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这样算背叛我吗 ——“顾芷，你压根儿就忘了明天是我生日吧！” ——“顾芷，我对你付出这么多，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屑一顾？” 我站在一座豪宅门前，想着昨晚他电话里声嘶力竭的吼声，低头望了眼抱在手里的香草蛋糕，长吁了口气。 我推了公司所有会议行程，连夜订票飞到伦敦，就为了给他送我亲手做的生日蛋糕。 这次，总够诚意了吧。 掏出自己的钥匙，没有惊动任何人，却在开门的刹那停滞了住—— “若风，若风，若风……”娇媚柔软的声音，带着致命的酥麻感，一声比一声急促。 然后，一个仿若掉进陷阱的男性声音响起：“别，薛雯你别这样……” “别这样？那我换这样？这样抱你？这样亲你？这样摸你……”女人银铃般的笑声里伴随着红唇吸吮肌肤的夸张动静，别墅大门后那呼吸声香艳得让人全身发冷。 我缓缓推开门，不轻不重，恰好开了一道缝隙，可以将落地窗前沙发上的一幕香艳看得清清楚楚。 他是富家子弟，却纡尊降贵来迎合自己的喜好，死皮赖脸地追了自己将近一年，才答应他的交往。 他说在纽约深造两年就回国发展。 他说他在纽约的别墅一楼有个很大的落地窗，沙发正对露台，自己有空来纽约的时候就可以和他一起看夜景。 然而，他现在和薛雯在这张沙发上翻云覆雨！ 赵若风，你这样算背叛我吗？ 脚步机械地走过玄关，绕过台吧，走到沙发边上，静静地看着薛雯一脸惊恐地抓起衣服遮挡身体，紧接着又在赵若风震惊地看向我时躲到他身后，神情似惊慌更似得意：“顾芷你……你怎么来了？” “小芷……”赵若风面色煞白，衬衫的扣子歪七扭八，见我不说话，他呆怔了几秒，似乎瞧见我手里的蛋糕，眼底浮现一抹亮光，“你是特地飞来跟我过生日的吗？” 我忍住满腹的恶心，将蛋糕轻放到吧椅上：“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我要回国了。” “小芷…….”赵若风一脸受伤和愧疚，却迟迟没有下文。 想来，他也是无话可说吧。 只是配角还想抢戏—— “顾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情不自禁，你不要怪若风，他真的很爱你！你别怪他，别和他分手……”薛雯忽然扑上来，哭得梨花带雨，丰满的胸脯因为激动一颤一颤，越发惹人怜爱。 一边演戏博同情，还不忘提醒我可以分手了呢。 只是，这样的柔弱体贴，才是雄性动物最喜欢的品类吧。 果然，我甚至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赵若风低声喝道：“顾芷，你别太过分！薛雯身体不好，经不起情绪波动！” 身体不好？！ 这是个笑话吗？方才是谁在这儿摆弄风姿？一个病人吃得消吗？ “若风，你别怪顾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薛雯整个人倒在赵若风怀里，自然得让我有种错觉，好似我才是那个碍眼的第三者。 大学四年，居然都没瞧出薛雯这么有演戏的天赋。 “不，是我不好。”我淡淡开口，然后别墅就安静下来了。 “生日快乐，这句是我欠你的。”掠过薛雯，我迎上赵若风震惊的目光，继续道：“还有，我们分手吧。” 赵若风不敢置信地瞪着我：“我不会分手的！” 呵，分手与否，决定权从不属于某一方。 只是我不想多做纠缠，更不想多逗留，就开始往大门走。 赵若风似乎想追上来，但又似乎被薛雯缠住。 “你根本就不懂珍惜！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你知道我为了你付出多少吗？可你******就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身后这一声嘶吼，压抑而疯狂，将快要走出别墅的我定在了玄关。 双手轻颤，我终于没忍住就这么沉默地离开：“你吃不了生食，就连牛排也得全熟，水果除了西瓜碰都不会碰，鸡蛋只吃蛋黄，至于蛋糕，你只吃香草味的。对吗？” 一片死寂的沉默。 “不对，还是我错了。”我轻呵一声，将钥匙丢在地上，摔上门就走了。 那之后，赵若风好像有出门，但没有真的追上来。 “小姑娘，你没事吧？”出租车司机开了许久，突然问我，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我有什么事？ 我疑惑地抬头，眼眶蓦地一重，脸颊上瞬间察觉到两行清凉划过，这才恍然。 哦，原来我哭了。 “没事，失恋罢了。”我浅浅笑着，用手抹去眼泪。 司机却继续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小姑娘家的想开点。不要因为一个渣男伤心，不值当。” 伤心？ 嘴角轻勾，说不上是讽刺赵若风还是嘲讽我自己。 这种可以被背叛的感情，有什么可伤心的？ 第2章 很好，你被开除了 半个月后。 Z市中心最炙手可热的写字楼AT公司大楼最高层第二十八层，M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两百平方，老挝红酸枝、沉香雕件、奇珍古玩、古诗典籍无数，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古香底蕴，恰好与落地窗上投射进的大片阳光辉映，透气、宽敞、明亮、气派。 一小时前，我刚下飞机就接到肖董召唤，甚至没来得及回家放行李，就来了这里。 “顾小姐，肖董临时有点急事，”徐助理走进办公室，瘦弱干练的胳膊将我的两只行李挪到一边，继续道，“让你在这儿稍等片刻，他大约半小时会到。” 徐助理还是一如既往地瘦弱。 我点头，微笑道：“好的。” “咖啡机就在边上，自己动手吧。”徐助理淡淡说了声，就出去了。 倒是真真一点都不客气。 轻呵一声，走到咖啡机前，加豆换滤纸注水，然后听着啪啦啪啦的声音—— 叩、叩、叩、叩、叩…… 顺着脚下的步子，食指一下一下扣在桌案上。 不由得感叹，肖董收集的古玩和典籍似乎又多了不少。 而我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一遍遍看这些玩意儿，尤其是书籍。 ——《AT发展史》 呃。 目光不禁就顿在这本书名略微恶心的书上，如果我没记错肖董集团公司里确有一家互联网公司名为AT，自主研发了一款寄快递的APP。之前还听赵若风那厮提过AT总经理曾找过他们公司商谈合作事宜。 视线慢慢下移，看着书角露出的一截，心觉好奇，就扯了扯，然后一张名片连同书签一块掉了出来——“AT总经理韩旭。” 韩旭，这名字看着眼熟，是因为曾经听肖董提起过吗？ “哈尼，帮我查一个人，AT韩旭。” ——“AT总经理韩旭？你现在连肖董的人都查？”哈尼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吃惊。 “叮——” 咖啡机的工作灯顺利熄灭。 我转身从消毒柜里取出杯碟，用脸夹着手机，开始接咖啡：“我项目失败，肖董说要给我安排新差事。纵观集团如今注资比例，在所有公司中，命中AT这家的可能性最高。那么，我总得提前了解下这家公司的CEO吧。” ——“小仙女你要去送快递？”这次，哈尼直接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摸着名片的手指一顿，哭笑不得：“AT是寄快递的APP不错。” “趁主人不在，乱动这里的东西，是不是不太礼貌？”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忽然响在身边，低沉沙哑，命令的气息直逼人心口，难得地令我从未起伏过的心脏噗通一滞。 能够单人自由出入肖董办公室的人不多，我没见过的更是屈指可数…… 视线顺着正前方这颗男人西装上的古铜色金属扣慢慢往上抬，手不禁一紧，咖啡杯里汤匙发出一声轻微却清脆的响动。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仿若一对漆黑的琥珀，澄澈剔透，却冷得刺骨，看得人心慌。 ——“喂？小仙女？小仙女？……” 我挂掉电话，迎上这双陌生的眼睛，顿了一会儿，硬着头皮扯了扯嘴角道：“刚刚你进来也没敲门，论礼貌，我们俩难道不该是半斤八两？” 然后，男人拧着眉盯了我半晌，唇角却莫名勾起，似笑非笑：“很好，你被开除了。” 第3章 韩旭，一个变态的GAY 方才，是幻听吧？ 我用力眨眨眼，解释道：“我不是这里的员工。” “我知道，所以我是提前告知你被开除了。”男人剑眉微扬，眼里掺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审视，慢慢逼近，“顾小姐。” 顾小姐！ 所以他是认得我的。是啊，肖董怎么可能不提前知会他呢？ AT总裁，韩旭！ “对于一个心胸狭隘、自大独裁的上司，我同样没兴趣。不过我得纠正一点，并不是我被你提前开了，而是你被我炒了！”说着，凝视着那一双愈发冷寂下来的眸子，继续莞尔道，“韩先生！” 能自由出入肖董办公室……之前与我素未谋面……知道我是谁……加之放话提前开除我……如果我还猜不出眼前的男人是韩旭，我这脑子也该废了。 “顾小姐这种诡辩的思维逻辑，很特别。”韩旭沉默半晌，声音沙哑富有磁性，好听却低沉到骇人。 “比不上韩先生思维逻辑独到，比如这种用撰写书籍来受人标榜，名垂千古的法子，我就想不出来。”我举高手里这本《AT发展史》，眨巴眨巴眼睛。 “你在讽刺我。”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眸光已经冷凝成冰。 我点点头，可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人打断了。 “韩总，顾小姐，肖董让你们……” 一把推开门的徐助理似乎对我和韩旭的状态有些困惑，一手还握着门把，就杵在门口，戛然而止的声音似乎暂停了片刻，才继续道，“让你们……去趟二十二楼中央会议室。” “现在？”韩旭盯着我，眉头轻蹙。 “是的，现在……方便吗？”徐助理声音听上去有点抖。 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嘴角轻抽，又听韩旭冷嗤一声道：“走吧。” 哦，你说走就走，凭什么？ 本仙女偏不走！ “顾小姐？”徐助理见我仍不动，又道，“肖董特别吩咐，让你和韩总一同过去。” 我瞪着韩旭欣长笔挺的背影，幽幽道：“知道了。” 肖董做事，自有他独到的一套道理，大多跟着他的人，也都有个共同的习惯——不多问，不多说，就像方才韩旭没问去会议室做什么，而我也不会问为什么让我和韩旭一同去。 “嘟嘟——” 手机响了，我估摸着哈尼查好了韩旭的资料，于是转身冲徐助理点头示意后用蓝牙耳塞接听。 ——“小仙女，我已经调查好了，你现在方便听吗？” 我盯着前面黑色的身影，道：“说。” ——“韩旭，现年三十，十年前凭借一己之力白手起家，金融危机时股市波动，互联网跨国企业死绝大半，唯独他所在的W企业存活下来，从此在Z市一举成名。15年他创立AT公司，接受肖董注资，之后一个月内，同行竞争企业中近百名高管跳槽加入AT。再之后不到三个月时间，AT直接跳过天使轮进入B轮融资，一度被标榜为业内神话。” 可以白手起家，说明韩旭除了聪明绝顶，还足够隐忍。而在金融危机时独善其身，则说明此人除了城府极深，手腕凌厉外，心肠还够狠够硬。至于最后那段企业运作轨迹，简直…… “变态。”我满脸黑线，而哈尼却忽然兴奋起来。 ——“可不？其实韩旭还真算是变态，他因为身体不行，就厌恶女人，如今韩旭沦为GAY的事情在业内就是公开的秘密！” WHAT？ 第4章 你，怕韩旭？ AT大楼总共有二十七部电梯，依据大数据智慧云计算时间、空间以及人群，智能停靠，智慧调整。当然，也总有一些人从来不受智能的约束，譬如规则的裁定者，譬如韩旭。 所以，我们跟着韩旭从二十八楼到二十二楼，至多半分钟。 “叮——” “叮——” 我不是第一次来AT总部大楼，却是头一回到传说中高端神秘的二十二楼—— 今日一见，的确高端。 波斯细密画图案的羊毛针织地毯从电梯口一路铺满过道，直通百米尽头；白底黑字的磨砂标识牌无一重复：技术研发、网络安全、战略发展中心、市场运营、智能研究院、国际事业规划、投资并购……琳琅满目、错落有致；会议室紫柚木的门面光滑无暇，没有锁孔，没有猫眼。 也确实神秘。 二十二楼电梯门一开，便静得吓人，我们三人前后走过，连鞋子踩过地毯的稀疏声都清晰可闻，就更别提耳机里哈尼狂放的声音，瞬间犹如炸铃。 ——“小仙女！还有呢……” “回头再听，先挂了。”我压低声音，匆匆摘下耳机，视线掠过韩旭，看向徐助理：“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安静到极点，简直异常。 “二十二楼整层，总共有五十八间大大小小的会议室，走廊过道每十米定点安置声压设备，所有声音都会被控制在40分贝以下，”徐助理的企鹅腔调，一板一眼，“每间会议室标配全自动中空隔音智能门窗系统，采用人瞳、人脸、以及指纹三重识别解锁，隔声屏障的错漏至多3分贝。” …… “哔——”很巧，手机紧接着莫名进入飞行模式。 我揉揉太阳穴，不出意外地听徐助理接着解释道：“忘了提醒你，二十二楼还安装了最先进的防窃听的高磁频设备，所有移动设备进入中心区域后，都会失去信号。” ...... “小徐，今天话多了。”一直沉默的韩旭忽然开口，修长的身子越过我，停驻在中央会议室门前的三维扫描仪。 徐助理微微一顿，没再出声。 “呲呲——”人瞳识别成功。 “welcome！Mr.韩！”系统机器发出的声音，沉静而稳定。 韩旭这话冲徐助理说的不假，却同样是在警告我。 看着韩旭棱角分明的俊脸，无语，又看向一边噤声的徐助理，缓缓勾唇：“你，怕韩旭？” “韩总说的没错，我的确多话了。”徐助理则顾左右而言他，一张扑克脸没有半点表情。 “哦。”我挑挑眉，也没兴趣追问，默默跟上韩旭。 反正都那么无趣。 “咔擦——”会议室大门终于敞开—— 三基色冷光源的格栅灯全方位柔光投射，棕褐色羊毛地毯上一张二十米棕黑实木长桌占据半间会议室，数十个中年男女围坐在长桌两侧，纸笔齐全，神色各异地注视着白墙面上的全息影像——一个快递包裹。 看情形，这会议有点严肃。 韩旭于众人前，望向最远处的那个人，难得收敛起身上凌厉的气场，带着几分恭敬，点头道：“肖董。” 顺着韩旭的视线，我果然在长桌的尽头瞧见那个熟悉的老爷子，斜坐在老板椅上，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摸着络腮两侧的将军胡，视线相交间，眉宇带笑，却深不见底。 心底突然腾出一个预感，这场会议除了严肃，还麻烦。 果不其然—— “得！韩旭也来了！你们几个不是请命换CEO吗？现在人到齐了，都说说吧？” 第5章 这一出，欲擒故纵么 “得！韩旭也来了！你们几个不是请命换CEO吗？现在人到齐了，都说说吧？” 有一种人是不怒自威的，很显然肖董就是这样的，甚至出类拔萃。 于是，大家安静了。 “看来是韩某让各位董事不满了，”众目睽睽下，韩旭走至肖董顺左第一位的老板椅，声音沉稳平淡，打破了沉默，“既然如此，大家也无需给我面子，能者居之，无可厚非，若是有人比韩某更适合坐这把椅子，韩某理应让贤。” 事实上，也只有韩旭敢接肖董这番话。 我乖乖跟着韩旭站定到他身后，直到听见他最后一句让贤，还是没忍住嘴角一抽。 原来是股东大会。 可是这极淡的口吻，极冷的气场，哪里有半分让贤的诚意？ “小旭，我们也不是责怪你，只是AT近一个季度的财务报表盈利又创新低，还有你新提出的智慧物流计划，耗资太大，风险太高，这些种种，你确实该给我们董事会一个说法。”肖董顺右第一位，一名头发花白的蓝衫中年男人第一个开口，中气十足，浑厚有力。 “何董说得很中肯。”韩旭嘴角挂着完美的弧度，应得不紧不慢。 中肯，却一字不答。 果然，马上有人急了。 “老何你说话太客气了！今天老肖也在，我们大伙儿挑明了讲，AT目前流水虽大，却频频亏损，亏损也罢了，还要搞什么智慧物流，听说还买了几块地皮，要自建云仓？当初是你韩旭义正言辞地说AT是互联网公司，强行阉割了所有传统项目。可现在呢？你不声不响地花几个亿买地建仓！我们AT是要从互联网物流平台转行做房地产还是怎么？简直不可理喻！”另一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突然抢话，声音苍劲有力，在会议室的灯光下，谢顶近一半的脑袋亮得扎眼。 “老李，有话好好说！小旭的能力是众所周知的，这两年为AT做出的贡献，大家也有目共睹。大伙儿今天过来，不就是想把事情捯饬明白吗？”何董再次出声，一手按着桌案，一手将翻开的文件合上，温和得体。 我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起肖董早前下棋喝茶时叨唠的一些只言片语，猜测眼前这两位便是除了肖董外AT持股最高的股东何董及李董。 据说何董出身名门，曾留学法国，为人圆滑，八面玲珑，而李董则是白手起家，性急粗鲁，一身痞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错！就得把事情捯饬明白！韩旭自个儿也说了，CEO一职有能者居之，若是韩旭没能力让AT更上一层楼，就得把位子腾出来！”李董说着，又往肖董这边看来，“我说老肖，你可不能偏袒韩旭！” 偏袒？哦，是呢，听闻集团里的所有总裁中，唯有韩旭与肖董走得近。 我扭头看了眼肖董，老爷子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吸了口雪茄，好一会儿，才温吞道：“今儿个这事你和老何定，我不掺和。” 呃。 也就是说，作为持有AT31%股权的最大股东，肖董放弃这次的表决权？！ 话一出，所有人似乎都很吃惊，表情最丰富的当属何董和李董。 “老肖，一言为定！”好一会儿，李董反应过来，似是担心肖董反悔，赶紧又道，“大伙儿都在，食言可就难看了。” 肖董嘴里吐出一团烟雾，笑道：“我什么时候食过言了？” 别人不知，但我是知道肖董让徐助理火急火燎召韩旭过来的，摆明了要保人……现在这一出，欲擒故纵么？ “好！”这回接话的是何董。 我眨眨双眼，看向韩旭，他倒是一点不急，缓缓勾唇，声音凉薄，却挠有兴致：“既然如此，寒暄这么久，也该步入正题了吧？” 第6章 董事会手撕风波 “韩铭，你都听见了？还等什么？”李董沉声，看向身边一位与韩旭年纪相仿的男人。 三十岁上下，剑眉星目，高档黑色西装内搭浅灰色衬衣，给人第一眼的印象——清爽干练。 事实上韩铭这个名字，并不耳生，作为AT联合创始人，管辖着市场运营中心近百余名员工，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哪怕各大经济报刊杂志也时常约他专访。 只是可惜，从未有过头版，也从未凌驾另一韩姓神话“韩旭”。 也曾有媒体爆料韩旭自私自利，不顾合伙情谊，故意压制韩铭，并不断设法稀释包括韩铭在内的持股高层的权利。只不过在当时仅如一缕轻烟，飘过也就过了，无人追究。 毕竟，无人在意。 “是。”韩铭依次朝李董、肖董、何董示意，似是犹豫片刻，才按下激光笔，将全息影像切换至建设大楼，“资料是临时准备的，若有偏差，还请韩总指出。” 一句“临时”，将自个儿撇了干净。 神色犹豫，显得情非得已，重情重义。 这招借力打力，借刀杀人，比起当年自掏腰包买媒体买水军，真的聪明太多。 “客气。”韩旭勾唇，声音淡淡。 唇角微扬，眼角却纹丝未动，分明皮笑肉不笑。 我挑挑眉，算了，期待韩旭真诚，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大家请看，这是绿色智慧物流计划，”随着韩铭的声音，壁灯射灯渐暗，投影灯渐强，众人的视线纷纷聚焦在韩铭和影像上，“三个月前，韩总亲自成立智慧项目组，特批启动资金五百万，并从各大事业部中抽调中高层六人，执行人员二十一人，共计二十七人。” 议论声骤起，各色各样的神情亦是精彩。 韩铭一顿，突然朝我们这边看来，似是询问什么。 肖董沉迷雪茄，李董脸色铁青，唯有何董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心头“咯噔”一震，原本以为何董这只笑面虎会隔岸观火，现在看来却有所偏颇。肖董已表明立场，韩旭仅靠自己的股份，几乎孤立无援。 “给，这个会可能开很久。”正在给董事沏茶的徐助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顺道给我递了杯茶。 “谢谢。”我微笑接过龙井，继续看着意气风发的韩铭，笑意更深。 这下，有意思了。 “接下来这份是市场运营中心提交上来的数据，自绿色智慧计划启动以来，APP的DAU每月递减3个百分点，而用户的投诉率却每月递增4.5个百分点，居高不下。根据上个月的调研报表，目前AT的市场份额已从年初的20%，下跌到17%。” 韩铭条理清晰，言之凿凿，扫了眼在座的众人，红外线电子笔指向投影继续道：“上周项目组在Z市及Y市政府土地招标中拍下两块地皮，总价十亿。大家可以看到，这张财务报表罗列了智慧项目的运作成本及费用，就算排除十亿土地招标费，也入不敷出。更为糟糕的是，各项指标都没有好转的趋势，非常不利于AT日后发展。综上，我建议暂时搁置绿色智慧物流计划，着重渠道推广，增加补贴力度，做好留存工作，把这次的损失降到最低。” 有理有据，张弛有度。 显然，韩铭做过一番功课。 只是互联网项目哪有暂时搁置一说？在这种月均死数十个APP的时代，项目一暂停，就等同被全盘否定，而那十亿也就完全沦为笑话。 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弯着唇，摇摇手里的玻璃杯，然而还没喝上一口，就听韩旭的声音幽幽响起，淡淡的，带着一丝凉意—— “以偏概全，肤浅不堪。韩铭，你就是这样担任市场运营总监的？” 第7章 真TMD又血腥又残忍！ “还请韩总指教。”韩铭将投影暂停在智慧计划的云仓构图上，侧过身看向韩旭。 在众人面前被数落得一无是处，还能保持风度，举止得体，甚至连眼都不眨，可见此人有多隐忍。 “只看DAU，忽略RV、TP、ARPU，是以偏概全；只看用户投诉率和市场份额，忽略投资回报率及行业发展趋势，则是肤浅不堪。”韩旭淡淡说着，随后右手食指两下抵扣桌面—— 叩、叩。 紧接着—— “CloudData~Start！” 系统音起，全息投影影像一分为二，开始加载另一份数据报表，待加载完毕，估摸不过十秒，整个流程自然顺畅，毫无障碍。 呃。 云、数、据、传、输！ AT会议室的标配，堪比跑车中的Shelby，散发着一股醉人的贵气。 我望着两张并列飘浮在半空的三维立体报表，默默吞下含在嘴里许久的茶水，压压惊。 “因全面实现电子面单，用户投诉率的确增高，但RV和TP却每月递增3.5个百分点，说明用户粘性增强，同时从投诉用户折返使用率每月递增8个百分点来看，用户投诉多因磨合，并非模式问题。” 韩旭的嗓音低沉，不紧不慢，却一语破的，尤其最后一句，正中要害：“另外，还有个消息要向大家宣布，第一季度中AT的亏损逐月降低。而从昨日起，ARPU已由负转正，实现真正盈利。” 音起，讳莫如深。 音落，却石破天惊。 盈利！ 我盯着韩旭的背影，回想近些年各大媒体对AT的评述，手渐渐握紧。 ——“AT荣获年度‘青年最喜欢的寄件APP’，共享经济典范实至名归，但是否会陷入价格战仍未可知。” ——“AT日流水已突破十亿，用户数突破2亿，预估市值超千亿美金，令其他竞品望其项背。不过据悉AT目前仍出于亏损状态，如何长久生存或成考验。” …… 评述多为褒奖，但有一共识无法忽视——AT亏损。 资本最唯利是图，一家没有盈利的公司沦为弃子，是迟早的事情。何况AT不是只会吸吸血的小虫子，而是一头永不餍足的食人饕餮。寻觅盈利无果的AT，在资本眼里无异于罂粟，哪怕妖冶迷人，也只能望而生叹。 记得年初业内还曾有人预言，按照AT庞大的横向发展现状，至少得用三年时间才能谋取盈利，也有人指出盈利后的AT可能会一马平川，顺利进入C轮。 然而，韩旭却将三年之期缩短至三个月。 “小旭，你说的可是真的？AT真的可以盈利了？”何董满眼笑意，目光发亮。 不过还没等韩旭出声，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韩总的这份ARPU，恐怕没算上刚刚竞标支出的十亿人民币。”韩铭脸色铁青，平静的声音略有颤抖。 呵！ 资本虽唯利是图，却从不鼠目寸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果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资本何谈资本？何况十亿对于AT而言，不过一日流水罢了。 事已至此，韩铭的挣扎只是无畏的困兽之斗，徒劳而已。 输赢成败，一目了然，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撇撇嘴，嚼着嘴里的茶叶，一下接着一下，索然无味。 “叩。” “叩。” 两下敲桌的声音突然乱入，接着伴随又一次系统呼音：“Hi，Mr.韩~Onecall，standby！” 众人议论声瞬间低了下来，视线纷纷落在韩旭身上。 另一边，肖董依然专注拾掇还剩半截的雪茄，李董难得沉默，而一贯温和的何董则拉下了脸，似乎因韩旭无视他相当不悦。 至于韩旭，倒一点不受影响：“接进来。” ——“韩总，一分钟前，政府拨款的十亿资金已确认到账。” 一个干练的中年女人的声音，毫无特点，却如袅袅余音，不绝于耳。 一时间，偌大的会议室噤若寒蝉，直到韩旭带着些谙哑而磁性的嗓音响起—— “一直忘了告诉大家，新项目得到政府支持援资，不多不少，正好十亿。” 一语激起千层浪。 我注视着韩旭的背影，唇角狠狠一抽。 吧唧在嘴里的茶叶，莫名苦得发涩。 扮猪吃老虎也就算了，空手套白狼这么狠的招都用，真TMD又血腥又残忍！ 第8章 一枚弃子，还能说什么？ “一年前韩总就提过绿色物流是大势所趋，当时还有人提出异议，如今政府都出台扶持政策，这下你们总心服了吧！” “这韩铭平日里人模人样的，居然钻数据的空子来忽悠我们，险些误会韩总，我也是没脸说什么了！” “哎，我们糊涂啊，这么被人牵着鼻子走！” …… 耳边毫无廉耻的恭维，源源不断。 而我就静静听着，权当重温弱肉强食这个道理。如果方才赢的是韩铭，现在沦为众矢之的的就是韩旭。 所以，我从未怀疑这些人在恭维的时候是否发自肺腑，毕竟在场大小都是个董事，这是事实，而韩旭能让他们躺着赚钱，也是事实。 “老李啊，你说，我们好歹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今天居然栽在一个小辈手里！好在小旭早有准备，要不我们可就毁了AT，成为千古罪人了！”何董笑盈盈的，看了眼韩旭，又看向李董，“也许，我们俩是真的老咯！” 这番话颇有意思，小辈一说，指的韩铭，还是韩旭？ “何董……”韩铭欲言却止，风采尽失，脸色土灰。 也对，一枚弃子，还能说什么？ 我看向韩铭，视线落在他那双轻颤的拳头，心生一丝怜悯。 韩铭高居AT总监多年，怎么可能犯下忽略数据这种低级错误？事实上，若没有空手套十亿这一出，凭借何李二董的默许，加上多年隐忍的结果，韩铭也仅有四到五成几率获胜。起初我还纳闷，为什么一个人韬光养晦多年，却愚蠢到在这么一个不成熟的时机激进冒险。现在看来，韩铭多半沦为他人权谋斗争下的牺牲品。 只是，那个撺掇甚至可能利诱韩铭的高人，会是哪一位呢？ 李董？还是，何董？ 目光徘徊在两只老狐狸身上，愈发不解。 “老何啊，要不往后AT的事，咱还是别插手了！”李董笑起来后，眼角的皱纹斑驳可见。 心灰意冷？还是以退为进？ 我一怔，何董亦脸色大变，若说在座有谁还能没心没肺到面不改色，除了韩旭，也就只有那位心大的老爷子了。 只不过这一次，老爷子终于不沉默了：“想自个儿清闲，当甩手掌柜？那可不行。” “只要老肖发话，我和老李这两把老骨头，听凭差遣！”何董笑着接话，似乎生怕肖董反悔。 “还是老何仗义！不过我刚刚没注意听，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这CEO还换不换了？”肖董笑声清朗，眉眼间灰白的胡子一上一下，不时撩拨着眼前那只被塞满的烟灰缸。 而我看着烟灰缸里那截雪茄头，莫名尴尬。 公事和雪茄孰轻孰重，对于别人家的董事长，大抵是常识，但到了我们家董事长这儿，却成了修行的课题。 “老肖，你就别再挖苦我和老李了，哪儿能啊！往后谁敢再提换CEO这茬，我第一个跟他拼命！”何董字正腔圆，神色凛然。 “事情解决了就好，”肖董似乎很满意，摸着下颌一缕将军胡，缓缓又道：“还有个消息，趁大伙儿都在，我就直说了吧。” 还有什么消息？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我刚打完一个哈欠，懒洋洋地望过去，对上肖董充满笑意的眼睛，却猝不及防—— “从今日起，顾芷正式加入AT，任运营推广中心总监助理一职！” 第9章 愚蠢，是会传染的 四小时后，傍晚。 从Z市最高的旋转餐厅用完晚餐后，李董何董以及众董事散去，韩旭有事临时回AT。而肖董说为我找了新住处，就让徐助理带上我的行李，顺道送我过去。 加长林肯保姆车内。 一片祥和。 夜色的霓虹透过单向镀膜车窗，洒落在真皮座椅上，映衬得小吧台上的一派酒水隐隐发光，低奢慵懒。 缓缓地，肖董从一排鲜榨果汁里取出猕猴桃汁，倒了一杯递给我：“芷儿，还生气呢？” 能不生气么？ 我现在头顶两大标签，一是董事长钦点的无敌空降关系户，二是潜伏在韩铭身边的监视眼线。随意一个，都令人深恶痛绝、敬而远之。试想作为一盏行走的闪光灯，往后在AT过的会是怎样的日子？ 必定耀眼夺目！无与伦比！ “没生气。”我应着，干了半杯猕猴桃汁。 肖董随后开了一瓶82拉菲，动作优雅：“也不知道是哪个丫头跟我说，少女都是喜欢口是心非的，越嚷着没事，就越严重。” 呃。 翻、旧、账。 “好好好，是有一点点不开心。”我无奈打脸，嘴里沙沙咬着猕猴桃籽，用食指和大拇指那么轻轻一笔画。 就这么一点。 肖董淡笑，微举高脚杯：“别不开心了。韩铭虽不及韩旭，但也算个中翘楚，跟着他做事，不亏。” 高脚杯里，红色的液体轻轻摇曳，那几缕细丝，犹如被肖董道出的我的心思，通透地悬挂杯壁上，异常鲜明。 诚然，对于当韩铭助理这件事，我颇为不满。 所以，摇摇手里的果汁迎上去，不置与否：“可是愚蠢，是会传染的。” “愚蠢，是指韩铭？” “可不？”我点点头，从消毒柜里拿了一根搅拌棒：“您抛出一点诱/惑，他就忘乎所以，丧失自知之明，这样还不算愚蠢？” “不对啊芷儿，什么叫我抛出点诱/惑？今儿董事会你也在，没瞧见撺掇惹事的是老何老李那俩贼狐狸？”肖董摸摸胡子，佯装动气。 当然，也就是佯装而已。 论贼，谁能比的上眼前这个老爷子？ 我努努嘴唇，满脸黑线：“这儿没外人，就不逗我了好么？韩铭隐忍多年，媒体采访其的报道中也不见半点逾越，这种长期压抑心理的人通常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俗称退有可退。这样一个人，敢在不成熟的时机激进冒险，只有一个可能——他事先就知道您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插手。” 微微一顿，对上肖董笑意愈发明显的目光，继续道：“而且这次撤换CEO的风波名义上是由李何二董提出，韩铭实际只演说了一份PPT，韩旭若因此降职或开除韩铭这一AT联合创始人，必定会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所以，韩铭只要事先确认最大股东的董事长不会当场龙颜大怒，或是秋后算账，那么他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肖董，您说对吗？” “啪啪！” 两下掌声在行驶平稳，安静祥和的车内，尤为清脆。 “不愧是我的丫头！”肖董大笑，似乎心情十分愉悦，“不枉我费了点心思，临时给你在花园别墅找了个住处。” 若是我没记错，花园别墅是Z市最贵最奢侈的别墅区，坐落郊区黄金三角地段上的一个小山丘，配备防空级别安保设施，外围红外线警报，内配智能声光感控系统，若无业主带路基本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此外，别墅区内人工设景，分春夏秋冬、梅兰竹菊不同主题，一处千岩竞秀，另一处却是百花齐放，可谓风景不殊，千变万化，堪称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因此，花园别墅的尊贵根本不在其价值不菲，而是有市无价，一住难求！ 印象里，肖董就住在花园别墅，难怪顺路呢！ 我吞了口口水，默默扬笑，眼前一片星光璀璨：“那是！既然如此，以后我就跟着韩铭好好学，绝不辜负肖董的期望！” 什么行走的闪光灯，愚蠢的韩铭，与花园别墅相比，实在微不足道。至于肖董为何会棋出这么一招，我本就不在意，管他为了磨砺韩旭还是洗牌董事会，与我没半毛钱关系。 所谓人心，大抵都是这样被收买的。 “这就乖了！沉下心，多积累经验，多听多问多思考，如果觉得老头我无聊，就去找韩旭，”肖董再次举杯，眸底开怀，“反正以后我们仨住得近，也方便。” 闻言，碰完杯的果汁却顿在唇边：“啊？” “听小徐说，你和韩旭刚见面就有点误会，其实他和你一样，都是好孩子……”肖董误会了。 “不是，是后面那句，”我嘴角一抽，急急打断，“您是说……韩旭也住那儿？” 老爷子这时正好喝完杯里四分之一的拉菲，大笑道：“当然！而且你们俩的别墅相邻，正好方便韩旭照顾你。” 第10章 难怪跑得比兔子还快！ “芷儿，老头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今晚8点的飞机去澳大利亚，一个月后回来！有事儿就找韩旭，如果他敢不好好照顾你，我回来第一个不饶他！” 春末初夏的夜，微凉。 我目送着肖董那辆加长林肯驶走，手里握着一把红外线门钥匙，楞在原地许久。 澳大利亚，一个月！ 敢情忽悠完我，自个儿潇洒去了？ “您好，请问是顾芷小姐吧？”小区门口的警卫走了过来，面带微笑。 我这才反应过来到了花园别墅，只是虽有心理准备，可真正目睹堪比城堡的南大门，还是一怔：“恩，你是？” “肖老交代新腾出的子枫别苑，是为顾芷小姐留的。他还特别吩咐，若是他出国公干不在，您一人前来，就让我们带您进去。”警卫一边耐心解释，一边把一辆高尔夫球车开到跟前，又帮忙把我两只行李箱装上车。 公干个鬼，分明是溜到澳大利亚大牧场晒太阳去了！ 我满心怨念地上车：“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顾芷？” “肖老说顾芷小姐喜欢披长发，额前中偏分刘海，一眼看过去就像清纯可人的小仙女。所以，还是挺好认的。”警卫年纪不小，四十上下，听起来话很耿直。 噗。 我侧目，确认警卫脸色纹丝未动后，忍不住夸道：“你很敬业。” 这么套路的话，也就拿来哄我有用。 当然，能把哄我这件事情做成这么别出心裁的，除了爸妈，就只有肖董了。 至于警卫怎么认出我的……五分钟前加长林肯就停在正门，那么扎眼，若警卫认不出才真见了鬼。 “麻烦转告肖董，冲他这番话，我气已经消大半了，让他多喝喝奶，晒晒太阳，不用担心，回来以后我不揪他胡子。” 警卫似是楞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咯咯的笑声：“顾小姐，肖老真的很疼你。” 是的，知道呢。 我莞尔，远远地，瞧见“子枫”二字，可警卫却将车驶往正对面的“子夜”。 “警卫大叔，你是不是停错了？不是说给我安排的是子枫别苑？这边的指示牌标着‘子夜’。”我伸手指指，好心提醒道。 警卫正好踩了一脚刹车，下车搬我的行李，听到我的话后满眼真诚地抬头：“真不好意思！顾小姐，我刚忘了告诉你，子枫别苑下水道碰巧今早出了点问题，估计得维修一两天，肖老说让你先到韩先生的子夜别苑挤挤，等维修好了再搬过去。” 然后，我风中凌乱了。 再然后，才恍然大悟。 难怪！那老爷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第11章 正好，我也没吃晚饭 夜黑风高。 凉意又深了几许。 警卫给韩旭打了个电话，获得允许后，用小区红外线设备解开安保系统，再把送到室内，然后就走了。 没有丁点儿留恋。 偌大的别墅里，我和我的两只行李箱恍若相依为命。 而这别墅，亦是我见过的最诡异，没有之一。 绝对单调。 放眼望去，色系只有黑白灰，再无其他； 却又绝对矜贵。 凡手触及，都是钱，凡眼掠过，皆是金。 为什么世人老说不要攀比？就是因为像眼前这些，比不得。 我躺在欧式软皮沙发上，望着墙上那台两百寸巨型液晶电视，一下一下地按着扶手下面的开关，边上落地窗前白色帷纱一开一合，反反复复，百无聊赖。 “咕噜——” 直到胃里一阵叫嚣，我才意识到已经19点，早过了饭点。 要不让韩旭回来路上帮忙捎个饭？ 想着，又忍不住摇摇头。 看来真的饿过头了。 “喂，是AT生鲜吗？花园别墅这儿今天还能送吗？” ——“可以的！如果您确认无误，我这就正式接单，半小时能到。不过我要提醒您，花园别墅不让进，到时生鲜会由小区警卫会帮忙送进去。” “好的，谢谢。”挂掉电话，我看着手机上AT的绿色界面，良久。 忽然觉得能够创建这样一款APP的人，必然值得敬佩吧。 “嘟~~嘟~~嘟~~” 云Call？ 我摸索半天，终于电视遥控器上找到云Call接收按钮，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尴尬—— “顾小姐，打扰了......韩先生让我转达……呃……请您不要乱动家里东西，他大约一小时后回来。”听起来，是刚才送我进来的警卫，“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好的。”我挂掉电话，一脸黑线。 我丫刚刚脑子一定抽风了，才会觉得韩旭值得敬佩！ 半小时后，生鲜如约而至。 我拎着两大袋生鲜，走至一楼的厨房，不出意料地，被现实的恶意差距又一次狠狠地戳了脊梁骨。 骨瓷碗、无味砧板、4D烤箱、全效净化饮水一尘不染，光亮崭新；智能天然气不沾一滴油烟；A极环保多门冰箱空空如也...... 如果说奢侈可恨，那么暴殄天物就该天怒人怨了吧。 我抿唇，默默将今天要做的菜放置砧板上，然后把牛奶、鸡蛋、速冻荤肉等按照品类塞进冰箱…… 紧接着，一阵紧凑的忙碌。 再之后—— “Welcomehome！Mr.韩！”安防系统的云音，猛不丁响起。 韩旭提前回来了！ 我端着的番茄蛋汤，差点没摔下去。想到警卫用云Call代为转达的一番话，再瞅瞅身上的围裙，飞速沉思后，索性心一横抬头道：“那个……我太饿了，花园别墅里外卖又进不来……我只能叫了AT生鲜，厨房等会儿我会收拾干净的……” “你做了三菜一汤？”韩旭不知何时走近，俯视着餐桌上的菜，目光如锯，低沉的嗓音冷淡却平静。 一股极淡的檀木气息蓦地逼近，毫无预兆地，让我猝不及防：“恩......” 好像，也没想象的那么糟糕？ 只是，他现在挨着餐桌坐下来是几个意思？ 微怔的视线里，这个脱掉西装，解了衬衫一枚扣子的男人，举止优雅地拿起我为自己准备的碗筷，继而不紧不慢地挑了一块最肥的红烧肉：“正好，我也没吃晚饭。” 第12章 一诺，千金（上） 所以，他这是堂而皇之地抢我的碗筷，夹我的菜，还喝我的汤？ 我忽然觉得脑容量不是很够用，尤其韩旭又跟了一句—— “你不吃米饭？” 啊？ 我莫名其妙地抬眸，只见智能电饭煲大开，冒着腾腾热气，韩旭则站在一边，俯首下眉头轻蹙，似在沉思。 哦，他应该看见电饭煲里那不足二两的米了。 可不，二两米饭对我来说，不多不少，正好不浪费。 我呼了呼汤，舀了一大勺喝下去，降降火：“恩，我今天不饿，不吃饭。” “下次可以多放点米。”韩旭淡淡出声，打断道。 这是逗我上瘾了？ 抢我的饭，还嫌我烧得少？ TMD本仙女这餐压根儿没算上你的份好吗？ 我忍不住看向韩旭，而他似乎也感受到我的注视，好一会儿，漆黑冷淡的眸子里人性地闪过片刻迟疑。 哦，这厮总算还明白不能得寸进尺 然而，我又错了—— “电视机边上放着一张卡，密码6个8，你可以拿去刷。” 噗—— 忍了许久的我，终于结结实实地呛了一口。 所以，他方才一顿并非自觉过分而收敛，而是在考虑如何解决我买不起米，继而影响他填饱肚子这件事儿？！ 可是NND哪儿看出本仙女穷了？ “我、不、缺、钱！”我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他眸光极其冷静，瞳眸极其澄澈，澄澈到眸心清晰得倒映出我的样子，错愕而暴躁。 半晌。 他终于放下筷子。 “那张是L银行Ultima黑卡的附属卡。”他语气淡淡，波澜不惊，却如一记春雷，猛地正中心房。 L银行，算不上多了不起，只不过**到放话——只要在地球上合法的事情，都会想办法满足客户。 而Ultima黑卡，也没什么特别，除了全球限量发行，年费昂贵，最低消费惊人外，只剩一个优点勉强说得出口—— 信用额度——无、上、限！ 我楞了一愣，走到电视机边，果然瞧见一张黑色的L卡，闪着金光，诱/人到让看见它的人肾上腺激素飙升，全身微烫。 拿了，很没骨气； 不拿，又很虚伪。 我看着它，一时犹豫：“你确定这卡可以给我用？” “晚饭你做，开销我出，很公平。” 恩？公平吗？ 我“啪”地将黑卡按到餐桌上，轻轻莞尔，再无迟疑：“一诺，千金！” 虚伪太累，终究还是真诚点好； 至于骨气，那玩意儿能吃吗？ 第13章 一诺，千金（下） “恩。”韩旭似是低声应了一句。 我望着他敛下的眸子，还有身上点点水晶琉璃的光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可是韩老板，在肖董办公室时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现在不但默许我入职AT而且还答应肖董收留我？” 闻言，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你是以总经理助理被我开除的，至于你以运营推广中心总监助理的身份重新加AT，我乐观其成。” 哦，所有疑惑终于解开。 原来最初肖董是想让我担任韩旭助理！ 也是万幸，韩旭没答应！ “既然如此，韩总要不说说，您想让我怎么祸害韩铭？”我挑眉，忽然来了兴致。 眸光相对半晌，韩旭始终不动声色，似乎确认我一脸认真后，唇角的弧度才渐渐张扬：“我倒想先听听，作为运营推广中心总监助理，你第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扑闪两下眼睫，道：“约谈运营推广中心所有人，该留的留，该调的调，该开的开。”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第一把就急着树立威信也在情理。可你由肖董钦点入职，这么横行无忌，不但自己树大招风，也影响肖董的脸面，倒是算得上祸害韩铭了。” 韩旭的声音本就清冷寡淡，多了几分嘲讽后，异常刺耳，尤其后半句，简直如鲠在喉。 如若他是在激我，那么他成功了。 “韩总，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样不好。”我难得收敛玩笑，正色迎向他的目光。 韩旭也没生气，只是眸子眯起：“此话怎讲？” “AT业务如今蒸蒸日上，但员工质量却参差不齐，消极怠工，多人重复做同一件事，一件事反复折腾的现象屡见不鲜。而运营推广中心作为控制AT推广及渠道命脉的地方，一早就成为董事们插播心腹的最佳之地，因此也就成了最不堪的地方。听闻人力资源综合管理中心曾多次决心整顿，但结果都是碍于各位大小董事的干涉，只能草草收场，无疾而终。如果想把这么一大块肿瘤连根拔起，就必须得找一个后台够硬的刽子手——” 我一顿，继而指向自己，“也就是我——闹一出裁员风波，不但能将一干无作为之人清理干净，还有助于斩断董事们种在AT的毒瘤眼线，尤其是…….李何二董。我想这些，韩总应该喜而乐见吧。” 视线里，韩旭墨眸一紧，沉默一小会儿，才缓缓道：“你很聪明。” 我双手趴在餐桌上，脑袋往前探探，扬笑道：“是不是后悔那么草率地错过一个人才？” 韩旭薄唇轻勾，不置与否，却讳莫如深：“太聪明的女人，不适合留在身边。” 第14章 到底还是下了逐客令 …… 我翻了个白眼，但又懒得跟他理论，就想先填饱肚子为上，无奈筷子悬在半空，却无从下手…… “吃完记得收拾干净。”韩旭甩下这么一句，就上楼了，走到半路，又似乎想起什么，补充了三句—— “家里电视和家具，平常都不用，你随意。” 第一句。 “我不喜欢吵，最好别发出60分贝以上的声音。” 第二句。 “对于收留你这件事，你也不用心存感激，我欠肖董人情，这次正好还上。这两天你住客房，二楼顺右第一间。” 第三句。 三句话，不多不少，恰如约法三章。 然后，“砰”—— 韩旭优雅地关上房门，他的房间，正巧二楼顺左第一间。 偌大的别墅，静得骇人。 我望着静悄悄的二楼，再低头看向餐桌，三个盘子和一个汤盅空空如也—— 好好的油焖红烧肉、笋干炒肉和椒盐土豆，只剩几根笋干和土豆渣；满满的番茄蛋汤也只剩几缕蛋花。 原本空了也没多大关紧，只是凑巧配上手上跃跃欲试的筷子，就无比尴尬了。 倘若他再狠点儿，今晚的碗也就不用洗了。 停驻良久，又思及他的约法三章，一种名叫火气的东西油然而生。 什么叫别发出60分贝以上的声音，什么叫对于收留我这件事，不用心存感激？ TMD这么自以为是，他咋不上天？！ 还有我房间…... 哦，对了，还没整理行李！ 想着，我赶紧将手里最后一副碗筷冲干净后，起身去搬行李。然而，当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两只大箱子挪到二楼的时候，却在房门口踌躇半天，楞是没勇气进去。 只因眸光过处，皆是粉色。 柔嫩粉色。 漫天飞扬。 从帷帐到床单，从窗帘到地毯，从沙发到绒布…… 我呆呆地望着那台粉色的台式苹果电脑，半晌，左眼皮猛地一跳。 粉不可怕，可怕的是粉到一定境界，丧失了灵魂。 这TMD不是在整我，是什么？ “砰！” “韩旭你一个大男人，把客房布置得那么与众不同，有……”我愤愤推开韩旭的房门，正憋着一肚子肝火要发，却莫名就说不出口了—— 有病啊。 眸光中，韩旭正坐在床上，一脸严肃地对着笔记本电脑：“客房是肖董让人处理的，如果觉得恶心，自己去买新的换了。” 显然，我打扰了他。 而他难得这么耐心解释，是想尽早打发我走？ “哦。”我点头。 他房间的光不强，电脑屏幕的微光照耀在他的脸颊上，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衬得有些冰冷。好一会儿，似乎是见我杵着不动，他再次出声，目光却纹丝未动：“出去。” 到底还是下了逐客令。 果然韩旭还是韩旭。 “哦。”我点点头，悻悻关上门。 “叮——” 徐助理发来一条微信，主要解释了肖董特地让人重新设计韩旭的客房，为我打造灵气少女屋，最后还表示希望我住得愉快。 哦，原来这房间真是肖董的杰作。 灵气少女屋...... 念着，嘴角忍不住一抽。 看来老人家在哄我的这件事情上，已然一骑绝尘。 至于这房间，其实还不错，不至于到恶心的地步。 仔细再瞧瞧，只要明天把床帏拆了，窗帘改了，地毯换了……可能……还得再买个被套？应该就挺好的。 恩，哪儿恶心了？ 明明挺好的！ 第15章 惊得心脏漏了半拍 翌日。 早上十点。 AT大楼二楼综合行政部办公室。 “小芷，AT对考勤管控较严，早上9点到下午5点是工作时间，你今天迟到一小时，按理要扣半天薪资外加公示批评，不过念你初犯，这次就网开一面，”行政高级总监刘荷娜收好我的入职表，一脸阳光，“下次可别迟到了。” 刘荷娜，三十七岁，留学国际常青藤名校P大，有一个五岁的女儿，举止优雅，却也不失手段。 我点点头：“不会有下次了。” 若不是昨晚认床失眠，早上又被韩旭撇下，还在那个孤山脚下干等半小时叫不到车，我怎么可能迟到？ “第3到7层是健身休闲及主题餐饮，第8层是酒店，员工加班可以申请入住，第9层是咖啡厅，”刘荷娜淡笑，精致的妆容上露出几丝岁月的痕迹，“这是工牌，出入办公区域都需刷卡，务必妥善保管。” 我接过工牌，莞尔道：“好的，如果我有什么不懂的，再来请教娜姐。” “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刘荷娜笑吟吟地起身送我到电梯口，按了上行按钮，“董事长办公室在二十八层，总经理办公室在二十一层，你目前是总监助理，属于P7级，待遇等同经理，依照规定配一名助理及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在十六层。” “叮咚——”电梯正好打开。 “谢谢娜姐提醒。”我莞尔注视着电梯口的刘荷娜，直到电梯门完全关闭，嘴角已经微僵。 AT大楼第十六层。 刚出电梯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就出现在我面前，一身黑色职业装，精气神不错：“顾总您好，我是您的助理Andy，之后您有什么需求，随时找我。” “Andy，你好，”我点头，回以微笑，“麻烦先带我去我的办公室。” “好的，这边请。”Andy恭敬道。 5分钟后。 总监助理办公室。 “顾总，您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需要添置的，我让行政同事去准备。”Andy扶了一下黑色的眼镜框，站姿得体。 我幽幽地看了眼这间办公室，毗邻总监韩铭，虽比不上肖董的气派，但空间也不小，布置干净典雅，两面落地窗，一面正对大厦鳞次栉比的Z市，一面朝向紧凑严密的格子工位，单向玻璃，视野只能由内向外。 视线扫过，在软皮小沙发边的进口咖啡机上停驻片刻，眨了眨眼，终于坐到自己的老板椅上，真皮带按摩，功能齐全：“不用了。” 如果再添置什么，我这个助理，就名不副实了。 “我现在只需要你帮忙做一件事情，”我抬眸，对上Andy疑惑的目光，接着道，“半小时内，收集好运营推广中心一百二十九名同事的履历，并交给我。另外通知所有同事下班前依次来我办公室一对一面谈，每人时限3分钟。若有调休或请假不在的，安排远程视频。” Andy明显一愣，与我对视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此外，将我们事业中心迄今为止接洽的重要业务、业绩报表及员工绩效考核整理一份，下班前发我。” “好的。” “去忙吧。” “好的。” 然后，接下来的八小时—— 漫长。 很漫长。 除了重复的微笑，重复的问题，就只剩下重复的失望。 直至夕阳洒进落地窗，将办公桌上的一株白兰映得血红，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我一人。 笔记本屏幕闪烁着光芒，一串由我亲手打出的名单和数字，触目惊心。指腹轻轻点在键盘上，一下一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拨通刘荷娜的电话—— “娜姐，运营推广中心有一份辞退及调岗人员名单，需要麻烦你今晚公示。” “小芷，这事儿……你和韩铭韩总商量过了吗？” “娜姐，依照规矩，P7以上高管有权自主决定部门人员去留。如果有人提出异议，就让他去咨询肖董。” “呃，那你把名单发我企业邮箱，我明早一到公司就处理。” “娜姐，可能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需要今晚公示。” “......我明白了，我会安排的。” “谢谢娜姐。” “应该的……应该的。” 挂掉电话，按下邮件发送按键，往老板椅上一躺，这才终于闭上眼睛，又酸又胀。只是在我几乎入眠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却猛不丁从头顶上方响起，惊得心脏漏了半拍—— “辞退十一人......调岗二十五人......顾小姐，你可知运营推广中心员工总共一百二十九人！” 第16章 伶牙俐齿作盘旋 我讨厌的事情不多，被人吵醒算一件。 “恩，总共一百二十九人，没问题。”我揉揉眼睛，模糊的视线里依稀看到一个高大黑色的人影。 “没问题？你没问题，可我有问题！这份裁员名单作废，我不同意！”对方似乎受了刺激，声音微高，有些刺耳。 “抱歉，名单我已发给人事总监，”我本能地回应，待抬眸看清来人后，这才有些许愧疚，“那个......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韩铭！ 我弯弯嘴唇，目光掠过调了一个方向的笔记本，再看向居高临下的韩铭，果不其然，从他脸上捕获一丝慌张。 “你……” “嘀嘀！” 手机屏幕弹出一封企业邮件，标题为“通知：关于运营推广中心人事变更”。 “嘀嘀！” 这一次，是他的手机。 于是事态发展一目了然，无需我多费唇舌。 刘荷娜果然是聪明人，婉拒归婉拒，到底没糊涂到为了不得罪人而不作为。借我的手一举解决人事遗留已久的历史问题，她何乐而不为？ 办公室气氛瞬间冷却。 我伸手轻推，沿着桌面将一瓶矿泉平移至韩铭跟前：“韩总。” 沉默。 无视。 恩，大概总监是瞧不上矿泉水的。 “我叫顾芷，董事会上被任命为您助理，今天第一天入职，按理应先到您那报道，但是不巧您一天都不在。如果您对我裁员的决定存在异议，我可以解释。”我撇撇唇，忽略对方的无视，缓缓合上半开的笔记本。 这回，韩铭总算开了金口 “你还能怎么解释？” “首先，运营推广中心确实存在人员臃肿、效率低下的问题，我拟定的裁员名单中若有一名裁错，我立刻递交辞呈。”我看着韩铭铁青的脸，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其次，这次裁员的人是我，并非韩总您，如果有人来找麻烦，您大可以如实告知是我年轻气盛，擅作主张。” 韩铭似是有点惊讶，眸光一凛，沉默片刻，竟缓缓坐了下来：“顾小姐，你是当真年少无畏到以为仗着有肖董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树大招风，你难道不懂？” 闻言，我不由得笑了。 职场最基本的忌讳，如何能不懂？ 只是—— “树大招风的确糟糕，却不至于比劣汰二字更糟糕。有肖董引荐这点，我从不避讳，但若是我无作为，那么下场无疑变为弃子。这一点我想韩总您应该比我理解得更为深刻。这些年您抗下所有压力，养着董事们安插进部门的毒瘤，无功也有劳，可是如果我没记错，昨日的董事会上，那帮老古董可是不念半点情谊，对您冷嘲热讽，甚至落井下石。” 说着，我瞥了眼韩铭，见他眸光一点点又冷了几分，莞尔又道：“与其养着一帮闲人，吃力不讨好，不如大刀阔斧，真正提升部门业绩。说到底，商人最终看的是利益，而股东，看的是红利。外人都说AT两个韩总一个天，一个地，可我倒觉得AT如今运营推广中心的业绩并非您真正的实力，如果非要将您与韩旭韩总比个一二，也不过是您二位职位有别，所以您阻力更大，受限更多。” 半晌，寂静。 “都说肖董的干女儿伶牙俐齿，手段凌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韩铭率先出声回应，声音突然温和无比。 第17章 今天是想挑战我的智商吗？ 一年前M集团董事长宣布收了一位名叫顾芷的平民女孩为干女儿，并大方赠其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此事轰动一时，对于顾芷这个名字亦众说纷纭。 韩铭早知我的身份，此时话锋突变，多半认可了我的胡诌。 “我只当您在夸我。”我莞尔。 韩铭同样看向我，却眸光一黯，似有顾忌：“不过无论缘由是否合理，这次你大刀阔斧裁员，必然对整个运营推广中心带来负面消极影响，且不说人心惶惶，如果因此导致业绩下降，这责任由谁担？是你，还是我？” 恩，好歹是个总监，倒也不傻。 “一周内拨乱反正，消除因裁员导致的负面影响，一月内APRU提升5个百分点，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倘若我做不到，我会主动递交辞呈，但如果我做到了，希望韩总可以认可我这个空降的助理。当然，在这一个月期间，我需要韩总的支持。”我转动着办公椅，站起来，对上韩铭略有诧异的脸，唇畔笑意浅浅。 落地窗外，霓虹灯绿，川流不息。 都市的味道，格外浓郁。 “这是自然。”韩铭话语微顿，继而打开被冷落许久的矿泉水，好一会儿，缓缓道，“这么看来顾小姐已成竹在胸，也难怪肖董会公然将你送进AT帮韩总经理。” 这声感叹里包含了多少无奈和嫉妒，恐怕除了他，也没人知道。 我看了眼韩铭眼角那抹沧桑，又看向窗外漫天星光般的Z市夜景，目光漫不经心：“老爷子是看重韩旭不假，可之后的事儿谁知道呢？我只知道他老人家吩咐我在运营推广中心沉下心，多向韩铭韩总学习。众所周知，老爷子爱才惜才，更曾宣布他的帝国不做家族企业，而是能者居之。” 音落，韩铭静默良久，久到手里的矿泉水瓶开始变形，才沉声道：“多谢顾小姐提醒。” 他的话里，多了谢意。 “韩总客气，往后叫我顾芷就好。” “好。顾芷，今天与你谈话，收获颇多。”韩铭语气肯定，颇为真挚，说完后起身，可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我再提醒你一句，AT高层不是有雄厚的人脉资源，就是师出名门，个个不容小觑，虽然你背靠肖董，也确有能力，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好自为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呵，谁说匹夫无罪？自不量力本身，就是罪过。 我看向窗外的如水车流，将韩铭方才捏过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响动—— “咚！” 却是紧跟着，手机猛不丁来了消息——“叮叮。” 解锁手机后，总共有5条未读微信，4条来自哈尼，1条较早的来自韩旭。我当即点开韩旭的对话框。 ——B3停车库21号停车位，最多等15分钟。 对比下时间，还剩3分钟。 呃。 我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今天是想挑战我的智商吗？ 第18章 怎么会要了我的第一次？ “哔哔——” B3停车库的电梯刚开，就见不远处一辆白色的奥迪车灯闪了两下，继而开始发动。 看看时间，正好15分钟！ 我气急，估摸着停车库的路径，在迅速判断后，连跑赶过三个转角，总算赶在出口前成功截胡。 然后，韩旭急刹了车。 “你疯了吗？” 这是他下车后说的第一句话，淡漠的语气里难得带着其他情感。 ——愠怒。 一股强大的压力，居高临下压过来，想忽略都难，可无奈胸口心脏几乎骤停，我喘了好一会儿，也才勉强只能抬起头：“不然我两条腿怎么追上你四个轮？” 我说的理直气壮，而韩旭则瞥了我一眼，就淡漠转了身。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的背影，直至见他当真拉开车门，慌忙起身往副驾驶位跑。 想来，韩旭刚刚没撞死我，就已经很仁慈了。宽以待人的传统美德，亘古相传。 所以，我不计较。 “砰。” “砰。” 两扇车门几乎同时关闭。 “以后下班自己打车回去，车费刷卡。”韩旭淡淡开口，声音透着车内的冷气，凉意更甚。 下午趁空隙时间，我发了简讯给韩旭，以梦游要挟添置新家具，又因我暂住他家这事儿不方便让公司其他同事知晓，无法安排陪同助理，于是韩旭无奈只能亲自当一回司机。 我扣上安全带，点点头：“好的。”只是音一顿，又补充道：“可是，如果以后正好顺路方便，韩总可以捎我一程吗？” 寂静。 我望着韩旭清寡的侧脸，弯弯唇，毫不受影响：“不说话我就当默许咯？” 仍是寂静。 “好的，谢谢韩总！”我满意地扭回脑袋，看着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库。 当然，这次依然还是寂静。 我也不在意，一路上挑拣着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自顾自地问着—— “韩总，你每天脸都这么绷着，不累吗？” “韩总，你薪资是不是很高啊，他们是什么时候邀请你办黑卡的？” “韩总，除了工作，你有没有什么业余爱好？” ……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Z市最大的综合家居Xshoppingmall，我的单人脱口秀也跟着迎来谢幕。 整个mall以轻松休闲为主题，沙发、电心随处可见。我与韩旭刚进大门没多久，就见他走向一处软皮沙发，随后优雅地坐下，瞥了眼手表后，道：“给你半个小时。” 这是从AT开车出来近半小时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也对，能陪我到这儿，应当已是他的极限，跟我一块逛商场自然不可能，那么—— “2小时。”我眨着眼睛，笑容灿烂。 “1小时。”韩旭眸光极淡。 “1.5个小时。” “50分钟。” “好，成交！”我咬咬牙，顺手推了辆超大购物车赶紧出发。 果然，讨价还价还是见好就收为上。 Xshoppingmall的有名之处在于二，其一占地面积亚洲第一，其二所有大小展厅内的物件都作售卖，包括墙面上凸起的螺丝帽。 因为韩旭限时，我匆忙过滤各式各样诱人的展厅，譬如厨卫馆、植被馆、主厅馆等，直接去了床上用品馆。在一番犹豫后，终于选定所有待采购的物品。 “这位小姐，您看还需要点什么其他的吗？”快到结账台的时候，服务生礼貌地询问。 我低头看了眼慢慢的购物车，又抬眸看向远处，当视线落定在角落沙发上那个黑色的身影时，忽然觉得好像是漏买了一样东西：“麻烦你把刚才B馆里法国进口的空气净化器拿过来。” 韩旭这老烟枪估计是很难戒烟了，但如果家里摆上一台空气净化器，没准能多活一两年。 “好的，您稍等。” 我点点头，正想将购物车推到一边，却突然瞧见一个女人笑靥嫣然地走向韩旭。眸光中，那女人一头长发，身段纤细，清纯可人，与六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 ——顾芷，你以为文熙有那么喜欢你吗？如果他真非你不可，怎么会要了我的第一次？ ——顾芷，你有什么了不起，我新男朋友韩旭可是商界精英！连文熙都比不上！ 记忆里她的声音，在众人面前永远娇弱，而私底下却是那么凌厉。 “砰！” “你怎么杵在路中间？这样会影响别人的！” 直到购物车被人撞到，我才回过神，朝路人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你们先过！” “下回注意点！” “恩。”双手重新搭在购物车手柄上，却比之前更用力了一些，连同嘴角腥咸味的嘲讽，亦愈发地重。 难怪啊，我从一开始就觉得韩旭这个名字耳熟。 原来早在六年前，我就久仰他大名了。 第19章 就那个小婊砸？ 五分钟后。 “您好，这是您要的空气净化器。” “不好意思，不要了。”我抱歉一笑，转身把购物车往收银台推去。 “啊？哦，好，好的。” 滴滴、哗啦啦、滴滴、哗啦啦…… Xshoppingmall的生意好到什么程度，看收银台热火朝天的样子就知道了。 “女士您好，请将货品卡标依次放在扫描灯上……” 耳边收银员职业的声音不高不低，而我的目光则始终定在同一个方向，那里韩旭一身黑色西装坐在沙发上，站在沙发前的女人正冲他轻笑。 “女士，请问您刷卡还是付现？女士？” “啊。”我猛地回过神，瞄了眼计价器上的数字，嘴角一抽，道，“刷卡，谢谢。” “需要我们托运吗？” “大件物品托运，其他麻烦帮我装起来送到停车场。” “好的，托运费总计…….” “刷卡，谢谢。” “好的！” ——顾芷，你以为文熙有那么喜欢你吗？如果他真非你不可，怎么会要了我的第一次？ ——顾芷，你有什么了不起，我新男朋友韩旭可是商界精英！连文熙都比不上！ 那两句尖利的声音又一次响在耳边，疼得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揉揉太阳穴。 “这位小姐，您没事吗？”导购员停了下来，身边是一辆小推车，车上载着我这一个多小时的战利品。 “没事。” 非但没事，还很好。 失踪多年的猎物，如今自己送上门来，如何能不好？至于胸口这强烈的兴奋感......好像是很久没像现在这般跳动得如此真实了。 B2停车场。 “麻烦你等会儿上去，帮我带句话给与我同行的那位男士，就说我在这儿等他。” “好的。我这就去。” “叮叮——”电梯悄然合上，导购员带着微笑重新回到1F。 而我则站在韩旭的车边，盯着两大袋物品发呆。 许久，空气里多了一个笑声，断断续续，微不可闻，回荡在低压的停车库里，冒着些许冷意。 苏雪琴，阔别六年，我该为你准备一份怎样的大礼呢？ 想着，我掏出手机拨通哈尼的电话：“哈尼，苏雪琴回国了。” 不出意外地，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小仙女，你见到她了？在哪儿见的？你不会打她了吧？你可别冲动，你……” 果然。 这些年，虽然苏雪琴出国没了音讯，但我一直让哈尼注意苏雪琴老家这边的动向。如今苏雪琴回来了，哈尼不可能不知情。 唯有一种情形——这妮子知情不报！ “你早就知道了，”我尽可能平静心情，用陈述的语气继续道，“可为什么瞒着我？” “那个……小仙女，我怕你生气才不敢告诉你......苏雪琴这个小砸婊上周回国了......却很快通过AT的面试成为肖董的秘书，听说这一两周就会入职。” 苏雪琴也要进AT？ 这消息确实让我有些惊讶，但是论生气，还少了点火候。 “我为什么要生气？捕捉猎物的机会有很多，但像这样能把猎物圈养在身边，慢慢折腾的机会，却很难得。” “……” “我只关心一点，肖董亲自面试过吗？” “应该没有，她是由人事总监刘荷娜亲自招进来的，据说董事会一直要求给肖董配备一名女秘书，方便接待外宾。” 恩，如果是董事会那帮老狐狸教唆的，那就没毛病。多一名女秘书，不过多一双眼睛，一双注定不受肖董喜欢的眼睛。 反倒是刘荷娜，哈尼这话提醒了我，往后与刘荷娜交往得更小心才是。 “韩旭有作引荐吗？” “这个……我还真不确定，不过这关韩旭啥事儿啊？” “你还记得六年前出事那天，苏雪琴找过我吗？那天她炫耀她的新男友比文熙更好，如果我没记错，她提到新男友的名字就叫韩旭。更巧的是今天我见到她与韩旭碰面，看上去似乎很熟络，不像初次见面。” 这一次，哈尼难得沉默，好一会儿再出声，犹如春雷乍响：“我靠！就那个小婊砸？韩旭他/妈/的眼瞎脑残了吧！” “叮叮——”这时，电梯门恰好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从电梯里缓缓朝我走来。 眼前一时恍惚，记忆里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的一幕再次闪过，幽幽的声音从嘴里吐出，比呢喃更轻，却比讽刺更重：“呵，谁知道呢？” 第20章 我的忠心苍天可表，日月可鉴！ 从商场出来，韩旭沉默了一路。 而我则一直想着同一个问题，却仍想不明白。 ——苏雪琴怎么就和韩旭扯上关系了？ 半小时后。 花园别墅 “Welcomehome，Mr.韩！” 别墅安保系统狗腿的声音，率先打破沉寂。 我拎着两大袋东西，晃晃悠悠地跟在韩旭身侧，估摸着现在时机不算太差，就试探道：“韩总，我看你今天肤如凝脂，面泛桃花，刚在Xshoppingmall里有什么美好的邂逅吗？” 透明落地窗开启后又关闭，白色光感轻纱自动合上一半。 晚霞透过纱窗投射在银丝花印毛毯上，暖得诡异。 我满心期待地看着韩旭先脱掉外套，再倒了一杯水，继而打开LED电视机，直至目光追踪着他坐到沙发上，才淡淡听到几个不带温度的字：“关你什么事？” 是啊，关我什么事？ 虽然我因陈年旧事想要多了解苏雪琴，可韩旭与苏雪琴的瓜葛毕竟是他的隐私。再看看这偌大的别墅，没有一件女人用品，甚至连束花都没有。单凭苏雪琴六年前的话就判定他俩现在的关系，未免太过苍白无力。 望着此时水晶琉璃灯下韩旭的背影，与方才商场里的背影交错重叠，好一会儿，嘴角缓缓轻勾。 就算退一万步，韩旭真与苏雪琴有什么瓜葛…… 那又如何？ 于是，我转身处理今天买回来的这一大堆战利品。 “今天人事综合部向全公司同事发了一份运营推广中心的裁员名单，”我把袋子里四个崭新的玻璃杯放到客厅的桌几上，见韩旭没有动静，就接着补充道，“裁员名单是我给刘荷娜的，刘荷娜原本想延迟公布时间，但我压了压，两小时前应该所有人都受到消息了。” 韩旭终于应了声：“然后？” “然后韩铭找我谈话了，不过那时我有点起床气，具体细节记不大请，只记得他有些生气，最后还让我注意树大招风。”我眨着双眼，望着韩铭眸心深处那个一脸无辜的自己一点点模糊，上扬一抹清新自然的微笑。 “我还是第一次听闻韩铭对新人有所提点。” 水晶灯光明亮如阳，可近距离下，韩旭微敛下的黑眸却在眼睑上留下一排阴影。 “韩铭的确对我赞许有佳，但是我对韩总您的忠心苍天可表，日月可鉴！”我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刻意浮夸，一本正经，却没心没肺。 我对韩铭人品没有把握，先一步在韩旭这儿备个案，才是上策。 “啲——”韩旭的笔记本发出一声提示音。 “恩。”他淡淡应声，打开笔记本，双眸盯着液晶显示屏，却讳莫如深，“如你昨天所言，这份裁员名单我的确喜而乐见，可唯独一个名字——何瑶瑶，P6级老员工，工号0025，负责B端商务洽谈工作，拥有国内外八成以上快递企业总部高管的人脉资源。当初AT为了挖何瑶瑶付出不小，而今绿色智慧物流项目中，与快递企业的合作协议更未落实。我想听听，我们新上任的总监助理，出于什么原因，才选择在这种紧要关头把她一并开除了？” 第21章 是仓文熙吗？ 我估计自个儿方才那一段掷地有声的忠心表白，韩旭肯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那声“恩”，大概是惯性承接后面这番兴师问罪罢了。 “首先，依据何瑶瑶工作表现及消极怠慢的工作态度，开除她并不冤枉，”我对上韩旭淡漠的眸子，看着眸心深处的凛色，手心微凉，“但是我没有考虑到她职位在当下的重要性，亦没有想好顶替的备案，这是我的失职，我会想办法补救。” “如何补救？”韩旭眸光一深，薄唇轻勾，唇线温柔如斯，声音却骤凉如冰，“你并非出自物流行业，又非出身名门望族，如何在短时间内打点快递企业上下？” 胸口蓦地一滞，韩旭的话犹如千斤顶，正中我的软肋。 事实上，空降AT高管一事，我并不心虚，唯独两样东西——行业资历和人脉。 人，如何能赢过时间？ “一个月！”我尽可能平静道，“无论何瑶瑶该做却未做完的事情是什么，我都会让工作继续，不影响绿色智能物流项目进程。” 半晌沉默。 就在我开始忐忑的时候，韩旭终于应了一声，声音不温不火，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不过如你所言，我只给一个月时间。” 我横躺在沙发上，软软的，觉得没什么力气：“放心，倘若我食言，会自行递交辞呈。” 一日之内两份军令状，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很好。”好在，他算是应允。 只是，眼前这片阴影是怎么回事？ 右手拇指连按两下遥控器开关，未果。我不由得皱着眉头，看向挡住电视的某人，只是在灼灼目光对峙中，我铩羽而归，灰溜溜地从二人座主沙发挪坐到单人沙发。 小气！ 没风度！ 我瘪着嘴抬手，拇指再次按键，却意外落了空。 遥控器呢？！ “你只剩半小时做晚饭。”韩旭居高临下俯视着我，语气淡淡，却气势逼人。 我这才恍然大悟，之前许下一诺，做饭换刷卡！所以他方才的举动都只是在提醒我该去做厨子？可是—— “当时我们君子协议只说承包晚饭，定时定点这种事情太过耗神，偏偏我脑容量又特别小。”我挑眉看了眼他手里的遥控器，轻哼一声，抓起果盘里的一个丑八怪，自顾自剥起来。 “7点开饭，第二天我就捎你去公司。”他说得不轻不重。 可我回得干净利落：“一言为定！” 虽然这个韩旭城府极深，又与苏雪琴有所纠葛，但是与清晨徒步赶车相比，这些都不重要。 当然，我手里这枚丑八怪更不重要。 我掰开两瓣丑八怪塞进嘴里，哼着小曲走向厨房的大冰箱，将一袋冰冻的排骨拎出来...... 半小时后。 “韩老板，三菜一汤完成，现在时刻18时57分，正好。”我解开围裙，将两副碗筷餐安放妥当。 “恩。”韩旭缓缓朝厨房走来。灯光下，远远瞧见他白色衬衫解了两颗扣子，露出精湛的锁骨，与那张精美的脸庞相得益彰，愈发地妖孽，看得人发杵。 “今天有客人来，多准备一副碗筷。”寡淡的声音难得有点温度。 客人？ 哈尼情报里不是说韩旭一向独来独往吗？ 我一楞，直到那古龙水味道的影子重叠在自己的身上，才猛地反应过来：“哦，我去拿。” ——“One call， Mr.韩！” 云call。 “接进来。” ——“哥，我到花园别墅门口了，这次带了瓶82的拉菲，你今天可得陪我好好喝一杯！” 声色清朗，富有磁性，却与韩旭的冷漠截然不同，这个声音有如旭日，温暖沁脾。 “砰！” 骨瓷碗摔碎的声音，清脆动听。 我望着一地的碎渣子，几乎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筷子。 如果我没听错，方才的声音……是仓文熙吗？ 第22章 一眼就让心底暖起来的男人 “你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似乎有些疑惑。 我看了眼韩旭轻蹙的眉头，嘴角尴尬一笑，慌忙下蹲收拾残局：“我觉得肚子不太舒服，想回房间躺着，晚饭就不和你们一块吃了。” 万幸，韩旭本就冷血，对我的说辞好像也不在意。 “恩，有事吭一声。” 我拿着扫帚，以为他良心发现，感动地抬眸。 不料，还有后半句—— “我不迷信，但如果家里多件白事，多少有点麻烦。” 所以，他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他的房子沾上晦气。 “你……” 嘴角猛地一抽，气到无语，无奈云Call已开始传来门口视频影像，脚下不由得加快了几步，径直走到二楼。 三分钟后。 别墅门口停下一辆黑色轿车，四个男人推着一个男人走进别墅，几人见到韩旭微微躬身：“韩少，我们五小时后过来接少爷。” 透过二楼白色扶栏，我隐约瞧见那四人身材高大，听他们称呼韩旭为韩少，看来并非初次登门，而他们口中的少爷，大抵是那个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的男人。 沉默片刻。 “够了，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决定我的去留了？”并非韩旭的声音，温润的语气里透着不耐。 “不不，少爷您误会了！”四人九十度鞠躬，脸色紧张，与方才对待韩旭时相比，显然更为恭敬。 “行了，你们先走吧。” “好的，我们这就离开。”不过一瞬，四人开车离开了子夜别墅。 一楼大厅只剩下两个男人，远远俯瞰，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挨着沙发，坐在轮椅上，都只能瞧见一半侧脸。 “哥，不好意思，这帮人我怎么甩都甩不掉。” “所以，你最好少来我这儿走动。” “哥，咱楚河汉界得分清楚，他们讨人厌，但我是无辜的！” “少贫，这次复健还顺利吗？” “恩，还算顺利，再过一个月，这双腿就可以尝试站立了。”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似有无奈，却也难掩喜悦，随着轮椅微转，一张俊美好看的脸终于完全映入眼帘—— 黑眸如星，星辉熠熠，举止优雅，暖笑如阳，哪怕屈居轮椅之上，也依旧绅士贵气，淡淡从容。 我望着那个有点模糊的俊美的轮廓，良久，摸着扶手缓缓挪到一旁的角落，哑然失笑。 是了，像这样一眼就让心底暖起来的男人…… 除了仓文熙，还能是谁呢？ 第23章 等我回来，你能原谅我吗？ 我望着那个有点模糊的俊美的轮廓，良久，摸着扶手缓缓挪到一旁的角落，哑然失笑。 是了，像这样一眼就让心底暖起来的男人…… 除了仓文熙，还能是谁呢？ 可是，仓文熙双腿是如何受伤的？ 有谁敢动仓家少爷？难道是事故意外？ “你也算出息，为了一个女人，差点一辈子半身不遂。”韩旭声音清冷，毫不掩饰赤/裸/裸的嘲讽。 什么叫为了一个女人？ 我一怔。 ——“小芷，雪琴是无辜的，你冷静一点。” ——“你根本是在无理取闹！滚出去！” 想起六年前仓文熙维护苏雪琴的模样，嘴角轻抿，轻呵出声。 难道他当真瞎了眼，为了那种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无奈，我还想再多听些的时候，厨房开拉的玻璃门半关，完美地隔断声音。 我睨着楼下已经落空的沙发，许久，掏出手机，待接通电话后压低声音，率先道：“哈尼，我不追究你不告诉我苏雪琴回国，也不追究你隐瞒仓文熙已经回来……” 电话里声音虽嘈杂，但还是能听出声音的主人从慵懒忽然紧张起来：“小仙女我正在做SPA，什……什么？你和表哥碰面了吗？那个……” 果然，这妮子又瞒着我。 呵，胳膊肘终归是向内拐的。 眸光一深，淡淡又道：“我不管是不是仓文熙让你瞒着我，但有两件事你必须告诉我，否则这辈子友尽。” “小仙……小仙女……你别生气，你说，尽管吩咐！” “第一，韩旭和仓家有何关系，为什么文熙喊韩旭哥？第二，六年前文熙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告诉我出国深造，如今却半身残废地坐在轮椅上？” “小仙女，你现在的声音听上去好可怕……” “什么时候回复我？” “......要不明天？你也知道我所有的关系网都来自仓家，表哥又是仓家嫡出长子，查起来有些困难，肯定得费些精力……” 诚然，哈尼作为仓氏嫁出女眷之女，一个外姓之女要查仓氏嫡亲的子嗣，的确有难度。何况仓家虽是名门望族，却思想守旧，封建顽固到甚至崇尚男尊女卑。只是……如她所言，我生气了，很难得地，生气了。 “......” “好好好，今晚！今晚24点前我发你消息！” “好。” “哎，小仙女，你先别挂！既然你和表哥已经重逢了，你能老实告诉我，现在可以原谅表哥了吗？”听上去，哈尼似乎有些忐忑，还有些试探，像极了六年前仓文熙的那一句—— ——小芷，我要出国了，也许得八年后才回来，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能原谅我吗？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想了好一会儿，我却忽然发现自己竟记不起来了。 “小仙女？小仙女？” 我回过神，声音微哑，像在回答，也像呢喃：“不知道。”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刻意避开仓文熙，躲在这里可笑地偷听啊。 第24章 再顺路买杯冰拿铁 翌日。 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助理Andy一身黑色正装，顶着一副黑框眼镜，手拿一叠资料standby。 “顾总，早上好。”声音专业，表情从容。 这就是AT的职业操守吧。 我暗叹一声，将包放下，微笑回道：“早上好，今天早上安排人事综合部同事约谈所有离职及调岗人员，中午12点前将谈话笔录送至我这儿。另外通知部门所有人，下午2点召开全体会议。” “好的。” 恩？ 我看向Andy，有点诧异。 离职和调岗向来是人事最头疼的问题，赔偿和解释甚至能做到一哭二闹三上吊，如今几十号人一拥而上，更限时一个早上，人事综合部会有怎样的意见，我是预料得到的。然而这么一块儿烫手山芋丢给Andy，她却没有提出质疑，尽管有过片刻的怔楞和迟疑。 “顾总，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先去做事了……”Andy嘴角弯起一抹略微尴尬的笑容。 我收回注视的目光，眨了眨眼，才道：“去吧，别忘了邀请韩铭韩总。” “好的。”Andy点点头，踩着高跟鞋走出办公室。 “嘟——” 办公室的座机突然响了，显示短号001。 “喂？” “我有份文件落车里了，你去拿上来。”淡漠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恍若指令，一听就是韩旭。 我正翻着部门核心业务的资料，想起早上蹭他车来公司的时候，车后座上的确放着一个文件夹，轻轻蹙眉：“我现在要准备下午的部门会议，要不等中午……” “再顺路买杯冰拿铁，加奶不加糖。我半小时有个电话会议，速度。”语气里透着一股冷漠的傲慢，哪怕隔着电话线，也清晰可闻。 只是，他刚刚是打断我说话？ 另外，没礼貌就罢了，什么叫顺路？最近的咖啡厅离AT也有3公里，到停车库再开车出去买咖啡这TMD也叫顺路？ “我说了现在没时间……” “嘟嘟——嘟嘟——嘟嘟——” 空气里，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怔楞后，我幽幽望向桌上那个自带光环的车钥匙。 ——“为了表示这两天收留之恩，以后上下班我免费充当司机，至于车钥匙就由我暂且保管吧。” 想起今早自个儿打的小算盘，嘴角猛地一抽。 原本是想拿着鸡毛当令箭，这下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5章 多少隔墙有耳是别有用心 二十多分钟后。 AT大楼第二十一层，总经理办公室。 不同于肖董办公室的复古风，这里风格极简到单调，与他的别墅倒是相得益彰。淡蓝色的玻璃窗半开，恰好看得见那个妖孽——冷峻的侧颜映着日光，完美的轮廓多了几分柔和，黑眸凝视着电脑屏幕，眉头轻蹙，似是在思考什么。 都说认真的男人散发出的魅力，是不容抗拒的。我不得不承认这话的准确性。若非韩旭猛地抬眸正对我的目光，只怕我还能傻站在门外很久。 “韩总，你的文件，以及冰拿铁，加奶不加糖。”我将咖啡叠在文件夹上，绕过法式软沙发，走到韩旭跟前。 “恩。”韩旭接过文件，却未提一个“谢”字。 似乎对于使唤我这件事，他天生就会。 我挑挑眉，沉默一会儿，决定直奔主题：“绿色智慧物流项目里Y物流公司的权重有多大？” 韩旭落在车上的文件正是绿色智慧物流项目的二版企划书，里面几家合作的物流公司都是国内叫得出名号的。尤其是Y，再耳熟不过。 “目前国内便携式打印机覆盖率超过60%的物流公司，仅Y一家。”韩旭并非直面回复，但也算回答了我的问题。 一周前Y还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宣称增投2亿进研发系统，誓要打造国内第一物流技术网络。所以再谈Y在绿色智慧物流项目中的权重根本没有意义，因为AT和Y的合作，是势在必行。 虽然早有决断，但我仍不愿死心：“对接人是……赵若风吗？” 我说不清许久之后再提这个名字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但韩旭却因此抬头看向我。 “好像是，之前见过一次。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这次毫无迟疑。 “恩，”韩旭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多问，重新将目光投在手里的文件，漫不经心道：“不过你别忘了自己的承诺，如果经不起考验，一个月后就找肖董辞职。 “我言出必行，而且我一定不会让韩总失望的。”我莞尔道，“如果韩总没其他吩咐，我就先走了。” 公司是个人多嘴杂的大染缸，我着实不宜在总经理办公室待太久。 “下午的部门会议你注意把时间控制在一小时内，15点30分准时到二十二层，董事会对本次裁员风波意见不小，你作为当事人以及集团小董事，必须出席。” 我握着门柄的手一顿，身后韩旭淡漠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心口徒然一紧。 我昨天傍晚让人事发布裁员消息，今天众董事就万众一心地闹到韩旭这里，我今早刚让Andy通知下午部门开会，不到半小时就传到了韩旭的耳里。AT内部这消息网，显然错综复杂到可以极快，快得令人背脊发凉。而这中间会有多少隔墙有耳是别有用心，我却一无所知。 “好的。”眸光轻轻敛下，将玻璃门轻轻带上。 AT这个大染缸，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深不可测呢。 第26章 还剩下2分钟，你考虑好了吗？ 下午1时45分。 二十二层电梯口。 我接过Andy递来的冰咖啡，瞥了眼手表，加快脚步道：“人都到齐了吗？” 身后，Andy小跑几步追上来：“除了何瑶瑶，人都到齐了。2个在休年假的同事已通知视频在线同步会议。” 因为韩旭那变态的时间安排，我临时让Andy将部门会议提早半小时，有人借机出幺蛾子并不意外，但是怎么会是何瑶瑶？ “如果我没记错，裁员名单里有何瑶瑶。” Andy跟着停了下来，黑色镜框随着下滑些许：“今早韩铭总监亲自约谈了何瑶瑶，把她从裁员名单中剔除了……何瑶瑶刚在公司内网里回复，称下午2点半约了Y公司的业务负责人，没法参加顾总的会议。” 韩铭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注定屈居人后；何瑶瑶处世圆滑，心高气傲，会意气行事到这种愚蠢的地步，也没什么毛病。 但是，Andy知情不报却是大忌！ 而对于忌讳之事，我从不姑息。 “韩总怎么说的？” “啊？”Andy明显一愣，仍在装傻，“韩铭总监他……” “我是指总裁韩旭。”我慢条斯理地拧开咖啡瓶盖，却加重了语气。 “顾总，您是不是误会了？韩总从不插手运营推广中心的事务……”Andy说得很急，甚至有点紧张。 我对上她的眼睛，缓缓道：“我没有误会。让你说就说，韩总那边我会交代，不会怪到你头上。或者，你想让我直接打电话问他？” 早上从韩旭办公室出来后我就第一时间查了Andy的所有履历，果不其然她曾在韩旭的老东家工作三年，好巧不巧，还与韩旭同期共事了约半年。 我的控制欲不强，但却不表示愿意当个花瓶上司！ “不用麻烦了顾总！”Andy脸色有些难堪，拿着文件的双手摩挲了好一会儿，才道，“韩总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了相信您可以处理妥当。” 呵，步下一颗棋子盯着我，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随时打算弄死我。这叫相信？我信才有鬼！ “Andy，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说了。以后你想在我身边独当一面，还是另寻他处继续做一双眼睛，你自己做主。”我对上Andy震惊的目光，浅浅弯唇，补充道，“你还有十分钟时间考虑，如果愿意继续留下，那么等会儿就跟我一起进会议室。” 说完，我掏出手机，背对Andy走到通道的落地窗前，拨通了刘荷娜的电话。十分钟，留给Andy考虑，也足够让我解决现有的问题—— “娜姐，麻烦帮我查一查访客系统，今天是否有Y公司的预约？” ——“稍等……有的，Y公司的副总裁赵若风今天下午2点半到，我们这边招待的人是……何瑶瑶……对了小芷，韩总监刚跟我商量留下她，因为绿色智慧物流项目进度确实紧张，你看……” “我正要说这件事，麻烦娜姐立即安排何瑶瑶办理离职手续。另外，可能还需要娜姐亲自代为接待Y公司的人，若对方提及业务合作，不必避讳何瑶瑶因故被开除，改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刘荷娜可以高居AT人事总监多年，必然在人际处世中有过人之处，此类突发事件于她而言应当是小菜一碟。 只是，对方一度沉默。 终归还是避讳各部门利益冲突，不愿得罪人呢。 我望着窗外蓝天深处藤蔓似纠缠在一起的白云，眼神眯了眯，缓缓接着道：“下午3点半我会亲自向各董事解释本次裁员事件。娜姐，还有什么其他顾虑吗？” ——“没有没有，小芷你放心，你说的两件事儿，我们综合人事部门一定会妥善处理，不拖业务部门的后腿。” 不愧是混成精的人，就连最后一句还是公事公办，滴水不漏。 我浅浅一笑，转身看向沉默许久的Andy，这才慢条斯理地结束通话：“还剩下2分钟，你考虑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