,她对夜北和耶律家的了解远胜于臣,此番她既然已经招认,若是送回夜北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先将人留在大齐,如果诃伦帖真能提供一些重要的消息,或可考虑合作之事。”墨冥辰言罢,又将当年真颜部发生的事情与众人讲了一遍。 墨文璟听后,点了点头,又问:“那拓跋弘呢?” 夜北公主和那个将军是要放回去的,可这个拓跋弘就有点难办了。 “拓跋弘虽为耶律寒邪的臣子,可他本是青阳部的王子,青阳部原是北陆之主,曾统治北陆近百年,拓跋弘一直有心恢复先祖所建之荣光,对夜北的恨,不比诃伦帖少,”墨冥辰拢了拢袖子,又道,“而且大齐兵讨夜北是为一血前耻,北陆浩大不比西域小国,战后大齐不可能将整个夜北划归制下,只能为他们另立明君,我等若是与拓跋弘合作,有他这个青阳王子在,夜北七十二部中或许还能生出不少临阵叛逃夜北的人来,拓跋弘受了大齐这个复国的大恩,日后北陆在他的制下,必定不会在与大齐为敌,这才是换得两国长久安稳之计。” 他当初答应拓跋弘之请,不止是因为有耶律家这个共同的敌人在,而是为了促成大齐与北陆真正的和平。 攻破夜北,耶律家的人一死,若无另主站出来,北陆那些残存下来的部落又将成为一旁散沙,再现百余年前相互厮杀争夺之相。 青阳部曾统治北陆将近百年,出过不少被写进史歌中的伟大君王,拓跋弘身上流着这些仁君的血,大齐若是能拥他做草原上的王,必能得到不少早对夜北不满的人响应。 等到那个时候,对夜北兵戎相向的就不止是大齐了。 臣子们纷纷点头应和,一旁的百里无忧却是蹙眉抖了抖手里的证词:“王爷早都想得这么明白了,又为何要对拓跋弘用重刑?” 头先陛下有旨,要派去记录和翻译的官员将夜北人供述的证词一字不落地写下来。 他手里这份拓跋弘的证词,前三页全是骂人的话和哀嚎,虽然没去观刑,可光看证词百里无忧都觉得身上疼。 墨冥辰还说要助人家成为北陆的新君了,他现在都要担心拓跋弘被打成这样,还有没有命活到那一天了? “本王只是遵照陛下的旨意严审而已,”墨冥辰挑了挑眉,“丞相放心吧,本王已经传了太医去给拓跋弘医治,不过他今日在刑部落了一身重伤,就算耶律寒邪想要要人,他最近只怕都没办法动身回夜北了。” 百里无忧眼角一跳,将那看着就疼的证词递给了旁边的人:“王爷倒是想得周全,不过如此说来,这次大齐送还夜北的就只有塔娜公主了?那个叫特木勒的将军呢,也要一并送回去吗?老臣可听说过那位将军骁勇善战,是夜里寒邪的左膀右臂,若将他放回夜北,岂不是给我们日后发兵平添阻碍?” 百里无忧提起特木勒,上书房里的一众人便开始认真讨论起此人的去留问题。 墨文璟原是打算把夜北人全送回去的,可现下听得特木勒的战绩,又有些犹豫了。 君臣们正讨论得火热,早被晾在了最后面的礼部尚书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扬声禀报:“启奏陛下,微臣刚问过刑部官员,发现王爷这次逮捕回来的夜北人里还缺了一位夜北世子!” 他这话,引得上书房里又是一阵沉默。 “莫图世子今日并未到汇春园,臣这便着人去驿馆找寻!” 墨冥辰颇为懊恼地叹了口气,这个月他在京中就没见过那位世子几次,若不是礼部尚书提起,他是真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第1231章 打道回府 第1231章 打道回府 京兆衙门的人忙着满城搜寻的时候,他们要找的人正五花大绑,被几个壮汉提着穿过长廊,进了一出花木扶苏的院落。 立春之后,京中气候虽已开始回暖,可风中带寒,外面许多地方还只有寒梅绽放,这院中却已是姹紫嫣红,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白衫紫袍的贵公子与一红裳美人坐在廊下喝茶赏花,被进院来的人突然打断,清俊的脸上怒意不掩:“就是这小子带人大闹眠香楼?” 壮汉将手里绑成粽子的少年丢到了地上,还踢了两脚:“公子,这臭小子打伤了凌歌姑娘和两个琴师,还砸了两间屋子和大厅,魏管事说这人瞧着有点来头,所以只能抓来请公子定夺。” “东西砸了便砸了,敢伤凌歌,本公子瞧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全部剁了喂狗吧。”贺兰霁将手中的折扇一和,问都没问对方是谁,厌弃地吩咐。 凌歌可是眠香楼唱曲的招牌,伤她就等于伤眠香楼和他贺兰霁! 自上次被摄政王和君修远摆了一道后,他这火气就没消过,连年都没过好,这个时候居然上赶着往他跟前凑,他才不管是谁,先杀了再说! 壮汉迟疑道:“可是公子,魏管事说,这几个好像是……是夜北人啊……” “夜北人怎么了?你们是还没听到外头传今日摄政王带兵去把汇春园里的夜北人全抓回刑部大牢了?”贺兰霁一听这话,霍然站了起来,打算提刀亲自动手。 他当初可就是因为几个夜北人才栽到君修远手里的,现在对夜北人可恨得牙痒呢! “等等!”旁边那原本端茶不语的红裳美人突然开口,起身拦住了贺兰霁,“不过是个胡闹的孩子而已,阿霁何必这般大的火气?” 她缓言轻语地说着,蹲下身扯开了罩在莫图头上的麻袋,仔细打量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 莫图虽得见光明,可嘴仍被堵着,第一眼看到那如花的美人时,微微一愣,等发觉对方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之后,又大力挣扎了起来。 这一动,立刻就被旁边的壮汉们一人一脚按得死死的了。 “衡护法这是瞧上他了?”贺兰霁见她这般,倒是没动了,只站在后面,落到莫图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你楼里的护卫都是无想调教过的,能让这孩子闹成这样,想来他也有几分本事,是个可以调教的好料子。”红裳美人扬眉一笑,伸手扣住了莫图的下巴,强迫他仰头看自己,“好孩子,你别怕,从今以后,本座就是你的师傅了,本座赐你一个名字,就叫无念,不管你从前叫什么,从哪儿来,那些旧念就在今日通通放下,乖乖随本座回漳漯峰学艺吧。” 莫图被她这话吓了一跳,团着舌头囫囵不清地拒绝:“谁……谁要当你的徒弟,本世子……” 他这含糊的话都没能说完,突然觉得眉心一痛,顿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红裳美人一指点晕了莫图,起身提着人就往屋顶跃去:“既然找到了合适的人,本座就不叨扰阿霁赚钱了,待得将人调教好了,再来与你喝茶赏花。” 她的话音才刚落下,就已彻底不见了踪影。 院中的其他人皆呆愣了片刻,才终于有人开口:“公子,那可是伤了凌歌姑娘的人,让衡护法收去当徒弟,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便宜他?你们都见过无想,漳漯峰哪里是个真正受人武艺的地方?那孩子的噩梦,今日才刚刚开始呢。”贺兰霁缓步坐回了椅子里,长腿一伸,暗自松了口气。 他一个没有朝中大官做依仗的人,能在几年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全凭沧州漳漯峰上的万心宫相护。 那位衡护法,是万心宫里专门培养杀手死事的,别看生得如花似玉,却是个狠毒如蛇蝎的变态。 她此来京城,就是为了找他帮忙挑选填补死士空缺的好苗子。 那个夜北孩子能被她看上,这往后会过上什么日子,想想都觉得心惊。 发问的壮汉一想到那位无想,也不由得背脊发凉,他愣了几秒,才又指了指身后被一同绑来的两个人:“那他们怎么处置?” “拖去密室问清楚来历,”贺兰霁刚吩咐了一句,随即又扬声阻止,“算了,多问也无意义,杀了埋到院里当花肥吧,让魏管事把前头打理得干净些,别把消息漏出去了。” 进了万心宫,身份和过往就会被全数抹去,别说是夜北人了,就算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孩子,若被衡护法瞧上,谁都护不了。 能送走煞神就好,他知道的太多,反倒对自己不利。 一想到那衡护法得了新玩物,应该有些日子不会来找他喝茶赏花了,贺兰霁就倍感轻松,甚至都觉得花园里的花比先前还娇艳了几分! 几个护院忙着按贺兰霁的指令制造花肥的时候,前面白楼里正好有人摇扇欲走。 “公子,奴才瞧着刚刚他们抓走的是夜北人啊,小的那个怕不是夜北世子,您不打算管管?”青灰衫子的少年抱着剑紧随其后,走了几步还有些担忧地转头往眠香楼里望了望。 “你家公子只是个闲散的淮阴世子,在朝又无一官半职,为何要管这种闲事?”南重渊瞥了一眼长街上奔忙的官兵,悠悠答到。 他虽生在王侯家,可半点都没有入仕的心思,昨日刚推了陛下的封赏,这会儿可不想再牵扯到其他国事里面去。 “可……”少年抿了抿唇,随即便又展露出了笑颜,“那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该做的都做完了,自当事了拂衣去,打道回府了。”南重渊抖手合上扇面,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少年,“替本公子把这信送去摄政王府,记得嘱咐定要王妃轻启。送完信也被贪玩,咱们今日还要启程赶路呢。” 该做的都做了,他在留着京中也没什么意思。 正好前两日他的人在云州有所发现,他这会儿急赶过去,说不定还能再去吓吓那个当初因着他几句戏言便真跟人私奔了的丹阳公主! 第1232章 资历尚浅 第1232章 资历尚浅 京兆衙门的人找了半日,翻遍京城也没找到夜北世子和他的两个伴当。 上书房里议事的众人听得回禀,也没让继续再找了。 经由他们的一通讨论分析,早发现那世子对耶律寒邪来说可有可无,耶律寒邪对他的重视程度只怕还比不上拓跋弘,找回来也没太大用处。 墨文璟在商议好将塔娜公主放还夜北的事情后,便令兵部开始着手调兵之事。 外面晚霞漫天的时候,上书房里的众人开始议起择选这次进攻夜北的主帅。 对于让墨冥辰挂帅出征的提议,百里无忧和他的一众心腹自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凤羽公主虽还未被处置,可这件事也快到了尾声,百里无忧这两日还琢磨着端了凤羽公主之后,害怕墨冥辰扭头就来对付他,现在能把墨冥辰遣出京城,岂不是正好为他解忧。 柴毅却是极力反对的,在历数了数个朝中缺不得摄政王的理由都被驳回了之后,他咬了咬牙,抱拳朝墨文璟行了一个军礼:“王爷虽从军入伍,可在军中待了也不过数年,此次远攻夜北,号令的是整个大齐尽百万雄兵,末将唯恐王爷资历尚浅,不足以担此大任。” 若能踏平夜北,那可是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墨冥辰虽也曾领兵上阵,可他在军中时间还不及他这个老将从军年岁的零头,如何配做三军统帅? “本王在军中的资历虽不及将军,可当年曾亲自带兵与耶律寒邪对阵,又在夜北五年,对那边的了解远胜将军,”墨冥辰侧头看向柴毅,不紧不慢地说,“且先不论领兵的资历,本王倒有一事想问问将军。顾大人重病卧床,本不能往汇春园赴宴,为何今日柴郡主非要逼得他带病前往?当时在花厅里那么多待选的良俊,又为何夜北公主连第一场文试都没有看完,就直接要点了顾大人做驸马?将军不会想告诉陛下和本王,这只是巧合吧?” 他这么一提,其他人才想起了汇春园花厅里发生的事情。 这会儿在上书房里的,有不少都是从汇春园过来的,当时就有人觉得奇怪了,夜北公主说要按才择婿,可这文试都没比完,却突然起身定下了顾文彬。 他们虽然没能像墨冥辰那样进去观试,可都围在花厅外头看热闹。 有几个眼尖的还说瞧见夜北公主起身点人之前,与她旁边的柴郡主耳语了好一阵了! “柴将军莫不是一早就和夜北公主商量好了,要她选顾大人的吧?”百里无忧虽没去汇春园,可他怎么能放过指摘柴毅的好机会,当即拢袖轻笑,“先前耶律寒邪的国书未到,两国的盟约还在,柴将军想要拉拢夜北人谋求利益可以理解,但如今开战在即,陛下若是点派你这个跟夜北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的大将去统帅三军,那这场战事也不用打了。” “你——”柴毅被百里无忧说得脸色瞬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末将与夜北人素无来往,对今日之事全然不知情,还请陛下明鉴!” “顾帝师风光霁月,有过人之才,能叫夜北公主一见倾心也是正常,”墨文璟靠在椅子里,悠悠道,“不过柴将军还有统领京中驻军的大任在身,远战夜北之事,还是交给摄政王去做吧。” 墨文璟说罢,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今天也议了多时了,诸位爱卿先退下吧,余下之事,待得明日朝上再议。” 他金口玉言点了统帅,也不给其他人再论的机会,先一步离开了上书房。 墨冥辰与几位有任在身的官员又商议了一阵后,才出了上书房。 才刚踏出门来,就见柴毅迎了上来。 “本将军与王爷素无过节,王爷今日为何要如此诬陷本将军?” “本王是否诬陷,将军自己心里清楚,”墨冥辰沉下了脸,“就算将军未与夜北公主合谋,可今日柴郡主拿圣旨逼迫顾大人赴宴属实,将军敢说柴郡主此举不是有意要害顾大人?” “……”柴毅神色一顿,默然不语。 虽说逼迫顾文彬赴宴的事他起先也并不知情,可那是他女儿做下的,与他做的也没什么差别。 “本王知道将军回朝所图为何,也无意阻拦将军谋求权势,只是这朝中哪些人动得,哪些人动不得,还请将军自己掂量清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事不过三,将军和郡主若是再犯到本王头上,可别怪本王翻脸。” 墨冥辰冷声丢下一句,拂袖大步离去。 “第二次?”柴毅盯着墨冥辰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恍然明白他说的第一次是何事! 柴毅捏拳,大步朝宫外去。 他此番还朝只为谋权,原还想拉拢墨冥辰对付百里无忧。 可谁成想那两人先搅和上了,自眠香楼一事后,墨冥辰就没少在朝上帮着百里无忧对付他! 他到今日才想明白墨冥辰为何会弃他而选百里无忧! 他本无意得罪此人,可自己不动手,那被他骄纵多年的女儿却上赶着地去动墨冥辰身边的人,这不是给他在朝中树敌吗?! 柴毅越想越气,狠心咬牙,觉得回府后必定要为今日迎春宴之事,给那不知事的女儿一顿教训! 墨冥辰进府门,就遇上了出来拿信的秦月瑶。 那个来送信的少年非说主子要他亲自把信交给摄政王妃,秦月瑶想着府里还有客,便亲自往外来了一趟。 “宫里出什么事了?”秦月瑶见墨冥辰回来,把信往怀里一揣,挽着他往里去,“是要跟夜北开战了吗?” 墨冥辰步子一顿,他们虽在宫中议了半日,可消息并未外传,怎么他才刚回来,秦月瑶就已经知道了? “这不是我从外面听来的,是刚刚听宁平王分析的,”秦月瑶不等他发问,就飞快地说,“宁平王带着王妃和几位小王爷来府上,说是有要事找你商议,正好我们又听到了汇春园里的事,王爷才有此猜想。” 墨冥辰听得宁平王来访,点头应了秦月瑶的问题后,便与她快步往秋水院去了。 第1233章 教子无方 第1233章 教子无方 宁平王一家是来辞行的,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白辰谨。 墨冥辰领旨进宫后没多久,就登门了。 等得听到外面传来的消息后,便也没在前厅继续枯等,而是跟了秦月瑶去秋水院看望三个孩子。 宁平王本是来跟墨冥辰商议为白辰谨去谢府提亲之事,毕竟他都已经答应白辰谨了,上次独身前去吃了闭门羹,这回准备请他家神通广大的王妃带着白辰谨再去一次。 不过等了半日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了,他开口先问的还是夜北之事。 虽说外面半点风声未起,可这事也不算难猜。 毕竟一场择婿宴突然变成抓人进刑部没多久,京中大臣们就都纷纷急赶进了宫,还半日未出,这一看就不是处理摄政王抢人驸马这么简单。 墨冥辰见他们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便也没瞒着,将今次之事详细讲了一遍。 “本王虽已年迈,可护国之心还是有的,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宛州十万守军必当为王爷的前锋,助陛下与王爷攻克夜北,踏平王庭,永诀此患!”宁平王紧了紧袖中的手,沉声道。 他虽与皇室不亲,可就因着曾生在民间多年,还曾为守护家国浴血奋战,心中最是记挂这片他们当年费尽心力守下来的国土和百姓。 可惜了朝廷的决战之心来得太晚,若是在早上个十年,他定当请旨挂帅,亲自领兵剿灭那些不知杀了多少齐军的蛮夷! 宁平王震声说罢,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几个儿子。 他抿唇想了想,刚想开口,却见长子墨沉彦已撩袍起身,对座上二人行了一礼:“父王年事已高,想要报国却已有心无力,末将身为宛州守将,大齐子民,此番必当披甲上阵,襄助王爷,不破王庭誓不还朝!” 墨沉彦此话一出,余下四兄弟纷纷起身效仿,就连只在宛州任文职的老三墨沉青都说必当倾力为大军筹措粮饷。 “我与大哥和二哥上战场就罢了,五弟你还是乖乖待在宛州别出来添乱了!”老四墨沉麒说完,嫌弃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幼弟。 另几位兄长也马上附和,极力要阻止这个小魔头跟去。 这小子在宛州练兵的时候就已经搅得大营里不得安宁,真要远战夜北,谁知道他帮的会是自己人还是敌军? 五兄弟就墨沉麟该不该上战场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宁平王被闹得头疼,无奈地朝一旁光看着不说话的墨冥辰苦笑:“本王教子无方,让王爷见笑了。” 墨冥辰本是瞧着他们五人手足情深,颇有几分感慨,听得宁平王这话,刚摇头想说无妨,却见另一边跟秦月瑶坐在一处的楚娇突然拍桌大喝:“大人们商议正事呢,你们要吵出去吵!” 此言一出,五兄弟立即噤声。 “本王束妻不严,让王爷见笑了。”宁平王瞥到被楚娇扬袖扫落的茶盏,笑意更苦了。 话虽这么说,却半点没有要当堂责备楚娇的意思,只是满意地看着几个闹腾的儿子因为楚娇的话乖乖坐了回去,才又转头与墨冥辰议起备战之事。 等论得差不多了,宁平王又提了几句明日准备离京的话后,就带着家人告辞了。 临到门口,楚娇突然转头问墨冥辰:“对了,王爷需要军医吗?我早年也曾随军出征,被我医过的将士,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上阵杀敌,昭哥都知道的,不信你问他!” 宁平王一听这话,当即沉下了脸,拉着楚娇迈着大步走得飞快。 眼瞧着那一家子走远,隐约还能听到宁平王数落和楚娇辩驳的声音。 白辰谨目送了他们离去,才转头看向墨冥辰。 “此战有本王和云将军在,你守好悲悯城就行了,西境守军是不会调动的,你此次回去,务必盯紧了慕家。”墨冥辰没等他开口,就先说道。 当年他就是栽在了广漠军手里,这事虽然到现在也没有实证,可他早些时候提了自己的顾虑,陛下与大臣们也都觉得,西域情况复杂,境上守军不能擅动。 “三哥放心,我明白的,我留在西境,不仅可以防备慕家,还能在必要的时候策援你们。”白辰谨点头应了,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难得你请动了宁平王,他与楚王妃如今也是真上心你的亲事,你明日便先随他们去庆云镇,早日说成了这桩美事,也好叫为兄放心领兵去夜北,”墨冥辰笑着拍了拍白辰谨的肩膀,“只不过为兄近几月里可能都没法赶回来赴你们的婚宴了,待得日后大胜归来,自当找你们补上喜酒,到时候咱们好好多喝几杯。” 前些日子他问过白辰谨后才知道,当初白辰谨并不知道宁平王妃来京之事,为了帮他们把宁平王请回来,是故意先与谢元溪商量好了,才让他们登门被拒的。 这孩子为了帮他,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先搁到一旁了,他可不愿再看到白辰谨因为夜北战事,让谢元溪继续苦等。 秦月瑶嫌弃地瞥了墨冥辰一眼:“就你这酒量,多喝几杯的话,喜事都能给变成坏事!” 白辰谨本还有满腹的话想说,听到秦月瑶这话,不由得笑了。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战事不平,放心不下的话来,只是又与他们言说了几句后,便往承恩侯府找君修远去了。 “你就别说了,就给我乖乖待在府上养胎,其他的想都别想。”墨冥辰拉了秦月瑶往回走,眼见她张口欲言,先行截断。 秦月瑶撇了撇嘴:“可商什都说要我与云殊同去夜北找他,我若不去,万一他伤害云薇怎么办?” “他如今躲在夜北王庭不敢来大齐,日后战起,势必要等攻克王庭后才能见着人的,我们本也没打算答应帮他,介时将人擒获,加以要挟,只能寻到解法,不需得你过去。”墨冥辰缓声道,自己却也有些不确定。 毕竟这件事情早已超出了他往日的认知范围,现在连云殊都没有想好对策,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可不管如何应对,大战当前,他都是不会让秦月瑶随军冒险的。 第1234章 美盛往昔 第1234章 美盛往昔 第二日午后,特木勒便被迫带着国书和被打肿脸的塔娜公主启程北上了。 同行的大齐使臣有鸿胪寺卿和今早主动请旨出使的韩参商,韩参商以精通北陆语和曾与王爷协查盗药一案为由,自请为主使,前往夜北完成商议和谈的大任。 韩尚书早朝上听得儿子主动要往那敌军之中去,拦也拦不住,抬袖掩泪一路送了儿子到北城门,待得见夜北人过来,才被先行劝离。 “本王已快马加急送了密函给云将军,他会带队护送你们出关,韩大人此去,万望小心。”墨冥辰扫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已把命不久矣挂在脸上的鸿胪寺卿,转眸叮嘱身旁负手静待夜北人的韩参商。 虽说此去若是谈成,当为大功一件。 可在这种时候出使夜北,也是一桩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险差。 韩参商是韩家独子,他若是在夜北出事,又要让韩家二老如何承受? “王爷放心,下官此去定不辱使命!”韩参商却是满面意气风发,拢袖朝墨冥辰行了个大礼。 他虽一举高中头甲第三,可入朝之后的路都是身为尚书的父亲提前为他铺好的,不管他如何努力,在刑部做得如何出色,旁人看到的都只是他命好,有一个身为尚书的父亲,所以轻而易举得到了一切。 今次逢此要任,他终于有了证明自己,走出父亲荫蔽的机会了。 他也知道此去凶险,可只有身入险境,才有建功立业之机,如果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他不就真成了一辈子依仗父业的无用纨绔了? “摄政王!”两人话音刚落,过来的特木勒已翻身下马,几步踱到了墨冥辰前,“敢问王爷,为何此行回夜北的只有公主一人?” 他是今晨被从刑部大牢提调上殿后,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听到大汗王在通知他之前就把国书送到齐帝手里时,他就明白大汗王战意已决,如今他还能被大齐放归夜北已是万幸,所以先前在殿上并未多致一词,顺从地应下了大齐的安排。 可直到他们一行人在大齐官兵的押送下到了北城门,他终是忍不住了。 当初他奉命护送的明明有三人,如今大齐只交出了塔娜公主这个盗药的主犯,余下的两人又在何处? “大汗王在真相未明之前便递送国书恶意诬陷,大齐能将盗药的主犯交由将军带回去,已是给了大汗王的面子,诃伦帖昨日亲口供人她与耶律明觉合谋要栽赃本王,这笔账,大齐还未与她清算,自是不能放人北归的,”墨冥辰挑了挑眉,悠悠道,“至于拓跋大人,夜北送书责问,不义在先,如今大齐已替他查明真相,还请将军替本王转告大汗王,他若是想要拓跋弘能有安然北归之日,务必先还大齐一个公道才行了。” 特木勒咬了咬牙:“本将军说的不是他们!既然大齐已扣押了拓跋弘为质,还请先把世子还给我们!” 大战当前,诃伦帖那个叛徒和没用的拓跋弘是死是活,他才不关心呢! 可莫图身为夜北世子,不能就这么被他们扣留在大齐! “昨日本王的人在汇春园和驿馆都未能寻到莫图世子的踪迹,本王还想问问将军,你们将他藏去了何处?” 说起这事,墨冥辰就纳闷了。 他后来又命人四下找寻,找了一夜都没找到莫图世子。 他现在都要怀疑这些夜北人趁他们不注意,已经早一步将莫图送离了京城。 “世子昨日称病未去赴宴,本该在驿馆休养才对,王爷莫要在这里与本将军……” “大事当前,将军还请先以国事为重,”韩参商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开口打断了特木勒的话,“将军放心,世子若真尚在京中,大齐必将以上宾之礼相待,等得两国合议之后,再亲送世子北归的。” 特木勒扫了一眼在场的齐人,目光最后落到了那辆载着塔娜公主的马车上。 他抿唇默了须臾,终是压了满腹的疑惑和怒火,应声起行。 现在他们身处虎穴狼窝,稍微踏错一步,都北归无望,比起莫图的安危,他更需得以大局为重。 只是,作为为数不多的,曾真正关心过那个孩子的人,特木勒一想到莫图将身陷险境,不由得心中发紧。 韩参商辞别了送行的墨冥辰,翻身上马,挥手正要起行之际,忽地又听到后面有人高喊“留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四人抬着一张软轿疾步奔到了特木勒身旁。 轿中人从窗口伸出颤巍巍的手,死死拽住了马上特木勒的衣摆:“将军回去,一定要将下官在齐所遇如实禀报大汗王,请大汗王一定……一定要替下官做主,别让下官死在这些齐人手里!” 拓跋弘倚在窗边,不过几句话,苍白的脸上已是冷汗连连,一副伤重撑不住的模样。 “拓跋大人放心,本将军自当如实回禀汗王。”特木勒垂眸扫了拓跋弘一眼,难得没有露出从前见他时的轻蔑之色,沉声言罢,打马骑行。 待得一行人出了北城门,原本要死不活的拓跋弘才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他紫锦长袍着身,步履轻快,没有半点病相。 “本王子已着人往晋北送信,不出半月便会将消息传往夜北各部,这一次,要多谢王爷了。” 拓跋弘负手看着城外渐去渐远的队伍,一双眼仿佛已越过了重重山河,看到了关外那片阔别半载的草原。 墨冥辰果然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当初在此说要助他北归的话言犹在耳,转眼他就真等到了这一天。 待得这次归去,草原上必定早已野花遍地,有夜北那些残暴之徒的鲜血浇灌,今年朔方原上的美景一定更胜往昔! 墨冥辰扬眉笑道:“王子客气,本王不过是还王子当初相助之恩而已,他日整兵北去,还要请王子照拂一二!” “不说这些了,今日天气正好,王爷若是得闲,不如陪本王子入宫对饮,畅谈一番吧。”拓跋弘收回了目光,热情相邀。 他如今才是真正被大齐奉为上宾,齐帝不仅差了一大群太医替他治伤,还让他住进了宫中,以国主之礼相待。 在夜北憋屈忍辱了那么多年,到今日终于可以翻身了,还不得先好好庆祝一番? 第1235章 引人注目 第1235章 引人注目 接下来的日子里,朝中都在加急准备着起战之事,凤羽公主的案子反倒被一推再推。 摄政王府里也没闲着,知道墨冥辰很快就要帅军征战后,姜琳与阮飞翮都动身赶回宁州,只约定了再聚之期,这一次,陛下要举全国兵力攻克夜北,他们作为大齐的子民,在这个时候自然是要为国出一份力。 虽说两派之中皆是江湖人士,现在入伍已经晚了,可整齐人马,跟着去瞧瞧草原风光,顺便保护一下统帅还是可以的。 尤其是烨火教中本就多擅毒擅医之人,作为民间义士随军帮忙也不错。 姜长离原本是想动身去云州的,可突闻战事,还是应了姜琳所托就在了王府。 一来他得帮姜琳盯着身怀有孕的外孙女,二来客苑里还泡着个半死不活的人,他一时也撒不开手。 顾文彬在药桶里泡了三日后,病情好转,已能勉强下床行走了。 他原是想回自己府上休养,不再多加叨扰。 可昨日还没等他劝服姜长离放行,就听门房来报说盛小姐过来找他。 顾文彬一听到她的名字,立马乖顺地遵照医嘱继续留在王府休养,只让门房替他带话告罪,请了盛长歌不必在意他,去办自己的正事要紧。 观花院里,越老夫人在听说要打仗之后,就动员全府开始赶制征衣。 虽已入春,北地犹寒,越老夫人一早命人将京中布庄里的棉花棉布全买了回来,着了府上擅针线的婢女嬷嬷们聚在观花院中缝制套在铠甲里的棉袍。 她自己甚至还亲自动手,缝制的不仅有给墨冥辰的,还有给晋北几名大将的。 越老夫人说他们这是要为大齐尽一些绵薄之力,可府里的老人都瞧得出来,老夫人这般,只是为了借忙碌压下心里的担忧和紧张。 往昔王爷带兵出战时,她也曾在永安王府里行过此举。 秦月瑶因着手艺欠佳,也没敢加入全府赶制征衣的行列,可每日也在府上忙碌,不仅要顾着府中采买,还要往客苑和观花院来回走动,打点病患的饮食和用药,劝说越老夫人不要太过劳累,每日还要按时接送奉旨入宫的云深和云殊。 顾文彬这个帝师虽然病倒了,可陛下并没有将重开南书房的日子推后,这几日南书房里就只陛下和云深,秦月瑶试探后发现,小皇帝这几天自己当起了老师,每日除了给云深讲讲国史外,还在南书房里挂了一张绘制详尽的疆域图,大半时间都在跟云深讨论战事。 有两次墨冥辰过去接云深的时候正好遇上,不仅没有阻止,还趁空在宫里小留了半日,跟他们详细讲解了各州调兵的路线。 三人讲得忘乎所以,还秦月瑶的车驾在宫门外等了半个时辰才得消息,那晚被赶出房门的摄政王也只能跑儿子房里,继续跟他探讨行军路线。 云殊则是每日按时往兵部报道,别看他敲模样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第一天被墨冥辰带去兵部,与拿鼻孔看他的诸位官员们展示了自己精心绘制的几张图之后,那些年纪大她最少一轮的兵部要员们自此之后天天见着他都把“秦大人”三个字挂在口边,分外客气。 云殊这次绘制的,都是能在短时间内造成的武器,有陛下和摄政王的授意,兵部与工部的尚书和侍郎们聚到一起,每日与云殊商议改进后,就立即着人将图纸临摹数份加急送往晋州赶制。 大家每日各自忙碌,直到外面传来君家出事的消息,秦月瑶才想起先前君修远借君修泽求诊之际,打算对付君修铭的事来。 作为曾经亲眼目睹君修远被君家坑害的人,在接到消息后,秦月瑶就带了流苏和拂衣月照,换了辆没有徽记的马车,兴致勃勃地往君家老宅外去看戏。 他们赶到的时候,君家气派的老宅外面已经围了几层人。 最外面的都是附近或是闻讯特意赶过来看热闹的,这会儿正在对着里面的府门处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秦月瑶见议论声已盖过了最里面的说话声,忍不住好奇,想寻个人打听一下。 她与流苏才凑到外围,还没等挑到适合询问搭话的人选,就看到了十数步外有三个形迹可疑的人。 那三人两高一矮,虽说是来看热闹的,却只并排站在人群的最外面,安静地没说一句话。 近日天气转暖,京中已有不少人都换上了春衫,可那三人皆是玄黑披风裹身,还用兜帽将脸藏得严严实实。 月照和拂衣对视了一眼,随即悄悄往那边挪了过去。 他们此次出来,身负保护王妃安危的重责,有这等可疑的人在王妃三丈之内,自然是要上去查探清楚的。 月照本是敛了一身的气息,想悄悄从后面绕到那三人的身旁去查探。 才刚靠近,就见那矮个子霍然转头看向他,月照被吓了一跳,当即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你们怎么来了?”林婉诧异地扫了月照一眼,抬眸看到不远处的人,欢喜地招手,“表嫂,我们在这儿呢!” “都说不要引人注意了!”旁边的君修远吓得不等她喊完,就忙去捂她的嘴。 “你们都穿成这样了,想不引人注意都难,”秦月瑶苦笑着走了过来,看到君修远旁边的荀大夫,颇有些惊讶,“荀叔怎么也来了?” “我待在侯府有些无聊,就与远儿过来凑个热闹。”荀大夫收了脸上的凝重之色,这才转过头来笑着答了一句。 “早知道你要过来,我们就多备几件披风,也免得叫人认出来了。”君修远将着装正常的几人打量了一遍,摇头叹气。 “我们及不上公子这般倾城倾国,属于丢人堆里都找不着的哪种,不会被认出来的,”秦月瑶对他们这怪异的装扮十分嫌弃,却也还是忍了要远离这群戏精的心思,探头往里面望了一眼,小声问君修远,“你到底做了什么?” “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等着瞧便是了。”君修远挑眉笑道,罩在兜帽下那张脸因这个笑顿生光彩,掩都掩不住。 秦月瑶“切”了一声,刚想踮脚再看,忽然就听到什么阴沉的声音:“谁允许你离府到处乱跑了?” 第1236章 逐出家门 第1236章 逐出家门 秦月瑶被那太过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对上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只觉收到了暴击! “你来就来了,干嘛还弄这么一出?” 她刚还觉得君修远他们戏太多呢,谁成想自家这个才是真正的戏精本精! “这不是怕被人认出来嘛,”墨冥辰抬手按了按匆匆带上的那张人皮面具,复而又皱眉看向秦月瑶,“不是让你好生在府上安养吗?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我只是有孕在身,又不是重病不起,凭什么就不能出来了?”秦月瑶撇了撇嘴,往一旁挪了几步,想躲开那张不太适应的脸。 她不过是顺口抱怨墨冥辰最近总拿怀孕来约束她,没成想旁边林婉和君修远一听这话,皆惊喜出声:“你有身孕了?!” 他们这一喊,又引得刚被前面的热闹吸引过去的吃瓜群众们纷纷转头。 “这事回头再说,先看戏!”秦月瑶干笑了两声,抬袖颜面,是真想里这些看戏不专心的人越远越好了。 君修远这才觉得他们刚刚太过闹腾,忙唤了几人换了个地方,才都继续闭口不言,颔首张望。 人群最里面,有二十多个人正未在君家府门前轮番大骂,开口要人。 这二十几人都是京中的大掌柜,手下的铺子从粮油杂货到布庄酒行都有,还有几个骂得特别嚣张的,是花楼的东家。 他们今日聚集到此,是来讨债的。 嘴里骂的皆是君家背信弃义,不讲行规,开口讨要的,真是君家二公子君修铭。 君修铭不是做买卖的料,在大齐各商行商户之中早不是秘密,可从前君修铭手下产业不多,即便是有所亏欠,拖欠的都是君家自己的铺子,跟合作商户的买卖都是按期交付的。 即便是真有交不上的时候,也有他那个当家主的三弟出面帮他解决。 可这半年来,君家家主换了人,君修铭手下的产业多了,跟他有生意往来的商户也多了。 这些人就是跟君修铭新接的铺子有长期生意往来的商家,他们原是看在君家的面子上,还得了君修泽的应承,才答应继续跟君修铭合作的。 前几个月都还好,君修铭虽然跟他们账上偶有拖欠,最后却也都能补齐。 他们也因此对君修铭有所改观,所以前些日子才接了他手下管事送过去的大单,还爽快答应了先交货,等得二月初的时候再结账。 谁成想货才刚交出去不到三天,他们就听到君修铭给他在京中铺子里所有的掌柜和伙计都发了赏钱。 这赏钱还不是平日那种小打小闹的几两银子,而是五十两起步,大有直接将账面支空的架势。 这件事,还是一个粮铺伙计在花楼喝酒,醉后无意说漏的。 各大商户听闻此事,一合计就觉不对! 虽说君修铭背靠君家吧,可早半年前君修远被赶出君家的时候,君家当日就出了新规,全然否认了君修远在君家时应承下来的那些单子,当时君家铺子里的掌柜们还特意往君府来闹过一场,最后无果而返。 君家有了这么一个不要脸举动在前,又见君修铭突然掏空账目,众掌柜都急了,这才有了上门讨债的一出。 秦月瑶听了许久,终于从近旁议论的话里将这前因后果拼凑完整,她退回了君修远身边,小声问:“虽说君修铭欠债不少,可那点钱君家还是拿得出来的吧?这样最多也不过是让君修铭受点责罚,你真觉得解气?” “这拖欠的数目虽不大,可闹成这样关系到的是君家的颜面和信誉,君家若是在这个时候帮君修铭收拾残局,日后不止是这些掌柜,只怕大齐许多与君家有往来的商家都会重新考虑合作关系了。君家虽家大业大,可如今做的都是二道生意,若是货源断了,君家也支撑不了多久,都说君家手握大齐商脉,说白了握着的就是各州商行的人脉,你也知道的,商家重利不讲情,变脸可比翻书都快。” 君修远解释的时候没有压低声音,旁边听到这话的人不由得凑了过来:“这位小兄弟分析得十分有理,我瞧你看得通透,不防给我们说说,君家今日会如何处理此事?” 他们都是京中的商贩,今日就是追着那群大掌柜出来看热闹的。 奈何来得晚了,往前一望都是人头,这会儿听到这种真知灼见,自然是要来一起讨论一番了。 “依在下对君家的了解,一会儿君家主就该出来安抚那些掌柜,不过他不会请人进去详谈,只会让人先将各家的欠款都记下,随后应承各家近日必当亲自上门归还致歉,”君修远抬袖遮了脸,眼瞧着围过来的几人因着这话面露失望,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君二公子犯下此事,君家主为了保全君家颜面,必不会私下处置,他若是还顾念兄弟情分,就会先请了那些掌柜回去,不过在将人送走之前,必会当众宣布要将君二公子逐出君家,他若不顾念兄弟情分的话,大概会今日直接将君二公子丢给那些掌柜让他们泄愤吧。” 这事他虽事先没有跟君修泽商议,不过依他对君修泽的了解,今天君修铭不止会被逐出君家,还会被那么满怀怒意的掌柜们给带走了。 毕竟那里头除了有与君家合作的商户,还有几位被君修铭“得罪”了的花楼东家。 能做这种生意的,都是颇有几分手段的人,看贺兰霁就知道,就算君家赔了钱,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君修铭的。 “逐出家门啊?君家去年不刚逐了一个吗?”一个茶摊小贩听到这话,蹙了蹙眉,“要说去年那件事情,我这个做小买卖的人都看不下去,人家君三公子好歹也是给君家当了七年家主,把君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君家不念亲情,怎么着也该有点感恩之心吧?” “叫什么三公子,人家现在可是侯爷呢!”旁边卖猪肉的大叔推了他一把,却是挑眉笑道,“要我说,咱们侯爷撇了那无情无义的一家子才好呢,现在君侯爷要权有权,要钱有钱,活得可不比从前在君家当牛做马还不讨好快活!” “当初君侯爷是为着什么被赶出君家的来着?我记得好像是说他不是君老爷的亲儿子?” “是不是亲儿子,君老爷自己还能不知道?还能把人留身边养那么多年?我瞧着……” 这边几人被小贩带偏了话头,开始讨论起了君侯爷的事。 秦月瑶瞧着他们那话越说越没谱,听得一旁的荀大夫已经沉下了脸,刚想开口打岔,却听得前头传来一阵惊呼。 “快瞧!快瞧!君家主出来了!” 第1237章 太便宜君家了 第1237章 太便宜君家了 众商户在府门前骂得口干舌燥之际,终于把君家的人等出来了。 君修泽踏出门来,身后除了跟着一群管事外,还有被两个护院押着,明显已经被打了一顿的君修铭。 就如君修远先前所说的那般,君修泽不仅告罪承诺还款,还当众宣布将君修铭逐出君家后,就将人直接丢给了讨债的掌柜们。 其他人看着跌到脚边的君修铭都没敢动手,倒是几个花楼的东家愣了须臾后,就扬手叫人直接把君修铭架了起来。 他们也没跟君修泽多客套,只一起往人群外去,一路还在讨论哪家先得人,后面又要怎么分。 他们今日敢来君家门口闹事,就是因着君修铭手下的人前些日子彻底惹恼了他们。 换作以往,他们或许还会碍于君家的面子,只敢从轻收拾君修铭,可如今人都被君家赶出门了,死活还不全捏在他们手上了? 君修泽眼看着自家二弟被人带走,眼底浮起一丝稍纵即逝的冷笑,随后又命人抬了个大箱子出来,扬声让余下看热闹的人过来领些茶钱。 吃瓜群众们一见还有这等好事,都顾不上议论了,争先恐后地到院墙下去排队等着领钱。 君修远看此事已了,约了其他人到王府喝茶叙话,才说完,却突然见墨冥辰大步就朝府门前去:“君家主留步!” 墨冥辰扬声唤了一句,顺手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哎!你又要做什么?!”秦月瑶眼瞧着本都打算回府的君修泽循声看过来,刚喊了一句,就见身旁的荀大夫抬手揭了兜帽,也快步跟上了墨冥辰。 “爹,你要做什么?!”君修远诧异地喊了一声,皱眉也跟了上去。 秦月瑶与满腹疑惑的林婉对视了一眼,也只能前后跟着他们去跟君修泽打招呼了。 “父亲早想着王爷今日会过来,却不想来了这么多人。”君修泽见到他们,倒也不觉意外,只是目光在君修远身上多落了几秒,便转身请了众人往里去,“父亲已在府中恭候多时,诸位随我来吧。” 几人跟着君修泽穿廊过院,一路进了前厅。 鬓发斑白的君老爷站在厅中仰头看着挂在正中的那幅字画,听得他们进来,转头看到走在荀大夫身旁的君修远时,眸子一颤:“远儿,你也来了?” “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心系百姓的承恩侯,自然是要来看看的了。”君修远本还在不住用眼神询问墨冥辰到底要做什么,听得君老爷开口,他敛了满面的疑惑,悠悠笑道。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从一个当事人变成旁观者,这滋味,别提有多好受了。 君老爷身形微微一晃,侧身抬手,颇为客气地道:“赵先生先请上座吧。” “赵先生?” 君修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荀大夫已经震袖颔首,从容地坐到了厅中的主位上。 “今日老夫请了赵先生与王爷……还有诸位入府,是想就当年落霞海上之事,给赵先生一个解释。”君老爷沉声开口,他本是想让一旁愕然的君修泽退下,可余光瞥见墨冥辰的神色,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当年……” 墨冥辰冷声打断:“等等,君老爷虽将君二公子逐出家门,可如今府上不止大公子一人吧?既然是要还他们父子一个公道,君老爷何不等人齐了再说?” 君老爷身子一颤,咬牙转头迎上墨冥辰的目光,静默数秒后终是败下阵来:“泽儿,去请了你娘和几位叔父过来。” “父亲!” “还不快去!” 君修泽听得这声冷喝,迟疑了一下,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拂袖往外去了。 秦月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越发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偌大的前厅里气温骤降,不由得往林婉身边靠了靠。 君修远从墨冥辰几句话里明白了什么,便也只是垂袖站在一旁,侧头盯着墙上那幅山水画发呆。 又过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君修泽才带着府里的其他人进来。 君老夫人本在为着二儿子的事情痛哭抹泪,一路数落君修泽心狠,这会儿被前厅里的氛围一下,只抿唇不语,连泪都忘落了。 君老爷扫了一眼门内站着的几人,暗自吸了一口气,才拱手朝座上的荀大夫作了一礼,沉声将自己当年与卫长峰合谋欲杀害好友,夺走其妻儿的事情详说了一遍。 在场的君家人个个面露惊色,尤其是君老夫人听得这些,仰头哀呼了一声,急怒之下想要开口指责,却被墨冥辰如刀的眼神一扫,吓得紧闭双唇,两眼一翻,倒在了君修泽怀里。 “当年是君某见色起意,谋害挚友,”君老爷原本还有诸多顾虑,如今将话挑明,反倒是松了口气,直接撩袍俯身朝荀大夫跪了下去,“今日君某在此先赵先生磕头赔罪,不敢请先生原谅,只请先生念在君某养育远儿的份上,饶过君家!” “父亲!”君修泽见自家父亲居然当堂给人下跪,一把将怀里的母亲推给上来的小厮,疾步要去将他拉起来。 “大哥!”旁边几个人也急了,纷纷欲上前。 然而,几人才刚迈开一步,就见眼前人影忽闪,随即接连脚踝一痛,全数跪了下去。 林婉横扫一圈将人全数铲倒,挺身跃起,拔了腰上的长剑:“谁再敢擅动一步,别怪本将军剑下无情。” “赵先生,本王已命人将君府包围,君鸿卓当年设计谋害人命,此案虽已过去多年,可如今卫长峰已收押入狱,若是赵先生愿意上堂指证,京兆衙门必会还先生与先夫人一个公道。”墨冥辰抬手与荀大夫做了一礼,朗声道。 “摄政王,你不要欺人太甚!”君修泽听着这话,忍痛就想起身,这才刚动,就被一旁的林婉一脚踢飞了出去。 原本守在外面的护卫们见家主都飞出来了,纷纷按剑要往里冲。 “都住手!”跪在地上的君老爷冷喝一声,制止了他们的动作,随即俯身磕向地面,“若要问罪,君某自当领受,只是此事皆由君某一人所为,还请赵先生放过家小。” 当初在览碧城再见赵长卿的时候,他就担心赵长卿会把当年的事捅出来,之后他曾派人暗查,发现赵长卿似是失忆了,才松了口气。 却不想,这才没过多久,这人居然有想起了那些旧事。 那晚摄政王来君府找他的时候,就与他直言了赵长卿怀恨之事。 摄政王那晚过来,可不止是为了这桩私事,还历数了自己手上捏着的君家的把柄。 他为了保全君家,不仅将卫长峰出卖,还应下了当堂谢罪。 可是,他本以为只要当堂下跪认罪此事就能了结,谁成想摄政王今日不仅把君修远也带来了,现下还说要闹上公堂。 这种事情若是进了京兆衙门,他落什么罪都不要紧,君家的名望却要因此毁于一旦了! 如果此刻堂上没有赵长卿和君修远,他或许还能开口与墨冥辰讨价求请。 偏这两人就这么立在这里,他什么都不能多少,也只能盼着赵长卿父子念他诚心请罪,还受此下跪大辱,能真放君家一马。 荀大夫抿唇死死盯着跪伏在地,低声下气与他求情的君老爷,往昔之事因着他那一番话再度浮上心头,不仅没有因为君老爷的一席话有所动容,反倒越发恼怒。 他与宁娘,本是一对恩爱眷侣,那年还怀上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若是没有君鸿卓,他不会流落孤岛,不会忘了妻儿,带病苟延残喘二十多年,如今才刚与儿子团聚,不久便又要与之死别。 比起他这些遭遇,他更心疼的是宁娘和君修远。 自相认之后,君修远就一直不愿多说他和宁娘在君家的旧事,可单凭他对宁娘的了解,他也明白宁娘当初是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的性命,才委屈求全回了君家。 君鸿卓要他感念君家对君修远的养育之恩,可他看到的,只是君家将君修远赶出君家的事实。 君鸿卓要他放过君家,放过家小,可是,他的家小,他的至亲至爱多年的所受的冤屈和苦楚,又有谁来放过?! 荀大夫沉默了半饷,将厅中君家的人逐一打量了一遍后,刚要开口请墨冥辰秉公处理,余光瞥到一直站在不远处咬唇不语的君修远,看到他脸色煞白垂眸盯着君老爷的模样时,荀大夫微微一愣。 “远儿,随为父回家吧。”荀大夫突然站起来了,唤了君修远一声,径直越过跪在地上的人,先行抬脚往外去。 “啊?”君修远本还因着那突如其来的真相,心中五味杂陈,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拂袖跟上了荀大夫。 父子俩刚到回廊,林婉就从后面追了上来:“荀……赵叔叔,他们犯下那样的大罪,你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今日过来的几人里,她算是看戏看得最懵圈的了。 在得知真相后,她本以为赵叔叔会顺了墨冥辰所言,直接将此事闹到公堂上去,毕竟君鸿卓当年不仅抢人妻儿,还害了那么多条人命! “我若将此事闹上公堂,君鸿卓为护君家,必定会一力承担,他虽会被定罪,可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旁人指责君鸿卓当年恶行的同时,还会指摘远儿,毕竟在外人眼里,远儿自小在君家长大,被君鸿卓视如己出,君鸿卓还曾让他当上了君家家主,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人对宁娘与君鸿卓的关系妄加猜测,最后损的,还是宁娘与远儿的声誉。” 荀大夫叹了口气,他从前与君鸿卓交情不浅,对此人的为人也算了解。 君鸿卓敢在今日公然承了此事,只怕早已做好了打算。 他虽对旧事怀恨在心,可也不能因此连累君修远一辈子受人指摘,更不能叫人辱了已故的宁娘。 “爹说得有道理,如果就这么把人送去公堂定罪,简直太便宜君家了!”君修远咬了咬牙,闷声道。 当初他就怀疑此事有疑,可去览碧城查了一圈也未查出线索,本都已经放下了,谁成想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君家当年如此待他爹娘,送一人上公堂定罪而保全君家,对君家来说实在太过宽容,他如今势必要毁了君家,毁了君鸿卓最在意的东西,才算解恨! 荀大夫偏头看了君修远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林婉摸了摸脑袋,随即赞道,“我现在终于知道阿远的聪明是随谁的了!” 父子俩听到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不由得都笑了。 “今日天气不错,正好你们都得闲,咱们回府烹茶去!”荀大夫展眉一笑,心情舒畅地带着儿子和准儿媳登车离去。 “他们就这么走了?不是说要去王府闲叙的吗?”秦月瑶本是在府门外陪着墨冥辰调遣衙差撤离,转头瞧见那登车离去,也不等他们的一家三口,皱眉嘟囔了一句。 这些人也太不够意思了,刚不是还说要去王府跟她闲聊的嘛?怎么闹了这么一出后,就又没头没尾地走了?! “你想聊什么?回去我陪你慢慢聊啊。”墨冥辰见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君修远,挪步往她跟前挡了挡。 君修远最近很少往府里走动,他先前就已经听秦月瑶问过好几次君修远到底在忙什么了。 原以为这人只是顺口问一问而已,谁成想她这还真是惦记上人家了?刚君修远说要去王府的时候,她脸上那喜色连遮都不愿遮一下! “您老最近回府哪次不是跑去客苑跟顾大人关门聊天,我哪敢耽搁了你们两个朝中肱骨商议大事啊?”秦月瑶皱了皱眉,推开墨冥辰就往自己的马车去,走了几步,又仰头看向紧随而来的墨冥辰,“我听说你们起行的日期都已经订下了,你跟顾大人已经商议好朝上的事了吗?凤羽公主的案子一直压到现在还没有定罪,你是打算把事情交给百里丞相收尾,还是打算大胜回来之后再办啊?” “你这是又跑去套顾文彬的话了,还是背着我偷偷溜出府打探消息去了?”墨冥辰见她满眼认真,笑着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放心吧,都安排妥当了,只等那位病秧子能挪尊步上朝后,我就把一切都处理干净。” 第1238章 让儿子丢脸 第1238章 让儿子丢脸 二月初三,在摄政王府养了许久的顾文彬终于神清气爽地上朝了。 时下,晋州与甘州的驻军都已在晋北集结,墨冥辰建在初五动身北去。 所以墨冥辰今日在早朝之上,递折奏请了组建内阁之事。 他所提的方案与当初私下和百里无忧商议的并无太大出入,只是因为自己要领兵去夜北,阁首一任便只提了百里无忧一人。 百里无忧自是欣然复议,其他臣子中即便是对百里无忧统领内阁颇有微词,可在墨冥辰还朝前也都早习惯了丞相独大,加上大战在即,也未有人多置一词。 反倒是墨文璟自己出言驳回了百里无忧位居阁首之请,自准了择选七人组建内阁,与丞相并行辅政议政之权,阁中学士虽同为三品,可直隶天子,置与三公和六部之上。 这么一来,其实就是另选了七人一起来行使墨冥辰除摄政之外的其他权利而已。 百里无忧没有想到临了会有这么一出,从前他只需得对付墨冥辰一人,现在陛下分明是借此直接选了七个人来与他抗衡! 只是他自己刚刚都已经站出来复议,还说必当全力支持此案了,再反悔想驳却为时已晚。 除却议定的君修远、顾文彬和秦福生外,墨文璟又从翰林院另选人三人,还将最后一个位置留给了听说已经自夜北归齐,正在晋北军中的韩参商。 朝上一通热议后,便开始着手组建之事。 将近午时,众臣才从昭阳殿出来。 墨冥辰信步自阶上下来,本打算去兵部打点赴北之事,才踏完最后一道玉阶,就见百里无忧从旁边的一群官员中冲了出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王爷这招过河拆桥还真是做得漂亮,你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答应本相的了?!” “大庭广众之下,丞相还请注意些,”墨冥辰扫了一眼不远处伸头往这边看的几位臣子,瞪得他们忙不迭离去后,才拂开了百里无忧的手,“丞相刚刚也听到了,本王奏请的内容与当初和丞相商议的并无二致,是陛下将本王所请驳回的,丞相若是不服,也该找陛下说才是。” “陛下的意思,还不就是……”百里无忧嘟囔到一半,终是没敢把话说完,只是皱眉打量了墨冥辰几秒,“真不是你做的?” 若是换作从前,他必定是要怀疑此事是墨冥辰跟小皇帝商量好的了。 但是自沈妍清一事后,他们这位小皇帝在政事上越发有自己的主意了,先前虽与墨冥辰修好,可也并未再像从前一样听墨冥辰的指挥。 “本王就要奔赴战场了,在这个时候又何必得罪丞相?”墨冥辰摇了摇头,一脸无奈,“本王私心里的确不愿见丞相独揽大权,可也担心陛下年幼,无丞相坐镇内阁的话,本王走后陛下一人无法应对这等转变,前些日子本王的确提过此事,陛下当时也是全盘应允了的,谁成想今日圣心有变,本王也觉意外呢。” 送走特木勒一行人后,他曾特意跟墨文璟细商过此事,那日在上书房里同议的还有秦福生和两位翰林院士,百里无忧想必已经早就去打听过了。 “如此说来,莫不是本相做了什么,让陛下今日又生了顾虑?”百里无忧捋了捋胡子,抓了墨冥辰要跟他讨论。 他的确已经从秦福生口中知道了那天的事,所以刚刚才会在朝上率先复议,只是没想到最后又生了这样的变故。 “丞相好好想想?”墨冥辰抱臂,见百里无忧思前想后只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才开口提点,“陛下对凤羽公主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莫不是元月二十那晚丞相在宫中听到了些不该听的,引了陛下心生忌惮吧?” “不应该啊,那晚墨沉羽在太和殿里说的都是你家的事,能引陛下生什么忌惮?”百里无忧摇了摇头,愁得都快把自己的胡须给捋掉了。 自沈妍清一事后,他可一直都是紧随着墨冥辰的步子,认真当一个忠臣,没做什么冒头的事情。 那晚虽然跟小皇帝在太和殿听了一出皇家的墙脚,可墨沉羽跟越娘娘说的都是越家和烨火教的事,跟陛下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太和殿里没说什么,可后来呢?陛下不是还将人提到上书房严审吗?”墨冥辰慢悠悠地说,“本王还觉得奇怪,凤羽公主一案已是证据确凿,这两日本就该有了定论,陛下却突然下旨,要将此案推到战后才定罪,丞相觉得,陛下是何用心?” “墨沉羽在上书房里说的都是疯话,又非本相一人听到……”百里无忧话到一半,猛地一愣。 近日为了筹备战事,六部皆有调动,那晚在上书房里的臣子,除了他与几个动不得的尚书外,其他的多被明升暗降调去了闲职。 不止如此,就连瑞王也早在数日前被陛下一道旨意遣去了远离京城的封地,非诏不能回京。 朝廷虽已将凤羽公主并非建安帝所出之事昭告天下,可公布的并非是那晚宁平王送进宫中的那道遗旨。 说起来,那道遗旨只有陛下与凤羽公主看过,还有那个据说是从晏家密室找出来的帛卷,更是没有当堂打开,只在后来被陛下收走了。 他原本就怀疑这件旧事背后另有隐情,只是凤羽公主尚未起事就已失败,所谓的“真相”才只能任作为胜者的陛下去评说定夺。 陛下年纪虽小,却已疑心甚重,若是这里头真另有隐情,他这个从头听到尾,知道得比其他人更多的丞相怕不是给陛下盯上了? 难怪陛下要留了墨沉羽到战后才定罪,这不就是留了个能制约他的筹码,好叫他在墨冥辰在外征战时不敢在朝上乱来吗? “咱们的陛下,还真是越发长进了!”百里无忧想明白这一层,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 “丞相既然已明白陛下的用意,日后还当小心行事为妙。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墨冥辰见他捻须琢磨,飞快地说罢,扭头就走。 “等等!这事不是你教的,也跟你脱不了干系,你先给本相解释清楚!”百里无忧慢了几秒回过神来,咬牙要去追墨冥辰。 就算陛下是生了顾虑才不让他统领内阁的,可那晚墨冥辰不仅没有按计划入宫,陛下午后传召的人选里还特意撇开了顾文彬和君修远,这肯定是墨冥辰故意的了! 墨冥辰见他追上来,不仅没有停下,反倒是加快了步子,一路小跑往外去。 百里无忧不甘示弱,提着衣摆甩腿就追。 于是,从昭阳殿到六部衙门的宫道上,就出现了朝中两位重臣一前一后,你追我敢的奇景。 百里奕带着几位御史走在回御史台的路上,眼瞧着自家当丞相父亲气喘吁吁地一路追着摄政王与他们擦肩而过,忙抬袖掩面。 要说他爹平日不管在朝还是在家,对他和百里霄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父模样,偏到了摄政王面前,就跟个孩子似的,使诈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如今还在宫里追着人跑,实在是让他这个当儿子的都觉得丢脸! 第1239章 帮不上什么忙 第1239章 帮不上什么忙 二月初五,加封护国将军的墨冥辰奉旨带兵前往晋北。 陛下着令礼部加急筹备,午时要在宫中举行大典,亲自送护国将军出征。 今日墨冥辰没有上朝,摄政王府里一大早就忙开了。 待得披甲佩剑,收拾妥当,墨冥辰在观花院辞别了越老夫人后,关了门嘱咐妻小。 “我这一去,短则数月,家书会随三日一总的军报送回京中,你若有什么事,就写信让月照亲自送往军中,”墨冥辰拉了秦月瑶认真嘱咐,没说两句,便转头看向云深,“你在京中,要照顾好祖母和妹妹,特别是要管好你娘,让她遇事别冲动,做什么也先想想你们和自己肚里的孩子!” “父王放心,儿子都记下了。”云深重重地点了点头,悄悄瞥了秦月瑶一眼。 “我又不是孩子,还能没个轻重?倒是你,行军打仗切忌冲动,上战场前记得想想我们还在京中等你回来,你要是……”秦月瑶抿了抿唇,将那些不吉利的话都咽了下去,“总之我们会乖乖等你得胜的好消息!” 墨冥辰见她这般,倒越发觉得不放心了,点了点她的额头,沉声威胁:“云殊会在明日动身,随押运粮草的队伍去晋北与我汇合,商什的事情有我和他处理,你先在京中等消息,有什么变故再动身不迟,可别我前脚刚走你就偷偷溜了,若是在晋州被我逮到,你知道后果的。” “这话你都交代了多少遍了,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给你机会逮到我的。”秦月瑶挑了挑眉,毫无诚意地保证。 墨冥辰刚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对,外面就响起了拂衣催促的声音。 “你赶紧进宫吧,可别误了出征的吉时,我们没有得诏入宫,就只能在外面送送你了。”秦月瑶将桌上的头盔递给墨冥辰,推了他往外去。 今日墨冥辰出征,带走的是最近调集来京城的三万盛州驻军,余下的两万人将在第二日押运筹措的第一批粮草北上。 两百余名将领与墨冥辰在宫中行了小皇帝亲自主持的拜帅大典后,便随墨冥辰策马出宫。 全城百姓沿街相送,陛下与百里丞相亲自代领满朝文武,一路随行到了北城门。 “本相先在这里预祝王爷此去旗开得胜,不辱圣命了。”百里无忧仰头朝马上的墨冥辰抱拳作礼,挑眉笑道,“王爷此去再无后顾之忧,可一定要活着回来,本相在朝中会尽心辅佐陛下,静候王爷佳音。” 他从前与墨冥辰说过许多言不由衷的话,可今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虽说因为听了不该听的话,又被摆了一道,不过百里无忧对小皇帝和墨冥辰半点怨言也无。 他在朝数十载,经历了不少的风浪,往昔那些算计他的人,最后都被他彻底踩死,唯独墨冥辰这个三番五次设计害他的人,到今日还在欢腾地蹦跶。 他之所以一再忍让,是因为在逍遥王一事后他就看明白了。 别人算计他都是为权为势,独墨冥辰别无他求,一心为国。 他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该谋求的权势钱财,早在过去那些年里都收揽得差不多了,如今唯一所盼,也只有家国安定。 可是,他做了半辈子的权臣奸佞,手下的心腹眼线也全都是秉承了他行事作风的,现在想要劝他们改邪归正,跟他一起忠心为国已是不可能的了。 难得朝中还有墨冥辰这样遇事不避的忠臣,他若是战死在了夜北,这朝上不就又要奸臣遍布了? “本王怎么可能舍得丢下丞相独在京中苦守,必当尽快取胜,早日归京的。”墨冥辰笑着应了一句,转眸看向一旁追来送行的秦月瑶,“我走了啊!” “去吧!加油!”秦月瑶豪气地举手挥了挥拳头。 墨冥辰醉后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墨文璟,随即扬鞭打马,急行穿过早已列队等候的将士们,往前去了。 数万将士策马绝尘而去,直到过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的队伍才踏上官道,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墨文璟一直等到将士们最后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上,才传旨命众臣回宫。 “王爷此去,少则数月才归,日后王府若有事,王妃大可到相府来找本相,即便无事也可常走动,军中若是有什么消息,只要不涉机要,本相定当知无不言。”百里无忧折身之际,还不忘小声嘱咐旁边还盯着官道看的秦月瑶。 虽然墨冥辰必会传家书回来,可军中的情况想来也多有不好在家书中坦言的,他知道这夫妻俩情深,倒也不介意私下来当这个泄露军务的人,朝上的军机要务说不得,给王府的人报个平安,讲个行程也是好的。 “妾身先在这里多谢丞相的好意照拂了。”秦月瑶回过神来,与百里无忧道了谢。 待得与百里无忧一同回城,送了他离开,秦月瑶刚想抬脚往别出去,就被紧跟上来的月照拦住:“主子交代了,今日京中人多,要属下即刻送王妃回府休息。” “他还交代了你什么?是不是要你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盯着我,千万不能让我偷偷溜走?”秦月瑶挑了挑眉,还是听话地转头上了马车。 “主子也是为了王妃好,主子这次有大军相随,还有阮斋主和姜教主他们带了相护,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王妃跟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在府中安养,照顾世子和云薇小姐,静候主子得胜佳音就好了。”月照坐到了车辕上,还不忘推开车门,苦口婆心地劝说。 “既然都说没有问题了,你这般愁眉苦脸地做什么?”秦月瑶就坐在车门边,边说边打量月照。 “属下没有愁眉苦脸,只是刚刚被晒得有些不适,一会儿就好了!”月照像是被点破了心事一般,飞快地答了一句,便合上了车门,跟旁边的车夫一起认真赶车了。 秦月瑶拢袖笑了笑,开始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墨冥辰这次北去,带走了二十四煞和拂衣,除了一直暗中守护王府的影卫外,就只撇下了月照。 他本是让月照保护顺便监视她的,可秦月瑶瞧得出来,月照怕是比她更想跟墨冥辰去夜北。 第1240章 出门赏月 第1240章 出门赏月 第二日,云殊也收拾东西动身起行了。 与墨冥辰急赶着去晋北整合军队不同,他此去带了不少东西,多是在工部赶制的造物工具,还另带了几个手巧的工匠同行,其中就有原在衙门当差的李同光。 早前韩参商从晋北加急呈折回来,说他们此去夜北道出实情,虽未彻底平息大汗王的怒意,却也劝得耶律寒邪将原本压到息墨谷地的大队人马往后撤了百里,还答应会在一月只能就此事给大齐一个答复。 如今一月之期已然过半,夜北虽无动静,大齐却已在悉数调兵。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所以战事虽还没有开打,朝中却已早在盛州筹措了第一批粮草,云殊和工匠们就是虽这批押运粮草的将士一起去往晋北锻造营的。 越老夫人和秦月瑶在昨日墨冥辰走时都没多说什么,今日却是从清早就一路追着云殊嘱咐。 这话里头有一半,都是让云殊带去帮她们嘱咐墨冥辰的。 “你们说这么多,我脑子愚笨也记不全,要不你写封家书,我一定帮你亲手交给护国大将军。”等得连声应承,送走了越老夫人后,才无奈地对还不打算闭嘴的秦月瑶道。 这人还真是奇了怪了,昨天墨冥辰在的时候,也没见她们追着念着,偏要等到今天才将一肚子的话倒出来让他转达。 “算了,左不过是些他都知道的小事,再写信去叮嘱反倒耽误他的时间。”秦月瑶叹了口气,坐在桌边,闭嘴托腮看着云殊清点他的东西。 “成了!”云殊将自己的两箱宝贝都清点完,抓了一件量身打造的软甲穿上,又转头问秦月瑶,“怎么样,想好了没?跟不跟我走?” 最近除了备战,云殊一直在跟秦月瑶商议北行之事。 当初墨冥辰一口否决了让秦月瑶同行的提议,云殊虽然也觉得就秦月瑶现在的身体状况,贸然北行不太妥当,可这毕竟是关系到云薇性命的事情,商什曾明言要他们两人同去夜北,若是缺了一个,他们都怕商什到时候翻脸,会直接要了云薇的小命。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跟你分开行动才行。你这一去都是随军,我混在里面行动不便不说,保不准路上被人发现禀报给了阿辰,他会让人把我押回府里软禁。”秦月瑶无奈地摇了摇头,否了前日云殊让她装作工匠跟他混入北行队伍的提议。 在她能否同行这件事上,墨冥辰态度十分坚决,毕竟战事凶险,她这身子又还未足三月,墨冥辰不仅顾及腹中胎儿,还担心她此去会遇险。 其实她觉得墨冥辰就是瞎操心,她当然明白战事凶险,也清楚自己的本事,就算去了北境,也不会跟个傻子似的要追着大军上阵添乱,只是想更靠近北陆一些,好多了解点前线的情况和商什的动向而已。 “分开行动?你这是打算自己开溜啊?”云殊朗眉一蹙,立马摆手制止,“不行,不行,就你这样的,别说墨冥辰了,连我都不放心让你自己在外乱跑,这种时候,你可不能胡来,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听他的,留在京中等消息,毕竟云薇这边也需要有人时刻盯着阿藤才行!” “放心吧,我早找好了同伙,等到了晋州后,会先去福照楼找王大厨他们,锻造营里州府不远,到时候我们再联系。”秦月瑶起身帮他将两个大箱子合上,扬声唤人来把东西抬出去。 “无论如何,你都先掂量好了再做。这次有我在,肯定不会让商什的奸计得逞,”云殊将桌上的凝碧珠和幽冥镜包好,挎着包袱跟秦月瑶一起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顿步转头,“我这一去要是回不来,你们记得要……”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被秦月瑶一把推了出去:“别在刚出门的时候就说些不吉利的话,不管夜北是什么情况,咱们一家人最后都得完完整整地回来!” ………… 自墨冥辰和云殊走后,一下子腾空了大半的摄政王府反倒热闹了起来。 不止是君修远和林婉,就连顾文彬和秦福生都每日往府里来拜会。 四人在第一天碰巧撞到了一起后,大概私下商议了一番,往后就是挨个轮流来。 他们来府上看望越老夫人和秦月瑶就罢了,更过分的是还全将公务带到了王府里来处理。 那三个荣升内阁学士的三品大员每日来都带着一堆书册和折子,别的啥也不干,就赖在客苑君修远原来住的院子里办公。 林婉就更过分了,每次来都带着一队巡防营的将士,她也没去客苑处理军务,而是把办公室安到了王府的门房处,好方便京中各处巡防的将士及时过来汇报情况。 林婉不仅白天来,晚上回来还直接搬到了秋水院的偏院里住。 秦月瑶被他们几个从早到晚地看守着,直等到了十日后林婉要去夜巡才终于找到了出逃的机会。 秦月瑶没有把要走的事情瞒着两个孩子,一来是怕自己不声不响地走了孩子们会担心,二来也是有任务交给云深。 先前本已说得好好的了,可临到要走,云深还是拉住了来告别的秦月瑶:“娘亲,你带我们一起去吧,我可以保护你和妹妹。” “我也可以保护娘亲和哥哥的,娘亲带我们一起去吧!”云薇也拽住了秦月瑶的另一只手。 这些日子她帮阿藤传话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她明白娘亲和云殊哥哥如果不去夜北的话,她很有可能会死。 她听说人死了之后,身体会变成泥巴,魂魄还会去一个很可怕的地方。 她不想死,可是,她也明白去夜北有多危险。 爹爹去夜北打仗就已经让他们提心吊胆的了,如果真要她选的话,她情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娘亲和云殊哥哥的平安。 “娘亲有月照哥哥保护呢,等到了北境,还有你们父王和外婆他们在,不会有事的。”秦月瑶指了指守在门外的人影,小声道,“娘亲走了之后,府里就只剩下你们祖母和太姥爷了,你们两个都是很厉害的孩子,这个时候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娘亲会沿路送信回来报平安的,你们不要太担心。” 云深咬唇想了几秒,拉了妹妹的手,点了点头:“娘亲这一路过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秦月瑶郑重地答应了,拢了两个孩子到怀里,亲了亲他们的脸颊,最后两步一回头地出了屋子,叫上月照准备翻墙离去。 云薇拉着云深一路追到门口,害怕动静太大引起注意,也没继续往外送。 “都是我不好,要是当初我没有贪玩答应跟阿藤签订契约,娘亲也不会怀着弟弟还要去夜北。”云薇忍了许久,终于在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的时候,低声哭了起来。 从戴着镯子梦到那棵大树,到后来去西域找东西的时候,她都只觉得这镯子里的空间是个新奇的宝贝。 当初帮爹爹偷神机弩的时候,她还恨得意呢。 谁成想这才过了没多久,这宝贝就成了要她命的东西,还连累那么多人为她奔波犯险! “这不是你的错,只怪阿藤和那个商什太狡猾了,一直哄骗你!”云深紧了紧牵着妹妹的手,想了想又转头认真道,“其实你也有点错,错就错在太容易受骗了,娘亲从前不是教过我们,外面有很多擅长哄骗孩子的坏人,我们要多读书,多学些明辨是非的本事,才能防止自己上当受骗!” “这样啊!”云薇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抹了脸上的泪,转头就往屋里的书柜跑,“哥哥,你帮我点个灯,我要读书!” “好。”云深飞快地抬袖抹了一把脸,最后看了一眼早已无人影的院子,才转身关门,到桌前去给云薇点蜡烛。 娘亲也动身要去夜北了,从今天起府里的其他人就都得由他来照顾了。 祖母和太姥爷,还有君叔叔他们那边,娘亲已经早留了信还教了他要怎么做。 幸好云薇素来都是最听他话的,他说什么云薇都信。 如今若是能让她用心苦读,借读书暂时放下心里的担忧和愧疚也是好的。 彼时,秦月瑶跟被她巧言说服的月照小心翼翼地避开府里的人,一路溜到了客苑最后面的院墙下。 二人正准备翻越最后一道阻碍,踏上北行之旅时,忽听得头顶冷不丁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 “三更半夜的,你俩这是打算往哪里去?”蹲在院墙上的人抱臂垂眸,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我瞧着今晚月色好,想出来赏个月。”秦月瑶暗自轻踢了被吓得脸色瞬变的月照一脚,神色从容地仰头看向上面的姜长离。 她这次开溜没带包袱,只揣了银票,原也是想着行李沿路可以置办,这样轻装上阵就算在府里被人撞到了也不会暴露。 “秋水院里那么宽敞,你不那儿赏月,溜到客苑来做什么?”姜长离从墙上跳了下来,拽了秦月瑶就往里走。 墨冥辰走前就跟他说过秦月瑶极有可能悄悄溜出去,果不其然,今晚就被他撞破了吧! 秦月瑶哀叹了一句,原想着自己大概只能择日再跑了,等得看清姜长离装扮,却是吓了一跳,猛地将他拽住:“等等,大晚上的,外公怎么穿成这样从外面回来?” 第1241章 大意轻敌 第1241章 大意轻敌 “这个啊?”姜长离神色一怔,扯了一抹笑,“我也是瞧月色正好,出去赏个月而已。” “穿一身夜行衣出去赏月?”秦月瑶狐疑地看着姜长离,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脸色一沉,“外公在外遇敌了?” 自凤羽公主一事后,京中就加强了布防。 按说有林婉带人那般没日没夜地巡逻,京城里近日应是无处敢动武才对,她外公这又是去跟谁打架了? “你外公打遍天下无敌手,哪里有敌可遇?”姜长离挑了挑眉,在秦月瑶目光的逼迫下,终是道出了实情,“我不过是去京兆衙门走了一遭,伤了几个衙差,办点私事而已,回头要是林将军来查,你可千万记得帮我掩护。” 京兆衙门那种地方,对他来说自是能轻松来去自如的。 换作往日,打伤几个衙差往大牢里走一遭也没什么。 偏最近巡防营里那位新上任的将军是个责任感超强,还与他们相熟的,明日肯定要就此好查一番。 “外公去京兆衙门做什么?”秦月瑶眸子一转,就又明白了,“外公是去找卫长峰的?” 凤羽公主一案被延后审理,除了凤羽公主关在皇城天牢外,几个重要的从犯都被陆续收押到了京兆衙门。 姜长离与其他人并无瓜葛,此去必然是找最早被抓的卫长峰的了。 “的确是去找他的,说起这事我还觉得奇怪呢。”姜长离爽快承认完,还唤了秦月瑶回院里将原委告诉了她。 他曾在秦月瑶大婚前接到了动身从赤安城来京的祁连浦的信,祁连浦信中说自己虽受了些伤,不过也查到了一些跟慕府下面的密室有关的消息。 他当初动身原本是想去助祁连浦甩掉赤安城的追兵,可等得在两州交界遇到祁连浦的时候,祁连浦已是在逃亡中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祁连浦临去前只告诉了他两件事,一是慕家密室的开启之法,二是伤他的并非慕家追兵,而是自京城过来的高手。 “祁连兄是受我所托才卷进此事,还因此丢了性命,我自是要为他报仇雪恨的,我原本以为自京中赶去的杀手也是慕家的人,可前些日子与卫长峰手下的那些人过招后,才发觉他们所使的剑法与杀祁连兄的杀手相似。”姜长离沉叹了一口气,才又道,“我当初并未与害死祁连兄的人交手,也只是凭他身上的伤做了判断,为了确认,今夜才趁着林将军不在府上,偷偷去了一趟衙门大牢,本以为卫长峰会矢口否认,谁成想那人还挺嚣张的,不仅一口应下此事,还笑我们大意轻敌,现在留了凤羽公主一命,他日必定后悔。” “大意轻敌?”秦月瑶皱了皱眉,“我听阿辰说陛下是想在大战期间,留了凤羽公主牵制百里丞相,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卫长峰这话又是何意?” “这人说话总喜欢藏一半,言语中也不尽详实。不过我见他应是盼着凤羽公主早点死,还说凤羽公主不死,大齐此战绝无可胜之机。”姜长离也皱眉,曲指敲打着桌面,“若说这凤羽公主私通夜北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现在她在京中与舞阳郡的人都已经被擒获,她人还被关在天牢里,而且两国战事是她被俘后才挑起的,难不成她还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在这个时候还能扰乱战事?” “若只是私通夜北,卫长峰前几日在堂上受审时怎么不直言,他若是直接将这话说出来,陛下定然不会再留凤羽公主活命,可他偏挑了今晚外公去找他问祁连伯伯的事才说,还语焉不详,这里面只怕大有蹊跷。” 这一次攻打夜北与以往不同,他们除了调派军队备战外,还有诃伦帖与拓跋弘这两人先将夜北的情况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若凤羽公主之事跟夜北有勾结,夜北人现在也早已无暇顾及她,她的死活又怎会影响战事? 除非,她的生与死,牵涉到的是大齐国内的势力。 对方与她早已结盟,只是一直在暗中观望,她多活一日,就多给对方一日的希望,对方为了助她成事,或许会出手干涉,影响战事。 又或者,卫长峰就是想为了让凤羽公主早点死,所以才说得这般遮掩,危言耸听让他们心生疑虑之下,去取了凤羽公主的性命。 不过,仔细想来,秦月瑶更偏向自己前一种猜测。 “外公刚刚说,祁连伯伯是因为探到了慕府的秘密,才被一路追杀的?我记得,去年我在酒楼初遇威远候的时候,他说得一口流利的夜北话……” 秦月瑶说到这里,霍然起身,拉了姜长离就往观花院跑。 墨冥辰曾经告诉过她,当年他带兵在息墨谷地一战,是因军中出了叛徒,反杀战友才落败的。 那一次他带去的军队里就有广漠军,拓跋弘甚至早已对他直言,当初就是慕绥通敌,与夜北合谋才促成了这一场兵败。 只是当年的将士全数战亡北陆,他在国中也再找不到线索指证慕绥。 因着有这份顾虑在,这一次他们才没有调派西境驻军。 可是,如果慕家真还有通敌之意的话,就算现在没有接到调令,日后等得战事正酣之际,也大可举兵北上,让齐军背腹受敌。 虽说统领广漠军的慕绍衍早前已有叛离慕家的心思,可他当时所言是因为一时之怒。 如今慕雪歌已经被他保护了起来,柳絮衣却还在烨火教的手里。 慕绍衍为了救母而与他们为敌,甚至再次归附慕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这都只是猜测,可大战在即,他们都大意不得。 秦月瑶也顾不得夜已深沉,急请了守夜的婢女将入睡的越老夫人唤醒,又与姜长离将事情与越老夫人细说了一遍。 “当日墨沉羽在太和殿里的确说她与柳絮衣早有来往,她一直记恨哀家与辰儿,勾结慕家与夜北做下当年之事也并非不可能,”越老夫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墨冥辰兵败被擒的真相,她绞紧了衣袖,看向姜长离,“这件事情,哀家会设法弄清楚,只是若墨沉羽的生死真会影响到战事的话,月瑶和孩子们现下也不能留在京中了,还请姜前辈明日便动身,带了他们北上去与辰儿汇合。” 如果卫长峰的提醒为真,墨沉羽绝对不能活到开战之时。 可陛下已经下旨,要关押她留待战后再定罪。 墨冥辰一走,能左右朝政的百里无忧就成了陛下的心头大患,他自己现下无力对付百里无忧,必然不会因着一个刺客的几句证词和猜测就轻易改变主意的。 比起冒险与陛下挑破此事被驳回,自然是直接入天牢杀了墨沉羽最为稳妥。 皇城天牢戒备森严,不是随便派几个高手就能成事的,好在她另有法子进去。 第1242章 狱中取命 第1242章 狱中取命 第二天,越老夫人一早去了趟京兆衙门,等得回府便又催了秦月瑶收拾行李赶紧离开。 “凤羽公主与慕家有约在先?可若是真的,卫长峰之前为何不在堂上交代此事?”秦月瑶没有依言立马去收拾,只是有些担忧地问。 “他若直接在堂上供认,在赤安城的家小会因此丧命。他今日对哀家吐露实情,是因为哀家许诺保他性命,”越老夫人拉着她进了书房,顿了顿又道,“且先不说这个,京中的事情,哀家会设法解决,你带着孩子们与姜前辈悄悄北去,务必赶在明日前离开盛州。” “既然京中有事,儿媳还是先留下来助母妃解决此事,阿辰走前特意叮嘱过儿媳,若是……” “傻丫头,辰儿现在是领兵攻克夜北的主帅,夜北战事不平,哀家在京中就无人敢动。哀家让你们先走,是因为今日之后,王府中人可能会被限制自由,哀家知道你挂心辰儿,若是真叫你与哀家一起被困在这府里数月,你能受得了?”越老夫人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复而又将袖中的金牌放到了秦月瑶手里,“你将这枚金牌交给辰儿,叮嘱他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以夜北战事为重,只要他能大胜还朝,哀家定当安然无虞。” “母妃到底打算做什么?”秦月瑶看着手里御赐的金牌,沉声问了一句。 卫长峰不肯在堂上指认凤羽公主与慕家之事,陛下又想用凤羽公主挟制百里丞相,现在想取凤羽公主的性命,明面上的办法都是行不通的,除非…… “哀家早知道你与一般的姑娘不一样,上次护国寺的事情你就做得很好,这一次,哀家也把自己的安危和辰儿一并托付给你了。”越老夫人没有答她的话,缓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秋水院。 秦月瑶抬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终是因着越老夫人最后这番话,没有在多问,出门唤了月照和流苏赶紧收拾行李准备离府。 今日离去,依旧是轻装简行,一行六人悄悄自王府后门而出,等得穿巷过街步行到了城北,才往车马行租了辆马车离开京城,一路往北。 两个孩子不知昨夜发生了何事,还以为是娘亲说服了太姥爷和祖母放行,带了他们一起去晋北与爹爹汇合。 云薇高兴之余,也顾不得马车急行的颠簸,还捧了本书卷认真地看。 云深怕她这样伤眼,奈何劝阻无效,就只能抢了书卷,自己给她讲解上面的内容。 “越娘娘的话说得对,只要辰儿在领兵对抗夜北,就无人敢动王府里的人,她素来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你也别太担心了。”姜长离打马跟在车旁,见秦月瑶趴在窗边皱眉吹风,伸手想把她的脑袋按回去。 “我知道这话没错,只是……”秦月瑶躲开了他的手,坐直了身子,“我只是担心西境的情况,早知他们如此不安分,当初我们就该一把火烧了慕府。” 自他们在慕府闹过之后,慕家就再没什么大动作。 本以为他们是接连受挫,已经偃旗息鼓了,没想到还憋了这么一出。 “有身子的人,戾气可不能这么重。”姜长离摇头叹气,心里却也是恨得不行。 当初的确是他们太仁慈,轻易放过了慕家,才留了这样的后患不说,还让祁连浦搭上了性命。 “外公,柳絮衣还活着吗?” “应该还活着吧,你娘揣了一堆新仇旧怨想跟她算,哪能轻易让她死了,估计还在圣湖底下关着呢。”姜长离颇有几分不确定地答道,自柳絮衣被押回烨火教后,他要忙的事太多,就没顾得上多问,不过以姜琳的性子,哪里会给柳絮衣一个痛快? “你要真想知道,等出了盛州直接问你娘吧,我已经给她传信了让她在两州交界处等我们汇合。” “这么快就跟娘汇合啊?”秦月瑶听到这话,不由得哀嚎了一声,“我看还是不用了吧,我们车程忙,怕是会耽误了他们北去的行程。” 她娘早在动身回宁州之前,就担心她会乱跑,想要把她关起来养胎来着。 虽说这次是越老夫人放她出来避祸和给墨冥辰传信的,可这要是才出盛州就跟烨火教的人汇合,保不准她就真要被她娘给监禁起来了。 彼时,越老夫人在秦月瑶他们出府后,又在府中等了一个时辰,这才带着碧梧入宫请求面圣。 墨文璟听说越祖母入宫来看望他,分外欢喜,还在这不早不晚的时候着了御膳房备宴款待。 祖孙俩在席上相谈甚欢,所以越老夫人开口提请想去天牢见凤羽公主的时候,墨文璟也没多想,一口应了下来。 毕竟他那晚也在太和殿听到了凤羽公主说的那些话,凤羽公主当年三番五次出手害越祖母,甚至连越祖母身边的人都不放过,越祖母想去找她问个明白也是正常。 因着有墨文璟的嘱咐,天牢里的守卫听得越老夫人想要单独与牢中犯人说两句的时候,也没有阻拦,十分配合地退了出去。 几个守卫在天牢外与守备在外的同僚们闲聊,从犯人这些日子的反应一直聊到了凤羽公主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个被打入天牢的重犯,正说到兴起处,离门最近的一个守卫隐约听到里头的响动才恍觉不对。 等得守卫们提剑按刀冲进去的时候,都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他们本以为那前些日子一直默不吭声的重犯趁着狱中无人之际,要对越娘娘动手,却不想眼下动手的,居然是牢门外的人。 那个举止端庄,雍容华贵的越娘娘此刻正半蹲半跪于牢门外,她一手越过铁栏,死死拽着里面那人的头发,另一只手上捏着的金簪还扎在对方的脖颈处。 雪白的颈项早已被扎了数个窟窿,鲜血泉涌。 牢中的凤羽公主垂下了反伸出去,想要掐住越老夫人的手。 “越……越娘娘,您这是……” 越老夫人见凤羽公主停止了挣扎,这才松开了揪着她头发的手,丢了染血的金簪,起身理了理早已溅满鲜血的衣摆,再抬眸,神色又复从容:“带哀家去见陛下吧。” 第1243章 人生地不熟 第1243章 人生地不熟 越老夫人在狱中杀人之事,不仅惊动了陛下,还惊动了京中几位耳目灵通的大臣。 百里丞相换上官袍赶到上书房外时,君修远与顾文彬已在里面劝解多时了。 百里无忧步子一顿,将眼中的狂喜之色遮掩干净后,才拱手作礼,扬声求见。 “越祖母还是不愿意告诉朕为何要杀她吗?”墨文璟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见跪着的越老夫人依旧抿唇不言,他沉叹了一口气,颔首召了百里无忧进来。 君修远看到百里无忧,也没有再坚持说其中必有误会,只是震袖俯身朝墨文璟作了一礼:“如今护国大将军正领兵要与夜北一战,不管今日天牢中发生了什么,微臣恳请陛下以战事为重,从轻论处。” 他和顾文彬赶来的时候,越老夫人已一口应下是自己杀了凤羽公主。 可不管他们怎么劝,她都不肯直言杀人的原因。 别说凤羽公主还没有被定罪,就算已是定罪量刑,也应是有刑部与京兆衙门将人推出午门斩首伏法,如越老夫人这般狱中杀人,还证据确凿,真要上堂过审,必是重罪。 “君侯爷说得不错,陛下也知护国大将军是重孝之人,此际他已接掌兵赴北备战,若是知道越娘娘在京中出事,他又如何能专心抗敌?”百里无忧连事情的始末都未问,顺着君修远的话头就撩袍跪了下去,“何况,越娘娘今日杀的,本是犯下谋逆大罪的死囚,墨沉羽不仅心生谋逆,过去还暗害了不少无辜之人,越娘娘此番乃是义举,陛下切不可因小失大,就算要论罪,也请等大将军得胜归来后再做定夺。” 君修远与顾文彬也俯身跪了下去,诚请墨文璟以战事为重。 墨文璟看着低头盯着地面的越老夫人默了须臾,终也只能应了三人所请,先将越老夫人禁足于王府。 不仅如此,他还依了百里无忧所言,拟旨对外宣称凤羽公主已在狱中畏罪伏法,着令刑部与京兆衙门尽快将此案彻底理清。 百里无忧揣着满心的喜悦,与君修远和顾文彬一起带着一队皇城禁卫奉旨送越老夫人回府。 几人刚出宫门,就遇到了在外焦急等候的林婉。 消息送去侯府的时候,她正跟君修远在一处,原也是跟着君修远着急忙慌地往皇城来,可她现在是巡防营统领,未经传召不能进宫面圣,就只能在外面等着。 眼见越老夫人一身是血的模样,急忙上来扶人,还用凛冽的眼神逼退了本欲上前来不准她靠近的一众禁卫军。 林婉听说陛下只是要将越老夫人禁步在王府里,才终于松了口气,与他们一起去王府打点。 等得听说王妃与两个孩子都不在府上,送了越老夫人回观花院,刚折回前厅的林婉又急了:“昨晚我回来的时候人还都在,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 她面色一沉,转身就要出去找人。 “林将军急什么,王妃不在府上是好事啊,”百里无忧按住林婉的肩膀想阻止她,眼见林婉霍然转头,吓得忙缩回了手,拢袖笑道,“陛下有旨,不准王府里的人随意进出,你若是现在把秦王妃找回来,岂不是要让她与越娘娘一起被禁于此?” “可是表嫂她现在…… “放心吧,此事想来越娘娘已早做了安排,王妃跟两个孩子不会有事的。”君修远将林婉拉回了身边,缓声劝到。 越娘娘既然都敢去天牢杀人,想来行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秦月瑶现在只怕已经离开京城了。 她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也好,生得留在京中成为有心人用以牵制墨冥辰的砝码。 毕竟墨冥辰此去一战事关重大,他们输不起。 百里无忧挑眉偷瞄了一眼两人相扣的十指,堆了笑凑到君修远身边:“悲悯城主不日就要来京觐见陛下,本相听说君侯爷与姬城主是故交好友,本相一直仰慕姬城主的风采,介时还请侯爷替本相引荐一二啊。” 怎么说他今天也算是帮了他们替越娘娘说话,这点小忙,君修远总该帮一帮了吧? “谁说本侯与他是故交好友了?”君修远眸子一缩,被这话惊得松开了林婉的手,连退两步,“本侯与他并无交情,不,本侯压根就不认识他,也不知是谁编出了如此荒唐的谣言,竟然都传到丞相耳朵里了?!” 他跟姬无双明面上是真的一点往来都没有,知道的也就身边的人,也不知是哪个坏心眼的把这事给抖了出去,居然让百里无忧都知道了? 百里无忧笑道:“嗯?姬城主在折子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他说自己与侯爷相识多年,还说自己初次来京,人生地不熟,想请侯爷多加照拂,陛下昨日还与本相说起,等得姬城主来京之日,让侯爷带礼部出城相迎呢。” 要说这姬无双还挺有意思的,大抵是出身江湖不太懂规矩,一封入朝觐见的折子写得跟个与友相叙的家书一般,先把陛下夸了一通,又委婉地把自己夸了一通,顺带表达了一下悲悯城对大齐的忠心,最后还说自己第一次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心下惶恐,直接点了要自己的好友来接待。 他前面那些话早逗得圣心大悦,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陛下还能不答应? “还有这么一说?”君修远愣了一下,面露苦色。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躲回京城,隔了十万八千里了,那人还要追着来折磨他?! 他只知道姬无双要来京城觐见,却并未看过姬无双写给陛下的折子。 这人怎么说也曾跟苏家的少城主相识多年,当上城主后身边难道就没个懂规矩的贤臣辅佐一下,那样的话居然还往折子里写?! “侯爷放心,本相并无其他意图,只是觉得姬城主是个有趣的人,才生了结交一二的心思,待得他日城主抵京,本相在府上设宴,还请侯爷与城主务必赏光才是。”百里无忧笑眯眯地说完,出门去打点封禁王府的事了。 第1244章 欺你年少 第1244章 欺你年少 墨冥辰带兵日夜不停急行了七日,于二月十二在离北境还有一百五十里的龙首原上扎营。 距离夜北给出的期限已不足十天,他将各地汇聚来的大军驻扎于此,一来是避免打草惊蛇,二来北境若生变故,此去急行军不过一日,也方便策应。 远地的军队还在赶来的路上,甘州与晋州的驻军却也早他们一步到了这里。 墨冥辰整顿好军队后,也没急着休息,与同行的拓跋弘在主帐里摆沙盘,商议战事。 一张八仙桌大小的沙盘上,起伏堆叠出了整个北陆的地形,各色小旗子插满了沙盘,标记的是夜北七十二部及周边不愿归降的部落。 墨冥辰拿了一截竹棍,正在沙盘前推演进攻路线。 拓跋弘抱臂站在一旁,与他详说各部的兵力。 两人正专心致志地讨论,忽然听得外头来报,说是几位将军求见。 还不等墨冥辰开口,几个身着银甲的将军就已经撩帘子直接闯了进来。 拓跋弘一见来人,突然合身扑到了沙盘上,展臂一搅,将还未固形的沙盘搅得一团乱。 墨冥辰眼瞧着他们花了一个时辰才做好的沙盘就这么毁了,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冷眼转身,还未开口,手中的竹棍已“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那几个甘州来的将军本是揣着一肚子的火冲进来,被他这气势一吓,都杵在原地忘了开口。 “几位何故擅闯本将军大帐?”墨冥辰见自己不小心又毁了一物,懊恼地蹙了蹙眉,冷声冷气地问。 这些人还是在军中多年的老人呢,无故擅闯主帅大帐,最轻的都是五十军棍,他们是觉得自己皮厚不怕打是不是? “回禀王爷,我等并非有意违令擅闯,实在是王爷的人欺人太甚!”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率先回过神来,咬牙道,“我等已率军在此驻扎数日,王爷的人今日才到,按规矩本该近旁扎营,为何要我们挪动?” 龙首原本是晋北军养马放马之地,算得上是大齐最大的一片草场了。 可如今驻扎到此的军队都是以数万计的,再大的地方也远不够他们扎营。 晋州的驻军还要好些,他们的演练驻扎的营地本就离此不远,这次也就几位守将带着亲兵先行过来。 他们甘州的可就是全部连营调拔,为了给后面来的军队留地,已是让将士们十人合住一个帐篷。 今日墨冥辰带着盛州的将士们过来,他们本还欢喜地带队去十里外相迎,还给墨冥辰腾出了中央的主帐。 谁成想刚见面大家都相当客气,可现下那些盛州守军要扎营了,也不去选被他们挑剩的地方,非要跟他们挤在一起,还要让他们挪动。 “张副将没有告诉诸位,这是本将军的军令?”墨冥辰抱臂靠在沙盘边,缓缓打量着几个将军,“想来几位已经接到了圣旨,今次大齐各地兵马汇聚于此共同对敌,数十万大军皆由本将军一人统帅,同为一体,又何分你我?” 他不过是要那军中各部的类别将陆续抵达的军队划分规整,方便日后作战统筹,军令上已说得清楚,没想到这些人还会为着这事来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明明是我们……” 那暴躁将军刚要反驳,就被旁边的同伴扯了一下。 “末将也知王爷行此令是为了方便作战统筹,可甘州的将士们已在此驻扎多日,现下天色渐晚,如初挪动只怕要到夜深了,再说盛州的将士们奔波数日刚抵龙首原,想来已是疲累不堪,不如今晚先于空处就地扎营休息,明日再做调整也不迟。”这一次,换了一个慈眉善目些的老将开口。 墨冥辰看向他,挑了挑眉:“许将军也在甘州南地驻守十年了,这十年里,可曾参加过战事?” “大齐在先帝与陛下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甘州有州府带人与众驻军合理协制,幸得十年里并未出过大乱。”那许将军垂首答道,还颇有几分得意。 这十年里,大齐并非无乱,可甘州一向太平,那都是他们这些守将和州府大人的功劳。 “就算没有参与过战事,甘州驻军也该要按大齐军律三日一大练,每月一演习的吧?我们此番要对抗的是夜北数十万的强军劲旅,战场将会自北境远推数万里,日后多的是数日不眠不休地奔袭迎敌,本将军如今不过是让你们连夜整顿,你们就觉得要打扰你们好眠了?”墨冥辰站直了身子,转头看向沙盘,“本将军倒想问问诸位,你们这次过来,到底是来抗敌的,还是来郊游踏青的?要不要本将军明日着人去城里采买些酒菜,让你们在龙首原上好玩一番?” 他问得轻言轻语,还转头不看人,几个将军又摸不清此人的脾性,一时都不敢搭话。 “大将军的意思是,你们想睡好觉的话,赶紧收拾铺盖回家去睡,免得日后上了战场,有你们长睡不醒的时候。”拓跋弘好笑地扫了几人一眼,轻飘飘地添了一句。 “大齐军中,哪有你这个夜北人说话的份!”暴躁将军被他这话激得怒从心头起,跳脚大骂。 话音都还未落下,就觉肩头一沉,被突然架上来的一柄剑压得跪了下去。 “这位可是日后的青阳王,大齐的上宾,日后若再有人敢对他出言不逊,罪同犯上。”墨冥辰抬剑往那人的头盔上一敲,直接将人敲昏在地。 余下几人见他突然动手,皆是神色一变,告罪就要退出去。 还没等他们拖了同伴退出帐门,外面已有十数将士涌了进来,将几个将军全数按住,依了墨冥辰令,带下去行军法了。 “将军还没瞧出来么?他们这是欺你年少啊。”拓跋弘拽了张凳子,坐在沙盘旁认真将里头的小旗子挑出来。 “年少?王子这是在赞美本王吗?”墨冥辰眉梢一扬,也跟他一起挑了起来,“早在甘州遇灾的时候,本王就看出来了,甘州驻军虽不少,却都演练不勤,他们既然觉得龙首原太挤,明日就调往西边,去困守幽州好了。” 有这样的将军,麾下的将士也不会是什么精锐,以其让他们跟着上战场去妄送性命还耽误战事,不如早点调走为好。 这才刚说了两句,就听外面惊蛰求见。 “回禀将军,秦公子与押运粮草的军队已抵达州府,可要他们继续北来?” “粮草就先留在州府,让云殊明日带两队炊营将士过来即可。” 他打算明日就将甘州的驻军调走,这么一来龙首原上暂时就只剩了盛州的三万将士。 当初挑选随行的都是前锋营阵,没有伙头兵,这几日吃了一路的干粮,也该趁这短暂的修整让大家吃几顿热饭了。 第1245章 剥夺我工作的权利 第1245章 剥夺我工作的权利 晋州州府与龙首原相距两百余里,军令虽在当夜飞鸽传书,可云殊一行带着辎重,直到三日后才抵达。 墨冥辰都已经等到了墨沉彦和陈词率领的宛州大军,营中早起了热灶热锅,便也传令让州府过来两队伙头兵直接入营安置,独叫了云殊来主帐问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近日各地军队不断赶来,他手上军务繁多,只与云殊问过他接下来往锻造营去的行程后,就想遣了他召墨沉彦和拓跋弘继续来商议军务。 “这都到晌午饭点了,我来都来了,你就留我吃个饭再走呗?”云殊却是赖在椅子上不愿动弹,刚说完,瞥了一眼墨冥辰,忙又道,“我真的就只吃个饭,吃完保证离开,一秒都不耽误你办正事。” 云殊缩了缩脖子,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讨好地看着墨冥辰。 不过十来天不见,他发现这人跟往日在府里是完全变了个模样,本来就长得凶了,如今更是带着一股子凛冽之气,刚跟他说话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还说当他义父呢,秦月瑶一不在,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慈爱了! “军中都是准点开饭,你回自己的营帐吃也是一样的。”墨冥辰背对着他在推沙盘,顺口就拒绝了。 云殊发现他压根都不看自己,大着胆子凑到了沙盘边,拿了一旁的木板帮着他把沙子推平,“我这不是想你了嘛,你就留我一次吧!” “……”墨冥辰动作一顿,诧异地盯着突然对自己撒娇的人看了几秒,才轻咳了一声,“去后面等着,饭来了我叫你。” 云殊满心欢喜地放下木板,迈着轻快地步子就钻到后面墨冥辰休息的隔间去了。 墨冥辰随后便着人叫了拓跋弘和墨沉彦来,又开始他们每日必行的摆沙盘活动,今日摆的,是北境边界上五十六城的军防守备情况。 大齐与北陆相接甚广,除却西边群山环抱的幽州和东边相隔的海峡外,一道长城横延晋甘两州,不过北境十个关口都在晋州境内,这十城便成了今次出征前的集兵要地。 两个戴盔穿甲的士兵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三人还在沙盘边认真玩沙子。 墨冥辰忙着安放标记兵力的小旗子,头都没抬,只叫他们将食盒送到里面去。 等得晋州诸城皆已成型,拓跋弘才奇怪地抬头往里间扫了一眼,打断了正在讨论的两人:“这炊营送饭的人怎么进去就不出来了?” 那两个士兵进去都该有两炷香的功夫了,按说本是该放下饭就走的,怎么现在都还没见出来? 那里面可是他们大将军休息的地方,别说炊营的伙头兵不该逗留了,连他们都轻易不能往里去的。 墨冥辰与墨沉彦也噤声抬头,隐约间居然还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墨冥辰眉梢一沉,扭头就大步往里去,墨沉彦与拓跋弘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地各自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两人严阵以待,等了数秒,却见墨冥辰又大步出来了:“两位先回帐中用饭吧,我们一个时辰后再议。” “墨帅,可是有可疑之人混入军中了?”墨沉彦见他眼底压着诧异,却又突然要支走他们,不由得小声问了一句。 “只是两个云殊的朋友而已,他们从京中带了消息过来。”墨冥辰挥手请了两人离去,待得帐中无人,才扶额叹了口气。 “墨帅,菜都要凉了,您还不准备吃吗?”里间有人挑开隔帘,探了个脑袋出来,“小的知道墨帅军务繁忙,可人是铁饭是钢,您在忙也得先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摆沙盘不是?” 墨冥辰转头看着那个露在帘子外的脑袋,抿了抿唇,上前将人从里面拉了出来,伸手要将她身上的铠甲脱下来。 “哟,这光天化日的,墨帅怎么能做这么庄重的举动,要是给人瞧见了,小的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秦月瑶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扭着身子忙去拍他解带子的手。 这人带兵出征不过十余日,就突然变得这么火爆了? “这东西有多重你自己不知道?”墨冥辰哪会在意她那点小力气,直接扯了系带,将她身上的铠甲取了下来,又扯了一旁的嵌毛披风将人裹住,“怎么自己跑来了?” “我原本是想让娘带着人一起过来的,可娘和阮斋主都说,有钱睡房谁要跟你在荒郊野外睡帐篷?他们打算在州府修整两日,就直接去凌封城,还让我转告墨帅,不必挂念。”秦月瑶从那十来斤重的铠甲里解脱出来,顿觉身心舒畅,拉紧了披风说道。 那日他们从京城出来,驾车急赶了一天一夜后就在燕来镇与南山斋和烨火教的人汇合了。 她娘刚见她的时候就将她数落了一通,等得知晓了原委,倒也没真把她抓了关起来养胎,还带着他们一路急赶往州府与先行了几日的云殊汇合。 若是按她自己的行程,是不可能这么快赶到州府的。 可她娘嫌马车颠簸,自燕来镇起行时就给她换了轿子,还命烨火教的高手们每日轮流抬轿狂奔权当锻炼。 烨火教往些年为了在南泽装神弄鬼,培养了不少轻功高手。 她的轿子这一路过来都是跑在队伍最前面的,速度之快,都叫她有种乘奔御风之感了。 “谁问你这个,不是让你留在京中吗?”墨冥辰见她一脸轻松,神色越发凝重了。 “是母妃让外公带着我和孩子们逃出来的。”秦月瑶神色一凝,低声将京中发生的事与墨冥辰讲了一遍。 复而又握住了墨冥辰微凉的手:“前日我们接到了君侯爷的传书,母妃只是被禁足王府,有百里丞相与他们相护,母妃在京中虽暂时失了自由,却也安然无虞,君侯爷特意让我来转告你,一定要以战事为重。” “他们放你来这里,就是怕没你劝阻,我会因此丢下军务折返京城?”墨冥辰挑了挑眉,有了上次秦月瑶冒雪夜奔的事后,他这一转念就能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宽心放任她往军中跑了。 “也不是,我这次来,只是顺道传信,顺便看望一下你,”秦月瑶缩回手,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我知道军中纪律严明,也不想给你添麻烦,等明日就跟云殊一起动身,等得去罗浮城处理点事情之后,再到凌封城跟娘汇合。” 她这次先行北来,可不是出来探亲游玩的,还有重任在身呢! “你去罗浮城干什么?”墨冥辰本就因着她突然跑到这里来有些头疼,还琢磨着把人送回州府去,着人将他们母子三人严加保护起来,谁成想这人不是特意来给他传信的,这会儿居然还要往更靠北的罗浮城跑?! “我奉君侯爷的令,去罗浮城找洛家筹措粮草。咱们侯爷半月前往洛家递了信,洛家答应替大军筹措三千担军粮,如今叫粮之期要到了,君侯爷让我带着他的信去洛家提粮送往晋北大营。”秦月瑶把怀里的信函拿了出来,“洛家本是要让墨帅亲自带信去取的,可墨帅现下身担重则,哪能在这个时候放下全营的将士去提粮,所以就让我这个墨帅夫人去代劳啦。” 墨冥辰如今交了摄政之权,封回了永安王,不过因着八年前的事情,加上他如今是全军统帅,自墨沉彦这个墨将军来了之后,军中上下便都称他一句“墨帅”。 秦月瑶也觉得,比起“王爷”,这个称呼帅多了,提到嘴边就舍不得放下。 墨冥辰劈手抢了信就揣进了自己怀里,这才皱眉沉声道:“又是混入军营又是去提粮的,你还顾不顾自己的身子了?” “顾啊,怎么不顾了,你没见我现在都把保胎丸当饭吃吗?”秦月瑶嘟囔着答了一句,上前要去搜墨冥辰的身,“把信还给我,身为大齐子民,我也要在这个时候为国效力,你不能因为我是个孕妇,就剥夺我工作的权利,这是歧视知道吗?” 自诊出身孕后,墨冥辰就把她当个易碎的瓷器般供着,什么都不准她做!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还能不知道照顾? 这些日子一来,不管遇到什么,她都日日遵照那两个唠叨大夫的医嘱,该吃该补的一样都没有落下。 虽然还未满三月,可也不知是她养得好,还是腹中胎儿特别体谅,她除了变得特别喜欢吃肉还有些嗜睡外,也没其他大的反应。 这要放到贫苦农家,怀孕的女子还不是要照常三更眠五更起忙里忙外的,哪里能这么娇贵? 墨冥辰如今对秦月瑶口中蹦出来的新词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轻巧地擒住了她要往自己银甲里探的手,笑叹了一口气:“行吧,我不剥夺你工作的权利,这几日你就乖乖留在我帐中当个传令官,顺便贴身护卫本帅的安全。” 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她去罗浮城提粮的,若是这个时候将人送回州府,保不准这女人又瞒着他跑了,还是留在身边管束最为妥当。 眼下战事还未起,军中也无什么危险,再说了,十数日不见,他也想念得紧,就当是战前小小地满足一下私心,再留她守自己几日好了。 秦月瑶听得这话,也不抢信了,仰头看向墨冥辰:“对了,君侯爷还让我转告你,姬城主已经答应送粮驰援,悲悯城的粮草会在月底前送到虎牢关,你若是不放心广漠军,到时候还得另派人手去押运才行。” “这才多久,他这是使了什么法子能从两地筹到粮饷?”墨冥辰听得这话,眸光一沉,上次姬无双愿意给甘州送赈灾物资,是因为他需得借此得陛下认可他的城主之位,如今又送粮饷驰援战事,只怕不光是好心这么简单了。 现下寒冬刚过,各州粮食紧俏,需得高价征收,君修远该不会为了帮他们筹粮,把自己卖了吧? 云殊在里间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掀帘来催:“两位,菜都凉了,你们还吃不吃了?” 他刚死活要赖在这里,就想看墨冥辰受到惊吓的戏码,谁成想两人都躲外面来演了,不让他看戏,总该让他有口饭吃了吧? 第1246章 心态好还是心太大? 第1246章 心态好还是心太大? 二月中旬,京中的长街上已是衣香鬓影,一片春日盛景。 午后的奇秀坊里,行人如织。 元月十九那晚胡商们大闹奇秀坊后,君家不仅没有对他们严加管束,二月初时还将坊中的管事撤走了大半。 奇秀坊里仿佛又恢复了几月前君家还未租下时的热闹和太平,唯一不同的,大抵是坊门旁的秦记酒楼自年前歇业后就再没有开过。 君修远倚在三楼雅间的窗边,垂眸看着长街上的行人,小半刻的时间里已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到处都找不到你,林将军还以为你被匪徒劫走了,”清朗的声音自君修远头顶传来,从屋顶上跃下来的人双脚勾着檐下的横梁,倒吊晃到窗前,还一副从容的模样,“你躲这里叹什么气?” 君修远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俊脸吓了一跳,霍然起身,反手抄起旁边的条凳,就想把倒挂在外面的人打落下去。 这人实在可恶,仗着自己有一身本事,近日就常常冷不丁地冒出来吓他! “让我猜猜,你担心秦王妃?你不是说她肯定会拿着信去找王爷,那位王爷见了她肯定不会放人的,”姬无双一手抓住打出来的条凳,还借力一推,轻松地翻进了窗子里,他抱臂倚在窗边,看着被自己推得退了几步君修远,“既然不是担心秦王妃,莫不是担心盐铺的事?” “君家已将盐铺交换给了邓总商,百里臻明日就要去竞价拿回盛州盐铺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君修远狠狠瞪了一眼这个阴魂不散的人,凑到了窗边往外看,“你不是跟婉儿巡逻去了吗?她人呢?” 姬无双是三日前抵达京城的,君修远奉了圣旨去城门迎接后,又被陛下指派这几日代表朝廷陪着姬无双游览一下京中的盛景。 圣旨当前,他这个臣子无法拒绝,却也不愿就这么让姬无双得意,所以前日他就寻机与姬无双提起了借粮之事。 夜北这一仗,短则数月,长则需得年计。 眼下冬寒刚过,征粮不易,再加上国库也不算充裕,数十万大军的第一批粮饷虽已有着落,这后头的还需得他们这些在朝的人想办法。 姬无双倒是答应得爽快,当即就拟了要悲悯城征调粮饷的谕令。 可他也提了个条件,说自己在京期间,要林婉与君修远一起陪他四下逛逛。 那日君修远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旁边的林婉就一口应下了。 君修远先前也未曾与林婉细讲他与姬无双的旧事,只一再提醒林婉此人居心叵测,要分外小心。 谁成想这两人聚到一处,才小半个时辰,林婉就被姬无双哄得要与他称兄道弟,还摆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来。 两人当日还真喝酒结拜了,紧接着就是一起嫌弃他这个明显与他们志气不投的外人,这才两天呢,他被一个鼻孔出气的两人气得半死,今日下朝后听说林婉和姬无双都没等他,直接满城乱逛去了,他一气之下就躲到了这空了近两月的酒楼里来。 “她还在长乐坊巡逻,说你可能在这里,所以让我过来看看。”姬无双提起林婉,唇畔的笑意更浓了。 他这次特意来京城,就是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君修远的魂都给勾了去。 最开始本是抱着满腹的敌意接近林婉的,可两日的相处下来,他发现这姑娘不仅生得秀丽,性子还十分豪爽讨人喜欢。 关键是这姑娘大概不知道他从前的心思,所以对他一点防备也无,还把他当君修远的至交好友来对待,就今天他故意拐了林婉撇开君修远先行出门,林婉还浑然不觉,一路上一直在因他当初为甘州筹拨赈灾物资的事情跟他道谢。 人家捧了一颗真心待他为友,他倒不好意思再把那些坏心思往林婉身上使了。 “说说吧,你在愁什么?本城主虽不才,不过歪主意还是有些,说不定能替侯爷排忧解难。”姬无双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雅间,发现桌上连壶热茶都没有,有些嫌弃地蹙了蹙眉,择了条凳子坐下。 他们认识也有些念头了,从前君修远在君家做生意的时候,都不曾见他露出过这般苦恼的模样来。 君修远侧头看了他几秒,也坐回了桌边:“今日户部提请,打算借滨州盐务总商整顿盐运之际,提加盐课以充军饷,满朝独我一人不赞同此法,户部明日就要传令滨州盐运衙门提高盐税了。” 盐务总商邓成是官家与各州盐商们共同挑选认命,总管盐运商会的人。 盐务总商需得是滨州有名望的商家,却又不能参与盐运的生意,只能从旁协助盐运衙门管理盐商。 贩盐乃是暴利,当初盐运衙门设此商会,就是为了让盐商之间互相监管,大齐商家想做盐运生意,不仅要在衙门拿到盐运,征租盐铺外,还需得得到商会首肯认可。 百里臻与邓总商打交道多年,他也曾因君家接管盛州盐铺而与邓总商多有往来。 当年百里臻是心甘情愿把盐铺输给他的,后来还配合他去办下了所有的手续。 可如今想要从君家把盐铺拿回来,靠打赌是不可能的了,盐运衙门那边又不好寻人动手脚,两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商会上。 这一次商会整顿是他与百里臻暗中挑起的,他们也的确如愿让君修泽将盛州盐铺交还商会竞价再分,可君修远没想到,此举会让朝廷生出了提高盐税的想法。 “大齐与夜北有一场硬仗要打,数十万将士要靠朝廷下放的军饷才能用心一战,盐税一直都是国库收入的大头,户部提此一案也合情合理,”姬无双见君修远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你从前做生意的时候可是唯利是图,如今入仕为官了,到想起心系百姓了?” 俗话说的好,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盐税一提,盐价就要跟着涨了,最后掏钱的还是大齐的百姓。 “胡说什么,本侯深知民间疾苦,不管是从商还是做官,都一直心系百姓,没想过要从他们身上搜刮点什么的。”君修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抬手按了按额角,“我是担心盐价一提,会引国中动乱。” 先前朝廷大肆征粮就已经让那些趁火打劫的粮商将粮价提了五成了,要不是各州早有律法在,那些人说不定要把粮价翻上几倍。 可这盐价是没有具体规定的,盐税一加,盐价极有可能成倍上涨。 这战事才刚起,就要叫大齐的许多百姓买不起粮,吃不上盐,只怕夜北还没打下来,国内就又要先乱了。 姬无双叹道:“你们大齐的百姓就是太平日子过多了,太舒坦了,这战事若是放到西域,别说征纳赋税供养大军了,百姓家里的青壮劳力恐怕个个都想站出来,为国一战。” 西域地大国多,环境恶劣,所拥资源极不平衡,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为了挣得一方水土,经常开战。 战打得多了,不止是诸国培养的军队,就连国中百姓,甚至是寺中的僧侣,都曾有为国投军,战后又返乡过自己原本的生活的。 百姓们之所以这么积极,是因为知道如果不战,国将灭,人将亡。 按说这一次,大齐与夜北,该是大齐数十年里将经历的最大战事了。 可这几日他在京中闲逛,发现京中百姓对此皆呈一副漠不关心的状态。 百姓们该游街的游街,该赏景的赏景,酒肆茶楼里讲的,还都是前阵子凤羽公主并非建安帝血脉的八卦笑谈。 他都不知道该说这些齐民是心态好,还是心太大了? “你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君修远默了几秒,霍然起身往外去,“本侯有要事先走一步,今夜再在侯府设宴请你喝酒。” 姬无双还想跟他细说一下西域百姓是如何骁勇善战呢,谁成想这人走得飞快,他一个愣神没跟上,干脆翻窗跳了下去,堵住了正在锁门的君修远:“你要去哪儿?带我一起啊。” 虽说欺负林婉的念头打消了,可他总得趁着陛下没撵他走之前,设法完成一下自己想黏着君修远的小愿望吧? 否则这一走,也不知哪辈子还能见着这人了? “本侯要去顾府,城主要一起吗?” 姬无双听得“顾府”二字,脸色顿时一沉,甚至连退了几步:“侯爷有国事与顾大人商议,本城主就不去打扰了。” 他这二十多年经历无数风浪,见过无数难缠的人,那些人不管有多奸诈狡猾,最后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可他唯独拿顾文彬没办法。 一想起当初顾文彬为了让他答应和谈盟约,死赖在城主府,差点把自己一条命都搭上了,他就觉得头疼! 这几日在朝上朝外,遇着顾文彬他都是绕道走的,要他跟去顾府,那不是要他的命么! 姬无双扭头想走,走了几步又有点不舍,转头道:“侯爷可别忘了今晚的宴请之约啊。” 第1247章 抓获细作 第1247章 抓获细作 彼时,龙首原上,护国大将军与自己新点的贴身传令官正躲在离主帐不远的小帐篷里开小灶。 “我跟你说,这仗是要好好打,打得耶律家再无还手之力,可现在你们也不能光想着开战,还要考虑民心所向知道吗?”秦月瑶举着手里啃了一半的兔子腿,认真地给蹲在跟前的墨冥辰分析,“韩大人和徐大人在夜北遭受了那样非人的对待,你们不能藏着掖着,要宣扬出去,让大齐的百姓都知道,夜北那群蛮夷对咱们大齐臣子都做下了什么样的恶行!” 她到军中已有两天了,昨日正好遇上了韩参商与鸿胪寺的徐大人从晋北折返。 两人皆是带着一身伤进军营的,韩参商说他们在草原上面见耶律寒邪,将盗药之事澄清后,耶律寒邪的确是答应给大齐一个交代,还同意先退兵了。 可这大汗王却没打算将所有出使夜北的人都完整地放回去,那日在帐中议论完,耶律寒邪就把他们赶到了草原上,还调了一队弓箭手,给了他们十几个大齐官员一盏茶的时间,让他们朝着南边跑。 一开始大家都只当是耶律寒邪想要借机羞辱他们,有几个还硬着脖子不愿跑,被刀架着走了数十步。 谁成想,等得一盏茶的功夫过了,耶律寒邪突然着令那些弓箭手朝他们放箭。 离得近的几个不愿动弹的使臣直接被他们一箭穿颈,射中的弓箭手当即就冒着箭雨,打马上前一刀割了中箭之人的头颅。 得亏了韩参商从前为了打好马球,文武双修,这才撒丫子带着死死拽着他的徐大人拼命跑出了对方的射程,在夜北人震天的嘲笑里,狼狈地跋涉回等在五里外的晋北军中。 “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战事还未开,大齐放还了他们的公主和将军,可你瞧瞧他们对咱们的使臣做了什么?这消息要是传出去,肯定要激起百姓愤怒的!”秦月瑶狠狠咬了一口烤得酥香的兔子肉,咽了才又道,“咱们是知道此番攻打夜北是为大齐长治久安,可老百姓们不一定都清楚啊,就说我吧,当初在白石村,吃不饱穿不暖,我一心想着的就是怎么赚钱带着孩子们过上好日子,要不是遇到了你,我可能连夜北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会埋怨朝廷掀起战事,连累百姓受苦。我知道有些机要不好外传,可咱们要想打胜仗,少不得百姓们的支持,你们要是什么事情都藏着不说,他们怎么能没头没脑的支持我们?” 离京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粮价上涨的事情,前些日子在州府跟王全给福照楼采买食材的时候,更是听到了不少抱怨。 现在粮价上涨,菜价也跟着飞提,他们这还是在离夜北最近的一个州呢,百姓们都已经有抱怨了,其他地方也就可想而知了。 秦月瑶发表了半天真知灼见,眼瞧着墨冥辰也不搭话,只是含笑看着她手里的兔腿,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秦月瑶将兔子腿放回了盘子里,看着那被她吃了一半的兔子,伸了左手摸了摸自己越发圆润的脸。 二月起她就特别馋肉,要顿顿有荤不说,有时候没到饭点还要加餐。 她吃起肉来胃口极好,一道炖鸡她能一个人解决完! “这点饭量哪里算多,是你从前吃得太少了,”墨冥辰笑着拿帕子给她擦了手,又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回头就去跟墨将军他们商议。” 他原还想着把人留在身边,方便照顾好叫她安心休养。 谁成想这人现在比他还忙,不仅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还照顾起了他的饮食起居不说,居然还得分神考虑战事。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拂衣扬声禀报。 “主子,斥候来报,云将军已在三里外扎营,请主子与拓跋大人即刻前往一议。” “云将军亲自来了?他怎么不直接到营地里来?”秦月瑶脱口问了一句,随即笑着摸了摸头,“我不问了,你赶紧去吧。” 虽说她现在乔装打扮窝在墨冥辰大帐里装个传令官,可毕竟不是真的将士,还是不妄议军机要务的好。 “你先留在这里,要是吃饱了,就让拂衣带着你在营地里转转,消消食,”墨冥辰将旁边的披风照在了秦月瑶身上,替她系好了带子才站起身来,“营地里安全得很,你四下多走走,不用急着回主帐,等我回来,再给你捎只野鸡。” 他们在营中的三餐都是炊营按份例送过来的,菜倒是管够,可油水不多。 军中人多,就算他是主帅也不能以权谋私,让炊营添些好的,所以这两日秦月瑶的加餐都是他亲自出去猎回来的。 好在龙首原附近还有树林,这个时节虽然猎物不多,却也够她一人吃的了。 秦月瑶听到晚上还有野鸡,不由得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送走了墨冥辰后,她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啃完了兔腿,又将未动过的半只兔子拿油纸包了,出账塞到了拂衣手里,才拢着披风跟他一起在营地里转悠。 他们所在的这一片,是各军将帅驻扎的地方,自从前日墨冥辰亲自领着她四下散了几圈步后,如今往来巡逻的将士和偶尔从帐中出来的将军们再见着这个裹着墨帅披风的小兵也都见怪不怪了。 秦月瑶也没在外面晃太久,数着走够今天的步数后,就跟拂衣往主帐去。 “怎么连个守卫都没有?”隔了还有十数步远,秦月瑶就发现不对,主帐外那原本三步一岗的守卫这会儿全没了踪影。 “里面好像有人啊。”拂衣探了探头,脸上居然有几分兴奋之色,他将手里的油纸包塞还给了秦月瑶,“夫人稍待,属下这就去把趁墨帅不在,想要窃取军机的细作当场拿下!” 拂衣小声说完,按剑就掠了出去。 “哎!”秦月瑶没想到他说动就动,听得里头传来一声闷呼,她环顾了一下左右,眼瞧着无人,便也快步跟了进去,等得看清被拂衣按在地上的人时,颇有几分诧异,“徐大人不在帐中养伤,怎么跑这儿来了?” 第1248章 为他们雪恨 第1248章 为他们雪恨 秦月瑶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徐大人也没听出她是谁,只顾着挣扎:“放开我!我是来找墨帅商议紧急要务的!” “墨帅两刻前已离营,徐大人这会儿过来,是来跟沙盘商议,还是来跟案上那些军报商议的?”秦月瑶扫了一眼,案上被翻乱的军报,垂眸悠悠道。 “那些是我不慎碰乱的!”徐大人争辩了一句,才回过神来,费力仰头瞪向问他的人,“本官乃朝廷四品大员,陛下钦点的赴北使臣,你们凭什么扣我审我?” 他这一抬头,才看清了跟前人的容貌:“你——” 秦月瑶趁着他张嘴惊呼之际,突然蹲下身来,将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了徐大人嘴里。 徐大人本就仰着头,被她猝不及防地一灌,拇指大的药丸直接滚落进了喉头,只余满嘴苦味。 他本还想吐出来,谁成想对方顺势扣着他的下巴猛地一抬,让他彻底咽了下去。 徐大人在她松手后,垂头就是一阵干呕:“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自然是毒药了,难不成还是想让你补补身子?”秦月瑶往后退了两步,示意拂衣将人提起来绑了,“我们是没资格审你,有什么话就等墨帅回来再说吧,我可警告你,这毒药两个时辰后起效,你若是不乖乖交代实情,就等着肠穿肚烂吧。” “真是毒药?”徐大人体味着口中的苦味,都忘了反抗,只死死盯着秦月瑶,任由拂衣扯了绳子见他绑个严实。 “徐大人与我也算熟识了,想来也是知道我娘家是谁,你要是不信,大可以等两个时辰后看看结果,或者,我这儿还有些其他的,徐大人想再试试吗?”秦月瑶说着,从怀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锦囊,里面沉甸甸的装了半包药丸。 徐大人是自秦记酒楼在奇秀坊开业起就跟秦月瑶有往来的,所以才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他自然也是知道这王妃的娘家是谁,眼瞧着秦月瑶打开锦囊要挑药,忙闭紧追往后退。 秦月瑶也没与他再多言,留了拂衣在外面处理,自己掀帘往里间去了。 本以为墨冥辰还需得一阵才能回来,谁成想拂衣派去传信的人刚走没一会儿,墨冥辰就带着拓跋弘回帐了。 他将猎回来的野鸡丢给拂衣,往案后一坐,本还想传令上刑呢,谁成想还没等传唤的将士将徐大人拖去营帐,徐大人就磕头将事情都招了。 他说自己在夜北时曾被耶律寒邪胁迫,逼他回来后将齐军的消息偷了递到凌封城,此刻凌封城里还潜藏着夜北细作在等他的消息。 徐大人还说自己今夜来,本是想将此事告知墨冥辰的。 他招得虽然委婉,可也印证了先前韩参商的猜疑。 墨冥辰也没有立即处置,只说要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他带着假消息去凌封城与接头的人汇合。 “墨帅放心,下官定当不辱使命,助墨帅将细作抓出来,只是……”徐大人颤颤巍巍起身,朝里间瞥了一眼,拱手道,“只是此去凌封城最快也要两日,还请墨帅赐药,先留下官一命。” “赐药?”墨冥辰微微一愣,随即对拂衣道,“去将夫人请出来。” 拂衣隔着帘子唤了两声,就见秦月瑶从里间大步出来。 她走到徐大人跟前,将一颗裹了一层褐黄,还在唰唰落粉的药丸递了过去:“这药能将毒性压制五日,你先吃了吧。” 徐大人看了看她手上比先前那颗更可疑的解药,又瞥了一眼案后的墨冥辰,咬了咬牙,接过来塞进嘴里,硬吞了下去。 五日便五日吧,总好过让他今晚就死,有这点时间,他还能琢磨一下怎么从墨冥辰手底下保住小命。 待得徐大人被押了出去,墨冥辰才起身越过桌案,拉了秦月瑶的手要将上面沾着的药粉擦干净:“你怎么还随身带着毒药了?” “哪是什么毒药,我不过是喂了他两颗安胎丸而已,”秦月瑶笑着在帕子上擦干净沾了点泥土的手指,瞥了一眼拓跋弘,“你们商议军务吧,我先去睡了。” 她倒是想揣一大包毒药过来呢,可外公怕她粗心大意把毒药跟安胎丸弄混了,死活不准她带。 “夫人留步!”拓跋弘早两日前就在帐中认出了秦月瑶,这会儿起身唤住了她,才与墨冥辰拱手作了个礼,“看来耶律寒邪已经知道大齐动兵的意图,当初应承韩大人也不过是如我们先前一般的缓兵之计,这战事只怕不能再等了,还请墨帅今夜就拔营北上!” 眼看一月之期就要到了,耶律寒邪既然都已让人来刺探军情,想必已经做好了应战的打算。 这战事不日就要开打,不管两方是谁先动,墨冥辰这个三军统帅都该即刻往凌封城坐镇了。 “你今夜就拔营吧,我去往邻近的城镇等外公他们来跟我汇合。”秦月瑶转瞬就明白了拓跋弘唤住她的意图,她拍了拍墨冥辰的手背,“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跟去凌封城的,我已经跟娘他们说好了,等汇合之后,娘会派人送我回福照楼,我跟孩子们先在州府等消息。” 她当初是瞒了去罗浮城的事才被姜琳他们放行来龙首原的,这也是他们允许她能到的最北之处了。 如果是她自己从京中溜出来,或许会死赖着要跟其他人一起去凌封城,可如今就算不用墨冥辰嘱咐,她也不会这个时候就带了两个孩子往前线去的。 “你乖乖在州府待着,我会每日传信回来的。”墨冥辰也没顾及还有旁人在,捧了秦月瑶的脸在她眉心落了个吻,这才让拂衣去帮她收拾行李,备车先行。 等得目送秦月瑶转进里间,墨冥辰才回头看向拓跋弘:“耶律寒邪既然已经知道了大齐的战意,这一个月来不见动静,想必是在处理夜北内务了,拓跋王子可清楚我等这次北去,你将面对的是什么了?” “去年离开夜北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今日,”拓跋弘叹了口气,“是我无用,护不住他们,他们都将成为我青阳复国的功臣,待得来日,本王子必当手刃仇敌,为他们雪恨!” 第1249章 各自逃命 第1249章 各自逃命 冷月高悬,银色的清辉映照绵延的草原。 距北境两百里远的夜北大营里,重甲着身的武士们还在操练。 外面有力的呼和声震地而起,主帐内却是一片静默。 耶律寒邪在展开的地图前站了许久,终于转身冷声道:“传令特木勒,命他务必在天明之前,屠尽青瀚部!” “父汗!”垂首默立于旁的年轻人忍不住站了出来,按肩朝耶律寒邪作了一礼,“青瀚部亲王对父汗尚有忠心,已许诺令全军助阵,大战在即,父汗切不可因一个叛徒迁怒他们啊!” 拓跋弘叛离,以青阳王子的身份被大齐尊为上宾之事在昨日才传回夜北。 青阳部早被夜北从草原上抹去了,拓跋弘此举,岂不是要与夜北翻脸为敌? 耶律寒邪大怒之下,命特木勒调派七万铁浮屠已急行到了距青瀚部只有五里之地。 只要耶律寒邪一声令下,明日青瀚部将被彻底从这片草原上抹杀。 丹胡并不在意那些青瀚部百姓的死活,可青瀚部还有十万精锐,青瀚部现在的亲王拓跋珪已呈报夜北,愿命全军为此战助力,他们若是现在与青瀚部翻脸,折损的终是自己的兵力,岂不是便宜了大齐? “呵呵,我的傻儿子啊,你到现在都还看不明白吗?”耶律寒邪侧头看向自己的三儿子,眼中满是对他这话天真的讥讽,“拓跋珪虽设计夺了青瀚亲王之位,可青瀚部的军队终是拓跋弘一手培养起来的,拓跋弘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若是真等到那个叛徒北归,那些人又怎会在为拓跋珪,为夜北卖命?我们现在动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免了日后青瀚部生叛,也是给余下部落一个警示。” 青瀚部的十万骑兵,往日是他征战草原最强劲的后援。 那些人,都是拓跋弘挑选培植的,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厚待拓跋弘的原因之一。 却不想,那个得他诚心相待的人,如今竟然要勾结外敌来与夜北一战。 他现在收拾不了那个躲在大齐的白眼狼,若是再放过他的族人,岂不是要叫夜北余下七十一部都看他的笑话,让他们也跟拓跋弘一样,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可是……” 丹胡还想再劝,却被耶律寒邪抬手打断:“你大哥勾结外族,早生异心,莫图身陷大齐生死未卜,本汗如今对你寄以厚望,大战在即,丹胡,你可别再叫本汗失望才好。” 他儿子虽多,可真正得他赏识的只有两个。 那个本该继承自己汗位的幼子落在齐人手中,最被他看重的大儿子那日苏又在去年与齐人勾结,听说了塔娜与诃伦帖盗药之事后,如今更是躲在幽州不敢回来。 所以这一次,他才将丹胡带在身边,原是想让他历练一番,日后好继承耶律家这些年南征北战创下的伟业。 可惜了这个儿子虽也聪慧,终是比不过他的大哥,行事上多有些瞻前顾后。 大齐连毁了他两个儿子,这笔账,待得战起,他可要好好清算一番才是! “儿子这便去传令,父汗放心,此番与大齐一战,儿子必当立下头功,不让父汗失望!”丹胡按肩又行一礼,言罢匆匆出了主帐。 已在帐外等候多时的传令兵得他示意,飞快地将早已拟好的字条绑在了传信的海东青脚上。 传令兵一抬手臂,灰白相间的烈鸟振翅飞起,如流星般划过夜空,将死亡的消息带往更北的草原。 ………… 七万大军在高地上从傍晚等到夜色深浓,才终于得到了大汗王发兵的消息。 伴着紧密的战鼓声,七万铁浮屠自高地上猛冲下去,重甲提剑的夜北将士们咆哮着朝五里外的青瀚部急行,所有人眼中都闪着嗜血的光芒。 原以为他们此来必能将青瀚部杀个措手不及,却不想大军才急驰出去两里,就见前方草原有黑压压的一大片骑兵朝他们这边压过来。 骤然看到严阵杀来的青瀚部军队,冲在最前面的特木勒脸上划过一丝疑惑。 可他也没费心去猜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反手拔出了腰上的重剑,大喝一声,带领七万铁浮屠杀了过去。 作为北陆最精锐的部队,就算对上草原上其他部落的骑兵,铁浮屠也是能以一当十的劲旅。 当年耶律寒邪曾只凭一万铁浮屠斩杀瀚喆部五万大军,如今两军悬殊不大,这场战局的结果早在相遇时便已注定。 原以为那些青瀚部的骑兵为保部落会在此与铁浮屠拼死一战,谁成想两方打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已露败相的青瀚骑兵就不再恋战,在短促的哨声里突然掉头撤离。 铁浮屠中的众人一见此向,都不用特木勒下令,就提着还在滴血的重剑往青瀚部的方向直追而去。 青瀚骑兵虽无力与铁浮屠正面一战,可他们的战马都是经过精心的挑选和训练的,速度比其他军队的马匹都快,最适合逃跑,不出两里,就与铁浮屠拉开了距离,他们也未直奔青瀚部而去,反倒是突然在草原上四散开去。 特木勒远远瞧着那些骑兵各自逃命的举动,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也没急着去追,只是命铁浮屠径直往前。 叛徒主子养出来的军队,终究也全都是无胆的鼠辈。 那些骑兵能逃得掉,可青瀚部数万的百姓没有快马,今夜注定要成为铁浮屠刀下的亡魂! 特木勒带着大军一路追到了青瀚部外,他猛地勒住了战马,将手中的重剑高举,随即剑锋指向了那尚有苟活闪动的宁静部落:“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铁浮屠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便如潮水一般涌现青瀚部。 特木勒勒马看着自身旁奔驰而过的将士们,并未急着加入屠族之举。 他仰头看着高悬的一弯冷月,唇角噙着笑。 夜北统治草原已有六十年,多少强大的部落最后的臣服在了铁浮屠的马蹄下,一个亡国六十年的小部落妄想撼动,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早就觉得拓跋弘揣着异心,如今终于能让他为自己的叛逃付出代价了! 然而,特木勒唇畔的笑不过维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因匆匆折返的将士的一句话彻底消失了。 “特木勒将军,我等四下查探,发现青瀚部中已空无一人!” 第1250章 旭达尔在等你们 第1250章 旭达尔在等你们 “你说什么?!”特木勒微微一愣,扬鞭就往不远处的帐篷奔去。 眼下青瀚部错落的帐篷间往来的全是夜北的铁浮屠,特木勒跃下战马,疾步往近旁的帐篷里去探查了一番后发现,这里不仅没有等待被屠的百姓,帐篷里还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快!去追那些逃窜的叛军!”特木勒连看了几个帐篷,拂帘出来,抓了一个将士气急败坏地命令。 他们昨日领命动身后便派了斥候先行赶往青瀚部打探,两个时辰前,斥候还曾来报说青瀚部中并无异常,这些人即便是借了骑兵的拖延,现在也跑不远! “将军,主帐里有人!”特木勒刚想上马去追,却又听得有人来报。 他神色一沉,提剑大步朝青瀚部的主帐去。 刚踏进帐门,就见青瀚部的亲王拓跋珪与他的几个妻妾被五花大绑丢在主位旁,此刻正各个面露惊恐地盯着他们。 拓跋珪一见他进来,含糊呜咽着想说点什么。 特木勒上前将拓跋珪口中的布团拽了出来,还没等他发问,就听拓跋珪颤声道:“是诺海部!是寒木林里的那群野狼来了!将军,快逃!快带我逃!” 拓跋珪话到最后已是牙关打颤,他一双眼死死地锁在帐门处,扭着身子不住地往后面缩。 “诺海部?”特木勒眸子一缩,霍然转头。 可被割裂的帐帘外,除了往来的铁浮屠外,再无其他人影。 特木勒眸子一转,皱眉回头:“拓跋珪,大汗王已知青瀚部心生叛意,我劝你……” “将军!有狼群!”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疾冲进来的人打断了。 那抱着头盔的斥候急喘了两口气,还是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北边……北边半里外有狼群,正朝我们围拢!” 特木勒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上前一巴掌将人扇翻在地:“不过几匹狼,又不是敌军,你慌什么?!” 就算有狼群,他们七万铁浮屠难道是吃素的?! “不是……不是几匹,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都望不到头!”斥候被疼痛一激,倒是冷静了下来,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将军,青瀚部中已经无人,我们要不要先行撤离?” 铁浮屠从人到马全都披着重甲,别说一群野狼了,就是一群大军也无所畏惧。 可是,这次来的是数以千计的野狼,他们的战马虽然受过训练,可终究是畜生,现下那些狼还在半里外呢,青瀚部里的战马就已经开始躁动惊慌了,若是再留下去,到时候战马失控逃窜,别说屠狼了,他们难不成要走回夜北大营? 特木勒也听到了外面马匹焦躁的嘶鸣,他垂眸默了须臾,终是传令整队撤离。 “特木勒将军,别丢下我啊!”拓跋珪被斥候的话吓得不轻,见他们要走,忙开口请求。 “拓跋亲王放心,本将军这次就是为你而来,必不会叫你留在此处喂狼的。”特木勒唇角一扬,几步走回了拓跋珪跟前,突然拔了腰间的重剑,一剑斩落了他的头颅。 原本紧缩在拓跋珪身后的女人们骤然被溅了一脸的血,全都惊叫着当场昏厥。 “都杀了吧。”特木勒淡声吩咐了一句,俯身捡起滚落的头颅,大步出了主帐。 “速将此人头送往各部传阅,告诉那些亲王,谁若敢在这个时候生出叛逃之心,这就是他们的下场!”特木勒将手中之物丢给近旁的一个将士,转头往传来狼嚎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翻身上马,带队迅速南去。 ………… 破晓时分,急行一夜的队伍终于赶到了寒木林边缘。 牛车上,抱着包袱的牧民们在听到后方响起的马蹄声时,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可他们依旧不敢乱动,眼瞧着原本隔着丈来远的狼群因着队伍放慢而朝他们的牛车围拢了过来,车上的妇人都吓得忙往旁边男人们的身后缩,还有年幼的孩子被吓得哭了起来,刚出声就被大人一把捂住了嘴,只剩了低微的呜咽。 青瀚部的骑兵们在草原上四散奔逃了一夜,此刻才在寒木林外全部聚拢。 他们也没在那些载着牧民们的牛车旁停留,而是在远处避开狼群,直接朝队伍最前方奔驰而去。 待得赶至队首,青瀚骑兵们在将军的代领下全数翻身下马,按肩跪了下去:“诺海部的救命大恩,青瀚部永世不忘!” 青瀚部其实并未收到拓跋弘被大齐尊为青阳王子的消息,在今夜之前,他们甚至都不知夜北的铁浮屠已经到了五里之外。 是这些突然出现的诺海部的人,抓了夜北的一个斥候,将实情告诉了他们,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助他们保全了全族人的性命! “青瀚已被夜北踏灭,如今你们都是青阳部的人了,诸位放心,在你们的青阳王回归草原之前,诺海部必当护你们全族周全!”骑在一匹黑马上的男人颔首扬声,对那些跪地的骑兵说完后,又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公主,我这话说得对吧?” “阿古达木的话说得不错,我以诺海部公主之名向你们保证,在青阳王归来之前,不会让夜北伤青阳部的人一分一毫。”那穿着铁甲,身形娇小的人自枣红的长鬃马上跳了下来,几步上前将名为赛罕的将军扶了起来,“将军能在急乱之时选择信任诺海部,我还得谢谢将军才是。” 诺海部在寒木林中隐居多年,一直被北陆各部视为异类,加上他们会驯养狼群为军,更是让其他部落惧怕之下生出敌意。 她原以为此来逼退夜北铁浮屠容易,可想要说服青瀚骑兵背叛拓跋珪助他们救人会十分困难,来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先与青瀚骑兵一战的打算。 却不想这位赛罕将军在听她的人说了拓跋弘在大齐的情况后,就一口答应了与他们一起拖住铁浮屠转移牧民们的计划。 “您……您是诺海部的公主?”赛罕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戴着面具的人开口,他愣怔了一下,才咽下了到嘴边的那声“狼女”,又俯身朝她跪了下去。 诺海部虽然不常与其他部落打交道,可关于他们的传言从未在草原上止息过。 这几年传得最盛的,要数这位诺海部公主的传说了。 公主的真名叫什么,没几个人知道,可“狼女”的名号却是在草原上无人不晓。 传说这位公主自幼丧母,是被野狼养大的,有人说她能通狼语,诺海部那几千匹白狼都只听她一人的号令。 还有人真的公主早就被狼吃了,现在这个是狼变的,她之所以一直戴着面具,就是因为虽然有了人的身形,却长了一张狼脸。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让草原上的人闻之胆寒的主要原因,草原上有传,这位公主在十岁的时候曾经带着十数匹野狼反杀了入寒木林剿狼的近百名猎人,有幸存出逃的人声称那晚他亲眼看到公主与狼群一起,撕咬啃食活人。 “铁浮屠虽退,可夜北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救人之举,此处还不安全,赛罕将军就别跪了,赶紧叫你的人护送牧民们继续前行吧。”公主将又跪下去的赛罕拽了起来,转头对同伴道,“呼和,你跟他们一起把人送回诺海部,替我转告父君,请他先帮忙安置,我跟阿古达木过些日子就回去。” 马背上另一个穿着单衣,壮得跟座小山似的男人点头应了,扬手朝后面的队伍打了个手势,那些骑在牦牛背上的诺海部的人便纷纷扬鞭,拉着后面车板上的牧民们继续前行。 阿古达木牵着枣红马缓行几步让开了道,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主子:“公主,咱们这次出来不就是为了救青阳部的人嘛,现在人都在这里了,你再不回诺海部,大君该担心了。” “大齐与夜北战事将起,现在大齐的人都过不来,咱们得帮着往其他部落传个信,好叫他们助大齐一臂之力。”那公主翻身上马,耐心解释。 “哈哈,我就说公主这次不止是想救人那么简单!这会儿居然还想帮大齐打仗,公主不会也瞧上了那个大齐王爷,想把他抓回来当自己的男人吧?”阿古达木拍掌大笑,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咱们公主的男人,那得是草原上最骁勇的武士,我听说那王爷除了长得好看点,也没什么真本事,还在夜北当过奴隶,你这要是把人带回去,别说大君了,我们都瞧不上呢!” 诺海部的公主冷冷扫了一眼喜欢胡言乱语的部下,也没多解释,扬鞭就想离去。 “公主留步!”赛罕见她要走,上前一步拦住了马头,按肩俯身,“我们的王此刻正与大齐一同对抗夜北,我们也想出一份力,还请公主带我们同行!” 这公主说是去传信,可现在夜北的情势,光凭她几句话是说服不了那些有心反抗却又对夜北怀有惧意的部落的,他们的骑兵虽然敌不过铁浮屠,可也足够威慑那些小部落了。 即便是无法劝服对方反抗夜北,他们也可举兵从后进攻夜北。 “赛罕将军不必心急,游说之事交给我们就好,你们先回诺海部整顿,别忘了,旭达尔还在等你们。”公主挑眉,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清亮的声音不自主地微微颤了一下。 她也不待赛罕再言,打马扬鞭飞驰而去。 阿古达木意味深长地扫了赛罕一眼,并指吹了一声口哨,才带着人策马追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有数千匹白狼紧紧追随。 第1251章 遭人偷袭 第1251章 遭人偷袭 那晚墨冥辰连夜拔营,第二日中午便赶到了凌封城外的晋北大营。 隔天,墨冥辰带人抓获了潜在凌封城里等着与徐大人接头的夜北细作,并与刚赶到的阮飞翮和姜琳等人汇合。 午后,晋北大营的主帐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惊得附近巡逻的将士纷纷驻足,按剑警戒。 主帐里,惊蛰与谷雨齐齐后退了两步,诧然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属……属下什么都没做啊。” “就这胆子和气量,还想做叛国的逆贼?”韩参商低头踢了徐大人一脚,嫌弃地嘲笑。 这人几天前被两颗安胎丸吓得不打自招,今日得知真相,居然当场气昏死过去了。 耶律寒邪居然从十数人里挑了个最没用的来当细作,也真是眼光独到。 “他是朝廷钦定的使臣,军中不便处置,即刻押解回京送刑部定罪,”墨冥辰坐在主位上,话到一半又改了主意,“惊蛰,将此人关入囚车,点派一对将士押送返京,择人多的大城绕行,务必让晋州与盛州的百姓都知道他犯下的通敌大罪。” 等得惊蛰和谷雨拖着人离开主帐,墨冥辰又看向韩参商。 “韩大人在此的差事已了,就随他们一起回京复命吧。” 韩参商突然撩袍跪了下去:“下官在夜北受此大辱,至今愤恨难平,还请墨帅准许下官留在军中与众将一同抗敌。” 他这一身的伤,多是那日被鸿胪寺卿拖累所至。 若那徐大人只是贪生怕死之辈,当时所为只为活命就罢了,可这人所作所为原来是早与夜北人传统好的。 他如今又返晋北军大营,就凭着这口怨气,也不愿再走,怎么说也得先上阵杀几个夜北蛮夷才算解恨! “韩大人的心情,本帅可以理解,只是大人是奉命出使夜北,如今差事已完,陛下和朝臣们……” 墨冥辰劝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忽听外面有斥候急报。 他顿声颔首,传了斥候进来。 “启禀墨帅,二十里外探到夜北铁浮屠来袭,初步估计,对方兵力不下三万。” “可探得主帅是谁?” “应是夜北三王子耶律明秀。” “立即点派五万晋北军,列阵迎敌!”墨冥辰沉声吩咐完,抬眸扫了一眼帐中的人,自座上站起来了,“今次便先让本帅领兵与他们一战。” 他们原本还在商议今日就将兵力往北推进五十里,将战线控制在朔方原上,却不想还未动身,夜北人倒先打来了。 “墨帅,夜北此来恐为试探,还请墨帅坐镇营中,让末将先带大军会他们一会!”云惊天两步上前拦住了墨冥辰。 正在整理身上铠甲的姜长离听得这话,也出列道:“就让老夫与云将军一起去痛击敌军吧。” 他在一个时辰前,进晋北大营的时候就奋勇投军了。 这才刚领了盔甲和战马呢,正好夜北人送上门来,可不得让他去试上一试? “让我爹去,还不如让本座带人与云将军同往呢。”姜琳一听她爹要去,忙开口道。 他们两派之中虽都是江湖人,可这一路从宁州过来,也没少按军中规矩行军训练。 练了那么多天了,今日正好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姜琳话音刚落,墨沉彦也便又接口:“末将曾说原为大齐前锋,今日夜北来犯,还请墨帅准许末将与云将军同往迎敌。” “下官才在夜北受了奇耻大辱,还请墨帅准许下官随军迎敌!” 墨冥辰见所有人都抢在他前面想上战场,暗叹了一口气:“此来两军首战,本帅作为齐军统帅,自当亲赴一战,以振军心。” “墨帅这话说得不对,人家来的只是个王子,又不是耶律寒邪亲自来了,对付这种无名之辈,何须墨帅亲自上阵?”姜长离摇头反驳。 “姜……姜老教主所言有理,墨帅身为齐军统帅,此时就该在营中统筹全局,墨帅放心,末将与姜老教主此去自当斩获敌方主将,鼓震军心!”云惊天瞥了姜长离一眼,想着对方的身份和辈分,终是没敢像对待一般士兵那般直呼其名。 “不行,不行,此战当是本座率教众与云将军同去,我们烨火教的人,在前能为斥候刺探敌情,在后能做军医诊治伤患,便是随军策马冲锋也不在话下,”姜琳一把拽了姜长离的手,就将他往身后拖,“爹还是跟墨帅一起在营中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姜教主的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此次战线不长,伤者可以直接送回大营医治,晋北军中也有训练有素的斥候,还不需劳动烨火教的高手。”云惊天本是急着领令出战,听得姜琳的话,又忙劝到。 他早年与姜长离有交,当初姜长离还曾入晋北大营替众将士诊病,此番得见这父女俩带教众前来相助抗敌,他心中是感激的。 只是烨火教和南山斋的人刚到晋北大营,这些人虽武艺高强,却并非训练有素的将士,想要与大军配合,还需得花些时日协调磨合才行,不该这么早就一起上战场。 他因心急,语气有几分生硬,顿时听得姜琳皱眉。 “云将军这话的意思,是说烨火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了?” “本将军不是这个意思。”云惊天被她挑眉一瞪,忙摆手解释。 这边墨沉彦和韩参商,连带着拓跋弘一起将墨冥辰围了,抢着出声请战。 “行了!本帅主意已定,今日要亲自出战迎敌,谁再敢多言半句,全做延误战机论处!”墨冥辰被闹得头疼,负手冷喝了一声。 众人顿时收声,纷纷转头看向他。 墨冥辰被这群沾亲带故的人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刚想提剑挪步,却见退到一边的姜长离又凑了上来:“墨帅别急着走,我先给你瞧个宝贝。” 一盏茶的时间后,两个身披战甲的人从主帐里大步出来。 二人在帐外翻身上马,出了晋北大营。 原本话声迭起的主帐内就此沉寂了,直到半个时辰后,攥着图纸从锻造营匆匆赶来的云殊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掀开了主帐的门帘。 “你们这是遭人偷袭了?”云殊看着几个被捆绑堵嘴的人围着墨冥辰坐成一圈,吓得手里的图纸都掉在了地上。 第1252章 首战告捷 第1252章 首战告捷 直到云殊将众人解绑,姜琳忙着给几人服下软骨散的解药,墨冥辰都只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抿唇不语。 他原本以为,此次领旨来战,难应付的该是各州汇聚于此的将军们。 谁成想这些日子来,那些与他未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各州守将们在他面前都是服帖听令,偏到了最熟悉的晋北大营,这才战起的第一天,他就在最熟悉的人手上栽了跟头! 姜长离突然动手就算了,一起相处了那么久,他深知老爷子那放荡不羁的脾性,他与姜琳一样,今日抢着上战场,不过是想护他这个女婿而已。 可他没想到,一向严守军纪的云惊天居然也跟着姜长离一起胡闹,刚刚还担心他太快恢复,扯了绳子将他多绑了好几圈! 若是换作别人,他早该将这冒犯主帅,违抗军令的人抓回来军法处置了。 偏人家是镇北将军,北境四十万驻军的统帅,更关键的是,这人还是他的老师! 他行军打仗,统领兵将的本事,全是跟云惊天学的。 当年云惊天还为了救他,不惜抗旨,带亲兵独闯夜北王庭。 他要是现在把主动迎敌的云惊天抓回来,还要给他上军法的话,那不是得叫全军的人都说他不敬师长? “今日帐中之事,”墨冥辰扫了一眼几个因着药力头疼的人,待得大家都应声抬头看过来,他清咳了一声,继续道,“就当没发生过,不许外传。” 墨冥辰忽略了几人异样的目光,颔首问一旁看热闹的云殊所来何事? “回禀墨帅,锻造营已将第一批神臂弓打造好送到晋北大营了,一共两百架,墨帅可要现在就找人试练?”云殊回过神来,规规矩矩地跟墨冥辰行了个军礼。 自离京后,他就吃住行都在军中,在路上和盛州驻军同行时还比较自在,待得到了晋北锻造营,不过几日,他算彻底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治军严厉。 锻造营里的工匠都是军人,他们没有因他初来乍到或是年纪小就对他客气,甚至都没把他当外人。 在营中打造武器的时候就那军规约束他的言行,每日还早晚抓了他跟着全营将士拉练。 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就已经被他们折磨得一口气跑八百米都不带喘的,还从原来只能打马徐行练成了现在这般可以策马狂奔了。 “试练就不必了,正好敌军来犯,你去弓箭营点派两百人,与他们讲清楚如何使用神臂弓后,让他们随墨将军与韩大人驰援云将军。” 墨沉彦与韩参商听得这话,面上一喜,与云殊一起领命告退,兴冲冲地往弓箭营去了。 墨冥辰又看向拓跋弘:“王子若想观战,也随他们同行吧,只有一点,战事刚起,日后王子还有很多上阵的机会,切不可在这个时候心浮气躁,险自己于危险之境。” “墨帅放心,本王子最擅长只观不战了。”拓跋弘欢喜地应了,拔腿就往外跑。 待得拓跋弘也离帐后,墨冥辰才扶额叹了口气。 姜琳在旁边站了半天,突然幽幽开口:“辰儿啊……” “此战有两位将军率众迎敌,已是万无一失,岳母就与小婿同在营中等他们的消息吧,”墨冥辰抬起头来,看姜琳神色凝重,又劝到,“刚刚云将军的话,并无轻视岳母和烨火教的意思,只是战事来得突然,应战之地里大营也不远,他也是怕岳母与烨火教的诸位刚到就贸然上战场会有不必要的损伤。” “我不是说这个,就想问问你,我等此来是不是给你添乱了?” 姜琳叹了口气,他们先前与墨冥辰在凌封城汇合的时候,阮飞翮就劝她与南山斋的人一样,留在城中别来大营。 可她爹一心想到军中看看,她又挂心墨冥辰的安危,便不听劝阻带着人跟墨冥辰一起过来了。 刚刚因着主帐里也没什么陌生人,她又怕姜长离与墨冥辰要上战场赴险,便跳出来抢着要去。 那般众人争论的场面,在烨火教与王府时都常见,她跟姜长离其实都是不喜欢端架子的教主,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看到一向跳脱的云殊在墨冥辰面前都变得规规矩矩了之后,她才觉得他们这些长辈刚刚实在是太过任性胡为,不顾墨冥辰现在的身份了。 “岳母多虑了,能得你们赴北来援,小婿已是感激不已,只是军中纪律严明,不比在外逍遥自在,外公今日所为虽是为了小婿着想,却已触犯军纪,他既然有心投身军中,日后便得约束言行,若有再犯,小婿也只能按军法论处了。”墨冥辰笑叹了一声。 既然要入军营,那就得遵守军中律令。 姜琳与姜长离虽然性子急了些,脾气暴了些,却都是明事理的人,与他们将话挑明,也是为他们好。 “不用等再犯了,等他回来,我就去把人绑了,就他先前做的那混账事,怎么着也得打上几十军棍,不过他年纪大了,可能有些不禁打,你打得他不能下地就行了。”姜琳说着,一边将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她原是想劝姜长离留在州府照顾秦月瑶他们的,可这人非要跟来战场,她最近真苦恼怎么把他劝回去了。 正好这次叫他领个军法,挨了打不仅能长记性,正好还能约束一下他那颗躁动不安,想上战场的心。 然而姜琳在晋北大营一直等到入夜,也没将让姜长离挨打的机会等来。 云惊天午后领军出战,直到月上中天时才带兵归营。 墨冥辰与姜琳策马出营半里相迎,隔得老远,还未看清人面,就已听得归来大军震天的欢呼声。 云惊天看到远处高地上举火相迎的队伍,抬臂打了个手势,与同行在前的几人一起先行策马往高地上奔去。 云惊天在离墨冥辰几步远的地方跃下马背,俯身将战况和已经统计好的伤亡人数汇报了一遍。 今日他们与夜北三万余铁浮屠对阵,苦战半日,终将突然杀来的夜北人打得落荒而逃。 云惊天依令没有紧追,不过也带回了一件不得了的战利品。 第1253章 不胜酒力 第1253章 不胜酒力 “前锋将士姜长离在阵上骁勇杀敌,亲手斩获敌将右臂,请墨帅过目。”云惊天朗声说到,转头让姜长离把挂在马鞍上的断臂取下来,呈到了墨冥辰面前。 已泛死灰的断臂上,斑驳暗红的血迹被擦去了一片,露出一块苍狼扑蛇的纹身。 这是夜北三王子,耶律明秀的右臂! 虽说不是敌将人口,可今次晋北军与夜北铁浮屠首战便重伤其主将,伤得还是夜北的王子,也是大功一件。 墨冥辰带着浴血而归的战士们折返晋北大营,吩咐炊营杀羊抬酒,犒赏全军。 月正中天,晋北大营里篝火燃得正旺,火上架着的烤全羊油香四溢,铠甲未脱的将士们端酒围着火堆,与未上阵的同袍们讲述今日一战的情形。 自八年前两国停战后,他们心里就一直憋了一口气。 此番首战大捷,一想到那些夜北人急护着鲜血狂喷的耶律明秀仓惶撤离的模样,就觉得心中畅快! 墨冥辰也在主帐前的篝火边,听今日迎战的几位主将细说战事。 “拓跋王子呢?”话到一半,墨冥辰才发现少了一人。 墨沉彦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城墙,叹了口气:“夜北今日来袭,是来给拓拔王子递消息的,青瀚部前夜被夜北屠族了。” 他们晚了一个时辰才赶到战场,那时候两军已经开战,这个消息,还是战后听云将军告诉拓跋弘的。 夜北已将被大齐尊位青阳王子的拓跋弘划为叛徒,青瀚部数万百姓受此牵连,在前夜被夜北出兵屠杀。 “你们喝,我去上面看看。”墨冥辰放下了未动一口的酒碗,起身往晋北长城的方向走去。 从草原上吹来的风刮得城墙上的旗帜猎猎作响,靠在护墙边的云殊被吹得打了个激灵,顺手抓了旁边的小坛子仰头灌了一口,顿时被辣得咳嗽连连。 “北地多寒,军中酒烈,大战刚起,你可小心别醉了。”拓跋弘放下手里的酒坛,好笑地瞄了云殊一眼。 “王子不要太难过啊,等锻造营加紧赶制好后面几批神臂弓,我们一定能与王子一起直捣夜北王庭,替你的人报仇雪恨的!”云殊硬是将余下的咳嗽都咽了回去,站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拓跋弘。 他本来是偷偷跑到城墙上来躲着喝酒的,刚爬上来就发现拓跋弘先他一步,已经在这里喝上了。 想到刚刚从迎敌的将士们口中听到的消息,他觉得拓跋弘其实挺可怜的。 今夜齐军们都在庆祝首战大捷,可这位青阳王子迎来的却是同族被害的消息。 拓跋弘看到了云殊眼中的同情之色,他抿唇笑了笑,抓了酒坛仰头猛灌。 虽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事情真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他难以承受。 那些人的祖辈,多曾追随他的先祖驰骋草原。 他们奉西格勒那家的人为王,将自己与后代的性命全数交托给了西格勒那家。 六十年前,他的曾祖父就是为了保全族人的性命,才对夜北俯首称臣的。 他一心想要重现青阳部昔日的荣光,最后却要以全族人的性命为代价。 若是曾祖父泉下有知,怕是要被他气得又活过来吧? 拓跋弘靠在墙头猛灌了半坛酒,放下酒坛时忽然就见几步外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事情尚未查清,王子切不可因夜北的一席片面之词就气馁自责。”墨冥辰拾阶而上,刚说了一句,目光落到拓跋弘旁边慌张的云殊身上,神色微微一顿。 云殊也没想到他居然找这儿来了,慌忙背手往后退了一退,将放在墙头的酒坛子推了下去。 “谁在上面乱扔酒坛?不知道会砸着人吗?!” “……”墨冥辰听得下面传来巡逻将士的骂声,眉梢一沉,上前揪住了扭头要逃的云殊的衣领。 “墨帅不必特意来安慰我,我不过是想一个人喝喝酒了而已。”拓跋弘伸头往下面瞧了一眼,将本打算放到墙头的酒坛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这话也并非只是想安慰王子,王子自己想想,青瀚部不比那些被耶律寒邪轻易踏破的小部落,王子当年麾下有十万精锐,就算夜北突袭,又岂能轻而易举地将其全数屠尽?夜北现下放此言论,不过是想让王子因悲痛与愧疚心生退意而已。”墨冥辰一手紧紧箍着云殊,抬眸看向了远处茫茫无际的草原,“就算部落里的百姓不幸遇害,此刻草原上必然还有王子的旧部在等着王子北归,王子切不可轻言放弃。” 他知道拓跋弘必不会因此退怯,不愿与夜北为敌。 他怕的是拓跋弘在知晓全族覆灭后,被仇恨蒙蔽,心存死志,日后会做出与仇敌同归于尽的举动。 他在夜北的那些年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拓跋弘要是死了,战后他们去哪儿再找一个愿真正与大齐修永世之好的北陆新主? “旧部?”拓跋弘仰头又喝了一口酒,勾了勾唇角,“墨帅说得不错,当年我留了赛罕在军中,就是想着就算有朝一日我不在青瀚部,他也能替我守护余下的人。赛罕所帅的十万骑兵虽不堪与铁浮屠正面一战,却最擅逃跑,此刻他们必躲过了夜北的突袭,在草原上的某个地方等着与我汇合。” 说起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旧部,拓跋弘心中的郁结也消解了几分。 赛罕与他一起长大,原是他的伴当,过去那些年里他们凑在一起琢磨得最多的就是怎么从铁浮屠的正面突袭下逃生。 毕竟他虽有复国之志,却也亲眼看过那些与夜北正面为敌的部落都是什么下场。 他又不是傻子,从一开始就明白保全己方站力,借势而为的重要性。 拓跋弘这才刚忆起旧友,忽然就见眼前绿光一闪,那个刚在他脑海里浮现出的面容就已出现在了眼前。 拓跋弘愣了一愣,低头看了看已空的酒坛,又转头看向墨冥辰:“墨帅,我好像不胜酒力,都能看到脑中所想之物了。” 墨冥辰却是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皱眉瞪眼看着几步外的人。 “快来人啊!有刺客啊!”云殊也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紧紧抓着墨冥辰箍在他肩上的手,大声急呼。 第1254章 查干大君身在何处? 第1254章 查干大君身在何处? 身披黑甲的年轻将领骤见眼前之景,也是满面震惊。 直到耳畔响起少年的惊呼,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却是上前两步抓住了拓跋弘的手腕,发现所触为实物后,身子一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护主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简短的一句话里,压着哽咽之音。 “墨……墨帅,你也看到了吧?”拓跋弘被他那一抓吓得松脱了怀里的酒坛,这会儿还满面惊异地看着旁边的墨冥辰。 墨冥辰已拉着云殊退了几步,眼见那人突然跪在了拓跋弘跟前,便抬手止住了冲上来的将士们。 “这位是?” “你们都看得到?不是我的幻觉?!”拓跋弘身子一抖,顾不得答墨冥辰的话了,忙俯身去扶跪地的人,“赛罕,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其他人呢?青瀚部还有活着的人吗?” 意外重逢之下喜极而涕的赛罕花了许久才平复心中的激动,与墨冥辰见过礼后,在这寒风簌簌的城墙上将自己的遭遇和三人讲了一遍。 这事还要从他们到诺海部后说起。 那日他依了诺海部公主的话,率军与诺海部的人一起带着青瀚部的牧民们去了寒木林深处,诺海部的领地。 诺海部的大君查干对他们的到来也说不上欢迎,也只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客气地让诺海部的人将牧民们都安置了下来。 公主未归,赛罕也不知道他们要在此等多久,想着这么一大群人在诺海部白吃白住也挺过意不去的,他便主动提出要帮忙分担诺海部警戒巡逻的差事。 诺海部先前虽然并未打算参与寒木林外的战事,可有了他们这么一群人在,现下也不得不加强戒备,谨防夜北来犯。 查干大君也觉得他们给诺海部惹了麻烦,就该出一份力,不过为了约束青瀚骑兵,查干大君就把赛罕留在了身边当人质。 一老一少相处了两日,查干大君对赛罕不仅没了防备,还把他当做了朋友,闲来无事便亲自带着赛罕游览诺海部。 今天傍晚,吃过饭后,查干大君照例带着赛罕散步消食。 两人溜达到了诺海部的祭台附近,查干大君说几个月前祭台上出现了一道神迹,要带赛罕上去瞧瞧。 北陆人信奉长生天,每个部落都垒了高台,每年三次,杀羊宰牛献祭天神,以求天神保佑全族安平。 查干大君带赛罕看的神迹,是祭台中央的一道奇景。 那个原本用来放置祭祀牲畜的石鼎,如今被从下面石缝里生出来的一条翠绿藤蔓缠绕。 诺海部的祭台由层层平整的大青石砖垒叠而成,站在最顶上,甚至都能与周围数丈高的树梢持平。 这样的高度,下面都是层叠的石砖,也不知这翠绿藤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查干大君还说,当初他们整个部落的人都见一道绿光落在了祭台上,等他带人赶过来看的时候,绿光散尽,石鼎里躺着一个衣着怪异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说他是长生天派来的使者,带来了长生天给他们的神谕。 查干大君在听那男子说长生天的神谕是要护送他去大齐,还要派勇士听他差遣后,就断定此人是骗子细作,直接把他赶出了诺海部。 那骗子走后,石鼎下就生出了这条翠绿的藤蔓来。 赛罕本还想问问那骗子后来如何了,谁成想查干大君拉了他到石鼎后面,献宝似地将藤蔓上开出的一朵紫色小花指给他看。 查干大君说,这花是去年十月,寒木林里大雪纷飞之时开的。 寒木林在北陆最北端,别说十月了,就是北陆气候最暖的七八月份,这里也是有树无花。 查干大君虽把那满口胡诌的人当骗子,却认为这石下生藤,大雪开花是真正的神迹。 此花数月不败,族中每有烦忧,查干大君都会来此看花沉思,还真想出了不少让难题迎刃而解之法来。 查干大君说到兴起之处,伸手抚花,恰好此时呼和跑上来报告,说公主带狼队往东去的路上遇敌,查干大君一惊之下,就掐断了那朵开了数月的花。 紧接着,赛罕就见一束绿光自鼎下冲天而起,将他和查干大君都罩在其中。 再一转眼,他就出现在了晋北城墙上,还见着了他终日记挂的主子。 拓跋弘听了许久,越听越觉得自己一定是酒喝多了,入耳的全是些胡话。 倒是墨冥辰和云殊,越听脸色越沉。 他们现在已经断定,查干大君赶走的那个骗子就是跑去夜北的商什。 云殊当初还奇怪,商什既然知道他们在大齐,又怎么不直接去抓他们? 原来是这人本事有限,无法自己远赴寻人,一开始又在诺海部吃了亏被当做骗子,这才玩弄手段潜进了夜北,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 拓跋弘听到最后,已是趴在墙头醉酒干呕,那赛罕也是满面的疑惑和震惊,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的了。 墨冥辰见他们二人这般反应,叹了口气,唤了人来将两人都送回了拓跋弘的营帐。 “照他这么说,商什口中的传送台应该就在诺海部,否则赛罕也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墨冥辰也没急着回营,独与云殊在城墙上缓步走着,“只是,赛罕为什么偏偏就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拓跋弘的缘故?” “哪有这么巧?就算传送台能按被传送者心中所念择选传送之地,你又怎能料定赛罕当时就一心想着要见拓跋弘?”云殊皱眉摇了摇头,若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商什,他还觉得传送台真有这个功能。 可赛罕在被传送之前根本连那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正好就想着要来找拓跋弘。 云殊抓了抓脑袋,有些担忧地说:“我们现在要搞清楚的是那个传送台还能不能运作,要是它还能继续把人到处送的话,会不会哪天我醒过来,商什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们是掐断紫花才被送过来的,查干大君不是说紫花只开了一朵吗?何况诺海部早已将商什驱逐,他哪能那么容易再回去?”墨冥辰说着,也有些不放心,暗自打算再派点人十二个时辰护卫云殊的安全。 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来:“赛罕倒是出现在这里了,查干大君现在又身在何处?” 第1255章 年满十七 第1255章 年满十七 秦月瑶自龙首原回晋州州府后,就在福照楼料理生意。 福照楼作为晋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规模自非奇秀坊的那个小酒楼可比。 前面四层高的酒楼有数十间装潢精致的雅间,单大厅里便能容下百人。 酒楼后面还套了个两进的院落,便是秦月瑶他们一行人直接搬进来住下,也显空余。 王全早将秦立和秦记酒楼里愿意过来帮忙的几个伙计都带到了福照楼,因着秦月瑶要在此住下,他们便也没再另请外人进来。 一来是担心新请的人来路不明,二来因着战事将起,酒楼又换新主,这些日子也没什么大单,就连楼上的雅间都没开过,他们自己人打理起来已是绰绰有余。 秦月瑶在此虽然还是当掌柜的,可这两日处处都受排挤。 厨房里油烟大不让她进,采买需得搬动重物也不准她跟,就连她想往前厅走走跑个堂什么的,才到门口就必定要被拦下来。 于是,秦大掌柜也只能成日养在后院,陪孩子们说说话,看看书,听月照讲讲从外面探来的消息,顺便指点一下又被自己放养了许久的两个徒弟。 这日秦月瑶因下午小憩睡过头,月上中天时才醒过来,完美地错过了饭点。 在院里赏月等着两个徒弟给她开小灶的空档,唤了月照来听他今日又打听到了什么。 “前两日百里臻在盐运商会的竞拍里,以千两黄金之差险胜君家,拍下了盛州所有官家盐铺五年的租用之权。”月照坐在桌边,就着烛火翻看他记下的手稿,“盐运商会在这次竞拍后,颁布新规,为纳军饷而提征盐税,引了滨州几位盐商不满,大闹议事堂,被盐运衙门当场抓捕。” 秦月瑶眉心一拢,坐直了身子:“提征盐税?盐税一增,盐价不也要跟着涨了?” “属下今日去盐铺问过了,各档盐价的确都涨了,不过涨得凶的都是细盐,咱们酒楼采的二等盐与往日王府里用的一等盐都翻了一倍,粗盐倒是只涨了十文的价。” “十文可以买十个馒头,那也是贫困人家一天的口粮了。”秦月瑶摇了摇头,“回头跟王大厨他们说一声,咱们酒楼里继续买二等盐,贵就贵点,咱们少赚点也没关系,别在这个时候为了图便宜,影响菜品的口感,坏了自己的招牌。” 细盐的价格涨得高,如今只怕很多小的酒楼和饭馆都要顾及成本去抢粗盐了。 她从前在白石村的时候是买过粗盐的,那些粗盐不仅多是盐块,里面还有许多杂质。 买一小罐回来,磨细加筛捡就得费很大功夫,还不能将里头的砂砾全部挑尽,这要是用到酒楼里,叫客人吃出砂砾来,砸的是他们自己的招牌。 月照点了点头,继续道:“属下今日在州府衙门还听到一个消息,朝廷新下了征兵令,这次没有强征,只是让各州贴放告示,征召年满十七且未过三十五的男丁,但凡是往衙门应征入选的,先发三个月的粮饷,若是愿意北来上战场的,每户还再发十两军饷。” 大齐自先帝登基后一直在扩军,往些年都是隔年一征,兵部给各州下发规定人数,每次赶上朝廷征兵,对家中有青壮男丁的寻常百姓来说,就跟抢人无异。 毕竟新征入伍的将士们最开始的半年军中不负责伙食,就他们那点微薄的军饷,管了一日三餐也没太多闲余,若是在训练中生个病,受个伤,还得自己出钱。 不过今次就不一样了,应征入伍的不仅先领三个月的粮饷,若愿奔赴战场还有十两银子可拿,更关键的是,若是能在战场上立功,等回去可就不止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兵,怎么着都能当个参将、副将之类的了。 秦月瑶眼睛一亮,开始认真打量起还在翻手稿的少年:“月照啊,你今年也满十七了吧?” 早知道有这种好事,她先前就不该推了墨冥辰要把拂衣和惊蛰都留给她的提议。 若是把他们三个一起送还给墨冥辰,九个月的粮饷加上三十两银子也够他们吃好久了呢! “王妃别说笑了,属下要是去晋北大营,等着属下的又是一顿重罚。”月照被她这话吓得小脸一垮。 这一年多里,他奉命保护王妃的次数最多,因疏职被罚的次数也最多。 如今他可是学到教训了,不管王妃怎么游说,他都不会违抗主子的命令,一定要死守在王妃身边! 两人说话间,在厨房里忙活的一群人端碗拿碟地涌进了小院来。 王全今日在集市上买了几尾难得的鲜鱼,也没放到酒楼里买,特意给秦月瑶留了下来。 秦月瑶这次教秦立和流苏做的是五柳鱼,这道菜王全先前在秦记酒楼里也没见秦月瑶做过,他应了秦月瑶之请在厨房里评看了两人的手艺后,瞧着眼馋,还另添了几道小菜,叫上了刚在厨房门口探了好几次脑袋的馋猫们也一起过来陪秦月瑶加餐。 秦月瑶也喜欢吃饭的时候人多热闹些,还把在屋里读书的兄妹俩也叫上了桌来。 流苏在厨房的时候被王全好夸了一通,兴冲冲地就端着自己做的鱼抢在众人前头送到了桌上。 秦月瑶看她这道五柳鱼形色具备,刚想笑赞两句,嗅得香气扑鼻,却猛觉胃中翻涌。 她脸色一苦,忙捂嘴起身往墙脚的水渠边跑。 “师傅,您就是再嫌我手艺不好,反应也不能这么大吧?”流苏见她蹲在墙脚一阵干呕,嘴上虽在打趣,却是忙端了桌上的茶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前些日子她师傅还说自己这胎养得轻松,别人头三个月该有的折腾到她这儿一个反应都没有。 谁成想话才说了没两日,该来的就全都来了。 流苏刚走了没几步,院中忽然闪过一道绿光。 流苏只觉眼前一晃,下一瞬她师傅背后就多了个人。 “师傅小心!” “有刺客!” “小贼看招!” 一时间,院里惊呼声叠起。 还未等那突然出现的人反应,这边月照和弱水,并着墙头上落下来的护卫们已齐齐出招。 秦月瑶诧异转头,就见那足有两米高的壮汉双眼一翻,仰头朝后倒了下去,砸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第1256章 真正的狼王 第1256章 真正的狼王 突然遇袭的查干大君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在了柱子上。 隔着十来步远的地方,几个齐人正在检视从他身上扒下来的东西。 “这是狼皮啊,瞧着还挺暖和的,一定值不少钱。” 身着紫衣的女子提着他的披风,伸手顺上面的狼毛,她旁边蹲着两个孩子,一人扯了一个角,也抬手在上面蹭。 “属下瞧着,这是条貂尾呢。”一旁的青衫少年拿了原本系在他手腕的貂尾,欢喜地捧到了女子跟前。 “放下那条貂尾,本大君的东西,岂是尔等能乱碰的?!”查干大君看到象征自己身份的貂尾被他们拿在手中把玩,顿时沉怒大喝。 他说的是北陆语,秦月瑶他们没听懂,倒是被他这一声吼惊得纷纷抬头。 “哟,小贼醒了啊!”原本拿着铜酒壶打量的弱水听得声响,猛地蹿了过去,将一柄粹毒的匕首压在了查干大君颈间,“姑奶奶这毒可是见血封喉,不想死的话就老实交代,是谁派你来的?!” 查干大君也听不懂弱水在说什么,眼瞧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居然刚拿刀抵着自己,更气了:“你们这些只会暗中偷袭的鼠辈,有本事放了本大君,堂堂正正一战,本大君还能给你们一个体面的死法!” “叽里呱啦说什么呢?会不会讲人话?”弱水皱眉看着这嚣张得口水都喷她脸上的老头,扬手就想先往他身上捅几刀。 “弱水!”秦月瑶急喝一声,上前拉了弱水退开两步,凝眸打量瞪着她们的人,默了须臾,试探着唤了一声,“商什?” 刚大家趁着这人昏迷的空档,一直在讨论他是怎么潜进来的? 那几个身怀武艺的都百思不得其解,可秦月瑶在听说院中出现绿光后,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只是,眼前这人身长两米有余,肩宽臂圆,高大威猛,一头小辫花白,额间还戴着一颗红宝石,这形象总觉得跟他们当初听到的那个声音的主人有些出入啊。 查干大君听到她吐出的北陆人名,微微一怔,随即又沉眉冷喝:“我乃诺海部大君,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有胆就放了本大君一战!” 想他统领诺海部数十年,就连耶律寒邪那狼崽子见他都要惧上三分,今日居然被一群女人和孩子给抓了,这事儿要是传回北陆去,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他说什么呢?你们有谁能懂点夜北话的吗?”秦月瑶被他的吼声震得耳朵疼,又退了几步,无奈地看向杵在后面一直没作声的其他人。 王全他们虽然早到晋州十来日,可这里是州府,到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着有夜北人出现,哪能听得懂? “掌柜的,要不咱们把他交到衙门去吧?”王全搓了搓手,提议到。 现下两国都要开战了,不管这人是谁,定是北陆来的细作,州府衙门里总该有能听懂夜北话的人,交给他们审准没错。 秦月瑶正考虑要不要将这奇怪的人送去衙门,就见云薇凑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娘亲,他不是商什,是诺海部的大君。” “你认识他?”秦月瑶愣了一下,蹲下了身子。 云薇咬了咬唇,小声说:“不认识,是听他自己说的,我……我能听懂他说的话。” 其实能听懂的不是她而是阿藤,只是大家都在,她也不好直说。 秦月瑶见云薇朝她眨了眨眼,便也明白了,她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怒骂的诺海部大君,想了想才道:“那你能不能问问他,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云薇默了须臾,随即试探着朝查干大君简单地问了一句。 查干大君听得有人会说他们部落的话,眸子一缩,紧紧盯着云薇看了许久,最后只颔首抛了一个问题:“你们是谁?先报上名来!” 云薇听了他的问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足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苦着脸看向秦月瑶:“他问我们是谁,可是……可是我不会说啊。” 她刚刚就只是在复述阿藤教她的,这外族话发音极为绕口,那么短的一句她都已经觉得舌头打结了,更别说这会儿阿藤讲了那么多! “没关系,他不愿意说就算了,咱们先不理他。”秦月瑶见云薇一副要哭了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起身问月照,“月照,你知道诺海部的情况吗?” 夜北有七十二部,除了拓跋弘的青瀚部外,她也就在龙首原的时候听墨冥辰另提过几个,不过里面都没有诺海部。 月照自刚听到云薇的话后,就在抱臂打量被他们绑了的人。 听得秦月瑶问,他才转过头来:“若是这人没说谎的话,咱们绑的,可就是北陆真正的狼王啊。” 作为人人夸赞的“包打听”,月照飞快地将他所知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他们主子还朝的时候,因着额上带着狼头刺青,被那些喜欢嚼舌根的戏称为“狼王”。 可他们不知道,这称呼在草原上早被人占了,还是个能叫人闻之丧胆的称号。 月照也是自墨冥辰还朝后跟着他们的探子打听北陆消息的时候才知道的,诺海部与青阳部一样,是北陆最早存在的几个大部落之一,数百年前的青阳王曾与诺海部联手才平定了北陆各部的战乱,成为一统北陆的大汗王。 六十年前从属青阳的夜北部起兵叛乱,耶律家的铁骑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草原,逼得青阳的大汗王对其拱手称臣,诺海部宁死不降,一路退进了寒木林。 二十五年前,耶律家曾率军进攻寒木林,想将诺海部与其他藏在北寒之地,反抗夜北的残余全数歼灭。 却不想八万铁浮屠并着五万各部骑兵连战数月,终是没能踏进寒木林半步。 诺海部大君查干带着自己的三万兵马与数千匹战狼迎敌,不仅阻挡了夜北的攻势,还让当时的夜北汗王,耶律寒邪的父亲命丧寒木林外。 自此之后,夜北再为对寒木林里的各部动过兵。 草原上的人都见识过耶律家的残暴,也都清楚耶律寒邪是个锱铢必报的性子。 可他这样一个暴戾的人,居然能放了杀父大仇不管不顾,便是不曾亲眼所见,大家也都明白诺海部的狼王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了! 如今这位狠角色正被他们下了软骨散,拿绳子绑在屋檐下审问…… 第1257章 再帮个小忙 第1257章 再帮个小忙 听完月照的讲述,院中几人再朝查干大君看过去的时候,眼中都多了几分敬意。 秦月瑶拉着云薇小心往前挪了两步,摆出一副友善的模样:“这位大叔,您真的是诺海部的大君,草原上的狼王吗?” 查干大君听得云薇转述的问题,抿唇默了两秒,忽而仰头大笑:“没想到本大君的威名都已传到了万里之外,且与本大君说说,在你们齐人眼里,本大君是不是比耶律寒邪更让人畏惧?!” 想当年诺海部与青阳一样,也是威震北陆的大部落,草原上传唱的他先祖的赞歌不比青阳王的少。 可惜了他们六十年前叫夜北那群小贼钻了空档,当年他虽杀了耶律老贼,阻挡了夜北的进犯,可他们诺海部躲在寒木林里,就跟缩头乌龟没什么两样! 他原以为,要不了多少年,诺海部就会彻底被人遗忘,却不想,今夜在这陌生的地方,居然有个丁点大的小姑娘会说他们诺海部的语言,这群奇怪的陌生人,居然还能叫出他狼王的名号来! 他这心里畅快啊!都顾不上自己的处境了! 查干大君这问题太有深度,细说起来云薇无法转述,于是众人默了几秒后,一起重重点了点头。 这反应惹得狼王又是一阵得意的笑,浑厚的笑声在院落上空久久回荡。 查干大君笑够了,才板起了脸:“本大君看你们也不是坏人,今夜就放你们一马,赶紧给本大君松绑,本大君还有正事要办。” 祭台上的绿藤和紫花本就是神迹,他今夜有此一遇,想必也是长生天对他的一道指引。 比起弄清楚眼前这群细胳膊细腿的都是些什么人,他更记挂的是自己的女儿。 这次丫头跑出去救了青瀚部的人,还带着人往东去,想来是有心参战了。 那孩子虽说随了她娘,生得聪慧,可毕竟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先前在祭坛上他好像听呼和说那孩子遇敌了,也不知她能不能对付? “娘亲,他说会放我们一马,还说有正事要办,让我们放了他,我们要放吗?”云薇仰头看向秦月瑶。 “都被我们抓了,还敢说放我们一马?”弱水眉梢一挑,又举起了粹毒的匕首。 从前她见过不少嚣张的人,那些人落到她手上后,可每一个好下场的。 “弱水,可别忘了姜教主的命令。”秦月瑶无奈地扫了一眼半刻不管就想杀人的弱水,冷声冷气地说了一句。 弱水听得“姜教主”三个字,神色一怔,悻悻地退到了远处。 “月照,你跟朱护法送大君出去吧。”秦月瑶唤了月照和身后奉命保护她的几个烨火教弟子,将查干大君的东西收捡好,又把人从柱子上解了下来。 他们只是解开了绑在柱子上和查干大君脚上的绳子,随后就带着东西将束着双手,还中了软骨散的查干大君带出了福照楼。 等得到了无人的长街上,月照才拿剑挑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又将披风裹着的一堆东西递给查干大君。 朱护法朝福照楼里看了一眼,手里的瓷瓶去塞,递了过去,还打着手势跟他解释这是解药。 查干大君被递到跟前的瓷瓶里冒出来的冲鼻气味一激,顿觉神清气爽。 他伸手接了月照递过来的东西,眼瞧着周围几人都是一副小心戒备的模样,突然手臂一抬,沉喝了一声。 月照和几个烨火教的弟子被他吓得往后跃开两步,纷纷按剑。 查干大君朗声一笑,提着用披风打好的包袱转头大步离去了。 等得人都消失在了转角,月照才掠回了酒楼里:“咱们真就这么放他走了?” 就算这人真是诺海部的大君,他今夜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蹊跷,就这么放走了,好像也不太妥啊? “放心吧,他连齐话都不会说,又是一身北陆人的打扮,根本走不出这原阳城,你先去暗中跟着他,看看他要去往何处,若是他有什么异动,就通知城中守军,等他们把人抓了,自会送到晋北大营去。”秦月瑶嘱咐完,便牵着孩子们往后院走。 不管这人是谁,今晚出现在这里想必与商什有关。 大齐与夜北的战事一触即发,别说原阳城,眼下连凌封城都没有北陆人的踪迹了,那人就这般大大咧咧地离去,恐怕都不用月照通知,要不了半日,那人就要被城中守军们拿下,送去晋北大营了。 秦月瑶原还觉得自己这小算盘打得不错,回头必定会得墨冥辰夸奖。 却不想第二天一早,她刚从屋里出来,一柄弯刀就架在了脖颈上。 “大……大君怎么又回来了?”秦月瑶扫了一眼院里躺一片的众人,干笑着看向持刀的查干大君。 昨晚她见此人轻易就被朱护法和弱水他们制服,才觉将人放出去对他们应该不会造成威胁,没成想却是大意轻敌了。 查干大君自顾自说了一通,眼见受制的女子只是满眼惊疑地看着自己,他叹了口气,“那个能听懂本大君说话的小丫头呢?” 他说着,一手钳住秦月瑶的手臂,探头往她房里看。 云薇与秦月瑶住一个屋子,这会儿正好洗漱完趿着鞋子从浴房里出来。 她一眼看到昨晚那奇怪的老伯正拿刀架着娘亲,小身子猛地一抖,捏拳想冲上去又不敢动,顿了两秒才噙泪咬牙用北陆语喊了一句:“你放开我娘!” “这是你娘啊?”查干大君面上一喜,把刀往外微微挪了几分,“乖孩子别怕,替我跟你娘说说,只要你们能送我回草原,我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人,等北陆的战事了结了,我再邀你们去诺海部做客啊。” 他生在寒木林,从未来过大齐,对这个地方的了解,也就是小时候从族里的老人口中听到些趣闻和描述而已。 昨夜离开的时候,本以为自己只需得一路往北,总能走出城池,回草原上去。 谁成想这城里的路都不是一通到底的,左弯右拐没几下又绕回了原处,加上一开始他还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官兵,那些人一见他问都没问,就持武器涌上来要抓他。 他在城里逃了半夜,深刻意识到自己想得太过简单,幸亏兜兜绕绕又回到了这里。 既然长生天将这些人送到了他面前,他也就只能用武力胁迫他们再帮个小忙了。 第1258章 迎王妃回城 第1258章 迎王妃回城 查干大君发现这院里的护卫加起来都没他能打之后,对秦月瑶等人的戒心也小了。 他本也不削做威胁妇孺的举动,自己又有求于人,加上小丫头虽然能听懂他的话,可说起来却不利索,三人在经历了一阵十分艰难的交流后,查干大君干脆先把自己的身份底细和欲行之事又详细解释了一遍。 这些人既然知道他是狼王,也该知道他与耶律家的宿仇。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大齐要与夜北开战,就凭这个关系,这些齐人也不该拒绝帮助他吧? 不过查干大君现在不急着去找女儿的,他想先去晋北大营找拓跋弘。 他家丫头为了救青瀚部才犯险离开寒木林,现在那些被救回去的牧民还在诺海部好吃好喝地待着,他女儿却在草原上遇敌,这事拓跋弘总该负点责吧? 如今那小子被大齐奉为上宾,比起他独自横穿草原去找女儿,让拓跋弘说服齐军帮忙更稳妥些。 “大君想去见拓跋王子倒也简单,属下这就给主子递个信,或是直接去衙门找知州大人,请他派人护送大君北去就行了。”月照揉着心口,闷声建议。 他是一路尾随着查干大君满城乱逛之后有跑回来的,查干大君闯进院里正面放到了烨火教的弟子后,他本欲从背后偷袭,结果被人家反身一拳打飞出去,直接昏迷了半饷,苏醒的时候,查干大君已在堂屋里跟秦月瑶说话了。 “咱们在州府衙门没有熟人,现下又不能证明他的身份,若是直接把人送过去,他只会被当成夜北细作,咱们也解释不清楚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秦月瑶瞥了一眼查干大君放到桌上的弯刀,摇了摇头。 昨夜听了阿藤的猜测后,她大概明白查干大君为什么偏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了。 可这事查干大君没跟他们说,他们去衙门也拿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昨夜她把人放走是不想惹麻烦,可如今听查干大君说诺海部救了青瀚部全族,她如果再把人往衙门送,让他被当成细作拷问,岂不是太过分了? 秦月瑶本想让查干大君在原阳城里等几天,等得他们传信晋北大营后,让墨冥辰他们处理此事。 可查干大君惦记着女儿和诺海部,一听要他等,当场就要翻脸。 几番商讨无果,秦月瑶便也只能提议先想办法将查干大君偷偷送出城去。 晋州各城戒严的是往来的可疑人员,普通百姓出入城池除了多两道盘查外,也没受太大的限制。 他们开着酒楼,每隔几日都要出城采货,若是让查干大君换身装束,跟着王全他们混出去应该也不算难事。 查干大君欣然同意了他们的提议,却坚持要带云薇同行。 此去凌封城,有数百里,路经数座城池,他人生地不熟的,又语言不通,不带个翻译的话,岂不是要任人摆布? 其实想在晋州找个懂夜北话的人不难,可是查干大君说的又不是夜北话。 据云薇转述,查干大君的话是他本部的土语夹杂着六十年前在北陆被禁用的青阳话。 北陆地广,部落众多,各部语言多有不同。 六十年前的北陆通用的是青阳部的语言,可夜北夺势后,就命各部改说夜北话。 诺海部从未对夜北屈服,自然是不惜得学狗屁夜北话的,这也是诺海部隐于寒木林不常外出的原因之一,话都说不到一块去,出来除了打架也没别的事可做。 秦月瑶自是不会答应让云薇独自跟去的,与众人商议后,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和保护她的几人随查干大君一起北去凌封城。 “我们是从京中逃出来的,母妃原就担心我们全部留在京中会成为旁人牵制王爷的砝码,现在咱们的人全在凌封城,我们若是长留在州府,终会有被人发现的一日,倒不如趁着战起之前直接躲到凌封城去。” 其实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她与孩子们若是留在京中,最多也只会被禁足王府,就算有人想趁墨冥辰不在动他们,可京中还有君修远和顾文彬他们能帮忙,商议对策。 可现在他们到原阳城这个两不沾的地方来了,真要出点什么事,两边都赶不及,只能靠他们自己。 昨日之前,秦月瑶都觉得躲在这里有这么多人保护挺安心的,可这会儿都亲眼目睹了查干大君一人放倒了她的所有护卫,她还真不敢继续留在这里了。 而且此去凌封城,她不仅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也是想去寻了云殊商议。 毕竟,她和云薇身上带着他们自己都没完全弄清楚的秘密。 这次送了个诺海部大君过来,谁知道隔两日还会有什么豺狼虎豹出现? 有了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故,他们不能再坐等商什送上门来,恐怕要研究一下怎么主动出击了。 众人准备一番后,在午后起行,打算先出原阳城,一路北去,晚点再择盘查松些的小镇上投宿。 查干大君换了身装束后,只要不开口,瞧着也就只是个生得有些魁梧的老爷子而已,他这一路听话地装起了哑巴,由着秦月瑶他们编瞎话应付盘查。 反倒是云深那张脸过分显眼,在第二天中午过宝鹤城的时候,还有个守城的军官问他们是不是要去晋北大营? 秦月瑶含糊地蒙混过关后,让弱水寻药给云深脸上点了许多红疹,干脆让他直接躺车里装病,打算接下来一路谎称他们是去求医的。 不过云深也就躺了小半日而已,当天傍晚,一行人又过一城,刚顺着官道走出几里,忽见前方有大队人马扬尘而来。 如火的余晖下,一队身披银甲的将士在官道上策马狂奔。 秦月瑶在马车里急着唤人赶车让路,却不想那一队骑兵在离他们数步之外突然停了下来。 为首的将领跃下马背,在车前抱拳:“敢问车中可是永安王妃?” 秦月瑶听得熟悉的声音,诧异地推开了车窗。 那将领抬头迎上秦月瑶的目光,满面笑意:“晋北军前锋营参将姜长离,特奉帅令,带人来迎王妃与世子和大小姐回凌封城!” 第1259章 算算旧账 第1259章 算算旧账 那晚朔方原上一战,姜长离因战功擢升前锋营参将,这次被主帅派遣南下执行紧要任务。 他们此行还带了传报军情的驿人,分开前特意吩咐了他将永安王妃将往镇北将军府安置的消息跟首战捷报一起带回京城。 秦月瑶对于他们的突然出现分外诧异,她昨天让月照骑了快马加急往晋北大营报信,可就算那孩子没命地狂奔,今日最多也刚到晋北大营,这些来接他们的人莫不是直接飞过来的? “我们是昨天一早领令南来的,墨帅昨日带着大军拔营往草原上去了,他担心你们留在州府无人照应,命我等来接你们先去云将军府上,”姜长离顾着秦月瑶的身子,也没急行,只带人随车平缓前进,他瞥了一眼跟在马车另一侧的奇怪老头,又笑着看向秦月瑶,“难得你跟他想到一处去了,正好给我们剩了一日的行程,等明天傍晚送你到凌封城,我们急行一夜应该就能赶回营中了。” 前夜喝完庆功酒后,昨天一早墨冥辰就下令带大军往西墨谷地的方向挺进。 从前齐军都是遇上夜北来犯才出营应战,这次主动追击,大家都可兴奋了,要不是墨冥辰命他来接的是他家宝贝外孙女和两个孩子,姜长离才不乐意继续在晋州耽搁呢! “他已经走了啊?”秦月瑶拢着披风趴在窗边,微微蹙了蹙眉。 本还想着此去凌封城或许能见上一面,没成想他们刚动身,墨冥辰就已经带兵走了。 虽说上月就一直在说两国开战之事,可直到今日,听得外公说起他们前夜与夜北军首战,她才恍然觉得这仗是真打起来了。 “咱们的斥候探得夜北主力就在西墨谷地后方,墨帅这个时候拔营,也是想把夜北人挡在北境之外,除了殇阳关这边,北境其他关城的驻军也在昨日动身了,不过你放心,北境上还留了军队驻守,单凌封城外就有五万驻军,半月后宁州守军也会赶到,你们留在云将军府上绝对安全。”姜长离也不好跟她透露太多军机,简单解释几句后,忍不住又皱眉看向对面朝他这边瞟的老头,“你这次动身,怎么还带了生面孔?” 虽然知道外孙女也有不少自己的朋友,这种时候必然不会带无关紧要的人同行。 可这位身形魁梧,默不作声的朋友,他是怎么瞧怎么觉得对方一脸不怀好意啊。 “对了,那位是拓跋王子在北陆的朋友,我们前日在福照楼遇着,本是想带他去找拓跋王子的,正好外公是奉令而来,您看能不能请几位军爷护送他先行一步?” 他们自己北上,没有军中的通关特令,沿路都要接受盘查,加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便急行颠簸,这才走了一天,查干大君已经嫌慢了。 要不是他离不得云薇这个翻译,只怕早策马跑了。 人家都说是要去找拓跋弘救女儿的,现在遇上了姜长离带军队来接他们,或许可以先把人送走。 姜长离一听这话,也没有多问,利落地转头唤了几个将士就想请查干大君先行。 大齐是靠军队打仗,他们那位青阳王子手下无一兵一卒,最近都是在靠突然冒出来的朋友助战的。 前夜拓跋弘刚从城墙上带了个据说是青瀚部将军的朋友回营,昨天大军拔营的时候,又有两个王子的朋友从草原上赶来报信,如今这儿还有一个,也不足为奇。 秦月瑶让云薇跟查干大君简单解释了当前的情况,却不想查干大君在见到齐军来接,知晓秦月瑶的身份后,反倒不愿意走了,非要让他们喊拓跋弘来接才肯分开。 其实这也不怪他警惕多疑,他原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大齐普通的百姓,今次是受了他的胁迫,才愿意送他北去的。 可谁成想他今次胁迫的,居然是齐军主帅的家眷,这会儿人家倒是说要先派人送他出关了,可谁知道这一去,关外等着他的是拓跋弘,还是要将他当犯人拿下的齐军? 查干大君不仅不愿意先行,自此之后,更是三步不离地紧跟着秦月瑶母女,就连入夜后下榻客栈也没打算睡觉,抱了弯刀堵在秦月瑶房门前,差点惹了姜长离跟他动手。 好在第二日一行人还未离开客栈,就遇上了急赶过来的拓跋弘。 拓跋弘一身便装,独自前来。 他下马大步进了客栈,与正坐在桌前吃早点的秦月瑶见了礼,抬眸扫了一眼四周:“在下听说查干大君与王妃随行,不知大君现在何处?” 他是前日听了月照的禀报后才知道这位救了全族的恩人跟赛罕一样,莫名其妙地就跑到大齐来了。 那个时候,姜长离他们早已动身南下,赛罕又奉了他的令往东去了,虽然月照说王妃他们会送大君到凌封城,可他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就亲自过来找人。 但是诺海部虽对他们有恩,他从前却并未与他们打过交道,根本认不出那位活在传说里的大君的模样来。 “大君听不懂齐话,这两日我们与他也没太多的交流,听说他赶着要回草原去救女儿,拓跋王子赶紧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秦月瑶指了指对面的查干大君,见他正死死盯着拿勺子喝粥的云薇,无奈地叹了口气。 拓跋弘连着用夜北话和青阳话各唤了一声,这才让查干大君从云薇身上移开视线。 查干大君转头看清那按肩朝他作礼道谢的年轻人时,原本还算和善的神色突然一转,墨蓝的眸子里凝了一层冷意:“怎么是你?” “大君认得我?”拓跋弘直起身来,不解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到底为何? “你就是帖木儿的曾孙,赛罕他们口中那个将会成为青阳王的人?”查干大君自桌边站了起来,几步到了拓跋弘跟前,垂眸仔细打量那张清俊的脸,他也不等拓跋弘答话,只是突然又低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叫旭达尔?” 查干大君原以为女儿此去救青瀚部,是念在两部当年的交情,不想看到青阳部就此灭族。 直到今天见着这张十分眼熟的脸,他才终于明白女儿的真正目的了! 诺海部的人向来恩仇必报,他可得好好守着这人,等得北陆大战了结后,再来算算十几年前的旧账! 第1260章 往圈套里送 第1260章 往圈套里送 查干大君也不过是沉着脸问了两句,随后便扬了笑,客气地与拓跋弘叙了几句“旧”,提了一下两部当年的交情,还夸拓跋弘长得好,颇有他曾祖父当年的风范。 诺海部六十年前就退进了寒木林,查干大君的年纪还不到五十,压根就没见过拓跋弘的曾祖父。 拓跋弘虽知他在客套胡扯,却也没有说破,好脾气地应了几句后,就请了查干大君与他同行北去。 他在前日就听赛罕详说了诺海部公主带人救下他全族的事,昨日被他一个月前派去北陆东边联系各部落的亲随顺着晋北长城急赶而来,禀报了他们在东边的登龙延草原上遇到狼群突袭夜北部落,想来应是诺海部的公主一行所为了。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公主动向,查干大君又正想北上寻女,拓跋弘感念诺海部的救命大恩,自当要倾力相助他们的。 秦月瑶见这两日总死缠着云薇的查干大君走了,终于松了口气。 拓跋弘走后不久,他们便也继续动身前行,马车于日落时分,抵达了镇北将军府。 云惊天十五岁从军,守卫北境二十五年有余,膝下两个儿子都已经随他去了战场,三个女儿也早都嫁去了外地,如今府上就余了将军夫人班氏和一位姓谷的姨娘。 班夫人不仅得了云惊天的吩咐,墨冥辰还曾亲自上门托请,她已经早在将军府打点布置了一番,如今终于等到了秦月瑶,她亲自将人领到了院里安置,又与秦月瑶细说了府上的安排,劝秦月瑶在这里安心养胎便是。 秦月瑶听她不仅安排了妥帖的婢女和厨子,甚至连稳婆都已经找好了,感激她安排周全的同时,不由得伸手抚了抚还尚未显怀的肚子。 班夫人能将稳婆都找好,想来也是料定这战事不会很快结束了。 姜长离等得秦月瑶他们安置好后,便要与她作别赶赴前线。 等得秦月瑶拉着孩子们一路送他出门,姜长离才把她叫到一旁小声交代:“你在凌封城中若是遇到麻烦,可以让人去城北祥宁客栈找南山斋的人帮忙,阮斋主最近两个月都会留在凌封城,若是到五月战事还未息,他会去前线换你娘回来,到时候也好照顾你。” 几日前阮飞翮花钱租下了城北的那个小客栈,如今里面的掌柜和伙计都全是南山斋的人。 这算是他们藏在凌封城的暗线了,连云惊天都不知道。 阮飞翮留在凌封城,一来是为了等月底要带兵来援的女婿南陵王,二来也是为了替墨冥辰守住后方与京中及时保持联系,免得又遇上心怀不轨的人想趁着战事从中作梗。 有阮飞翮和南山斋的人在,让秦月瑶留在凌封城倒是比她在州府更能叫他们放心些。 “我知道了,外公放心,我和孩子们会多加小心,留在将军府等你们得胜归来的。战场上刀剑无眼,外公自己可要多当心些,娘的身子刚养好,你记得嘱咐她别太劳累,你们也别只顾着打仗,有空记得给我们写写信,就算是让传战报回来的将士们带一两句话,报报平安也好……”秦月瑶点头应了,瞥了一眼等在不远处的将士们,拉了姜长离的袖子絮絮叨叨嘱咐了一通才松手。 “还有呢?就没点话让外公带给他的了?”姜长离听她连墨冥辰身边的拂衣和惊蛰他们都有话要嘱咐,到最后偏就落了最重要的那个,不由得笑着提醒。 “上次在龙首原的时候我就跟他念叨了好多,这才分开没多久,再念叨的话他估计该烦了,且等过些日子再说吧。”秦月瑶摇了摇头,不是没话嘱咐,只是怕一开口就停不住。 等得姜长离告辞要走之际,秦月瑶抿了抿唇,上前又把人拦了。 她从怀里拿了一个锦袋,递给姜长离:“还请外公帮我把这个带给他,这是前几日我跟云深和云薇一起编的,流苏他们还特意拿去原阳城的寺庙里求大师开过光,据说戴着可以保平安呢。” 她在福照楼的那几日,大家什么都不准她做,她又闲不住,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还是流苏给她找来了针线布料之类的东西来,让她有空时学着给未出世的孩子先做些小玩意儿。 针线活不是她的强项,那日她见篮子里有彩绳,就叫了两个孩子一起来编绳链。 袋子里的这一条,是他们三个用了五股不同颜色的细线编的,原本是打算日后用来给肚里的孩子挂长命锁的,所以编好后流苏跟月照还特意拿去寺庙里求了僧人诵经赐福。 他们求的本也是平安如意,现在带去给墨冥辰也算是个好兆头。 而且,眼下她身上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东西,能妥帖地将她和两个孩子对墨冥辰的挂念和祝愿都带到了吧。 ………… 如姜长离所言,这次夜北的主力集中在了西墨谷地后方,与墨冥辰所率的齐军隔着一片谷地遥遥相望。 姜长离出关后两日,大齐便迎来了与夜北的第二战。 这一战,由墨沉彦率军为前锋,晋北军于两侧支援。 两军于西墨谷地中混战了一天,在日落时分夜北突然鸣鼓收兵,还未分出胜负就退回了防线之内。 如是连战数日后,齐军中有将领坐不住了,请战要带兵压过西墨谷地,直捣后方夜北军大营。 墨冥辰坐在主帐里眼瞧着好几位其他州过来的将军都出列请战,他瞄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云惊天,最后点头应了他们所请,却没打算让其他人领兵,只说这次自己要亲自率军出战。 云惊天没想到墨冥辰会有此决定,心下虽惊疑,却也等得众将领退出主帐后才皱眉沉声劝到:“墨帅,夜北之所以据西墨谷地后方为营,就是知道西墨谷地的地势凶险,易守难攻,前几日墨将军与我等唯恐深入遇敌埋伏,都不敢紧追,你现在这不是明摆着要往敌军圈套里送?” 第1261章 心境不同 第1261章 心境不同 “我也知道夜北军队有西墨谷地为屏,易守难攻,若我等如从前那般只为防守北境,或可继续据守此处不让夜北来犯,可如今我们是要拿下夜北王庭,这是北去王庭的第一道屏障,迟早是要打过去的。” 墨冥辰侧身抬手点了点挂在帐中的布防图,不待云惊天开口,继续道:“我知道将军是想等东边的齐军往前推进后,绕到西墨谷地后方策援,待到那个时候再出兵。可是这几日各处的战报将军也看了,短时间内,恐怕没有那支军队能大败夜北军来此策援我们。” 从凌封城往北直行,是离夜北王庭最近的一条路。 当初大齐将镇北将军府设在此处,还将北境的主要兵力集中于此,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可偏这条最近的路上,有西墨谷地这个天险。 西墨谷地横延近千里,此处地势北高南低,出谷只有一条路,只要跨过此处,往北直王庭便是一马平川。 现下不止是他们,北境各处战事已起,夜北七十一部中已有不少出兵与齐军交战,最近各方的军报都是胜败半参,往北推进最快的,还是他们这些被挡在了西墨谷地的主力。 其他军队此次恐怕都是在等着他们拿下这道天险,为其策援,哪里还能来助他们一战? “即便如此,军中尚有那么多将帅,此战凶险,你又何必亲赴?”云惊天皱眉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抱拳道,“墨帅有意一战,不如让末将带兵前往。” 墨冥辰笑着摇了摇头,“虽说我为齐军统帅,可能真正能叫夜北军畏惧的,还是你这位镇北将军,夜北军这几日在谷中与我们周旋,只守不攻,想来也是为了试探在此的齐军守将有哪些,这也是前几日我都没让将军出战的原因。现下各方战场上都未见耶律寒邪和特木勒,我们若是过早地把将军放到战场上去,岂不是叫夜北军找到需得集火之处?” 他虽奉旨带兵北来,可夜北军恐怕并未将那些之前从未与其交战过的各州守军放在眼里,真正能叫夜北铁浮屠闻而生惧的,还是云惊天和他手下常年为应战夜北受训的晋北军。 自那夜云惊天力挫耶律明秀的军队后,他便再未让晋北军出战,就是把过早将这一只强军劲旅投放战场,会引了夜北铁浮屠的猛攻。 显然耶律寒邪与他们的想法一致,他们的斥候几日前明明探到了耶律寒邪亲自带兵据守西墨谷地,可两国打了这么多天,各方战场上都未见过耶律寒邪和特木勒,甚至鲜少见到耶律寒邪麾下亲率的铁浮屠。 “我今日决定亲赴一战,也是想去探探,耶律寒邪是否还在西墨谷地,这地方不止是天险,对我和他来说还有特殊的意义,他若还在此处,见我带兵出战,定然不会继续躲着不出来。” 墨冥辰抬手抚了抚额上的刺青,当年他带兵直追耶律寒邪,若不是遇到军中叛变,耶律寒邪和他余下的铁浮屠早在此处变成了满地尸骨。 八年前他在此被擒,让夜北扭转战局。 八年后,他再带兵来此,攻破西墨谷地的一战,于公于私,他都必将亲赴前往,势必踏破此处,一雪前耻! 云惊天微微一愣,还是有些迟疑:“可是……” “本帅有此决定并非意气用事,这几天墨将军带兵与夜北对阵之际,姜教主还带了人四下探查,西墨谷地对军队来说是易守难攻之地,可烨火教中的弟子,常年在南泽山林中对敌,这样的地势对他们来说并无险可守,此番只要齐军能在谷中拖住夜北军的主力,为他们争取时间,姜教主定能带人攻破敌方后营。” 墨冥辰说罢,拿起了桌上的头盔,见云惊天面露忧色,又笑道:“此战已不同与八年前,就算我在阵前不敌,后方不是还有老师和数万晋北军策援吗?” “你这孩子,隔了几年不见说话还是没轻没重的,哪有主帅在战前就先说自己不能敌的?”云惊天笑叹了一声,别看墨冥辰在众将面前雷厉风行,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私下里跟他们这些熟人说话做事还总是没个正经。 “我这不是想叫老师放心嘛,虽说在外我是主帅,可谁不知道此战齐军的主心骨还是老师,要是您不开口,我哪敢带兵出战啊?”墨冥辰扬眉一笑,伸手搭上了云惊天的肩膀。 当年他刚投身军中的时候,这位上司兼老师对他可严厉了,刚入营中的头一个月,他天天被云惊天逮着严训,硬是将身上那一股子贵族脾性给洗刷没了。 如今军中再逢,他摇身一变成了云惊天的主帅,早就想这般勾肩搭背,没大没小地与之亲近一下了。 “八年前那一战,我若还在晋北大营,是决计不会让你这个气傲轻敌的毛头小子领兵追击的,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今次阵前你可不能再大意了!”云惊天嫌弃地将墨冥辰的手拍落,瞥见他腕间的彩绳,奇怪道,“这是什么?” “家里的两个孩子给我编的,说是戴着能保平安。”墨冥辰垂眸看了一眼腕上的五色彩绳,神色也柔和了几分。 他小心地将那彩绳藏到了护手下,与云惊天抱拳作了一礼,按剑大步出了主帐。 八年前他求胜心切,才一路直追到此中了计。 如今再战,心境已不似从前,后方还有人在等着他平安归去,这一次,他必不会再让自己重蹈当年的覆辙了! 墨冥辰领兵突袭西墨谷地的夜北军时,百里之外的一行人正飞快地掠过草原,自围攻上来的敌军中突围,一路往西墨谷地北边的高地上奔去。 姜琳这几日都与烨火教的弟子在附近查探,终于寻得了这个守备相对薄弱之处,两方对战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五十余人终于突出重围,站在了高地上俯瞰远处芝麻点般撒成一片的营帐。 他们这边的人少,出现的突然,现下敌营主力都忙着奔赴谷口与齐军应战,只有一队后援正策马急匆匆往他们这边过来。 “本座与两位护法绊住他们,你们赶紧绕行下去放火,烧不光就别回来了。”姜琳颔首点了点敌方的人数,随即扬手一挥,遣了余下众弟子先去办正事。 众弟子眼见教主打算三人对付数十骑兵,虽有些不放心,可也明白所行之事不容拖延,便也只能背着用火油浸过的箭羽运起轻功往敌营的方向去了。 “今日在此立功者,回去后一人赏一套宁州的宅子!”姜琳扬声喊了一句,眼见放火的弟子们闻言跑得更快了,这才手腕一转,提剑朝那一队骑兵迎了上去。 其实比起在此对敌,她更想过去放火。 奈何上了年纪,身法比不上那些被清辉和明河培养得极好的年轻人,也只能在这里干点无关紧要的事了。 第1262章 名唤宝音 第1262章 名唤宝音 延光三年三月初九,齐军统帅墨冥辰率兵于西墨谷地与夜北一战。 夜北据险而首,将齐军挡于谷口外,两方酣战半日,夜北军忽闻后方大营被烧,军中所存粮草全数毁尽。 夜北军不敢恋战,在被齐军压至谷口后,举兵撤逃。 齐军乘胜追击,于三十里外全歼夜北五万骑兵。 这一战打了一天一夜,远方天际泛白之时,墨冥辰才带兵折返西墨谷地。 留守的大军已越过谷口,迁往西墨谷地后方,于夜北军所占之处重新扎营。 “着人即刻将战讯传值北境各处,再拟两份军报,加急往镇北将军府和京中各送一份。”墨冥辰于营门前下马,甩手将头盔丢给迎上来的拂衣,笑着吩咐,“镇北将军府那份,你亲自送回去。” 拂衣点头应了,忽略了他们主帅一身是血,盔甲上多是刀痕,连披风都被削了半截的狼狈模样,喜滋滋地拟写军报去了。 云惊天匆匆自营门外进来,也顾不上庆祝,只抱拳沉声道:“末将已带人将敌营清点完毕,营中并无耶律寒邪的行迹,想来此人早已离开了西墨谷地。” 烨火教的人潜到敌营后,最先烧的就是后方的粮草。 他们动手的时候就发现敌营里守军不多,加上后来夜北军的逃窜之相,只怕夜北早就有了放弃此地的打算,前几日死守应战,不过是拖延时间。 按说此地为直通王庭的天险,夜北想要挡住齐军,必当固守此地才对。 可这战事才刚起,他们就直接放弃了,虽说今日歼敌数万,可云惊天总觉得这背后是有什么阴谋。 “耶律寒邪弃此处于不顾,要么是其他地方有战事让夜北无暇分心,要么就是前面还有真正的陷阱在等着我们。”墨冥辰与跟上来的众将领一路往主帐去,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不论如何,今次我军拿下西墨谷地乃大功一件,这几日就先在此扎营修整,待得探明敌情,再议北进之事。” 他们过了西墨谷地,才算真正进入夜北的腹地了。 此处与凌封城已相距甚远,驰援的军队也需得急行一日一夜才能赶到,各处战事未见明朗之前,他们不可再贸然前行。 众人于主帐中商议在西墨谷地布防之事,直到外面日头再次西沉时,才接到凌封城来信。 军中的飞鸽传书带来的是拓跋弘的密报,拓跋弘说他与诺海部大君决定沿晋北长城赶赴登龙延草原,短时间内不回齐军大营了。 墨冥辰听闻此讯,颇感无奈。 大齐虽奉拓跋弘为青阳王子,有意助他为北陆新君,可这次带他随军参战,更多的是想将人挟制在齐军手中。 若是青瀚部真的被夜北灭了,只余了拓跋弘和他那十来个赴齐的亲随,墨冥辰也放心让他在战线上到处跑,先前为了方便拓跋弘的人传信,他还给了拓跋弘特令,让他和他的人在北境畅通无阻。 可如今他们得知青瀚部全族被救,连部落里十万骑兵都未有太大的折损,拓跋弘这一去登龙延草原,若是与他的军队汇合,便是彻底摆脱大齐的控制了。 帐中众将领听得此消息,都进言想将拓跋弘抓回来。 墨冥辰思忖片刻,终是没有应允,只传令各方,让他们放拓跋弘和查干大君东去。 他们身处战场,诸事皆是瞬息万变,已是无暇将一切都尽握于手,若是阻挠二人,无异于是要和诺海部与青瀚部为敌。 此人在大齐为官的半年里虽处事圆滑,对外时常有两面三刀之举,可到底从未对他生过叛心,还曾对他信任有加,他眼下也只能信拓跋弘一回了。 ………… 彼时,众将领提请要抓的两人正在晋北长城上策马狂奔。 查干大君听闻女儿在登龙延草原上跟人开战后,心急火燎地就要去帮女儿。 拓跋弘本想自北境穿城而过,可这样一来,东去的路线就拉长了,还要应付重重盘查。 两人在凌封城里琢磨了一阵,就盯上了那直通北境各城的晋北长城。 晋北长城乃防守北陆各部进犯的要塞,十里一台,各段由所在城池的北境驻军把守。 往昔长城上也常有各城将士往来传送军报,可人家都是放烽火传讯或是用腿跑的,如他们这般嚣张的直接在上头策马,还是头一次见着。 刚开始的时候,拓跋弘还常遇到守军拦截查问。 到后来他干脆打马在前,一路扬声将墨冥辰给得特令报出来,省了将士们再拦路耽误时间。 二人跑了两天一夜,终于在第二日入夜十分,抵达了晋州最靠东的关城。 拓跋弘哑着嗓子与守关的将领说明来意,还不等他喝点水喘口气,就被查干大君揪着,换了两匹马,北出大齐关隘,迎着夜色继续东去。 “查干大君,咱们出了大齐,现下就已置身敌阵中了,继续往前定不会再像在长城上那么顺畅,可得多加小心才是。”拓跋弘接了查干大君好心丢过来的水囊灌了一口,干脆累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地提醒。 他俩现在可是夜北的仇敌,虽说齐军已将战线往北境外推了数十里,现下他们跑着的这段路算得上是齐军后方,可草原偌大,保不准会遇上绕过来偷袭的夜北军。 若是他们带着兵马,这么乱跑也没什么,遇上敌人迎战便是。 可眼下就只他们两个人,就算查干大君再勇武,难不成还能抵得过夜北千军万马? 虽说诺海部救他族人的大恩万事不以为报,可也不是这么个报法吧? “枉你还是西格勒那家的后人,做事这般畏首畏尾,还想复国?”查干大君嫌弃的扫了拓跋弘一眼,扬鞭催马加快了步伐,“宝音此去东边,原是想说服虎跃峡那边的部落举兵助齐对抗夜北,她在登龙延草原上遇敌,我部已在数日前得了消息,就算我这个大君失踪了,他们也必当举兵东来援救,我们若是能赶在他们救人离去前与之汇合,我便可带诺海部的军队直接东去逼迫各部出兵。你若是觉得此行危险,便先打马回大齐躲着去吧。” 他先前带着拓跋弘同行,本也只是想借他顺利出关。 如今他们回了草原,这人也没什么用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拓跋弘听得他提起自己的姓氏,不由得直起身,一抖缰绳紧跟上去。 他自然是知道此去汇合时间紧急,刚刚那般只是好心提醒,并非畏惧。 再说了,这一路喊话的是他又不是查干大君,他是人又不是石头,会累也是正常的,查干大君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拓跋弘沉着脸追着查干大君跑出去数里远,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他瞥了抿唇不语的查干大君几眼,终于鼓起勇气试探地问了一句:“大君刚刚说,公主名唤宝音?” 那个狼女的传言,他从前在夜北的时候也听过,只是如其他人一样,一直不知那位公主的名字。 直到今日才从查干大君口中听到,他却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自己少时在寒木林里遇到的那个人,不会正好就是诺海部的公主吧? 第1263章 林中救人 第1263章 林中救人 诺海部狼王的传说已在北陆传了二十五年,这些年来,归附夜北的各部都不敢轻易踏足寒木林。 拓跋弘只进过寒木林一次,在他十四岁的时候。 在北陆,男孩子过了十四岁生辰,就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在家中男孩十四岁生辰这一天,都要举办一场猎狼会。 过生辰的孩子会亲手猎捕一匹野狼,作为他成人的献礼。 那一年,拓跋弘随他的父王带人在寒木林外两里处扎营,按计划,原是要等第二日父王带人进寒木林将游走于外缘的孤狼赶出来,好叫拓跋弘在外猎杀。 那时寒木林里狼王的名头传得正盛,那样的传言让夜北和归附的各部首领对寒木林望而却步,却勾起了草原上许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的好奇心,十四岁的拓跋弘便是其中一个。 他是青瀚部亲王最小的儿子,自小就常被人拿来与大他两岁的拓跋珪比较。 那次拓跋弘离开青瀚部的时候,拓跋珪就曾与他吹嘘,自己两年前在寒木林外未靠父王和众将士的帮助,自己猎到的是一匹白狼,体型大于寻常的孤狼,瞧模样还极有可能是诺海部的战狼,这事当年还被青瀚部的人吹捧了好一段日子。 拓跋弘忍了两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的猎狼会,自是不敢落后,当夜独自佩剑挎弓溜出了营地,打算在天亮之前独自进寒木林去猎匹战狼回来,也好证明自己的勇武,盖过拓跋珪的风头。 他一心奔着诺海部的战狼去,进林子之后,将大人们多番告诫不能越过诺海部划定的界限的嘱咐抛诸脑后,不过半个时辰,就进了密林深处。 拓跋弘本是想在深林里伏击一匹白狼就折返,谁成想他在密林了转悠了半饷,没遇到落单的白狼,却是撞见了狼群反扑猎队的惨烈景象。 草原北边的寒木林和西面的西岭山是狼群出没最多的地方,北地的猎物甚少,邻近的部落常到寒木林中猎狼,一来可以取食狼肉,二来还可以用狼皮与南边的部落交易些粮食。 拓跋弘赶到的时候,十几个猎人已在狼群的攻击下倒了一片,他甚至还见着了几匹狼在撕咬一息尚存的猎人。 换作平日,拓跋弘见着这样的景象,本该是转头就跑的。 可那晚他不仅没跑,还当即搭弓拉箭,以一人之力对抗十数匹野狼。 只因着,在他转身要逃之际,忽然瞧见了不远处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为了救人,正持斧与野狼对峙。 拓跋弘当时的想法是,人家一个小姑娘都没怂,他一个大男人这个档口跑了,传不出不得给人笑话? 拓跋弘自能拿动长刀的那日就开始习武练剑,后来还曾作为部落的骑兵接受严训,二十几年来,他也曾带兵上阵,跟着夜北军打过不少仗。 可不管战势多激烈,自己在阵上杀过多少强敌,可在拓跋弘的记忆里,那晚在寒木林中的举动大概算得上是他这辈子最英勇的一次了。 拓跋弘对那晚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只记得自己从躲在远处以箭射狼,到后来直接提剑杀入狼群,一剑斩下那匹将小姑娘扑到在地的野狼的头颅时,他已是落了一身的伤,沾了满脸的血。 那一剑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在将人救下的一瞬,拓跋弘也被心中漫起的恐惧激得头脑昏沉,弃剑倒了下去。 意识消散前,他依稀听到小姑娘叠声的急呼,还在小姑娘说自己名叫宝音的时候,礼貌地咧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晚自己倒下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拓跋弘一概不知。 第二天傍晚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两里外的营帐里躺着了。 听父王和身边的伴当说,营中的人是半夜才发现他不见了的。 父王带人入林寻找,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找到了躺在一地尸体里的他。 那一次,他虽在寒木林外被父王责骂数落了一番,可后来他们带着一车死狼回青瀚部的时候,还引了不小的轰动。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青瀚部的人都说,他这个世子有当年帖木儿大君的风范,毕竟除了他的曾祖父,他是西格勒那家唯一一个在自己十四岁猎狼会上独自猎得整个狼群的人。 那些狼到底是不是自己杀死的,拓跋弘已无心去追究,那些从牧民们口中吐出的极高赞誉和拓跋珪连着两个月都躲着不敢在他面前晃悠的举动,也没让他觉得多欢喜。 那阵子他心里唯一记挂的,就是那个叫宝音的小姑娘,在他昏倒之后自己脱险了没有,是不是活着逃出了寒木林? 他的父王曾告诉他,那晚他们已将林中的尸体清点,死得都是林外部落的猎人,全是成年男子,并没有孩子。 他也曾托了父王在送还尸体的时候跟那些部落的人打听,名叫宝音的姑娘倒是有几个,可不是年纪对不上,就是人家当晚在家中睡觉,根本没去过寒木林。 自己拼上小命救下来的人却就这么失踪了,拓跋弘每次一想起这事,就觉得挫败感十足。 如今听得查干大君说起公主名叫宝音,拓跋弘再仔细回想,那晚小姑娘跟他说的似乎不是夜北话,而是他们青阳本部的语言,青阳话虽早被夜北弃用,可他们作为西格勒那家的子孙,自小都是两语双修的,当时在北陆还会说青阳话的,除了他们,大概就只有六十年前就避入深林中的诺海部了。 查干大君虽没有答他的话,可拓跋弘将这些线索一串,恍然发现自己当年“救”的就是诺海部公主后,也顾不得自己的一身疲惫和前路凶险,打马扬鞭越过查干大君直往登龙延草原去。 狼女的传言,他也是听过的。 当年他只当那小姑娘是猎人的孩子,又被几匹狼围着,便自动将她划为了受攻击的那一方。 如今对方的身份已然明了,他是真想赶着去问问,问问那位宝音公主,当年她到底是受了狼群的袭击,还是带着狼群袭击了那群猎人?! 一老一少在草原上又疾驰了两天,终于在第三日傍晚赶到了扬灵河畔。 也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路线选得巧,这一路过来,除了几队奔赴战场的齐军外,并未遇到夜北的敌人。 扬灵河畔扎了数十个帐篷,其间到处可见三两成群的白狼。 等得帐中人闻讯来迎,查干大君才知他们的人在拓跋弘几个亲随的帮助下,已在昨日击退敌军。 他们几日前从赶来援助的呼和口中得知大君失踪之事,后来又遇上了从齐军大营来的赛罕,昨日退敌后,留在此处本是想商议一下如何寻找大君,却不想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大君就自己回来了! “宝音呢?”查干大君现下也顾不上跟部下解释自己的奇遇,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皱眉问。 “公主听闻大君失踪,昨日战胜后,便与呼和他们一起急赶回诺海部去了。”阿古达木瞥了一眼查干大君身旁的年轻人,也未多做理会,只是按肩询问查干大君是否拔营回寒木林? “着令所有人拔营整队,随本大君与青阳王子一起继续往东去。”查干大君颔首扬眉,抬手指向了扬灵河东边茫茫无际的草原。 百余年前诺海部曾助青阳部一统北陆,与青阳共治草原。 他虽无称霸之心,如今却也想效仿先祖,助拓跋弘在北陆另创太平之世,别的也不贪求,只希望日后能让诺海部在南部水草肥美的草原上有一席之地,让部中几万人不用继续躲藏在气候恶劣,物资稀缺的寒木林里了。 ………… 延光三年三月,大齐与夜北战事迭起。 五路齐军在北陆南部与夜北各部连战不止,夜北铁浮屠自首战后再未现于战场,各处战事虽打得艰难,可齐军胜多败少,不过半月,便将朔方原上的战线又往前推进了五十里,攻破夜北最南边的七个部落,歼敌十万,俘获敌军与各部牧民八万余人。 大齐此番只为攻破夜北王庭,推翻耶律家在北陆的统治,只要对阵的不是夜北的铁浮屠,每次开战前齐军将领都会想游说对方归降青阳部。 战线往前推进,遇到草原上的部落后,也未如耶律寒邪那般做出屠族之举,但凡愿意归降的牧民,要么保留其部落,绕行而过,要么就送到后方安置,即便是里头有些宁死不降的,齐军也未对平民动手,直接放他们北去。 此举让不少小部落都生了动摇归降之心,可多数仍慑于耶律寒邪战前的警告,不敢妄动,只悄悄盼着齐军赶紧打过来,好叫他们有被迫投降的机会! 大齐善待降众的事情在北陆各部激起了不少反应,却也影响到了北境内晋州各关城的安宁。 这日,风和日丽,连听了几日捷报的秦月瑶正在院中与班夫人和谷姨娘闲叙,三人刚将话头说到当年墨冥辰来晋北从军,第一次来将军府拜会的事情上,就听得外面来人急报,说是凌封城里的百姓不满齐军将夜北人送到城外安置,已有大群人齐聚关门前,闹着要出去将那群仇敌撵走。 凌封城里的杨知县赶去劝阻,被几个怒气大的百姓推攮摔伤了,现下关门前的百姓越聚越多,衙门的差役想将闹事的人抓回去,还遭到了众百姓的反抗。 云将军和大营的几位主将都不在,守营的副将就差了人来将军府请示,是不是要动兵镇压? 第1264章 不给面子 第1264章 不给面子 如这般于关门前闹事,换往日晋北大营早出兵拿人了。 可现下是战时,留守北境的将士们本就是奉命护卫城中百姓安全的,他们若是为着一群敌国俘虏与大齐百姓动手,传出去岂不是叫人指摘晋北军,万一再扣上一个欺民护敌的罪名,恐怕前方的战事都要受到影响。 但是如果不出兵将人拿下或是驱散,任他们继续闹下去,凌封城内乃至整个北境只怕会生出乱子来。 这般紧急又为难的事情,已等不了往前线送信请令了。 如今凌封城的知县老爷又被那一推磕到了脑袋昏迷不醒,他们也只能来将军府请示将军夫人。 班夫人听得禀报后,便唤了人打算往关门前去看看情况。 “我跟夫人一起去瞧瞧吧。”秦月瑶也站起来了,还唤了守在外面的月照让他去把云深和云薇也叫上。 “百姓聚众闹事,连杨知县都因劝阻受伤了,王妃还有孕在身,孩子们年纪尚小,还是别过去了。”班夫人见她不止自己要去,还想带着孩子们一起,忙劝阻。 那些人可是会闹事伤人的,又不是在演什么把戏,若非万不得已,她自己都不愿去搀和,这王妃还当是是去看热闹的么? “这个时候聚众闹事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受人指使,有意借题发挥扰乱民心,遇上这样的人,咱们只需得收拾了带头闹事的人,百姓们也就散了,这事将士们和官差都不方便动手,让我身边的人悄悄去做就好,”秦月瑶招了招手,将被月照领过来的两个孩子拢到了跟前,笑着道,“另一种就是真担心夜北人安置到城外对城中百姓的安危或是战事不利,他们觉得自己是出于好意,若是被官府因行事鲁莽而问罪,他们反倒要觉得自己冤枉,就算被抓捕或是遣走,心中也会一直不服,说不定还会往别处闹出更大的事来,对付这样的人,咱们只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做的是错的,让他们心服口服才行。” 秦月瑶见班夫人点了点头,又继续道:“若是遇上第一种还比较好对付,就怕聚在关门前的是第二种,夫人若是自己过去,说不定还要被他们责难,毕竟夫人与云将军守护凌封城多年,他们恐怕就是仗着现下北境上的官府和军中都不敢欺民,才敢动手伤了杨知县,我这个从京城里来的王妃,多少能让他们忌惮几分,加上还带着两个孩子,他们闹得再凶,恐怕也不太好意思跟弱小妇孺们动手吧?” “弱小妇孺……”班夫人愣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腰上还挂着柄短剑的云深。 他们这一家三口,若是光这么站着不动的话,瞧着倒是一副弱小又无助的模样。 可前几日她才在院里亲眼见识了这位弱小的孺童十招内铲倒了陪练的护院,就连那圆脸大眼睛,模样楚楚动人的小丫头,动起手来一点都不含糊,昨天还拿暗器把特意从锻造营过来看他们的秦公子逼得仓惶出逃。 班夫人也是出身将门的,她跟云惊天生养了几个孩子,也是在他们小时候就带着舞刀弄枪,可没哪个在这么小的年岁,就被教出了这么一手好功夫来的。 “班夫人,我们赶紧过去吧。”秦月瑶见她愣神,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出声提醒了一句。 班夫人回过神来,也未再多劝,着人备车与秦月瑶一起,带着两个孩子往殇阳关去了。 秦月瑶没有像护送的将士建议的那般,从远处绕行上城墙去观望情势,而是直接让人将马车赶到了百姓们围聚的长街上,还让打马跟在旁边的月照扬声报了她与班夫人的身份。 待得吵吵嚷嚷的众人闻声转头,她才与班夫人一起牵了两个孩子从车上下来。 在杨知县不慎受伤被抬走后,长街上的人们就料到了镇北将军的夫人会过来,毕竟如今城中能主事的也就将军府上的人了。 可他们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今次齐军的主帅,朝廷钦封的护国大将军,陛下的三皇叔永安王的王妃和他的两个孩子。 凌封城与京城相距几千余里,京中那些传闻原是轻易传不到这个边城来的。 可他们这位从永安王变成摄政王,又从摄政王退回去却挂帅出征的王爷早在他还身处夜北的事后就成了凌封城乃至北境热议的话题。 跟京城和其他各州那些只会耍嘴皮子凑热闹的人不同,永安王这三个字,对北境上的百姓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这位王爷,少时曾投身晋北军,是他们的镇北大将军的学生。 这位王爷,当年曾剑挑朝廷轻易不敢动的幽州战家,杀了战颜烈的弟弟,为民除害,还晋州西界上一份安宁。 这位王爷,曾在晋北军与夜北大战之际举兵来援,最后于西墨谷地败落,留在夜北为质,换得西境五年的安宁。 在此之前,北境上各城常受夜北军的滋扰,夜北军虽未破城而入,可他们这些百姓多有亲人在军中,夜北不是来访,不止是将士,就连各城百姓都时常提心吊胆。 北境各城的百姓都明白,那五年里他们能睡得安稳,都是永安王忍辱为质给他们换回来的。 如今永安王又回来了,这一次他还带来了大齐各州的军队,要与夜北一战,要为北境争取真正长久的安宁! 所以,在听说那马车上下来的年轻女子是永安王妃后,原本还吵嚷着要出关去赶走夜北人的百姓们微愣了几秒后,突然全部俯身朝她跪了下去。 秦月瑶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来此会遇上这么一出,这可是她在京中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秦月瑶诧异地与班夫人对视了一眼,才忙扬声请他们赶紧起来,还唤了弱水和月照去扶近旁的几位年纪较长的。 秦月瑶见他们这般,便也断定了这些人应不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此闹事,而是真担心外面的夜北人对他们有威胁。 她本还想着这些人居然对她那么有礼,想来墨冥辰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不低,又见众人直直望着她,等她开口,秦月瑶便清咳了一声,直接拱手俯身,与大家解释安置在外的只是少数夜北流民,不会对城中百姓造成威胁,诚请众人散去。 秦月瑶原以为这些人会看在墨冥辰的份上,给她这个面子。 谁成想这些人刚刚还俯首跪拜过她呢,一听她说这话,当即就又闹开了。 他们倒也没像先前跟杨知县那样上前动手,只是隔着几步远,极力争辩,说那些夜北人都是养不熟的豺狼,齐军将他们安置在这里,回头肯定要被反咬一口。 到后来越说越不客气,还有人扬声怒骂,说他家有亲人曾死在夜北军手里,他现在就要冲出去将那些贼人全都杀干净! 这话戳到了不少人的痛处,顿时响应声一片。 “都静一静!”秦月瑶见他们说着就要往关门闯,忙喝止了他们的动作,随即颔首扬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也别吵了,谁想出去杀夜北人报仇的,现在就站出来,本王妃亲自带你们出去!” 第1265章 不给齐军添麻烦 第1265章 不给齐军添麻烦 秦月瑶见没人应声,等了几秒,转头先唤了晋北大营的将士立即去准备武器,复而又看向众人:“你们想去找那些夜北人报仇的,现在就随我一起出关,我已命人为你们备好了趁手的武器,等到了安置夜北人的营帐外,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百姓们看了看那个领命快速绕过他们跑出关门的将士,直到近旁的人听到他真在与外面的守将说借他们的刀剑一用时,众人才惊觉这王妃没跟他们开玩笑。 “咱们先把话放在这儿,今日是本王妃允准了你们出去报仇,不管你们做了什么,军中和官府追究下来,都是本王妃替你们一力承当,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必须解决的现在就跟本王妃出去,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你们再在这里闹事的话,就别怪晋北将士们将你们以扰乱军纪处置了。” 秦月瑶说着,一边带着孩子们排众而过,走到了关门内。 守关的将士们也都听到了她的话,本是想劝阻,可看到秦月瑶手里那枚刻着“墨”字的令牌,便也只能俯首让行,随即个个皱着眉头看向街上犹豫的众人。 守关将士们自然是不信王妃真会带着那群百姓去杀人的,这位王妃不仅不仇视夜北人,前天还特意派人给那些刚从战场上带回来安置在城下临时搭建的营地里的夜北人送了些粮食和物资,这两天锻造营的秦公子也时常往夜北人的营地里去,跟那些流离失所的俘虏们打得挺火热的。 可他们也怕这些百姓正生出杀人的胆子来,若是他们依了王妃的话出去撵杀那些夜北人,那他们这些将士到底是拦还是不拦? 一群百姓交头接耳议论了片刻,就在将士们以为大家要散去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始站了出来。 聚往城门下的多是男子,有上了年纪,甚至连腿脚都不太灵便的,他们与夜北的仇要么追溯到自己年轻的时候,要么就是跟死在草原上的孩子和亲人有关。 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他们的亲人倒是没有死在夜北人手上,只是他们担心外面那些夜北人会成为敌军的细作,威胁到北境各城的安全,这会儿便随便拉扯上了邻里间哪家与夜北有仇的旧事,给自己出去撵人寻个理由。 秦月瑶听他们简单说完各自的缘由后,便让守城将士给没人都发了一柄武器,随后,她牵着两个孩子,唤了月照和弱水,出了关门左拐,在前头带路往安置夜北人的营帐去。 “王妃!这……这不太好吧?”秦月瑶才走了两步,就被其中一人上前来拦了一拦,那一身褐色短打的年轻人手里提着柄重剑,他有些犹豫地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这种事情,还是别让孩子们跟去的好。” 他们是怀了满腔的愤恨和担忧,对于齐军放过夜北人,还将他们送回北境来安置的行为不满,今日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叫这些夜北人为他们从前所为付出代价。 可是报仇归报仇,这种杀人的事情,哪里能在两个年幼的孩子面前做? “公子与众位此番行的是义举,让孩子们同往又何妨?”秦月瑶与仰起头的两个孩子对视一眼,才抬头笑看向开口先劝的人。“公子放心吧,那些骇人的场面,我自不会让孩子守着看的,带他们过去,只是想让他们也瞧瞧,他们父王如今领兵上战场,对付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也省了他们整日揣着疑惑,在将军府为墨帅和众将士提心吊胆。” 住进将军府后,前线几乎每隔一日就有战报传回来。 墨冥辰送回来的战报从来都只有喜事,专门捡了各方得胜的战事来说。 两个孩子每次都跟他们一起听着,听到后来免不得多问些跟夜北有关的事情。 今日倒也正好,让他们跟来瞧瞧,那些被他们父王下令送回北境来安置的俘虏,是不是像他们所想的那般,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安置夜北人的营地离关门不到半里远,就在城墙下。 说是营地,不过是扎了二十几个帐篷,最外围用木栅栏围了一圈,限制里面人的行动范围而已。 此时刚过饭点,营地里却没什么人走动,死气沉沉的一片。 城墙下方的地方,拴着两匹瘦马。 那两匹马皆瘦得皮包骨头,不像是军中所用的战马,并头挤在一起啃食着地上的草桩,连步子都不敢挪一下。 秦月瑶与几人在离营地十来步远的地方顿住了步子,与其他人一样,颔首往营地里搜寻夜北人的踪影。 众人看了一盏茶的公主,终于见着离得近的一个帐篷里有人掀帘子出来。 那个帐篷的门正好对着他们,帐帘一掀,大家隐约瞥到了里面的情形,皆是神色一变。 从帐篷里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束身袄裙的小女孩。 小姑娘梳着一头辫子,身量也就比云深高出半个头,年纪应该不大。 她出来的时候就瞥见了远处的一群人,虽然心急,却还是步子一顿,按肩俯身朝他们行了一个大礼,又快步往城墙下的跑去。 众人本是因那匆匆一瞥所见的惨相而震惊,再看那小姑娘居然朝他们俯身行大礼,不由得又是一愣。 “营地里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你们若还觉得那些帐篷里安置的是杀害你们亲人朋友的仇敌的话,就动手吧,以几位之力,想将那些负伤带病的老弱妇孺们杀尽应不是难事。”秦月瑶侧头将众人脸上的表情看了一圈,淡声道。 前线的齐军这半个多月来,降获了不少俘虏。 被俘的敌将都是随军关在营中,或是直接缴了武器和战马留在他们自己的部落里的。 被送到晋北长城外来建营安置的,都是战乱中早失了部落,受了伤,无家可归的流民。 这些流民从前所在的部落,也多是受了夜北铁骑的胁迫才屈从的。 太平之时,这些在朔方原上的牧民多是被夜北差役着为他们养牛养羊,可战事一起,这种牧民居多,又最靠近战线的小部落也是最快被夜北舍弃的。 在这些流民眼里,将他们从战乱中救下,还送到大齐北境外安置的齐军和齐人就是他们的大恩人。 不止是凌封城这里的夜北人营地,北境一路过去,被安置到后方来的流民们都对他们怀着一颗感激之心,为了不给大齐添麻烦,安置下来后,他们就拒绝了齐军每日为他们供应伙食,说是要为前线的将士省口粮。 不止是拒绝让齐军供粮养他们,这些流民还推了齐军要给他们请大夫看诊治伤的提议。 如今帐篷里头躺着的,都是宁愿挨饿或是受病,都不愿给齐军添麻烦的人。 对于他们的这份坚持,晋北将士也都觉得挺无奈的。 眼下军中粮草尚足,很快悲悯城筹措的大批粮饷也要送入晋州了,战场上数十万大军都养得起,其实真不差他们这些人的口粮的,他们客气成这样,晋北军还挺过意不去的。 毕竟大齐将他们救下来后安置于此,不光是出于一片善心。 这些没有了家的人,得了大齐如此厚待,待得战事平息后,便会成为青阳部的子民,日后也会一直对大齐怀着一颗感激之心,可以说是往后维持两国长久和睦的一大助力了。 可这种尚无定论的事情,他们心中明白,却不好对百姓直言。 所以秦月瑶直接将这些扬言要报仇的人带过来瞧瞧他们口中的仇敌是何模样,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见此情形,还能不能先先前那般气势汹汹地要冲进去杀人! “……” 众人垂眸看了看手里的武器,想到刚刚那小姑娘俯身行礼的模样,都抿唇不开口。 就在大家迟疑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嘶鸣。 众人循声看去,便角落里的一匹瘦马因脖颈上被刺了一刀而吃痛扬蹄,正要往跌坐在地的小姑娘身上踏下去。 “小心!”眼瞧着马蹄就要落到小姑娘头上,人群里有人急唤了一声。 秦月瑶刚想唤身旁的将士去救人,却发现一个小身影已在她开口之前朝城墙下冲了出去。 “哥哥!”云薇慢了半拍,眼瞧着云深都掠出去了,才大喊了一声,得亏了秦月瑶及时把人拉住,才没让她追着冲过去。 那边云深运力狂奔的时候,一旁的月照也跟着动了。 他先云深一步掠到了城墙下,纵步踩上栅栏,旋身直接落到了扬蹄的马背上。 好在马匹虽未挂鞍却套了缰绳,月照猛地扯紧缰绳,也顾不得自己要从马背上滑落,硬是拽得那瘦马欲落下的前蹄又往上抬了几分。 云深飞快地从栅栏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趁着月照拉拽缰绳的空档,纵步扑向跌坐在地的小姑娘,他一手揽过小姑娘的肩,旋身一带,半抱半扯将人从马下拽开。 “小公子,你没事吧?!”月照见他们移开,才一把松开了缰绳,刚从马背上滑下来,便疾步朝云深和那小姑娘跑去。 第1266章 无颜领受恩典 第1266章 无颜领受恩典 “月照哥哥,我没事。”云深拽着人躲开后,自己反倒没站稳摔了一跤,他飞快地爬起来扬声与月照应了一句,又低头去看跌坐在地上的小姑娘,“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云深话音刚落,就被拉着秦月瑶跑过来的云薇接了话头。 “谁受伤了?我来给她治啊!” 云薇说着,低头就要从栅栏挤进去。 她才进了半个身子,突然就顿住了,苦着脸看向里头只顾着小姑娘不顾她的云深:“哥哥,我好像卡住了……” 云深本蹲在那小姑娘身边,低头想检查她脚上的伤口,听得云薇带着哭音的话,无奈地抬头,就见自家娘亲已经命了两个将士直接将卡住云薇的那两块木栅栏给卸了。 他们这一掰,倒是直接在这半人高的一圈木栅栏上新开了个门出来。 那小姑娘原是因着脚上被踢伤了,所以刚刚才没能及时躲开。 这会儿见着一群齐人涌进来,便也顾不上云深和月照的询问,干脆收腿跪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朝他们道谢。 “你会说齐语?”秦月瑶听到她口中吐出流利的气话,颇有些诧异。 “我的娘是齐人,我自小就跟她学过齐话。”小姑娘缓声答了一句,咬牙拖着还在发疼的腿站了起来,她侧了侧身子躲开了云深想扶她的手,按肩俯身又朝众人作了个礼,“诸位恩人若是没有吩咐的话,我就去做别的事了。” 他们是前天才被送到这里的,这两天除了每个时辰来巡逻的晋北军,和前天那个帮着永安王妃给他们送粮的年轻公子偶尔会来跟营中的长者们说说话外,这营地里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齐人过来。 不过,不管这些齐人过来做什么,跟她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她刚刚已经因为受伤耽误了很久,再耽搁下去的话,帐篷里的人可等不了了。 小姑娘说完后,便跛着腿往躲到墙脚下的两匹马去了。 月照刚好不容易让那匹欲伤人的冷静下来,他本还想问问那马脖子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还没等开口,却突然见那小姑娘一瘸一拐地上前去,突然就抓住了还插在马脖子上的匕首,猛地抽出来,随即又飞快地朝着马脖子上捅了下去。 这瘦马本就没精打采的,第一次吃痛下奋力挣扎还被人打断,这会儿已是完全没了反抗的余力,在小姑娘扎下第二刀的时候,它仰头嘶鸣了一声,等得第三刀落下的时候,前腿一折,颈上淌血的瘦马直接倒了下去,不再动弹。 “这位姑娘,你到底在做什么?”数步外,一群人瞪眼看着杀马的小姑娘,其中有人皱眉问了一句。 秦月瑶也紧盯着那边的举动,只是抿唇没有说话,伸手捂住了跟前云薇的眼睛。 那小姑娘从一旁的角落里拖了个小铜盆出来,放到倒下的瘦马身前接着流出来的血,随即才有俯身朝众人跪了下去。 “这两匹马,是我们从部落里带出来的最后的两样宝贝了,齐军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还给了我们一个躲避战乱的地方,我们理当将次送给你们作为答谢,只是箬叶和哈敏婆婆她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杀马也是为了救她们活命,各位恩人若是要怪罪的话,就怪罪我一个人吧。” “军中不是给你们准备了粮食吗?我知道你们心存感激,不愿给齐军添麻烦,可你们也是被夜北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是我们的朋友而非仇敌,我们的军队将你们从战场上救下来,可不是想让你们在这里把自己个活活饿死的。” 秦月瑶的目光从那死掉的马匹上移回到了伏跪在地的小姑娘身上,她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些流民的性子怎么就那么拧?! 明明都已经接受齐军的救助,从战场上逃到此地来了,可偏偏刚脱险就开始不惜命,居然跟齐军瞎客气,宁死不愿受军中的粮食。 更奇怪的是,他们还只是不受军中粮饷,前日她出钱采购了一些物资和粮食,让云殊而不是晋北军帮她送过来的时候,这些人倒是十分利落地就收下了。 “我前日不是买了粮食送过来吗?虽然不多,可也够你们所有的人吃几顿的了,你们又怎么会三天没有吃东西?”秦月瑶见她还是不答话,又蹙了蹙眉,转头唤了一旁的晋北军将士,“可是这两日他们的营地里有抢食欺人的事情发生?” 这些人到此统共也就三日,她那日就是听说他们不受军粮,才给他们送了一批过来,虽说营中有伤患可能不得医治,但是饿饭是绝不可能的啊! “您就是那位给我们送粮的王妃?”那小姑娘听得她的话,不等晋北军将士开口解释,先抬头问了一句,随即她有俯身跪了下去,“王妃误会了,您送来的粮食都分到了各个帐篷里,并没有人来抢,是我们帐篷里的人没有资格领受,才饿了三日的。” “为何会没有资格领受?”秦月瑶愣了一下,总觉得这小丫头的话有些奇怪,她也顾不上先前还吵着要出来杀人报仇的几个百姓了,唤了弱水一起上前去将小姑娘扶了起来,“我们不会责怪你杀死那匹马的,只是你能先带我们去见见那位哈敏婆婆吗?” 这小丫头瞧着最多也就十来岁的模样,她齐话说得虽然利索,可跟他们说的话,大概多是从长辈们那里听来的,真问起来估计也问不清楚。 小姑娘仰头看了她几秒,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端起了那一小盆马血,等得听旁边的晋北军将士说会帮她守着马肉之后,才放心地端着盆子,领着秦月瑶他们往帐篷去了。 秦月瑶想起先前偶然一瞥发现这帐篷里躺满了人后,便也没有跟进去,只留在外面等小姑娘请哈敏婆婆出来。 小姑娘撞开门帘进去,就听得帐篷里想起一阵起伏的说话声,其间还夹着隐约的呜咽声。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姑娘才扶着一个老婆婆从帐篷里面出来。 那老婆婆头发花白,身形瘦小佝偻,在小姑娘的搀扶下缓慢地挪到了帐外。 老婆婆抬手擦了擦唇畔喝马血时留下的痕迹,这才仰头看了秦月瑶两眼,随即俯身跪了下去。 老婆婆哑着嗓子开口,缓声吐出的,却是半点口音都未掺杂的齐话:“王妃的赐粮之恩,我等都感激不尽,只是我们的亲人,当年犯下了滔天大错,我们这些人都是万事难谢其罪,实在愧对大齐,更无颜领受王爷与王妃的恩典。” 第1267章 于事无补 第1267章 于事无补 秦月瑶听了哈敏婆婆的讲述后才知道,这个营地里安置的,都是合川部的人。 合川部是那些被夜北派到草原上放牧的牧民组成的一个小部落,夜北王庭每年都会把各部进献的牛羊交给他们,这些人常年在朔方原上游走放牧,居无定所。 因着每一年的牛羊都有增量,合川部的人也时常添增。 他们都是些没有战斗力的牧民,耶律家对他们也不曾严加管束,所以,直到现在,夜北的大汗王都还不知道,合川部里除了他们的牧民外,还早混进了一群齐人。 哈敏婆婆原本姓张,是云州大丰村的人。 她家里原还有个从军的儿子,八年前奉命驰援北境战事,战死在了西墨谷地。 这个帐篷里躺着的那些三天没吃饭的流民,也全是当年永安王战败被俘后,从大齐逃进草原的,云州广漠军的亲人。 当年那一战,永安王所率的数万军队全死在了西墨谷地,他们这些战亡将士的亲人按律本该是拿着户籍帖子,往军中去领抚恤银的,却不想,他们这些云州的将士遗亲,没有等到自己亲人用命换来的银子,只等到了一场杀身之祸。 哈敏婆婆的丈夫当年去广漠军中领儿子的抚恤银,结果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哈敏婆婆和帐中那些齐人,都是在收到了去领银子的亲人在阳郸城的死讯后,察觉不对,才乘乱出逃的。 “我们虽然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平头百姓,可当年王爷战败被擒的事情在大齐闹得沸沸扬扬,加上去领银子的人都丢了性命,我们也多少能猜到这肯定跟王爷在西墨谷地的一战有关,”哈敏婆婆跪坐在地上,侧头往营地外望去,“我们知道,如果这战事里头有蹊跷,广漠军里有人想灭口,我们就算逃出云州,也难逃一死,正好当时北境因为王爷被擒起了些乱子,我们就结伴乘乱逃出了殇阳关,在朔方原上遇到了合川部的牧民,他们见我们一行十几个人逃难来此,便把我们收留了下来。” 合川部常年在朔方原和西墨谷地放牧,往昔也收留过一些因两国战乱流亡到草原上的齐人,桑央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我家儿子大川也个老实本分的人,当年他投身军旅,本是想跟着广漠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不想最后却引了这一场祸事。”哈敏婆婆幽幽叹了口气,默了须臾才转过头来,满眼歉疚地看着秦月瑶,“我们不知道当年军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一定是大川他们在西墨谷地做了错事,才害了王爷兵败被擒。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心怀愧疚,早已没脸再归齐,更遑论领受齐军和王妃的这番好意。” 他们当初都是为了活命才逃走的,可这样的举动已是叛国。 那日永安王所率的齐军救下他们的时候,并没有认出他们是齐人,所以将他们和合川部的人一起送回了北境。 合川部的人感念齐军的活命之恩,过来之后不愿接受齐军提供的粮食,是真想为前线战士省几口吃的,所以在那位秦公子替永安王妃送来她自己采购的粮食时,合川部的人便没有拒绝。 可是,他们当年出逃是因为永安王兵败,而永安王兵败被擒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亲人在随军征战中做了错事,他们又有什么脸面再接受永安王一家的恩惠? 原本因不满大齐善待夜北俘虏而闹事的一众人听了这番话,都噤声不语,神色复杂地看着最前头的永安王妃。 他们都没有想到,当年那一战的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八年前,夜北举兵进犯,当时的北境就如近日一般,各处都在打仗。 那个时候云将军和晋北军受西边敌军的牵制,耶律寒邪曾亲自率领铁浮屠欲攻破无大将驻守的凌封城,是永安王带着援军及时赶到,不仅解了城将破的危局,还一路直追,将耶律寒邪逼退至西墨谷地。 那一战,永安王和他所率的数万将士都没能回来,后来军中只传是他们未料到敌军的埋伏,轻敌所致。 在那之后,大齐各处都在为永安王是否该留在夜北为质争论不休,倒是没有人再去仔细追究那一场战事。 去年逍遥王谋反被抓后,供认了自己当年与私通夜北,才导致了永安王兵败,这事如今大齐人尽皆知,可他们也没想到,这里头还牵涉到了广漠军? 当年统领广漠军的,还是威远候慕绥,这么说来…… 秦月瑶抿唇默了须臾,叹了口气:“当年随战的广漠军都是奉命行事,最后还因战殒命,我知道你们是因为当年情势复杂,无法说出心中的疑虑,只能逃难到此。如今王爷已率兵来此与夜北一战,你们若是真的心中有愧,如此拒食饿死自己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等得来日王爷大胜归来,你们到他面前将这些事情就据实已报,也好请王爷为你们的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 墨冥辰还朝后,曾在朝中进言讲明了当年战败是因军中生了叛徒。 可当时他所率的军队是由各方援军编汇而成,加上后来逍遥王的供认,朝中君臣也就直接将此事与逍遥王挂钩了。 墨冥辰倒是曾私下与她提及,拓跋弘曾透漏过当年行叛变之举的就是西境过来的广漠军。 可这消息是拓跋弘从耶律寒邪那里探来的,当年赴战的将士全部阵亡,白辰谨在西境这段时间也没查出点什么线索,他们手上并无实证可指认慕家。 秦月瑶也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群人,在当年事发后,逃到了北陆来。 幸亏她前日为了让云殊能从这些牧民口中探听点商什的消息就采买了物资和粮食送过来,幸亏她今日亲自过来了一趟,要不然这些人怕是真要饿死在营地里,再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他们虽然并不知道各中内情,可是有了刚刚那一番供述,也足以证明当年广漠军行事有异,能让朝廷有理由彻查广漠军和慕家了。 第1268章 少了我也没什么的 第1268章 少了我也没什么的 秦月瑶见哈敏婆婆垂眸不再言语,她也没有多留,只唤了几个将士给营地里再送些粮食过来,嘱咐他们好生看守这里后,便带着突然沉默了的几个闹事百姓离开了。 几个人先前还扬言要报仇,这会儿倒是都安静乖顺得很,到了殇阳关前,还双手将刀剑奉还。 秦月瑶见他们这般,还是有些不放心,趁着入关门前,语重心长地说:“我今日带你们出来,本是想告诉你们,夜北与我们虽有仇,可残害你们亲人的,都是夜北的军队,跟那些从未参战的百姓没有关系,他们跟我们一样,都只是想过点安稳日子,这些年来也被战事所苦。你们若真有报仇的杀心,不该来为难他们,而是该与军中将士一样,上阵杀敌军,而不是在此让自己的手染上无辜人的鲜血。” 撇开那群逃到草原的齐人不说,合川部的人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都是寻常牧民,只想过安稳日子而已。 造下杀戮的,都是夜北的铁骑。 “先前是我们太鲁莽,以后我们不会再这般闹事添乱了。”几人里稍年长的男子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闷声开口,想了想又道,“王妃放心,今日这外头发生的事情,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这人是几年前因伤从军中退下来的将士,他心里也清楚,当初杀了他手足的是夜北军,今日跟着来此闹事,不过是心有不甘,不愿看到齐军善待夜北人而已。 可瞧了那么一出,比起心里的不忿,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当年的那桩旧事。 这次陛下传旨征调各州守军赴北抗敌,就连南境的守军都调了一部分,唯独没有动西境驻军。 他们原以为,朝廷此举,是担心西域诸国会因此有异动,毕竟西境这些年也不算太平。 现下看来,广漠军未得调令,只怕还另有原因。 刚刚王妃也说了,要等王爷得胜归来后,再让那些逃难到北陆的齐人与王爷言说当年之事,可不就是怕这事若是现在被抖出来,会再添乱局? 云州和西境要是真乱起来,北境这仗还怎么打? 得亏了今天敢跟着出来的几个都是与他相熟的人,回头等进了城,他私下可得去好好劝劝,让他们也都对此闭口不提! “多谢诸位了。”秦月瑶感激地朝几人作了一礼,待得他们入城劝散了围堵的人群后,她便带着孩子们与班夫人一起回了将军府。 当日,秦月瑶就写了书信,让月照亲自送往前线。 几天后墨冥辰回信来,也只说此事待得战后再做处理,让她只管安心养胎,还连着嘱咐了三遍让她别再往将军府外跑了。 四月初二,南陵王贺敬亭率七万宁州守军赶到凌封城,他往镇北将军府拜会后,便领兵出关,北去西墨谷地与墨冥辰等人汇合。 五月初九,墨冥辰率大军往北推进百里,于铁沁原上与夜北军一战,终于在阵前见到了战起至今久未现身的耶律寒邪。 那一战墨冥辰率十万大军与夜北铁浮屠一战,连战数日,齐军终是被阻挡在了铁线河南岸,无法再往前推进,两军僵持对峙一月有余。 六月二十,姜琳带着烨火教的人自前线归来,阮飞翮带人北去。 姜琳留了教众在客栈养伤,自己带着行李住进了镇北将军府。 这场战事持续了将近四个月,从春朝打到了盛夏,镇北将军府里已见草长莺飞的欣荣之景。 自三月西墨谷地火烧敌营后,姜琳又带着烨火教的人跟着墨冥辰打了几场小战,如今她也收了心,在将军府里成日围着秦月瑶转。 秦月瑶前两个月还有心紧盯着前方的战况,如今一颗心也全落到了腹中的孩子上。 她这身子也有七个多月了,除了每日紧顾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外,她不免开始担忧,那个当爹的极有可能赶不上孩子临盆。 要说墨冥辰这运气也是无人能及了,每次都能完美错过跟她有关的大喜事,开业赶不上就算了,一月大婚也是被闹得有头没尾的,如今孩子要来了,他却要忙着在数百里之外应战对敌。 这日傍晚,秦月瑶刚与姜琳和孩子们在小院里溜达了几圈,正打算回房休息,却见云殊匆匆进来,还披甲佩剑,提着玄铁炮,一副远行打扮。 云殊按惯例跟秦月瑶嘘寒问暖客套了一番后,才喜滋滋地说锻造营又制了一批克敌利器,他打算今夜就随军奔赴前线。 “那些武器让军中将士们送去就好了,你一个孩子跑前线去做什么?”秦月瑶听他要走,立马皱眉。 “这次不一样,过了铁线河,咱们便是真能畅通无阻地直闯夜北王庭了,墨帅若是能在下个月拿下王庭,这场战事便算是到尾声了,这么关键的一战,我怎么能错过?”云殊挑眉看了云薇一眼,才又道,“放心吧,有我相助,齐军必当所向披靡,你就安心在将军府里养着,等解决了夜北的事,我就催着他赶回来好一家团聚。” 跟将军府不同,锻造营里每日接到的军报都叙述得十分详尽。 如今各处齐军皆在于夜北各部苦战,唯独墨冥辰他们推进得最快,可他们也没有想到,过了西墨谷地后,铁线河又是一道坎。 铁线河发源于西岭山,是北陆草原上唯一一条横贯西东的一条长河。 入夏后,西岭山冰雪融化,河水暴涨,原本可以涉水而过的河流变得湍急难渡,也就披了重甲的铁浮屠能在其间自由急行。 如今耶律寒邪率夜北十万铁浮屠压在铁线河北岸,已阻拦齐军月余。 锻造营此番要送往前线的武器,除了专克铁浮屠的神机弩和神臂弓外,还另有几件能拦水的战车。 有这些东西的帮忙,加上各州与晋北的强军劲旅,攻破铁线河的防线不是难事,此战若胜,不出一月便能攻到夜北王庭。 他这几个月一直在打探商什的事情,如今已经把对方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也该是去王庭了结这桩恩怨的时候了。 秦月瑶见他的神色,便也明白了云殊此去的意图。 她抬手抚上了肚子,垂眸默了几秒,叹了口气,也只是仔细嘱咐了云殊这一去要多加小心。 她虽也一直挂心此事,可就现在这身体状况,除了担心外,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云殊笑着连声应了,眼瞧外面暮色渐浓,未在多留,起身与几人告别,走了几步,又单独把云薇叫了出去。 云殊拉着云薇到了院外,确定里面的人听不到了,才从怀里拿了一只做工精致的木鸟递给她:“这是我前些日子偷偷赶制的机关鸟,触动机关能离地数丈,以后我不在,就让它陪你解闷。” “这就是你说要补给我的生辰礼物?”云薇接过那翅膀上还贴了鸟羽的机关鸟,欢喜地打量,“云殊哥哥你放心去吧,我有娘亲和哥哥他们陪着,马上还有弟弟了,不会闷的。” 云殊见她的注意全落到了那机关鸟上,抿唇笑了笑:“是了,你身边有那么多人陪着,少了我也没什么的。” 他低声说了一句,抬手摸了摸云薇的脑袋,提着玄铁炮就转身往外去了。 云薇本还想问他有没有给哥哥也准备一份,毕竟他们俩的生辰是一起的,自己有礼物,哥哥没有怎么行? 可等得她抬头时,送礼的人却已经走了。 “云殊哥哥!”云薇捧着机关鸟追了两步,见他越走越快,头都不回,不由得撇了撇嘴,顿步跺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直到人影消失在了回廊转角,她才拿着机关鸟转身回屋。 想来云殊哥哥是最近太忙了,才只来得急做了这一份礼物,回头她跟哥哥一起玩就好了! 第1269章 真正的草原之主 第1269章 真正的草原之主 盛夏时节,正是北陆水盛草肥的时候。 原本牛羊成群的铁屑河两岸,如今扎起了成片的营帐。 清凉的夜风随掀起的帘子灌入大帐,带进一阵青草的芬芳。 沿河侦查的斥候在禀报了今夜齐军无异动后,便快速退了出去,帐帘一落,里面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 “大汗王,已经十五日了,还要再等下去吗?” 铁浮屠前锋营的主将达勒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扫了一眼帐中其他几位将军,朝站在地图前的耶律寒邪按肩低头:“诺海部已联合登龙延草原东边的十数部落率兵西来,若是等到他们与齐军汇合,东边各部可就挡不住了。” 两国的战事已持续了将近四个月了,对夜北来说,除却铁线河对面的主力外,其他地方的齐军根本不足为惧。 毕竟除了晋北驻军外,其他齐军在他们擅战的夜北人眼里都是些花架子而已。 可是,如今诺海部与拓跋弘已说服东边数个大部落加入战局,他们沿路还劝降了不少原本归顺夜北的部落。 这些人往西推进的一个月里,兵力不减反增,若是真让他们打过登龙延草原,与东南边的齐军汇合的话,夜北就算守住了王庭,也将失去大半领土。 现下墨冥辰所率的三十万大军被他们挡在了铁线河南岸,铁线河水盛之期还有月余,水势不减的话,对面的齐军很难攻过来。 早在半个月前,他们就劝大汗王将驻守在此的铁浮屠分一半去东边的战场,压制拓跋弘的军队。 可大汗王迟迟未动,就这么让十万铁浮屠与二十五万夜北军一直留在此处。 他们都知道,大汗王此举,不是担心分兵后会让对岸的齐军直捣王庭,而是在等西岭山那边的消息。 他们夜北的大王子,去年十月率兵翻越西岭山,趁大齐国乱占领了矿藏丰富的幽州,自此后就一直未归。 二十日前,大汗王亲书调令,命大王子带兵回北陆应敌,调令送到幽州已有半月,那边依旧半点消息都没有。 夜北军中早因塔娜公主与诃伦帖盗药之事怀疑大王子已经叛变,料定了大王子此番能躲着不对夜北用兵就不错了,是决计不会归返助他们抗敌的,偏大汗王还念着那点父子情分,不愿相信而已。 耶律寒邪抿唇盯着地图的西南角看了许久,终于沉声下令:“传令特木勒,着他即刻带五万铁浮屠往登龙延草原助各部退敌。” 众将听得此令,纷纷松了口气。 达勒俯身行了一礼,扭头小跑出主帐,去找今夜带队巡逻的特木勒。 耶律寒邪又命两个将军带三万骑兵折回王庭驻守后,便遣了帐中议事的所有人。 他独自站在灯火通明的主帐里,颔首看着挂起的地图,默了须臾,突然抽出腰间重剑,挥剑将那幅详细标绘夜北各部的地图绞成了一堆碎布。 夜北称霸北陆六十余年,过去二十多年里,靠他四方征战,更是进入了全盛时期,治下七十二部,除却铁浮屠外,拥兵将近百万,是大齐四境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强国。 十年前,他不甘于只做草原霸主,生了要踏破关城,夺取大齐的心思。 两年的筹备,夜北在内养马扩军,对外暗通大齐权贵,本以为八年前的那一战,就算拿不下大齐,也能占下他们北边半数领土。 谁成想那一战他们主动出击,打得凶险,最后虽擒了墨冥辰,却终究没能越过北境的齐军,只能送书求和。 耶律寒邪以为,过了八年,夜北这次已做足了准备,待得两国再次兵戎相见,他必能一偿宿愿,率铁骑踏破那觊觎已久的大齐帝都。 谁成想,战起不过四个月,别说踏破关城了,他们夜北百万大军竟然在草原上被齐军压得举步难行! 真正让他气愤的,不是墨冥辰举全国兵力来进攻夜北,而是那些原本臣服于他的北陆各部,居然在这个时候倒戈去了敌营。 战事打到现在,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耶律寒邪心里其实已有计较。 草原上的部落,都是凭武力说话的。 那些还在与夜北一起抵抗齐军的部落能坚持到现在,不是因为忠心,而是不愿让北陆陷入异族的统治。 若是没有诺海部,没有那该死的拓跋弘,别说夜北七十二部,就连边界上那些不愿归附夜北的部落此刻也必是要与夜北统一战线的。 偏大齐这一战,打的是辅助青阳王子复国的旗号。 青阳才是第一个真正一统北陆的大部落,在北陆人的心里,西格勒那家才是真正的长生天选定的草原共主,夜北不过是六十多年前借势夺位的乱臣贼子而已。 夜北这六十多年来的统治,靠得都是强军铁腕所造就的恐惧,那些归顺的各部对他们想来从未有过真正的臣服。 如今那个被他视为忠臣的天选之子搬了强军回来要复国,领兵的还是他的死敌! 这样的两个人联手打来,他这个夜北大汗王连求和的国书都不愿也无法送过去。 耶律寒邪在帐中思忖片刻,越想越觉得不妥,一手抓了披风,扭头大步往外去,传令要亲自带兵西去。 比起等儿子带兵驰援和亲手斩下对岸墨冥辰的首级,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去杀了拓跋弘,让西格勒那家的血脉彻底断绝! 入夜时分,夜北大汗王亲率五万铁浮屠沿铁线河西去,打算横跨草原,往东阻挡拓跋弘所领各部的进攻。 大队人马才急行出去百余里,忽见前方高地上火光明耀,映得拦道将士们身上的银甲熠熠生辉。 “两军尚为分出胜负,大汗王这是急着逃去哪里?” 高处草坡上,有人御马按剑,扬声笑问。 那熟悉的声音听得耶律寒邪眸子一缩,来不及细想这些人是如何越过铁线河来此的,只是大喝一声,挥剑命众人迎敌。 五万铁浮屠举剑便朝高地上冲了过去,然而久侯于此的齐军并未发兵,只听得上头军鼓一响,无数利箭如雨般朝坡下的铁浮屠急射而来! 第1270章 身负重伤 第1270章 身负重伤 在遮挡甚少的草原上,箭海战术只适合居高防守。 普通的箭羽对寻常骑兵有用,对上刀枪难入的铁浮屠也不过是挠痒痒而已。 然而,早在数月前三王子突袭齐军的时候,铁浮屠就已经尝到了大齐破甲箭的厉害。 眼见利箭袭来,冲在最前面的铁浮屠们忙取盾格挡。 破甲箭虽厉害,可射程比寻常弓箭更短,自上次吃了亏后,铁浮屠各营的前锋都备了厚盾。 只要挡过这一波箭雨,冲上高地后,那些甲薄马瘦的齐军对他们来说便也不具威胁了。 有了厚盾防护,铁浮屠在折损不到百人的情况下便已冲到了齐军的百步之内。 就在他们举剑要往前攻时,却见那些在草坡上的弓箭兵们突然收手,策马后逃。 “墨冥辰,有种别跑!”耶律寒邪大笑一声,传令急追。 先前带兵离营的时候,他还因不能手刃墨冥辰而觉遗憾,谁成想这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如此倒是正好,他们离营不过百余里,只要在此截住这群人,等得后方来援,在此将齐军主帅一举击溃,他们便能彻底扭转战局! “本帅可没逃跑的打算,倒是大汗王,现在想跑也晚了。” 耶律寒邪刚追上高地,便见刚刚打马跑在最前头的齐军主帅应声勒马,于百步之外回头笑看向他。 在看到墨冥辰身后数十架构造奇特的战车和一眼望不尽的大军时,耶律寒邪愕然一愣,扬手止住了欲往前冲的铁浮屠。 他原以为,墨冥辰今夜不过是带了小队弓箭手强渡了铁线河。 毕竟铁线河水急,东来数百里的河底又有他们早布下的滑石和陷阱,人可涉水横渡,齐人的战马却是入水难行。 月前齐军就因策马渡河吃了亏,折损了不少人马,才被挡在了南岸。 这个月份,河水还呈涨势,南岸的齐军过不来,莫非是他们自东边调来了援军? 可为何夜北的斥候没有接到消息? 这边耶律寒邪还没想明白那黑压压一片的大军是从何而来,对面阵营里的人却在墨冥辰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动作。 四十架神机弩两两成组,操控的将士们同时扣动机轴,自神机弩内发射出去的足有脸盆大小的铁蒺藜缠着铁索在空中划出道道弧线,朝铁浮屠的列阵中砸去。 那些巨型铁蒺藜都是用重铁所至,足斤足两,但凡被砸中的铁浮屠,都人仰马翻。 铁浮屠众人见砸过来的铁蒺藜不多,纷纷策马闪避。 可那些一起砸过来的铁蒺藜都是用铁索连着的,落入敌阵后,即便是没砸着人,却也成了一道道绊马索,顿时搅得铁浮屠的前锋阵营里乱成一片。 顷刻间,神机弩已投掷了三次,墨冥辰扬手让他们停了下来,原本在战车后待命的众将士也如潮水般涌向了铁浮屠的阵营。 锻造营这次送过来的神臂弓和神机弩其实也不算多,他们是来此突袭的,前两轮以利器扰乱敌方军心后,破敌还是只能靠将士们上阵拼杀。 耶律寒邪眸光一沉,咬牙提剑就朝离他最近的墨冥辰冲了过去。 这一战从深夜一直持续到东方天际泛白之时。 墨冥辰所率的七万齐军将欲趁夜东去的五万铁浮屠挡在了离营百里之地,两方于此混战数个时辰,就在铁浮屠打算全力突围之际,却突然听得后方战鼓齐鸣,数万晋北军在云惊天的带领下,沿着铁线北岸,自夜北大营的方向奔杀而来。 耶律寒邪才惊觉后援已被断,眼看齐军要将他们前后合围,不敢再恋战,率众仓惶北逃。 汇合后的齐军直追出去二十里后,墨冥辰便传令鸣鼓收兵。 “这几年来铁浮屠战力不见涨,败逃的速度倒是比从前快了不少。”云惊天勒马,眺望远处跑得都快没影的铁浮屠,惋惜地摇了摇头。 自锻造营送来几辆助他们渡河的战车后,他们就一直在等今夜夜北军分兵东去。 夜里在接到斥候来报说对岸有铁浮屠离营后,齐军就兵分三路,墨冥辰帯七万人先行来此拦截,他与贺敬亭带着余下兵马,在耶律寒邪离营半个时辰后,才借战车横渡铁线河,直接杀进了夜北大营。 如今贺敬亭还带着宁州的军队在营地那边与夜北对战,他发现离营的是耶律寒邪后,特意带了晋北军东来驰援,本是想与墨冥辰前后包抄,让耶律寒邪和这些铁浮屠全部葬身于此,谁成想一向好战的夜北军们如今做起逃兵来,那速度简直无人能及。 “铁线河一破,我们与夜北的下一战就是攻破王庭了,耶律寒邪已身负重伤,待得来日攻城,王庭中恐怕已另立新主了。”墨冥辰颔首看着霞光渐染的草原,抿唇轻笑道。 “身负重伤?”云惊天愣了一下。 他自后方来援,还没能跟耶律寒邪交上手,那人便急令撤逃了。 他们没有紧追,是担心往前会遇上夜北援军,早知道耶律寒邪是负伤奔逃,他们何必打得这么保守,直接追上去夺了他的性命岂不是更好。 “他被本帅一剑破甲刺入左胸,再如此奔逃,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墨冥辰抬手比了比自己心口的位置,得意地说。 云惊天听他的语气,刚想笑他孩子气,转头的一瞬,却见墨冥辰提剑的手一松,整个人直接自马背上栽了下去。 “墨帅!”云惊天骇然大惊,飞快跃下马背,等得将人接住,才发现昏迷的墨冥辰面色惨白,左腹处的铠甲破损,殷红的血已染透了下面的征衣。 云惊天这才明白了墨冥辰没有继续追出去的真正原因,他扯了披风将伤口紧急包扎一番后,便亲自带着昏迷的墨冥辰率军回撤南岸大营。 墨冥辰是在入夜后才转醒的,彼时北岸的战事已歇。 昨夜齐军突然渡河,打了夜北军一个出其不意,云惊天将他送回大营后就带兵支援尚在酣战的南陵王和众将士,两军打了一天一夜,除却特木勒所率的几万铁浮屠突围北逃外,余下夜北军已被齐军全歼于战场。 因着主帅负伤昏迷,云惊天他们也没穷追不舍,战胜后就领兵回防了。 墨冥辰醒后不顾拂衣和云殊的劝阻,起身于主帐和众将军商议军情。 他们此番大挫已大挫守护王庭的夜北军,若非他在战场上受了伤,现在齐军只怕早已追至王庭百里开外了。 不过,比起他给耶律寒邪的那一剑,自己这点伤真算不得什么。 墨冥辰与几位主将合议之后,决定在两日后拔营北进,将战线直接推到夜北王庭去。 他们若能在这个月内拿下夜北王庭,余下各部都将不攻自破,这场打了四个多月的战事,将就此停息! 云惊天和几位将领离开主帐时,夜已深沉,待得姜长离又进来替墨冥辰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顺带絮絮叨叨嘱咐一番后,大帐里才又归复宁静。 墨冥辰捂着伤口坐在了床榻上,刚倒头要睡,忽然听到了外面响起低低的争辩声。 “拂衣,让他进来吧。” 墨冥辰扬声吩咐了一句,接着就见厚重的帐帘被掀开了一角,一身轻甲的云殊灵巧地避开了拂衣拽着他的手,挪步进了主帐:“听说你打算两日后拔营进攻夜北王庭,我也想跟你们一起上战场,所以来跟你请一道调令。” 第1271章 只能战,不能降 第1271章 只能战,不能降 耶律寒邪是被铁浮屠的将士绑在背上,策马疾驰带回王庭的。 作为北陆的都城所在,夜北王庭是草原上唯一一座筑起了高墙的城池。 不过城中的王室与贵族们还都习惯祝帐篷,石墙圈围的大片平整土地上,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帐篷如众星拱月办围绕着最中央那一片大汗王的金帐。 自耶律寒邪回城后,金帐里便乱成了一片。 墨冥辰那一剑,穿透了寒铁锻造的胸甲,刺破皮肉,虽未伤及心脏,可耶律寒邪这一路奔逃之下,伤口血流不止,不管摩柯合萨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将他自昏迷中唤醒。 比他们晚了半日回来的特木勒和众贵族在金帐外苦守了三天也没见耶律寒邪转醒,倒是第四天早上等到了墨冥辰率齐军出现在十里之外并且正在直奔王庭而来的消息。 “他不是也受伤了吗?怎么会来得这般快?!”特木勒神色一沉,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撇下一群惊惶的贵族,掀开帘子快步进了金帐。 “摩柯合萨,大汗王还没醒吗?”特木勒揪住了匆匆自里间出来的老合萨,见摩柯垂眸摇头,特木勒叹了口气,一把将人推开,在内账的帘门外按肩沉声道,“三王子,齐军已到十里外,如今王庭里尚有两万守军和七万铁浮屠,大汗王未醒,是战是守,还请三王子定夺!” 原本驻守王庭的大半军队,先前都被调派到铁线河北岸防守,前几日那一战,那些守军和主将一个都没能回来,就连他与大汗王所带的铁浮屠也在铁线河畔折损了三万余人。 特木勒是清楚墨冥辰麾下兵力的,如今攻过来的,不只有近二十万晋北军,还另有三州的兵马。 他本是在返回王庭的第一天就着人加急往东边离得近的各部传信,让他们尽快带兵来王庭驰援。 可现下各处战事都打得如火如荼,大多部落的军队为抗齐军,早就将战力全部压到南边去了,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援王庭? 两方兵马悬殊太大,他们又不能弃王庭和因伤不能挪动的大汗王于不顾,特木勒在开口询问前便已明白,这一次他们只能守不能攻。 果然,特木勒等了须臾,便听得里面丹胡扬声传令,让他即刻集结城中军队,闭城严守,等待援军。 等得特木勒应声离开了主帐,站在床边的丹胡才将目光从昏迷的人身上移开,看向在桌边喝茶的侧阏氏:“母亲,我前两日听特木勒说,墨冥辰麾下的齐军有数十万,咱们王庭现下只有不到十万守军,真的能挡得住吗?” 早在他父汗带着重伤回王庭的时候,丹胡就知道,齐军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不了多久就会打到王庭来。 他们等了几日也没等到东边各部的援军,昨日他想提议让特木勒想带着父汗和母亲离开王庭的。 死守王庭这种事情,交给他和城中将士们来做就好了,父汗是夜北的主心骨,王庭可失,他这个大汗王却不能就这般殒于齐军手上。 昨天,丹胡还没来得及与特木勒商量,就被自己的母亲一口回绝。 母亲说等得齐军来时,她自有退敌妙方,还能借此稳住他在夜北的地位,可是,现下齐军真的打来了,想到对方那远超他们数倍的兵力,丹胡还是有些心生惧意了。 “齐军此番大举进攻夜北,虽是打着青阳部的名头,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在北陆谋求更多利益而已,”侧阏氏转头瞥了一眼床上的伤患,起身上前,确定对方的确还在昏迷后,才又悠悠道,“大齐想要的,拓跋弘能给,咱们夜北也能给,何况咱们手上现在还有墨冥辰想要,但拓跋弘给不了的大礼,如今你父汗昏迷不醒,王庭里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只要你能与齐军争取到一个和谈的机会,我保证不仅能让他们退兵,还能叫他们像先前扶持拓跋弘一样,扶持你成为北陆新的大汗王。” 大齐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对他们真正俯首称臣,再不具威胁的盟友而已,比起费力倾兵助拓跋弘复国,若是夜北先低头请降,大齐便可马上息战止损,又何乐而不为? 至于那位怀着私恨而来的齐军统帅,她这里可有许多能与他谈判交换的条件,只要双方能有个坐下来和谈的机会,她有十足的把握让墨冥辰答应撤军。 ………… 墨冥辰养了两日伤后,就披甲佩剑与几位将军率军一路北上,五十万大军于七月初九午后,抵达夜北王庭。 在第一轮攻城时,齐军被敌方箭雨阻挡推进后,墨冥辰没有继续强攻,只传令大军于距城五百步之外扎营,将王庭团团围住。 齐军大营的主帐里,各营将领与主帅聚在沙盘前,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攻城的战略。 早在战前,他们就从拓跋弘和诃伦帖那里将王庭里的布防人数和各家势力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现在王庭被围,两方兵力悬殊极大,他们只需得先耗尽敌军的箭羽,直接破门强攻便可,其实也没什么战略可多讨论的。 众人聚在一起商议的,是此战是否要屠城? 贺敬亭听得几位晋北军将领都主张屠城,不由得皱眉:“城中除了军队与夜北贵族外,还有数万奴隶和百姓,大齐此番是为助青阳复国而来,先前各处也都善待降军,此去破城,只需得取下耶律家众人的首级便可令余下之人归降,没有乱杀无辜的必要。” “王爷这般说,还是因为不了解夜北人,如今他们城中兵力不足,两方开战,最先上战场的,必定是那些奴隶和平民,王庭若破,他们都活不下来。想要保全他们,只有劝城中的夜北王族归降。”云惊天摇了摇头,说罢看向首座的墨冥辰。 夜北王庭里的王室和贵族们,从没将奴隶当人,什么凶险夺命的事情都是先把奴隶推到前面的,他们若是强攻王庭,最先杀的必是里面的奴隶军,要想不伤及无辜,只能困城让夜北人主动请降。 可这若是北陆的其他部落就罢了,北境这些年多受夜北滋扰,八年前耶律寒邪还差点攻破凌封城,更别说墨冥辰还曾被扣押夜北为奴五年了。 他们都已经打到了这里,就算墨冥辰要应了其他州的将军所请,他们晋北军也不答应轻易受降的。 云惊天刚想出言劝其他人打消受降的念头,忽听得帐外惊蛰来报:“夜北三王子丹胡命人传信墨帅,敌军已将三王子亲笔所书的信函射到阵前,墨帅可要接信?” 贺敬亭微微一愣:“这么快就送信来,莫非是降书?” “墨帅,接不得啊!”云惊天与几位晋北军将领听得这话,眸光一沉,纷纷跪了下去。 墨冥辰垂眸看着拿在手里把玩的那枚虎符,静默了须臾,才缓缓抬头:“本帅破城之心已定,去告诉城中的人,夜北只能战,不能降!” 第1272章 省却一些麻烦 第1272章 省却一些麻烦 盛夏的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特木勒按剑站在城墙上,抿唇俯瞰城下那支钉在齐军阵前百步远的箭羽。 那支长箭在射出前就削了箭簇,箭尾绑着丹胡亲笔写下的,一封请求和谈的信函。 已经过了一刻了,齐军那边还无人上前取信。 “特木勒将军,三王子这是想与齐军求和?”达勒与特木勒并肩而立,目光直直锁着城下的大军。 达勒明白,若是大汗王醒着,必是宁战不降的,他们这些曾随大汗王四方征战,踏平无数部落的将领也是宁可战死也不愿受这种窝囊气。 可是,铁线河畔一战,他们败得惨烈,铁浮屠主力虽得以保存,可大汗王重伤不醒,如今王庭里的所有决定都是由三王子来做的。 那位胆识魄力不及大汗王甚至是大王子万分之一的三王子,在首战之时失了右臂后,对齐军心生畏惧,如今大军兵临城下,三王子竟是连一天都扛不住,就主动给齐军送信了? “三王子在想什么,我不清楚,不过不管他求什么,都不会有结果的。”特木勒自城下收回目光。 他不了解那心思极深的三王子,可他了解对面的敌军主帅。 墨冥辰带着云惊天和数十万大军一路只顾着从凌封城往北推进,等的不就是这一战? 这位主帅曾在王庭中被打上奴隶印记,被耶律家和王庭里的那些贵族侮辱折磨了五年,若不踏平王庭,又如何消解心头之恨? “两位将军,对面有人出来了!” 城头上的夜北军急呼了一声,引得特木勒和达勒齐齐朝下看去。 只见远处列阵的齐军里有人打马而出,俯身捞起了那支箭羽,接下了上面缠着的锦帛。 那名将士也未见锦帛呈送回营,只是扬手一抛,拔剑将锦帛削成了碎片。 无数碎布借着长风一吹,扬上了城墙。 “墨帅有话传达诸位,我军攻城之心已决,夜北只能战,不能降!” 那名晋北军的话语还未落下,忽见一只箭羽自高墙上急射而来,还未等他挥剑格挡,便又听得一声箭啸划过头顶,在敌方箭羽落到他眉心之前,将其截断。 “……”特木勒皱眉看了一眼匆匆打马折返的将士和对面阵营里放箭拦下他致命一击的墨冥辰,冷哼了一声,丢了手里的长弓,转身唤了达勒大步往城墙下走,“你即刻点齐人马,以奴隶军为前锋,严守四方城门,随时准备迎战。” ………… 金帐外,传令鼓声急促。 金帐里,特木勒冷眼看着焦急踱步的贵族们,抿唇没有说话。 一刻前,他将齐军的话带回了金帐,三王子听罢,鸣鼓着急了城中的所有将军和贵族,现在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他却躲在内账里守着昏迷的大汗王不出来。 主事的人不出来,在王庭养尊处优的贵族们都等不住,开始议论纷纷。 有几个帐下养着不少私卫的居然已经明目张胆地商量,要弃城逃跑了。 “外面几十万齐军将王庭围了,就凭你们手底下那点私卫,别说突围了,只怕刚出城门就被齐军当瓜切了。”达勒听得恼火,冷声冷气地回了一句。 那个怂恿其他人结伴出逃的贵族也没理会他话中的讥讽,反而凑到了达勒跟前:“我们的人冲不出去,可城中还有七万铁浮屠,不如几位将军率铁浮屠开出一条道来,送我们与大汗王一起离开此处,往东去和援军汇合,王庭不过一座死城,只要大汗王还在,咱们终有夺回王庭的一天!” “你——”达勒面色一黑,就要拔剑。 “达勒!”特木勒沉喝一声,阻止了达勒的动作。 那贵族见特木勒这般,扭头就想来劝他弃城突围保命,可还没开口,却觉心口一凉。 特木勒猛地抽出了刺穿那贵族胸口的长剑,任由此人倒地抽搐,血染金帐,他冷冷扫过帐中愣住了的众贵族:“齐军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他们此来,不会在王庭内留下任何活口,你们这些从前折辱过墨冥辰的人还想突围出去,简直是做梦!” 众贵族听到那个名字,都抿唇不言了。 一阵沉默后,忽然有人小声嘟囔:“我从前倒是不曾为难过那位大齐王爷,他若是只为报仇而来,或许……”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特木勒一剑斩落了头颅。 “特木勒,你这是想造反了?!”众贵族没想到他居然连杀两人,纷纷往外退开,厉声指责。 他们可是比外面那些部落亲王更尊贵,地位仅次于大汗王和几位王子的人,特木勒不过是个将军,说到底也只是他们的部下,眼下敌军还未攻城,他就在金帐里斩杀主子,可不是要造反吗?! “但凡生出逃跑之心的,都是夜北的叛徒,大汗王未醒之前,谁都别想踏出金帐一步!”达勒快步拦道了帐门前。 贵族们见二人这般,怒骂之下,纷纷拔出了腰上的短刀佩剑。 “都住手!”从内帐出来的丹胡正好见着了这一幕,他皱眉瞥了一眼地上血流不止的两具尸体,沉喝了一声。 众贵族见他出来,对特木勒和达勒的畏惧少了几分,收了武器就围拢上来想要告状。 丹胡扬手挥退了张口欲言的贵族们,转头将内帐里的年轻人请了出来。 “特木勒,你现在就带着商什去南城墙上,替他给齐军主帅传个话。” 特木勒狐疑地看了一眼那个在合萨帐中混吃混喝了数月的年轻人,迟疑了须臾,才领命带着他离开了金帐。 特木勒原本以为,齐军会像先前那般,直接拒了商什想要前往敌营和谈的请求。 谁成想他们才放话不就,对面就传来了墨冥辰应允商什出城谈判的消息。 晚霞漫天之时,丹胡亲自送了商什到南城门,透过打开的门缝,看到远处那一片黑压压的齐军,丹胡扣住了商什的胳膊:“你此去若能替我们解困,夜北会永远铭记这份恩情,日后但凡你所求,我等必当不辞。” “王子放心,我在王庭受了你们几个月的照顾,此去就算不能劝得齐军与夜北言和,也必会为你们省却一些麻烦。”商什挑眉轻笑着应了一句,拂开了丹胡的手,从容出城,往齐军大营去了。 第1273章 没有条件可讲 第1273章 没有条件可讲 商什出城入齐军大营后,被一路带到了帐篷里。 这个帐篷搭在大营背后的一处草坡上,帐篷里面没烧火盆,外面夜风如啸,仿佛随时都能把这孤零零的帐篷刮塌一般。 入营之前,商什就被迫交出了身上的短刀和披风。 如今他坐在这个四处有风灌进来,还摇摇欲坠待得帐篷里,挺直了背脊一动不动,唇抿成了一条线。 这一场谈判,他期待了数月,真到要见到那些人的时候,心里却有些忐忑。 他是青藤空间的创造者,在属于他的那个时代,他是因此创举而享誉全球的科学家,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最多的资源和最强大的支持。 可自从稀里糊涂被那个叛变的系统拉到这鬼地方后,他这个曾坐在实验室里就可掌控一切的人,却接二连三地遭受挫败。 没有了先进的设备和匹配的技术支持,他在这资源稀缺,文明落后的草原上,连个放羊的牧民都不如,能活到现在,全凭一张尚且能忽悠这些草原愚民的嘴。 当初突然被吸进传送台的时候,他手上就只有一个空间手镯的备份。 他原是打算让那镯子跟夜北世子绑定,诓了夜北人去帮他收集足以启动传送台的能量,好把自己弄回去。 谁成想那熊孩子直接把镯子给他送到大齐去了,还落到了秦月瑶的女儿手里。 那备份生成的系统如果按照他的指示,让那小姑娘往西域集齐所有零件里的能量,也算没有偏离他的原定计划,可谁能想到那也是个办事不力的鬼东西,能量没给他收集齐,反倒全用来救叛徒了。 现在好了,空间修不好,他回不去,那个擅自毁坏空间的叛徒还成了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跟他选定的宿主一起拉帮结伙地要对付他。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几个月前,传送台那边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一点能量,居然还被诺海部那群无知的脑残给用了! 商什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按了按藏在怀里的那块能量石。 这块未激活的能量石,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当年他研发空间系统的时候,不顾同事们的反对和劝阻,将自己的意识与生命系统直接和能自创自生的空间绑定。 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了研制出一个能帮助人类避过灭顶之灾的空间,而是想让自己能与空间成为一体,借住空间摄取能量无尽运转,获得真正的永生。 空间受损后散落到过去的零件中的能量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能让一切恢复正常的办法,只有用存在最初的那个空间手镯里的能量石当钥匙,激活他手上这一颗,用这颗能量石吸走云殊身上的能量,开启传送台。 他知道秦云殊现下就在齐军大营里,可戴着那枚钥匙的人还在千里之外的凌封城,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想威胁她过来是不太可能的。 商什正琢磨着怎么让这些人把他要的东西都叫出来,忽然听到了外面响起说话声。 他神色一敛,抬眸看向被掀起的帐帘。 “本帅已经说过了,大齐不会接受夜北请降,王庭非破不可,你若是为此而来,就不必多费口舌了。”戴着白玉面具的军人进帐后就没在往前,只是垂眸打量坐在矮凳上的人。 “嗯?”商什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王爷何必将话说得这么死,三王子提出的条件十分丰厚,王爷难道不想先听听?” 虽说启动传送台对他来说是最要紧的事,可他好歹也在夜北王庭白吃白喝了几个月,有诺海部无礼对待在前,对于这个在异世里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部落,他心中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今日他主动提出要来和谈,也是知道秦云殊和墨冥辰必会见他,既然来了,也该顺便替那位三王子把话带到才对。 “本帅对于即将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的人所提条件没有半点兴趣,这话同样适用于公子身上,公子想必也清楚本帅为何会答应让夜北人送你来此,公子不是夜北人,既然过来了,不妨先在此小住几日,免得再回战场,妄送性命。” “王爷这是要囚禁我?”商什神色一变,霍然起身。 比起秦月瑶母女和秦云殊,最让他头疼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早在几个月前,他就从阿藤那里得知,秦月瑶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按他对这个时代的人的了解,这些笃信鬼神之说的古代人在听到这样的天方夜谭后,就算不把他们当做异类妖怪抓起来处置,也总该有所猜疑和顾忌才是。 谁成想,这人不仅半点不惧不疑,现在还如此从容淡定地过来,张口就如此嚣张地要囚禁他? 他虽能力有限,可手上还握着他女儿的性命,这人就不怕吗? “是囚禁还是保护,就要看公子怎么理解了,”墨冥辰抱臂,挑了挑眉,“本帅不会和你讲条件,现在留你一命,是因为你身上还有本帅想要的东西,公子虽来自异世,可也是肉体凡胎,你的那点障眼法,能骗得过夜北人,对我们却不具威胁,本帅不关心你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不过你要是想在这里活下来,要么就马上解开云薇身上的契约,要么就乖乖留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本帅是个记仇的人,公子看夜北的下场就该知道了。” 这几个月来,他和云殊都在打探这个人的消息。 此人虽来自异世,可却也没什么通天的本事,否则也不会被诺海部赶出来后,只能费心混进夜北王庭。 商什想用云薇的性命威胁他们,让他们配合着送他回去。 可是,如果连命都没了,开启传送台又有什么用? 之前他们一直提心吊胆,是因为没能抓住这个人。 现在商什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了,在他自己的地盘上,他又怎会再让商什牵着鼻子走? “王爷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我现在落到你们手上,的确没有什么条件可讲。”商什眸子一转,挑眉笑道,“不过,要解开契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若留我一命,我可以告诉你们方法,不过,这事只能让秦云殊来跟我谈。” 他是被意外送到这里来的,虽说一身本事在这蛮荒之地无可施展,却也并非半点自保之力也无,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胆地独闯敌营了。 他跟这个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看着就不好惹的王爷没什么可多说的,现在抓不到秦月瑶,还得先从秦云殊那里下手才行! 第1274章 瞧着不大对 第1274章 瞧着不大对 墨冥辰没有立即应下商什的话,只是命几个将士将其严加看管后,便出了帐篷。 等得回营让人往夜北那边送去他们的使臣已经叛降的好消息后,他才将商什的话告诉了在营中焦急等待的云殊。 “只跟我说?”云殊托腮思忖了须臾,蹙了蹙眉,“要不我现在就过去跟他谈谈?” 要不是墨冥辰阻止,他刚刚就已经直接过去找商什了。 虽说这段时间,他们将商什出现在北陆后的所有动向都摸清楚了,还从合川部的人那里确定商什在进了王庭后,就再没有过什么异举,可是到现在,他也依旧不知道启动传送台的具体操作和契约的解法。 云殊猜测,这两件事情,阿藤其实多少该知道点内情的。 可那丫头本身就心思深沉,精于算计,还是生出自我意识后跟云薇身边的人学了太多,虽然答应与他们合作,却总是避重就轻,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前,半点都不愿松口。 现在他们虽握着商什的小命,可顶多也只能以此与他相互制衡,弄不好就是个玉石俱焚的结果。 当初离京的时候,他就答应了秦月瑶和云薇一定会把这件事解决好。 此事到底是因他而已,他不可能对商什一直避之不见。 “他才刚开口你就去见他,岂不是在这场对弈里落了下乘?先晾他一晾再说吧。”墨冥辰抿了抿唇,侧眸看向营中整队的众将士,“我打算今夜攻城,你先在营中等等,待得此战之后,我再与你一起去见他。” 虽说从一开始他就有意要打压商什的气焰,可到底关系到云薇的性命,他也十分焦心。 不过,眼下要紧的还有破城的战事,他带伤前来,就是为了抢占先机,赶在无人来援之前拿下夜北王庭。 他们在外围守了一日,现下城中之人必定慌乱无比,正是攻城的好时机。 就算一战不能破城,也能大挫夜北军! 亥时二刻,沉静一日的齐军大营突然战鼓齐命,围守在王庭四方的大军一涌而上,欲强破城池。 有举盾的骑兵打头,城墙上的箭雨也无法挡住数十万大军,待得前锋攻到城墙百步之内,四方城门大开,夜北的奴隶军被后面的铁浮屠赶着,提剑举刀迎敌。 这一战,直至破晓时分还未分出胜负,眼见出城迎战的将士连片倒下,夜北墙头鸣鼓收兵,再次闭门不战。 齐军这边伤亡不小,墨冥辰见一时也破不开那厚重的城门,便传令收兵,着人将他们斩下的铁浮屠主将的头颅全挂到了阵前。 他策马看望过驻守西边,因战受伤的云惊天,等得各军报过伤亡人数后,才打马回南边大营。 原是想去营地后方找云殊,不成想到了帐篷外,才知云殊一刻前趁着后方大营送攻城车往城下去的空档溜了。 墨冥辰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打马就往营地外那座孤零零的帐篷奔去。 他赶到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几个将士已经昏厥到底,帐篷里头还传来商什张狂的大笑。 墨冥辰拔剑直闯而入,就见商什一手提着昏迷的云殊,一手攥着一块墨绿的石头,幽绿的光芒正从他手中爆发出来。 “放开他!”墨冥辰大喝一声,扬剑欲刺。 “来得正好!”商什见他逼上前来,半点不惧,反是身形一动,拽着云殊合身就朝墨冥辰扑去。 墨冥辰眼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毫无阻碍地刺破商什的心口,然而剑下却是半点实感也没有,连带着商什和云殊的身体都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还不等他急掠抽身,便将商什将手上的那块石头往他身前一按,盛大的绿光在眼前炸开,墨冥辰眼前一花,顿时失去了知觉。 半刻后,拂衣和惊蛰自营中打马而来。 两人本是来找墨冥辰汇报军情的,他们在营地里问了一圈,出来见着帐篷外墨冥辰的战马,还都松了一口气,等得掀开帐帘,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时,两人具是一愣,默了两秒,才着急忙慌地跑出帐篷,往大营里报信去了。 ………… 转眼七月过半,养在将军府里的秦月瑶已是身子重得随便走走都觉得累。 自从铁线河一战后,班夫人与姜琳就连前线传来的那些从来只报喜不报忧的军报都不让她看了,只让她在院里安心等着孩子降临。 这日秦月瑶如往常一般躺靠在屋里听几位有经验的长辈兼大夫指导待产心得,刚说了几句,就见府中小厮急匆匆地进来,说是前线有紧急军报传来。 那小厮的神色太过慌张,惊得秦月瑶猛地坐直了身子。 还不等她开口,几被姜琳按躺了回去。 班夫人皱眉瞪了那小厮一眼,唤了他疾步匆匆往院外去。 姜琳伸手搭了搭秦月瑶的脉象,柔声宽慰:“放心吧,战事那么多,指不定是东边其他地方传来的消息,辰儿他们这会儿估计都已经攻破夜北王庭了,正急赶着回来跟你团聚呢。” “前线的战报素来都只有阿辰他们的才会抄送递来将军府,那人来得这么急,不会是攻城出问题了吧?”秦月瑶一手抚着肚子,费力地想起身,却被姜琳束着不能动弹。 “他们有几十万大军呢,能出什么问题?现在你就只管好好顾着我的外孙,他要是出点什么问题,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和那臭小子!”姜琳见她十分不配合,板起了脸来,转头唤流苏去熬安胎药。 这都八个多月了,眼瞧着孩子就要临盆了,这可是要往鬼门关走一遭的大事,要是因着点什么紧要军情害了她女儿和肚里孩子,回头她定要提剑去把墨冥辰给砍了! 秦月瑶因着一时情急,忽感不适,这会儿也不敢再乱动了,努力平复心绪。 她才感觉得好点,又见班夫人疾步匆匆地折了回来。 班夫人抿唇看了秦月瑶一眼,扯了一抹笑对姜琳道:“泰安堂刚送来了夫人要寻的药材,夫人先与我去前厅点点吧。” 姜琳本想请她着人直接送到这边来,抬眸对上班夫人的眼神,微微一愣,随即嘱咐了秦月瑶几句,这才与班夫人出去了。 秦月瑶将她们的眼神往来看得清楚,等得二人离去,也跟着起身走到了门边,还想再跟,却被弱水跟月照劝停了步子。 “月照,你跟去听听,是不是王爷他们遇到麻烦了?”秦月瑶叹了口气,催月照去打探消息。 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不是个没有轻重,毫无抗压能力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快生了,要顾着自己和孩子,这会儿就算前线传信来说墨冥辰因战受伤了,她也是能抗住的,反正只要人还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就算缺胳膊断腿,她也能养着他。 可偏姜琳她们这般掩着瞒着,才叫她难以安心。 月照刚要领命出去,转头却见两个孩子从隔壁的屋子里跑了出来。 “云薇,你别急啊!”云深紧追着前头捂着嘴飞快往院外跑的妹妹,扬声喊了一句,颇为担忧地转头往堂屋里瞧。 他本是怕妹妹这般惊动了堂屋里的娘亲,谁成想一转头,就发现本该在里头躺着安养的娘亲正扶着门框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云深神色一沉,立即停下了步子,挤了笑:“我跟妹妹在玩捉迷藏呢……” “云薇!”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秦月瑶已经推开了挡在跟前的弱水,朝他们这边过来,“是不是云殊出事了?” 云薇被她一声厉喝吓得身子一抖,刚顿住步子就被追上来的云深拉到了身后。 “没……没有,是哥哥欺负我……我要去找外婆告状呢。”云薇把脸藏在云深背后,哽咽着答了一句,言罢就想往外跑。 “还跟我说谎?!他们到底出什么事了?!”秦月瑶早看到了她满面的泪水,眼瞧到这时候两兄妹还都遮掩骗她,冷声质问,刚说了一句,突然觉得腹痛难忍,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脑袋里也是一阵晕眩。 “娘亲!” “夫人!” “圣女!” 院里炸开一片惊呼,端着药过来的流苏见状,惊得手里的要碗摔落在地,叠声唤人:“王妃怕是要生了,快去找稳婆和姜教主!” 虽然已是两个孩子的娘,可生孩子对穿过来的秦月瑶来说还是头一遭。 直到今日,她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都说生孩子是往鬼门关走一遭。 那种剧痛和疲累,不是单纯的受点外伤可以比的。 这个因为她情绪大动要提早来世的孩子十分不配合,硬是跟她从早间一直折腾到了入夜。 她已经记不得姜琳给她喂了些什么药,扎了多少针,到后来甚至连产房里的人在跟她说些什么都听不清了。 等得听到耳畔炸开几个稳婆松了口气的贺喜声后,秦月瑶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了,甚至连孩子都没顾得上看一眼,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瑶儿!”姜琳见她厥过去,心一紧,忙伸手去探脉。 还没等她诊出什么来,又听得一旁刚抱走孩子去清理的稳婆惊慌失措的喊声:“姜大夫,您赶紧来给小公子看看,他瞧着不太对啊!” 第1275章 把孩子他爹找回来 第1275章 把孩子他爹找回来 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让秦月瑶又想起了刚穿到白石村的那个晚上。 只是,这一次耳畔没有小女孩的哭声,没有外面的吵闹声,四下静得让人心慌。 秦月瑶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除却感觉到冷外,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她费力地试了几次,发现真丁点都动不了后,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她不会是死了吧? 这个想法一冒头,漫天的恐惧就涌了上来。 她还不想死啊! 她要是死了,三个孩子怎么办?她娘和外公该多伤心?她的酒楼,她跟君修远的盐运生意怎么办? 她还有好多心愿未了,都还没有看过孩子一眼,还没有等到墨冥辰回来团聚呢! “别害怕,你会没事的。” 就在她惊惶害怕得感觉全是都被冻得发疼的时候,耳畔突然想起了一个柔和的声音。 一只手轻轻覆在了她眼上,那掌心传来的温暖顿时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秦月瑶听得那熟悉的声音,想唤他,却根本开不了口。 “是我不好,这个时候没能陪在你们母子俩身边,看到你们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那人沉沉地叹了口气,才说了两句,声音就已经飘远。 盖在眼睛上的热意也顺着那个声音一起飘离,秦月瑶刚平静下去的心又猛地提起,她竭尽全力急唤了一声:“阿辰!” 这一喊,她发现自己不仅能发出声音,身上也能动了! 秦月瑶霍然睁眼,对上映入眼帘的床帐,又愣住了。 “你醒了?!”撑头守在一旁的姜琳见她睁眼,面上一喜,拉了她的手诊脉,“你昏迷了一夜,连我都没诊出是什么症状来,可把我们吓坏了。” 秦月瑶呆了几秒,才缓缓侧过头,哑着嗓子问:“娘,孩子呢?” “他好着呢,我叫流苏抱来给你瞧瞧。”姜琳转头唤了流苏去把孩子抱过来,确定秦月瑶脉象无异后,扶着她起身靠在床头,又去给她端了杯热水来。 虽说这孩子只在娘肚子待了八个多月就来了,出来的时候来突然呼吸不畅,不过在姜琳和府里的几个大夫一番问诊救治下,这会儿已经好了,除了个头小些外,也没什么大问题。 流苏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送到了秦月瑶怀里,压着声音笑道:“小公子可乖了,昨晚奴婢守着他,瞧他一觉睡到现在都没有哭闹。将军夫人和谷姨娘她们还都夸小公子生得好,这会儿就已经能瞧出那眉眼皆有王爷的风姿了呢。” 秦月瑶生产后就昏迷不醒,他们的三公子刚出生就病了一场,昨晚其实将军府上下都分外忙乱。 不过好在这会儿三公子无碍,秦月瑶也醒了,流苏心里的那些担忧也都落下了,只顾着捡些好话来逗愁眉紧锁的秦月瑶开心。 秦月瑶垂眸看着怀里安静的小人儿,默了须臾,缓缓抬头看向姜琳,眼中半点喜色也无:“娘,您跟我说句实话,阿辰他是不是……是不是战死了?” 那个“死”字刚说出口,秦月瑶就觉得心如刀绞,根本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意。 瞧班夫人和云薇昨天那样子,前线一定是出事了! 她原本以为出事的是云殊,毕竟能让阿藤感应到的,应该是和商什有关。 可是,先前她在昏迷的时候,听到了墨冥辰的声音。 他让她别害怕,还说看到他们母子平安,他就放心了。 这样的情形,这样的话,明明就是跟托梦留遗言一样啊! 墨冥辰不止一次答应过她,此去一战,一定会好好活着回来。 可是他保证得再好,战场上刀剑无眼,这生死又其实他们自己能左右的? 这几个月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没想到,这噩梦是要成真了吗? “你怎么……”姜琳诧异地开口,眼见秦月瑶身子一抖,忙接着道,“你别多想啊,前方军报来说,他只是失踪了,云将军他们命人在草原上找了几日,到现在还没有寻到踪影,跟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个夜北的使臣和几个晋北军将士,他们待过的帐篷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辰儿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要带着那个使臣离开,这会儿正在草原上的某个地方溜达呢。” 墨冥辰是在三天前突然从齐军大营失踪的,云惊天着人快马加鞭疾驰回将军府报信,原是想问问他们的主帅是不是急赶回来看望自家王妃了。 云惊天的信里写得清楚,墨冥辰失踪前虽有一战,却并未受什么重伤,现下他们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失踪的几个人是死是活。 “只是失踪了?”秦月瑶神色一松,破涕为笑。 言罢又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并不值得高兴的,便又垮下了脸,抿了抿唇。 “你这孩子,都跟你说不会有事了,你还总这般胡思乱想,”姜琳摇头低声数落了一句,垂眸看了一眼她怀里还在熟睡的孩子,把声音放得更低了,“眼下你跟孩子都没事就好,你放心,我今日命人往北去,就算把整个北陆草原翻个底朝天,也得给你把孩子的爹找回来。” 她话虽说得轻松,可心里却是沉重。 前线的几位主将都知道将军府里是个什么状况,墨冥辰也不是那种因私忘公不知轻重的人。 云惊天会让人马不停蹄地回来询问,估计是因为他们那边对找人这事一点头绪也无。 她还听班夫人说,那个夜北使臣的来路有些奇怪,而且,这次跟墨冥辰一起失踪的,不仅有几个晋北军,还有同样身份来历十分奇怪的云殊。 刚刚是因为秦月瑶问起墨冥辰,她才把这事说了。 可秦月瑶产后身子还虚弱,姜琳到现在也没敢跟她提云殊也丢了的事。 “有劳娘为我们费心了。”秦月瑶点头道了声谢,垂眸看到突然睁开眼盯着她瞧的小人儿,她抿唇笑了笑,转头让流苏帮她把两个孩子叫进来。 流苏也是才从姜琳口中得知了前线发生的事,从秦月瑶开口问话时起,她的心情就跟她师傅一样大起大落,直到秦月瑶唤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匆匆出门去找守了大半夜,天明时才撑不住睡下了的两个孩子去了。 第1276章 你要去吗? 第1276章 你要去吗? 秦月瑶撒娇耍赖支走了姜琳,流苏领着两兄妹进来的时候,她正跟怀里的孩子大眼瞪小眼。 宝宝一觉刚醒,在她怀里居然不哭不闹,只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娘亲,你没事吧?”云薇趿着鞋子跑过来,直接爬上了床,等得凑近看了看秦月瑶的脸色,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确定她没事后,才又看向她怀里的小宝宝,“弟弟昨晚哭得好凶,我们跟奶娘哄了好久才把他哄睡的。” 秦月瑶听得这话,腾手提云薇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我们答应了爹爹要好好照顾娘亲和弟弟的……” 云薇原本伸手在弟弟面前晃动,想逗他注意自己,顺口答了一句,话说到后面,突然撇了撇嘴,缩手绞自己的衣带去了。 “流苏姐姐,我想喝粥。”趴在床边的云深从娘亲和弟弟身上收回目光,转头眼巴巴地望向流苏。 流苏正拢袖笑看着这一家四口呢,撞上云深哀求的小眼神,心猛跳了一下,忙不迭地迎了,扭头去厨房熬粥。 等得屋里没其他人了,云深看了看秦月瑶,这才让云薇将昨天她听阿藤说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自从阿藤决定跟他们合作后,这几个月里,她会时不时地跟他们汇报商什的动向。 上个月云殊动身去前线后,阿藤倒是安静了不少,有时候连云薇都懒得搭理了。 直到昨天,云薇本是在屋里看书,却突然听阿藤跟她说,云殊跟他们父王被商什给抓走了。 “阿藤说她感应不到商什现在的具体位置,只是前几日突然感到草原那边有巨大的能量波动,直到今天商什才跟她联系上了。”云薇抿了抿唇,苦着脸仰头看向秦月瑶,“商什让阿藤给娘亲带个话,他说爹爹和云殊哥哥都在他手上,娘亲要是想让爹爹活着回来,就去寒木林找他。” 昨日云薇听到这话后,本是想瞒过娘亲,去找外婆他们救爹爹和云殊哥哥的。 谁成想她火急火燎地往外跑,正好就被堂屋门口的娘亲看到了。 秦月瑶默了几秒,看着云薇的眼睛认真问:“阿藤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眼瞧着云薇摇了摇头,秦月瑶叹了口气。 云薇这番话,加上刚刚姜琳告诉她的消息,那个所谓的“夜北使臣”必定是商什无疑了。 前些日子云殊将查干大君和赛罕突然出现在大齐的始末都告诉了她,现下他们也确定了传送台就在诺海部,商什让她去寒木林,必然是想用他们来开启传送台。 可是诺海部先前将商什赶了出去,如今又与拓跋弘和大齐联手,商什抓了人,也不敢公然跑回去,因是躲在某个地方。 寒木林是横延草原最北边的一大片冷杉林,再往后是层叠的雪山,虽然现下草原上的齐军和盟友都不少,可如果不知道确切的位置,想要寻踪救人,也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云深见她垂眸沉思,拉了拉她的衣袖:“娘亲,这是个陷阱啊,你……你要去吗?” 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在南书房陪皇帝哥哥看过夜北的地图,知道寒木林有多大。 昨天守着弟弟的时候,他也仔细想过了,商什敢劫人,还让娘亲去寒木林,必然是躲到了其他人找不到的地方。 他们都知道这是个陷阱,可对方手上握着的是父王和云殊哥哥的命。 这事如果放到他身上,就算知道过去会很危险,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的。 可是,娘亲刚生了弟弟,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往战火纷飞的草原跑? 云深越想越觉得心焦,努嘴嘟囔了一句:“父王怎么这么没用,胜仗打了不少,到头来居然被人给抓了……” 秦月瑶本是在思考北去的路线,听得这话,不由得笑了:“你这孩子,你父王都身陷险境了,你还不忘数落他。” “本来就是嘛,他走前还说自己战无不胜呢,结果连个商什都对付不了……” 云深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直接把头埋在了手臂里,偷偷抹眼泪。 云薇见他这般,忍了许久也忍不住了,跪坐在床上,捂着脸就小声哭了起来。 姐姐一哭,原本安静的孩子也开始嚎啕大哭。 “……”秦月瑶眼看着三个孩子都哭,她自己死死咬着嘴唇,仰头硬是把眼角的泪给逼了回去,这才一边拍着怀里的孩子轻哄,一边道,“放心吧,等过几日我身子好些了,就去寒木林给你们把他们找回来,你们父王那么厉害,说不定再等几天,他跟云殊就把商什收拾了,自己回来了。” ………… 墨冥辰是被耳畔清脆的声响吵醒的,睁开眼,便见昏暗之中,有一道黑影正往他脸上袭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在拿到黑影落下前一把将对方扣住,紧接着就听得一声痛呼。 “好汉饶命,我是自己人啊!” 墨冥辰手上力道一松,甩开了自己抓着的手腕,坐起身来:“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哪儿知道啊,到处都黑咕隆咚的,我都不确定咱们是不是还在北陆了。”云殊两腿一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甩着手腕嘟囔,“刚瞧你一脸傻笑,梦到什么好事了?” 那日他刚进帐篷,连商什的脸都没看清就昏过去了。 再醒来就到了这个鬼地方,他跟五个晋北军将士先后都醒了,唯独这位不知道为什么也会跑这里来的主帅一直昏迷。 他守在墨冥辰身边许久,原本是想等他自己醒过来,谁成想这人一直不醒,到后来还开始咧嘴傻笑,他终于忍无可忍,趁着其他几个人去寻路的空档,扬手想把他打醒,这才拍了几巴掌呢,就差点被墨冥辰扭断了手腕! “梦到月瑶又给我添了个儿子。”墨冥辰本是在四下打量,听得云殊问,想到自己梦中所见,不由得扬了扬唇角。 不过这喜意也就维持了几秒,待得将四下看了一圈,墨冥辰的神色又凝重了起来:“我们在这里,商什呢?” 第1277章 表演个厉害的 第1277章 表演个厉害的 “我醒的时候,这里就只有我们自己的人。”云殊从地上爬了起来,绕到了发着幽光的石柱旁,“我现在有两种猜测,要么此处是商什用来关押我们的牢笼,他把我们丢在这里,料定我们逃不出去,所以没有留下来看守,自己又去办其他事了,要么就是他虽设法将我们从大营里抓走,却在转移的时候出了变故,自己落到其他地方去了。” 以从前空间系统种种的抽风情况来看,这第二种猜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此处既然有暗河流过,就一定有出口。”墨冥辰也踱步到了那些石柱前,他仰头顺着石柱扫向洞顶,看了须臾又道,“这种会发光的石柱,我曾在蓝月谷见过,听说是北陆溶洞里独有的,此处不是在西岭山中,就是在寒木林后的雪山里。” 他在夜北待了五年,常被派去一些危险的地方,对北陆各种奇奇怪怪的地形也多有了解。 既然传送台在诺海部,他们现在极有可能被困在了寒木林后面的雪山里。 不管商什是故意将他们关在这里,还是不慎与他们分开,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寻找出路。 墨冥辰又问了其他几人的情况,便盘腿坐在石柱旁调息,等去探路的五位晋北军将士归来。 “你其实不该被抓到这里来的。”云殊扶着柱子坐下,侧头看了墨冥辰片刻,突然闷声道。 他之所以悄悄去找商什,是因为知道想要商什替云薇解开契约,自己必须跟商什走。 他是亲眼见过云薇断气的,在来前线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如果商什愿意放过她们母女,他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换。 本来自己最初也只是一串数据,能脱离空间,能有这么一段奇遇,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晚在帐篷里,商什要动手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反抗。 他不知道自己晕了之后帐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墨冥辰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为了救他。 虽然从白龙冢出来后,墨冥辰待他一直不错,可他觉得那都是看秦月瑶的面子。 这次他随军出来,尤其是到了前线后,没了秦月瑶在身边,墨冥辰对他就跟对军中其他将士没什么两样,还让他觉得这人真是表里不一,从前那些都是做给秦月瑶看的。 谁成想,这人竟然跟着他跑这鬼地方来了。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麻烦,到头来还要连累他们…… “我说过要收你当义子,从白龙冢出来后,也是真把你当自己的儿子待的,看到自己孩子遇险,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墨冥辰睁开眼,笑看向云殊。 “谁要当你儿子了?”云殊撇了撇嘴,别开了头。 对于认义子这件事,云殊一直很排斥。 当初在汐月宫的时候,他一口一个“娘亲”喊得顺溜,那也不过是玩笑之举而已。 真要他把这个明明大不了多少的人当爹,云殊总觉得有些别扭。 所以回京后,他不仅没答应秦月瑶他们要摆案行礼认亲的提议,平日里见着墨冥辰,也只是称一声“王爷”,把他当朋友待。 “即便你不承认这父子关系,当初在白龙冢,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就凭这份恩情,我也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我当时只是想救自己的旧主,你们不过是顺便沾光而已,”云殊嘴上虽这么说,却是悄悄挪了挪,往墨冥辰身旁靠近了几分,他靠着墨冥辰,想了想又道,“虽说你不愿弃我于不顾,可是若到最后,我和云薇只能有一人活下来,你又要怎么选?” 这也是他瞒着墨冥辰悄悄去找商什的原因,他已经自己做了决定,不想再让其他人陷入这样的抉择中。 秦月瑶和墨冥辰都是重情义的人,他不想让他们陷入这样择一而保的痛苦里。 而且,私心上,他其实也害怕看到他们来做这个选择。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被抓到这里该多好,可如今墨冥辰也来了,不管商什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决定,他和墨冥辰到最后都逃不过的。 “不到最后,我不会轻易做这样的猜想,我虽对商什的情况了解不多,可他到现在都没有对我们下手,想来是还有其他顾虑,既然有顾虑,就一定还有条件可讲,”墨冥辰缓声说道,“一命换一命,从来都不是什么良策,即便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替你做这个决定,不过我会让商什知道,他若敢伤你们任何一人,我必叫他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云殊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都这种时候了,就你还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他们都成了对方的阶下囚,现在连商什躲在哪里,下一步想做什么都不清楚,墨冥辰居然还不急不慌,就跟商什的小命早握在了他手里一眼。 云殊真觉得,这位王爷有时候就是盲目自信,甚至盲目到有些自大了。 “我敢这么说,自然是有敢说的理由了。”墨冥辰挑眉一笑,将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递到了云殊面前,“你瞧这是什么?” “你捡块石头想说明什么?”云殊垂眸扫了一眼墨冥辰手里那块黑黝黝的石头,刚想嫌弃几句,待得看清上面的纹路时,不由得眸子一凝,“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从商什手上抢的,是什么宝贝吗?”墨冥辰见他凑近想细看,干脆手腕一翻,把石头塞到了云殊手里。 那晚商什突然发难,让他猝不及防,可他也没完全坐以待毙,眼瞧着人家都把这石头往他怀里送了,他可不得撑着最后一口气抢过来嘛。 他在动手之后就陷入了昏迷,直到刚刚醒过来时,发现手里还紧紧攥着这么个东西,才知道自己原来抢成功了。 “这好像是能量石啊。”云殊才说了一句,石头就落到了自己掌心。 还不等他拿近仔细研究,就见那原本平平无奇的石头在他手里突然开始发光。 莹莹绿光自石心绽出,渐渐扩散,转眼间,就将云殊笼罩其中。 随着光芒的盛大,云殊只觉体内有一股强大又熟悉的力量在流转。 转眼间,那双墨色的眸子里便蒙上了一层幽绿。 墨冥辰见状,刚想伸手去将那在自己手里半点反应也无的奇石夺回来,却见云殊突然五指一拢,侧头扬眉笑道:“看我给你表演个厉害的!” 他话音还未落,突然用另一只手猛地拍向地面。 云殊这一击,本来没什么力道,可就在掌落之际,忽见五道绿光自他手下的石地里迸射而出,五条手腕粗的藤蔓飞快地朝远处延伸,破石掀地,转眼就生成无数条,划开石壁,朝着洞顶而去。 第1278章 重蹈覆辙 第1278章 重蹈覆辙 五个晋北军将士正沿着河流和岔道四处探查,忽听背后传来巨响,更见地动山摇之势。 待得五人匆匆赶回墨冥辰所在的溶洞时,就见他们的主帅站在一片碎石里,抱臂仰头盯着洞顶,旁边的秦公子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可寻到出口了?”墨冥辰听得动静,转身朝愣在远处的几人走去。 打头的梁斌都没顾得上询问刚苏醒的主帅身体是否有恙,只摇了摇头,担忧地看向云殊:“秦公子他没事吧?” 他们七个人里面,就属那秦小公子身子骨最弱,刚开始他们还将秦小公子编到寻路的队伍里面,六人轮流着外出寻路,留一人守着墨帅。 可秦小公子出去五六趟后,就因饥饿累得走不动了,还是他顺着路去把人捡回来的。 如今墨帅倒是醒了,可瞧着秦小公子那模样,好像不太对劲啊。 “他没事,不过是刚刚瞎胡闹,被本帅揍了一顿而已。”墨冥辰转头瞥了一眼差点把他们两人活埋在此的云殊,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后,便让五人汇报情况。 云殊刚挨了顿打,这会儿心里那重获异能的喜悦也给墨冥辰训没了,抱着脑袋凑过来听他们说话。 他这段时间饱受幽暗与饥饿的折磨,又一直担心墨冥辰醒不过来,对周遭的事情在意得不多。 等一群人围拢议论后,他才发现五个人里,一个姓张的大叔居然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数着数。 据张大叔说,自他们醒来后,在此已过了二十五万九千三百九十七息。 古人用息、刻和时辰来计时间,一息差不多就是一秒,统算起来,他们在这溶洞里最少已经待了三天。 因为北陆战线长,他们时常要没日没夜地急行军,中途也没时间停下来搭灶开伙,所以军中上至将领下到各营将士,身上都是带着干粮的,饿了就在马背上解决一餐。 他们七人身上都带了干粮,这几天里谁都没敢多吃,只是在同伴里有人快饿晕过去的时候才哪点出来给他填肚子。 便是这么省着,几个人身上的干粮加起来也不多了。 墨冥辰没醒时,出于对主帅的担忧和敬畏,加上四下情况不明,几位将士没敢像云殊提议的那般直接扛着人离开此地。 现在墨冥辰醒了,他们便也不再将此地作为据点,根据前几日所探的情况,动身顺着暗河往下游去。 这一次,走在最前头的是突然变得神采奕奕的云殊。 他虽看出了墨冥辰抢的那块石头是能量石,可自己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拿到石头之后,他这副血肉之躯里就突然有了能量流动。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想考虑的问题,能量重聚于体内,他又能像从前在空间里那般神通广大了。 虽然墨冥辰不许他暴力拆卸,以免洞体垮压把他们给活埋了,不过用能量探寻周遭半里之内的地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能探查到半里之内有石层之外的东西存在,那离他们找到出口也就不远了。 ………… 墨冥辰一行七人满怀希望地在溶洞中摸索出路的时候,夜北王庭外的齐军大营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之相。 他们的主帅已经失踪八天了,这八天里,除却悄悄命斥候往各处寻找墨冥辰的踪迹外,齐军再无其他动作。 所有人都知道,这攻城的时间拖得越久,破城的希望就越小。 再等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等来了夜北的援军。 可是,几位主将谁都没敢贸然提议攻城,因为他们担心墨冥辰是被那个夜北使臣挟持,他们的进攻,很有可能会危及墨冥辰的性命。 直到今日午后,军中接到斥候来报东边两个部落的援军已经动身西来,离王庭只有数百里的距离了,几位主将才又聚在主帐里商议攻守的问题。 “若是夜北人真挟持了墨帅,这么多天来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若是再不攻城,只怕就要错失良机了。”贺敬亭扫视了一眼帐中沉默不语的数人,先开了口。 他们此来的目的,就是要攻克夜北王庭,若是在因着这份猜疑继续等下去,延误战机不说,恐怕还要让更多的将士为此妄送性命。 阮飞翮按剑盯着沙盘看了许久,沉声开口:“敬亭说得不错,夜北王庭被大军围守,若是辰儿在他们手上,里面的人早就以此来逼我等退兵了,战机不可失,云将军就别在犹豫了。” 他们前几日也曾讨论过是否攻城,众人推测良久,都觉得墨冥辰不可能在王庭里。 可原本战意最盛的云惊天却每次都先开口截了其他人想劝说发兵的话,就这么一直等着。 在场的众人里,就属他和云惊天这两个师长与墨冥辰关系最亲。 若论私心,在确保墨冥辰安全之前,他也不想贸然行动。 可是,墨冥辰的命是命,大营里数十万将士的命也是命。 攻下王庭是劝服其他部落归降的关键,再等下去,让王庭里的人有了反扑的机会,不止是他们,北陆上所有战事都会打得更艰难。 云惊天见阮飞翮都开口了,他咬了咬牙,垂眸默了须臾:“我明白诸位的意思,可是如果失了主帅,这一战即便是拿下王庭,齐军也不算大获全胜,我是怕到时候京中会因此生变……” 他越说声音越低,话到最后,突然抬头:“传令各营整队,擂鼓备战,若是一个时辰内王庭里还未传信过来,就发兵攻城。” 再多的顾虑,说到底他只是怕此战再重蹈当年的覆辙。 他怕这一次大齐虽胜,可他们依旧要失去那个当年就没能守住的人。 云惊天沉声说罢,咬牙按剑大步往帐外去。 要是墨冥辰没有被夜北所俘的话,等回头战事结束,他必定要把这个临战乱跑的主帅抓了吊在城头好打一顿! 云惊天发狠地掀开帐帘,刚出来就见原本南下寻人的惊蛰急匆匆朝他们这边跑来。 “可有墨帅的消息了?”云惊天面上一喜,大步迎了上去。 “是王妃来了!”满面喜色的惊蛰也顾不得行礼,眼瞧着主帐里出来的人,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王妃与拓跋王子已过了铁线河,她让属下来告诉诸位将军,墨帅不在王庭,还请诸位将军尽快攻下王庭,好助他们北上迎接墨帅!” 第1279章 我看到云殊哥哥了 第1279章 我看到云殊哥哥了 秦月瑶看着拓跋弘的亲随们终于将最后几匹马拉上了河岸,转头对身旁的人道:“这一路多谢王子照拂了,我们会在此处扎营等消息,王子还是快带着人去前线吧。” 她是在西墨谷地遇到急行而来的拓跋弘的,两队人马结伴往王庭走,又在昨天傍晚遇到了策马找人的惊蛰。 拓跋弘接到墨冥辰他们率军围城的消息后,就从登龙延草原疾驰赶过来,就是不想错过这关键的攻城一战,现在惊蛰已经带了消息回营,大战在即,她不打算过去给齐军添乱,却也不想让拓跋弘因为他们错过这场战事。 “王庭那边有云将军他们,也不需得在下帮忙,在下还是在这里护卫王妃吧,毕竟现下各处战起,草原上不似齐地那般多叠嶂掩护,王妃第一次过来,若是遇到什么情况,有我们在会更好应对些。”拓跋弘捞住了差点从河畔滑到水里去的云薇,摇头拒绝。 他是在赶到西墨谷地的时候,才知道墨冥辰已失踪多日,秦月瑶又是刚生产后没几天就强撑着病体往草原上来,还带了云薇同行。 墨冥辰和秦月瑶都是他的恩人,现在比起前方攻城的战事,这一家人的安危更让他上心。 “王子不必顾虑我们,有朱护法他们在,这里不会有事的。”秦月瑶把因自己脚滑而吓了一跳的云薇拢进了怀里,笑看向拓跋弘,“有云将军他们在,攻克夜北王庭不是难事,可现在齐军主帅不在军中,待得城破之后,还需得有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出来主持大局,王子是为复国而来,又岂可错过这个手刃夜北汗王,自王庭中传令招降余下各部,彰显君威的机会?” 这些事情,原本是该由墨冥辰这个能号令三军,得了陛下特旨的主帅来做的。 如今墨冥辰不在,云惊天他们即便是攻克了王庭,也不敢贸然处置耶律家的人,更别说下诏招降各部了。 拓跋弘就不一样了,大齐欲助他复国,他本来就是要回北陆称王的,这招降的诏书由他这位踏破夜北王庭的青阳王来下,效果要比墨冥辰来下都好上许多。 秦月瑶见他听完这话便抿唇不语,反倒觉得有几分意外了。 这些事情,她能想到,拓跋弘显然也早就明白,否则也不会从东边的战场上急赶过来的。 原以为前两天拓跋弘与他们结伴,是因为王庭那边战事未起,他也不着急。 却不想,他这一路相随,竟是动了弃开攻城之战要留下来保护他们的心思。 君修远和墨冥辰早几年前就与拓跋弘相识,拓跋弘在大齐的这一年里,私下与他们也往来频繁。 可从前她一直觉得,拓跋弘与他们之间至多只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盟友而已。 今日见拓跋弘这般,她才发现这人是真把他们当朋友来对待了。 秦月瑶抬袖俯身,朝拓跋弘作了一礼,才郑重道:“王子相护相助的好意,我铭感于心,我是为救人而来,在找到王爷之前,一定会多加小心,不会让自己和云薇有任何闪失的。还请王子尽快赶往前线助齐军破城,我还等着王子和云将军他们一起拿下夜北王庭后,好抽兵助我去找王爷呢。” 拓跋弘盯着不远处正刨蹄抖水的战马看了须臾,终于点了点头,仔细嘱咐了一番后,才带着人策马往北疾驰而去。 秦月瑶在帐篷里看了一会儿地图后,便拉了云薇,叫上月照和弱水,到河畔搭灶做饭。 他们这次出来,是准备往寒木林去找商什救人的。 秦月瑶只带了偶尔还能跟商什联系上的云薇同行,把姜琳和云深都留在了将军府照看刚出生的孩子。 虽然她笃信商什在见到她之前定不会要了墨冥辰和云殊的性命,可这两人都失踪近十日了,别说她了,一路过来,就连月照和弱水都一直满面愁容。 秦月瑶有心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取了食材后,就给两人分工,让他们帮着一起做饭。 此地离王庭还有数百里,上次齐军与铁浮屠在此一战后,除了两日前刚押运粮草往前线补给的军队外,这里便再无军队往来。 现下河畔除了几个烨火教的人刚扎起的营帐外,只剩碧水悠悠,连天的芳草随风轻动,分外安宁祥和,要不是有那么多的糟心事压在心头,这里还真是个野炊游玩的好地方。 秦月瑶提了小铁锅到河畔淘米,云薇蹲在她身旁盯着那清澈的河水。 到底还是个孩子,云薇不太懂打仗的事,这几日又听了娘亲一再保证说爹爹和云殊哥哥都不会有事,这会儿瞧着如此新鲜的景致,小脑袋里冒起的好奇压过了心上的牵挂,她挽了袖子,就想去捡水里几块漂亮的石头。 秦月瑶见她这般,也没有阻止,笑着往一旁让了让,只嘱咐她小心些。 云薇才伸手触到冰凉的河水,突然打了个激灵,猛地缩回了手。 “怎么了?”秦月瑶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匆忙拉了她的手检查,并未发现被咬的痕迹后,才松了口气。 “我……我刚刚好像看到云殊哥哥了。”云薇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嘟囔了一句,有伸进了水里。 这一次,她没有再把手缩回来,还干脆身子一倾,撅着屁股把双手按到了水底的石头上。 云薇就这般一动不动,过了片刻,才猛地站起身来:“娘亲,我真看到云殊哥哥了,我看到他在一个黑乎乎的山洞里,蹲在河边喝水!” “黑乎乎的山洞里?”秦月瑶疑惑地转头,朝北边看了一眼。 要说山洞的话,寒木林后面是连片的雪山,商什不会是将他们关到了那边的山洞里? “娘亲,阿藤说爹爹他们在那边的山里,她还说云殊哥哥可能恢复了能力,她可以接着这里的河水感应到能量的波动!”云薇却是欣喜地指了指西面,也顾不上这些话不能让烨火教的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听到,急切地开口。 “那边是西岭山啊,商什想去的不应该是诺海部吗?”秦月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面上的疑色更重了。 第1280章 找到出路 第1280章 找到出路 昏暗的溶洞里。 云殊蹲在暗河边喝完水,身子一倒,四仰八叉地平躺在了河畔,侧头看向靠在石壁下的人:“老墨啊,咱们不会真要被饿死在这里吧?” “……”墨冥辰愤怒地将早空了的干粮袋子往地上一摔,丧气地垂头。 原本以为凭着云殊现在的本事,他们能很快地找到出口。 可如今他们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困在这里到底多少天了,暗河有水能解渴,但是水里鱼虾全无,光喝水其实也抵不了什么用。 别说云殊了,就连他身旁五个军中的将士,都已经饿得走不动,熬不住了。 虽说大家从军入伍那一天就已经有了殒命的觉悟,可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他还真从没想过,自己到最后居然是被活活饿死的! “我觉得这里的河水没有上段的那么冰了,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找到出口了。”蹲在河边的梁斌搅着河里冰凉的水,喃喃低语。 “这商什也太过分了,抓了人却不投粮,他当我们是神仙不成?”云殊见墨冥辰不理他,转头盯着洞顶,开始抱怨起抓捕他们的人来。 河边的饿得头晕目眩的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些奇怪的话,这边墨冥辰盯着云殊看了许久,突然问:“你变出的藤蔓能结果吗?叶子和枝干也是能吃的吧?” 先前他害怕五个晋北军知道了云殊的能力会被吓着,出去后把云殊当做异类,可现在大家命都快没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云殊迎上墨冥辰那打量食物一样的眼神,惊得坐起身来,抱紧了自己:“藤蔓都是能量所化,这些能量与我是一体的,你吃它们不就是在吃我吗?” 其实不用墨冥辰问,他早就试过了。 可自从拿到那块能量石之后,他这身体就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先前他悄悄自指尖凝了一条绿藤,一口咬下去,藤蔓没咬断,却是像咬到了自己指头一样,痛得他差点哭出来,这种东西,怎么能吃啊? “……”墨冥辰无语地瞥了云殊一眼,眸子一转,突然两眼一闭,身子一倾就倒了下去。 余下几人被他这阵仗一吓,连滚带爬地凑过来查探。 大家围着墨冥辰又喊又推,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阵后,得出了“只是饿晕了”的结论后,便又散到一旁各自养神去了。 没过一会儿,几个人便前前后后都跟墨冥辰一眼,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幽光微弱的溶洞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昏厥的人,一时四下再无人语,静得能听到河水缓慢流动的声响。 墨冥辰双眸紧闭,屏气静听,就在他听得差点要睡过去的时候,溶洞里终于想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来人走到河畔的云殊身边就停了下来,几秒后,又听得一声轻笑:“融合得还挺不错的嘛。” “岂止是不错,那是相当的好!”原本假装昏迷的云殊再也忍不住,猛地睁眼自地上弹了起来,双臂一扬,数条藤蔓急朝着近在咫尺的人扑去。 旁边的六个人也睁眼,纷纷抓了丢在身旁的武器一跃而起,朝那人攻了过来。 商什已经等了几天了,他原本就是想趁他们耗尽体力,虚弱到无法反抗的时候,再来夺回能量石,把云殊和墨冥辰带到寒木林去。 谁成想他苦等良久,这些人居然都是装的! 惊觉中计的商什急退到河里,险险躲过云殊的藤蔓,也不恋战,扭头就想往来路跑。 那日他能劫人,全靠了能量石里储存的先前在西域收集的能量,谁成想临到头石头居然被墨冥辰抢了。 他是个醉心研究的科学家,又不是什么武学高手,哪儿打得过墨冥辰和几个晋北军! “云殊,抓住他!”墨冥辰提剑紧追,奈何饿久了的终究比不过那个吃饱的,急怒之下,沉声大喝。 这人困了他们那么久,今天非得把人抓了不可! 要是商什不给他们指明出路,一会儿他真能把商什生吞活剥了! 云殊早就对这个饿他的人恨得不行了,哪里还用得着墨冥辰吩咐,手中的藤蔓唰唰地往外窜,甚至都不在意追人的同伴了,几条藤蔓直接掀翻了拦路的梁斌等人,直朝着商什的身上缠去。 将追赶的人甩开老远的商什突然被缠住,倒也不慌,攥在手里的匕首一挥,直接将缠上来的几条藤蔓切断。 云殊没想到商什还有这种秘密武器,先前他狠狠一口都没咬断一截细枝,这会儿人家那一刀下去倒是转眼就斩断几大条,不仅挣脱了束缚,还痛得他直冒冷汗,一时竟不敢在动了。 商什快步跑到了他刚刚现身的地方,洞中绿光一闪,他便又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墨冥辰站在冰冷的河水里,瞪眼盯着几步外那空荡荡的地方,默了几秒,咬牙暗骂了一声。 五个晋北军将士还跌坐在地,这会儿都顾不上去诧异身旁往回缩的藤蔓了,只想仰头哀嚎。 “我……我看到了……”刚从余痛中缓过劲来的云殊喃喃了一句,突然大喜过望地踏着河水奔到了墨冥辰身旁,拉了他指了指水流的方向,“我知道怎么找出口了!” “你看到什么了?”墨冥辰诧异脱口,问完也没让云殊回答,只是唤了几人起身,催着云殊赶紧找路出去。 就刚刚的情形来看,商什必是用了什么法子躲在暗处观察他们,不管云殊看到了什么都不说为妙,免得被商什知晓。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他们失踪这么多天,他心里记挂着的除了将军府那边的情况外,还有王庭的战事,只盼着云惊天他们不要因此乱了阵脚,早点攻克夜北王庭才好! ………… 惊蛰带消息回营后,云惊天等人也未再等待,举兵全力攻城。 齐军拼上了全力,不顾伤亡,硬是踏着一条血路,强硬破开了夜北的几道城门。 拓跋弘赶到的时候,众将领已率数十万大军涌进了夜北王庭。 他并未停歇,抽出了长剑,振臂一喝,策马入城,朝着金帐的方向急奔而去。 这一战,云惊天与几位主将第一次下了屠城令,入城的齐军见人就杀,他们也未掠夺战利品,而是直接放火点燃了所经的帐篷,傍晚时分,王庭里已是一片火海。 拓跋弘是在与众将士的配合之下,一路杀到金帐的。 云惊天等人此刻正在城中与铁浮屠混战,刷了金漆的大战前叠了一片齐军的尸体,帐前却只站了一人。 那人一身金甲上染满了血污,他举剑立于帐前,冷眼扫视不敢再往前来的齐军,倨傲如战神。 拓跋弘跃下马背,握紧了滴血的重剑:“耶律寒邪,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吗?” “怎么是你这条狗?墨冥辰呢?”耶律寒邪挑眉看着拓跋弘,极尽蔑视。 “杀你这样的人,何劳墨帅动手?夜北六十年前从青阳夺走的一切,今日本王子必要亲手讨回!”拓跋弘冷笑一声,手腕一转,踏着满地的尸体朝耶律寒邪攻了上去。 第1281章 拦上一拦 第1281章 拦上一拦 今夜北陆上空,无星无月。 黑沉沉的草原上,只有河畔几点火光跳动。 “夜里水寒,快上来吧,别着凉了。”秦月瑶在岸边,朝蹲在浅滩里的孩子伸手。 “娘亲别担心,我不冷的。”云薇仰起头,冻得发白的小脸上扯了一抹笑,那打颤的牙关让这话听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她将手脚都浸在水里已经一个下午了,就连晚饭都没上岸吃,还是弱水下水来喂的。 虽然已经冷得有些发晕,可她依旧不愿出来。 “他们已经知道了方向,要出来还得费些时日呢,你要是这会儿就病倒了,以后谁来给他们引路?”秦月瑶踢了鞋子,要下水捞人。 云薇说,阿藤可以通过铁屑河里的水感应到上游被困在山中的云殊,那边显然也意识到了她的存在,她虽然不敢擅用太多能量,怕引起商什的注意,却也可以借着水流,给被困山洞的云殊引路。 阿藤不能像云殊从前那样从空间里面出来,什么都必须借云薇的手来做。 秦月瑶虽也想尽快助云殊和墨冥辰他们解困,但云薇这么一直待在水里,再泡下去可不得生病了? 弱水抱膝坐在不远处的火堆旁,她本是在好奇地打量河畔的母女俩,眼瞧着秦月瑶居然要下水,猛地弹了起来:“圣女怎么能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赶紧上来!” 她其实对打仗和寻人的兴趣都不大,这次跟秦月瑶出来,是奉了姜教主的令,要片刻不离地照顾秦月瑶。 他们这位圣女,生完孩子就跟卸完货便万事大吉了一般,半点没有产后需得好生调养身子的自觉,这才几天呢,就养不住要往战场跑。 姜教主要留在将军府保护和照顾云深和刚出生的孩子,她这个略通医理的毒师就被委以重任,要在随行期间监督圣女认真坐月子。 现在虽是盛夏,可北陆入夜后天凉水冷的,产后碰冷水本是大忌,午间她才刚板着脸数落了趁她一个不注意就跑水边去淘米的圣女,这才过了多久,她说过的话就又给抛诸脑后了! 姜教主可是说了的,圣女这身子要是没养好,回头圣女身上落了什么毛病,就要让她也跟着体验一番。 云薇在出门前也被外婆拉着嘱咐了一大堆,现下见娘亲要下水,也不敢继续待水里了,急忙踏水跑上岸来,捡了秦月瑶的鞋子,跟弱水一起推着她往火堆旁去。 “我身子好着呢,哪有那么娇贵?”秦月瑶笑叹了一声,那月照递过来的披风将云薇裹了,在弱水满是责备的目光中乖乖穿鞋。 生孩子还真是个要命的活,若是条件允许,她也想躺在高门大院里,每天饭来张口,逗逗孩子,把身子养好,月子做足。 可是,自听到墨冥辰被商什抓走后,别说坐月子了,她连刚出生的孩子都顾不上了。 战起之后,她也常胡思乱想,甚至还设想过要是墨冥辰回不来,他们孤儿寡母的以后要怎么办。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万一噩运降临,她也能能做一个坚强的寡妇,悲痛过后,独自把孩子们拉扯大。 可是,等得真听到了这样的坏消息,她脑袋里只有同生共死四个字。 这是大婚时她对墨冥辰许下的约定,说到底她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和勇敢,说好了要共度余生的,若是墨冥辰这次真有什么不测,她也没勇气活下去。 秦月瑶抱着云薇在火堆旁取暖,越想越悲从中来,旁边弱水絮絮叨叨的嘱咐也没听进去多少,总觉得自己这大概是要患上产后抑郁了。 姜琳这次派了烨火教里所有还能动的人护送他们北行,这会儿除了在营地里留守的数十人外,还有不少轻功卓越的弟子往各方探查。 这些跑起来能比战马还快的教众甚至能不时从北边带来王庭战事的消息,夜色深浓之时,秦月瑶在听得齐军已经破城的消息后,估摸着明日就能北上汇合,便拉了云薇吩咐没轮上守夜的其他人回帐休息。 母女俩刚与寸步不离的弱水掀开帐帘,忽见原本去西边探查的朱护法着急忙慌地掠过来,他一路跑过几顶帐篷,扬声唤了所有人集结,等奔到秦月瑶面前,才气喘吁吁地禀报:“西边百里外出现敌军,还请圣女即刻随我等撤离。” “敌军?来的人多吗?”秦月瑶微微一愣,也没忙着逃跑。 凌封城的殇阳关是北境上最靠西的关城,自此往西的草原上只有几个小部落,早在先前的几个月里不是投降,就是被齐军踏破了,归降的部落里虽然也还有残余的军队,可各处都有齐军把守,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敌军? “瞧着最少也有万余人,属下离得远,未看清带队的是谁,不过那些跑在最前头的,都是铁浮屠。”朱护法急声说着,扭头催人赶紧备马。 秦月瑶听罢,转身快步进了帐篷,翻开了北陆的地图。 “来的恐怕是耶律明觉,眼下云将军他们刚破城,城中必有一场乱战,若是直接放他们过去,只怕会影响战局,派个人往王庭那边传个消息,余下的人跟我一起,咱们先在这里将他们拦上一拦。” 草原上的铁浮屠大军,如今已经全在夜北王庭了,现在西边再见铁浮屠,来的也只能是那位据守幽州的夜北大王子。 此人不比其他部落的亲王,他若是王庭告破前带兵驰援,且不说会给攻入城中的齐军猝不及防的一击,单凭他的身份,很可能在此时影响这场战事的结果。 王庭的大战结束前,他们不能轻易把人放过去。 跟进来的朱护法和弱水原以为她是要找逃跑的路线,听得这话,具是一愣。 朱护法蹙眉:“圣女,他们少说也有一万人马啊……” 对方离他们只有百里的距离了,此处是援助王庭的必经之地,除了王庭那边,周围也并无临近的齐军驻守。 秦圣女的话说得没错,若是他们不拦,对方必将畅行无阻直达王庭,或许真的会影响那边的战局。 可是,他们现下统共也只有不到百人,杀不过挡不住那一人马,再不跑的话,说不定还连逃都逃不掉了! 第1282章 刚开口就要露馅了 第1282章 刚开口就要露馅了 “我们只需得拦住他们,不用正面应战,”秦月瑶唤了刚好牵马过来的月照,招呼几人围到了地图前,“我听说耶律明觉心思深沉,疑心甚重,两国战了数月,他在王庭告危的时候才从幽州带兵赶过来,想必是因当初的盗药之事与耶律寒邪生了嫌隙,再则他见大齐此战兵力强盛,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避免自己折损太大。” 她与顾文彬,曾在猎苑与耶律明觉打过交道。 在这群暴躁冲动的夜北人里,耶律明觉应该算得上是足智多谋的一类了。 可是就是因为他思虑太多,那晚才会被顾文彬几句话就给忽悠了,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再加上后来从墨冥辰那里听来的,拓跋弘和诃伦帖对耶律明觉的描述,秦月瑶深刻觉得,此人论武艺和才智,不止是夜北,在大齐都能称得上佼佼者,可惜了就疑心重这一条,会成为他登上巅峰的最大阻碍。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正好能拿了这个缺点来利用一下。 “耶律明觉此来,就是想趁着两军混战打个偷袭,若是叫他发现齐军不仅攻破了王庭,还已经挥兵西进要去攻打他所在的幽州,他必不敢再贸然往前。”秦月瑶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顺着铁线河往西五里有一处高地,我们居高而置,将他们挡在高地下面,他们在远处也看不到后面的情况,我们只要在后面做出响动,能让他们误以为后面藏着千军万马就行了。” 朱护法和弱水满眼荒唐地盯着地图不言语,月照抿了抿唇,小声道:“就算我们能在后面造出响动,可是又怎么能把他们挡在高地下面?” 西边那处高地,他午后出去查探时也瞧过,夜北草原并非到处都一马平川,尤其是铁线河两岸多有这种拔地丈来高的草坡。 那片高地自河畔往北纵伸数里,在下面的确会被挡住视线。 可是他们就这么点人,要怎么才能阻止耶律明觉的大军直接冲过高地? 秦月瑶笑道:“我记得卓大哥不是擅长模仿人声吗?你们曾随姜教主在军中数月,墨帅的声音想必他也是熟悉的,我这里正好有套墨帅的盔甲,咱们还带着晋北军的军旗,现在草原上黑灯瞎火的,戴着头盔也看不清脸,想糊弄一下耶律明觉应该不难。” 那位叫卓强的教众,就是先前从王庭带消息回来的人,是朱护法的手下。 朱护法所率的众弟子,从前是专门负责在南泽巫寨的各大庆典上造势忽悠巫民的。 他们不仅轻功高妙,其中还有擅模仿人语者,前些日子她听卓强自己说起,他自小就练习这项本领,从前还常当清辉祭司的传话筒,躲在暗处给那些巫民们下过神谕。 “不过此法也只是权宜之计,就算墨帅真的在此,耶律明觉若有心一战,也不会光见着他一人就退却,我们也只能盼着耶律明觉能多迟疑一些时间,好让云将军他们那边能抽身来援了。”秦月瑶见几人默然应下了她的提议,想了想又道,“如果此计拦不住耶律明觉,或是发现夜北军有进攻之势,我们也别真跟他们硬拼,到时候大家各自择路而逃,待得安全后再寻地重聚便可。” 她想拦住敌方援军,却也明白他们这几十个人就算武功再高,真对上敌军的万余人也是螳臂当车。 墨冥辰虽然被困在山中,可这会儿还活得好好的,她可不想先死在这里。 朱护法赶回来的时候,敌军离此就已经只有百里了。 那些战马虽比不过现代的汽车,可这点距离最多也就半个时辰的事,既然决定了要拦截,秦月瑶等人也没敢耽搁,分配好了任务后,就各自带着人忙碌去了。 烨火教此行统共九十一人,出行的时候,他们每人都带了两匹马,穿了晋北军的盔甲,还备了三面晋北军的军旗。 秦月瑶收着的那套盔甲,是当初墨冥辰入宫封帅的时候穿的,是一套黄金打造的重甲。 墨冥辰说那东西穿着风光,可金灿灿的在战场上一眼就能叫敌军当成靶子,所以当初虽带到了北境来,却特意留在了将军府,好让秦月瑶睹物思人。 秦月瑶出来前让云薇把这东西收到了空间里,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卓强穿上了那套黄金甲,带着月照和五十名披甲执锐的烨火教弟子,扛着三面大旗,先往高地上去列阵了。 秦月瑶和朱护法与剩下的人赶着百余匹战马聚到了高地下,她让大家将带着的所有火把都点燃了,举不了的就插到了河畔。 眼瞧着敌军还未至,他们也没闲着,又开始在高地下方布置陷阱。 挖深坑、系绊马索、撒铁蒺藜…… 众人把带来的东西全都用上了,就算他们拦不住耶律明觉的军队,至少在逃跑前也给他们留点礼物,能伤一个算一个了。 半个时辰后,远处终于飘来了马蹄声。 那声响在宁静的草原上分外刺耳,高地上的月照听音估算着距离,等得差不多了,便扬手传令,命纵向列开的五十人齐齐朝前方射箭。 箭头上绑着布团已经被点燃,数十道火光划破昏暗的夜空,照亮了远处疾驰而来的一群身负重甲的队伍。 那边的人突然遇此攻击,纷纷勒马不前。 躲在高地下面不愿先离去的秦月瑶听得敌阵那边传来齐刷刷拔剑的声响,不由得攥紧了袖子,屏住呼吸。 高地上的月照在看清对面打马往前几步的人的确是耶律明觉后,悄悄跟卓强比了个手势。 卓强抿了抿唇,调整了一下呼吸,扬眉冷笑:“大王子这个时候才来,不觉得太晚了吗?” 要说的话,都是刚刚秦月瑶和月照教的,他已经练过一次,这会儿一开口,声音和语气都像极了墨冥辰。 耶律明觉忽然勒马,抬手止住了正与随他往前的众将士,他默了须臾,才扬声问了一句。 这话一出,高地上的众人都愣住了。 卓强心中一紧,又不敢转头询问月照要怎么办,急得额间冷汗直冒。 他虽能模仿墨帅的声音,可是毕竟不是真正的墨帅,压根听不懂对方说的夜北话是什么意思啊! 他们还说要把耶律明觉拦在这里拖上几个时辰,如今这才刚开口就要露馅了?! 第1283章 是战是降? 第1283章 是战是降? 秦月瑶躲在高地后面,听到那边传过来的模糊问话,心也跟着一跳。 这会儿唯一能当翻译的云薇在一刻前被弱水护着往东先撤了,别说他们在这下面听不清耶律明觉说什么,就算听清了,也没人能懂。 “千万别露馅……千万别露馅……” 秦月瑶蹲在草坡下,小声祈祷。 “齐军已攻破夜北王庭,尔等若想活命,还是赶紧下马束手就擒吧!”月照侧眸瞥了一眼卡住的卓强,率先开口。 这话本该卓强来说的,可他们都不知耶律明觉问了什么,卓强用这句来接显然不太对。 耶律明觉从月照的话中回过神来,也不再等对方的回答,只是古怪一笑,换了齐语:“墨帅想要招降本王子?” 他刚刚问的,是诃伦帖人在何处? 在幽州这几个月,他无时不刻想把那个出卖夜北还倒打他一耙,挑拨他与父汗关系的贱女人抓回来碎尸万段。 父汗当初似是相信了诃伦帖的话,两国开战前的半个月,父汗还曾着人往幽州要拿他回王庭审问,他深知父汗对大阏氏情深,也明白回王庭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所以当即斩了传话的侍从,拒不北归。 这举动已与叛逃无异,就因着有这事在前,两国战起之时,他甚至都没敢举兵回援,一直拖到了现在。 不过,现下比起诃伦帖的死活,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领兵在此拦截的墨冥辰居然想让他投降? 这人不是恨透了夜北,恨透了耶律家吗? 那些年他可没少折磨这位苦陷夜北的奴隶,既然王庭都破了,墨冥辰来此,难道不是想将他斩草除根? “大齐此次兴兵,是为助青阳王子复国,如今王庭一破,大势已定,若是大王子愿意归降青阳,将幽州交还于大齐,本帅可在陛下与青阳王面前替王子求情,留王子一命。”卓强见话头终于拉了回来,也定下了心神,“想来王子也清楚我军兵力,今夜你若不降,你身后的万余人别说踏过此地,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本帅知道王子与王庭里的那些人不同,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念在王子当初助大齐拿下幽州有功,本帅便给王子一点时间考虑,天明之前,王子若无答复,我们便只能兵戎相见了。” 卓强说罢,调转马头,从容地打马下了高地。 在他身后,月照领了一字排开的五十人将他留出来的空缺补上,继续按剑警惕地看着数丈外的耶律明觉和他身后的军队。 卓强策马缓步到了坡下,刚翻身下马,就觉双膝发软,被朱护法扶了一把才站稳。 “圣女,咱们这样真能成吗?”卓强取了头盔,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 “不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吧。”秦月瑶看了一眼上面那一排挺直了身子的人,扭头低声对朱护法道,“截杀敌方斥候的人可都就位了?也不知道云将军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接到了我们的消息没有?” 朱护法与旁边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又劝秦月瑶:“这边既然都安排妥当了,属下这便命人护送圣女离开,待得往东三十里与弱水护法汇合后,圣女便先带着云薇小姐渡河南下,先回西墨谷地的大营再说。” 眼下离他们最近的齐军本是云将军他们那一拨,可那边正在打仗,往北逃显然是不明智的。 “不是说好了要逃一起逃的?你们都在这里,我断然没有先走的道理,”秦月瑶摇了摇头,直接扶鞍上马,取了挂在马鞍上的长弓,“我去北边看看,你们守好河畔,别让对方看出端倪来。” 她低声说罢,一抖缰绳,压着身子就顺着坡下往北去了。 “圣女!”朱护法小声急唤了一句,扫了一眼同样面露急色的卓强,“你在这里好生守着,遇事机灵些,拿出当初佯装清辉的那点气魄来!” 这人从前在巫寨里装起清辉来,派头十足,嘴皮顺溜,小词一道一道的,没成想今夜居然怂成这样,才几句话呢,就吓得站不稳了! “我这不是没当过将军,跟墨帅又不熟,拿捏不准他的脾性嘛。”卓强撇嘴嘟囔了一句,眼瞧着朱护法着急忙慌地追了出去,他叹了口气,把抱在怀里的头盔戴上,按剑昂首站在草坡下,开始琢磨怎么演好这三军统帅了。 卓强的演技虽被朱护法嫌弃得不行,可对面的耶律明觉似乎十分买账,他在阵前默然看了高地上的军旗须臾,便调马归队,还真去跟军中几位将领商议应对之法了。 他在幽州这几个月也一直在盯着草原情的战事,对各处齐军的兵力了若指掌。 墨冥辰所率的,是大齐最为精良的军队,除却常年与夜北作战的晋北军外,还有宁州与宛州的守军。 宁州的军队据守大齐南境,不管是装备还是兵力,与西、北两境驻军相比也毫不逊色。 至于宛州,宛州的守将,年轻时都效力于宁平王麾下,那位王爷在大齐可是有战神之称的。 这几个月来,夜北的铁浮屠大军与齐军的数次大战都以战败告终,他所率的这一万铁浮屠,是他多年来苦笑培养的杰作,也是他最重要的战力。 如今王庭已经失守,父汗生死未卜,他若在此与齐军拼死一战,不仅毫无胜算,若是败走,便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耶律明觉思虑再三,已心生退意。 可是,他已因惧怕父汗拿他问罪而退却过一次,这一次若是再退,叛国的罪名就真坐实了,就算活下来,他日后难道要带着自己的人在这草原上做一辈子仰人鼻息的奴隶吗? 众人讨论良久,就在耶律明觉越发拿捏不定之际,忽听得副将开口:“大王子,他们居高而占,还全力狙杀我军斥候,我们到现在也不知后面的情况,难道就光凭墨冥辰的几句话便要撤兵逃走?末将总觉得其中有诈,我们昨日接到消息的时候,齐军尚未攻城,王庭中有重兵把守,即便城破,墨冥辰这会儿不该是在王庭里主持大局,又怎会亲自带兵西来?” 耶律明觉微微一愣,随即颔首传令:“整队备战!” 不管墨冥辰今夜为何在此,是战是降,也得等他们踏过那处高地,探清齐军的情况再说! 第1284章 拖延时间 第1284章 拖延时间 秦月瑶提着长弓,与朱护法和几名教众一起打马站在高处,遥望远处迎风招展的军旗。 他们刚刚在此射箭截杀了两名敌军斥候,这会儿那两具尸体还躺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远处的敌军阵营里也自此没了动静。 “圣女真是箭法卓绝。”朱护法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们在这里观望了一个多时辰了,眼瞧着那边的敌军真的没再动作,朱护法琢磨着秦月瑶这法子果真有用,他心里的担忧也散去了不少。 看这势头,说不定一会儿那夜北王子还真要请降退兵。 他们今夜以百人智退万人,恐怕要成旷古未闻的传奇了! 秦月瑶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对上朱护法赞许的目光,绷紧的心弦也松泛了几分,她咧了咧嘴:“朱护法谬赞了,不过是……” 秦月瑶这谦虚的话都还没说完,便见对面原本一直勒马不前的敌军突然有了动作。 昏沉的夜色下,敌方阵营忽传来一阵齐喝,身负重甲的铁浮屠们一夹马肚,举剑就朝高地冲了过来。 秦月瑶面色一白,急扯缰绳:“他们要攻过来了,快撤!” 她原本以为,凭借着齐军数月来势如破竹的攻势,和墨冥辰这个主帅的威仪,真能震慑住耶律明觉呢。 谁成想,人家不过犹豫了一个时辰,就要动兵了。 说到底,还是墨冥辰的面子不够用,早知道就让卓强假装云将军了! 秦月瑶说撤就撤,一点都不含糊,当即策马就往下跑。 “保护圣女,即刻撤离!”朱护法大喝了一声,正与带人纵马跟上,转头却见远处高地上那群本该依令与他们一起逃跑的人在月照的带领下,仗剑冲向敌军。 朱护法转瞬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暗骂了一声,吩咐了同伴赶紧护送圣女远逃,自己却是打马疾驰,往下去与月照他们汇合。 秦月瑶策马跑下了高地,直到在他们先前扎营的地方遇上了汇拢过来的卓强等人。 “都退下来了?没有人伤亡吧?” 秦月瑶边跑边问,等得转头发现身后并无追兵,跟上来的人数还不太对后,她扯缰放慢了速度:“朱护法和月照呢?” 他们一早就定好了逃跑路线,月照他们本该在耶律明觉发动进攻的时候,直接沿河逃跑的。 算起来他们的路线最近,她原还以为自己赶到此处的时候,月照和卓强等人已经在她前面了。 “月照说就算拖不住敌军,也要趁此机会斩杀敌首,好为王庭那边的齐军争取时间和机会,”卓强在马背上频频回头,见没有敌军追来,也有些犹豫了,“圣女,可要我等折回去策援?” 月照的这个决定,是在秦月瑶往北去狙杀斥候之后才做下的。 他说大齐没有不战而逃的军人,还说自己有把握在乱军中取耶律明觉的首级。 他这些话,只说给了卓强和高地上五十个披着晋北军铠甲的人听,他们虽只是江湖门派里的弟子,可也都是血性男儿,被少年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当即决定若有一战,必当随他冲锋陷阵,斩杀敌首。 卓强本来也想去的,却被月照先行劝阻了。 月照说他披着墨帅的战甲,不能倒在这片战场上,还让他在生变之时立即赶来与秦圣女汇合,护送圣女安全离开此处。 眼下他们与圣女都平安离开了高地,再往东二十余里应该就能遇上弱水护法了,此去并无太大的危险,他这会儿心里更惦记的还是高地那边要去杀耶律明觉的一群人。 “咱们这么点人,怎么斩杀敌首?他们真当自己能以一敌万不成?!”秦月瑶急声骂到,勒马不愿再往前跑了,“赶紧去让他们撤离,活着不好吗?是谁教他们上赶着去送死的?!” 自从跟墨冥辰在一起后,月照就常跟在她身边。 这一路过来,她原还觉得月照是个乖巧又机灵的孩子,往日就算会违背墨冥辰,却也最听她的话。 谁成想临到这个时候,那孩子居然犯浑,不依令撤退,居然要去斩什么敌首?! 是谁先前说他们若是正面对敌,无异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的来着?! 这臭小子是要气死她吗? 他要是死在这里,回头她怎么跟墨冥辰交代?怎么跟喜欢月照哥哥的两个孩子交代?怎么跟拂衣和君修远他们交代?! 秦月瑶越想越气,猛拽缰绳就想折回去。 卓强刚打算分一队人马继续护送秦月瑶东去,眼瞧她居然要往回跑,忙与众人上前阻拦。 大家刚急声劝了几句,忽然听得东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群人顿时噤声,纷纷提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 原本领令发动进攻的铁浮屠们停在了距离高地丈余远的地方,齐齐打量着前面那个被他们的主帅一剑击下马背的少年。 少年的胸甲上被划开一大道口子,殷红的血透过征衣,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他艰难地从爬了起来,以剑驻地,颔首皱眉看向耶律明觉:“大王子这是放弃归降,要与我军一战了?” “夜北从无不战而降之人,叫墨冥辰出来,他若能赢了本王子,本王子自当双手奉上幽州,臣服大齐。”耶律明觉摸了摸颈间被划破的一道浅痕,看向月照的眼中少了几分轻蔑。 他是认得这个少年的,当初在猎苑见过,此人是墨冥辰的亲随之一。 刚刚那一剑,月照若是再近一寸,他的脑袋大概就要被削飞了。 “大王子如今的身份,哪配得上与墨帅一战?”月照挑眉,提剑指向耶律明觉,“月照不才,愿与大王子讨教一番,大王子可敢应战?” “就你现在这样,上马都难,还想挑战本王子?”耶律明觉冷笑了一声,眼见月照咬牙跃上马背,他将手中的重剑一横,策马朝月照奔杀而去,“本王子便先与你一战,你且放心,本王子敬你这份胆魄,必会留你全尸!” 夜色笼罩的铁线河畔,万余铁浮屠驻马静静看着前面对战的两人。 草原上的人以武为尊,此刻负伤的少年挑战他们的主帅,他们也没想过要趁此进攻,那孩子虽不自量力,却也算又胆气,他们要给他留一个体面的死法。 月照带人冲锋的时候,本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决心。 可惜了他本事还没练到家,那一剑终究是差了一寸。 耶律明觉的那一击重创,已叫他清楚两人的差距,可是,便是如此,他也不愿撤逃。 他已经不奢望杀耶律明觉了,只想借此拖住夜北军,只盼着王妃他们能趁着这点时间,逃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如此一来,他也算是没有辜负了主子当初的嘱托。 月照有心拖延,招招以守为攻,饶是这般,十数招下来,不仅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 躲闪的间隙里,他侧头看了一眼后方犹豫想往前来相助的烨火教弟子,目光一划,又看到了不远处的铁浮屠们。 他现在很想大喊,让朱护法和其他那些愿意跟他留在此处对敌的人迅速撤离。 这些人,本可以按照王妃的计划,在夜北军攻上来的时候就撤退的。 可就因着他的异想天开和不自量力,他们豁了命要陪他赴这一场必死的战役。 月照在马上侧身,虽躲过了直刺过来的剑锋,却见耶律明觉就势横剑一击,厚重的剑身打到他左臂,震得他差点从马上跌落,右手的剑也被震落了。 “你在此与本王子纠缠,是在拖延时间吗?”耶律明觉见他失了武器,挑眉大笑,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重剑,飞快地朝着月照颈间削去,“本王子后悔了,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本王子的敬重。” 他们过了十数招,耶律明觉也察觉到了月照的只躲不攻。 原以为齐军之中还能有这么一两个有胆识有魄力的人,却不想原来他们全军上下都是些不讲信用,喜用诡计的狐狸。 眼下这少年拿命来拖延,想来那高地后面必有蹊跷,耶律明觉也不耐烦继续与月照纠缠,只想赶紧冲过上去看看。 月照已没有力气再躲闪,余光瞥见剑锋上闪烁的寒光,他咬牙闭上了眼睛。 想想还真不甘心啊,他原本是跟着王妃来救主子的,如今主子生死未卜,他自己却要先交代在这里了。 从前主子说他练武不勤,只喜欢躲懒和添乱,他还不服气呢。 要是早跟拂衣一眼勤加练习,行事多几分稳重,他今次也不会死得这么丢脸了…… 重剑落下的那几秒,对月照来说,恍若余生一般漫长。 漫长到他都在心里将过往懊悔的事情想了一遍,再想到那些关心爱护他的主子和朋友们,脑海里都浮现了少时被墨冥辰救下的情形,那预想中的重击还没有落下来。 月照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回神,还未睁眼,就听到了近旁兵器相击的声音,惊得他身子一颤。 “你还没晕过去啊?”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下一瞬月照就觉自己被人一把抓住后领甩飞了出去,“没晕就赶紧先撤,别碍着老子打架!” “他伤得这么重,严斌你是想要他的命不成?!” 月照急怒声中睁眼,恍惚间发现自己被从马背上甩飞后稳稳落入了一个女子的怀中。 “曲堂主!”他惊喜地喊了一声,刚张嘴,大口的鲜血便涌了出来。 月照还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那边抢了月照战马的严斌几剑逼退耶律明觉,眼见他身后的铁浮屠要攻上来,严斌扬声大喝:“青阳王与齐军已攻破王庭,取了耶律寒邪的首级,夜北已亡,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第1285章 都疯了!! 第1285章 都疯了!! 月照再醒来,已是两天后。 他睁眼时就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的矮床上。 身上的伤口已被尽数包扎,裹得他动弹不得。 帐篷里有几个人正围拢讨论着什么,并未发现他苏醒。 月照艰难地侧过头,张了张干涸的嘴唇,嗓子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也不急,只是静静盯着那些熟悉的人,听他们在说什么。 “要不让云薇去吧,拂衣脾气再大,总不会对小丫头动手吧?”弱水揉了揉被砸痛的肩膀,提议到。 云薇仰头看向秦月瑶:“娘亲,让我去吧,我知道外公要的草药长什么样子。” “不行,那帐篷不是云薇能去的地方!”秦月瑶斩钉截铁地拒绝。 他们如今身在夜北王庭内,这两天外头乱着呢,别说合萨的帐篷了,在动身往西之前,她是决计不会让云薇踏出这个帐篷的。 毕竟这一出去,仰头就能看到挂在金帐前的几颗人头,别说云薇这个孩子了,就连她看到都会做噩梦! “要我说你们就别那么纵着他了,直接进去把人打晕带出来不就行了?”姜长离不耐烦地按了按手腕,“眼下城里那么多伤患,金帐那边也还等着用药呢。” 拂衣从开战之初就一直跟着墨冥辰在军中,也参与了两天前的破城之战。 那一战齐军从四方城门攻入王庭后就分兵往各处杀敌,拂衣在入城后便与他分开了。 第二日清晨城中战事平息,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往铁线河去驰援。 等得他们都将耶律明觉的人逼退回了西岭山,带着秦月瑶和重伤的月照回王庭后,大家才发现拂衣前一晚进了城西那个夜北合萨的帐篷之后就再没出来。 与拂衣同队的将士们之前就进帐去找过拂衣,可几人刚掀开帐帘,连里面什么情形都没看清楚,就被拂衣持剑打了出来。 城中一战,齐军伤亡惨重,几位主将都受了伤,拓跋弘虽斩杀了耶律寒邪,可当时也伤得只剩半口气了。 姜长离跟一众军医在城里忙了两天,头先也没空去理会合萨帐篷里安然无恙的拂衣。 如今军中所带的药材快用完了,后方补给还未到,拓跋弘和月照都急等着几味药材救命,姜长离才想起那合萨的帐篷里还存着药。 可他刚跟弱水想进去取药,居然也被拂衣给赶出来了。 秦月瑶沉着脸摇了摇头:“外公也瞧见拂衣那副样子了,我是怕咱们强行把他从帐篷里拉出来,会把他逼疯的。” 姜长离和弱水闯进去的时候,她就在帐篷外面。 虽然没看到拂衣跟他们动手,可隔着帐篷,她也听到了拂衣的嘶吼。 那满含绝望和愤怒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就像是野兽的哀嚎。 墨冥辰下落不明,阮斋主负伤未醒,两天前在铁线河畔碰巧与他们汇合的严、曲两位堂主如今还带着南山斋的人跟着云将军在将耶律明觉一行人往西压制,就连惊蛰跟谷雨他们都在她到达王庭后紧追着往西去了。 如今这偌大的城池内外,竟是没人知道拂衣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秦月瑶也只是猜测,这一切跟死在帐篷里的那位摩柯合萨有关。 已经两天了,拂衣披发提剑,就是在帐篷里守着那具已凉了多时的尸体。 “实在不行,咱们就……”姜长离刚开口,忽地就见两个拓跋弘的亲随匆匆跑过来,说他们主子要骑马东去。 “命都快没了还要东什么去?!他们是要把我逼疯了才满意吗?!”姜长离狠声骂了一句,抓了药箱怒气冲冲地就往外窜。 本以为攻占了夜北王庭,斩杀了耶律寒邪,他们最难熬的时候便过去了。 谁成想这场胜仗打得他们满心疲惫,战后居然又冒出这么多问题来。 墨冥辰和云惊天不在,王庭里这些伤患就跟疯了一样,他少盯片刻都不行! 秦月瑶本想留了云薇在这里也跟上去看看,转头才发现月照已经醒了。 她将月照艰难地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忙端了盏温水扶了他喝下,云薇和弱水也都凑了过来,轮流着有模有样地替他诊脉。 “王妃,我们赢了吗?”月照靠在床头,没有回答三人叠声的询问,只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王庭已破,拓拔王子还杀了耶律寒邪,齐军在城中全歼夜北的铁浮屠大军,要不了多久,那些还在各处与齐军对抗的部落想来也会归降,如今夜北就剩了耶律明觉还在顽抗,云将军已经带着晋北军去追击了,西面那场战事,想必是大齐与夜北的最后一战了。” 秦月瑶缓声说着,拢了拢眉心:“也不知道云将军他们如今打到西岭山了没有?” 那晚弱水他们先遇到了正在草原上寻找墨冥辰的南山斋弟子,两位堂主带人从耶律明觉手上救下了重伤的月照后也没敢恋战,带着他们一路北逃,终于在破晓时分等到了从王庭带兵来援的云惊天。 云惊天他们刚攻破王庭,那会儿忙着对付耶律明觉,没时间与她详谈,只是让她跟着外公一起把伤患带回了王庭。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本是想带着烨火教的人和云薇沿着铁线河往西去的,可现在那边在打仗,外公说什么都不愿让她们母女过去。 她在王庭待了两天了,这两日一直在帮着照顾城中的伤患,也只能从西边送来的战报里大概了解些情况。 没了云薇和阿藤帮忙引路,也不知云殊能不能带着墨冥辰他们找到出口? 秦月瑶收起了心中的担忧,沉声问月照:“你知道拂衣跟那个摩柯合萨的关系吗?” 她留在王庭没走,除了外公不准外,也是因着心里挂着重伤昏迷的月照。 别看月照这会儿好好的,刚带回来的时候他的伤势十分吓人,前两天也一直高烧不断,在生死边缘徘徊。 如今月照终于醒了,她琢磨着等解决了拂衣的事情,自己怎么着也要求着外公放行,让他们去西岭山救人才行了。 “拂衣是当年主子在晋北从军的时候,从草原上捡回去的,拂衣鲜少与我说起从前的事,我只知道他那的医术最开始是跟草原上的一个游医学的,那个老游医死在了一场大战里,或许跟摩柯合萨有几分关系吧?” 他与拂衣虽相处多年,可两人都很少跟对方提起遇到主子前的遭遇。 别说他了,只怕严堂主和谢谷主他们都不知道拂衣在草原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清楚那些过往的,除了拂衣自己外,大概也只有主子了。 可是,主子他…… 月照刚想问问寻人的进展,却见秦月瑶已经站了起来:“你先好好养伤,我去瞧瞧拂衣。” 第1286章 心怀旧恨 第1286章 心怀旧恨 外面天光大亮,遮蔽严实的帐篷里却昏暗若在夜中。 拂衣跪坐在角落里,抱着一具早已凉透变僵的尸体,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将近十年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在这片草原上遇到故人。 他生在这片草原上,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夜北攻打北陆上的各部落。 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也不知自己到底出自哪个被夜北覆灭的小部落,从记事起,他就在跟着收养他的老人在北陆各部游走行医。 老人说自己是在铁线河畔捡到他的,那个时候,他瞧着只有三四岁的模样,身上中了剧毒,奄奄一息。 老人瞧着他可怜,把他捡回帐篷,尽心医治了半年,虽然救回了他的命,可因着剧毒浸身的关系,他的头发,自小就是一片银白。 老人给他取名阿木尔,在北陆语里面,那是平安的意思。 老人说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别的不求,只求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他跟在老人身边五年,这五年里,老人并未对身边的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老人姓甚名谁,来自哪个部落,只是一直遵了老人的意思,唤他一声“阿爷”。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老人的孙子,居无定所的爷孙俩常年游走于草原各处,替那些求医困难的小部落里的牧民治伤诊病。 这五年里,老人不仅教他医术,还教了他许多道理。 他那时年岁尚小,正是贪玩的时候,还曾抱怨阿爷为什么总束着他学那些很难弄懂的医术,不让他去外面跟牧民的孩子们跑马抓鱼? 每次抱怨的时候,老人都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说阿爷不可能陪阿木尔一辈子,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阿木尔一个人走。 他当时也没有想到,老人口中的那个未来,竟然来得这么快! 那年冬天,他跟老人在朔方原西南边的一个小部落里替牧民们医治时疫,他们在部落里住了小半个月,眼瞧着牧民们的病症刚有些起色,还没等他们动身离开,就遇上了夜北的大军。 耶律寒邪在那个冬天,带着五万铁浮屠横扫朔方原,他们所在的小部落,是夜北汗王的最后一个征程。 对于久不愿归降的小部落,耶律寒邪一贯都是直接发兵屠灭的。 那一晚,部落里的带病的男女拼力抵抗,却也挡不住那些重甲装配,提剑闯进来的铁浮屠。 他被老人下药迷晕后藏到了矮床下面,再醒过来的时候,老人已经不在帐篷里,他躲在矮床下面,听了半夜的咒骂和惨叫声。 天明时候,外面的动静终于止息了,反抗的牧民们已经被铁浮屠全数斩杀,善后的将士们正在挨个检查帐篷,要杀死躲在里面的漏网之鱼。 也是他运气好,就在帐篷外响起脚步声,他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的时候,突然听得外面有人急声喊了一句,说是齐军来了。 那个时候,临着朔方原的夜北与大齐经常打仗,朔方原南边的小部落还常向齐军求援。 晋北军这次来得晚了些,他们赶走夜北军后,只从满地横尸的部落里救出了五个孩子,他便是其中一个。 跟其他四个早吓得昏死在帐篷里的孩子不同,他被齐军找出来后,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回晋北军大营,只发疯似地在满地横尸里翻找,想把老人的尸体找出来。 大概是他的举动和那醒目的发色引了齐军中一个年轻将领的注意,那个年轻人不仅没有让其他将士把他强行带走,居然还陪着他在那里翻找了一个上午,直到军中主帅传令命他即刻归返,年轻人才提了他跃上马背,把他带回了晋北大营。 在年轻人回营领罚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人是大齐的皇子,刚来军中历练的永安王墨冥辰。 自那天起,他便改名拂衣,跟在了墨冥辰身边。 墨冥辰送他离开北境去宁州学艺之前,曾问过他在北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他们在部落里找了一个上午都没找到老人的尸体,他料定了老人也死在了铁浮屠的剑下,所以跟自己的新主子说,终有一日,他要回来亲手替老人报仇。 这么多年过去了,允现诺言,这一次发兵夜北,将他一直带在身边,给了他随军踏破夜北王庭,替老人报仇的机会。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以为已经死了多年的爷爷,会出现在夜北合萨的帐篷里。 直到长剑自背后刺穿逃跑之人的心口,他才发现那个愕然转头看向他的人有一张熟悉的面容。 “阿木尔,你长大了,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这是阔别多年后,老人与他说的第一句话,却也是最后一句了。 老人眼中那慈祥和善的光芒消失时,他的世界也崩塌了。 他怎么会想到,那个曾从打探来的消息中听到过无数次的摩柯合萨,就是他的阿爷? 去年在宁州的时候,他还听月照说起过摩柯合萨在猎苑救了重箭的顾大人的事。 那一次,君公子原本是想带月照去滨州的,可他因着怀恨夜北人,不愿留在京中看他们被大齐待为上宾,所以主动提出要去滨州,留了月照在京护卫秦夫人。 只差那么一点点,差一点他就能在猎苑里遇到那个救他一命,把他当自己的孙子抚育了五年的老人了! 若不是他心怀旧恨,进王庭后就杀红了眼,又怎会在闯进这座装饰华贵的帐篷里后都不曾细看,直接将那慌忙要逃的人当成了夜北的贵族,毫不犹豫地递上了一剑? 他怎么会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一心想要为之报仇的人,最后居然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拂衣?” 紧合了许久的门帘,突然又被人掀开了。 在门口出现人影的一瞬,角落里的少年突然抓剑跃起,低吼一声,朝对方直刺而去。 他知道他们进来想做什么,这两日齐军在城中清理敌军的尸体,他不准这些人把他的阿爷拖出去丢到坑中填埋,他不准任何人再碰他的阿爷! 第1287章 道破真相 第1287章 道破真相 秦月瑶进来前虽已有防备,可也没想到拂衣出剑如此之快。 她大惊之下,急退了两步,剑锋撕破了厚重恶羊皮帐帘,再离她身前半寸的地方突然停住。 秦月瑶大喘了两口气,眼见那剑不进不退,她才柔声开口:“拂衣,你到底怎么了?” 里头依旧没有回应,秦月瑶咬了咬唇,壮着胆子将帐帘掀开了一角。 拂衣一手执剑,静静地站在帘后两步远的地方,一双满布血丝的眼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情你跟我们说啊,这两天可把我们担心坏了。”秦月瑶小心地侧身进了帐篷,伸手握住了拂衣持剑的手,“月照已经醒了,他这次伤得很重,你想过去看看他吗?” “月照……” 拂衣听得这话,颓然松开了握剑的手。 月照是在他到南山斋半年后,又被主子着人送过去的。 那个时候,暗羽堂里就他们两个孩子,他比月照大些,月照刚到暗羽堂的时候还怕生,只跟他一见面就熟络,成天跟在他后头,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 后来他们得主子安排,月照回了景霞山,他要去神医谷学医,分开的时候,那小子还在大家面前哭鼻子来着。 过去这近十年里,君公子和白郡王还有南山斋和神医谷的那些人对他来说,都跟主子一样是他的恩人,可月照跟他们不一样,他是真将月照当亲人来待的。 他在帐篷里浑浑噩噩待了两天,直到现在见着人了,才知道王妃居然也来了王庭,更是刚听到月照受伤的消息! “他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一会儿你可得好好说说他。”秦月瑶见他松开剑,忙反握住他的手,轻言缓语地拉着人就想往帐外走。 拂衣刚迈了两步,眼瞧着插着剑的帐帘被挑开,突然猛地甩开了秦月瑶的手,急奔回去死死抱住了摩柯合萨的尸体。 秦月瑶暗叹了一口气,转身蹲到了拂衣跟前,垂眸看着他怀里的尸体:“这是摩柯合萨吧?我听说草原上的人也讲究入土为安,要他的亲人或是朋友寻一匹老马,驮着他的尸体到一个水草肥美的地方,亲手把他安葬,好让他的身体重归草原,这样灵魂才会得到长生天的指引去往彼岸,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马匹,咱们一起送合萨最后一程吧,别叫他的魂魄继续盘桓无所去才好。” 她在过来的时候,就听军中的将士说了那晚拂衣杀了摩柯合萨的事情。 这王庭里除了前些日子已经冲锋陷阵的奴隶兵外,剩下的多是富养于此多年的贵族。 当时军中已下了屠城令,她虽然还不清楚拂衣和摩柯合萨的关系,可也猜得到拂衣定是依令行事后才发现杀了自己不该杀的人。 战场之上,没有仁慈和对错可讲。 拂衣心中的痛和悔恨,也不是他们这些旁人能体会和理解的。 只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人已经死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将合萨好生安葬了。 至于拂衣……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啊……”拂衣恍若未听到秦月瑶的话一般,只是死死抱着尸体,喃喃低语,“我杀的,是当年给了我一条命的人啊……” “你这样的话,叫你的在天上的父母听到,只怕要寒心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掀帘进帐的拓跋弘站在几步外,垂眸看着拂衣:“摩柯生在王庭,父母皆是夜北贵族,他二十岁就当上了夜北的合萨,此人不仅精通医术,还擅谋略,年轻的时候就曾助耶律家收复过不少部落,二十三年前,他带着耶律寒邪的密令离开王庭,隐藏身份,佯装游医,混入各部替耶律寒邪打探消息,十五年前,他因救了桑华部大君的孙子,被桑华部待为上宾,他留住桑华部一个月,兵强马壮的桑华部突然传开疫病,大君一家更是身中奇毒,耶律寒邪不费吹灰之力,就剿灭了曾占居铁线河上游最强大的敌部。那一战,桑华部族人的血染红了铁线河,我虽未能亲眼所见,可曾听父亲说过,战事平息后的半个月里,铁线河的水一直泛着血色,下游还常能见着桑华部的浮尸,这其中,有你的族人,更有你的血亲。” 拂衣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拓跋弘:“你说什么?!” “这些事情,在摩柯回王庭后就已经不再是秘密,如今此处虽城破人亡,可草原上还有诸多从前归顺夜北的部落,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问个清楚,”拓跋弘厌恶地扫了一眼拂衣怀中的那具尸体,一字一句地剥开真相,“其实不用问旁人,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摩柯那些年带你去的部落,到最后哪一个是从夜北铁骑下逃脱了的?” “桑华部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太清楚,不过桑华部的世子,你的父亲奥尔格勒,曾是北陆有名的勇士,若不是被摩柯下毒暗害,他这样的英雄,又怎会毫无反抗之力地就被耶律寒邪斩杀?你杀的,不是你的救命恩人,而是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 拓跋弘转头看向帐外:“姜副将,着人进来取药救人吧。” 姜长离神色复杂地带着人进来,瞥了愣怔在地的拂衣一眼后,便挥手让跟着的几个军医把帐篷里的药材往外搬。 拓跋弘又对秦月瑶道:“赛罕已准备动身去诺海部,王妃不是还有话要嘱咐他吗?先随我去金帐吧。” 早前他与秦月瑶结伴北来的时候,就听她说要去寒木林,几人也曾讨论过商什和诺海部祭台上的异相,如今赛罕要先行去诺海部传递他们大胜的消息,正好让他去寒木林那边探探情况。 秦月瑶咬唇看了失神的拂衣须臾,终是起身与拓跋弘先出了帐篷。 “王……大汗王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走出去一段距离,秦月瑶才转头问。 两日前他们就着人昭告草原各部,拓跋弘如今已是北陆新的大汗王了。 “摩柯当年做下的那些事情,北陆知道的人不少,至于拂衣的身世,我从前在王庭的时候,曾在摩柯酒醉的时候听他提起过几句,摩柯这一生,害的人不少,救的人也不少,他自岱钦部回王庭后,就再没有参与政事,只安心做一个大夫,想来也因那些年所做的事情心生懊悔吧。”拓跋弘叹了口气,“墨帅想必也早查过拂衣的身世,这些话本不该我这个外人来告诉他的,只是……” 拓跋弘瞥了一眼神色黯淡下去的秦月瑶,抿了抿唇:“王妃真有把握将墨帅找回来吗?” 不止是秦月瑶,他如今也急盼着墨冥辰回来。 毕竟人家倾兵助他复国,带着齐军在草原上打了几个月的仗,如今大战告揭,各部渐次归降,那本该居首功的人却失踪了,倒让他在这里白捡了便宜。 他这心里,是相当过意不去啊! 第1288章 当不下去了 第1288章 当不下去了 西岭山溶洞里,突然失去了阿藤引路的云殊在经过两天的努力后,终于带着六人摸索到了出口。 眼瞧着前方透进来的天光,原本拖着步子往前挪的梁斌精神一震,步履如飞地越过最前头的墨冥辰和云殊,展开怀抱朝光源处冲过去。 墨冥辰倒不似他那般急切,反倒是放慢步子,抬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这本是商什用来囚禁他们的牢笼,可自那日后,这人就再没出现过。 如今他们都看到出口了,除非外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否则商什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他们离去。 云殊也神色肃然,凝神仔细查探四下的情况。 他这才刚放开神识,突然面色一沉:“不对啊,外面怎么有……” 云殊话还没说完,就见冲到洞口的梁斌又着急忙慌地折回来:“墨……墨帅,外面有铁浮屠啊!” 他惊慌的声音半点不带遮掩,喊完才意识到不对,忙捂嘴噤声,警惕地转头看向洞口。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了片刻,发现并未惊动外面的人后,才松了口气。 “你可看清楚了?”墨冥辰与几人一起退到了拐角处,才皱眉低声问。 “看得真真的,一大队铁浮屠正在外面临水扎营呢。”梁斌点头如捣蒜,说完还想折回去再瞧一眼。 毕竟他们被困了那么久,出现幻觉也是可能的。 “的确是铁浮屠,还是一大队人马,”云殊一把拉住了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墨冥辰,“咱们先去不都将铁浮屠逼回王庭了吗?西岭山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会是云将军他们没守住,让夜北反扑了吧?” 他们好像也没被困多久啊,怎么铁浮屠就从夜北王庭都跑到西岭山来了? 这夜北若是都反扑到这里来了,那外面草原上的战况岂不是很危急了? “胡说什么,围城的众军皆是精锐,云将军又是镇守北境的老将,就算墨帅不在,他们也不可能让夜北还有反扑的机会的!” “说不定这里的是漏网之鱼,这会儿眼看王庭被破,他们也不敢贸然前去硬碰了!” “就是,这些绝对不是王庭里的铁浮屠,我们出来这么多天了,云将军他们肯定早就攻破王庭了!” 作为云将军的死忠粉,几个晋北军将士听得云殊的话,顿时炸开了锅。 “西岭山南面不是幽州吗?咱们前几个月一直在等耶律明觉的援军,说不定外面那些就是呢。”还是梁斌稍有些理智,想了须臾才断言道。 几人一听这话,顿觉有理,又开始分析起耶律明觉手下的兵力来。 说了一阵,才想起他们的主帅还在此,刚想问墨帅有何决断,转头却发现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笔挺身姿不见了。 “别吵了,吵得本帅头疼。”墨冥辰盘膝坐在地上,正有气无力地揉着额角。 “现下敌军在明,我等在暗,真是偷袭的好机会,墨帅以为如何?”梁斌与几个将士配合地扶着膝盖蹲了下去,满眼期待地问。 “他们既然在此扎营,想必军中一定带着粮草和辎重,”墨冥辰抬眸看向独站着的少年,“云殊,你查探一下,他们的粮草在什么地方?” “墨帅这是要先断他们的粮草,好叫他们无法持久作战?” “上次在西墨谷地,姜教主就曾带数十人火烧敌军后方大营,助我军在阵前扭转战局,今次我们也再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墨冥辰扫了一眼几个遇敌就想打仗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诸位想多了,本帅只是想让云殊去偷点吃的回来而已。” “……” “被困这么多天了,你们不饿吗?” “……” 墨冥辰见几人呆愣地看着自己,痛心疾首地扳着近旁的梁斌猛摇:“你们清醒些啊,外面是铁浮屠大军啊,咱们就七个人怎么偷袭?!” 这几个人怕是饿昏头了,不管外面是王庭的军队还是耶律明觉的部下,既然是大队人马,他们七个饿得连力气都没了的人,连马匹都没有,想突围都难,更别说对阵迎敌了! “墨……墨帅,你冷静点啊……” 梁斌被他摇得头晕眼花,叠声规劝。 “本帅要饿死了,冷静不了了!”墨冥辰松开梁斌,霍然纵身而起,一把抓住了云殊的胳膊,“找到没有?吃的到底在哪里?!” 这一路过来,早些时候,他还有心思考虑一下他们失踪后,王庭那边的战事会如何发展。 有云惊天坐镇,他自然是相信就算他不在,他们也不会放弃那么好的机会的。 再加上月瑶也带着云薇来北陆了,她虽然是为寻他们而来,可也不会不管王庭的战局,只要她放话给云惊天说他们不在王庭,齐军必不会再有任何迟疑。 想清楚这一层后,他便也安心了许多。 这两日也就记挂着她们母女的安危,可现在,他脑袋里已经装不下其他想法了,他就只想吃东西! 他们已经喝了好几天的河水了,他现在特别特别想吃饭,想吃肉,想吃大肘子! 再吃不到,他就要死了! “找到了!找到了!大哥你别扯了!我这是手,不是大肘子!”云殊把胳膊从已经疯了的人手里抽了回来,“他们临水扎营,炊营就设在水畔,你……你别急,我这就给你顺点吃的回来!” 云殊急声说罢,侧身躲过扑上来的人,飞快地往洞口奔去。 不止是墨冥辰,他也快饿疯了,刚探查的时候瞧见几个铁浮屠在水畔和面,他仿佛都看到自己就蹲在那架着锅的篝火边,守着一锅冒热气的肉准备大快朵颐了。 云殊到了洞口附近,便放出了藤蔓。 他也没敢真去跟夜北人抢肉,只偷偷顺了些近旁营帐里的干粮回来。 几个晋北军将士忙不迭地抱着他顺回来的干粮往墨冥辰跟前送,没把突然暴躁的墨帅喂饱前,他们谁都没敢开吃。 勉强祭完五脏庙后,墨冥辰又恢复了从容淡定。 他抬眸环顾几个兴高采烈吃干粮的人,清咳了一声:“今日之事……” “墨帅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梁斌抬头应了一句,露出一副很懂的表情来。 他在晋北军里待了很多年了,当初墨帅刚入军历练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将,正好被分到跟墨帅住一个营帐,那阵子,墨帅偶尔会带着他们出去加餐。 多年未见,这次墨帅再回来,在军中变得跟云将军一样一板一眼的,今日还是他第一次觉得,当年那初到军中不服管教,生得娇贵还有小脾气的皇子殿下又回来了。 墨冥辰满意地颔首道:“既然都吃饱了,便先好好探探外面的敌情吧,现下天色尚早,待得日落之后,我们再设法出逃。” 等得解决完干粮,恢复精神的五名晋北军将士就跟着云殊一起有潜到了洞口附近,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墨冥辰坐在洞中闭目调息,片刻后,睁眼看向后方幽暗无人的溶洞:“公子想必也清楚自己无法与我们正面为敌,就算你引了外面的夜北军帮忙,到最后也讨不到半点好处,我等无意为难公子,只要你愿意解开云薇身上的契约,咱们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可你若敢乱来,云薇若有闪失,本王便是将北陆翻过来,也要把你找出来碎尸万段!” ………… 墨冥辰在溶洞里一本正经放狠话的时候,那位被他威胁的对象却没空分心去听了。 寒木林里,躲在高树背后的商什盯着远处往来奔忙的一群人,急怒得眼睛都快滴出血来了! 虽然能量石被抢,可那未激活的石头落到云殊手里后,反倒激发了云殊体内蕴藏的能量,他这阵子放任那群人在溶洞里折腾,就是为了让云殊的能量能跟能量石更好地融合,那样的话,等到他把能量石夺回来,再劫走秦月瑶,就能顺利开启传送台回家了。 正好秦月瑶还听话跑到了北陆来,如今已经在了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商什把一切都算得好好的,就等着抓人然后跑路了。 可他没想到,自己筹谋了半天,最后居然要栽到那群诺海部的蛮子手上! 前日躲在西岭山溶洞里的他突然察觉到传送台这边有异常,匆匆赶过来一看,发现原来是诺海部的人开始拆他们的祭台了! 那是他的传送台啊!是他回家的大门啊! 这些人是有病吗?!这台子不是他们祭祀天神的地方吗?从前祭拜的时候,除了合萨和大君,其他人上祭台可都是要先在下面脱鞋擦脚,跪伏而上,以免亵渎神灵的。 可现在,他们居然一拥而上,撬的撬,砸的砸,眼瞧着砍不断那石鼎上的藤蔓,这会儿正琢磨着放火烧呢! 他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商什是意外被传过来的,地点不是他自己选的。 他所造的空间是集了草木生发的能量,那藤蔓是传送台的本体,虽然坚韧得刀砍斧劈都不能破,可是怕火啊! 这要是给那群蛮子烧死了,他抓到了人又有什么用?! 要是回不去,他留在这个鬼地方不就是等着被墨冥辰那些人千刀万剐吗?! 商什正着急的时候,呼和已经举着火把兴匆匆地跑到了祭台下:“公主,火把来了,咱们真要烧啊?” “这等诡异的东西,不烧留着等它再把父君劫走一次吗?”宝音公主见其他人眼中仍有几分畏惧之意,朗声说了一句,接了火把就往祭台上去。 商什看情况紧急,在顾不得什么,闪身就移到了宝音公主面前:“且慢动手,在下有话要说!” 为了保住传送台,他豁出去了,只能再次展现神迹,糊弄一下这些蛮子了! “嗯?哪来的小贼?!” “这人有些眼熟啊!” “这不就是那个被大君赶出去的骗子吗?!” “抓住他!” 商什都还没能挥袖催动能量,展现神迹震慑愚民呢,就被这群一拥而上的愚民死死按在了地上。 宝音公主上前一个手刀,将商什打晕过去,挑眉道:“把这人绑回去看管起来,等父君回来再做处置!” “公主,我瞧着这人行踪诡谲,他刚刚突然冒出来,就跟大君他们那天突然消失一样,咱们捆着怕也看不住啊。”呼和抽了一旁原本打算拿来抬石头的绳子,丢给旁边的人后,又担忧地说。 “你说得对,咱们去合萨那里弄点迷药来给他灌下去,把人迷昏了,他总该不会再跑了吧?”宝音公主点了点头,将火把递给旁边的人,自己伸手提了绑着商什的绳子,拖着他就往祭台下去。 “公主,祭台还拆吗?那藤蔓到底烧不烧啊?”呼和头疼地追上了想一出是一出的公主。 几个月前,公主与他们折回诺海部没多久,就接到了大君跟拓跋王子平安抵达登龙延草原的消息。 大君说要助拓跋王子对抗夜北,短时间内不回来了,青阳部的军队也紧跟着就拔营离开了寒木林。 按照公主的脾性,她本该是跟着一起出去打仗的。 可出乎呼和的意料,公主这次居然乖乖待在了诺海部,守着部落里的老老少少,半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她嘴上说着要替大君照料百姓,可自己呆这儿也闲不住,前两日带着狼群从雪山那边回来后,突发奇想要拆了那个害大君失踪的祭台。 这冒犯天神又磋磨人的活计还没做完呢,她这又是打算干点别的了? “先放着吧,等父君回来再说。”宝音公主摆了摆手,走了几步,又将半提半拖的人丢给呼和,“我记得这人后来跑去夜北,还被他们当做神使供着,如今齐军围困夜北王庭多日,要不你把他送去给齐军,就当是诺海部送给他们的礼物了。” “我还要帮着大君打理部落里的大小事务,这会儿哪儿走得开啊!”呼和苦叹了一声,眸子一转,又笑道,“咱们五日前不是接到消息,说拓跋王子已经赶往王庭与齐军汇合了吗?要不公主带着礼物去一趟吧,也顺便帮咱们诺海部表表支持他的决心。” 阿古达木那个愣瓜看不明白,他这阵子可是琢磨清楚了。 他们公主瞧上的,哪里是什么大齐王爷,分明是那个即将统治北陆的拓跋王子。 要说这桩婚事啊,他可是十分赞成的。 诺海部与青阳部本就是兄弟部落,这次他们又帮了拓拔王子大忙,这大阏氏的位置,怎么说都非他们公主莫属啊! 宝音公主微微一愣,抬手抚了抚脸上的面具,一声不吭地拂袖走了。 这么多年了,旭达尔恐怕早就不记得她了吧? 就算还记得,她有着这样的一张脸,又怎么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公主啊!这人到底是送还是不送啊?!”呼和见她突然翻脸走人,悲切地大声问了一句,只想抱着脚边昏迷的人好好哭上一哭。 大君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再不回来,自己这个左贤王是真要当不下去了!! 第1289章 该娶哪家的? 第1289章 该娶哪家的? 送走赛罕后,秦月瑶就带着云薇与墨沉彦一起带兵往西去了。 云惊天他们这次追过去,不仅要击退耶律明觉,还想顺势收复幽州。 她走前将拂衣托付给了拓跋弘,请他着人盯着拂衣,别叫那孩子做傻事。 摩柯的死和拓跋弘点破的真相,对拂衣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种事情,放谁身上都会受不了。 可她还是愿意相信拂衣,相信他能在悲伤绝望之后,重新振作起来。 姜长离本想与他们同行,可现在王庭里缺不得他,毕竟除了要调配一众军医外,放眼王庭也只有他敢直接将不听话的大汗王按回帐中休养,也只有他能每天顶着南陵王急怒得要杀人的目光,去给坠马昏厥后就不想醒来的阮飞翮下针问诊。 拓跋弘在被姜大夫训斥一顿后,就打消了东去的念头,乖乖待在金帐里坐等各方部落来降。 城破那日,齐军就将他称王的昭示传遍草原各处,来的最快的,要数先前打算北来驰援的哈那部和硕特部。 这两个部落的亲王都是当初受过君修远银子的,早在去年耶律寒邪追查此事的时候,就被拓跋弘暗中拉拢。 王庭告破后,他们的军队就在数百里外扎营,等了五天后,两部亲王终于一起来王庭拜会新的大汗王,还给他送来了一件贺礼。 “旭达尔,你这个叛徒!”披头散发的女子被推进金帐的时候,猛地挣脱开押着她的人,发狠地朝盘腿坐在黄金椅上的人扑去。 她还未能碰到拓跋弘的衣角,就被护卫在旁的砚台一脚踢飞,撞到了大帐中央的铜鼎上。 “哟,你还活着啊?”拓跋弘单手托腮,诧异地看着伏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的人。 他还以为,这个害死大阏氏的元凶,早在送回夜北的时候就被耶律寒邪杀了呢。 “当初耶律寒邪将此人发配到我部去放羊,我将她扣在部中数月,想着此等耶律家的逆贼,大汗王一定想亲自处置,便特意给大汗王送过来了。”哈那部的亲王瞥了一眼地上的女人,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塔娜被送到哈那部的时候,两国还未开战。 先前那位大汗王虽说要削了她公主的身份,让她去当一个牧羊女,可是这人毕竟是耶律寒邪的亲妹妹,他们这些下属哪敢真将她当罪民对待。 这几个月来,哈那部一直将这女人当贵客供着,直到王庭被攻破,城中的夜北人无一幸存的消息传来后,他们才将这个在哈那部摆了数月公主派头的女人打入了监牢。 耶律寒邪若活着,他的妹妹就还是北陆最尊贵的公主,草原上的白月光。 如今耶律家的人头都被挂到了金帐外的旗杆上,塔娜也不过是个他们用来讨好新汗王的礼物而已。 拓跋弘颔首笑道:“哈那亲王如此有心,这份功劳,本汗王先记下了,待得余下各部都来归附觐见后,本汗王再一并论功行赏。” 最多再过月余,草原上的战事结束,他这个大汗王便要为归降各部重新划分封地了。 草原上的人以放牧为生,所有的部落都想要占据南边水草肥美之地,那些好地方,自然是要先分给有功的部落的。 哈那部最先来觐见,又带来了这位亡国公主做礼物,挑选领地的时候,也该是排在诺海部后面。 “大汗王打算如何处置这个逆贼?”硕特部的亲王上前一步,按住了腰上的刀柄,“耶律家的贼逆没资格继续活在这个世上,还请允许臣下亲手为大汗王献上她的人头!” 他虽也来得最快,可数日前他跟哈那部可是打算派兵支援夜北,对抗齐军的。 这位新的大汗王面上不说,可心里必定还记着这事儿,哈那部的亲王倒是运气好,还能拿了塔娜来当礼物,被大汗王记了一功,他们硕特部一时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进献,若是不在这里争个表现,回头可不得被赶到北边的苦寒之地去? “人是我们哈那部抓的,凭什么要你来献上人头?”哈那部的亲王不乐意了,几步挡在了硕特部亲王的面前,也按住了自己的佩刀。 “你早知此人是耶律家的逆贼,却将她好吃好喝地养在哈那部数月,如今还让她活着踏进王庭,玷污大汗王的金帐,你的这份忠心,实在是叫人怀疑啊……” “你胡说什么?我对大汗王的忠心,日月可鉴,反倒是你们硕特部,当年大汗王还是青瀚亲王的时候,你可没少在耶律寒邪面前进谗言,想占青瀚部的草场吧?” “你别含血喷人,我何时做过那样的事?” …… 拓跋弘靠在黄金椅里,饶有兴趣地听着两位亲王在那儿互掐。 “旭达尔,你这个混蛋!我王兄一直带你不薄,护你当上亲王,当年你被你哥哥赶出来,还是他将你收留在王庭里,赏你帐篷和金银,让你继续尊享荣华,免遭流放,你的一切,都是王兄给的!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恩情的?”塔娜从剧痛中缓过劲来,咬牙怒斥王座上的人,“枉我当初还将你当朋友,当兄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白眼狼!” 她骂得大声,一时间两位亲王都闭嘴收声,转头看向拓跋弘。 “公主觉得那是恩情?既然如此,本汗王就还耶律家一份恩情,”拓跋弘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两位亲王不必争了,本汗王决定让她留在金帐为奴,从今天起,耶律嘉云就是青阳唯一的,也是最尊贵的奴隶,她可以有帐篷,本汗王也会赏她金银,日后除了本汗王与大阏氏外,北陆无人可以使唤她。” 王庭里的奴隶们都在了战场上,可从前的夜北七十二部里还有不少耶律寒邪赏下去的奴隶,那些都是国破家亡的苦命人,他们多年来所受的屈辱,拓跋弘最是感同身受。 他在王庭里立国称王的时候,下发的第一道诏令就是要各部放了那些奴隶,让他们聚在一起组建新的部落,从今以后,北陆再无奴隶。 不过耶律嘉云既然觉得这些都是她哥哥给的恩情,那他就为这位亡国公主破例一次好了。 “你——你做梦!我才不会当你的奴隶——” 塔娜愣了两秒,才欲张口痛骂,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拓跋弘命了堵了嘴拖下了下去。 两位亲王都没想到他会留人一命,一时心中疑虑丛生,又说了几句后,便告退了。 拓跋弘身子一斜,伸腿靠躺在了黄金椅里,余光瞥见旁边若有所思的砚台,他扬手将捏在手里把玩的玉珠子弹到了砚台脑门上:“你莫不是也觉得,本汗王是舍不得杀她?” “大汗王要真舍不得,当初也不会让大齐把她送回来了。” “那你这般古怪地看着本汗王作甚?” “属下只是觉得,大汗王刚刚那话,说得就跟自己真有阏氏了一样……” 砚台翻了个白眼,还说什么只有他和大阏氏可以使唤呢,如今别说金帐了,整个王庭里都全是些爷们儿,哪来的大阏氏给那奴隶伺候? “你家大汗王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还怕娶不到阏氏?”拓跋弘抛接着手里的玉珠子,笑得满面春风。 他都二十好几了,身边还连个女人都没有。 从前在夜北的时候,其他部落的亲王和贵族们都看不起他,如今他身份一换,各部还不得上赶着将貌美如花的公主们往他金帐里送? 他最烦那些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不消停,青阳才刚复国,他也不贪心,先娶一个大阏氏帮着打理内务就好了。 只是这次相助和归降的大部落那么多,到时候来王庭结亲的必定不少,他到底要娶哪家的呢? 第1290章 击杀主帅 第1290章 击杀主帅 破晓时分,西岭山下的夜北军营里突然响起一阵怒喝,两匹还没披挂重甲的快马从营门里疾驰而出,嘶鸣着往草原上奔去。 “大哥,马不是这么骑的啊!”云殊被颠得两条腿都飞了起来,只能死死抱着马脖子不让自己被甩下去。 “草原上的人都是这么驯服烈马的,你好好学着点。”跑在前面的墨冥辰一手拽着云殊那匹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扯着自己的缰绳,控制着马匹奔跑的方向,头上未系带子的头盔都被颠得飞了出去。 他们偷的这两匹,都是铁浮屠的战马。 这些训练有素的马匹不会轻易听从其他人的指令,只有在受伤或是受惊时,才会不受控地奔逃。 他刚刚给这两匹马的屁股上来了两刀,这会儿连它们的主人都唤不住,正带着偷马贼往外逃命呢。 两人两马刚跑出营门数丈远,后面大队整装的铁浮屠就紧追了上来。 这个地方,原是去年夜北占领幽州后在西岭山下设的关卡,背后就是翻山通往幽州的要道。 前几日在铁线河畔遇到追击的齐军后,大王子就带着他们回撤到此地驻守。 因着地势的关系,追击的齐军首战未能攻破此处,便退到了五里外扎营。 两军在此对峙了一天一夜,昨晚大王子还正琢磨着是要凭地势击退敌军呢,还是撤回幽州固守? 他们还没能哪个主意出来,却不想今早天未亮的时候,营地里居然混进了两个细作。 这两人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还偷了两套铁浮屠的重甲,就那般闲庭信步地在他们营地里逛了许久。 被发现的时候,他们都快摸到大王子议事的主帐了。 他们发现细作后,本欲一拥而上将其拿下,谁成想攻上去之时,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一堆藤蔓,将他们全部扫倒,这才给了两人偷马逃跑的机会。 “那人是墨冥辰,快追!”最前头的副将认出了偷马贼的身份,大喝一声,带着人死命猛追,“放箭!放箭!别让他们活着逃回齐军大营去!” 追在最前面的铁浮屠们纷纷拉弓搭箭,转眼间,利箭入雨,全朝着前方不远处那两个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的人射去。 眼瞧着那两匹根本就不听话的战马因箭雨而放慢了速度,铁浮屠中响起一阵大笑,为首的副将眉梢一挑,便欲唤人急行上去,把人活捉。 “将军!大营后方起火了!后面还有齐军细作!”从营地里追上来的将士突然扬声急报,打断了副将的传令。 众人闻声转头,便见熹微的晨光里,明烈的大火将他们扎在山脚林地外的几顶帐篷包裹,这会儿正因着营地里的人泼水灭火而升起滚滚浓烟。 “妈、的!”副将神色一怔,怒骂了一声,挥手急道,“分兵回援,保护大王子!” 这营地周围都有他们的人巡逻驻守,营地里面混进了齐军主帅已是很反常了,没想到他们俩居然只是来声东击西的,后面还有敌军?! 就在一众铁浮屠被弄得措手不及的空档,前面没了箭雨紧逼的二人已经骑着吃痛失控的战马跑得只剩两个黑点了。 ………… 草原上晨光遍洒的时候,铁线河畔齐军的营地里响起了集队的鼓声。 在帐中一夜好眠的云惊天悠闲地等军医替他换药包扎后,才提着重剑出了主帐。 王庭里那一仗,他与特木勒对战一夜终将人击杀于马下。 王庭告破,他却没能留在城中养伤,接到南边递来的消息后,急匆匆带着晋北军过来援救。 那天他们来得虽晚了些,可好在南山斋的人先遇到了王妃他们,从耶律明觉手下救了月照。 原本想乘胜追击的万余铁浮屠一见着他们的大军,就怂得不敢对战,迅速撤回到了西岭山脚下。 昨天早上他们终于跟追上的铁浮屠打了一仗,两方兵力悬殊,晋北军若是强攻,那些夜北人根本挡不住。 可云惊天并没有急着将他们一举拿下,他们瓦解此处后,再往西南去就要翻山越岭,他们有心借此拿回幽州,还得先准备一番。 云惊天刚出帐篷,就听守营的将士来报,说前方半里外有两个铁浮屠,正朝他们的大营急奔而来。 “大清早的,就赶着来送人头?”云惊天将重剑挂回腰间。 “对方只有两人,莫不是耶律明觉派来传信想和谈的?”来报信的将士如是猜测到。 “墨帅早就说过了,夜北只能战不能降,”云惊天眉梢一挑,挥手传令,“着令弓箭手准备,他们若是敢踏入我军营地三百步之内,不问来由,直接射杀。” 那晋北军将士领命匆匆离去,云惊天扫了一眼营地里正在整队的众将士,吹着口哨也往营门前去了。 昨夜后方来信,墨沉彦的军队已在五里外扎营,既然援军都已经到了,他们也无需得再等,今日便可全力攻破西岭山下的敌营。 这两个敌军来得倒是时候,正好可以拿来为他们开战祭旗。 云惊天赶到营门前的时候,弓箭手们已经在愉快地放箭了。 他一眼看到远处那被裹在箭雨里狼狈躲闪的两人,不由得笑了:“就这样子,还敢自称是北陆最强的精锐?” 这几个月来,他们与铁浮屠对战过数次,还是第一次见着那些装备严实的夜北将士被寻常的箭羽逼得从马上摔下来,在那边挥剑狼狈抵挡的模样。 前面那个没戴头盔的还算看得过去,虽然落了马,至少还在站着抵挡。 他身后那个就不行了,挡都不挡,干脆抱头缩在后面,把一身刀剑难破的重甲当护盾用。 这会儿那两人身上都插了不少箭,就跟两个刺猬似的。 “你们这也不行,给本将军取弓来!”云惊天看那前头的人挡了须臾,振臂扬声道。 铁浮屠的重甲虽难破,可对方没戴头盔呢,等他这一箭过去,必当正中对方的脑袋! 弓箭手们听他们的将军要动手,都纷纷放下了弓箭,等着看戏。 墨冥辰见箭雨终于停了,刚松了一口气,抬眸就见对面的人已经拉弓搭箭对准了他:“云惊天!你难道想在阵前击杀自己的主帅不成?!” 云惊天被那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神色一怔,拉满弓的手却不由得一松,利箭划破空气,飞快地朝着他们阔别多日的主帅射去。 第1291章 送了份大礼 第1291章 送了份大礼 墨冥辰真要被气死了! 昨夜他们在溶洞里分析了一番,料定不管王庭战况如何,数里外必有齐军与之对峙。 毕竟夜北都要亡了,耶律明觉再小心谨慎,若无强敌阻挡,他必不会闲着没事干带着万余铁浮屠在西岭山脚下扎营。 他跟几个晋北军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 他带着云殊杀了两个巡逻的铁浮屠,抢了对方的战甲混入敌军大营里,一来是想寻机去暗杀一下敌军主帅,二来就算被发现了,也正好撤逃替绕到后面去准备偷袭的其他几人分散敌军注意,制造机会。 他跟云殊骑着两匹疯马逃出敌营,梁斌他们也不负所望地烧了敌军的粮草,刚眼看着马上就能奔进齐军大营了,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谁成想自己的这些将士们,连问都不问,等他们一进射程就放箭。 那密集的箭雨急落过来,射死了他们的马匹不说,尖锐的呼啸还压下了他的声音,他都搁这儿自报家门了,那边没听到的人还猛着劲儿地朝他们放箭。 现在更好了,他的老师,他麾下最得力的镇北将军,居然还对他放箭,想要他的命! 墨冥辰惊怒之下,都忘了挥剑格挡,眼睁睁看着那支利箭查着自己身畔而过。 云惊天一箭射出,也没有赶上前去迎接差点被他们误杀的主帅,只急声命弓箭手们换上神臂弓放箭! 墨冥辰在听到身后百步内响起的马蹄声时,猛地回神,退两步抓起还抱团缩在地上的云殊,飞快地朝齐军大营掠去。 “有劳诸位相送了,烦请回去告诉你们大王子,今日午时,我军定当登门问候,跟大王子讨回幽州。”云惊天又连放几箭,与众弓箭手一起挡住了追至营外数丈远的铁浮屠,扬声喝到。 对面慢半拍赶来的铁浮屠眼睁睁看着两人在掩护下逃回齐军大营,虽心有不甘,却碍于齐军神臂弓的威力,又听得云惊天的一番话,也没有再贸然往前,勒马撤退。 “墨帅,没伤着你吧?”等得铁浮屠撤离,云惊天才疾步走到了回营的两人面前,眼瞧着对方身上还插着他们齐军的箭羽,云惊天扯了一抹笑,忙唤人来替他们把箭拔下来。 好在刚刚弓箭手们见过来的只有两人,有心戏弄,也没直接用能一箭破甲的神臂弓。 墨冥辰和云殊身上镶着的箭羽虽多,却没那支是真刺破伤人的,墨冥辰身上的都是早先战中的旧伤。 “夜北王庭已破,那日拓跋弘将耶律寒邪斩于金帐前,他如今已对外称王,留驻金帐等各部来降,王妃也在数日前平安抵达王庭,墨帅在山中滞留数日,还是快些回王庭与拓跋汗王主持大局吧。”云惊天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简要交代了一遍,就催着墨冥辰回王庭去休养。 墨冥辰虽嘴硬不说,可他们都瞧得见他胡子拉碴,双眼血红还面色苍白的虚弱模样。 夺回幽州的事情,有他和墨沉彦去办就好了,王庭里头还有人真满心焦急地念着墨冥辰呢! 墨冥辰听王庭已破,北陆战事将止,反倒不急着回去了。 “我们先前已在敌军营中探查过了,耶律寒邪率万余铁浮屠驻扎西岭山下,并未再调援兵,梁斌他们火烧敌营后会躲进西岭山中等我们驰援,云将军既已放话,今日我们务必要击溃山下的敌军,若能取得耶律明觉首级最好,可别让他逃回幽州去了。”墨冥辰说着,转头唤人给他准备盔甲和战马。 云惊天见他这般,也知道再劝无用,便领命出去点兵。 “你不走,我可就先回王庭去,不陪你继续在这里打仗了。”云殊揉着发疼的额角,想了想便要跟墨冥辰告辞。 他们现在是安全逃出来了,可跟商什的事儿还没完呢。 虽然不知道商什为何一直没有出现,可这人有到处传送的本事,他再留在这里,只怕会又一次拖累墨冥辰。 墨冥辰见他满眼疲累,也没留他在此强撑,当即让人护送云殊折返王庭。 “替我给月瑶带句话,让她和云薇安心留在王庭,”墨冥辰送云殊出了大营,他侧头看向绵延无边的草原,“还有……” 云殊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他的后半句:“还有什么?” “没什么,余下的话,等我回了王庭自己跟她说。”墨冥辰收回目光,笑着把缰绳递给了马背上的云殊。 墨冥辰目送一行人沿铁线河往东远去,等得他们策马奔驰的身影变成几个墨点,他才翻身上马,准备赴那场午时将起的战事。 ………… 云殊与一队晋北军往东数里后,就遇到了今日刚到此的墨沉彦。 他们本只是打算为前方晋北军传个消息后便继续往王庭去,可等得入营发现熟人后,云殊便不愿再走了。 驻扎在河畔的宛州军大营了,除了有昨夜刚从晋北军中撤回来的严斌和惊蛰等南山斋弟子外,还有两个本该安心留在王庭的人。 严斌等人一听墨冥辰回来了,还打算午时跟耶律明觉开战,顿时抛下了回王庭看望斋主的打算,又出营策马往西去了。 秦月瑶也想跟去,却被及时赶回来的墨沉彦拦在了帐篷里。 “晋北军马上就要拔营开战,王妃过去只会让自己涉险,就在这里等墨帅得胜归来吧,都等了那么多天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墨沉彦挡在帐篷前,无奈地看着满眼焦急的侄媳,眸子一转,又指向一旁扑倒矮床上的云殊,“秦公子刚脱险归来,也得有人照顾不是?” 秦月瑶看着那个被云薇猛推了几下都没动静的云殊,终是抿唇点了点头。 墨沉彦见她不急着上前线去了,便也放下心来,正好听得有将士来报说后方出现一队身份不明的人马,他又嘱咐了秦月瑶几句,便带人匆匆出营查探。 等得帐篷里再无旁人后,云殊才打起精神把过去几日的所遇跟秦月瑶讲了一遍。 三人交换完了信息,云殊盘腿托腮,板着脸数落:“当初我离开凌封城的时候,不是嘱咐了你不管出什么事都别往北陆来吗?商什费尽心机就是想引你落网,你还真是听话,就这么给他送货上门了。” “我们不来送货上门,你们这会儿还在那大山里到处乱窜呢,你这是道谢的态度吗?”秦月瑶戳了戳云殊的脑门,眼瞧他身子一歪,要往旁边的云薇身上倒,又扯着衣襟把人拉正,“你不是说自己已经恢复了从前在空间里的能力吗?可有什么越过商什解开契约的法子?” 云殊神色微怔,侧头对上云薇那双玲珑剔透的大眼睛,默了半饷,才缓声开口:“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强行解开契约的办法,其实几个月前他就知道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恢复这些异能,真想做起来风险甚大。 这次机缘巧合之下激发了体内的能量,只要阿藤配合,他们还真不需得等商什来帮云薇解开契约。 “要怎么试?成功的几率大吗?需要我帮忙吗?” 秦月瑶猛地从床边弹了起来,满眼期待地看着云殊。 只要能解开契约,让云薇不在有生命危险,他们便可不再受商什挟制,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了! “这个嘛……”云殊迟疑着开口,刚起了个话头,便被外面的喧闹声打断了。 “你们乖乖待着,我出去看看。”秦月瑶听得吵闹声里隐约提到“墨帅”和“夜北使臣”,她心下疑惑,匆匆转身往外去。 云殊神色复杂地盯着那掀开又合拢的帐帘看了须臾,才垂眸看向身旁的小丫头:“云薇,你让阿藤准备一下吧。” “要让阿藤准备什么?”云薇收起了脸上那重逢的喜色,皱眉看着身旁的人,“云殊哥哥,你当初到底答应了阿藤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自从当初在京城他们跟商什联系上后,云殊就曾借着她跟阿藤谈过很久。 她没有屏蔽阿藤的时候,阿藤是可以直接听到云殊说什么的,她也不过是替阿藤当个传话筒而已。 虽说那几日她一直在听着两人商谈,可云殊跟阿藤都用了她听不懂的话,她帮阿藤传了那么多句,可两人不跟她解释,她也不明白他们到底谈成了什么? 她原本也只是想着,有爹娘和云殊哥哥在,阿藤又愿意跟他们合作,这件事一定能妥善解决的。 可前阵子听到云殊哥哥和爹爹出事后,她在思念记挂两人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了当初云殊离开将军府时跟她说的那几句话。 她虽然年纪小,可是认真想想,还是能想明白那句“少了我也没什么”背后藏着什么意思。 “不是不能让你知道,只是你年纪小,说了也听不懂。”云殊捏了捏云薇软乎乎的小脸,含糊答了一句。 “你不跟我说,怎么知道我听不懂?我最近读了很多书,什么都能听懂的。”云薇拂开了他的手,抱臂努嘴道,“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就一直屏蔽着阿藤,不让你解开契约!” 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哪儿能让他们再随便拿几句话就忽悠过去? “你把她屏蔽了啊?”云殊无奈地看着气鼓鼓的小姑娘,思忖须臾,突然扬眉,抬手将一团绿光聚与掌中,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正欲将手中汇集的能量灌入云薇体内,忽然就见帐帘被掀开了。 “云殊,快来看啊,有人给我们送了份大礼来!”秦月瑶满面欣喜地唤了一句,话音落下才发现床上的云殊正举着泛绿光的手要往她女儿脑门上招呼,“你们在干什么呢?!” 第1292章 亲自打倒她! 第1292章 亲自打倒她! 秦月瑶去找云殊的时候,主帐里面两拨人正在费力地交流。 “呼和啊,人家明显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就不能耐心点?一会儿话没讲清楚,他们还要把我们当敌军给抓了!”宝音公主一把将因沟通困难恼得跳起来的呼和又按回了椅子里,又瞥了一眼主座上正在揉额角的年轻将军,“咱们礼物也送了,要不直接走了吧?” 那日她回帐篷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该把那骗子送到王庭去。 呼和一开始执意说自己要留在诺海部处理政务,可她刚带着人走了半日,这人就不放心又跟上来了。 他们一行二十五人出了寒木林,原是打算把商什丢到王庭外就折返的。 可诺海部常居深林,在外能识路的将士们早前就去东边追随大君作战了,他们带出来的人里,竟然没一个知道王庭到底怎么走? 好在草原上也没什么高楼城池遮蔽,宝音公主琢磨着,他们朝着西南方跑,总能跑到王庭的。 没成想他们这一跑,似乎跑得有些过头了,等得再见营帐时,都已经到这铁线河畔了。 “齐军迎我们为客,现下就走岂不失礼?再说了,大君还在登龙延草原上为大汗王打仗,公主身为大君的女儿,这个时候也该如其他各部亲王一样,替诺海部往王庭贺喜觐见才是。”呼和故意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公主放心,我马上就能跟这位大齐的将军谈妥,请他们护送公主和我等去见大汗王了。” 其他人不认路,他这个左贤王往日常带人出来换粮,还能不知道怎么去王庭?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公主在草原上乱跑,甚至是故意诓着她往铁线河上游来,就是想让她先遇到齐军。 最近那位新的大汗王正在招降草原各部,诺海部也该往王庭去表态了。 等齐军把他们的行踪往王庭一报,公主想避开不见大汗王都难。 “我就是出来送个礼,谁要去见大汗王?!”宝音公主神色一变,腾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人就往外走,“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跟齐军谈吧!” 她不顾帐中众人的阻拦,闷头就往外钻。 走得太急,掀帘出帐时正好与打算进帐的人撞了个满怀。 “你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虽是不同的语言,关切和抱歉的语气却是如出一辙。 “你是……”秦月瑶踉跄退了几步,被云殊扶了一把才站稳,她抬眸,在看到撞她的人时,突然呆了一呆。 站在主帐门口的女子身姿笔挺,穿了一身皮甲。 她未戴头盔,一头乌发被编成小辫束在脑后。 大抵是因着血统的关系,她的五官要比秦月瑶从前所见的齐人都深邃。 鼻梁挺秀,朱唇如樱,墨蓝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 最让秦月瑶惊艳的,还是她自额间到左边脸颊上的大片花纹。 嫣红的纹路勾勒出繁复的图样,似花似叶,又似某种古老的图腾,在她那白细如瓷的皮肤的映衬下,美得惊人。 秦月瑶从前就听君修远说过,草原上的人有在祭祀天神和会见贵客时在脸上涂抹绘画的习俗。 她还听君修远吐槽拓跋弘当年见他时,把自己画得没个人模样,还自以为英武非凡。 可今日真见着这种风俗,她才觉得君修远当初是在拿拓跋弘打趣了。 瞧瞧人家这脸绘水平,不仅描绘得更添美色,还相当立体,其中几道勾抹较粗的纹路,单看的话会以为是脸上的疤痕,可配着这么一幅画,半点都不显突兀。 宝音公主的目光落到了秦月瑶手里抓着的面具上,眼中的神色从惊转怒,她本想挥鞭教训抓落她面具的人,可瞧见对方是个姑娘,咬牙忍了两秒,终是甩了右手的马鞭,一把夺过面具,愤然往营外跑了。 “哎!你等等!”秦月瑶这才发现对方脸上原来戴着面具,只是被自己慌乱中抓落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冒犯了对方,捡起地上的马鞭就往外追,“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啊!” “喂,你不是说抓到商什了嘛?!”云殊急喊了一声,转头瞥了一眼主帐里追出来的众人,跺脚也跟了上去。 说什么商什被绑成粽子送过来了,这正主儿还没瞧着了,她怎么又跑去追姑娘了?! 明明是那女人冲出来把他们给撞了,怎么这会儿搞得就像她欺负了人家一样?! 不明真相的呼和与墨沉彦见状,也跟着云殊一起追了上去。 呼和刚追出大营,就远远瞧见了一副奇景。 他们那位往昔豪迈更甚男儿的公主蹲在铁线河畔,抱膝埋首哭得伤心。 先他们几步追过去的齐人女子三番两次想凑近,都被公主挥手推开。 那齐人女子第三次被推倒在地后,大概是生气了,一把抓住公主扬起的手,顺势就把公主推翻在地。 他们公主也不甘示弱,爬起来就要反击。 呼和见两人要打架了,原本想上前去拦,可一眼瞥见公主居然没戴面具,他心下一惊,别说上前去了,还忙不迭地拦住了同样想去拉架的几个大齐的男人。 呼和连说带比划,想要告诉满面急色的齐人,他们公主的容貌是不能随便给男人看的,看了那就得娶她。 可他们语言不通,那个齐人女子的身份显然也不低,那个大齐的将军显然是怕她受伤,也顾不上看他的比划,只想着要上前去拉人。 呼和和诺海部的人与他们推推嚷嚷往前去了十数步,满面焦急的将军和少年突然都顿住了步子,同时扶额叹气。 呼和诧异回头,看到河畔那被齐人女子反扣着手按在草地上的公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都不准过来,本公主要亲自打倒她!”脸埋在草里的宝音公主气鼓鼓地朝着要冲过来的呼和等人怒喝。 “墨将军别担心,我快把她哄好了!”屈膝压在宝音公主背上的秦月瑶扬眉朝不远处的人也喊了一句,声音里满是胜利的喜悦。 她的话音刚落,膝下的人就挣脱了她的桎梏,翻身跃起,伸手去抓秦月瑶的手臂。 墨沉彦眼看着两个女人扭打做一团,他扫了一眼旁边一众神色复杂的异族人,也没去管她们了,只转头问云殊:“这些人抓了个人过来,本将军瞧着他有些像那日出城和谈的夜北使者,秦公子可愿随本将军去确认一番?” 虽然到现在他们还没搞清楚这群人的来意,可墨沉彦从他们打的旗帜上也认出了对方是诺海部的人。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位与永安王妃动手的就是诺海部的公主了。 这位公主可是草原上的传奇人物,她若是真想伤人,王妃哪能这么轻易把人压在脚下? 墨沉彦也是个当爹的人了,往日在府上没少见孩子们玩闹,就她俩那程度,还没他家跟二弟家的几个熊孩子闹得凶呢。 小孩子打架嘛,打打就好了,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还是别搀和得好,去办正事要紧。 呼和显然又同样的想法,未免他们公主的美貌被身边这些男人窥探了去,他虽未听懂墨沉彦的话,却也十分配合地转头随他们离去,走前还不忘嘱咐属下把这地方给圈出来,不准其他人靠近。 第1293章 惺惺相惜 第1293章 惺惺相惜 秦月瑶仰头看着几步外抖草整装的女子,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道歉的,怎么到最后就变成了跟人打架? 她明明立志要做一个沉着冷静,动口不动手的君子,可刚刚被这姑娘推了几下,脾气突然就上来了,挡都挡不住! 人家好歹还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呢,说不定还是哪个部落的公主或是王妃,她跟人在这儿推搡一场,虽然都没受伤,可如此失仪,万一人家记恨上了,要找她算账怎么办? 刚刚她好像还把人按在草地里了来着…… 秦月瑶越想越懊恼,都觉得无颜回去见人了。 “想不到你还有点身手,”宝音公主理好了自己的衣甲,转头见跟她打架的人还瘫坐在地上,笑着朝她伸出了手,“我叫宝音,你叫什么?” 从寒木林出来后,她就揣着点心事,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太好。 刚跟这女子闹了一场,心下反倒畅快多了。 她本也没怪这人无意中摘了她的面具,这会儿心情好了,倒生出几分交朋友的心思来。 秦月瑶见她伸手要拉自己起来,虽听不懂她说什么,却也明白对方没有再生气了,扬笑说了声“谢谢”,握住宝音公主的手站起来,理了理衣衫,又给她指了指不见人影的营门。 “要回去吗?你等我一下。”宝音公主朝大营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想起对方也听不懂,便点了点头,转身跑到了河畔,拘水洗了一把脸。 她脸上的图腾是用山中的石料墨粉添水后画上去的,刚打了一架,早被抹花了,这会儿捧水一洗,白净的脸上便只剩了几道狰狞的疤痕。 宝音公主洗了脸,转头看到秦月瑶递过来的面具,她微微一愣,先抬手挡了挡左脸上的疤痕:“吓到你了吗?” 这几道旧伤,是小时候留下的。 那晚她在寒木林里遇到狼群袭击猎人,没来得及跑,自己也被卷入其中,若不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相救,她的命都要交代在那里了。 那晚旭达尔昏过去后,父君和两个哥哥才带着人找到了她。 她虽从狼口下活了下来,可脸上也留下这永难消除的疤痕。 其实起初她是不介意这疤痕的,这是证明她勇武的勋章,父君还因着那晚的事情,将她送去了白狼团,后来还让她成为白狼团的统领。 可她不介意,部落里的孩子却瞧着害怕。 在头两年一出门就吓哭一片小孩子后,父君送了她几张面具,还在部落里放话,说什么只有最英勇的武士才能摘下公主脸上的面具,迎她为妻。 有了这道谕令,她这面具一戴就是十多年,想取都取不下来了。 等得又长了些年岁,看过族里那些年轻人追求貌美姑娘后,她终于懂了美丑,有了点羞耻心,觉得自己这张脸大概能称得上是不堪入目了。 不过这也对她没造成太大的困扰,当初那些被她吓哭的小屁孩,如今大多成了她的部下,他们看她时,眼中依旧有恐惧,却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因为她是狼主。 若是几个月前没有去救青瀚部的人,若是大齐与夜北没有开战,她或许能这般风光无忧地在寒木林里过一辈子吧? 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那个曾救她一命的旭达尔回来了,他还在齐军的帮助下,拿下了夜北,在北陆称王了。 那个她心里记挂了十几年,本以为此生永不会再见的少年,如今与她同在这片草原上,只要她想,现在就可以骑马北上,到王庭去见他。 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想再见他一面,当面对他说一声谢谢,可等得终于有了机会,她却退怯了。 一想到要见他,那些早被她抹杀干净的自卑就又浮上心头。 再多的面具和颜料都遮不住容貌被毁的事实,光想到自己要顶着这样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她便觉无地自容。 旭达尔看到自己这张脸的反应,想来也会跟眼前这个第一次见的齐人女子一样吧? 宝音公主思及此,越发忐忑地注视着秦月瑶,想看清她的每一个反应。 本以为对方会如当初那些小孩子一般,一见她脸上的疤痕就面露惊惧,等得看到秦月瑶脸上柔和的笑意,宝音公主又愣住了。 “你生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秦月瑶虽听不懂,却也从她的举动里明白她在问什么,当即笑着答了一句。 说完又觉得自己话听着就跟那些纨绔在哄骗佳人一般,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把面具塞到了宝音手里,唤她动身回营。 两人回到主帐的时候,里面已是一派和乐融融的光景。 云薇乖巧地坐在墨沉彦身旁,在她的翻译下,朗和已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并请了墨沉彦送信回王庭,告知诺海部的公主不日将往金帐觐见大汗王的消息。 因着西边还有战事,墨沉彦也没继续留他们在营中做客,郑重答谢后,便派人为他们引路去王庭了。 宝音公主从河畔回来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直到出了齐军大营,呼和与她说起要去王庭觐见的事后,她才回过神来,转头朝送到营门前的一行人挥了挥手,随即打马奔驰而去。 “公主!咱们到底去不去王庭啊?”还在跟齐军道谢的呼和没想到公主说跑就跑,匆匆辞别后,领着人急追。 “去啊,我们不是要去给大汗王贺喜吗?” 前方传来少女果断的答复,随话音一起飘来的,还有被她扬臂抛开的面具。 宝音公主抚了抚左颊上的几道疤痕,唇角一扬,策马扬鞭加快了步伐。 她虽未听懂秦月瑶在河畔的回答,可也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真切的赞赏之意,那一瞬间,她才觉得心里的自卑和扭捏是多么可笑。 她是诺海部的宝音公主,得族人爱戴,仇敌畏惧的白狼团统领。 她的故事早已传遍草原,那些功过成败从来都与她这张脸的好坏无关。 她敬重旭达尔,是佩服他当年那份只身仗剑相护的勇气,若他如今变成了一个只会以貌取人的人,那也当不起她这份仰慕之心! 军营门口,墨沉彦目送着一行人驰远后,才转头看向秦月瑶:“本将军倒不知云薇小姐原来如此精通异族语言?” 早在诺海部的人入营时,他就着人去找了个略通夜北话的将士来替他们传话解说,可那人来听了几句后就说对方所言并非夜北话,他压根都听不懂。 倒是年岁尚小的云薇一来,就把对方的话都听了个明白,还能简单地替他们传话。 “大汗王在京城时与我们走得近,闲来无事时便多教了云薇一些北陆各部的语言,”秦月瑶讪笑了两声,见墨沉彦面露疑色,马上岔开话题,“宝音公主不是把商什送来了吗?那人行迹身份都十分可疑,我得去好好审问一下才行!” 她飞快地说完,拉了云薇扭头就往关押商什的帐篷跑了。 墨沉彦好笑地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母女俩,挥手让一旁面带疑色的众将士该干嘛干嘛去了。 早在去京城贺喜的时候,母妃就跟他们说过这位秦王妃与众不同。 那个时候他以为母妃说得是秦王妃的脾性不同寻常人家的女子,可这几个月来,他亲眼见过了这一家子的不同寻常,也多少能明白母妃所指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也终于明白母妃为何会不余遗力地想要帮助这位晚辈,这大概就是同为异乡客之间的惺惺相惜了吧? 第1294章 一点都不亏 第1294章 一点都不亏 在确认过诺海部送来的就是商什后,墨沉彦就让云殊将商什带到了近旁的帐篷里看守起来。 秦月瑶牵着云薇找到帐篷里的时候,云殊正在把吊起来的人当沙包打。 “你们来得正好,赶紧来给这人瞧瞧,打了那么多下都不见醒,也不知是什么毛病?”云殊见她们进来,放下了手里的木棒、 要不是他的玄铁炮落在了王庭,他这会儿真想对着商什的脑袋开一炮! 前些日子这人不还在他们跟前嘚瑟吗?这会儿被抓了,居然还跟他装死了? 他刚刚一见商什就怒火中烧,丢下云薇拖人就走,走得太急,便也没听到后来诺海部的解释。 等得听云薇将呼和等人为了防止商什逃走,下药将其迷晕的事说了后,云殊才恍然大悟地对被挂起来的粽子揣了几脚。 “呼和大叔说药下得挺重的,商什昏迷了好几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云薇攥着秦月瑶的衣摆躲在她身后,探头看着又挨打的商什,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他要是不醒,咱们不就问不出解开契约的法子了?”秦月瑶蹙了蹙眉,发现云薇的手在微微颤抖,只当她是被这场面吓着了,忙叫云殊帮着一起把商什放下来。 云殊也觉得商什这样任打不能还手挺解恨的,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两人合计一番后,便出去找了军医来给商什诊治。 大营里的两个军医在帐篷里忙活了小半天,药也灌了,针也下了,还是没能将人唤醒。 最后两人断言,要么就是他们医术不精,解不开着诺海部的独门迷药,要么就是对方下药太猛,伤了商什的脑袋,此人这辈子怕是都醒不过来了。 秦月瑶也在帐篷里围着看他们忙活了许久,听得这话,面露怅惘:“看来也只有把他带回王庭去让外公瞧瞧了,这要是真醒不过来,那云薇岂不是……不对啊,他要是醒不过来,不就不能伤云薇了吗?” 阿藤曾说过,与云薇结下契约的虽是她,可因为这个空间也是商什创造的,所以他可以直接绕过阿藤影响甚至伤害宿主。 照阿藤的说法,商什若是想让云薇没命,那也就是动一个念头的事。 商什若是醒着,他们自当千般惧万般怕,可这人要是昏了或是死了,岂不是正好解了他们的困扰?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和云薇一样,现在跟那东西都是一损俱损的,若是解不开契约,大家只能一起没命。”云殊瞥了一眼刚退出去的两个军医,叹气摇头。 这些话都是阿藤后来告诉他的,虽不可尽信,却也不能在此时冒险。 “既然如此,也只能等先回王庭再说了。”秦月瑶叹了口气,垂眸看着身旁的云薇。 她原本是想在此等墨冥辰打了胜仗再一起回王庭的,毕竟一别数月,好不容易两个人就只隔着几十里的距离了,要不是先前墨沉彦拦着,她都想跑前线去见他一面了。 可如今商什这样的情况,再拖下去说不定就把命给拖没了,墨冥辰他们又不知何时能胜,她是不是该先带着商什回王庭去? 秦月瑶正犹豫着打算动身北上,忽然听得外面有将士喜声急报:“墨帅和云将军在西岭山下大破敌军,墨将军打算前往相迎,王妃可要一起过去?!” “什么?!”秦月瑶被那惊喜的声音震得身子一抖,本想转身出去,看到商什和云殊后又有些迟疑了。 “你赶紧去迎他吧,我跟云薇留在大营里等你们回来。”云殊挑眉笑道,朝云薇招了招手。 “娘亲快去接父王吧,他半年没见着你了,肯定想念得紧!”云薇也放开了秦月瑶的衣摆,把人往外推。 “这个……你们不一起去吗?”秦月瑶听得外面的将士又扬声问了,她摸了摸后脑勺,看向跑到云殊身边去的小丫头。 “我跟他在溶洞里待了十几天,早看他看得厌烦了,你自己去就好了。” “外面挺危险的,我也不去啦,在这里等娘亲和父王回来就好。”云薇也跟着摆手拒绝。 “那你们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跑,我们很快就回来!”秦月瑶见女儿居然都不急着要去,本是有些惊讶,可想想带着她策马疾驰的确挺危险的,便飞快嘱咐了一句后,撩开门帘跟墨沉彦他们一起奔赴前线了。 三月在将军府一别后,她就再没见过墨冥辰,这都近八月了,一百多天,快半年了,她是真想他快想疯了! 云殊蹲在商什身边,听着外头的人马集结又离去的声音,等得脚步声和马蹄声都消失在了营地里,他才突然站了起来:“我去给他拿点伤药进来,你在这里守着,可别乱跑。” 云薇蹲在他对面,一双眼也一直盯着商什,听他这么说,便抬眸应了,偏头目送云殊离开帐篷。 帐帘合上后,云薇又盯着那处看了许久,确认外面无人后,她突然眸光一凛,伸手就掐住了商什的脖子。 等了那么久,她终于见到了这位总是在万里之外对她发号施令的主人。 只要这人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能操控威胁她了! 云薇的用两只小手死死掐住昏迷之人的脖颈,可奈何孩子的力道还是太小,便是用尽全力,依旧能感受到手掌下微弱的脉搏。 她眸光一闪,反手拔下了头上的玉簪子。 这是凌封城那位将军夫人送的生辰礼物,收到后小丫头爱不释手,天天戴在头上,这会儿倒真好可以拿来当杀人利器! 云薇刚举起簪子的手还未落下,忽然觉得手腕一紧,数条藤蔓自她背后攀爬而上,转瞬就将她紧紧束住。 云薇神色一变,左腕上的镯子绿光一闪,顿时将裹缠住她的藤蔓全数弹开。 她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在动手,就被闯进来的人死死抓住:“我已经答应你的交换条件了,你为何还不放过她?!” “你的身体是能量所塑,只会逐渐消亡,又不能生长,我要来有什么用?!” 云薇被他扑倒,直接在地上,挣脱不开,便也不再挣扎了,只挑眉先看向云殊:“你让我亲手杀了他,解开我跟他的契约,以后你继续当你的秦云殊,有我这个好妹妹在,保管能助力益寿延年,长命百岁!” 云殊虽在白龙冢得了血肉之躯,可他这具身体,其实是用能量塑造凝结的,瞧上去虽与人类的身体无异,可并不会真正生长和衰老,只会随着能量的损耗,最后消失无踪。 当初云殊的确为了让她不伤云薇,答应用自己的身体做交换。 可她想当一个真正的人,要这具没几年就会消失的躯体来有什么用? 这一路过来,她一直假装配合他们,就是在等这一刻! “你也只是一抹能量,就算现在占据了云薇的意识,可若无能量补充,要不了几年,也会直接消失,我给你身体,让你能趁着这点时间看看这个世界不好吗?又何必伤害她,她也算得上是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还把你当好朋友对待,你难道就没点感恩之心吗?”云殊一手扣住她反抗的两只手,一手卡在她脖颈上,咬牙道。 “你身上不是还有块能量石吗?只要用秦月瑶的镯子激活了石头,里面的能量够我们活几辈子了,咱们这些系统,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像个人一样在世上活一遭吗?只要你跟我合作,我还能用那些能量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 “原来是这样……”云殊低喃了一句,不再跟占据云薇意识的阿藤废话了,他凝神运力,便要将掌中一大股能量往云薇手腕上的镯子里送。 阿藤当初答应与他们合作,是以解开契约后,要让她占据他的身体活下去为条件的。 这个条件,当时传话的云薇没听懂,他也没告诉秦月瑶。 他其实一直都明白,云薇最大的威胁,不是想启动传送台回家的商什,而是与她意识共通的阿藤。 重获异能后,他就知道了强行解开契约的办法。 这个法子,去年在南泽的时候他自己就用过一次,如今亦可如法炮制。 先前有所迟疑,是因为不清楚商什抓秦月瑶到底有什么用,他怕自己散尽能量解开契约后,商什仍会伤害秦月瑶。 现在阿藤既然把话都说明白了,只要他解开契约,顺便毁了身上那块能量石,便可永绝后患了! “秦云殊,你疯了吗?你再不住手,信不信我直接要了她的命!” “你若是乖乖合作,我仍旧会履行先前的约定,让你用我的身体活下去,你要是敢动手,我也就只能拉你一起去给她赔命了!” 关押犯人的帐篷里突然泛起明烈的绿光,守在远处的两个齐军将士惊见异相,想到主帅家的两个孩子皆在帐内,忙按剑赶来查探。 他们才跑到帐门外,便将秦公子抱着昏迷的小姑娘从里面出来。 “她受了惊吓昏过去了,我先送她回王妃的帐篷去。”云殊越过两个满面诧异的人,抱着云薇直接拐进了不远处秦月瑶的帐篷。 他将云薇放到了矮床上,起身之际,发现昏迷中的居然死死攥着他的衣领不放手。 云殊微微一愣,直接扯落了那片衣襟,轻柔地将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替她压了压被角:“到头来,还是没能好好告别,只盼着日后你们一家能过得平安顺遂。” 他闷声说罢,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也不再多留,最后抚了抚云薇的脸颊,起身大步离开了帐篷,也没理会营中将士们的询问,翻身上马,疾驰出了齐军大营,沿着铁线河畔往东奔驰远去。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允现与阿藤的约定,只是趁着她迟疑之际,将所有的能量都灌注到了镯子里,强行解开了契约,也一并将那抹化身系统的能量击得粉碎。 墨冥辰曾说过,一命换一命并非良策。 可他觉得,这该是解决这场荒诞闹剧最好的办法了,再这么拖下去,不止是云薇,就连秦月瑶都会遇到危险。 他本来也只是个在完成任务后就会被抹去的系统而已,能遇到这么一个主人,在这世间走一遭,还结识了那么多朋友,其实一点都不亏了。 第1295章 丢死人了 第1295章 丢死人了 日头西落之时,探查完山下营地的晋北军鸣鼓收兵。 他们虽一举攻破了夜北军大营,可混战之下,还是让耶律明觉逃走了。 眼下天色渐晚,他们也没再继续往情况不明的山林高处追击,打算等墨沉彦带兵来汇合后,再商议翻越西岭山,夺回幽州的战略。 墨冥辰与被从山上救下来的梁斌和余下四人颔首致意,又转头看向惊蛰:“你速回王庭给王妃递个信,本王和云将军欲翻西岭山,南下夺回幽州,可能需得月余才能折返,让她……” 墨冥辰话到最后,抿唇垂眸,思考着自己去夺回幽州的这一个月里,秦月瑶该何去何从? 其实在山洞里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个梦,并不十分确定秦月瑶真的提前生产了。 直到那日云殊说他感应到云薇在铁线河畔后,他才恍然明白自己看到的那一切都不是梦。 她因听闻他们失踪的消息,惊慌之下早产,产后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为了寻他们带着云薇北来。 便是为着这份心,他也该即刻赶去王庭见她们母女才是。 可今日他们虽破夜北军营,却叫耶律明觉翻山南逃了。 现在夜北虽灭,耶律明觉在北陆无援,却不代表他逃回幽州后只能困城死守。 幽州南接云州和西境,那里可还有一支让他们忌惮的大军。 若不乘胜追击,尽快从北面攻入幽州,他怕耶律明觉与慕家联手,那个时候,乱的都不是这片北陆草原,而是他们大齐的国境了。 可现在商什下落不明,他若直接率军去幽州,丢了秦月瑶母女在王庭,岂不是又将她们置于危险中? “夺回幽州的事,让末将与墨将军去就好了,墨帅失踪十数日,也该回王庭主持大局了,”云惊天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索,“大齐倾兵讨伐夜北,是为了换北陆与大齐的永世安宁,可不是想再造一个夜北出来。” 五个月来,近百万齐军在草原上与夜北作战,虽打了胜仗,却折损良多。 如今战事将息,拓跋弘已昭告称王,待得他招降各部后,便要与大齐订盟了。 比起幽州,此事更为紧要。 这拟定盟约,请旨签订的事情,样样都离不得墨冥辰。 “可是……” “我知墨帅是担心西境的广漠军,可慕家若真有反心,墨帅便更该去王庭尽快与青阳签订盟约,领兵还朝以做应对。你如今是齐军统帅,已不再是当年跟在末将麾下的小兵了,本就该在营中运筹帷幄,而非这般每战皆亲力亲为,”云惊天挑了挑眉,打马先往外去,“还是说,墨帅不放心将此重任交给末将和墨将军?” “云将军这就是误会本帅了,本帅不在这十多天里,你们不也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还一举攻破王庭了吗?”墨冥辰笑叹了一声,策马跟上了他。 “墨帅是在责怪我们抢功了?” 墨冥辰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抢你们的功劳而已,王庭是你们打下来的,订盟之事也本该是你这个镇北将军去与拓跋弘商谈,你若立下此等功劳,日后必当封侯,又何必再将这么好的机会往我这个即将交权的王爷手里送?” 凤羽公主一事后,他已无法再在朝上手握大权,他自己也没有继续揽权的打算。 这次攻克夜北,让北陆与大齐订下永不再战的盟约,还是大齐开国以来的头一遭。 此等荣耀功勋,落在他身上,也不过是再博点好名声而已。 他要领兵收复幽州,也是想将这份功劳让给云惊天和几位领兵攻破王庭的主将。 此刻两人带着大队人马,缓行在夕照遍洒的草原上。 云惊天侧头看了墨冥辰须臾,笑着道:“我镇守北境多年,为的是保一方百姓的安宁,从未在意过那些虚无的荣耀和名头,我若真想封王封侯,早在你这个皇子来晋北历练的时候,就上赶着巴结了,哪还会那般磋磨你?” 他的父母都是凌封城外一个小村子里的农户,与南境的林家和西境的慕家不同,他这个镇北将军,是凭着自己年轻时的一身军功自己挣来的。 受封大将军后,他也只是将父母从村子里接出来供养,并未提携任何亲族。 人人皆有贪恋荣华富贵之心,可这些年来他也看得清楚,尊荣背后到底都藏着什么。 别的不说,他也不愿让云家在百年之后,成为第二个慕家。 “云将军终于承认从前你是故意为难本帅了?”墨冥辰挑眉笑了,并未再多劝。 云惊天是什么样的性子,想来从前父皇看得比他更清楚,所以才会在要送他入伍历练的时候,舍了本就有姻亲关系的镇南将军林沛,将他丢到了晋北大营来。 他那些少时在京中养出来的恶劣脾性,就是在晋北大营里硬生生被云惊天给打磨没了的。 “那都是你父皇的意思,跟本将军可没半点关系。你如今建此大功,想来他泉下有知,也倍感欣慰了。”云惊天说话间,忽然看到远处迎上来的人,他一勒缰绳,抬手命身后众将士止步。 墨冥辰听他提起自己的父皇,想起先前京中发生的那些事,一时心下生了几分惆怅,等得打马往前走了几步,抬眸看到一骑在前的人时,突然愣住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她跟云薇都在王庭的吗?! 云惊天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秦月瑶,他奇怪地转头扫了一眼跟着身后的严斌和惊蛰等人,便见他们一个个在马上挺直背脊,直直盯着前方跑马而来的女子,笑得一脸慈祥。 云惊天笑叹道:“到底还是你有福气,能娶到这么一个奇女子,当初她听闻你在前线失踪,不顾安危执意北来寻人,还在铁线河拦住了耶律明觉的援军,若无她的几份急报,我们也没办法那么快拿下王庭。” 云惊天话还没说完呢,就见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那个刚经历一场混战,带了一身伤的主帅早已不顾他们,纵马迎了上去。 秦月瑶在看到远处出现人影后,便没有继续随众军缓行,直接策马奔了出来。 她本是心心念念想快点见到墨冥辰,确认他是否安好,这会儿见人也打马迎了过来,她却是心思一转,突然急调马头,扬鞭又往回跑了。 “你跑什么?!”墨冥辰眼瞧着就要遇上的人突然转头逃跑,急得一夹马肚,加快步子追上去。 “墨将军让我来问你,是打算让他们在此扎营,还是直接继续翻山南下?”秦月瑶扬声问了一句,抬头让迎面的风赶紧把脸上的泪吹干。 “你说什么?你跑太快我听不清啊!” 秦月瑶头也不回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墨将军他们问你今夜要不要继续往山中追击——” 她话还没说完,忽觉身后一沉,一双手自背后环抱过来,直接覆住了她攥着缰绳的双手,勒马停步。 “几个月没见,现在居然敢看到我就跑了?嗯?”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墨冥辰松开缰绳,双臂一收,将秦月瑶紧紧束在了怀里。 他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迫她仰头看自己。 “墨将军他们还等着呢,你……” 秦月瑶急急扫了一眼不远处停步不前的大军,话还没说完,就被薄唇堵了回去。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怀里,墨冥辰揣了一肚子的话也没空说了,只想用行动来表达。 然而…… 数秒后,跟人挤在一匹马上的齐军主帅猛地直起腰背,满眼受伤地瞪着怀里的人:“你还咬我?!” 他这责问太过直白,吓得秦月瑶忙抬手去他的嘴:“这么多人看着呢,丢死人了,你正经点!” 刚刚她担心墨冥辰在战中负伤,火急火燎地往晋北军的队伍奔去。 在她的设想里,就算她急奔到了众将士面前,他们的墨帅也该沉着冷静,以战事为重,亲切友好地与她言语几句,相护确认对方安好后就先处理军务的。 谁成想刚刚一路奔过去,她最先看清的不是急驰而来的墨冥辰,而是他身后那一大队摆出看戏表情的晋北军。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们的墨帅肯定要在众将士面前来点什么惊人的表演了,没成想他没在晋北军面前演成,转头又在一众宛州军面前来了这么一出。 “本王亲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有什么可丢人的?”墨冥辰哀怨地嘟囔了一句,抬头看到丈外霞光里全程姨母笑的将军和一群披甲将士,又听头后面跟上来的马蹄声,脸也黑了一黑。 眼瞧着看够了的墨沉彦打马上前,墨冥辰终于不情不愿地抱着怀里的人跃下马背,去跟墨沉彦和云惊天商议入山之事了。 云惊天打算先派斥候探明山中情况后在行动,严斌和曲凌也率了座下弟子留在此处帮忙,他们另分了一队人马,护送墨冥辰回王庭。 等得与他们分道扬镳,墨冥辰见终于没看戏的人碍事了,想拉了秦月瑶细问这几个月的近况,再好好诉诉衷肠,刚进后方的大营,却听守营的将士满面急色地来报,说秦公子不见了! 夫妻二人匆匆进了帐篷,就见自家女儿坐在矮床上攥着一片衣襟流泪。 “娘亲!爹爹!”云薇转头看到他们,从床上跳了下来,踉踉跄跄地扑进秦月瑶怀里,“娘亲,云殊哥哥他……他带着阿藤走了……他是不是……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第1296章 什么都没了 第1296章 什么都没了 据守营的将士说,他们午后见秦公子骑马出营,原以为他只是去河畔放马,又见他出去时不太理人,便也没有多问和阻拦。 等半个时辰后还没见人回来,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急忙派人出去找寻。 一小队将士沿着铁线河往下游找出去数十里,都没见到任何踪影,便猜测秦公子可能是往王庭去了,可他们都是奉令在此驻守,主将不在,也不敢贸然离营太远,本想急赶往前线去禀报,却正巧遇上了墨冥辰他们回来。 云薇是傍晚时分才醒的,早在让阿藤帮忙翻译的时候,她就觉得越来越困,渐渐失去了意识,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只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一块扯坏的布料,手腕上的那只藤镯不见了,脑袋里也再没有响起阿藤的声音。 她是在听到外面的人说起要去前线禀报秦公子离营未归的事后才隐约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的。 守营的将士在帐外询问要不要派人往王庭的方向去寻人,帐篷里的墨冥辰看着扑在秦月瑶怀里哭泣的云薇,默了须臾,起身出帐:“以此营地为中心,将方圆百里之地都找一遍。” 吩咐完后,墨冥辰又叫人牵马过来。 在看到云薇手上没有藤镯后,他想起了当初云殊在溶洞里问他的话。 原本以为,他们从溶洞里逃出来,现在也抓到了商什,终是能有办法逼人就范,解开云薇身上的契约,得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却不想,不过一日的功夫,他们在西岭山下打了场胜仗,回来云殊却不见了。 早说了以命换命并非良策,他们都已经抓到商什了,云殊怎么也不商量一下就行事了? 墨冥辰翻身上马之际,见秦月瑶牵着云薇从帐篷里出来。 “我跟你一起去找吧。” “我也去,我要把云殊哥哥找回来。”云薇抹了一把眼角,哽声说。 墨冥辰见她们这般,转头唤人又备了一匹马,俯身将云薇捞到了怀里,与秦月瑶一起打马出了大营。 他们在草原上找了整整一夜,云薇一路喊着云殊的名字,嗓子都哑了还不愿停。 等得远方天际泛白,他们都已寻出来数十里,却依旧一无所获。 别说云殊了,连他骑出来的那匹马都没见着。 “想来他早已走远,我们还是先回王庭吧。”秦月瑶看着天边升起的红日,突然勒马停了下来。 先前云殊说他有解开契约的法子,却没告诉她具体要怎么做。 如今契约解开了,镯子没了,阿藤没了,云殊也不见了,昨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 眼下大概也只有依旧昏迷的商什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现在人手不多,就这么胡乱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回王庭弄醒商什,到时候也可以请拓跋弘帮忙在草原上好好找寻一番。 云殊若是还活着,他们总能有找到人的一天。 云殊若是死了…… 秦月瑶压下了这个可怕的想法,劝了同样神色怅然的父女俩,收队回营。 云殊是个命大又幸运的人,先前两次大险都躲过去了,这一次,在没有看到切实的证据之前,她不会轻易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 墨冥辰当日便率众北上折返王庭,云殊失踪已让他们心焦不已,早抹去了胜利和重逢的所有喜悦。 他也没想到,回了王庭还有坏消息在等着他们。 在秦月瑶与墨沉彦离开王庭的第二天,拂衣也走了。 他抱着摩柯合萨的尸体从帐篷里出来后,跟城中的将士要了一匹马和几日的干粮,驮着摩柯合萨牵马出了王庭,说是要去寻地安葬。 拓跋弘派去跟随的人说,拂衣带着摩柯合萨的尸体在草原上走了一日一夜,最后择了块平坦的草地,亲自挖坑把人埋葬。 他出去前就已经没打算再回来,只是朝着大齐的方向跪地叩了三个响头,请几个跟去的侍卫转达了他对墨冥辰等人的歉意后,就策马离去了。 拂衣说他愧对父母和族人,愧对摩柯合萨,在自己探明真相前,无颜再回大齐,墨冥辰的恩情,或许只能来世再报。 拓跋弘对于自己那日直言实情心怀愧疚,这几日他的人也一直还在暗中跟着拂衣,他本想把人找回来,却被墨冥辰阻止了。 拂衣的身世,他知道的并不及拓跋弘知道的多。 也不过是那年他们赶走铁浮屠,救回几个孩子后,他隐约从云惊天那里得知夜北那一战,除了屠杀那些不愿归顺的牧民外,还从那个部落里带回了他们离开王庭多年的合萨。 那个时候他就怀疑摩柯合萨就是拂衣在尸堆里翻找的爷爷,可当时他们与夜北是敌对关系,一见面只有打仗,拿还能去问这种事情。 等得后来被俘于王庭,他还曾去试探过摩柯合萨,可也没探出个什么结果来。 这次他带拂衣一路攻至王庭,那晚一战后,他本是想把这份疑虑告诉拂衣,待得他们攻入城中后,再去求实的。 可谁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商什给抓到了溶洞里,等他们再出来,王庭已破,摩柯已因着他当初的一道屠城令,死在了拂衣剑下。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救治收养拂衣的老人,居然就是他杀亲灭族的仇人。 他能理解拂衣此刻的心情,也相信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练,他不会为着这样的事情便轻生赴死。 也只盼着,他这一走,能早日解开心结,抚平伤痛,能早点想通了,再回来找他们这群朋友。 往后的数日里,墨冥辰都在忙着调集各地齐军和与拓跋弘商议两国订盟之事。 因着不断有部落的首领们赶来王庭贺喜,这几日金帐里都是一派喜庆和热闹。 商什虽被姜长离下药唤醒,可醒来后便一直失魂落魄,除了整日盯着帐篷的某处低喃着“什么都没了,再也回不去了”之外,压根就不理会周遭的一切。 秦月瑶连着去问了几天,问到最后也没得到回答,可从商什那两句话里也恍惚明白了什么,不再继续追问,甚至都不在去听那些每日从草原各处传来的还未寻到人的消息了,只是老老实实待在王庭里,照顾云薇和伤重的月照,等着齐军拔营返齐的日子来临。 失魂落魄三人组在王庭里待了半个月后,终于听到了大齐那边传来的消息。 北陆各部已全数归降青阳,齐帝为贺青阳复国之喜,御驾北来,如今已抵达凌封城,要亲自与青阳的大汗王签订永世不战的盟约。 “王妃,咱们真的要回大齐了吗?”因着拂衣的离去,已半月未见笑颜的月照侧头看了一眼帐外忙碌的身影,哑着嗓子问。 主子说等拂衣想明白后,就会回来找他们。 可他都在王庭等了半个月了,还没见着人影。 还有突然失踪的云殊,到如今也仍无半点音讯。 他们在这王庭里尚等不到这两个人回来,若是离开了这片草原,日后是不是真就再见遥遥无期了? “放心吧,大汗王照顾拂衣,等他散完心后就送他回大齐跟我们团聚,”秦月瑶垂眸看了一眼身畔咬唇不言的云薇,“大汗王还答应了会一直派人在草原上找寻云殊,只要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到时候我们再回来把这两个喜欢乱跑的臭小子都揪回去!” 第1297章 怎会明知故犯? 第1297章 怎会明知故犯? 齐军攻破夜北王庭的捷报传入京中后,墨文璟应了内阁与朝中群臣的提议,圣驾亲临北境,来与青阳王签订盟约。 毕竟这是大齐自开国以来第一次与北陆真正修好,也是大齐第一次彻底根除了夜北这个宿敌,此等丰功伟绩必将被载入史册永世传唱,陛下亲临签订盟约,也好给这份伟业再添一笔光辉。 王庭那边很快来了回信,护国大将军率齐军与青阳大汗王已经动身南来。 这几天随行的官员们忙着在城墙外的朔方原上布置两国君主会晤订盟的场地,小皇帝进了镇北将军府后就不愿出来,日日都守在一个小院里。 “他也太能睡了吧,这都过晌午了,怎么还不醒?” 墨文璟趴在木质的摇篮旁,盯着里头熟睡的婴儿看了许久,忍不住想去捏捏那肉嘟嘟的小脸。 他才刚伸手,就被对面的人无情地拍开了。 “朕就是想摸摸,深弟别这么小气嘛。”墨文璟捂着被打痛的手,无奈地看向伸臂护着小宝宝的云深。 凭什么君修远就能对小宝宝又捏又抱,他这个当朝天子就不行? “陛下手上没个轻重,会伤着我弟弟的。”云深皱眉扫了他一眼。 “你这话说得,朕也是他的哥哥,怎么舍得伤他?” 他虽然可能还算不上一个好皇帝,可明明一直都是个好哥哥,从前护着堂弟和堂妹的地方还少吗? “这是我弟弟,只有我是他哥哥!”云深一听他这话,更不乐意了。 “朕不跟你抢还不行吗?跟谁稀罕当他哥哥似的。”墨文璟见云深黑着一张脸,还想把自己从摇篮边推开,赌气回了一句,还伸手去挡。 兄弟俩在摇篮边你推我挡,谁也不让,吵闹间惊醒了熟睡的婴儿,小家伙睁眼,嘴一撇就哇哇大哭起来。 “你瞧瞧,把他吵醒了吧?!”墨文璟见小宝宝哭了,也不闹了,责备地数落了云深一句,转头唤人,“君爱卿,赶紧的过来。” 在里间休息的君修远早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了,他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快步出来,俯身将哭得厉害的小宝宝抱起来安抚。 他又拍又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家伙就收了哭声,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君修远看。 君修远刚想把哄好的孩子放回摇篮里,还没抽手,小家伙便又瘪嘴哭了起来。 “君爱卿!” “微臣知道了,微臣一直抱着总行了吧?”君修远瞥了一眼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墨文璟,无奈地又把孩子抱了起来。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他这个内阁学士好不容易抢了个订盟主使的差事,随圣驾来北境,此次本该是随礼部和凌封城的官员们一起在朔方原上筹备各项事宜的,如今公差领不着,反倒被陛下留在将军府给人带孩子了! 这小家伙也奇怪,自从他来了之后,这臭小子一哭就只有他抱着才能哄好,连亲哥和亲外婆都不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儿子呢! 君修远在墨文璟的命令下,无奈地抱着孩子在屋里踱步打转,转了两圈,墨文璟瞧着云深没那么戒备了,刚想唤君修远把小宝宝抱过来给他瞧瞧,就见流苏领着一个士兵进来,说有紧急军务呈报。 墨文璟也没让屋里的人退下,展了折子看望,神色一沉,递给了旁边的君修远。 “广漠军并未接到陛下的调令,慕将军现在带着人守在天仞山南麓,只怕并非调防那么简单。”君修远看完军报,也不顾上哄孩子了,让流苏找了奶娘过来把孩子抱走,“云将军与墨将军还在西岭山中与夜北军对阵,现下幽州关门外只有几万甘州军驻守,护国大将军他们的大军还有几日才能抵达北境,若是广漠军要与幽州的夜北军里应外合,大齐必将再遭一场恶战。” 这次为了攻克夜北,大齐调派出了除两境上的全部兵力。 广漠军又数十万精锐,就凭那几万甘州守军,根本无法应付,慕绍衍若真要与里面的耶律明觉联手开战,他们就不止是痛失幽州这么简单了。 墨文璟皱了皱眉:“镇西将军此次调兵,也可能是想驰援云将军他们夺回幽州,君爱卿似是料定了镇西将军要通敌叛国一般,这其中可是还有朕不知道的缘由?” 慕家不是他三皇婶的娘家吗?虽说威远候上次在京中抗旨被革职,可那件事到底也是因为他母后藏人而起。 前几辈人且不说,据他了解,慕家父子这些年来镇守西境还是屡立奇功的。 怎么那个功勋卓著的守边大将,到了君修远口中,就跟个通敌叛逆一般了。 “这……”君修远愣了一下,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云深眸子一转,拉了拉君修远的衣摆,待他俯下身来,在他耳畔低声言语了几句。 君修远眉心一展,朝墨文璟作礼建议:“陛下在这将军府里闷了几日,不如随臣和世子出去走走吧?” “你们想带朕去哪儿?”墨文璟狐疑地扫了一眼君修远,本想让他有话明说,可目光落到一旁的云深身上,念头一转,也不多问,欣然与他们一道出门了。 既然是深弟有东西想让君修远带他去瞧,他便顺了意思去看看好了,真正的好兄长,不都是这么当的吗? 墨文璟也未摆驾,还遣走了一路尾随的仆从。 等得微服私访跟君修远和云深去了趟城外合川部暂居的营地,再回来便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合川部的牧民们几天前已经北上去王庭觐见大汗王了,留在营地里的,都是当年从云州逃过来的齐民。 云深也没暴露墨文璟的身份,只是借着看望众人的名头,闲聊之际引着他们将那日哈敏婆婆说予他娘亲听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若是慕绍衍真有通敌之意,眼下我等又该如何应对?”墨文璟撩袍快步上了城墙,站在墙头朝西边眺望,“幽州关门外情况紧急,要不朕现在就御驾亲征,震慑广漠军,让他们先退回西境去?” “陛下若是御驾亲征,咱们大齐丢的可就不止是幽州了。”正在思考的君修远听得这话,干笑了一声。 墨文璟转头横了他一眼:“爱卿这话是何意?!” “君叔叔的意思是劝陛下不要西去赴险,”云深伸手将都窜到女墙上去的墨文璟拽了下来,缓声道,“母妃离开凌封城的时候,曾留了一计应对广漠军,此计需得请动外婆……也就是烨火教的姜教主相助,待得陛下召了姜教主过来,她自当与陛下禀明一切。” 云深说罢,先一步往城墙下跑,找今日去客栈探望伤患的外婆去了。 这计策,是娘亲在将军府养胎的时候,跟外婆合计后订下的,虽不能力挫广漠军,却有七成的把握,让那位慕将军退兵。 墨文璟见他走得急,唤了几个侍卫跟去,自己却依旧站在城墙上。 他抬眸看向君修远:“皇祖父与父皇一直待慕家不薄,这些年来,封侯和赏赐样样不少,他们为何还要行这通敌叛国之事?” 他的二皇叔和那位皇姑奶奶做下那样大逆之事,他还能理解,可这些臣子为什么也要这样? “自然是因为慕家父子又填不满的野心了,”君修远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墨文璟的脑袋,“他们觊觎的,已不再是天家赏赐的权势和富贵,而是陛下坐着的那把龙椅。在朝为官的臣子中,不乏贪权夺势之人,可只要他们想要的,都是能从陛下手里讨到的东西,陛下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利用他们这份谋权之心来统御江山,可若是有人生了篡权之心,不管这人过去有再多的功勋,都留不得了。” 在内阁为官伴驾这几个月里,他已经挤掉了顾文彬和墨冥辰,一跃成为了陛下最宠信的臣子。 他们这位在朝上英明果决的陛下,私下里似乎很喜欢被当小孩子对待,像这种摸头拍肩,触犯天威的动作,他已是做得越发得心应手了。 墨文璟垂眸想了须臾,挑眉笑问:“如此说来,君爱卿借三皇叔之力跻身朝堂,又是想谋求什么呢?” “微臣与王爷一样,只求国泰明安,盛世清平。”君修远理了理衣襟,义正言辞地回答。 “你别骗朕了,两月前户部下的那条盘查令,别以为朕没看出来是针对君家的,你就是想搞垮了君家,跟悲悯城主联手赚钱。” 三个月前,悲悯城主在朝上提请打开两地盐运商路之事。 盐运一直由官家掌控,盐课也是国库收入的大头,滨州盐场只有那么几个,每年产盐量也有上限,悲悯城能再提供一个出盐渠道,朝廷自然是乐得开这条盐运的。 所以墨文璟不仅应下了此提议,还着令户部和吏部于云州另设盐运衙门。 这桩差事还没办完,两个月前,君修远与内阁其他六位官员又拟折提议借此盘查整顿包括云州和宁州还有滨州在内的各州府衙每年批复下放给商会的行商令。 这折子明面上说是要严查各州官员,谨防他们借权勾结商会谋私,说到底对付的还是与商会关系密切的各大商家。 那几个需得严查的州郡,多是君家产业的聚集地。 “陛下这可就误会微臣了,齐律明令禁止官商勾结,微臣又怎会明知故犯?要跟悲悯城主联手赚钱的不是微臣,是陛下的三皇婶。”君修远直言不讳,出卖了秦月瑶,还笑得坦荡,“微臣从前与这些州郡的商会都打过交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微臣心里清楚,如此整顿一番,也是为了厘清各州商会与各处官衙中的陈弊,让国库尽快充盈起来。此举若是能打压君家,对朝廷也是百利无害,君家手握众多商脉,在齐独大,往些年每到国库告急,朝廷便要处处受制于君家,若是这大齐富商百花齐放,亦或是换了秦王妃来做首富,日后陛下想用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墨文璟听得最后这一句,眉梢一扬:“爱卿言之有理,回头你再多写几道盐运的折子来,让朕好好参详参详。” 第1298章 全看他们日后的表现 第1298章 全看他们日后的表现 墨文璟在城墙上与君修远认真讨论让国库充盈的生财之道,君臣俩说了没一会儿,就见云深和姜琳拾级而上,身后几个晋北军将士还押着一个女人。 墨文璟见姜琳俯身要作礼,忙伸手去拦:“姜教主不必多礼,此番烨火教与南山斋助战有功,待得大将军回北境后,朕再一并重谢。” 他见姜琳直起身后,就飞快地退到了君修远身旁,目光左瞄右躲,最后还是只能颔首看向姜琳,扯了一抹和善的笑,心里却是有些害怕。 墨文璟到现在都还记得逍遥王被擒那一晚,他就是被三皇婶跟这位姜教主从宫里劫到城墙上去的。 比起当时恐吓他的三皇婶,这位一直用冷漠眼神打量他的姜教主更让他背脊发凉。 那晚的事已过去快一年了,他跟三皇婶之间的误会也早解开了,可后来几次在京中见着姜教主,这位长辈眼神都从来没变过,看他就像在看案板上的肉一样。 “陛下这份重谢,还是等广漠军乖乖退回西境后再说吧。”姜琳依旧神色漠然,将退兵之计与墨文璟说了一遍。 他们这计策其实很简单,只要赶在广漠军动手之前,把她身后那个女人丢还给慕绍衍就行了。 “这位是?”墨文璟刚就觉得那人瞧着有几分眼熟,伸长脖子又瞟了两眼。 “罪妇柳絮衣,叩见陛下。”晋北军将士手一松,蓬头垢面的女子膝盖一弯,跪伏在地,哑声道。 君修远到这会儿才认清对方是谁,诧异地看向姜琳:“姜姨,你真打算把她送还慕家?” 当初在云州,他虽错过了慕府的一场大戏,可后来也听秦月瑶他们详细说过,烨火教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人抓回去的。 这可是害得姜琳失了一双女儿还发疯被囚的元凶,他以为姜琳早把人杀了呢,不成想现在居然要把她送还给慕绍衍? “没办法,家国大义在前,我们那点个人恩怨算得了什么?”姜琳抱臂懒懒地说了一句,垂眸看向柳絮衣,“本座今日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才饶你一命,送你去与儿女团圆,日后回了西境,你可要时刻谨记着陛下的这份圣恩,好好规劝一下你那两个不晓事的孩子,叫他们别再胡闹扰得家国不宁了。” “你——”柳絮衣霍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恨意,她恨声的话才到嘴边,对上姜琳的视线,心头一紧,咬了咬牙,又跪伏了下去,“陛下的大恩,罪妇自当永世感怀,还请陛下看在衍儿年少无知,被人利用的份上,饶他一回,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当年威远候府里发生的事情早被传遍大齐,墨文璟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此刻他抿唇看了看伏地的柳絮衣,又抬眸看了看姜琳,没有搭话。 不是说这些江湖人最是讲究恩仇必报的吗?换他有此遭遇的话,也早把柳絮衣千刀万剐了。 如今姜教主却为了助他们劝退广漠军,就要拱手把这个擒获的仇敌让出来? 若是换作三皇叔和三皇婶这么做,他大概已经一口应了,可他跟姜教主不太熟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承她这份大义为国的恩情。 姜琳见墨文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口气,尽量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陛下放心吧,我与此人的旧怨已了,今次将人交出来,除了想解西边的困局外,也是想请陛下借此查清当年永安王兵败西墨谷地之事,惩戒通敌叛国之人,还王爷一个公道。” 她是真不待见这位跟个事儿精似的小皇帝,到现在她还在记恨这小子毁了她女儿大婚的仇呢,要不是家里人一直劝着拦着,她真想把这孩子抓了痛揍一顿。 不过这次送还柳絮衣,她倒也不全是受了秦月瑶的托请,而是心甘情愿让她去跟自己的孩子团圆。 墨文璟仰头与君修远对视了一眼,随即点头应了姜琳的话,传令从晋北军大营里抽调人马,押送柳絮衣去往天仞山南麓。 姜琳先行告辞,与被扣押着的柳絮衣一起下了城墙,等将士们驾囚车过来的空档,姜琳又从怀里掏了枚药丸递到柳絮衣面前。 “这又是什么?”柳絮衣眉头一蹙,抗拒地想往后退。 “连心蛊,与慕雪歌身上的是一对,”姜琳也没有强逼她服下去,只是悠然道,“你若不愿吞,回头本座下到一个将死的囚犯身上去便是。你要是回去得及时,说不定还能体验一下什么叫白发人送黑发人。” 柳絮衣眸子一缩,狐疑地看着姜琳:“你在雪歌身上也下蛊了?!” “你当真以为本座与家父是什么仁医,会为了点钱就好心搭救你跟慕绥的女儿?”姜琳冷笑了一声,“你此去乖乖替我们办事,每月的解药自会有人按时送去将军府,若是慕家的罪名落实,本座心情一好,说不定能让你们一家三口多活几年,可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样,清辉是什么样的下场,想来这几个月你已经都看清楚了。” 听得那个名字,柳絮衣身子猛地一抖。 她被关在烨火教圣湖下的地牢里数月,每日都能听到监牢尽头传来的鬼哭狼嚎。 姜家父女夺回烨火教后,杀了圣女明河,却只是将当年主导叛变的清辉囚禁了起来。 她曾被押到尽头的牢房前亲眼看过,看着那位前大祭司身上的皮肉一块块被蛊虫啃食剥落,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又会在一夜之间全数愈合。 听说那是一种早已失传的禁术,整个烨火教独清辉一人练成。 他本是想借此术换得躯体不灭,却不想到最后这身本事,成了仇敌折磨他的工具。 那几个月里,她已经没空同情清辉了,因为她也每日都被烨火教的人投毒喂蛊,姜琳显然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死得痛快,只想让她活着备受煎熬,如今她的身上,还有十数种未解的蛊毒,姜琳愿意放她回西境,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折磨她而已。 “我若能劝服衍儿助你们扳倒慕家,你真会放过他和雪歌?”柳絮衣拿起了那颗连心蛊,问完后,也不在迟疑,将药丸吞入腹中。 “柳夫人这话就错了,你有今天,都是慕家害的,本座给了你这个报仇的机会,你该感激本座才是,”姜琳挑眉一笑,“至于你那一双儿女能不能脱罪活下来,便全看他们日后的表现了。” 第1299章 启元新纪 第1299章 启元新纪 延光三年八月十五,往云州北界调防的广漠军领圣旨助甘州守军攻破幽州关门,与已经自西岭山攻入的晋北和宛州大军汇合后,主将慕绍衍便带队撤离。 延光三年八月十九,幽州捷报传抵北境之际,大齐皇帝与青阳大汗王正于朔方原签订永世不战的盟约。 八月暮的草原,还是一片绿意欣然,拂面而来的风里,却已添了几分凉意。 墨文璟与拓跋弘并行走出大帐,在他将手中一卷锦帛高举的那一刻,沉静多时的营地里爆发出一片欢呼声,两国的臣民和将士们纷纷跪地叩拜,帐内有幸亲眼得见此次签约的史官激动得热泪盈眶,伏在案头奋笔疾书,记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后,才忙不迭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下去高呼万岁。 订盟之后便是大宴,此来拓跋弘从众部落里挑选了十数个手艺不错的厨子,凌封城里也早已送出来数百坛醇厚的佳酿,大家就在这芳草连天的草原上杀牛在宴,铺席宴饮。 墨文璟看够了热闹,才想起找人:“三皇叔去哪儿了?” 刚在帐中签订盟约的时候他家护国大将军明明还紧随在侧的,怎么出来逛了一会儿,就不见人了? 彼时,卸了一身铠甲的护国大将军正疾步匆匆地往将军府的一座小院里冲。 眼瞧着快到堂屋了,他满面喜色地展臂:“好儿子,快来让父王抱抱!” “父王!”守在摇篮旁的云深听得声音,飞快地冲出来,扑进了墨冥辰怀里。 墨冥辰愣了一下,才俯身将难得往自己身上腻的长子抱了起来:“数月未见,忻儿又长高了啊!有没有想父王?” 云深显然发现了他爹那短暂的几秒愣怔,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上多了几分嫌弃,:“数月未见,父王倒是变丑了不少,还臭死了,赶紧放开我!” “你爹再丑再臭,那也是你爹,还能有你嫌弃的份?!”墨冥辰死死箍着云深,使劲往自己身上凑了凑,要让这个嘴毒的儿子与他同臭。 离开王庭前他明明已经沐浴更衣收拾妥帖了的,可一路南来,营地里条件有限,他不就是跑马跑了一身汗嘛,这样居然都还要被嫌弃?! 云深奋力挣扎,奈何还是抵不过他爹铁臂紧锁,眼瞧着娘亲和妹妹看都不看他俩,径直越过往里去了,云深只能用言语威胁:“要看弟弟就赶紧去,你一个护国大将军,今日不在朔方原上伴驾赴宴,偷偷跑回来,回头给陛下发现了,小心他治你的罪!” “你这唠叨劲是跟谁学的,都快赶上你娘了?”墨冥辰抱了云深嘟囔着往屋里进,刚说完就又遭了一记白眼。 云深见娘亲将刚睡醒的弟弟抱了起来,便也不跟他爹对抗了,搂着墨冥辰的脖子,跟他一起满眼含笑地看着秦月瑶怀里白嫩的小人儿。 一家人围着小宝宝转了一阵后,云深才低声道:“弟弟还没有取名字呢。” 娘亲生产后,养了两天就匆匆北去了,临走前只说弟弟的名字等父王回来再取,连个小名都没留。 这段时间,将军府里的人都各有各的叫法,除了“弟弟”和清一色的“三公子”外,还有叫“小宝贝”、“乖外孙”、“瞌睡虫”和“爱哭鬼”的。 后头这几个,全出自他外婆的口,而且频率极高,再这么下去,他弟弟只怕真要以为这些全是他的名字了! 墨冥辰送来了轻轻拉着的小手,抬眸看抱着孩子的人:“就取殊或者启吧。” 听得前一个字,秦月瑶和云薇脸上的笑都凝了一凝。 “大道启元命,时人居太康。战事已歇,他生在这启元新纪之时,就叫墨文启吧。”秦月瑶轻轻拢着怀里的孩子,柔声道,“希望日后启儿能生活在一个再无战事,繁盛长宁的太康之国里。” 她知道墨冥辰想用这个殊字来纪念谁,可就算这段时间各处遍寻无获,她却依旧不愿相信云殊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他们了。 拓跋弘答应了他们会一直帮忙找下去,宝音公主命人带着白狼团在寒木林里搜寻,一个月找不到,那就找一年,一年找不到,他们还有许多年的时间去找,耗费再多财力,她都在所不惜,不翻遍整个北陆,她不会像商什那样,轻易妥协。 ………… 盟约签订的第二日,墨文璟就要率众班师回朝了,拓跋弘也要动身回王庭去打理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 拓跋弘与齐帝和诸位送别的官员、将军作别后,又特意和墨冥辰一家贺了添丁之喜。 这一次,他也没好再送什么奇怪的礼物,只请了他们来年五月一定要到王庭做客,参加他册封大阏氏的婚典。 秦月瑶疑惑地问:“大汗王这是定下哪家公主了?” 昨晚赴宴的时候,墨文璟还在说想与青阳和亲呢。 虽然大齐没什么公主可嫁,却还有不少身份尊贵的郡主和权贵之女,拓跋弘曾在京城一年也结识了不少官家,墨文璟才刚说让他随便挑,却被拓跋弘一口回绝。 原以为他是要忙着处理政事,无心娶妻,却不想原来已有人选了。 “就她了。”拓跋弘颔首指了指不远处正费力跟云深交流着什么的红衣女子,马上又道,“诺海部此次位居首功,查干大君又不愿要南边水草丰茂之地,只划了寒木林南边的一片草原,本汗王想不出其他嘉奖的法子,也只能娶他们的公主为大阏氏了。” 离开王庭前,他已与聚到王庭归降的各部初步划分了封地。 原本是想让诺海部南迁到铁线河沿岸或是西墨谷地的,可查干大君说他们若是带着白狼团到朔方原上来,会搅得周边不宁,便只挑了个原来青瀚部的封地。 人家立了大功却只选了块最差的地皮,为了不叫各部轻看诺海部,他也只能娶宝音公主当大阏氏了。 秦月瑶:“大汗王这话若是叫宝音公主听到了,说不定会放狼咬你呢。” 前些时候,她可是亲眼见着这位大汗王在王庭里面追着人家宝音公主到处跑的。 当时她也没听明白这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当拓跋弘是为了酬谢诺海部相助的恩情,主动追着宝音公主帮她当翻译,如今再瞧,这两人的关系恐怕没那么简单。 “放心吧,她听不懂,”拓跋弘挑眉一笑,转头看着那个明明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却还在认真跟云深比划的红衣女子,幽蓝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璀璨,“就算听懂了,她也舍不得对我动手的。” 第1300章 谁都别跟本王抢 第1300章 谁都别跟本王抢 墨冥辰和秦月瑶应下了明年五月来北陆贺喜观礼后,便带着孩子们随圣驾折返京城。 行过晋州州府时,墨文璟还特意去福照楼吃了顿饭。 都没等秦月瑶开口相请,他就唤人备下笔墨,御笔一挥,赐下“回味无穷”四字,还亲自传旨往州府衙门,为福照楼改名,在前面加了“秦记”二字后,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秦月瑶诧异不已,还私下问过墨冥辰和君修远,陛下怎么突然如此上道了? 前者也是满头问号,后者则笑而不语。 两个月后,对战夜北的各方守将和军队全数论功行赏,墨文璟还从翰林院挑选了十名翰林院士前往北陆授学。 这是他先前与拓跋弘约好了的,青阳要与大齐结永世的兄弟之盟,待得北陆安定后,大齐还会在北境增开关门,不再设卡,允许两国人自由往来贸易。 此番翰林院士们去北陆一年,除却教授各部齐语外,还带去了一批文史典籍,用青阳大汗王的话来说,就是想让他的子民们多读点书,别成天只想着策马提刀,打打杀杀。 秦福生在内阁初建时就被挑选入列,这内阁学士的板凳都还没有坐热,他就又请旨要随十名翰林院士一起去北陆讲学。 杀死秦福安,又经历了那么几出急变后,他在朝上早已没了最开始的心虚和惶恐,原本也以为自己往后真能像百里丞相期待的那样,在内阁谋权夺势,一展宏图,跻身权贵之列。 可是,那日他受邀到永安王府中看望自北境归来的秦月瑶,听到二姐因君侯爷说起他前几个月在内阁的作为,而对他称赞有加的时候,秦福生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他靠作弊谋了个榜眼的名次,靠百里丞相的扶持混了一个内阁近臣的位置,他如今所获得的一切,并非靠自己的实力,在朝中再风光,也只是他人捏在手中的棋子,他还因为这些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搅得自己家宅不宁。 如今二老虽在府上安养,在他面前却都是如临大敌般又惊又惧。 再这样下去,只怕一直对他满怀期许,信任有加的二姐,终有一日也会厌他恨他,弃他而去。 他若继续留在朝中,谋求再多的权势,也补不回府宅里破裂的关系,抹不去心里的懊悔和孤寂,倒不如领了圣旨去北陆,去做点真正能帮到百姓,帮到大齐的好事。 小皇帝欣然应允秦福生所请,第二日墨冥辰和秦月瑶还有内阁中的其他几位官员一起往北城门送他们出行。 城墙上,四人看着一队人马出城远去,也没急着离去。 君修远感叹到:“我还真没想到秦大人能舍得下一片光明的仕途,愿意去草原吃苦受罪。” “他虽做过错事,可心中到底还存有悔意,只盼此去北陆历练,能叫他摈除那些邪念,日后能做一个利国利民的好官。”秦月瑶轻叹了一声。 秦福生殿试的卷子有异的事情,她已经听墨冥辰说过了,那天邀他到王府团聚,以及君修远和她的那些话,也是故意为之。 她也没有想到,秦福生真会因为她的几句赞赏就抛下京中的职务,远赴青阳。 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秦福生能有悔改之意,便还不算无药可救。 他若能在此番历练中脱胎换骨,也算是好事一件。 “此次参战的各州将士都已受完封赏,怎么陛下倒是单把王爷这个功居至首的大将军给忘了?”顾文彬从远处收回目光,有些好笑地看向最近一直黑着脸的墨冥辰。 别的将帅都是论功封赏,不是加官进爵就是犒赏金银。 可他们的永安王去年被封为护国公,战前又被点为护国大将军,陛下已经想不出来什么更花里胡哨的名头赏给他了,就让墨冥辰自己请旨求赏。 如今都过了两个月了,这赏赐却还不见下来。 不仅没赏赐,连职务都没给墨冥辰安排,永安王已经很久没有上朝议政了。 “陛下扣着本王调任滨州的折子不放,说他舍不得本王离京。”墨冥辰抬手抚了抚额头,才想起自己那刺青已经用药抹去,脸上没有再扣着面具了,他沉沉叹了口气,满眼戾气。 回京后,他就拒绝了墨文璟要给他在朝上按个职务,本是想趁势求块封地,赶在入冬前举家迁走的。 谁成想墨文璟耍赖不放人,还说他受了一身战伤回来,正好就趁着这个机会在王府里闲养几月好了。 他最近还真挺闲的,天天抱着启儿尾随秦大掌柜满京城乱转。 “慕家通敌一案刚开始查,这个时候陛下自然是不愿让王爷离京的,”顾文彬偷瞥了秦月瑶一眼,想了想又道,“其实陛下不愿下放调令,也是怕王爷和王妃一走,忻世子也会被带去滨州,如今南书房就忻世子一个伴读,王爷还是多闲养几年再动离京的心思吧。” “顾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想扣本王的儿子了?”墨冥辰听出了顾文彬的话外之意,脸黑得更厉害了。 他是与夜北一战最大的功臣,这封赏若是再不下来,恐怕要引起各州将士和百姓的猜疑与不满了,偏他现在这情况,是不可能再回朝上掌权的了。 墨文璟用这种有损皇家威仪的事情死拖着他,原来不是舍不得他,是舍不得放云深离京。 君修远突然开口:“云深正是进学的年纪,他留在南书房得顾帝师授业,总好过被你带去滨州胡乱寻个文人来教,反正本侯近几年也不会离京,把云深留在侯府里照顾,你们也该是放心的吧?” “我说云深这些日子怎么老往侯府跑,你是不是都已经跟他商量好了?”秦月瑶本还在思量着要怎么把儿子从陛下的魔爪下抢回来呢,听得君修远这话,才恍然大悟,咬牙切齿地质问。 原来不止是小皇帝有拐人的贼心,旁边这两个也全都是帮凶!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是你儿子自己提出来要留在京中的,他都已经答应陛下了,只要你俩首肯,不出月余,阿辰就能拿到往滨州的调令。”君修远退开几步,躲过墨冥辰伸过来的魔爪,笑劝到,“难得云深如此舍己为人,你们便领受了他这份当儿子的孝心吧。反正秦掌柜往后也要常往京中来,还怕见不着儿子不成?” 要不是墨冥辰在朝中待不下去了,他还真不想让他们离京。 滨州就一个雅园,秦月瑶手下的其他酒楼都离京城更近,如今户部着令各州重审行商令,悲悯城那边的盐运又刚开,今年秦月瑶少不得要往各州奔走了。 要他说,秦月瑶就该放了墨冥辰一人去滨州划地分封,自己留在京城跟他们逍遥快活。 “那是本王的儿子,你们谁都别想跟本王抢!”墨冥辰眉心一拢,冷声冷气地说完,拂袖直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往王府飞奔,要去找那个企图抛弃他们的儿子算账了。 “陛下倒是当真器重云深啊。”秦月瑶眼瞧着墨冥辰转眼就跑没影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其实也不是件坏事,云深年纪虽小,却才思敏捷,想来你们也不舍得埋没了他这份大才,这孩子日后是要继承阿辰的王爵之位的,留在京中伴读,做顾大人的门生,对他的前程百利而无一害,有我们这些朋友看顾着,你还担心他出什么事不成?”君修远说着,瞄了一眼旁边拢袖看风景的顾文彬。 这位可是连中三元的魁首,这样的人才,大齐自立国以来也只数得出三个。 如今京中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挤破了脑袋,想方设法要把自家孩子送给顾文彬当学生呢。 “道理我都懂,可云深还那么小,又怎堪受与父母手足的离别之苦?” 这里孩童开智较早,的确有不少十来岁就远赴书院求学,几月才能归家一次的孩子。 可真要叫她把云深留在京城,他们举家搬去滨州,她这个老母亲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疼啊! 第1301章 全都嫌弃他 第1301章 全都嫌弃他 自那日城墙上谈过后,秦月瑶就深陷在了是让儿子赢在起跑线上,还是把他留在身边多照顾几年的艰难抉择中。 她只是将这份不舍之念埋在心里暗自琢磨,那位当爹的却是早那日回家后就跟儿子杠上了。 父子俩在书房里辩论了一个时辰,败下阵来的大人气不过摆了人父的架子,罚了云深去面壁反思。 这才面了半日的壁,就被闻讯而来的祖母救下,还让他爹被祖母训了一顿。 越老夫人对这事儿倒是想得挺开的,几日里一直在劝墨冥辰和秦月瑶。 当初她送墨冥辰去南山斋学艺的时候,墨冥辰也不过八九岁的光景,虽说这骨肉分离的确痛苦,可瞧着墨冥辰在南山斋学了那么一身本事,那些苦也是值得的。 那时候,她身在宫中,还只能每年过节的时候见上儿子一面,如今云深留在京中念书,有君修远他们照顾,墨冥辰和秦月瑶也能时常来京中探望。 这事儿到了最后,就连云深和云薇都一起来劝。 好不容易墨冥辰终于想通了,已是一个月以后。 等得他进宫与墨文璟请旨,继续留云深在南书房伴读,修完学业后,墨文璟便愉快地下了分封的圣旨,将滨州最富庶的二十城划给了墨冥辰。 可这得了封地的王爷却在领旨后死活赖在京中不去赴任,起先是借着兵部与刑部追查慕家通敌,自己是受害者还是证人的由头,等这案子查得差不多了,他又借着年关将近,要留在京中过年。 这个年过得分外热闹,因为十二月的时候,白辰谨从悲悯城回来,请了圣旨,在年后与谢元溪完婚了。 当初凤羽公主一事了结后,宁平王夫妇又陪白辰谨往庆云镇谢家提亲。 谢家二老都还挺喜欢白辰谨这个故旧之子的,原本都应允婚事,订下婚期了,可大齐突然与夜北开战,白辰谨要急赶回西境去盯梢,他不愿匆匆完婚轻慢了谢元溪,更不想在这战事刚起的时候带她往西境犯险,便与谢元溪作别,许下了战后再来求娶的约定。 得亏了北陆这一战打得快,广漠军也无异动,今次他特意先入宫与陛下请了赐婚的圣旨,年节后便带着迎亲的仪仗,一路吹吹打打,从京城往庆云镇,喜迎了他的郡王妃回京完婚。 等得白辰谨都携娇妻西去,慕家那群贼心包天的人都被打入大牢,秦月瑶都为着盐运的事情往云州跑了两趟了,滞留在京半年多的永安王终于收拾行李,准备去滨州赴任了。 这日墨冥辰亲自将云深的七八箱行李送到了承恩侯府,紧追着儿子把他往后十余年需要注意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侯府。 他才刚进秋水院,就见秦月瑶正抱着启儿,带着云薇在清点行李。 “不是说先送钱庄存了吗?带这么多银两上路岂不麻烦?”墨冥辰凑近一看,发现她点的是三大箱装得满满的元宝。 这半年来,秦月瑶手下的酒楼生意都不错,不过几家酒楼的收益加起来,也没他们在云州盐铺赚的一半多。 那条盐运虽是姬无双与大齐提请增开的,云州也新设了盐运衙门。 可这边拿到盐引的就只有秦月瑶和百里臻,再加上悲悯城那边采盐的本就是他们的人,百里臻和往后其他拿到盐引的盐商去提盐也都要先被他们赚上一笔,长此以往,他们就单靠这笔买卖也能坐拥金山银山了。 秦月瑶把启儿送到了墨冥辰怀里,眼瞧着孩子在墨冥辰怀里咿咿呀呀哼了一阵,把他父王逗笑后,她才小心解释到:“这是带去青阳的,下个月不是大汗王与宝音公主的大婚吗?我带着这些银两过去,喝完喜酒,正好能去瞧瞧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你不提我还差点把这事忘了,可叫贺管家备好礼单了……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墨冥辰正挤眉弄眼地逗孩子,话到一半霍然抬头,“你要去北陆?!” “这半年多来一直没有消息,我想带着云薇和启儿亲自过去再找找。”秦月瑶垂眸看了一眼云薇。 当初他们将商什一并押回了京城,倒也没有把人关进牢里,只在姜宅里寻了个小院,派了人严加看守。 这半年多来,商什从最开始的神志不清,甚至有些疯癫中渐渐清醒过来,如今也能平心静气与她说说话,只是眼底的那抹绝望从未散去过。 商什与她细说了跟那两个空间有关的所有事,还说云殊那日虽是散尽身上的能量来强行解开云薇与空间的契约,可是他带着的那颗能量石里还有巨大的能量,若是当时石头能被激活,云殊也可能没有因能量耗尽而灰飞烟灭。 秦月瑶不知商什这番话是不是只想安慰她,半年多来,她每个月都让人送钱去北陆,雇人到处寻找,却一直一无所获。 这次带着云薇过去,也是想最后给自己和云薇一个交代。 墨冥辰听她要去找云殊,抿唇默了几秒,才沉声开口:“一定要现在就去吗?要不你再等等,等我们往滨州打点好一切后,我和你们一起去。” 秦月瑶笑着摇了摇头:“你这都抗了几个月的旨了?我昨天还听君侯爷说朝上又有人参你了,封地上的大小官员还等着你去赴任理政,你就别再到处乱跑了。” 自从领了调令后,墨冥辰就对朝中诸事直接撒手不管了。 这几个月里,除了前脚跟后脚地黏着散学回家的云深外,他还常跟着她外出打点生意。 之前一直都在京中还好,上个月他们夫妻俩带着云薇和启儿往云州跑了一趟后,朝上那些大臣终于看不下去了,纷纷上折参墨冥辰这个王爷弃封地百姓于不顾,只知道在外玩乐。 月初时,墨文璟终于顶不住众臣弹劾的压力,又给墨冥辰下了道旨,勒令他这个月必须到滨州报道,否则就治他抗旨之罪。 这么大的罪名,可不止闹着玩的。 墨冥辰脸色一垮,蹙眉扭头:“你们就是嫌我碍事,不愿意再带我出门的是吧?” 他就知道,这些没心肝的人总是嫌弃他! 从前他在朝中事忙,他们嫌他只顾着国事,都没空陪他们。 如今他闲了几个月,天天跟在他们身后转,这些人又嫌他烦了,全都想方设法要抛弃他! 现在好了,云深要留在京中进学,秦月瑶要带着余下两个孩子去北陆,就连母妃上月底都动身去了宁州,说是要去跟三姨父他们商量两个月后君修远与林婉的婚事。 人家君修远的亲爹还在呢,哪里需得她这个无关人士去商议,前日他刚得了宁州那边的传书,说他母妃都已经跟姜家父女跑烨火教去看风景了。 这些人全在这个时候跑了,就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调任滨州! “我们怎么可能嫌你碍事,这不是你正好要调任滨州,拓跋弘的婚事又等不得,我们要赶着去贺喜嘛,”秦月瑶笑着拍了拍墨冥辰的肩,这般想想,她也觉得墨冥辰挺可怜的,“你别难过嘛,这不是还有商什陪你吗?” “谁要他陪了!我跟他又不熟!” 墨冥辰这一吼,怀里的启儿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墨冥辰瘪了瘪嘴,转身挡开了秦月瑶要伸过来的手,自己抱着儿子进屋里哄去了。 第1302章 带云深逃学 第1302章 带云深逃学 墨冥辰这次十分生气,秦月瑶从下午哄到晚上,从吃饭哄到睡觉,这个刚在外面一直给她甩脸色的人,回房后哄到一半他突然自己好了,还说北行路远,长夜漫漫,他一定要与她郑重道别才行。 永安王的道别过分郑重,以至于秦掌柜第二日起晚误了赶路的时辰。 吃过午饭后,秦月瑶才抱着启儿和云薇一起登车,带着大队人马离开王府,北出城门往晋州去。 马车都跑出城门老远了,云薇才恋恋不舍地从车窗外缩回了脑袋。 “娘亲,咱们真要丢下哥哥和爹爹自己去青阳吗?” 虽然昨天看爹爹生气还挺好玩的,但是他们这一去少则月余,本来哥哥要留在京城她就很难过了,这会儿她们是要连爹爹都不要了? “放心吧,就你父王那脾气,咱们越是这么排挤他,他越要上赶着往咱们跟前凑,”秦月瑶抱着启儿,身子往下一缩,干脆在铺满了软垫的车内躺平,她打了个呵欠,“你父王拖延了半年才准备去滨州赴任,要再等他慢悠悠处理完交接的事情,估计都又要过年了,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治好他的拖延症,回头他还得感谢我们呢。” 这半年里,她算是瞧出来了,墨冥辰不愿离京的原因有二,一来是舍不得跟云深分别,二来是他虽嘴上说自己早就厌倦朝政了,可真要离京去封地当个闲散王爷,他还是有些舍不得朝上那些曾同朝为营或是敌对的老朋友们,尤其是那个隔三差五就上门来要撵他走的百里无忧。 调令拖了这么久,如今墨冥辰终于舍得动身了。 可若真跟着他携家带口地往滨州去,这个得了严重拖延症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把二十座城的政务交接完。 现在多好,她先带着两个孩子跑了,墨冥辰肯定气不过要追来的,偏他又有公务在身,为了赶上拓跋弘的大婚,他肯定会火速赶去滨州交接妥当,再北上出关找她们。 为了促使永安王尽快完成陛下分配的工作,这点分别的牺牲,她还是可以做的。 再说了,虽然他们新婚后就小别半年,如今正是情浓,都恨不得把自己粘在对方身上,可怀里这个都还没满一岁呢,她可不想这么快就再给启儿添什么弟弟妹妹,跟墨冥辰那个粘人精分开一段时间,也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城门外,送行的父子俩眼瞧着前行的队尾都拐过了弯道,消失在视线里后,云深抱臂仰头:“娘亲到晋州州府后,还要去福照楼待几天,以他们车队的速度,最快也要在半月后才出关,父王半个月内能将滨州封地的事情处理完吗?” “不过二十城,何须半月,等到了滨州,三天就能处理完,”墨冥辰抱臂垂眸,“拓跋弘的大婚在下月中旬,你娘还想在青阳找点生意做,我瞧着不到天气转冷,她是不会愿意回来的,此去少说也要待两三个月,陛下那边你都打点好了?” 云深信心十足地点头:“儿子前些日子天天去顾叔叔府上念学,把后两个月顾叔叔要在南书房教陛下的都先学了,前日顾叔叔提问,陛下见儿子答得比他稍好一些,还得了顾叔叔的夸赞,心里正不高兴呢,昨天儿子把要送父王去滨州的事一提,陛下立马就答应了,想来他短时间内也不想见着儿子在南书房里晃悠了吧?” 半年前他主动提出要留在京中换父王远调的时候,心里很是平静,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虽年纪小,可身在王侯家,也该早为前途考量,而且他其实也有点气父王有了弟弟就老把他这个长子给忘了。 可这半年来得了调令的父王硬是顶着抗旨的压力,留在京中不愿去滨州,成日里没事就守着他,还将当初早就答应叫他的剑术和书法全都给补齐了,真到要分别的时候,云深就舍不得了。 半个月前他就计划着让陛下能允准他送父王去滨州赴任,昨天早上他就得了陛下的准假,中午搬去君叔叔家的时候,他还压着这事儿没说,就想等今日大家动身的时候跑来给他们一个惊喜。 却不想早间过来,才知道娘亲居然要在这个时候带着妹妹和三弟,丢下父王去北陆了。 “咱们也即刻起行吧,先往滨州,再去北境,”墨冥辰心情大好,挑眉将云深抱上马背,自己才跃到了他身后,策马起行之际,墨冥辰突然又道,“忻儿还没有去过青阳王庭吧?难得只有咱们父子俩同游,等处理完滨州的事情后,父王直接带你出关去王庭看拓跋汗王他们筹备婚典可好?” 既然那娘三儿都不想要他跟着,那他又何必急追过去凑热闹? 他现在有宝贝儿子陪着呢,就他们父子骑马行径的速度,绝对比秦月瑶他们快,等他们父子俩先到王庭,回头秦月瑶后到,就变成她在一路追着他们跑了,如此一来,也算叫他能找几分面子回来! ………… 因着随行带着大量银钱和贵重的贺礼,秦月瑶的车队里不仅带了惊蛰和谷雨等十二个墨冥辰身边的近卫,还有二十三个烨火教的高手。 这些烨火教的弟子都是被派去悲悯城分舵的商队护卫,这次他们正好送了十来个奇秀坊的胡商回京,就被秦月瑶抓来再送一程了。 拓跋弘的大婚其实还有些时日,车队到了晋州州府后,秦月瑶在福照楼留了几日,跟王全商量了一下扩店的打算。 自从半年前他们得了陛下御赐的一幅字后,福照楼如今都快成路经州府必定打卡的旅游景点了,每日都宾客盈门,高朋满座。 两人从扩店说到了近来上门的客人,王全说半个月前秦大人跟几个翰林学士来州府办差时,来福照楼吃过饭,秦大人还跟他提起,他们在北陆各部落间往来讲学的时候,发现有些偏远的小部落里居然有人会简单的齐语,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到他们部落给人瞧病的银发大夫教的。 秦大人他们虽然没有遇到拂衣,可从那些牧民的口中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拂衣这半年来一直都在草原上治病救人,过得应该还不算太差。 秦月瑶在京中的时候,也偶尔能从北陆送回去的信里面看到拂衣的消息。 拂衣在外散心半年多了,如今他的那些亲朋旧友个个都惦念着想让他早点回家来。 尤其是君修远,当初在凌封城里没等到拂衣回来,他就跟丢了亲儿子一样,郁郁寡欢了好一阵。 这次还特意嘱托了她,一点要把拂衣找到带回去,婚期只有两个多月的君侯爷还说拂衣不回家,他这亲就不成了! 这些话,君修远也只敢背着林婉胡说,为了不让企图悔婚的君侯爷被准新娘打成残疾,秦月瑶觉得她这次真是重任在肩,只盼着墨冥辰能早点赶过来,否则就算她找到了拂衣,也不一定能把人劝回去。 秦月瑶特意在福照楼多等了两日,没等到本该上钩追来的墨冥辰,反倒等来了另一个劝说拂衣归家的好帮手。 月照在回大齐后,也跟君修远一样郁郁寡欢。 他本来就带着一身伤,这心情太过低落,甚至影响到了伤情的恢复。 当初他们从北境回京的路上,月照卧床不起,还反反复复地发烧,姜长离和姜琳被他这阵仗吓到了,连京城都没顾得上回,直接拉着重病伤患南去神医谷了。 此后月照一直在神医谷养伤,也没说什么时候会回他们身边来。 大家都知道他心里难过,也没谁催他,只当他是留在神医谷散心。 如今在福照楼重逢,半年多未见的少年身姿越发笔挺了,脸上又有了往昔那般明朗的笑容。 月照在听说君侯爷的幸福和性命可能都系在他们身上后,当即拍拍胸脯保证,这次去青阳,只要找到了拂衣,就算绑都要把人给绑回去。 他知道拂衣的遭遇换做谁一时都难以招架,可是,不管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死了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了,真正重要的,不该是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想想要怎么好好活下去吗? 这阵子他在神医谷养伤的时候,悟出了一个道理。 想拂衣这种经历大变后,心境大乱、萎靡不振的情况,劝说安抚都是没用的,打一顿就能把他打回来了。 秦月瑶见着月照,便又想起了云殊,她也没继续在福照楼等下去,在王全那里给墨冥辰留了个口信后,便又带着一众人起行北上,出关往王庭去。 半年后再回来,草原上依旧是芳草依依。 没了当初各处的战火狼烟,蓝天白云下,随处可见的只有成群的牛羊。 青阳在西墨谷地设了一道关卡,关门南边是齐军驻守,北边才是青阳将士。 秦月瑶过关的时候,还遇到了正好要去王庭见大汗王的云惊天和墨沉彦。 当初攻下幽州后,墨沉彦就没有再回宛州,而是请旨先留在幽州处理战后收复之事。 如今幽州的政事还未厘清,正好拓跋弘又送信相邀,大家终归是当初一起攻下王庭的战友,二人便结伴来赴婚宴了。 “我听说待到年底,幽州便能再开两条南出天仞山的官道,那个时候,云州甚至是西域的物资想要运进幽州,或是幽州的矿产想要运出来,就都容易多了,”今日天气晴好,秦月瑶留了流苏在马车里照顾启儿,自己带着云薇在外面骑马随行,她说到此,侧头瞄了一眼墨沉彦,“我还听说,这两年进幽州都需得路引……” “王妃不是都要去滨州了吗?怎么突然又惦记上幽州的生意了?”墨沉彦瞧她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幽州除了一些幸存下来的矿工外,便只有军队,大家都是吃军粮领军饷度日的,王妃在幽州怕是做不了什么买卖。” “不是说等得年后里面收拾妥当了,便要从附近州郡迁百姓进去吗?”秦月瑶伸手扶了扶怀里往一边歪倒的云薇,想了想才又道,“我之前问过王爷和君侯爷,此次迁民,除了每户能分到不少地皮外,朝廷并无其他补贴,那些愿意背井离乡进幽州的,大多都是在原来生活的地方也活得艰难的穷苦百姓,他们迁到幽州,也只是想多的点田地,能混口饱饭,可你们把田地分给他们,却也不可能每家每户都免费提供种子,还要供粮养他们活过这无收的第一季吧?” “此事本王也曾奏明朝廷,可开山取道已耗费了不少银钱,待到年下,国库又要钱紧,那还有银子能拨下来养那些迁进幽州的百姓?”墨沉彦叹了口气,虽说官道要年底才开,迁人之事也得年后才实施,可临近的几个州郡已经在开始让愿意北迁的百姓们到府衙处登记了。 幽州的矿场虽然全数收了回来,可留下的矿工统共加起来也不到百人,幽州原来的百姓早被夜北人杀了,后来驻守在此的夜北人又被他们斩杀。 若是不多迁点百姓进去,那些矿场又要谁去开?谁去运? 可就像秦月瑶说的,愿意背井离乡去幽州的,都是想去里头另找活路的穷苦百姓。 他们身上也没太多盘缠,就算有钱买种子,可耕种过后,他们又要怎么熬过这无收的第一季? 秦月瑶道:“我知道朝廷这两年都钱紧,尤其是大战过后,想要再多拿点钱出来安置百姓也是强朝廷所难,正好今年秦记的几个酒楼和盐铺收成还不错,墨将军若是不嫌弃,秦记愿意拿出些银两来,替朝廷补贴北迁的百姓,到时候墨将军只需得给我们几张路引,我保证能让幽州的百姓明年虽不说衣食无忧,却也不至于在有收成前挨饿受冻。” “王妃如此慷慨,实是那些百姓之福了。”墨沉彦挑眉笑道,虽明白秦月瑶这么做必有所图,却也没有点破。 秦记图谋的,最多也不过是做买卖的机会而已,别的商家开口,他或许还不敢放心应下,可这位秦掌柜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三皇婶,还是他的侄媳,她坑谁也不会坑到他们这堆亲戚头上的。 “墨将军谬赞了,其实这些都是王爷的意思,王爷虽远走滨州不得脱身来此,可他心系幽州,还曾为幽州迁居百姓安置之事辗转难眠,若是将军日后还有什么难处,也尽管与我们夫妻开口便是。” “王妃说得那个不能脱身,还辗转难眠的王爷,可是正在前面放纸鸢的那个?”云惊天在旁听他们说了半天,突然开口。 秦月瑶霍然转头,便看到正各自拽着线轴在草原上奔跑,还时不时回头看着头顶上放高的纸鸢傻笑的父子俩。 “墨冥辰!是谁让你擅离职守,还带着云深逃学的?!”秦月瑶蹙眉,一夹马肚,就带着云薇朝着正在草原上悠闲玩耍的父子俩疾驰而去。 第1303章 结局:你终于回来啦! 第1303章 结局:你终于回来啦! 秦月瑶从出关后就一直盼着墨冥辰早日来汇合,前几天还以为自己预料错了,这闲了半年的王爷终于收心待在滨州治理封地不愿过来了,还心叹自己这次套路没套成,回头归家后还得去哄哄墨冥辰才好。 今日突然在这里看到那父子俩,她心里其实只剩了欣喜。 所以打马扬鞭追过去的结果就是,半个时辰后,同行的所有人都在里王庭不到半里远的草地上放纸鸢的放纸鸢,晒太阳的晒太阳。 金帐里的大汗王听说他大婚当日用来设坛摆案祭告天神的草地被一群盟国友人肆意践踏,急匆匆策马赶来,愉快地加入践踏的行列。 “王爷在城里苦等了三日,王妃要是再不到,他怕是又要跑回北境去接了。”拓跋弘枕着手躺在草地上,看着碧空里悠然飘动的云朵,惬意无比。 “他哪是在等我,分明是在等他的宝贝儿子。”秦月瑶看着远处抱着启儿就不愿撒手,还一路追着放风筝的几个人跑的墨冥辰,抿唇笑了,“怎么不见宝音公主?” “她回诺海部收拾嫁妆去了,”拓跋弘突然坐了起来,侧头看向秦月瑶,“说起这个,前几天诺海部那边送消息过来,寒木林深处的那个祭台上的绿藤又开花了,梁将军他们已经过去查探了,等得参加完婚典,王爷和王妃若也想去看看的话,我可以让赛罕他们给你们引路。” 这半年多来,除了他和秦月瑶雇的人外,晋北军里也有人在到处找云殊。 对于当初云殊和墨冥辰还有那几个晋北军失踪的事情,没有人给他们详细解释过,拓跋弘也只是从赛罕和查干大君突然从祭台被送到大齐来的这件事里,隐约猜到这里头藏着点什么常人难以理解的缘由,按他们草原上的说法,大概就是显现神迹了。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太多,容易引起不安,所以他也从没问过。 不过他们心里都清楚,云殊的失踪,应该跟祭台上的异变有点关系。 所以诺海部虽迁出了寒木林,却依旧保留了那个祭台,拓跋弘还派人一直把守。 半年了,那株藤蔓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不长不灭。 直到前几天,突然开出了一朵紫花。 值守的将士还说,开花的那晚,他们好像在林子里看到了人影,可追过去却又空无一人。 消息传回王庭的时候,梁斌正好奉命来找他商议西墨谷地那边守关换防的事情,他听到这个消息便着急忙慌地往寒木林去了。 拓跋弘本想把这消息送去大齐的,正好墨冥辰带着云深过来,又听说秦月瑶他们也快到了,他便没有急着往外递信。 秦月瑶神色一怔,心头一紧,默了几秒才缓过劲来,起身朝拓跋弘作礼道谢后,便想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云深和云薇。 墨冥辰才抱着启儿跟秦月瑶说了几句的空档,转头就不见女儿的踪影了。 两人心下一急,唤了众人帮着寻找。 有了云惊天、墨沉彦和月照的加入,放纸鸢的队伍越跑越远,大人和孩子们也不分年纪,赛着比着要看谁的纸鸢放得更高。 云薇是几人里面唯一一个不会功夫,长得最矮,力气又最小的。 她深觉这比赛自己太吃亏,扯着线一路猛跑,就想往西边的高地上去。 高地这边的草丛里多碎石,云薇跑上去后只顾着看头上的纸鸢,一不留神,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一咕噜就滚到了草坡后面。 一路滚下来磕磕碰碰,落到草地上的云薇只觉得浑身都疼,坐起身子就瘪嘴想哭。 “都多大的人了,摔跤了还只知道哭鼻子?” 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云薇仰头,就见跟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裹着玄色披风的人。 那人微微弯下腰,朝她伸出手来。 长风拂过,吹落了罩在他头上的兜帽,露出了苍白清俊的面容。 云薇本都已经偷偷在脚边摸了块石头,想要给这个装扮奇怪的陌生人来个出其不意的一击了,等得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微愣了两秒,连身上的疼都忘了,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云殊哥哥!你终于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