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书生 山中。 茅屋之内,琅琅读书声。 夜已深,屋内的烛火突然跳动了一下,书生放下书,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书生从衣箱之中寻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提着油灯往山中走去。 山中有一口温泉,书生睡前泡上一次,一日的疲乏便全部洗净。 今夜有风,呜呜风声像是有谁在远方低诉,又像是山间精怪在夜话私语,书生却并不害怕,读书人身上自有一股正气,不怕妖魔,不惧鬼神。 不过今夜却有些古怪,临近温泉的地方,竟起了白雾,朦朦胧胧,四周看不真切,若无手中的油灯照明,怕是会看不清路。 书生脚下不停,好似没有看到这诡异的场景。 又走近些,隐隐听见戏水声,书生停下脚步。 这时,身周的白雾突然慢慢消散,天上的月亮从乌云后露出一角,月光照亮眼前的大地。 只见氤氲热气之中,有一女子背对着书生立于温泉之中,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背上,只余肩部和腰部的雪白肌肤暴露在月色之下,那雪白的肤色,竟是胜过月色。 察觉有人过来,女子沉入水中,只余头部在水面上,她慢慢转过头,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她轻启朱唇,如情人低语一般柔声说道:“奴家好冷,公子要不要下来陪陪人家。” 按这个发展,书生肯定要问“你是谁”“深夜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妖怪”,总之各种怀疑。 但…… 书生他解下了衣袍,二话不说下水来了。 阿离瞪大了眼睛,然后咻地一声钻进水里不见了。 书生在水中挑了块石头坐下,说:“妖精都像你这般害羞吗?” 阿离从另一头钻出一个脑袋,鼓着脸说:“你这书生,怎么可以不按套路来!” 书生问:“什么套路?” “你不应该先质问我的身份,然后我忽悠你,你再半信半疑,我再继续忽悠你……” 阿离说到这里,红着脸不再往下说。 “然后呢,又会如何?” 自然是这样那样,我把你采补了! 但这话阿离实在是羞于说出口,犹记得几天前姥姥突然把她从窝里揪出来,然后交代她一个任务,仙霞宗的沉渊上仙正在问心镜中度情劫,所以她施法把阿离丢进来,命阿离去问心镜中坏他心境。 作为一只狐狸精,坏人心境无外乎就是把别人迷的神魂颠倒,顺便采补了他,但阿离不想那么做啊,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过的有滋有味的,才不想去吸上仙的精气化形呢。 化形以后超麻烦的,又要去仙魔战场,又要去勾引男人提升修为,还是当小狐狸轻松自在。 所以,她就打算走个过场,然后回去告诉姥姥:哎哟,上仙心智坚定,人家怎么都勾引不了! 可结果呢? 号称修了无情道,灭情绝爱的沉渊上仙就这么跳进水里了,阿离知道,进了问心镜历练的人,都会前尘尽忘,只以为自己真的是镜中的人,但……沉渊上仙该不会是被问心镜弄傻了吧? 明摆着是个妖精,他还往水里跳? 这是嫌命太长了吧! 阿离真想扳开书生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说好的嫉恶如仇,灭绝人性的上仙呢? 阿离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那边,书生见妖精许久不出声,追问:“怎么不说话了?” 阿离鼓着嘴,不想理他。 结果那书生却向她这边游了过来,阿离正想故技重施往水里躲,却不想被那书生扣住了脚腕,往怀里带。 说来也怪,阿离的真身虽然是个未化形的半吊子小狐狸,可也是有些修为的,如今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抓住脚腕后,竟然挣脱不开! 光溜溜地被书生抓进怀里,水下肌肤紧紧相贴,阿离大惊失色,惊慌地说:“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书生说:“作为一只妖精,你却是有些不称职。” “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你放开我,我给你金银珠宝,或者,我教你长生之法好不好?”感觉到书生的身体蠢蠢欲动,阿离吓得尾巴都要掉了。 虽然她现在只是幻化的肉身,并没有尾巴。 书生沉默半响,似乎在思考,阿离坐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片刻,书生捏着阿离的下巴,说:“金银珠宝,长生之法,又怎及与你一夜*。” 然后小狐狸就被书生吃掉了。 小狐狸被吃的过程哭得非常伤心,她万万没想到书生是这样一个人。 书生按着她柔软的腰肢,轻声哄她:“乖,一会就好。” “我错了,我不该招惹你,不该起坏心,你放我走吧,嘤嘤嘤……” 书生不答,把小狐狸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吃。 小狐狸泪眼朦胧地想,书上都是骗人的,一点都不舒服,骗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书生一个失手,让小狐狸从手中逃脱,书生有些懊恼,但并不着急。 该回来的,还是要回来的。 书生从温泉中起身,穿上干净的衣袍,回茅屋中继续诵读诗书。 阿离受了一夜煎熬,神魂从问心镜中逃出来,毛茸茸的小狐狸脸上的毛都哭湿了,她从自己窝里爬出来,钻进姥姥的窝,扑到大狐狸身上哭诉:“姥姥你骗人,你说沉渊上仙意志坚定,不会轻易被诱惑,怎么我什么都该没干,他就……他就……” 大狐狸打量了小狐狸一圈,欣慰地说:“不错,我的阿离似乎长大了一些,继续努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必然能够化形成功。” 然后尾巴一扫,小狐狸的神魂再次被卷出,飞入一面镜子中。 温泉中,小狐狸小心翼翼地钻出一个脑袋,确定书生已经离开后,这才敢大声喘气。 然后小狐狸看着自己满身的红痕,无语泪千行。 第2章 书生 阿离觉得自己成了隔壁洞的那只蠢黄鼠狼,偷鸡不成反被啄。 作为一只毫无理想,毫无抱负的小狐狸,虽然吃了一个闷头亏,但阿离还是决定远离书生,安静地挖个洞,静静等沉渊上仙度过这场历练。 不过小狐狸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有句话叫做:我的梦境,听我的。 所以她委委屈屈地挖了个洞睡了一觉后,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头下枕着一条男人的胳膊。 书生见怀里的美人终于睁开了那双夺人心魄的细长美目,屈指勾起美人一缕发丝,笑着问:“可睡得香甜?”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然后张目四望,大惊失色:“我……我怎么在这里?” 她不是该在洞里的吗! 书生捻起她发丝里的一个土块,说:“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突然出现在我床上,还弄了我一床的泥,小妖精,你就这么舍不得我?” 阿离浑身一颤,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书生的话让她觉得有点冷,明明狐妖是不怕冷的! 大约是书生的语气太奇怪了吧! “冷吗?”书生这么问着,然后伸手来解阿离的衣带。 小狐狸惊叫:“住手,你要做什么!” 书生语带笑意地说:“帮你取暖。” 阿离有点不敢相信书生会这么好心,不过,为什么帮她取暖要脱她衣服呢? 很快,小狐狸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她又开始哭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小狐狸逃得比上次快,重新挖了个洞把自己埋了进去,阿离表示,吓死小狐狸了,姥姥不会是把她丢错地方了吧,这哪里是个不沾女色的仙宗上仙啊,明明就是个声色犬马的魔修! 当她没见过世面吗? 哪家的上仙是这样的! 小狐狸这么想着,忍不住睡着了,大约是精气吃太多了,所以一直犯困。 然后小狐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换了位置。 这次她没在床上,而是躺在书生的怀里,书生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本书,口里念念有词。 阿离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后,干脆又闭上了眼睛,反正逃不掉,那还不如睡觉呢。 书生放下书,说:“你倒是心宽。” 阿离眯着眼睛,不去理他。 书生问:“可识字?” 阿离摇头。 书生又问:“可想学字?” 阿离继续摇头。 小狐狸一直觉得人类的传承超级麻烦的,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学,一学就是很多年,哪像她们妖精,脑袋碰脑袋,啪叽一声,全部都学会了! 多方便啊,所以,才不想学人类的知识呢! “勤能补拙,识文明志,你身为一只妖精,却毫无进取之心,日后如何在仙路上行走,如何自保?” 小狐狸翻白眼,说:“你都说我是妖,走的自然是妖道,仙路与我何干!再说,我厉害着呢!” 书生挑眉:“多厉害?” 阿离语塞,想了半天说:“我能结水成冰,又可移形换影,更能操控人心,你说我厉害不?” “哦,使来看看。” 移形换影,失败! 操控人心,失败! 书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阿离一恼,张口对着书生吐了一口寒烟,但大约是法力不够高强,寒烟一落到书生身上就成了水珠,淋了书生一身。 书生挑眉:“你这是恼羞成怒,朝我吐口水?” 阿离:“……” “不过……” “???” “妖精连口水都是香的么?” 啊,要气死狐狸了! 书生宽衣解带,阿离大惊:“住手,你又要做什么!” 书生奇怪地看她,说:“你弄湿了我的衣袍,我自然要换一身,你想到哪去了?” 阿离面红耳赤,不怪狐狸思想龌蹉,实在是书生行事太过放荡。 “等等,我衣服又没湿,你脱我衣服做什么?” “脏了。” 再次被迫吸食了一通精气,小狐狸懒洋洋地窝在书生怀里,实在没力气逃跑了。 书生把软绵绵的小狐狸抱到书桌前,说:“我教你识字。” 阿离累得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书生单手研墨,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他把笔放到阿离手中,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阿离看了一眼,问:“这几个是什么字?” “我的名字。” “怎么读?” “季沉渊。” 阿离只觉得好难写,笔画好多,但书生不肯放开她的手,她只能跟着书生写。 然后一写就是好久好久。 一个月以后,阿离问:“不是说教我识字吗?怎么一直写这三个字?” 小狐狸都要写吐了! 书生说:“以你的智商,会这三个字就足够了。” 阿离气急,朝他吐了一口口水,不对,是喷了一口寒烟,然后趁他亲过来之前,火速幻影逃走。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小狐狸已经掌握了规律,例如,这是书生的梦境,因此他想见谁,就能见到谁。 所以不管小狐狸逃到哪里,挖的洞有多深,只要书生一想她,她就会出现在书生身边。 她在书生梦境里是作为情劫心魔存在的,书生一动情念,她就要去坏书生心境。 可小狐狸不想去,小狐狸只想回家,只想睡觉。 但姥姥实在太坏了,居然封了她回去的路! 哪有这样坑狐狸的姥姥! 天天醒了吃,吃了睡,小狐狸觉得自己胖了好几圈,脸上腰上都胖嘟嘟的。 一日,书生在纸上作画。 阿离问:“这是谁?” 书生说:“是你。” 阿离鼓脸,嘴硬地说:“我哪有这么胖!” 书生提笔给纸上的少女添了一笔,于是少女脸上更显圆润。 阿离很生气,几天没有理他。 书生虽在山中寒舍潜心苦读,整日却不干正事,不是给小狐狸念话本,就是教她写那三个字,或者给她画一副画。 要不然,就是抱着小狐狸吃狐狸肉。 阿离很想问,说好的寒窗苦读呢? 为了逃避书生,小狐狸也是用过心思的。 例如在书生白水泡饭的时候,抓上一只活兔子在书生脚边把它啃掉。 生吃活兔子,就问你怕不怕! 结果书生恍若未觉,等小狐狸吃完了,再取来湿帕子,把小狐狸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阿离问:“你不怕吗?” 书生答:“人吃熟食,妖精吃活食,都乃天性,有何好怕。” “不是呀,说不定我一时嘴馋,把你吃了呢?” 书生笑了笑,眼神宠溺,他说:“那便吃吧。” 当时的阿离不懂,只以为是书生的玩笑话,不过她却想起了另一句话,姐姐们说:天底下,唯狐妖与书生不可信。 第3章 书生 阿离琢磨来琢磨去,深觉如此下去,自己会胖成个球,作为一只天生爱美的狐狸,这实在是不能忍。 但跑又跑不掉,躲又躲不开,若不是知道书生没有作为上仙的记忆,阿离真想问一句:你是姥姥派来整我的吧? 小狐狸在狐王窖时,姥姥就时常说:“懒是病,得治!” 所以时常督促小狐狸修行,但小狐狸一修行就犯困,一困就睡个好几年,然后等她睡醒了,姥姥就拿九条尾巴轮着抽她。 现在倒好,躺着都能涨修为。 可小狐狸一点都不开心,吸收的精气太多,根本消化不了,身形一日比一日圆润,她很担心出了问心镜后,她的肉身会装不下肥胖的神魂,会被狐狸姐姐们笑死的。 小狐狸开始潜心研究梦境,狐狸擅幻术,倒也让她摸到一点门路。 虽然她改变不了书生的心意,但她可以改变书生身边的环境和人。 一日,夏日飞雪,书生一身薄衫被冻成了狗。 书生关上门窗,把小狐狸往床上带,说:“今日天寒,不若早些休憩。” 阿离:“……” 雪下了几天,一人一妖就在床上待了几天。 雪停时,书生青面獠牙,狐狸腰上的肉又长了一圈。 又一日,天上狂风暴雨,茅屋不耐风雨,雨水成串往下掉。 书生爬上爬下,屋顶修好了又破,破了又修。 阿离便躺在唯一不漏雨的床榻上,悠闲地咬着山里寻来的果子。 书生一回头,见到床上的美人丢了一地的果壳,干脆不修屋顶了,与美人一道躺在塌上吃果子。 阿离觉得很难办,这书生怎么就是不下山呢! 天公作美,大约是近日雨水太足,山上起了洪水,来势汹汹的洪水直接淹没了小茅屋。 书生搂着美人站在家门口的大树树枝上,一脸阴沉。 小狐狸心想,这时候是不是该来道雷,劈一下这颗大树? 但想想被雷劈的滋味实在有些不美妙,小狐狸只能作罢。 洪水退去时,树下的小茅屋已经不见了影子。 书生温柔地摸着小狐狸的脸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阿离不情不愿地说:“我可以不去吗?” 书生反问:“你认为呢?” 小狐狸撇嘴。 书生牵着小狐狸下山,入城时遇上相熟之人,那人问:“世兄不是在山中潜心苦读,今日怎想起下山,可是顾念家中老太君?” 书生摇头,说:“山中忽起洪水,下山实乃迫不得已。” 那人神色莫名,等书生走远了,问身边人:“近日有下过雨吗?” 身边人答:“近日天气晴好,哪来的雨水?” “那季兄莫非癔症了不成?” “你看他脚步虚浮,面色青白,怕是在山中遇上了精怪,被迷去了心智,吸走了阳气。” 阿离悄悄捏了个术法,让那两人的声音传到书生耳中,却不想书生听了毫无反应。 那些人是看不见小狐狸的,只有书生可见,但对于此事,书生恍若未觉,依然牵着阿离的小胖手片刻不放。 归了家,书生与母亲寒暄一番,把小狐狸带到他的住处,令仆妇在屋中摆下酒席,这才去前院与母亲同食。 阿离蹲在椅子上抓了只烤鸡来啃,边分心二用控制着书生的母亲说:“你父前日来信一封,问你明年会试可有把握?” 书生答:“尚可。” 妇人便说:“不若你早些动身,以免舟车劳顿,或水土不服耽误会试。” 书生却说:“母亲,明年的会试,孩儿不打算下场。” 妇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她说:“为何?” 书生看了看院中的方向,说:“孩儿自觉才疏学浅,虽有望上榜,却也无法名列前茅,不若再潜心苦读三年,以期下次会试。” 院中的小狐狸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烤鸡连骨头带肉全部吞掉了。 书生说的道貌岸然,妇人也无计可施,只说与其父书信一封,从长计议。 书生回了房中,把小狐狸搂在怀里,闻到她一身的烤鸡味,不仅如此,她还啃了满脸的油。 书生看了一眼桌上吃剩的酒席,问她:“鸡骨头呢?” 阿离露出一口白牙,得意地笑:“我都吃掉啦。” 不浪费每一只鸡,是狐狸的优良传统! 书生沉默,把右手食指伸进小狐狸嘴里去摸她那尖利的小白牙,阿离嫌他烦,含着他的手指来磨牙。 尖尖的牙齿磨着书生的手指,很快把书生的手指磨出了血。 书生把手拿出来,无奈摇头:“你是狗吗?” “你才是狗!” 说狐狸是狗,简直是对狐狸的侮辱,狐狸才没狗那么蠢呢,虽然,狐狸和狗同出一宗,老祖宗是一家。但打死阿离,她也不会承认跟狗族是亲戚,狐族的脸面都让狗族丢尽了! 就不能好好去偷鸡吃么,偏要去打着滚跟人类讨东西吃,一群蠢蛋,十个里面没一个能成妖的! 阿离对蠢狗们真是怒其不争! 书生让丫鬟送来了热水,然后抱着小狐狸去清洗,洗了很久才从浴桶里出来,小狐狸有点生气,她只是吃了一只鸡而已,又不臭,要洗那么久么! 闻了又闻,够了没! 隔日,书生的母亲寻来很多画像,让书生挑选,既然不立业,那就先成家吧。 书生打开画像,嘴角便有些抽搐。 只见画中女子个个珠圆玉润,眼若铜铃,鼻似鹰勾,唇红如血,但个个都有几分小狐狸的影子。 狐狸是没有审美可言的,它们化形后个个美若天仙,所以美与丑,它们其实分不太清,但小狐狸牢牢记着姐姐们对美人的定义:眼睛要大,鼻子要高,嘴唇要红。 而书生似乎对女子爱好特殊,喜欢圆润的,她胖成球了,书生还不放过她,足见他就爱这口。 所以小狐狸按照自己的样子改了改,画了十几幅美人图给书生挑选。 小狐狸想,问心镜这一关心魔是美色,只要有了比她更美的,书生就会放了她吧? 结果书生看了画像后,毫不心动地对母亲说:“男儿不立业,何以成家,母亲不必再劝。” 阿离吐血,科举你不去,美人你不要,你立什么业,成什么家! 整天欺负小狐狸,算什么本事! 阿离很生气,一餐连吃三只烤鸡,吃完了烤鸡,又被书生嫌弃一身油,拉去洗了又洗。 过了半月,山里茅屋重新盖好,这次盖的是个小庄子,绝对不会再漏雨,或轻易被洪水冲垮。 但书生却没能带着小狐狸入山,因为他刚表露出离意,阿离就控制着书生的母亲找了根绳子往脖子上一套,说:“你要敢踏出家门,我就死给你看!” 书生迷之沉默,安心在家中住了下来,再不提离家。 然后书生发现自己竟无一日能潜心向学,今日姨妈登门,明日同窗拜访,母亲生辰刚过,又要去给外祖母贺寿,恩师家中设宴,邀学子共赏佳作。 然出门必逢暴雨,马车十有九翻。 阿离倒是日日好眠,瘦了一圈又一圈,肉嘟嘟的腰肢又变得不盈一握。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当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书生摸着小狐狸光洁的香肩时,阿离便觉得书生的面色格外阴沉。 他还咬她的脖子,小狐狸很委屈。 书生倒霉,都是心魔的错,跟她有什么关系,是吧? 第4章 书生 季府人心惶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了,府里住进来一只精怪。 那只精怪被少爷养在屋中,日日九只烤鸡供着,平日也不许下人靠近。 只是少爷日渐消瘦,面色青白,让人不由想起话本里吸食男人精气的妖精,一时人人自危,入了夜,仆妇小厮便都闭门不出,生怕被那妖精吃了。不是没想过逃,但方知逃走后,那妖精不会杀人灭口,干脆把人拆吃入腹。 季少爷的生母季夫人更睡卧不安,多次向儿子隐晦提起,但书生却依然无动于衷,好似听不出母亲的暗示。 季夫人日日忧心,悄悄谴家丁小厮四处寻访高人,期望能捉了那只败坏她孩儿身子的妖精,但都无功而返,那些高人每次请来,还没进城,就吓得屁滚尿流,跑没了影子。 一日,一白须道人云游途经此地,捻须肃然道:“好重的妖气。” 入城问询一二,方知是季府的秀才少爷在山中潜心苦读时,引来了一只妖精。 如今书生已经很少出门了,他出门必有异事,不是晴空暴雨,就是马匹失足,长此以往,再没有敢邀约登门。 探听到了缘由,道人不敢贸然上访,以免激怒妖精,徒害季府的人丢了性命。 他寻了季夫人遣出府寻访能人异士的家丁,略施了几个术法令其相信道人有真才实学,然后用季府的银子开了一间客栈上房,安心等里季家的人上门。 季夫人欣喜若狂,当日便让小厮带着书生去客栈寻道人指点迷经。 道人初见书生,便指着书生肃然道:“我观你印堂发黑,身边必有妖邪作祟,长此以往,不出三月,必将命丧黄泉。” 书生闻言却笑道:“道长不若与我坐下详谈,共商破解之法。” “孺子可教。”道人欣慰地点头,觉得书生还有救,寻常被妖精迷去心智之人,哪个不是执迷不悟,不把妖精打出原形,就誓不回头。 不过,这书生好像有点太镇定了点,不该被吓得大惊失色,质疑人生么? 阿离用神识冷眼旁观这一切,且看书生和道长要怎么对付她。 当狐狸是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么! 结果书生说去叫一桌酒席,下楼就往酒水里倒了一包药粉。 道人嗜酒,腰上还挂着一个大酒壶,如今有酒自然也控制不住酒虫,书生执杯相邀几次后,耐不住也喝了几杯。 然后三杯酒下肚,道人倒在了桌上。 书生起身,对身边的小厮说:“去买身成衣给道长换上。” “少爷……”小厮颤颤巍巍地看他。 书生低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为了小命着想,小厮只能照办。 然后道人在昏睡中被人扒了衣服,书生把道人原本的衣服和身上搜来的物件一把火全部烧了。 接着把道人带回家,往井里一丢。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小狐狸整只狐狸都不好了,书生这是什么意思? 小狐狸表示完全看不懂! 入夜与书生共用晚膳的时候,小狐狸下巴还有些合不上。 书生净手之后,撕了一只鸡腿,用手撕成条状,喂给小狐狸吃。 小狐狸呆呆地张嘴吃了,对书生说:“今日的事,我都看见了。” “嗯?”书生又往她嘴里塞了块肉。 小狐狸把鸡肉一口吞下,说:“你明知道我是妖,为何不让那道长把我收走,他说你活不过三个月,你竟还敢留我?” 阿离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点,书生明明知道她是妖的,却一直把她留在身边,美色当真比命重要? 迷茫的小狐狸趁书生不注意,偷偷拿了块鸡骨头塞嘴里。 人类真是蠢,鸡肉哪有鸡骨头好吃! 对于小狐狸的小动作,书生只当不见,他摸了摸小狐狸的脸,说:“人生在世,须尽欢,有你相伴,纵活一日,又何妨。” 小狐狸真有这么好? 阿离咧着嘴,傻乎乎地笑,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巴掌把书生的手从脸上打下去,怒道:“一手的油,把我的脸都弄脏了!” 叫你嫌弃我,现在轮到我嫌弃你了! 小狐狸很是得意。 书生无奈摇头,伸手点了一下小胖妞的鼻子。 最近总不出门,身姿玲珑的少女又开始纵向发展。 狐狸的鼻子最碰不得,阿离张嘴就咬他的手指,书生把美人往怀里一带,亲了亲她的小鼻子,阿离就又去咬他的嘴。 书生摸了摸唇上的血迹,摇头道:“野性难驯。” 阿离看着他,得意地笑。 晚上上了塌,书生把小狐狸全身咬了个遍,小狐狸气急,跟他互咬。 最后阿离被咬了一身红痕,书生也被咬了一身的血印。 第二天书生把自己关在书房,谁也不见,小狐狸也不见。 阿离闲着没事做,找到那口井,探头喊道:“道长,你还活着吗?” 井下缩着身体的的道人翻了个身,拒绝跟妖精说话。 阿离又问:“道长,你饿不饿?” 道人还是不理她。 阿离自觉没趣,抓了把瓜子坐在井边嗑,瓜子壳全丢井里。 狐狸嗑瓜子速度是很快的,咻咻咻地就嗑了一大推,转眼,道人就被埋在了瓜子壳下。 道人忍了又忍,跳起来喊道:“你这妖精,真是欺人太甚!” 阿离笑眯了眼,又往底下丢了一粒瓜子壳,说:“道长,你饿不饿?” 道人很想硬气地说不饿,但他的肚子出卖了他,他想着也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于是说道:“这不废话吗,我一天没吃东西,你说我饿不饿!” “等着。” 阿离说了一声,然后去厨房拿了一只烤鸡,因为养了某只贪吃狐狸,书生便让厨房一天十二个时辰备着烤鸡,以便狐狸嘴馋了,随时取用。 道人被当头砸了一只烤鸡,也不生气,抓起来就啃,又问:“有酒吗?” 阿离便又去给他拿了壶酒。 道人一口酒一口肉,不时唉声叹气。 阿离继续嗑瓜子,嘴里也没闲着,说道:“道长,这么一点高的井,你都上不来吗?” “你懂什么,我是符修,这没纸没符的,我怎么上去!” “人修真是没用!” 道人大怒,却也懒得跟妖精一般见识。 他在井里待了一夜,也想明白很多事,例如那书生是天生道体,万法不侵,又例如那书生眼神清明,并没有被迷惑心智。 总结起来就是,书生养着这只小妖,是心甘情愿的。 道人觉得实在荒谬,他抬头看了看井口的妖精,胖成个球了,书生莫非眼睛瞎了不成。 道人酒足饭饱后,问道:“小妖,你跟那书生是怎么回事?” 妖精身上没血气,反倒通身仙灵之气,显见是没杀过生的,就不知那仙灵之气哪来的,都满的溢出来了。 阿离说:“我说了你肯定不信,其实我跟你一样,是被书生抓来的,我想走,但他不让我走。” 道人大惊:“真有其事?” 阿离信誓旦旦点头:“真的呀,你看我现在胖成这样,其实我以前可瘦了,他偏逼着我吃他的精气,我都吸收不了,愁死我了!” 道人:“……” 阿离听见书生的声音,对道人说道:“不跟你说了,他叫我吃饭了。” 然后胖狐狸脚步轻快地跑回去吃饭了。 书生好像忘了井里丢了个道士,不管不问,府里的下人也不敢自作主张,少爷连道士都敢填井,谁还敢惹他? 季夫人更是整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了。 只小狐狸每天给道人送几只鸡,小狐狸很贴心,还给道人送了恭桶和换洗的衣服。 半个月下来,道人吃的油光满面,胖成了球。 一日,井上的胖狐狸看道人胖得井都要装不下了,不忍地说:“道长,要不我放你走吧,你回去搬救兵,再来解救我!” 只要她被打死了,就能结束这场心魔幻境,小狐狸真是太聪明了。 道人喜极而泣,一口答应下来。 阿离看着球状的道人越滚越远,目光满怀期待。 然而道人一去不复返。 小狐狸左等右等,等不来道人和道人的师兄师尊,于是开天眼一看,发现道人正在山门中喝酒吃肉,整个人又胖了好几圈。 道人的门派每次历练回来要写历练心得,只见对于这次的历练,道人如此写着: 历练经历:此次下山,偶遇一书生,书生脑壳有疾,擒本道置于井中,幸得狐妖相助,方可脱身。 感悟:妖类也有善恶,不可一概而语。 解决之策:书生死了活该,望同门下次遇一肥胖狐妖,且饶她一命。 师长点评:可。 小狐狸大急,道长,说好的斩妖除魔呢? 你怎么可以骗狐狸! 早知道不放他了,吃了她那么多鸡,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第5章 书生 天气转冷之后,书生染上了风寒。 然后这一病,就再也没有好过。 他变得惧冷,屋里烧了地龙,被子盖了好几层,他好像依然感觉不到暖意。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放开小狐狸。 小狐狸的原形是冰魄玉狐,身体自然是四季冰凉的,不过小狐狸自己是感觉不到的,她只是觉得,书生最近的体温好像变低了很多,没以前那么暖和了。 体寒的动物通常是喜暖的,小狐狸也不例外,所以她问书生:“为什么你身上越来越冷?” 书生答:“大约是天气冷了。” 阿离半信半疑,天气冷了,人类的体温也会变低吗? 往日一到冬天,阿离就会缩在姥姥腹部的绒毛里取暖,如今自然没有厚厚的狐狸毛给她取暖,她有点嫌弃书生,他都不能暖床了,他唯一的价值也没有了。 书生也变得嗜睡,经常一觉睡醒,天已经又变黑了。 阿离觉得很无趣,她近日已经习惯了白天玩乐,晚上睡觉,现在书生一天到晚的睡觉,都没人陪她玩了。 所以她缠着书生,不让他睡觉。 她让他给她念话本,但书生时常念着念着就睡着了。 阿离便伸手打他的脸,打醒了继续让他念,那时书生的表情总是很无奈,但还是一句一句念给她听。 次数多了,迟钝如小狐狸,也意识到,书生,他要死了。 阿离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书生死了,她就能离开梦境了,她一直在等这一天。 但阿离却发现自己高兴不起来,因为离开了梦境,她就吃不到烤鸡,吃不到糖葫芦,也吃不到桂花饼了。 阿离发现,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想离开梦境。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反正在狐王窖也是吃吃睡睡,在这里睡的虽然少了,但吃的东西反倒多了起来。 而且书生还会给她念话本,话本里的故事可有趣了,她怎么听也听不够。 就是,有时候书生有些讨厌,总逼着小狐狸跟他亲热,不过习惯了之后,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所以小狐狸对书生说:“你能不能慢点死?” 书生大约从未听过这样奇异的请求,呆了半响,问她:“为何?” 阿离诚实地说:“你死慢一点,我就能在这里多待一会了。” “我尽量。”书生只能这么说,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无奈之意,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小狐狸重新变得高兴起来,一天到晚吃个不停,她把鸡骨头也全部吃掉了,因为书生已经没力气来管她了,他走两步路都要喘几口气,更没精力来欺负小狐狸了。 入了夜,小狐狸还是会躺回书生怀里,让他搂着入睡。 她已经很习惯跟书生睡在一起了,不过她夜晚总会在书生脸上乱摸,有次书生半夜被她摸醒,问她:“你在摸什么?” 阿离答:“看看你死了没。” 书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咬了咬小狐狸的鼻尖,说:“若我死了,你要去哪?” 阿离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回家啊。” “你家在哪?” “在狐……”阿离说了两个字,然后惊醒了过来,立刻闭上了嘴。 “在湖?湖什么?” 书生再问,阿离却是怎么也不肯再说话了,因为她突然想起,虽然现在的书生没有上仙的记忆,但出了问心镜的上仙,却是会有书生的记忆的,如果上仙知道她是狐王窖的小狐狸,打上门来怎么办? 沉渊上仙最是厌恶妖精,死在他手里的妖精不计其数,要是他知道自己被个妖精采补了,估计会铲平狐王窖。 所以打死阿离,她也不敢向书生吐露只言片语了。 书生追问了几句,见小狐狸不答,便摸着小狐狸的脑袋,说:“以后乖乖在家里待着,别到处乱跑了,知道吗?” 阿离乖乖点头,心想,我活了三百年,还没出过狐王窖呢,天底下没有比我更乖的狐狸了。 书生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甚至满头青丝也渐渐变成华发,除了脸上没有皱纹,他几乎和一个老人没有区别了。 阿离好奇地看着他的变化,一天,她突然问他:“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把我留在你身边。” “我说不悔,你信吗?” “不信。” 其实吸食书生的精气,这在小狐狸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的姐姐们都是这么做的,可看着书生一日比一日虚弱,小狐狸心里有些难受。 她都要害死他了,他竟然不后悔,阿离不相信。 大姐喜食男人心,她认为男人的唯一优点,也就是那颗心还蛮好吃的。 二姐喜采补,她说妖生最大的乐趣,当数双修采补之乐。 双修采补,小狐狸体会过了,不如二姐说的美妙,而且,采补会把人害死,小狐狸不喜欢这样,书生虽然很讨厌,可她也没想过要他死。 不过,书生反正要死了,倒不如再做点贡献。 一日小狐狸扒着书生的衣襟,去嗅他的胸口,说:“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把你的心给我吧,我还没有吃过呢,不知道好不好吃。” 书生闻言沉默半响,然后按着小狐狸,扒了她的裙子,打她白嫩嫩的臀肉。 阿离被打得哇哇直叫,嚷道:“你干嘛打我!” 书生打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又在小狐狸臀部摸了一把,这才放开她。 小狐狸提着裙子躲进被窝里捂着脸哭,哭得可伤心了。 她没有哭得很大声,哭一下抽一下鼻子,再哭一下,再抽一下鼻子。 真的是伤心到了极点。 她的哭声让书生心里直发慌,他忍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还是忍不住破功,慌张地把小狐狸连同被子抱进怀里,书生搂着她安慰她:“乖,别哭了,我不是有心打你的,我只是太生气了。” “我……我,我才生气,你,你气什么?”小狐狸抽抽噎噎地问他。 “气你太没心没肺了,好了,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心也跟着疼,我让你打回来好不好?”书生把小狐狸从被窝里拉出来,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不好!”小狐狸一口拒绝,拿白嫩嫩的脚丫往他脸上踹。 书生捉着她的脚丫亲了一下,问她:“那怎样,你才消气。” 小狐狸缩着脚趾,说:“你把你的心给我吃,我就不生气了。” 书生:“……” 最后书生还是答应下来,不过书生跟阿离约定好,要等他死了,阿离才能吃他的心。 阿离又问:“等你死了,心会不会不新鲜啊?大姐说,要趁热吃。” 书生实在没忍住,把小狐狸按着好一通欺负,事后书生昏睡了两天。 书生走的时候,很安静,很突然。 那天阿离在院中玩雪,书生躺在躺椅上,不时睁眼看看活泼的小狐狸。 书生问:“你的本体是什么?” 阿离说:“你猜!” 书生问:“我猜是狐狸。” 阿离惊讶:“你怎么知道。” 书生说:“你那么爱吃鸡,不是狐狸,就是黄鼠狼,但黄鼠狼身上,肯定没有你香。” 阿离闻了闻自己的双手,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香呀,书生是不是鼻子有问题? 书生又问她:“你有名字吗?” “没有。”阿离当然有名字,不过姥姥说,名字不能随便告诉人类,因为人类有一种术法,可以通过妖精的名字作为媒介,把妖精变成人类的役兽。 成了役兽的妖精,和死了没有区别,所以阿离可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书生。 书生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吗?” 阿离随口答应下来:“好啊。” “我姓季,你与我同姓,莫离,你便叫季莫离,如何?” “季莫离?”阿离读了一遍,发现有些拗口,不过竟刚好有她名字里的一个音,倒也不是难以接受。 她抬头去看书生,想问他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人类的名字,里面总是有着各种寓意的。 然后她发现,书生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爬到书生怀里,摸了摸他的鼻子,这次没能再摸到温热的呼吸。 阿离手指长出长长的尖锐指甲,指尖从书生的鼻尖划过嘴唇,喉结,锁骨,最后落在了书生心口上。 那颗心,也不再跳了。 她要不要吃掉它? 突然,阿离看见一颗水珠落在了书生心口上。 原来,小狐狸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时候,眼中落下了泪。 她蜷缩在书生的身体上,迷茫自语:“我……我为什么要哭?” 第6章 阿离 “呜呜呜,姥姥,书生死掉了!” 阿离神魂一归位,就哭成泪包往姥姥身上扑。 姥姥本能地蹭了蹭小狐狸的脑袋,然后才问:“书生是谁?” “就是上仙呀,姥姥,上仙死了。”阿离很伤心。 姥姥看着小狐狸,有点怒其不争:“他死了,你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心里难受,姥姥,我心里难受。”阿离用爪子按着自己的心口,这里正在一抽一抽的疼,疼得小狐狸直流眼泪。 “我的傻阿离,我让你去坏他心境,借他修行,怎么你倒好,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你说的书生,是季沉渊那孽障的历劫之身吧,这个人本身就是不存在的,你又哭什么?” 阿离呓语:“不存在?” 书生不存在? 是了,书生当然是不存在的,上仙就是书生,书生就是上仙,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书生这个人,有的只是历劫的上仙。 想通了这一点,阿离觉得……她好像更难过了。 “姥姥,呜呜呜,我还是好难过,为什么会这样?” 小狐狸软软的哭音把姥姥的心都哭软了,她有心训斥这只傻狐狸几句,但最后还是没舍得,她把小狐狸搂到怀里,拿尾巴轻轻拍着小狐狸的背,温柔地说:“阿离不哭,睡一觉,睡一觉就不难过了。” 阿离抽着小鼻子,在姥姥有节奏的拍打下,渐渐睡意上涌,抽噎着睡着了。 小狐狸一睡就睡了几年的光景,隔壁的黄鼠狼在洞外叫她的名字,姥姥这才把她叫醒,顺道施法掩去了小狐狸身上的仙灵之气。 饱眠一场的小狐狸依然懒洋洋的,出了狐王窖,与黄鼠狼一道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黄鼠狼惊讶地说:“阿离,几年不见,你好像长大了一点!” 阿离翻着肚皮蹬了蹬腿,有气无力地说:“因为我最近吃了好多东西呢。” 黄鼠狼听了直流口水,问:“都吃了些什么,还有吗?” 阿离感应了一下神魂里的精气,发现还有剩余,不过话到了嘴边,她却说:“没有了,我都消化掉了。” “哦。”黄鼠狼的声音有些失落。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个丢到一边了,她从边上扒拉出一只活兔子,问阿离:“我抓了两只兔子,你要不要吃?” “不要。”阿离一如既往地拒绝。 黄鼠狼更失落了,寂寞地啃起了自己的兔子。 其实不是阿离不想吃她的东西,而是,她实在是吃不下。 世间生灵皆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有的牙尖,有的爪利,还有的以速度和力量见长,狐狸既有尖牙更有利爪,速度也毫不逊色。 而黄鼠狼的生存之道,是……屁。 被屁臭晕的兔子,阿离真的吃不下。 黄鼠狼吃完一只兔子,问:“阿离,你在看什么?” 阿离望着南方的天空,说:“那道黑光是什么?” 南方的天空有七道七彩霞光,那是仙霞宗的七座仙山的护山大阵发出的神光,仙霞宗便是以此闻名于此方世界,而此时南方的天空除了七道霞光外,还有一道淡淡的黑光。 那光很淡,却也不容忽视。 黄鼠狼看了一眼,说:“哦,你说那个呀,据说三年前仙霞宗的沉渊上仙渡心劫失败,被心魔入侵,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现在被他师尊镇压在思无涯。不过看这迹象,沉渊上仙的心魔还没有被镇压。要是他真的入魔了,倒是有趣了,以他半步金仙的修为,到时候怕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们这方世界,估计没人能阻他。” 黄鼠狼平时总爱往精怪的城市跑,她天赋异禀,又因投了阿离的眼缘,姥姥看在阿离的份上,教了她一门幻术,寻常的地方,黄鼠狼基本来去自如,所以她消息倒是很灵通。 作为受姥姥庇护的回报,她常常把外面的事情说给阿离听,逗阿离开心。 阿离却是不能离开狐王窖领地范围的,姥姥曾经受过很重的伤,几百年了都还不能起身,姥姥不能动,也不让阿离离开。 因为阿离是冰魄玉狐,狐狸最是魅惑人心,乱人心智,但冰魄玉狐恰恰相反,与冰魄玉狐双修,不但能稳固心境,更能消除心魔。 所以,在能够自保之前,阿离是不能离开姥姥的。 阿离望着那道黑光,眼泪开始往下掉。 黄鼠狼被她吓一跳,问她:“你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阿离抬起自己的小爪子摸了摸脸,看着爪子上雪白的绒毛,突然觉得这只爪子格外刺眼,所以她把它揣进了怀里,不想看到它。 黄鼠狼觉得狐狸的情绪真是反复无常。 阿离哭了一通,问黄鼠狼:“阿黄,你双修过吗?” 黄鼠狼看了她一眼,语气哀怨地说:“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阿离觉得阿黄的眼神里有一种深切的哀伤。 “阿离,你双修过了吗?” 阿离犹豫下,点了点头。 黄鼠狼觉得有点奇怪:“可你元阴还在呀?” “我用的是神魂入梦法。”阿离有些脸红。 “哦,神交啊,好玩吗?” “不是很好玩,好累好累的。” 黄鼠狼似懂非懂地点头,说:“下次我也试试。” 阿离连忙摇头,说:“还是不要啦,双修之后,那个人会死的!” “是吗?”黄鼠狼有点疑惑,说:“不是说双修能壮大彼此神魂,提升彼此修为吗?怎么会死人?” 阿离迷茫地眨眼睛。 黄鼠狼突然意识道一点,不敢置信地说:“阿离,你说的双修,该不会是采补吧?” “诶,双修不就是采补吗?” “……” 黄鼠狼有点伤心,为什么这世上越是蠢蛋的家伙,就越有人疼? 给小狐狸讲解了一番双修和采补的区别,黄鼠狼觉得有点累。 阿离听得头晕乎乎的,说:“下次我试试看好了。” 然后她又想到,书生都死了,她找谁试去呀? “阿离,你怎么又哭了呀?” 最后黄鼠狼实在受不了哭哭啼啼的小狐狸,叼着吃剩下的那只兔子跑路了。 阿离回了山洞,姥姥撩了撩眼皮,问道:“季沉渊那孽障又进了问心镜,你还去吗?” “我不想去。”阿离摇头。 上次她也没想去,是姥姥不问她意见,直接把她丢进去的。 姥姥说:“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你这么蠢,这差事不若交给你二姐,她比你有经验,兴许能完成得更好。” 阿离立刻甩着脑袋改口:“不不不,我去,姥姥,我去!” 于是姥姥又一尾巴,把这只反复无常的小狐狸抽进了问心镜。 不过小狐狸却在心里决定,这次不给书生添乱,也不采补他了。 没了神魂的狐狸躯壳,眉眼弯弯,带着喜意。 “都是孽障。” 姥姥摇了摇头,把小狐狸的躯壳卷到胸口,用长长的毛发遮住小狐狸。 在它的胸腔位置,是跳动着的,半颗心脏。 第7章 乞丐 安定十三年,大夏皇帝荒淫无道,又正逢灾荒年代,洪水泛滥,颗粒无收,两岸生灵涂炭,皇帝只知寻欢作乐,举国遍地是灾民。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吴王封地。 吴王三个月前与世子被一封诏书召唤入京后,与其他皇子皇孙一道被幽禁在皇城。 偌大的吴王府邸,只余吴王妃与三五姬妾,以及吴王妃所出的小郡主坐镇府中。 吴王在京中被皇帝磋磨,也不知是生是死,吴王妃与姬妾们日日以泪洗面,以至于吴王留在府中的唯一血脉也疏于管教,竟让十岁的小郡主轻而易举地出了王府。 带着一个贴身侍卫,小郡主站在街道上四处吸鼻子。 吸了又吸,侍卫实在看不下去,去街边烧饼铺给她买了两个烧饼。 小郡主看着递到面前的烧饼,抬起头奇怪地说:“你给我烧饼做什么,我不饿。” 然后继续吸鼻子。 侍卫只好默默地低头啃起了烧饼,问题来了,主子像狗一样在大街上到处嗅,身为一个合格的侍卫,到底是把她打晕送她去看大夫呢,还是跟着一起嗅呢? 最后侍卫选择什么也不干。 小郡主嗅了许久,终于确定了方向一般,选择了一个方向前行,她一边走一边嗅,活脱脱的就是一只人形小狗,侍卫不自觉离她远了两步。 小郡主一路嗅着到了城郊的平民居,然后在一栋老院子前停下。 只见那院子门前站了一个又瘦又黑穿着破烂的小乞丐,那小乞丐脸上尽是脏污,看不出面容,手中拿着只破碗。 “哗啦”一声,一盆洗菜的脏水兜头就往小乞丐身上泼了下来。 小郡主就是这时候跑过来的,她跑到小乞丐面前,凑过去在他脖颈处脸颊边闻了闻,然后扑进小乞丐怀里,抱着小乞丐瘦弱的腰,蹭着小乞丐黑乎乎的脸颊,用又软又甜地少女嗓音说:“书生书生,我找到你了!” 小乞丐:“……” 这小郡主自然是小狐狸阿离,她入了问心镜,发现自己这次成了一个人类,大约是变成人类的关系,她身为妖精的很多天赋神通都用不出来了,但为了找到书生,阿离只好用了最原始的办法,一路嗅过来。 狐狸擅勾魂夺魄,对灵魂最是敏感,又同是犬类,鼻子不比狗差,是不是书生,嗅一嗅就知道了。 所以阿离一路嗅过来。 眼前这人虽然跟书生长得不一样,但味道却跟书生是一样的。 就是……有点臭。 所以阿离问他:“书生书生,你怎么这么臭?” 小乞丐默然不语。 他不答话,阿离也不介意,兴奋地往小乞丐脸上蹭了又蹭,直把小乞丐脸上的黑泥都蹭下来一层,她又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这次小乞丐倒是有了回应,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破碗,语气平淡地说:“大约是在乞讨。” “你饿了吗?”阿离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小乞丐低头与她对视,在她眼瞳中看到了形容狼狈的少年,他伸手按在少女肩上,想把她拉开。 一直目不斜视假装不存在的侍卫这时突然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拿你的脏手碰我们家郡主,还不速速放开!” 小乞丐身子一僵,把手从少女肩上拿了下来。 阿离继续蹭蹭蹭,说:“书生书生,我们去吃烤鸡!” 小乞丐皱眉,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书生。” 乞丐怎可与书生相提并论? 阿离歪了歪脑袋,又在小乞丐脸上嗅了嗅,奇怪地说:“可你就是书生呀。” 虽然比书生臭很多很多。 小乞丐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不是书生。” 阿离问:“那你是谁?” 小乞丐默然无语。 阿离突然想起,现在的书生,应该是没有身为书生记忆的,她放开小乞丐,看着面前跟书生一点也不像的人,抽了抽鼻子,眼中泛起了水光。 “你……你别哭。”小乞丐有些慌,抬手想给少女擦眼泪,却在看到自己漆黑的袖口时,又悄然收回了手。 “我饿了。”阿离可怜兮兮地说。 小乞丐犹豫下,说:“那……那我们去吃烤鸡。” “烤鸡烤鸡,吃烤鸡!” 小狐狸一听到烤鸡,什么伤心难过都丢到了一边,拉着小乞丐的手,又一路嗅着烤鸡的味道,去吃烤鸡了。 身后泼脏水的大娘拍了拍脸,一脸梦游的神情:“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小乞丐又脏又臭,烤鸡铺子的掌柜自然不想他进店,不过在看到侍卫拉出来的半截雪白的刀身后,立刻化厌恶为笑脸,把三人迎进了店。 小狐狸几年没吃烤鸡,馋得厉害,一口气连吃了两只,但大约是人类身体太差了,鸡骨头咬了半天也咬不烂,只好无奈放弃。 人类的胃也是没法跟妖精比的,两只烤鸡下肚,阿离撑得厉害。 所以她像平时那般,躺在小乞丐的腿上,拉着他的手放到肚子上,让他帮她揉肚子。 以前书生也喜欢这么做,但那时小狐狸从来不会吃撑肚子,不过书生揉的很舒服,所以小狐狸也没阻止。 现在她倒是真的吃撑了。 小乞丐看了一眼继续装作目不斜视的侍卫,放在少女肚子上的手,轻轻地揉了起来。 小狐狸舒服地把脸埋在小乞丐肚子上,蹭了蹭。 大约是太舒服了,小狐狸感觉自己要睡着了。 这时侍卫突然说道:“郡主,该回府了。” 阿离懒洋洋地说:“不要,我要跟书生在一起。” “既然如此,就休怪属下失礼了。”说罢,侍卫上前两步,抓起耍赖的小郡主,往肩上一扔,扛着人走了。 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掌柜。 阿离趴在侍卫背上,用力锤他的背,激动地冲小乞丐喊道:“书生,书生,救我!” 真是欺负狐狸,她现在居然连个凡人都打不过。 小乞丐捏了捏拳头,最后只是阴沉着脸看着他们离开。 掌柜过来问道:“客官,您看这剩下的烤鸡您是打包带走,还是怎么处理?” 小乞丐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八只烤鸡,沉声说:“打包吧。” 少女点了十只烤鸡,他一口都没碰。 回了藏身的破庙,一群小萝卜头吸着口水跑过来,最年长的那个说道:“大哥,你回来了。” “嗯,拿去分吧。”小乞丐把手里提着的烤鸡递给他。 一群小萝卜头鼻子灵的很,早闻到香味了,待拆开油纸看到里面的烤鸡,立刻欢呼一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群孩子最大的也不足十岁,小的也就五六岁,小乞丐自己也不过十一岁。 他们吃的时候,小乞丐就在一边守着,免得有大人过来夺食。 他天生神力,虽没习过武术,却无师自通,比寻常会些拳脚功夫的大人也毫不逊色。 那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问道:“大哥,你怎么不吃?” 小乞丐说:“我吃过了。” 等他们吃完了,小乞丐独自走到河边,下水把自己清洗一番。 他洗了许久,直到身上再也闻不到臭味。 河水冰凉刺骨,小乞丐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一样。 第二日,小乞丐继续出门寻食。 他不自觉又走到了昨日那条街道。 一个温温软软带着香气的软软身子扑到他怀里,他听见她说:“书生,书生,我又找到你了!” 小乞丐心想:我真的不是书生。 他勾了勾唇,眼中带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8章 乞丐 近日小郡主总是早出晚归,吴王妃再悲痛,也抽出了一点时间来关心女儿。 她召来小郡主,询问她为何总是出府。 阿离说:“出府去吃烤鸡呀。” 顺便找书生玩。 吴王妃听了心有点梗塞,她整日担惊受怕,夜不能寝,结果女儿却整日想着吃吃喝喝,实在有些没心没肺,不愧是夏皇的孙女,不靠谱是天生的。 她摆摆手让这个缺心眼的小家伙回去睡觉,又召来小郡主的随行侍卫,侍卫琢磨一番,在“您的女儿整日对一个小乞丐投怀送抱”和“您的女儿气吞山河,胃里能装船”之间,选择了一个比较含蓄的说法:“郡主近日胃口不佳,想吃些民间美食换换口味,是以经常出府。” 说到底,还是为了吃。 但吴王妃也无心管教了,吴王如今不知是生是死,皇帝猜忌心重,稍有疑心便株连九族,王孙贵胄们怕掉脑袋,私下也不敢养私兵,吴王入京带走了王府大部分侍卫,如今府中就剩几十人护卫。 可怜堂堂郡主之身,出门竟只能带一个护卫。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府里离不得人,吴王与世子不在,府中全是女眷,又正逢灾荒,外面世道乱的很,若被贼人趁虚而入,怕是全府的女人也只有吊死这一条路可走了。 所以也只能委屈小郡主了。 况且,若是吴王真的死了,那她们这孤儿寡母,怕也是活到头了。 倒不如让她快活一天是一天。 吩咐了侍卫几句,又支了一笔银子给小郡主,吴王妃颤颤巍巍地去佛堂给丈夫和儿子念经祈福去了。 她头发两侧隐见花白,身姿单薄,弱柳扶风,与近日吃得油光满面的小郡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隔天小郡主起了床,又用鼻子嗅着书生的味道去找书生了。 书生从不说自己会去哪,但阿离每次都能嗅着他的味道找到他。 书生很忙,他每天都在帮人打杂工,有时在码头帮人背米袋,有时去市场帮人送货。 阿离便买上一袋瓜果饼干,一边吃一边跟着他,天黑了再回府。 今日阿离嗅了一通,发现书生的味道隔得有点太远,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再远的距离,也难不倒阿离的。 阿离一路走过去,从太阳刚刚升起,一直走到日头正中。 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被晒得通红不说,腿也走酸了,期间侍卫多次表示要背她,都被她拒绝了。 阿离可讨厌这个侍卫了,总是跟着她,要是她还是个妖精,准把他给吃了! 才不要他背呢。 阿离找过来的时候,小乞丐正在采石场同工人们一起挖石头,运河决堤,两岸河水泛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皇帝虽然昏庸,却也知道不能置之不管,所以也开了国库,大手一挥,拨了一笔银子过来修河提,召集那些无家可归或颗粒无收的百姓来做工,省的那些人生乱。 工钱不多,每天就两块杂粮饼。 白白胖胖的少女走到跟前,小乞丐皱眉说:“你怎么来了?” 阿离鼓着嘴抱怨道:“你今天怎么走了这么远,害我现在才找到你!” 对于少女的狗鼻子,小乞丐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有些无奈地说:“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采石场飞沙走石,吵闹不说,还满是灰尘。 小乞丐在这里做了一上午工,身上也落满了石灰。 阿离说:“我不走。” 小乞丐拿她没辙,眼见监工过来了,他只能说:“那你去那边树下坐着等我,我领完上午的工钱就来找你。” 然后又回了采石场。 阿离依言坐在小乞丐指的那颗树下,乖乖等着,过了一会,她对侍卫说道:“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 侍卫看了她一眼,进山打了几只鸟。 小乞丐带着烧饼回来时,就见少女手里拿了只烤鸟儿,吃得满嘴油,那边侍卫手里还拿着两只在烤。 小乞丐默默在少女身边坐下,撕着又硬又粗的隔夜烧饼吃。 阿离看了他手里的烧饼一眼,说:“你怎么净爱吃些难吃的东西?” 以前书生在山里也是,一天到晚吃白水泡饭,如今他不是书生了,却又整天吃硬邦邦的烧饼,估计书生就爱吃这些吧。 她吃的东西,他似乎都不爱吃,非她喂给他,他才会勉强吃上一点,可嫌弃了。 “嗯。”小乞丐应了一声,继续默不作声地咬自己的烧饼,他只撕下来一小块,其他的要带回去给庙里的孩子们吃。 阿离吃了三只烤鸟儿,又吃了两个侍卫找来的野果,然后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躺在小乞丐大腿上,拉着他的手,让他帮她揉肚子。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但又会不时睁开眼睛看看小乞丐的脸,像是某些野生小动物那样,看着很是慵懒,却又不缺乏警惕性。 她上辈子大约真的是条狗,小乞丐这么想着。 过了一会,小乞丐又去上工了。 天黑了以后,阿离跟着小乞丐一起往城里走。 走了一段,阿离不肯走了,可怜兮兮地说:“书生,我走不动了。” 小乞丐沉默一会,在她面前蹲下,说:“上来。” 阿离爬上他的背,在他满是灰尘的肩上蹭了蹭,然后又嗅了嗅,他砸了一天的石头,身上汗味浓烈,不过作为一只不洗澡就会很骚的狐狸,阿离倒不觉得他身上的味道难闻,她把脸贴在他背上,休闲地甩着腿。 小乞丐再次确定,她上辈子肯定是条狗,都说狗不嫌家贫,母不嫌子丑,只有狗才不会在乎别人身上臭不臭。 而且,这条小狗,上辈子估计是他养的,不然,怎么能这么远也闻得到他的味道呢? 临近城门口了,小乞丐说:“明日别来寻我,采石场灰尘大,你去别处玩吧。” 阿离摇头,说:“不要。” 小狐狸总想待在书生身边,至于原因,小狐狸还没有想过。 “书生,你是不是很缺钱?”阿离看他总在做工,凡人的东西都是要拿钱换的,所以凡人们都在忙着做工赚钱。 阿离觉得书生这一世很可怜,他做书生的时候,什么也不用做,现在却要一直做工赚钱,不然就要饿肚子。 不过她更喜欢现在的书生,现在的书生不会欺负她。 阿离才不想采补他了呢! 小乞丐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是。” “哦,那你可要更努力了呀。”阿离这么说着。 不努力,饿死了怎么办? 小乞丐闻言笑了笑。 阿离在城门口与小乞丐道别,她蹭了蹭小乞丐的脸,这才跟着侍卫进了城门。 少女的身形消失在城门里,小乞丐又在原地站了会,这才垮下肩膀,强打起精神往城外破庙走去。 庙里的那些孩子,都是发洪水时逃荒过来的,不是父母死在了路上,就是与父母走散了,小乞丐决定等年景好一些了,就把那些孩子送回他们族人身边,即使父母不在了,有族人照料,也比当乞丐强。 小乞丐记事起就是乞丐,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无牵无挂。 他今日只带回来两块饼,孩子们有些失落,那个有狗鼻子的小郡主是个馋猫,每次都爱买一大堆吃食,偏偏又每次都吃不完,那些剩下的东西,小乞丐自己是不吃的,但会带回来给这些孩子。 分了东西,小乞丐依照惯例去河里清洗。 去采石场的路实在太远了,侍卫找来了两匹马,与阿离一道骑着去找书生。 第一次骑马的阿离觉得可新鲜了,她如今虽是人身,但神魂却是狐妖,是以那马在她身下格外老实,让走哪就走哪。 小乞丐在采石场砸石头,她就骑着马满林子跑,不时打点野味,找点野果来吃。 山珍海味她爱吃,野味山果她也是不挑的。 入了夜,再让小乞丐牵着马送她回城。 小乞丐砸了几天的石头,然后被安排挑着石头送往运河边,阿离便骑着马跟着他。 小乞丐偶尔停下脚步,就见那少女不是在追蝴蝶,就是在路边采野花。 她身上色彩鲜明,是他灰暗的世界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可她再傻,也终究是个郡主。 第9章 乞丐 沉渊上仙这一次要度的情劫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的心魔是美色,这一次的心魔却是利欲。 虽然不知道利欲是什么意思,跟情劫又有什么关系,但阿离觉得,不管这次情劫是什么,只要她啥也不干,那么书生这次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书生能陪她玩一百年,阿离可高兴了。 说来也是奇怪,她作为狐狸身的时候,每天总是睡不醒一般,就算一次睡上个十年八载,也依然困倦不堪,所以真的不是小狐狸不上进,睡意来了神也挡不住,小狐狸也不想的! 可到了问心镜的梦境里,小狐狸却不那么爱睡了,除了刚开始习惯性地想睡,后来白天总是被书生闹醒,小狐狸竟也习惯了如人类一般的作息。 如今天一亮,小狐狸就不想睡了,她在吴王府吃完早膳,然后出门去找书生玩耍。 对于为什么总去找书生,阿离觉得跟隔壁洞的黄鼠狼是一个概念,狐王窖领地范围内,只有那只蠢黄鼠狼是有灵智的,阿离不找她玩耍,还能找谁,虽然阿黄真的很臭很臭。 而在梦境里也是一样,整个梦境就书生一个是真实的,其他的都是问心镜虚构的幻境,有趣,但都是假的,所以阿离想找人玩耍,也只能找书生了。 因此每天风雨无阻地去找书生,这在小狐狸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春去又秋来,小乞丐长成了大乞丐。 如今他也不是乞丐了,这些年,他扛过米,咂过石头,伐过木,打过铁,挑过馊水,也在饭堂里跑过堂,日积月累下来,也攒了一些钱,当年庙里的那些孩子,基本都被他送回族人身边了,只留下两个无人认领的孩子。 那两人磕头认他做了大哥,为人还算勤勉,虽人小力微,却也会寻些事来做。 这原本是极好的,三兄弟如今也在城里住上了小宅子,日后勤快些,吃穿是不愁的,说不得还能娶上一门美娇娘。 但小乞丐心中不满足于此,他想要的,远比这要多,那贪欲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终长成了苍天大树。 一日,小乞丐在打铁铺做完工回来,买了一只烤鸡,在河边柳树下与少女分食。 当初那小小少女,如今也长大成人了,虽比寻常女子圆润些,却也是难得的美人,况且饥荒年代以胖为美,少女比起那些弱柳扶风的纤纤美人,可更受人青眼。 不过吴王妃也无心操持女儿婚事,她那倒霉的夫君在皇城关了好几年,北方邻国入侵,夏皇手底下无将可用,终于想起了儿子们,于是吴王被派到了塞北的战场,接替已经死去的王兄去领兵作战了,所以吴王妃实在是伤心欲绝,连郡主的及笄礼也是草草置办。 来见书生的时候,阿离其实已经吃的很饱了,书生白日要做工,她无事可做,便嗅着美食的味道,满城去寻好吃的,因而每次等书生下工来找他时,她都吃得肚皮浑圆了。 不过,肚子再饱,也没有不吃烤鸡的道理。 阿离让书生喂着吃了半只烤鸡,然后懒洋洋靠在书生怀里,等着他来帮她揉肚子。 小乞丐起先还会强调他不是书生,但少女依然故我,所以被叫的久了,小乞丐也习惯了这个跟他一点关联也没有的称呼。 小乞丐轻轻揉着少女的肚子,揉着揉着,难免会碰到别的地方,少女也不以为意,好似没有感觉到一般。 这实在不怪小狐狸,当初那个坏书生,连小狐狸的头发丝都摸全了,所以现在只是碰了一下胸口的小兔子而已,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 人类少女发育胸部的时候可难受了,阿离拉着小乞丐的手放到胸口,小乞丐手一顿,熟练地帮她揉着。 犹记得当初少女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手,说:“书生,我这里好疼,你帮我揉揉。” 阿离正舒服地倚着小乞丐呢,突然,感觉脸上沾到了粘糊糊的温热液体,她抬头一看,说:“书生,你又流血了!” “嗯。”小乞丐淡定地应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条灰帕子擦掉了少女脸上的那滴血,又把自己鼻子上的血擦掉,理了理少女有些乱的衣裙,说:“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阿离乖乖点了点头,眼中透着一股深沉的担忧,书生总是流鼻血,会不会活不到一百岁? 小狐狸实在是很担忧。 远方装作不存在的侍卫护送着小郡主回府去了。 小乞丐在河边把手帕洗干净,这才回家去。 家中两个弟弟早已做好晚饭,等着兄长回来吃。 吃完晚饭,小乞丐说:“我已决定,明日便去报名参军。” 两个小弟互看了一眼,说:“愿随大哥同往!” 夏皇昏庸,各地皆有人揭竿起义,北方邻国来犯,大夏皇朝内忧外患,正是用兵之时,好男人,当投身军营,拼一条出路。 隔天,小乞丐在征兵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季沉渊。 小乞丐不识字,不过有时少女太无聊时,会折上一根树枝在地上反复写这三个字,小乞丐问:“这几个字怎么读?” 阿离答:“季沉渊。” “怎么每次都写这三个字?” 阿离委屈地说:“我只会写这三个字。” 如今,小乞丐便用这三个字做了他的名字。 临行前一日,小乞丐没有去做工,而是拿出了攒了好几年的钱,陪着阿离吃了一天的零嘴。 有吃万事足的小狐狸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入夜之后,少女要回府了。 小乞丐犹豫了下,见四周没什么人,把少女搂进了怀里。 虽然不知道书生为什么要抱她,但阿离还是在他怀里蹭了蹭,书生现在长高了,都比阿离高一个头了。 小乞丐被她蹭的心痒难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低下头,把少女柔柔软软的嘴唇含进了嘴里。 阿离:“???” 小狐狸睁大眼睛,奇怪地看着书生。 他怎么又亲她了? 小狐狸不采补的!说好了不采补的! 大约是她视线存在感太强,小乞丐松开嘴,说:“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小狐狸严肃地说:“不要乱亲我,我会干坏事的!” 小乞丐:“???” 小乞丐又低头亲了她一口。 小狐狸捂着嘴跑开,说:“你不要逼我,我这次不干坏事的!” 然后像是怕他再亲一样,一溜烟跑没了影。 小乞丐傻站了一会,然后低着头摸着嘴唇无声而笑。 神出鬼没爱发呆的侍卫出来拍了拍小乞丐的肩,送去一个叹服的眼神,然后追郡主去了。 隔天阿离没有去找书生,她在吴王府饱饱睡了几天,再去找书生的时候,却发现书生的味道已隔了数百里了。 小狐狸站在王府里望着北方的天空,忍不住掉眼泪。 不就是不给亲嘛!怎么就跑了呢? 小狐狸很伤心,当即骑着马追上去了。 小狐狸一路追,一路嗅,书生不时变换方向,走走停停,小狐狸分文没带,好在侍卫忠心耿耿,一直没丢了这个不靠谱的郡主主子。 小狐狸从安定十八年追到安定二十年,终于嗅到书生的位置没再变化。 塞北,两军交战之地。 来犯宁国将领战前叫阵,大夏无人敢应,主帅吴王换上小兵的衣服,准备打起来了第一个逃跑。 宁国将领三次叫阵,终于,一少年兵士出阵迎战。 少年胜,大败敌国将领。 大夏士兵士气稍有提升。 眼看交战在即,突然,两匹快马疾驰而来,在两军正中停下。 其中一人翻身下马,对那少年兵士说道:“呜呜呜,书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少年兵士愣了愣,说:“郡主?” 这少年兵士正是两年前参军的小乞丐,勿怪他认不出小郡主。 小狐狸如今也不过是*凡胎,人类是会变胖变丑的。两年四处奔波,风吹日晒,又暴饮暴食,当初那个身姿稍显丰盈的美人,已经成了一个皮糙肉厚,虎背熊腰的胖妞了。 一张脸黑得跟碳一样,看背影,完全看不出是个女人。 阿离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小乞丐默然片刻,翻身下马,把面前的壮妞抱进了怀里。 突然,一只大手把阿离扯出了小乞丐怀里,一个健壮如熊的男人熊抱住阿离,热泪盈眶地喊道:“女儿,你抱错人了,我才是你爹啊!” “诶?”阿离傻眼,爹是什么? 小乞丐默默转过了头。 壮汉熊掌大力拍着阿离的背,饶是阿离心宽体胖也被他拍得东倒西歪,壮汉哈哈大笑道:“我的乖女儿啊,竟不远千里来寻为父,为父心中倍感欣慰,孩儿们,随本王一道上阵杀敌!” “杀啊!” 两军交战之中,阿离问侍卫:“刚才那人是谁?” 侍卫说:“你爹。” 阿离点头,瞪大眼睛惊讶地说:“哦,原来我还有个爹呀!” 侍卫:“……” 安定二十一年春,吴王率军迎战宁国入侵士兵,以五万大胜敌国十万兵力。 吴王大悦,把这一切归功于千里奔袭只为寻父的小郡主身上,而在交战过程中,全程护卫小郡主周全的季姓将领战后连升三级,成了吴王手下最年轻的将军。 宁国大败后,无心再战。 吴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策反手下兵将,剑指京都。 安定二十一年秋,吴王弑父,登基为帝。 阿离表示不开心,历时两年终于在塞北找到了书生,结果被大熊爹关起来了不说,书生又跑了。 至于突然落到头上的长公主之位,阿离觉得一点用都没有! 第10章 将军 吴王登基,龙心大悦,宴请文武百官,共享美味佳肴。 新皇姬妾皆在封地,是以随行两侧的乃长公主与大皇子。 长公主极受新皇恩宠,享皇子待遇,与大皇子一左一右在新皇下手独设一席。 席上气氛热烈,人人阿谀奉承新皇,一时君臣尽欢。 只阿离闷闷不乐,拿筷子把面前的一碟芙蓉鱼戳得稀烂。 小狐狸在外面野了两年,一路找书生,一路游山玩水,早就把性子养的野了,如今被关在皇宫里,整日闷闷不乐,皇宫可不像当初的吴王府,想出去就能出去。 小狐狸觉得好无趣,日后要是都过这样的日子,书生还是短命一点比较好! 新皇随意一瞥,便见掌上明珠正低头独自神伤,心中不由涌上一股愧疚感,当即道:“朕心中有两大憾事,一是八年来,日思夜想,盼与妻儿相聚。二是长公主受朕拖累,蹉跎至今,依然待嫁闺中。” “不日皇后便将进京,这第一大憾事,可谓即将了却。然这第二大憾事,我儿,今日朕便把话放在这里,这殿上文武百官乃我大夏最好的儿郎们,我儿,但凡你看上的,父皇便为你指婚!” 文武百官:“……” 阿离皱了皱眉,不情愿地说:“爹,我不想嫁人!” 虽然吴王已经称帝,但阿离还是称呼他为爹,皇帝不以为意,还更觉亲近,其他人也不敢提醒她,所以阿离也没觉得叫皇帝爹有什么不对。 大皇子在对面捂着嘴咳了起来,也不知是呛的,还是又犯病了。 同样被先皇幽禁在宫里,吴王吃好睡好,健壮如牛,大皇子却骨瘦如柴,汤药不断。 新皇看了一眼面若白纸的大皇子,心中不喜,转头故作生气地对长公主说道:“君无戏言,朕让你选,你便选,你若不选,朕便亲自替你指一个。” 文武百官突感眼前发黑,开始质疑人生。 这皇帝,还能好好辅佐吗? 新皇心性,从他行事可窥见一二,他一马当先,带军杀入京城,先是弑父,后趁乱屠尽弟兄子侄,先皇还未下葬,他便宴请百官寻欢作乐。 可见是个不可用常理看待,没心没肺的主。 这样的皇帝,是不是明君还有待观望,但显见不会是仁主,若违逆他,立时脑袋搬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阿离却一点不怕他,她可是个妖怪,惹急了她,丢了这*凡胎就是了,一口一个,把这些凡人都吃了。 所以她闻言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地给皇帝摆脸色看。 可偏偏新皇就喜欢长公主这一点,这才像他的崽子,虎父无犬子! 阿离视线在文武百官的脸上看了一圈,但凡被她看到的人,不管是否有家室,都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这长公主什么都好,就是太像新皇了,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是大熊,一个是小熊,也勿怪新皇对她另眼相看,一个女人能长成这样,也是一种天赋。 所有人都避开了阿离的视线,唯独一人不闪不避,与她对视。 阿离一愣,然后笑眯了眼,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嫁给他,就不用跟着这个大熊爹了,所以她伸手一指,指着书生说道:“爹,我要他!” 新皇顺着她的手一看,也是有些惊讶,长公主一选就选了最俊的一个,不过这惊讶也只是惊讶于女儿的好眼光,所以他当即大笑道:“好,朕的女儿,当配最俊的儿郎!季将军,朕的长公主想尚你为驸马,不知你意下如何?” 文武百官朝那位被长公主挑中的季姓年轻将军投去同情的目光,这答应了,就是娶回去一头母熊,不答应,就是掉脑袋,难啊! 那季姓将军又看了长公主一眼,黑乎乎的长公主对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他垂下眼眸,起身作揖:“微臣谢主隆恩!” “好好好!”新皇抚掌大笑,当即命钦天监择良辰吉日,让季将军与长公主成婚。 新皇性急,大手一挥,定下长公主半月后出嫁。 宴会结束后。 阿离蹦蹦跳跳地往书生那边跑,这放在寻常少女身上娇俏可人的动作,放在如今的她身上,实在有些伤眼。 小乞丐……现在应该称呼为季将军了,季将军却眼中带笑,看着少女走过来。 “书生,书生!” 少女唯一没变的,大约就是那清甜软糯的嗓音,和那清澈不染尘埃的双眼。 “嗯。”季将军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她连头发都干燥了很多,不若以前那般柔软。 身边其他的官员见了这一幕,心中感慨,季将军,果真乃真汉子,大丈夫! 于是走得更快了。 如今中宫无人,因而除新皇外,长公主乃皇宫第一人,连大皇子都要靠后,所以只要不是出宫,其他的,无人敢拦长公主。 季将军离宫,阿离跟在他身边,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语气欢快,但她说来说去,全是在说哪里的吃食美味。 季将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埋怨一句,他当初不告而别,少女却好像完全没放在心上,对他态度依旧。 这倒不是小狐狸不记仇,而是在她看来,这实在是件很寻常的事,书生走了,那便走吧,又不是找不到,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需要生气的事。 就算最初有什么小情绪,也在这两年忘记了,外面那么好玩,哪有时间生气。 眼看前面就要出宫门了,季将军立住,说:“就到这里吧。” “哦。”阿离也看到了那扇宫门,情绪又低落下来。 季将军揉了揉少女的脑袋,说:“回吧,这次我不走了,待你出嫁那天,我便来接你出宫。” 阿离乖乖点头,笑眯了眼。 季将军转身离去,走了一段,又忍不住回头,那少女可不会站在那里看他离开,早跑没了影子,他不由摇头失笑。 季将军的两个异姓弟弟早已备了马车等在宫门外,两人已从先前出宫的官员交谈中得知,季将军被指了驸马,顿感不平,大哥英武不凡,丰神俊郎,长公主就算贵为帝女,又如何配的上他! 所以上了马车后,季将军的二弟当即怒道:“皇帝真是欺人太甚,想我大哥当初在塞北时,为他挡刀又挡剑,哪次作战不是冲在第一个,他不念旧情也就算了,还把公主指给大哥,真真是恩将仇报!” 长公主的丑,天下皆知。 季将军神色冷了下来,喝道:“你若再信口开河,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大哥!我说的何错之有,如今只你我兄弟三人,难不成还怕皇帝听了去?” 季将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下了马车,抢过护卫的马,驾马而去。 二弟有些茫然,他说错了什么,引得大哥与他置气? 赶马车的三弟这时犹豫着说:“二哥,其实长公主也曾是个大美人,当初在新皇封地,谁不知长公主貌若天仙,只不知她是因何成了如今模样。” 况且,也就二哥迟钝,至今没发现大哥为何参军,若不是为了挣军工娶长公主,如何会去战场上生死相搏,如今得偿所愿,又哪里容得旁人说半句不好。 尽管……长公主容颜已逝。 皇后被接入宫中,还没从这天大的馅饼里回过神来,就被新皇指派去筹备长公主出嫁事宜。 她见了长公主,第一句便是:“你是谁?” 阿离奇怪地说:“娘,我是你女儿啊!” 皇后闻言,大约是长途跋涉太累,最近又心绪起伏过大,如今又被长公主刺激,当即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阿离茫然眨眼。 后史书记载,长公主貌丑,吓晕亲娘。 对自己容貌极其有信心,从不照镜子的小狐狸照了照镜子,然后从那天一直哭到月底出嫁。 新皇倍感动容,对长公主更是赏赐不断。 第11章 将军 出嫁当日,季将军与长公主拜别新皇与皇后。 长公主情难自抑,伏在新皇膝上泪流不止,新皇拍着她的脑袋说:“乖女啊,你若不想嫁,那便不嫁了,朕的女儿,就算终生不嫁,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缺这么一个男人!” 季将军:“……” 阿离抹了一把眼泪,看看新皇,又看看书生,不懂怎么突然就不嫁了? 她奇怪地问:“爹,我不嫁了?” 新皇正要开口应下,皇后赶紧截过话头说道:“你父皇与你说笑呢,我儿,你若实在挂念父皇母后,日后便常进宫就是,皇宫依然是我儿的家,便是长住,又有何不可。” 说罢,她看向季将军。 被那对脑袋有坑的父女吓出一身冷汗的季将军闻言,点头道:“皇后说的极是。” 新皇这才作罢,又敲打了季将军几句,一摆手,让两人尽早出宫莫误了吉时。 阿离这时也忘了哭了,她生怕再哭,大熊爹真的不让她嫁了,待在宫里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变回狐狸! 重新梳妆过后,阿离盖上红盖头被宫女背着坐上花轿,大皇子自己都站不稳,所以也没让他送妹出嫁。 由季将军骑马领头,浩浩荡荡一行人敲锣打鼓地出宫去了。 小狐狸心中对于成亲这两个字没有什么想法,成亲就是成亲,只是凡人到了年纪就都会做的一件事,实在寻常,那些特殊含义,小狐狸还理解不了。 妖精自然不会像闺阁女子那般,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人间觅得有情郎,男女结合在妖精看来,是繁衍,是修行。 很少有妖精会爱上谁,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残酷天性从它们还是兽类时就埋在了骨子里,所以修士才会说,妖精就算做了人,也依然是兽,野性难训。 就如阿离,她从未把自己当人看过,就算她现在是人身,她心里也没把自己当做人来看待过。 所以对于嫁给书生,这在阿离看来,实在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人类女子会有的那些情绪,她一丝也没有。 公主府还未建好,是以这次成亲是在季将军的将军府设宴,季将军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因此拜堂事宜倒是简单许多,阿离很快被送到了新房。 季将军揭开盖头,与阿离喝交杯酒。 阿离自然不会羞涩,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好奇地喝了杯中的酒,甜甜的果酒很是好喝,阿离喝完一杯还想喝,说道:“我还要!” 喜娘为难地看着她,大约做了这么多年的喜娘,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新娘,但偏偏这人贵为公主,就算不合规矩,也没人敢指责她。 倒是季将军亲自动手又满上两杯,两人又喝了一次交杯酒,然后阿离亮晶晶的双眼看着季将军,无声催促。 季将军一笑,又给她倒酒,两人把满满一壶果酒交杯而尽。 喝完了这壶酒,季将军看少女还意犹未尽,便说:“我先去招待来宾,等我回来,我再陪你喝。” 阿离红着脸乖乖点头。 季将军走后,闲杂人等也退出了新房,阿离看了看桌上为她准备的吃食,觉得不是很好吃,于是掀了被子,去吃里面的花生桂圆红枣瓜子。 狐狸爱吃坚果,哪有放着坚果不吃的道理。 季将军从前院回来时,就见他刚过门的小娘子正坐在床上剥花生,瓜果皮屑扔了一地,见他回来,还冲他傻乎乎地笑。 他问:“好吃吗?” 阿离大力点头,咧嘴笑,这次笑得露出了牙齿,所以那两颗因嗑瓜子而嗑缺了的门牙便暴露出来了。 季将军默然,最后也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叫仆妇送来热水。 水送来后,季将军让所有人下去,宽衣解带,准备沐浴。 阿离好奇地看着他,他身上比书生要黑上许多,而且还有一道道难看的疤痕。 季将军脱完了衣服,沐浴回来后,却见娘子还坐在床上嗑瓜子,一身笨重的凤冠霞衣还未脱下。 季将军犹豫下,走过去解她的发叉,他很小心,所以阿离也没觉得疼,解完了,又去脱她的外衫。 阿离一动不动让他脱,就是偶尔伸长脖子去吃个花生或嗑个瓜子。 季将军问:“要沐浴吗?” 阿离点头。 季将军便让人重新送上热水,然后把只着里衣的娘子抱到隔间,反正都成亲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她脱光了放进浴桶里。 阿离脸不红心不跳的,这实在是因为习惯了,以前哪次沐浴,不是被书生抓着一起洗。 所以下水后,阿离露出一个小脑袋问:“你不下来吗?” 季将军呼吸一窒,然后再次解衣下水。 刚进水中,少女光洁的背部便靠在了他胸前,阿离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眯着眼睛,等着他帮她洗。 季将军僵了一会,才大约猜到她的意思,一双大手在水下帮她揉着,终归还是个少女,就算比寻常女子健壮些,皮肤却依然丝滑,且更紧致有弹性。 季将军摸得爱不释手。 阿离全无所觉,她懒洋洋靠着书生,觉得现在的书生比以前的书生好多了哩,要是他一直这么乖乖帮她洗澡就好了。 季将军问:“公主,你可有小名?” 小名? 这问的是名字吧,于是阿离想了想说:“我叫莫离,季……” “莫离。”季将军却已经叫了她一声,然后扳过她的身体,急不可耐地啃她的红唇。 阿离怒视他,才刚觉得他比书生好,结果就立刻跟书生一样了,就连啃她的时候,都跟书生一模一样! 但就算阿离再气,季将军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这娶回家的小妻子,这般诱惑他,哪有不吃的道理? 小狐狸有心逃跑,说好的不采补的,但如之前面对书生时一样,她根本反抗不了。 所以这挣扎的力度就如同挠痒痒一般,完全构不成威胁,在季将军看来,这纯粹是这个粗神经的姑娘,迟来的害羞。 于是轻而易举地,把小狐狸拆吃入腹。 小狐狸受了疼,哭着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明明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欺负小狐狸的! 季将军反问:“你我既已成亲,这本就是夫妻义务,何错之有?” 阿离终于意识到,原来成亲是这么回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 阿离只能哭着说:“会变胖的!” 已经够丑了,连宫女都偷偷躲着嘲笑她! 季将军疑惑,说:“怎么会变胖?” “说了你也不懂,我都这么丑了,再胖可丑死了,我不活了,呜呜呜!” 季将军一寸一寸地摸她的脸,说:“我的莫离一点都不丑,他们说你丑,不过是因为不懂莫离的美。” “真的?”阿离流着泪将信将疑地问,然后她又突然想起,好像以前的书生眼光就很奇怪,她胖成球,也依然不许她离开,如今的将军,说不定也如书生那般,喜欢长的丑的。 不过……阿离心里还是觉得好受许多。 她本就是不会自控的情绪化动物,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所以现在也不想哭了,明明眼中还淌着泪,嘴角却开始往上勾。 季将军认真地点头,其实她真的不丑,只是比寻常女子黑一些,壮一些而已。 小狐狸终于破涕为笑。 她一笑,季将军就又来了兴致,小狐狸这次心情好,也不阻他,极为配合。 作为一个将军,体力自然是极佳的,所以这一闹,就忘了时辰。 隔天,季将军却发现,他居然腿软得下不来床。 将军看着怀中美娇妻,心中略惶恐。 怀中小狐狸看他一脸青白之色,得意地说:“早就跟你说了,让你不要亲我,我会干坏事的,你看,你又不行了吧?” 季将军:“……” 第12章 将军 小狐狸觉得书生实在有些可怜,原本她都想好了,这次阳奉阴违,不去打扰书生渡情劫,结果大熊爹真是讨厌,偏要小狐狸嫁人。 现在可好,书生又不行了! 上一次的美色劫倒是好过,只要书生让道人收了她,或者另爱他人就能度过,这次的利欲怎么过,小狐狸却是一筹莫展。 利欲怎么跟情劫扯上关系的呢? 看来这是天注定让书生过不了劫,想起南边天空的那道冲天而起心魔黑影,小狐狸有点担心书生这次过不了劫,直接入魔了。 所以,这可能是书生最后保留神智的时间了,阿离觉得自己吃了他那么多精气,作为回报,怎么也该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小狐狸也是会报恩的,虽然,这都是被逼的! 于是新婚后的日子,季将军日子越发难熬,阿离整天拉着他研究双修之法,半吊子小狐狸琢磨半天,还是没弄明白双修和采补的区别,她又没有修行秘籍,全靠瞎折腾,所以季将军今天下不来床,明天却又生龙活虎。 他身为一个二品大将军,自然是要上朝的,可今日缺席,明日上朝,且每日神色郁郁,日渐消瘦,于是朝中就有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例如,长公主是个母老虎,整天在家里虐待他,瞧那脸色白得跟鬼一样,例如,长公主貌丑,季将军实在无法忍受,已心存死志,又例如,季将军在家乡本有情投意合的未婚妻子,如今被棒打鸳鸯,如今整日借酒消磨意志。 至于最接近真相的房中事,倒是没人敢在人前编排,也恐怕没人会去猜,是夫妻生活太多,把季将军弄成了个纸人,这话说出去谁信? 这话季将军自己都不敢相信,更何况他的两个兄弟。 是以这日下朝后,季将军的两个兄弟与他一同归府,来一探究竟。 季将军问丫鬟:“长公主何在?” 丫鬟答:“长公主用过早膳后,看了一会书,如今觉得困倦,正在小憩,可是要奴婢去唤醒长公主?” 因为有外人,丫鬟说的比较漂亮,其实事实是:长公主吃了早饭又睡了,现在还没起床! 季将军也是心知肚明,只吩咐丫鬟去备一桌吃食,他刚才也是问问而已,看妻子在做什么,并没有让她出来招呼客人的意思,长公主贵为公主,天底下还真没几个人有资格来让她陪同用膳的。 况且,季将军也不太想让她来见客。 酒席备好之后,季将军的二弟三弟当即色变,只见他二人面前摆满大鱼大肉,而季将军面前却摆着一碗白水泡饭,以及一叠看着就咯牙的烧饼。 季将军也看到了两个弟弟痛惜的眼神,但……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顿饭压抑地吃完了,两人告辞离开。 出了将军府,二弟说:“岂有此理,长公主竟如此磋磨兄长。” 倒是三弟犹豫着说:“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 送别了兄弟,季将军回房去找长公主,长公主刚在屋中摆上膳食,见他回来,等他坐下后,便爬到他身上,等他投喂。 季将军接了丫鬟送上来的热帕子,擦了手,这才拿了只鸡腿,把肉撕成小条,喂给阿离吃。 阿离吃得满嘴喷香,对他说:“烤鸡可好吃了,你怎么就不爱吃呢?” 阿离觉得有些遗憾,书生净爱吃些没滋没味的东西,真是无趣。 季将军只是笑了笑,自己说的谎言跪着也要假装是真的。 小狐狸如今也挑剔了,不吃鸡骨头,也不吃整鸡了,她现在只吃鸡腿和鸡翅。 季将军看着她小口张张合合,突然觉得有些饿,但也不知是馋肉了,还是馋那柔软的红唇。 不过月余的时间,少女的皮肤白皙了许多,腰肢也更见纤细,这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季将军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但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想,这小女子,估计真的是狗妖投生的。 或者……狐狸? 那他前世是什么,书生么? “你看着我做什么呀?”阿离张了半天嘴,结果书生只盯着她出神,所以她拉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季将军回神,叹了口气,说:“我原本不信命,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这什么跟什么? 阿离疑惑眨眼。 “莫离。” “干嘛?” 阿离应了声后,心中就知不妙,他每次叫她,准没好事。 果然,季将军笑了笑,亲上那张红唇。 阿离很生气,她肉还没吃几口呢,这坏书生就又想欺负她,所以她张嘴就咬,然后赶紧转头呸呸呸。 明明都是血,以前她咬书生,觉得那血格外香甜,如今成了人身,这血到了口中,居然一股铁锈味,真是奇了怪了。 季将军抹了抹唇上的血,往少女耳边吻去,那抹艳色映得肌肤格外雪白。 小狐狸挣扎一番无果,索性不挣扎了,极为配合,她现在也总结出经验,知道怎么会更舒服,倒也开始学着享受了。 于是隔天,季将军又没能上朝。 小狐狸现在已经大致知道怎么双修了,不过……那也得看心情! 心情好啦,就双修,心情不好,就采补。 补回来再采,采了又补,反正书生死不了就对了! 季将军的日子就这么水生火热地过着,偏生他管不住自己,小狐狸舔个糖,吃根香蕉,他都馋的要命,化身饿狼。 所以,最后忍无可忍的季将军主动请战,哪里打战去哪里。 一次半年征战后,季将军一脸络腮胡子,风尘仆仆地回了家。 小狐狸蹦蹦跳跳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往肚子上放,高兴地说:“书生,书生,我怀孕了,小崽子好好玩,我们把它拿出来看看什么样子好不好?” 季将军:“……” 关于这胎儿是怎么安然长到六个月,这在季将军看来,一直是个谜。 只是后面的几个月,季将军实在精力交瘁。 时间一晃就是十六年。 当初的少年将军勇猛异常,征战从无败绩,如今已经成了护国将军,官阶到顶。小狐狸依然整日吃吃喝喝,随季将军四处征战,身姿心性,依然犹如少女。 两人的儿子季临,小狐狸养了几个月就嫌麻烦,对他失去了兴趣,被皇后接进了皇宫,自此养在宫中,与皇太孙享同等待遇。 这年冬,皇太孙狩猎坠马,头部流血不止,就此夭折。 大皇子忧思成疾,不久也撒手人寰。 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几日下来,便现老态。 眼看君王无后,朝臣动荡,天下将乱。 一日,长公主被独召入宫。 第13章 将军 阿离入了宫,但并没有见到皇上。 自从她婚后重新变漂亮之后,皇帝就不那么喜欢她了,果然应了那句,帝王的心思如风雨般莫测。 不过阿离也不在意就是了,这整个梦境里,只有书生是真的,其他人如何,她并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小崽子,她心里也没什么感情。 妖类本就薄情,它们天生天养,无人教导,自然不像人类,从小学着礼义廉耻,人情冷暖。 大约是阿离对季临太过冷淡的关系,她甚至没喂过他一口母乳,所以季临对她也不亲近,他不喜欢母亲看他的眼神,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待活物。 心劫梦境里的人,自然不是完全虚构的,而是问心镜记录下来的人间投影,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只经历有些不同罢了。 所以,他们也是有各自的感情与情绪的,虽然只是被设定成这样。 季临在偏殿摆上酒席招待母亲,期间他不停地说,阿离不停地吃,最后季临实在受不了了,闭口不言。 临到出宫,季临送了阿离一壶酒,让她给季将军喝。 阿离应了,拿着酒开开心心出宫去了。 只留下季临满脸沧桑,一肚子心机无处可吐。 季府。 季将军刚劝走两个异姓兄弟,见阿离带着一壶酒回来,便与她一起在院中赏花小酌。 他倒了一杯壶中的酒,一口饮尽,阿离伸手也要去倒酒,季将军给她换了一壶酒,说:“这个不好喝,你喝别的吧。” 果然,阿离一听不好喝,就不再感兴趣。 季将军看着她毫无心机的样子,笑了笑,说:“我的莫离,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阿离喝了杯酒,看着他眨眼睛,心里有些奇怪,书生怎么这么说话,跟姥姥一个样子。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莫离,我们做个约定吧。” 阿离好奇:“什么约定?” “下一世,你心中对我还是没有一丝情爱,就莫要再来寻我。” 这么说着,季将军眼中透出一股哀伤。 他与妻子幼时相识,相伴二十六载,他心中爱极了她,可她…… 季将军不知该怎么形容她,她好像时刻离不得他,但眼中并无一丝对他的爱恋,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少女时的心性,单纯爱玩。 他并非不喜欢她如此,只是感情一事,总是越求越多的。 他有些累了。 她能找到他一次,那必然能找到第二次吧? 皇太孙身死,皇帝有意传位于外孙季临,但他活着一日,就是皇帝与季临心中的一根刺,为了给季临清路,他必须死。 这件事季将军早有察觉,甚至他还知道,皇太孙是被季临所杀。 天家无亲情,季临长在宫中,倒是把天家的薄情学了个十成十。 城外有十万大军,只要季将军点头,他们就与他杀进皇宫,但季将军没有这么做,他安静地选择死亡。 终究是他自私了,她不爱他,他却想让她记着他,哪怕是用这种方式。 他终于耐不住咳了一声,把喉间的腥甜咽了回去。 阿离听他说了那句话,心中便有些惊慌,她心中不是毫无所觉的,季临莫名其妙的,书生也奇奇怪怪的。 只是她一惯不爱思考,所以没往心里去,如今听了书生的话,不知怎么,她又想到了书生死去的那个下午。 那天飘着雪,她躺在书生冰冷的尸体上,眼泪止不住的流,小狐狸很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那天她躺了很久,直到梦境崩塌。 季将军捧着她的脸说:“你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阿离这么说着。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那些情绪,她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 阿离流着泪问季将军:“为什么说,我心里对你没有情爱,就不要再找你?” “因为我心中对你有情爱,自然奢求你对我也有情爱,你对我没有情爱,哪怕你留在我身边,我也会痛苦不满足。” “情爱……是什么?” 季将军指着阿离的心口说:“想起我时,心里会疼,这便是情爱。” 阿离摸着胸口,呢喃:“这便是情爱?” 季将军却无法再回答她了。 “书生……书生?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回过头去,却见书生闭上了双眼,早已没了呼吸。 她撩了撩他的眼皮,却怎么也撩不开。 她突然想起与季临分别时,他说的那句话:“母亲,你心中若对孩儿还有一分母子情,便让父亲喝下这壶酒。” 而书生却不让她喝这壶酒。 因为,酒里是有毒的。 小狐狸不爱思考,但不代表她真的什么也不懂,黄鼠狼阿黄爱话人是非,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小狐狸是知道的,书生也给她读过很多话本,才子佳人,与子成说,这些她也听过很多。 她只是不爱去想,听听就罢了,也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过。 季临为什么要毒死书生? 自然是因为利益。 可书生…… 他说她心中对他无一丝情爱,他不满足于此。 可是…… “可你也是假的呀。” 阿离忍不住泪流满面。 书生是假的,季将军也是假的,他们都不过是沉渊上仙的历劫之身,都是假的。 世间根本没有书生和季将军。 “所以,你怎么敢要我的情爱?” 阿离捂着自己的心口,这里一阵一阵的疼。 这便是情爱? 顿悟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总算不是太蠢。” “你是谁?” 阿离四顾张望,却没有发现出声的人或物。 “我是问心镜的镜灵,小狐狸,你的长辈倒也舍得,或者该说胆大包天,竟敢拿我主人来悟情道。” “悟情道是什么?” “……” 镜灵不说话,阿离也不想问了,她趴在书生的尸体上,手指放在他的心口,妄图扣出他的心。 最后还是镜灵耐不住先说话了:“要不是你们冰魄玉狐一脉能稳固我主人的心境,我还真不想放你进来,小狐狸,回去问问你的长辈吧。” 阿离知道自己与人双修能稳固别人心境,但却不知道,神魂双修也有这个效果,她还想再问,眼前却是一黑,再睁眼,已经回到了肉身。 她从姥姥怀里爬出来,问道:“姥姥,你不是说让我进问心镜,是去坏沉渊上仙的心境吗?为什么有人说,我能稳固别人的心境,难道其实你在帮沉渊上仙吗?” 小狐狸语气中含着一丝隐隐的期待。 姥姥睁开眼睛,语气平静地说:“那他渡劫成功了吗?” 小狐狸摇头。 姥姥胡子翘了翹,残忍地说:“这便是了,我正是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余生在问心镜里超脱不得。” 小狐狸打了个寒颤。 姥姥跟沉渊上仙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她又为什么笃定沉渊上仙渡不了劫? 这些阿离都不敢问了。 说出要让沉渊上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姥姥,实在让阿离觉得害怕和陌生。 以前姥姥虽然对她严格,还会拿尾巴抽她,但每次她睡觉时,姥姥却从来不会吵醒她,就算抽她,也不会抽疼她。 所以,阿离一直觉得姥姥嘴硬心软,其实姥姥心里可疼她了。 如今…… 阿离有些害怕姥姥,沉渊上仙做错了什么,姥姥要这么记恨他? 妖精们都说沉渊上仙冷酷无情,不问善恶,是妖便杀,更是把昔日妖界至尊虎族几乎屠杀殆尽。但就书生而言的话,他对身为妖精的她,却并没有恶意,甚至还包庇她,虽然那不是真正的沉渊上仙,但心性是一样的。 对妖精那么温和的书生,怎么会是那么残忍的人呢? 阿离想不透,便蹲在洞口发呆,南方天空的心魔黑影又深了一些,这倒是好事,说明沉渊上仙还没有完全入魔。 那他就还会进问心镜…… 阿离心中生出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这个想法甚至不能被姥姥知晓,她想帮沉渊上仙,她想帮他渡劫。 如此,她便不用再见到他了。 小狐狸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因为小狐狸发现,有时候心里难过,却是哭不出来的。 第14章 和尚 小和尚的师傅圆寂前,曾对他说:“你命中有一劫,勿破杀戒,百死可成佛。” 小和尚当时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却也记在了心中,自此从未破过杀戒。 一年冬,大雪纷飞,积雪覆盖了上山的百阶石阶,小和尚一路清扫下去。 扫到最底下一阶的时候,却扫到了一根棍状的东西,那东西被扫到了以后,蜷缩起来,小和尚这才知道,那是一条莹白如玉的小蛇。 那小蛇冻得身体都僵硬了,蜷缩了一下后,不再动弹。 蛇是冷血动物,体温跟着气候冷暖变化,这蛇要是这么放着不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死。 那小蛇实在漂亮,比小指还要细上几分,小和尚有些于心不忍,所以他犹豫了一番,把小蛇从地上小心地捡起来,然后撕了里衣的一块布把它的头部包了几圈,免得它身体暖了之后,反咬他一口。 包好之后,小和尚这才把小蛇放进了怀里,回山上的庙里去了。 自此之后,小和尚就把这条小蛇在屋中养了起来,放在小瓷罐里,用一块布包着。 约莫是冻伤了的关系,这条小蛇平时不怎么动弹,动了也不过是扭扭身体,然后就又趴着了,小和尚每日用食之后带几粒米回来,喂给那小蛇,小蛇这时倒是很乖,会全部吃干净。 冬天过去了,小蛇还是那个样子,小和尚原本有心放生,不过看小蛇那样子,最后决定先养着,等它恢复了,再放它走。 这条小蛇自然是小狐狸阿离这次的化身。 小狐狸很生气,这次她居然成了一条蛇,要知道,阿离最怕蛇这种软绵绵的虫子样的东西了。 所以她每天动一下都怕的不行,都要把自己吓晕了,几个月下来,还没学会爬行。 自从决定要帮沉渊上仙过情劫后,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件事,所以再次进了问心镜时,她便找到镜灵,询问怎么帮上仙。 镜灵说:“其实你不要进来就是帮大忙了!” 阿离气道:“那你就不要让我进来嘛!” 镜灵语塞,它作为一面多次被摔烂又补好的镜子,实在是能力有限,但这种事情它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所以它转移话题:“言归正传,如果你真的要帮我主人,那你必须要诱他杀你,你进来是情劫心魔的化身,他只要杀了你,心魔自然就不在了。” “怎么让他杀我?”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办法啊!” 阿离鼓起了嘴。 镜灵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想了想后说道:“我家主人最恨滥杀无辜的妖魔,这样吧,你进去以后,见人就杀,这样我主人应该会来杀你。” “见人就杀?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阿离有点不想那么做,她还没杀过人呢。 “反正都是假的,怕什么。对了,这次我主人的身份是金佛转世,所以他有一百次转生的机会,你也可以杀他,但只能杀九十九次,知道了吗?” 阿离讶异:“为什么不能杀一百次?” 镜灵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镜灵,这心魔幻境又不是我构建的,我问谁去!” 阿离觉得镜灵可讨厌了,问什么都不知道,要它有什么用! “小狐狸,不要在心里抹黑我,我听的见的!其实你可以做点你们妖精都爱做的事情,比如采补呀,杀人吃心呀,总之你一定要表现得像一个妖精,千万别再给你们妖精丢脸啊!” “我什么时候给妖精丢过脸!” “哎,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快进梦境呀!” “不行,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给妖精丢过脸了!” 阿离好气呀,这臭问心镜竟然说她给妖精丢脸,她才没有好不好! 镜灵也生气了,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还能不能去好好帮我主人了!” “我不去了!” 问心镜:“……” 于是问心镜好说歹说,说了无数好话,这才把这只任性的小狐狸哄进了梦境。 例如:“你进去以后,睡着都能提升修为。” 又例如:“这次所有人的心,我都给你变成烤鸡,放心吃,尽管吃!” 阿离这才不情愿进了梦境。 她一走,镜灵就醒悟过来了:“哎呀,我劝她做什么,她不去不是更好,净给我主人帮倒忙。” 但后悔已经晚了,镜灵是不敢进梦境的,主人知道它窥探他的心境后,准把它摔了,不过偶尔偷看一下其他人还是可以的,然后它就发现,信誓旦旦表示要帮主人历劫的小狐狸,进了梦境就整天睡觉,一睡就睡了好几年。 镜灵表示,天底下唯狐狸不可信。 阿离也很为难啊,变成了一条蛇,她还能怎么办,只有睡觉咯,反正睡着也能提升修为,不如抓紧时间睡觉。 几年过去了,小和尚成了大和尚,他养了那条白玉蛇几年,也发现了一点端倪,这条蛇,估计是不会爬的。 这倒是闻所未闻,和尚觉得有趣,便一直养着它,如今也不放在瓷罐里了,而是放在床上,它动都很少动,还怕它咬他? 关于养蛇这件事情,和尚谁也没说,纵然出家人慈悲为怀,却也没有在床上养蛇的道理。 和尚也不知为何,他一向厌恶虫蛇,但对于这条白玉蛇,他却极为喜欢。 大约是它太过漂亮。 一日和尚半夜惊醒,总觉得被窝里有什么在爬,又凉又滑腻,不知是什么,掀开被窝一看,却见一个裸着的女子,扭曲着四肢躺在他身侧。 和尚沉默半响,试探着问:“小玉?” 小玉是和尚给小蛇起的名字。 真身小狐狸,现在是蛇妖的阿离闻言,眼泪立刻掉了下来,说:“呜呜呜,我手脚打结了!” 阿离原本以为化形了就会好的,结果化形后,她发现自己身体还是软软的,柔若无骨,身上的关节骨骼可以随意旋转扭动,所以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弄打结了。 和尚看了看她的手脚,原本的惊讶和担忧都变成了好笑。 他默念几遍心经,然后伸手帮女子把手脚解救出来。 阿离被解救出来,总算想起了自己的正事,书生近在眼前,不如先杀一次玩玩! 所以她立刻扑上去,露出小尖牙往和尚的脖子咬去。 和尚正好低头,于是她便咬在了和尚唇上。 过了一会,阿离捂着嘴痛哭出声。 呜呜呜,她的两颗小毒牙被磕掉了! 和尚默然,忘了说,他练的是佛家的金刚不坏神功。 但……这条蛇妖张嘴就咬他,这可怎么办才好? 镜灵在一边痛哭流涕,说好的不给妖精丢脸呢? 第15章 和尚 蛇妖化形了,自然就不能留在庙里了。 若她还是蛇,偷偷养养也无妨,但如今她是妖,人妖势不两立,若被庙里其他人发现了,蛇妖逃不脱一个死字。 所以和尚决定放她离开,但……往哪里放,确实是个问题。 小蛇还是蛇的时候,不会爬也就算了,如今成了人,却也没学会走。 这样一条蛇,该往哪里送? 饶是和尚十几年坐禅练出来的好心性,也不由感到无奈。 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蛇妖是他带回来的,如今自然也不能弃之不顾。 不只如此,他还需给这刚化形的小妖找衣服穿,通常妖类化形后,有皮毛的,会把毛化作衣裳,没毛的,褪下的鳞片和皮也能做衣服,但这小蛇怎么也不肯穿自己褪下的蛇皮,说看着好吓人。 和尚默然,只得改了改自己的僧衣给小蛇穿上。 虽然不知道把这小蛇往哪里送,但庙里肯定不能待了,和尚决定下山历练,顺便想想怎么处理这蛇。 到底养了她一场,不能看着她白白送命,况且,这蛇妖身上毫无妖气,反倒一身仙灵之气,如果她自己不说,估计没人知道她是妖,这也是之前她化形时,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原因。 和尚与方丈告了别,于一天夜里带着小蛇偷偷离寺。 阿离被他用药篮背着,悠闲地晃着腿,她问:“和尚,我们要去哪里?” 和尚说:“你可记得自己的出生地?” 阿离摇头,说:“不知道。” 她又不是真的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去的,想想一大群的蛇,那多可怕! 下了山,和尚说:“下来吧,学学怎么走路。” 阿离不服气,说:“我会走路的,不过我现在骨头太软了,总是摔倒,我也没办法。” 和尚一笑,不做声,把小蛇妖放下来后,扶着她的手让她慢慢走。 阿离经常走着走着就摊在地上去了,和尚很有耐心,一直扶着她不撒手。 至于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问题,和尚表示,□□,空即是色,出家人眼里,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天亮之后,阿离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 小狐狸被人伺候惯了,如今面对和尚,自然也是张口就要吃的。 和尚拿出馒头与她分食,阿离一掌拍开,说:“我不吃馒头,我要吃肉。” 她盯着天上飞过去的鸟儿,直流口水。 这小蛇化形以后,胃口也挑剔了,以前还是蛇的时候,每天吃两粒米也就够了,如今倒是想吃肉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又不是和尚,自然不需要忌酒肉。 但…… “我不杀生,若你要吃,自己去猎。” 和尚不杀生,却也不会阻止别人狩猎。 阿离生气地看了他一眼,想办法抓鸟去了,肉身这么废,但她还有术法,她朝树枝上的鸟喷了一口寒烟,也许是如今修为高了的关系,这口寒烟立刻把小鸟冻住了,从树上掉了下来。 然后阿离对着这一块大冰感到为难,这么大一块冰,怎么把鸟弄出来? 最后一直到重新上路,阿离也没吃上肉。 她坐在药篮里,恨恨地咬馒头。 她二人走远了,只见地上那块冰里,冒出丝丝寒气,朝山上的庙里扩散,然后瞬间把庙里的和尚全部冻死了,整个庙成了一座冰雪宫殿。 阿离自然毫不知情,她一路闲得没事干,看见鸟就喷,直到被和尚阻止:“你又不吃它们,何必再造杀孽?” 阿离又喷了一大口寒烟,说:“你们和尚不是慈悲为怀吗,我杀了这么多鸟儿,你怎么不杀了我替天行道?” 和尚惊讶:“你为何会这么想?出家人不过是劝人向善,如何敢置喙他人生死。” “是吗?若我杀了人,你要杀我吗?” “阿弥陀佛,小僧曾立过誓,毕生不破杀戒,但你若犯下杀戒,我会收了你,把你关进镇妖塔。” 阿离撇嘴:“看,你们和尚都是道貌岸然的家伙,我杀鸟儿,你说你劝我向善,我杀人,你便要收我,在你眼里,兽与人不可相提并论,既然如此,何必说什么一视同仁,我们妖兽,生来就比人低上一等。” 和尚皱眉。 “和尚,若真是一视同仁,你现在就该收了我!” 她说的好有道理,和尚无言以对。 阿离又晃了晃腿,发现和尚不走了,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和尚的脸色变了几变,慢慢归于平静,他本就不是和尚心性,他的理念和心性都来源于沉渊上仙,佛家的那些想法本就与他不合,如今被蛇妖说上几句,立刻就心境不稳了。 之后和尚带着阿离一路摘野果果腹,阿离倒也吃的惯,狐狸爱吃坚果,如今她是蛇妖,但口味还是没变的。 有时路过村镇,和尚也会进去化缘,顺道问问村里有没有异常之事,若是恶妖,他便封在佛珠里,若是善妖,他便训诫一番,让它离开。 阿离扮做和尚,一路看着,觉得很是有趣,她不记事,都忘记自己的正事了,偶尔想起,又觉得这事不急,以后再说。 所以一人一妖倒也相处融洽,只是阿离总是忍不住拿些模拟两可的问题刁难和尚。 和尚有时答的上来,有时答不上来,经常被她坏了心境。 不过和尚也不恼,只把这当做一种修行。 当然,他也没忘记帮蛇妖找个去处,问过那些身上并无杀孽的妖精后,他最后定了北方的大雪山,那边的妖精都与世无争,避世度日,倒是极适合蛇妖,至于雪山的冰寒,蛇妖既然能口吐寒烟,自然不会惧寒。 和尚带着蛇妖一路往北。 一日,两人在路边茶肆讨了两杯热茶送干粮吃,却听旁边桌的一年轻道人说:“南方有异事,大锅将至,也不知是什么妖魔作恶,竟生生冻死了数个城镇的人。” 和尚听了,上前打听情况。 打听完情况回来,和尚面色阴沉地看着阿离。 阿离无辜眨眼,问:“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但阿离这句话说错了,这件事还真是她干的,或许该说,是问心镜的镜灵帮她干的。 镜灵看了半天,觉得这只小狐狸真的是毫无前途,等她想起干正事,主人的情劫估计又失败了,所以它帮了点忙,提升了小狐狸寒烟的威力,凡是碰到寒烟的人和牲畜,不论修为高低,都会活活冻死,且寒冰千年不化。 所以在小狐狸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不过和尚却什么也没说,只说:“启程吧。” 阿离不明所以,喝完杯里的茶,跟着和尚上路了。 她路上又要喷寒烟玩,却被和尚伸手捂住了嘴。 阿离拿开他的手,问:“你干嘛呀?” 和尚把那只手放到身后,说:“此处人多,莫要胡来。” 阿离嘟了嘟嘴,去摘野花玩了,她如今已经走得很不错了,偶尔还会故意把自己扭来扭去,摆出一些自己觉得好玩的姿势。 在她身后,和尚抬起那只手臂看了看,只见掌心附着一口寒烟,已经把他的手心冻成冰晶之色了。 和尚叹了口气。 第16章 和尚 和尚和阿离还是没能如愿赶到大雪山,半路被人截下。 截下他们的是一大一小两个道士。 年长道人说:“大师,你身为出家人,却为何包庇一个妖精?” 和尚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妖也好,人也好,众生平等。” “这小妖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你包庇它,却又把那些因它丧命的人置于何地?” 和尚看了阿离一眼,阿离还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手里拿着个果子慢慢啃着,和尚一叹,说:“你说她作恶多端,那你可曾在她身上看到一丝罪孽?这小妖刚化形,心思单纯,天真无邪,纵然作恶,也是无心之失,无心之罪,罪不责人。” 突然,有人大笑,一道剑光呼啸而来,一俊郎修士立于飞剑之上,朗声道:“道长,你同这妖僧浪费唇舌做什么,他被蛇妖迷去了心智,贪恋蛇妖的美色,又怎听得进劝告,他庙里的和尚都因蛇妖丧命,不若也送他一程,让他去地府找菩萨忏悔!去——” 一柄飞剑朝和尚与阿离飞来,和尚用僧袍一卷,把飞剑原路扫回,但飞剑带过来的剑气,却把阿离的僧帽吹到了地上,满头青丝垂落而下,更是把阿离衬得面如白玉,美艳不可方物。 剑修喝道:“还说不是妖僧!” 话落,飞剑一化十,十化百,呼啸着朝和尚攻去。 剑气凛冽,和尚挡去了绝大多数,挡不了的,就用肉身硬抗。 阿离在后面看的心惊胆战,又害怕,又刺激,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人斗法,看得目不转睛,觉得好玩极了。 和尚金刚不坏神功已到大成之境,号称攻击力最强的剑修也拿他毫无办法,剑修当即喝道:“道长,还不与我助阵!” 年长道人摇了摇头,袖袍一甩,一道灵符化作一条火龙呼啸而去。 又是火龙,又是剑影,和尚一一防下,他只防御,不进攻,不过片刻,便衣裳褴褛,眉毛都被烧去了半截。 阿离突然问:“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剑修道:“你自己做的恶事,难道自己还不知?” 阿离摇头。 剑修道:“你天赋异禀,喷的寒烟化冰后千年不化,只有杀了你,用你的心头血,方可解寒冰之劫。” 阿离眨眼,难怪后来和尚都不让她喷寒烟,原来她的寒烟这么厉害,阿离有点小高兴,至于寒烟杀了人什么的,这梦境里只有和尚是真的,其他人是生是死,阿离还真不在意,况且,镜灵本就叫她见人就杀的,现在还省麻烦了。 蛇妖的神态被几人看在眼里,这在他们眼中,就成了草菅人命,死不悔改,妖就是妖,如何能当做人来看待,于是更是下足了血本朝和尚攻去。 饶是和尚肉身堪比铁石,也被划出一道道血印,不多时,白色的僧袍已被血水染红。 阿离却突然对和尚说:“看你这样护我,我险些忘了我该做的事。” 阿离觉得玩的也差不多了,该做正事了。 和尚要防守道人和剑修,无力回头,阿离靠近他,一双柔若无骨的柔夷环上和尚的脖颈,在他耳边吐气:“你似乎也忘了,我是要杀你的。” 说罢,右手化出泛着寒光的长长指甲,五指向下,顺着剑刃划出来的伤口,轻而易举地刺进了和尚的心口。 和尚问:“为何?” “和尚,可能你忘了,但你还欠我一颗心。” 书生说了,他死后,把他的心给她,但阿离后来忘记挖了,不过现在挖,也是一样的,他答应过的。 阿离眼中落下了泪,但和尚是看不见的。 他只觉得心痛如搅。 “和尚,下次,可别这么傻了,我是妖啊,妖精是没有心的。” 所以,她不会爱上书生,不会爱上将军,也不会爱上和尚。 阿离手一用力,生生把和尚的心扯了出来。 和尚的身体瘫软在地,阿离拿着那颗心,轻声说:“不管你现在是谁,恨我吧,然后杀了我,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了。” 剑修和道人都被这发展给惊住,一时也忘了进攻。 阿离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还在跳动的心,然后眼泪都被吓没了,只见那哪是一颗心,分明是一只烤鸡,阿离想起镜灵说的话,是了,镜灵说,它把心都变成烤鸡,让阿离尽管吃。 这是逼小狐狸吃它吗? 小狐狸一时也忘了难过,口水直流,她好久没吃过肉了。 她那馋样被剑修和道人看在眼中,胆寒不已,重新向她攻去。 飞剑划破阿离的手背,阿离手一疼,烤鸡掉在了地上,阿离气愤地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就不能等我吃完再打吗!” 当即口吐寒烟,寒烟飞速朝那二人卷去,把他二人冻成冰雕,只留下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道士躲在树后瑟瑟发抖。 阿离也不管他,低头找烤鸡,却哪里能找到烤鸡,不只如此,和尚的尸身也不见了。 百里之外的寒潭中,一赤身和尚坐于寒潭之中。 和尚周身坐着一黑一白两道心魔幻影。 白魔道:“那小妖真是不知好歹,你好心护她,她却背后挖你心脏,不若杀了她,降妖除魔。” 黑魔道:“杀她?你舍得杀她?你贪恋她的美貌,把她留在身边不愿放她离开,如今你会舍得杀她?” 白魔道:“庙里的和尚教你养你,如今他们因蛇妖而死,你不杀她,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的和尚?” 黑魔道:“那蛇妖身上可真香,你日日看着她,想着她,心里早就不想修佛了,不若随了心意,弃佛成魔,与蛇妖共缠绵。” 这黑白二魔,一个让和尚杀蛇妖,破杀戒,一个让和尚睡蛇妖,破色戒,和尚充耳不闻,只双手合十,默念心经。 白魔又说:“师傅圆寂前让你勿破杀戒,可蛇妖不死,千年冰晶不化,你真要独修你的佛,置黎民众生于不顾?” 黑魔却说:“蛇妖那般貌美,不知她落到别人手中会是什么下场,蛇性淫,等她淫念上来了,你说,与她共享鱼水之欢的又会是谁?” 和尚终于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血。 他睁开双眼,身边却哪有黑白二魔,那不过是他心中的两道邪念,渡过了,他就是佛,渡不过,他就是魔。 他初见那蛇妖,便知她就是师傅说的劫。 他不能杀她,却也不能置之不顾。 和尚从寒潭出来,折草成衣,赤脚往北方雪山走去。 一路北行,不时有蛇妖的消息从其他修士口中透露。 天下修士,无论正邪,皆往北行,他们有的只是一腔济世情怀,有的是想斩蛇妖成名,也有的是贪念蛇妖的艳名,想捉蛇妖采补修行。 和尚一路听,一路走。 有一日,和尚听人说:“那蛇妖不敌我正修同盟,被逼进大雪山,后被一妖龙所救,那妖龙好生可恶,要在大雪山中设宴迎娶蛇妖,邀我正邪两道共赴宴!” “咔嚓”一声,和尚捏碎了手中的佛珠。 第17章 和尚 阿离是真的决定嫁给蛟龙的。 她原本是想去找和尚的,把脖子凑上去,让他一刀咔嚓了,但想想又有点舍不得,最后决定,还是在梦境里多玩会,再去找和尚吧! 但那些修士太讨厌了,走到哪里追到哪里,阿离的寒烟也不是无限的,喷完了,就只能挨打,小狐狸什么时候真正挨过打,被打的最狠一次,也不过是当初说想吃书生心的时候,打完了,书生还抱着她哄她,就那样,小狐狸还觉得很委屈呢。 如今被成百上千的修士追着打,难免会挨上一两刀,或者中一两道爆裂符,可疼了,阿离这才真正意识到人妖势不两立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她不由怀念当初被关在井里的胖道士,要是修士都那样就好了! 可惜,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要杀她,因为她是妖,因为她做了恶事。 小狐狸觉得很委屈,如果是姥姥在这里,莫说她杀了人,就算举世皆敌,姥姥也会帮她,阿离终于意识到,姥姥对她真的是很好的。 所以在一次被围殴时,被蛟龙救下后,阿离很感激蛟龙大哥,蛟龙大哥说他寿命无多,若再不突破,就会化为一堆白骨。 阿离问蛟龙大哥怎么才能突破,蛟龙大哥说,需要与同属性的妖精双修,才能突破。 然后让阿离嫁给他,阿离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于是答应了,蛟龙大哥人很好的,不只救了阿离,还顿顿给阿离吃肉,比和尚好太多了! 但在成婚之前,那些一刻也不消停的正邪两道修士,却是要解决的。 一天到晚被人打上门的蛟龙抽空与阿离商议,不若把两人的双修大典告知天下,故意邀那些正邪两道的修士参与,等他们来闹事了,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果然,被打的这么惨还想着成亲,这激怒了那些修士,婚期之前,反而消停了,只等着成亲当日把这两只小妖打成渣渣。 终于得空了,蛟龙想着,是时候一亲芳泽了,结果小狐狸化为原形,整日睡觉。 蛟龙问:“你这是做什么?” 阿离答:“蛟龙大哥,我修习的功法有些特殊,只有睡觉才能提升修为,蛟龙大哥别管我了,让我多睡一会。” 蛟龙想着大殿里遍地的鹿骨,也是有些阴郁,他在前面拼死拼活,这小蛇却整日吃吃喝喝,吃饱了现在还睡着不起来了,大有冬眠的架势,也不知是真的修炼,还是蛇类吃饱了就睡的天性。 蛟龙一面觉得小蛇妖美色惊人,一面又觉得这性格白瞎了她的美貌,看着床上扭成麻花,努力把脑袋从身子里扭出来的小蛇,蛟龙也是兴趣全无。 这么蠢的蛇,等吸了她的天赋修为,定拿来煮蛇汤喝! 婚期之前的日子,蛟龙忙着布置陷阱阵法,阿离却是整天睡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婚期了。 早上被小妖精叫醒后,阿离换上了一身大红嫁衣。 看着镜中的人,阿离有些愣神,倒不是因为镜中人的容貌,她这几次入心魔梦境,长相基本都大同小异,只是作为妖精时,比人类更美些而已,但五官差异不大,所以对于这幅长相,阿离早已再熟悉不过了,她愣神,是因为想起了上次嫁给将军时,她也是这样的打扮。 那时她满心想着快点出宫,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想,如今…… 她有些想书生了。 蛟龙自称神龙,手下也有不少部众,短短几日之内,便在大雪山中建了一座巨型冰宫,又修了一个平台,用来举行婚礼。 这平台足够宽敞,打起来才不会束手束脚。 蛟龙想的很好,等那些修士闹起来了,让小蛇喷一口寒烟把他们都冻住,自此以后,他的龙王殿,便是天底下的第一奇景了。 哪想到事情往往都是出乎意料的。 那些修士早早就赶来了,不过却也没有动手,只是划分成几个势力各自站着,只等着这两只胆大包天的小妖礼成后,送他们去做对亡命鸳鸯。 结果拜堂的时候,蛇妖迟迟不见拜下去。 蛟龙不悦地起身看向她。 阿离咬了咬唇,说:“蛟龙大哥,我不想嫁了。” “你什么意思?”蛟龙只觉气血上涌。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一想到要嫁给你,我心里就很难受,我不想嫁了。” 阿离不想嫁给蛟龙了,她一向被人宠着,连想吃书生心这样的不可理喻的事情,书生最终都答应她了,所以她也没觉得临场悔婚有什么不对。 但蛟龙可不是书生,他才不会去管蛇妖是不是难过,是不是开心,他现在只想一掌劈死她,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事发突然,蛟龙一掌朝阿离劈过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何谈躲闪,眼看这一掌就要落在她天灵盖上,一串佛珠突然击在蛟龙的腕上。 佛珠粉碎,却也把蛟龙的手打偏。 掌风拂面,阿离惊呆了,傻乎乎地看着蛟龙,不知道为什么对她那样好的蛟龙大哥突然要打她。 “谁敢阻我?!”蛟龙赤红着双眼在漫天满地的修士中巡视一番,最终定格在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和尚身上。 众修士见蛟龙看过来,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独留和尚长身而立。 蛟龙冷笑道:“怎么,如今连出家人都窥觎蛇妖美色了?” 和尚并不理会,只目光平静地看着阿离。 阿离也看见了他,不由心中一紧,他——来杀她了? 蛟龙本就被阿离扫了面子,不过对阿离动手也只是一时气血上头,如今被人阻了,却也不想再杀阿离,毕竟阿离对他来说还有用处,但这和尚也扫他面子,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了,当即化作原形,朝和尚抓去。 和尚沉声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去。” 只见他扔出一串佛珠,那佛珠在空中化作十八片树叶,然后树叶又化为十八个手持各种武器的怒目金刚,齐齐朝蛟龙打去。 蛟龙一时间全身挨打,它手底下的小妖见了,哪能让大王孤身迎敌,纷纷暴起,至于之前商定的计划,妖精要是能老老实实的按计划行事,它们就不是妖精了。 蛟龙作为一条孽龙,手底下自然也是一群为非作歹的乌合之众,打起架来全是瞎搞,不一会儿,在场的修士基本都被牵连进来。 大雪原上,竟只有两人安然而立,一人是和尚,一人是阿离。 然后,和尚也动了,他一步步向阿离走来,和尚走的很快,缩地成寸,不过几步之间,便走到了阿离眼前。 阿离紧张地看着她。 和尚也不言语,只用那双黑沉的眸看着她。 突然,阿离打破了沉默:“和尚,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和尚:“……” 阿离作为狐狸,天生是玩幻术的佼佼者,她又生来有一双破妄眼,能看破世间妄像,所以和尚折草成衣的幻术,在她眼里一点用都没有,她只看见和尚在腰间放了一片草叶,然后光着身子走来走去的,当真是……不知羞。 阿离脸都羞红了,这实在不怪她,每次书生光着身子的时候,都会做一些让人脸红的事,如今他又光着,阿离也不免多想。 和尚沉默良久,伸手拉过阿离的手腕,带着她离开此处。 但显然没那么容易,天上挨打的蛟龙见了,立刻不再管身上的小虫子,朝这边飞来,口中更是喷出一大片森寒冰刃。 和尚已经没有树叶可用了,唯一的一片还需要用来维持幻术,所以只能转身,把阿离楼进怀里,用肉身挡住那些冰刃。 冰刃入肉毫无声响,阿离也不知道他中没中招,她看了天上的蛟龙一眼,心里有些生气,正想喷口寒烟,和尚伸手阻了她,这次伸手快,倒没有冻伤。 阿离有些不解,不知道和尚为什么阻拦她,不过就算被堵了嘴,她也是有办法的,她可不是只有喷寒烟这一个招数。 她还会操控人心、移形换影呢,不然,怎么能在修士的追杀中活到现在。 她如今厉害着呢,可不是那只被书生嘲笑的小狐狸了! 阿离操控了一些心智不坚的修士和妖精,齐齐攻向蛟龙,又施展移形换影,空气一阵扭曲,再定睛看去时,两人已经到了一片竹林。 大雪山风寒刺骨,此处却细雨绵绵,一时之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雨水打湿了阿离的红嫁衣,脸侧的青丝贴在脸颊上,让阿离平添几分脆弱之色。 阿离问和尚:“你要杀我吗?” 和尚摇头。 阿离挣他的手腕,踮起脚,双手环上和尚的脖颈,她轻声说:“可你不杀我,我却是要杀你的。” 和尚问:“为何?” 阿离歪头,觉得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呀,最后只能说:“我喜欢杀人,所以我要杀你。” 和尚直视阿离的眼睛,蛇妖的双眼干净明亮,毫无一丝杂质,这是极不正常的事,她杀了那么多人,如今也说着再残忍不过的话,却依然有着一双最纯净无暇的眼睛。 这便是劫难? 阿离双手掐在和尚脖颈上,只要轻轻用力,她就又能杀了他了。 她很想杀他,那样他就没法杀她了。 可阿离发现自己下不去手,她想到了书生,想到了将军,然后她眼中落下了泪来。 她脸上早就遍布雨水,所以这泪水与雨水混合,一时也难以分辨。 和尚却看见了,女人落泪的眼睛,总是要更忧郁更美的。 他伸手抚上了阿离的眼睛,阿离眨了眨眼,突然在和尚的喉结上轻轻咬了一口。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劈下。 和尚耳中传来丝丝靡音,是雷雨扰乱了他的心智,还是怀中躯体太过柔软? 竹林里,两道身影在草地上抵死缠绵。 极致欢愉之时,和尚听见蛇妖轻声说:“和尚,看到你,我心里就难过,所以今后,我见你一次,就杀你一次,如果不想被我杀,那你便只能杀我,你会杀我吗?” 然后他的心脏再次被挖了出来。 他便看着她,流着泪一口口吃掉了他那颗血淋淋的心脏。 明明是再血腥不过的画面,由她做来,他竟觉有几分美感。 第18章 和尚 阿离原本想着,镜灵是沉渊上仙的镜子,肯定很了解上仙,它说的肯定都是对的,它说上仙最厌恶滥杀无辜的妖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犹如吐口水一般的寒烟突然变这么厉害了,不过也也算歪打误撞达成了镜灵所说的这个要求,但……和尚好像并不想斩妖除魔啊! 镜灵让阿离杀和尚,阿离也杀了,这倒是不难理解,若是阿离自己被人杀,肯定会很生气,要报仇的,狐狸都是小心眼嘛,但和尚还是不杀她呀! 阿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个人,该不会根本就不是沉渊上仙吧?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镜灵总不会不靠谱到分不清自己的主人吧。 阿离所在的这方世界是没有仙的,而所谓的上仙,不过是一些原本已经有了飞升修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滞留下界的修士,严格来说,上仙其实是准仙,之所以叫上仙,不过是以示尊重,毕竟到了这个境界,这些准仙人在这方世界基本是横着走了,不尊重不行呀。 所以很多修士宁*头不做凤尾,一直赖着不飞升,赖个几千年,等到寿命将尽了,再心急火燎地去飞升。 这位沉渊上仙……似乎是不想渡过心魔幻境的。 难道他也想滞留人间,不想飞升? 可有这么蠢的人么,若是别的原因不飞升也就算了,用心魔来卡着不飞升,这不是找死吗? 入了魔,肉身便会被心魔欲念占据,与傀儡何异? 阿离努力从记忆里找姥姥传给她的那些知识,最后得出结论,上仙脑壳有疾! 但脑壳有疾归有疾,阿离还是想帮他的,只有他渡劫成功了,姥姥才不会让她继续来心魔幻境。 阿离不知道姥姥跟沉渊上仙有什么恩怨,不过如果是要报复沉渊上仙才叫她去和沉渊上仙双修,阿离觉得这样有点讨厌呀。 上古的时候,女娲娘娘因被人冒犯,而命狐妖去乱帝王的心智,从此让狐妖一族遗臭万年。如今姥姥也让阿离来乱上仙的心智,那么姥姥,也不见得那么疼阿离的。 小狐狸心里其实是有点小生气的! 人总是对自己亲近的人更小心眼的,旁人就算砍她一刀,阿离也不见得生气,但若是无缘无故被姥姥骂上一句,阿离准要伤心的。 阿离原想着消极怠工,不让姥姥如意,现在,还是不想让姥姥如意! 小狐狸心眼比针还小,她就不信了,若是她坏事了,姥姥还能为了沉渊上仙打她不成? 若是姥姥真打了,小狐狸就要离家出走了! 和尚每次死后,肉身便会重新凝聚,随机出现在方圆百里的地方,阿离总能很快找到他,然后杀掉他。 但凡事都有例外的,和尚不会杀她,却也是会还手的。 和尚每死一次,修为就提升一次,久而久之,阿离就打不过他了,要是一不小心被抓住了,阿离就又要倒霉了。 妖精身体就是这点不好,吃多了就发胖,哪像之前的长公主,越吃越漂亮。 好不容易趁和尚分心时干掉了和尚,阿离捏着自己腰上的肉有些发愁。 阿离一时也不想去找和尚了,蹲在湖边顾影自怜。 天上一条蛟龙盘绕了几圈,在阿离身侧化作人形。 鼻青脸肿的蛟龙问:“莫离,那日你为何突然反悔?” 阿离看了他一眼,说:“不为什么呀,就是不想嫁了。” 妖精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跟它们像凡人一样讲道理,肯定是没用的,蛟龙也不想跟她多费唇色,所以转而说道:“既然你不想嫁,我也不勉强你,反正我们妖精也不兴人族那一套。不过你也知道,我寿元将至,好莫离,你便帮我一次吧。” 不过几个月没见,蛇妖就胖了一圈又一圈,蛟龙看的直流口水,那些肉肉都是修为啊! 他见蛇妖不答他,又说道:“其实我们也是互相帮助,你吸了那么多精气,自己又消化不了,不如我们双修一起消化,互惠互利,予你我都好。” 龙性淫,贞操观念自然也是少的可怜。 阿离站起身,二话不说,一口寒烟把他喷成了冰雕。 蛟龙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这条蛇妖的。 阿离叹了口气,于心不忍地说:“你的话实在是让我想吐,对不住了蛟龙大哥,一时没忍住!” 说完,阿离听见细微的草叶声响,当即脸色大变,转头跳进了湖里,往水里一沉,人瞬间没了影子。 过了片刻,一个腰间放了一片树叶的光头和尚行至湖边,他看了一眼冻成冰雕的蛟龙,然后盘膝在湖边打坐。 其实和尚虽然只用了一片树叶做衣,但其实在旁人眼里,以及在他自己感观里,他确实是穿了一件僧袍的,但架不住对阿离不管用,阿离也提过意见,让和尚多放几片叶子,但…… 和尚依旧我行我素。 和尚在岸边打坐不走了,阿离就沉在水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但她在幻境世界习惯了只在晚上睡觉,所以就算她努力闭着眼睛去睡觉,也还是睡不着的。 熬了几天,阿离闲的无聊,把湖里的鱼都生吞了后,实在忍不住想上岸了,她又不是真的蛇,待在水里一点意思都没有。 先打破僵局的却是和尚,和尚说:“小玉,我们该谈谈了。” 阿离浮出水面,气馁地说:“你到底要怎样,一直被我杀,很好玩吗?” 和尚说:“你又为何一定要我杀你?” 阿离语塞,想了想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你不应该帮那些人报仇?” 和尚却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与我何干?” 阿离瞪圆了眼睛。 和尚又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何你杀了那么多人,甚至生食人心,身上却无一丝业力,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这方世界,本就是虚构的,所以自然不会有业力。” “我也不是什么和尚,这倒像是心魔幻境。小玉,你又是谁?” 阿离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瞪了,其实在心魔幻境里意识到自己是在渡劫的修士也不少,这些人多数都能渡劫成功,可和尚…… 阿离说:“我自然是心魔,既然你猜到了,你为什么不杀我?” 和尚沉思片刻,说:“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该杀你。” 直觉这种东西,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没用,但一个准仙的直觉,这就是性命攸关的了,阿离想不出,沉渊上仙杀了她,还会有什么坏处? “过来。” 和尚朝阿离招了招手。 阿离迟疑地看着他。 和尚笑了笑,说:“别怕,只是给你看样东西。” 阿离将信将疑地游过去,和尚把她从水里捞上来,抱进了怀里。 片刻后,阿离大怒:“色狼!骗子!” 小狐狸很受伤,和尚竟然骗她。 最后阿离还是把和尚杀掉了,然后例行吃掉了他的心脏,作为一只超爱吃烤鸡的狐狸,阿离已经很久没觅食了,光吃和尚的心脏就吃饱了。 自那以后,阿离就开始躲起了和尚,他每次死了就会来找她,可偏偏他又不杀她,阿离也打不过他。 这被杀的这么嚣张,阿离也是气的不行! 阿离不由埋怨镜灵,一百条命,这是累死狐狸吗? 练金刚不坏神功的和尚最讨厌了! 阿离从梦境中脱离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啊……不知不觉杀满一百次了? 都来不及道别。 镜灵幻化的孩童一脸幽怨地看着她:“不是告诉你了吗,只能杀九十九次?” 阿离也很生气,说:“我怎么知道杀了多少次,我又没数!” 镜灵叹气:“我真不知道你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算了,你先走吧,我要去交差了,希望这次不会被摔了。” 阿离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她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她转了转眼珠,问:“被摔了疼不疼?” 镜灵说:“你试试把身体拆成几百块!” 阿离想想那肯定疼的不得了,不由非常同情它。 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问:“对了,这次的心魔是什么呀?” 镜灵说:“本心。” 阿离觉得有点奇怪,她不是心魔身么,可为什么这次她连心魔关是什么都不知道? 出了问心镜,阿离才想起忘记问沉渊上仙是不是还活着了,第一时间跑出洞府去看,见南方黑光依旧,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小狐狸就疑惑了,沉渊上仙,为何不愿渡过心魔? 阿离想去问姥姥,又想起自己还在生她的气呢,所以想了想,还是抓了只兔子去找黄鼠狼了。 第19章 上仙 小狐狸叼着兔子上门,黄鼠狼有点受宠若惊。 黄鼠狼阿黄说:“你终于睡醒了,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又长大了好多!” 以前阿离只有黄鼠狼尾巴那么大,如今却有她一半大了。 阿离扒拉了一下兔子,胡须都翘了起来,说:“最近修炼更努力了嘛,哎呀,我们快吃兔子吧。” 她不想多说,黄鼠狼看她笑得一脸傻相,也就识趣的不再问了,一鼬一狐各自叼了只兔子来吃。 阿离吃了几口,就胃口全无了,吃惯了人类熟食,这生食自然吃起来就没那么香了,满嘴的血腥味,回味一下烤鸡的油香滑嫩,阿离有点食不下咽。 她把嘴边的毛毛在草堆里蹭了一下,然后说起了正事:“阿黄,如果一个人渡心魔的时候,故意失败,会是什么原因。”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不过黄鼠狼不愧是“见多识广”,想了想,说:“我只想起一个可能,你听过一种魔门邪功没有,叫做祭魔法。” 孤弱寡闻的小狐狸摇头。 “这部功法没有法决,说的是一种方法,以前魔道有个人修,他身负血海深仇,复仇无望,所以他抓了一束恶鬼残魂,在心魔幻境里日日用自己的神魂温养残魂,最后他的神魂被恶鬼吞噬殆尽,肉身也被恶鬼侵占,不过他的仇也报了,恶鬼本就满心杀戮,得了他入魔的肉身,大杀四方,顺带杀了他的仇家。后来几乎惊动了整个修士界,才让这恶鬼伏诛。” 阿离的心“噗通”“噗通”狂跳,居然还有这种功法。 阿黄又说:“所以这种方法又叫做养心魔,一旦被发现,就是举世皆敌。阿离,你有认识的妖在养心魔吗?” 黄鼠狼有些疑惑,小狐狸半步山门也不出的,她去哪里认识那种人? “当然没有!”阿离想也不想地摇头否定。 “哦。”阿黄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阿离却问:“不是说入了心魔幻境,会暂时封闭记忆吗,那要是不小心杀了心魔怎么办?” “我也不清楚,不过会养心魔的,都是有深仇大恨,或者有大毅力的人,不然,也不会敢养心魔,所以,他们肯定有什么办法确保自己不会杀了心魔吧,毕竟,养心魔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沉渊上仙…… 他也在养心魔吗? 想起书生对她毫无理由的纵容,和尚明知她是心魔却宁死也不杀她,原来…… 都只是在养心魔吗? 他说他喜欢她,也是假的吗? 他都是准仙了,还有什么仇家,是要养心魔才能对付的? 黄鼠狼说:“阿离,你怎么哭了?” 小狐狸拿爪子蹭了蹭脸上的毛毛,说:“阿黄,呜呜呜,我好像被人骗了!” 黄鼠狼大惊失色,说:“谁敢骗你?” 都不怕被狐姥姥捏死吗? 小狐狸只用毛爪子捂着脸哭,哭的说不出话来。 黄鼠狼拿爪子拍拍她的背,纯当安慰,她心里有些无奈,这小狐狸,一会哭一会笑的,情绪快的她都反应不过来。 小狐狸把眼睛都哭肿了,才慢慢往狐王窖走去。 回了洞府,小狐狸扑到姥姥的胸口的毛毛里,呜呜呜的哭。 姥姥被她唬了一跳,这没良心的小东西,不是在生她的气么,刚才还悄悄跑出洞府呢,现在怎么又来粘她了? 姥姥冷哼一声,冷漠地抖了抖胡须,然后拢着小狐狸说:“哦,我的乖阿离,莫哭莫哭,谁欺负了我的阿离?姥姥去挠死他!” 小狐狸抽噎着说:“姥姥,我不去心魔幻境了,呜呜呜,我不去了。” “好好好,我们不去了,阿离说不去就不去,乖哦!” 姥姥心都被她哭疼了,决定先骗骗小狐狸。 反正小狐狸这么蠢,骗了她也不知道。 小狐狸很感动,心想这世界上果然只有姥姥是真心疼她,于是哭的更卖力了。 仙霞宗,青霞峰。 闭目打坐的季沉渊突然喷出了一口污血,身上一道魔光冲霄直上。 一只纸鹤歪歪扭扭地飞了进来,口吐人言:“弟子青草子,求见师叔祖。” 季沉渊打出一道法决,拂袖把纸鹤原路扫回。 然后他再次闭目,平息翻腾的气血灵力。 屋的一角,一面梳妆镜直呼幸运,主人这次伤的很重,都没时间来修理它了,梳妆镜很高兴! 纸鹤原路飞到了正峰紫霞峰,一群白须老头正心急火燎的等着回复,看到这只纸鹤,老头们便知,这次师叔祖还是不愿见他们。 青草子捏了法决,纸鹤口吐人言,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从纸鹤上发出:“我自有分寸,无需忧心。” 果然,又是这句话。 一群老头子又气又急,祖师爷飞升也就算了,怎么不把这个师叔祖也带上天呢,真是愁死个人了! 有分寸?有分寸个鬼,仙霞宗都魔气冲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哪个大魔头的大本营呢! 渡劫失败也就算了,还渡个没完没了又是几个意思? 不知道全宗门的弟子都要被吓死了吗? 这些年,一个来拜师的都没有,门下整天关起门来修炼,足不出户的小弟子们,突然个个吵着要下山历练,这都是因为谁? 对于这位跟心魔死磕的老祖宗,老头们甚惶恐。 “哎。”老头们齐齐叹了一口气。 却听一少女道:“各位长老,不若下次师叔祖再入心魔幻境,我也跟进去看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师叔祖多次渡心魔失败。” 一老头吹胡子瞪眼:“心魔幻境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 要是能进,他早就去了好吧,就是哭着求着也要让师叔祖灭了心魔啊。 “可是我听我的法宝器灵说,师叔祖渡心魔用的是一面没有品级的梳妆镜……梳妆镜的话,应该比较容易破解吧?”少女语气有些不确定。 梳妆镜…… 老头们受到了惊吓! 谁渡心魔用梳妆镜,站出来,他们打死他!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一群老头商量了一番,觉得少女的提议可行,联手遮蔽了天机,然后又觉得,还是多去几个人更保险。 于是点了点人头,最后去的人,有七个之多。 仙霞宗七峰,每峰出一个人。 分别是赤云子、橙橘子、黄驴子、绿裤子、青草子、蓝天子、紫金子。 仙霞宗弟子的道号包容了天下万物,一直是修士界一大美谈。 虽然……仙霞宗的弟子出门从来不用道号。 一群人整装待发后,就等着师叔祖进心魔幻境了,至于那面梳妆镜,哦,一听有人要帮它修裂缝,立刻就答应让他们进梦境了。 镜灵想着,反正都有人进去了,多进几个也没什么,反正,大家都是在帮它主人嘛! 打坐平复修为的季沉渊突然觉得心绪不宁,掐指一算,竟算不出未来了。 他皱了皱眉,决定过段时间再进心魔幻境。 然后当初的橙橘子少女,二十年后,已经活生生从一个少女,等成了中年女子。 可师叔祖还是不去心魔幻境! 橙橘子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师妹橙桃子。 又十年,橙桃子也等成了中年女子,橙桃子又把这个机会给了橙梨子。 好在,橙梨子终于赶上了这班车,一起跟着进了心魔幻境。 第20章 炉鼎 “怎么样,你这次赚了多少?” “五百,你呢?” “三百。” “还差多少?” “四万五。” “哎。” 两个老头齐齐叹了一口气。 眼看日子一日一日近,灵石却依然不够,绿裤子和紫金子有些担忧,不知道其他五人又赚了多少。 说来心酸,他们几人,在仙霞宗位高权重,不是峰主就是长老,多少年没为灵石发过愁了,现在倒好,挖矿的挖矿,打猎的打猎,蓝天子最惨,投生成了一个没有灵根的,帮不了忙不说,还成了累赘。 事情要从师叔祖进入心魔幻境开始说起,心魔幻境的复杂程度,是和渡劫的人有关的,淫邪之辈,梦境里活色生香,癫狂之徒,梦境里刀光剑影。 按理,师叔祖的心魔梦境,也该是比较简单的,最多血腥一点,毕竟千年来,师叔祖基本没出过宗门,少少的那么几次,也是去大开杀戒,所以,肯定复杂不到哪里去。 但这次他们进来七个人,一定程度影响了梦境世界的天道法则。 于是问题来了:“到底是谁的思想这么不堪?” 橙梨子脸红了,仙霞宗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修行千年,不若睡一次师叔祖。 总之就是……师叔祖修为那么高,被带着飞一次,肯定就能飞升了。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 谁敢去睡师叔祖,不要命了是吗? 但近距离看上一看,也是一桩美事,说不定走运,就被师叔祖喜欢上了呢? 这种事情是人都知道不可能,要是师叔祖可以花灵石随便看就好了。 然后师叔祖真的可以花灵石随便看了。 一千上品灵石看一次,十万上品灵石带回家。 因为师叔祖这次在心魔幻境里的身份,是……炉鼎。 所以这种事情打死橙梨子也不敢站出来承认,她只是拼命的赚灵石。 不拼命不行,如果等师叔祖的渡劫之身满十六岁还没有人买他,那他就要挂牌接客。 师叔祖可是仙霞宗的脸面,这能忍? 仙霞宗七子卯足了劲赚灵石,就连没有灵根的蓝天子也在修士集市倒卖物资赚灵石,时常因为交不上摊位费被打的鼻青脸肿。 黄驴子更是挖矿挖的活活累死了,已经退出镜中世界了。 但这样累死累活的忙了近十年,灵石还是差一半,眼看师叔祖还差三个月就满十六了,仙霞宗还活着的六子心中悲痛得无以复加。 六人咬咬牙拿出一千上品灵石让橙橘子去见了一次师叔祖,毕竟……万不能让师叔祖被人非礼不是。 橙梨子红着脸去的,黑着脸回的,只说:“放心,师叔祖安全得很。” 再问,却不肯多说了。 眼看日子将近,那么问题又来了,心魔,去哪了? 梦境世界十年了啊,心魔还是没出现,这是为什么? 入心魔幻境之前,仙霞六子恨不得一人给心魔一剑,但现在……真想跪着求她快快出现。 反正师叔祖这么多次渡情劫失败,早就被心魔这样那样了,再多一次也无所谓,总比挂牌接客的好。 要是师叔祖真的挂牌了,他们有什么脸面去见祖师爷? 仙霞六子心中有苦说不出。 至于被仙霞六子念叨的心魔,此刻正在自家宫殿里吃吃喝喝。 姥姥是个大骗子,说好了不来了的,结果呢,上仙前脚进了镜中世界,后脚姥姥就一尾巴把小狐狸的神魂抽了进来。 小狐狸特别生气,发誓再也不相信姥姥了! 小狐狸也不想看到书生了,她这次的心魔身很有来头,是名镇一方的广寒仙子。 一是她如天上广寒仙人一般貌美,二是她的寒玉功闻名修士界,一口寒烟可冻江山,坐拥万里雪原,无人敢惹,威风极了。 小狐狸便啥也不干,待在雪原里的冰宫里,整日轮番吃美食,说来也怪,之前的梦境里虽也有美食,但种类不多,这次却五花八门的,各种稀奇的吃食都有,小狐狸吃的很开心。 小狐狸被抽进镜中世界时,因为心中有气,自然也没去见镜灵,所以也就无从知道,这方世界还有七个跟她一样的不速之客。 这些多出来的美食,自然是那七人吃过的,心魔幻境自有法则,不会无中生有,人和物都是从渡劫之人记忆里抽取的投影,所以有些东西便会受局限,例如渡劫人没吃过的东西,他是不知道味道的,心魔幻境里也自然不会有。渡劫人没去过的地方,没看过的东西,例如花柳之地,梦境里也不会有。 仙霞七子倒是给心魔幻境里添了不少东西,其中青草子虽然叫青草子,却最爱肉食,这倒是美了小狐狸,各种各样的烤肉吃的满嘴喷香。 小狐狸乐不思蜀,一吃就吃了十年,至于书生,才懒得理他呢! 小狐狸这么悠闲,可愁怀了仙霞六子,最后大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商定把师叔祖抢回来好了! 于是在最后两个月里,把手上的五万多上品灵石买法宝的买法宝,提升修为的提升修为,武装到了牙齿。 不得不说,师叔祖的赎身费真的很贵,不就是纯阳灵根吗? 有什么稀奇的,仙霞宗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好吧!心魔幻境里的修士,就是见识少! 仙霞六子大大的鄙夷了一番心魔幻境里的这些土鳖,然后咬牙上战场了。 他们去了师叔祖所在的飞花楼,花了一千上品灵石要求见师叔祖,原本他们想着,先见到人,再出手抢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拼上这条命,也要救师叔祖脱离苦海,实在不行,就把师叔祖杀了,结果…… “那位纯阳灵根的公子?你们来晚了一步,他已经被人带走了。” 青草子怒道:“不是离挂牌之日还差三天吗?怎么就带走了?” 飞花楼的小公子笑了笑,说:“规矩是规矩,但有些人,生来就是来打破规矩的,带走那位公子的是广寒仙子,我们哪敢说不,不过他们刚走,你们现在追上去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 青草子问了方位,小公子也不嫌事大,告诉了他们,然后仙霞六子又调转枪头,追广寒仙子去了。 广寒仙子的座驾行得不快,八位脚下生彩云的绝色仙子用丝带拉着一辆华丽的宫车,广寒仙子卧在车中软榻上品尝美酒。 而他们那位威风凛凛,杀伐果决的师叔祖,却低着头,像个小媳妇一样跪在宫车外。 察觉到有人打量他,师叔祖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却见师叔祖的脸上,遍布五颜六色的鳞片。 仙霞六子:“……” 师叔祖怎么这么丑? 橙梨子心中流下了泪来。 第21章 炉鼎 一三六只是看了那几人一眼,便再次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跪着。 一三六没有名字,这个代号只是他在楼里的排行,飞花楼总共才一百三十六位小公子,他排行最末。 自然是因为这张遍布斑斓鳞片的脸,所以从小到大,他见惯了各种鄙夷、厌恶的目光。 只有车中软榻上的那人对他态度不一样,她初见他一脸恼怒,但看到他的脸上的鳞片之后,就一脸好奇好玩的神色…… 还一点不嫌弃地伸手来摸他脸上的鳞片,一三六原本该躲开的,却不知怎么没有避开。 隐晦地勾了勾唇,一三六眼中多了一抹亮色。 仙霞宗六子就这么看着师叔祖被那辆宫车越带越远。 不是他们狠心不救人,置师叔祖的贞操于不顾,而是……实在是小的们无能无力。 宫车里的那位,伸根手指就能戳死他们,所以,师叔祖还是自求多福吧。 况且…… 紫金子说:“莫慌,以师叔祖如今的面相来说,处境应是安全的很。” 青草子问:“你们谁知道这个广寒仙子是什么来头?” 蓝天子常年混迹修士集市,自然对各种小道消息知之甚深,当即普及了一下这位仙子的事迹,其实无他,也就是特别爱吃,特别能吃。 于是所有人看向了青草子。 青草子不解地说:“看我做什么?” 绿裤子拍了拍他的肩,严肃地说:“看护师叔祖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青草子还是不太懂,直到他带着烧火丫头橙梨子去往广寒宫应征做厨子时,才悔不当初,想他堂堂一峰之主,如今却要跟厨子抢饭碗,青草子很是心塞。 阿离把书生带回广寒宫,就扔在一边不管了。 伺候的宫人们拿不准她的态度,便让一三六换上宫侍的服饰,去近身伺候宫主。 于是从那以后,阿离多了一个差使的人,她喝酒,他倒酒,她吃肉,他夹菜。 阿离冷眼看着,一日,突然心血来潮,说:“你在飞花楼里,也是受过专业教导的,可会歌舞?” 这倒是一三六被带回广寒宫之后,广寒仙子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一三六垂了垂眸,说:“略懂一二。” 阿离原本以为他会说不会,没想到他居然说略懂。 骗子! 当她不知道吗?她可是从水镜中看到过的,书生怎么也不愿学歌舞,所以飞花楼的管事就拿鞭子抽他,想抽掉他一身傲骨,但书生就算被抽个半死,也依然不肯唱半个音,舞半个曲。 如今却说略懂,竟然敢骗她! 阿离面色一冷,说:“上衣脱了。” 一三六略一迟疑,却还是照做了,他身上的宫侍服极为好脱,抽了腰带,便轻易散落在地。 粉色的宫衣衬得他背上的鞭痕狰狞恐怖,少年人不算宽阔的背上,竟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 阿离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甩手幻化出一条狰狞的长鞭,冷冷地说:“唱吧,你若唱不好,飞花楼是怎么罚你的,我便怎么罚你。” 一三六清了清嗓子,轻声哼起了调子,他只是哼曲调,并没有唱词,也不知是什么曲子,阿离只听了一会,就感觉困倦不已。 她眨了眨眼,哈欠连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三六看着毫无防备,熟睡着的女人,一向清冷的眉目不由柔和了几分。 他停下哼唱,跪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的睡颜。 这个女人确实奇怪,她好像很讨厌他,但这种讨厌,却并不是因他异于常人长相的那种讨厌,她好像就是讨厌他这个人,偶尔看向他的眼中,却又透着几分委屈。 他记忆很好,从出生到现在的记忆都有,所以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他们之前从未见过,那她在委屈什么? 一三六看不透她,那便看透为止。 橙梨子端着托盘来上菜的时候,就见师叔祖裸着上身,跪坐在殿中长桌一侧,橙橘子视线本能地往师叔祖背上瞧,师叔祖却已经第一时间裹上了宫衣,遮住了身体,但橙橘子还是看见了他背上那狰狞的鞭痕。 而那位所谓的广寒仙子,正歪头睡在殿中的软榻上,手中赫然握着一根长鞭。 信息量好大,橙梨子一时接受不来。 一三六视线依然落在熟睡女人的脸上,头也不抬地说:“出去。” 橙梨子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放下托盘,退出了大殿。 回了大厨房,青草子立刻凑上来问:“怎么样,见到师叔祖了吗?” 橙梨子当即痛心地哭道:“师叔祖实在太可怜了,不仅被当成仆人使唤,那妖女还拿鞭子抽师叔祖,师叔,我们快想办法救出师叔祖吧。” 青草子也是大为心痛,但……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橙梨子知事少,却是不知心魔幻境便是人内心的最真实反应,所以……指不定师叔祖就好这口呢。 罪过罪过,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阿离自然不知道自家宫殿里进了两只小老鼠,只是觉得近日的吃食又美味了几分,不过如今她也不那么爱吃了,她喜欢上了让书生哼曲子。 睡前泡在浴池里,听上一首曲子,实在是再美妙不过了。 也不知道书生哼的是什么曲子,每次她一听便会入睡,而且睡醒之后,感觉全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据说音修的法门,有些曲子能短暂提升人的修为,有些曲子却能安神养气。 阿离问书生哼的是什么,一三六也不甚清楚,只是每次想起曲子,这首曲调便浮现在脑中。 既然书生不知道,阿离也没再问,只是把这首曲子记下了,打算出了心魔幻境再去问姥姥。 姥姥肯定知道是什么曲子,可好听了,阿离也想学。 阿离日日在浴池里听曲子,睡着了之后,一三六便会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抱回床上。 阿离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宫人也不敢觉得不对。 一日,阿离醒来后,神清气爽地去前殿用食,等了许久,却不见书生过来伺候。 让宫人去寻人,过了片刻,宫人回来鼻青脸肿地回来了,红着脸说:“那位公子出了些状况,宫主,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吧。” 阿离疑惑不解,起身去书生的偏殿寻书生。 入了偏殿,却感觉殿中热气灼人,书生躺在床上痛苦辗转,他睁眼看了一眼来人,复又闭上眼睛,紧咬牙关,丝丝鲜血从唇角溢出。 “你怎么了?”阿离被他那样子吓了一跳。 当初书生病得咳血,将军背中数刀,和尚活着挖心,也不见他呼过半个痛字,皱过一次眉,如今他却在床上痛苦辗转,痛吟出声,好像正受着莫大苦楚。 一三六正承受烈火灼心之痛,答不出话来。 飞花楼里不缺硬汉烈女,自然也不缺整治人的手段,像一三六修行的功法,大成之后,便夜夜觉得烈火灼心,只恨不得跳入冰窖中,但即使跳入冰窖中也毫无用处。 这便是合欢功法的独特之处,任你性子再烈,在这功法下,也不得不妥协。 阿离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看书生这么难受,心中就不由慌了神,哪还想得到要去生气。 当即扑到书生怀里,去探他的脉搏,暴烈的灵力直接把她的手弹开。 “书生,书生,你不要吓我!”阿离紧紧搂着书生的脖子,心里怕极了。 他要是死了怎么办,这次可没有一百条命让他随便死,她才刚见到书生呢,书生怎么可以那么快就死! 一三六艰难地睁开眼睛,就见那个一直对他冷若冰霜的女人,正搂着她的脖子,缩在他的怀里,哭得满脸泪。 她叫他……书生? 她离他那么近,身上的寒意降去了他身上的一丝烧灼之感,似乎他只要一低头,就能吻上那张红唇。 一三六这么想着,也确实把唇印了上去。 阿离惊讶地瞪大眼,不是要死了吗?怎么又来亲她? 她眼中只有惊讶,没有厌恶,一三六眼一弯,趁她走神,撬开她的唇齿,与她唇齿相依。 丝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暴烈的阳属灵力从口中渡过来,这……倒像是她平时吃撑了消化不了的情况,书生,这是要把那些消化不了的修为渡过来? 阿离想不透,不过也没有阻止,书生不死就好了,双修而已,反正……都习惯了,书生除了这个,脑子里就没别的了,哼! 等书生好了,再抽他! 让他吓她! 橙梨子和青草子在大厨房等了半天,也不见宫人来传膳,橙梨子去前殿拉了位宫人询问:“这位姐姐,厨房备下的早食,不知是否可以送往前殿了?” 宫人捂着唇笑,说:“放着吧,宫主这会儿,怕是还没起身呢。” 怎么就还没起身呢? 橙梨子一头雾水地回去了。 广寒仙子一连两天都没传膳,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 第22章 炉鼎 橙梨子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广寒仙子每隔两三天,就会睡一次懒觉,而且一睡就睡个几天。 橙梨子认为所谓的睡觉其实是修炼,又不是凡人,哪有修士会一睡就睡几天的,况且每隔几天见到广寒仙子,她修为都会有所精尽。 这倒是个极好的机会,橙橘子与青草子商议过后,决定找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去夜探师叔祖。 虽然进了心魔幻境后,仙霞七子都重新成了凡人,但毕竟曾经的眼界还在,仙霞宗更是高深法门应有尽有,所以重新起步还是很快的,别看他们如今都只是法力低微的小修士,斗法能力却是非常不俗,不然也不会在短短十年赚到五万多上品灵石。 两人选了一个广寒仙子再次闭关的日子,贴上隐身敛息符,悄悄往师叔祖的偏殿摸去。 一路遇上的巡视宫人并没有识破两人,偷摸着进了师叔祖的偏殿,却听里面有声响,两人立时站住不动,竖起耳朵去听。 只听里面一女声道:“你脸上的鳞片拔下来还能长吗?” 又听一男音道:“能长。” 那女音又说:“那可以拔一点给我吗?可好看了,我拿去做条裙子。” 阿离觉得书生脸上的鳞片五颜六色的,好看的不行,要是能做条花裙子就美了。 一三六低头看了怀里的人一眼,勾唇笑了笑,说:“好。” 阿离高兴地摸了摸他的脸,觉得这次的书生还是有点用处的。 拿鳞片做衣服,这在阿离看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妖精化作人形穿的衣服,基本都是褪下的毛和鳞片幻化编织而成的,书生脸上的鳞片那么好看,不拿来做衣服,实在是可惜。 书生骗了她,拿他点鳞片,也是应该的。 阿离其实有些糊涂,若说沉渊上仙是在养心魔,可现在她占了心魔身,那么其实沉渊上仙是在养她吧,她这算是在坏沉渊上仙的好事吗? 想不透,阿离也懒得多想,她趴在书生身上,又让他给她读话本。 一三六轻声读着话本里的故事,时光又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书生也是这么抱着她,给她读书,教她识字。 可她到如今,也只会写那三个字。 阿离突然问:“莫离是什么意思?” 一三六说:“是不要分离的意思。” “你会写吗?” “会。” “明日你教我吧。” “好。” 里面再次响起诵读声。 青草子和橙梨子默默退了出来,只能再择机会。 所以师叔祖和广寒仙子睡在一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隔天橙梨子去送早膳,特意多看了看广寒仙子和师叔祖的面色,发现广寒仙子还是神色冷冷的样子,师叔祖也依然跪在长桌一角,好像与平日也没有太多不同。 就是……师叔祖的那张脸今日有些吓人,一脸血窟窿,难道不疼吗? 一三六低着头跪坐着,对旁边的惊骇目光恍若未见。 橙梨子退下去了后,一三六伺候着阿离用了早膳,然后备上宣纸教她识字。 先教的是莫离二字,他只教了一遍,她便学会了,而且写的极为漂亮,这倒是正常,她修行到如今的境界,怎么会还不识字。 不过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一三六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见她写满了十页纸,便问她:“还要学别的字吗?” 阿离摇头,只一心写着那两个字,写了几十页,突然提笔开始写另外三个字——季沉渊。 一三六便一直站在她身侧帮她磨墨,偶尔往她脸上看上一眼。 她总是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态度十分冷淡,但若是发现他第二日没有起身,又会第一时间过去寻他,那时她脸上才会有些表情,又惊又怕,她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又会格外不同,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会语气绵软地跟他说话,会主动亲他。 她也会生气打他,力道却轻的像是撒娇一样。 可一旦离了温柔乡,她又变得冷淡起来,好像……故意在摆脸色给他看一样。 一三六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笑。 光阴飞逝,阿离那件五彩鳞衣制成以后,正巧受邀参加第一修士门派举办的仙宴庆典,对于吃,阿离一向没有抵抗力,便穿上那件鳞衣,带着书生去赴宴了。 却没想到,这一赴宴,就惹出了祸事。 同去赴宴的七彩龙王一看阿离的衣服与她身边带着的人,脸色便遍布阴云。 仙宴结束后,七彩龙王在路上拦住阿离的车架,道:“这位仙子,还请留步。” 阿离不明就以,问:“你拦我的车驾做什么?” 七彩龙王道:“实不相瞒,我有一龙子,于二十年前突然失去踪迹,今日我见你这侍者身上,似乎有我孩儿的气息,不知可否把他借给我几日,让我问询一二。” 阿离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人一眼,说:“不借。” 七彩龙王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快,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沉声道:“当真不借?” 阿离摇头:“不借就是不借。” “好好好!”七彩龙王大呼三声,不欲在别人山门动手,驾着云车先行离去。 阿离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没往心里去,只让侍女继续拉车。 一三六却说:“他并不是要借我去问询,而是要杀我,他的孩子也并不是失踪,而是被我母亲所杀,我幼时身患奇症,母亲便是用七彩幼龙的龙珠为我续的命,我的纯阳灵根也是因此转变而来。所以,他早看出我身上有七彩幼龙的龙珠,说借我问询不过是借口。” 他以为他点出了厉害关系,女人态度就会有所转变,结果阿离却问:“七彩龙珠,是什么样的?” “……七彩的。” “哦。”阿离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一三六垂下眼眸,轻声说:“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阿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眼珠一转,说:“我饿了。” 于是一三六起身去让后面的车架里的厨子开始做膳食,这还是他的主意,他看她那么爱吃,这次出门便带上了厨子。 青草子愤愤不平地在车驾里升起了火,这人要不是他师叔祖,看他不一锅铲抽死他! 从仙宴上回来没两天,七彩龙王就与道侣打上门开,又是火烧,又是水淹,大雪原硬生生成了湖泊。 阿离日日与他们斗法,广寒宫的侍女死的死,逃的逃,最后竟只剩下大厨房的一个厨子和一个烧火丫头。 七彩龙王也劝她,不过是一个从飞花楼买回来的炉鼎,他赔她十个,外送百万上品灵石,阿离就是不肯,寸步不让地护着广寒宫,不让他们踏进一步。 七彩龙王的道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祈求她成全他们一片爱子之心,阿离恍若未闻,任对方如何哭诉都毫不动色,撩起袖子就开打。 阿离灵力属阴,是至寒,七彩龙王与道侣却是一水一火,水火皆可化冰,阿离本就与他们修为相当,属性更是被克制。 所以虽然分不出胜负,却是受伤居多。 七彩龙王夫妇也不想以命相搏,是以打一段时间就会休战,就看谁先妥协。 阿离却是不会妥协的,她的书生,怎能让别人杀死? 休战的时候,阿离便会带着一身伤去找书生,让他给她上药。 他摸着她肩上的爪痕问她:“疼吗?” 阿离泪眼汪汪地点头,看着可怜极了。 一三六动作轻柔地帮她上药,却也一次没有说过让她把他交出去的话。 大厨房里,仙霞六子重新相聚。 绿裤子叹息道:“师叔祖这心魔,当真是难啊。” “难啊。” 一群人唉声叹气。 心魔这个样子,也难怪师叔祖渡不过。 第23章 炉鼎 心魔幻境里的情劫,跟真正的情劫还是有些区别的,情爱成痴,放不下,看不破,得不到,这便是情劫,而心魔幻境里的情劫,却只是一种对情的感悟。 渡劫之人感悟了这种情,心魔幻境便会安排变故,让渡劫人看破这段情。 美人画皮,权欲熏心,固守本心,恩怨情仇。 按理来说,每一次的心魔幻境,都有一条破解的路。 就拿这次的心魔幻境来说,仙霞六子讨论过后,觉得发展路线应该是这样的,七彩龙王夫妻俩百般逼迫,广寒仙子为求自保,把师叔祖交了出去,之后应该会有其他的变故,让师叔祖保下了命,这时的师叔祖,心中已然不会再去爱慕把他送上死路的广寒仙子,这次情劫,自然也就破解了。 但目前的发展却是这样的,广寒仙子怎么也不肯把师叔祖交出去,师叔祖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竟也一直龟缩在一个女子羽翼下,这……实在是让青草子等人老脸羞红。 真不知是该说广寒仙子重情重义,还是说师叔祖不要脸? 万万想不到师叔祖竟然是这种人! 那么问题来了,是看着师叔祖两人被活活打死,还是上去帮忙呢? 这是个难题。 阿离其实从未真正与人斗过法,上次在心魔幻境里,全天下的修士都在追杀她,但她的寒烟可厉害了,喷一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或者操控人心,让修士们自相残杀,真正动手的机会几乎没有,而跟和尚打的时候,开始是她找到和尚,然后轻轻松松杀掉他,后来是和尚来抓她,她拼命地跑啊跑,被和尚抓到了…… 就跑不掉了。 其实也就是你抓我,我躲,你再抓我,我再躲。 斗法是什么,完全不懂,最多就是和尚会折草成网来兜她。 如今跟七彩龙王夫妻俩斗法,他们一不怕她的寒烟,二不会轻易被控制,所以阿离反倒要用法决跟他们斗法,姥姥传给她的那些术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幻术连绵不绝,把七彩龙王夫妻逗得团团转。 说实话,挺好玩的。 阿离一边挨打,一边觉得有趣。 一开始休战的时候,阿离还会委屈地窝在书生怀里,后来就是睡一觉,然后兴高采烈地主动去找七彩龙王夫妻俩打架。 她身边有一个纯阳灵根的炉鼎,恢复起来自然很快,所以长此以往,竟是阿离渐渐占了上风。 七彩龙王夫妻一看这情况不对劲啊,于是回去搬救兵。 过了几日,七彩龙王夫妻带着老龙王打上门了。 老龙王一出手,阿离……就死了。 阿离死的太突然了,贴上隐身敛息符的仙霞六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广寒仙子突然从天上跌落下来,化作片片冰晶碎裂开来。 仙霞六子:“……” 这变化把他们都惊呆了! 原本在殿中写字的一三六,突然停下了笔,外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过了一会,青草子跑进来,说道:“广寒仙子不敌老龙王,她让我先带你离开,她稍后脱身了便会与我们汇合。” 一三六复又提笔,却是不言不语。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青草子急得不行,现在其他人正挡着老龙王等人。 按理,心魔幻境里,除了特殊情况,通常渡劫人和心魔之中的一方死亡,心魔幻境就会立刻结束,可如今他们亲眼见到广寒仙子从天上跌落,化得渣都不剩了,怎么这幻境就依然好好的,一点结束的迹象都没有? 为今之计,也只能护着师叔祖先逃走了。 一三六却说:“你说她让我先走,却不知,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那个女人,根本不会去想这些事情。 “所以,你们又是什么人?” 一三六生而记事,自然记得去飞花楼看过他一次的橙梨子,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却也一直在留心这两个人。 青草子这时候却不想再去与师叔祖猜谜语,只说道:“其实我与你父母是生死之交,一直以来都想把你救出飞花楼,现在你别废话了,先跟我走吧。” 一三六摇头,说:“你走吧。” 青草子气急:“难道你就甘愿在广寒仙子身边当一辈子炉鼎?” 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是他的师叔祖! 一三六笑笑,说:“有何不可。” “可她已经死了!你也要跟着一起死吗?”青草子一激动,就没藏住话。 “咔嚓”一声,毛笔断作两截,一三六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一三六放下笔,转身往殿外走去。 这真是找死,青草子想也不想,施了个法,把师叔祖弄晕了,然后扛着师叔祖,火速跑路。 仙霞六子打架不行,但逃跑的手段却层出不穷,所以在老龙王的追杀下,竟也一路逃脱了。 一三六醒后,不言不语数日,突然改名季沉渊,开始向青草子讨教修行功法。 青草子不敢不教。 一行七人躲在一个小山谷中,等待他日复仇。 当然,有复仇想法的只有前炉鼎一三六,现在的季沉渊。 仙霞六子却是不懂,这心魔莫名其妙的死了,心魔幻境也不结束,这又是什么意思。 却说阿离死后,人便陷入了黑暗之中,不能动不能视物,她闲的无聊,干脆放空神思睡觉了。 再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龙头在她眼前晃悠,当即一巴掌甩上去。 老龙王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瞧这小手有劲的,来来,让爹爹抱抱。” 阿离被老龙王抱进怀里后,使劲挣扎,又是呼脸,又是踹肚子,老龙王丝毫不以为意,乐得合不拢嘴。 边上,七彩龙王夫妻也是满脸带笑。 老龙王老蚌生珠,原本以为是个死蛋,没想到孵出一只化形了的小龙出来,能不让人欢喜吗? 阿离用了几天时间才弄明白,她莫名其妙又成了老龙王的女儿了。 以前整日跟她打打杀杀的七彩龙王成了她大哥,坏蛋老龙王成了她爹,阿离有些不高兴,才不想认他们做哥哥和爹爹。 而且,龙……也是蛇类吧? 龙首人身的阿离觉得自己可丑了! 还有,她的书生去哪儿了? 书生不会死掉了吧! 阿离琢磨着去找书生,还没想出逃离龙宫的计划,有一日龙宫却突然地动山摇。 龟丞相一路滚进龙宫,惊恐地喊道:“不好了龙王,季沉渊又打上门来了!” 第24章 炉鼎 东海一怒,浮尸百里。 阿离和水族躲在龙宫里,也依然感觉炙热难耐。 七彩龙王怒道:“这季沉渊当真欺人太甚,他母亲杀我孩儿在先,如今我们不找他麻烦也就罢了,他反倒不依不饶了。” “因果报应,这都是命。”为护住水族们,老龙王看着更苍老了一些,长长的龙须无力地垂着,眼中尽是哀色。 阿离只在一边听着不说话。 老龙王见她一脸好奇,便从头讲起了跟季沉渊之间的恩怨,说起来也就是一个你母亲杀了我儿子,我就要杀你,我没杀成你,却杀了你主人,于是你又来找我报仇的故事。 所以……书生是在帮她报仇? 阿离有点小高兴。 最初季沉渊是打不过老龙王和七彩龙王夫妻的,但他身边总跟着几个人,只要他一战败,那几个人就会立刻出现,把他救走。 所以季沉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然后突然有一天,老龙王发现他们打不过他了。 可偏偏季沉渊又不杀他们了,每次把他们打残了就收手。 倒是可怜了这东海偌大海族,无辜受累,寻常鱼虾竟是几乎死绝,东海一时成了死海。 老龙王这龙蛋已经孵了几十年了,没想到这时候孵出来,孩子生的实在不是时候。 老龙王一面欢喜,一面担忧。 季沉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上门,阿离最初是想立刻去见书生的,后来渐渐地却不那么想了。 她不由想起了黄鼠狼阿黄从外面听回来的那些传言,仙霞宗的沉渊上仙嫉恶如仇,不问青红皂白,屠杀妖精无数,在他眼里,妖精就是恶,妖精就该杀。 如今他杀这些海族也是毫不留情,阿离日日看着海里遍布浮尸,心中不知怎么,便想到了幻境之外的沉渊上仙,他对那些妖精,也是这般毫不留情的吧? 他又杀过多少狐族,以后见到她,又会不会杀她? 阿离心里有些害怕了。 她之前见到的书生,将军,和尚,都真的是沉渊上仙吗? 他是不是只在幻境里对妖精手下留情? 阿离想到沉渊上仙会杀她,心里就有些难过,幻境里书生对她再好,也都是假的。 若沉渊上仙真的见了她,又怎会对她手下留情。 就像现在的海族那般,它们只是因为跟七彩龙王他们一起生活在东海,就无辜被杀了。 阿离觉得这是不对的。 妖精也是有善恶的,大姐二姐虽然也做坏事,但大姐只食负心之人的心,二姐只采补邪修的精气,阿离自己,也只是偶尔去村里偷几只鸡罢了。 可就算她们不算坏,沉渊上仙遇见了她们,也还是会杀她们的吧。 因为她们是妖。 妖就该死,妖就该杀,沉渊上仙便是这么想的吧? 阿离陷入了迷茫之中。 老龙王觉得这样下去,东海的海族大约会死绝,这样他们就罪孽深重了,所以与七彩龙王夫妻商议过后,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决定下次季沉渊再上门,就与他决一死战。 不过在这之前,小龙却是要安顿好的。 老龙王把阿离放进千年扇贝之中,对她说:“你在这里面躲着,等海里风平浪静了,再去南海找你娘。” 阿离看着他不说话。 老龙王又说:“都是爹不好,我儿出生后一天好日子都没过,就要受爹的连累,别怨爹,怪只怪命运弄人。若是安全了,也别想着报仇,只要你好好的,爹就安心了。” 贝壳在眼前关上,阿离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姥姥,然后小狐狸躲在扇贝里悄悄掉眼泪。 之后东海里翻江倒海,阵阵龙吟响彻天地,几天之后,海里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阿离藏身的贝壳在深海中飘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浮上了水面。 贝壳打开后,阿离重见天日,却见海面上远远的似乎有一个人影,那人也看见她了,所以抬步走来,在海上如履平地。 阿离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脸上已经没有了鳞片,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黑色的条纹。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身后似乎萦绕着黑影,他身上的气息无端让人害怕。 “原来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他走近她,单手捏住阿离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这样的书生是陌生的,阿离双手抓住他那只手,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次她是说不出话来的,因为她这次投生的龙女是个哑巴。 季沉渊冷眼看着她,突然收紧五指。 阿离被他掐着脖子,呼吸不能,她卖力地挣扎起来,用手抓他的手,但无奈力气太小,一点用都没有,腿又太短,踢不到人。 他便一直那样冷冷地看着她挣扎,仿若看着的是一个死物。 阿离渐渐停止了挣扎,双手无力地垂下。 朦胧之中,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嘴唇动了动,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从她眼角划落,落在季沉渊的手背上。 季沉渊一愣,突然松开了手,手里捏着的人跌回扇贝中,气息已绝。 她刚才,是叫他……书生? “莫离?” 季沉渊尝试地叫了这个名字,却已经无人回应。 季沉渊沉默半响,突然把扇贝里的人捞进怀里,唇印在对方唇上,把丹田里的龙珠渡进了对方口中。 他贴着她的嘴唇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过了片刻,怀里的人渐渐恢复了气息。 季沉渊勾起唇,轻声说:“莫离,我带你回家。” 季沉渊又在大雪原之前的位置建了一座跟广寒宫一模一样的宫殿。 阿离从大殿中的卧榻上醒来,一时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广寒宫。 不一会儿,宫侍们鱼贯而入,侍候她穿衣打扮,好像跟之前毫无二致。 只是镜子里的美人脸,变成了一颗丑陋的龙头而已。 梳妆过后,阿离被人带着去前殿,原本她坐的位置,已经被另外一个人坐了。 那人朝她招了招手,说:“过来。” 阿离站着不动。 季沉渊又一招手,阿离便落在了他怀里,怀里的人身体僵硬,龙须翘起,季沉渊问:“你很怕我?” 阿离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海里那连绵不绝的海族尸体,会想起老龙王,想起姥姥,想起大姐二姐,然后又想起他之前掐她,那么用力,那么痛苦。 阿离觉得他好可怕,她这时才意识到,她身边的这个人并不是她以为的书生,他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身份,他是沉渊上仙。 见到妖精绝不留情的沉渊上仙。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季沉渊摸着怀里的小脑袋,让宫侍上菜。 橙梨子上了菜,回到大厨房后,语气沉重地说:“看来师叔祖真的走火入魔了,他居然带回来一个龙女养着,估计是神志不清了。” “那该怎么办?”青草子也是愁的不行,自从广寒仙子死后,师叔祖就成了闷葫芦,整日闭关修炼,修为有成之后,就开始替广寒仙子报仇。 但他的行事真不像正道的作为,他要杀七彩龙王等人,却偏偏不给他们一个痛快,反倒去屠杀无辜海族,他的所作所为,倒像是魔门作风。 看着海族生灵涂炭,就算明知道这只是幻境,仙霞六子也有些心境不稳。 因为,师叔祖的所作所为,都是出自本性,若师叔祖是这样的人,那么,幻境之外的师叔祖,估计已经入魔了。 所以这渡心魔,这心魔到底是情劫,还是师叔祖自身才是那个魔? 一个人的心魔幻境里,怎么会有两个魔呢。 第25章 炉鼎 但如果师叔祖才是魔,那么,他这渡的又是什么鬼! 仙霞六子觉得实在费解。 季沉渊以为龙女是广寒仙子的转世,是没有广寒仙子记忆的,所以对待龙女的态度,倒像是半个孩子。 总是柔声细语地哄着她,就连睡觉都片刻不放手。 阿离却变得更沉默起来,虽然她现在本来就是个哑巴,但如今她不那么爱吃了,也不那么喜欢听话本了。 多数时间就是坐着发呆,整日郁郁寡欢。 小狐狸觉得自己大约体会到了人族说的物是人非的感觉了,明明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但感觉却是不一样了。 阿离……有些怕他。 广寒宫的日子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季沉渊收集了天底下最好的厨子让他们每日轮番给阿离做美食。 为了就近监视师叔祖,青草子也自告奋勇加入了厨房,他为了忽悠师叔祖,已经成了食修了,把制作美食当做修行,青草子觉得出了幻境后,他必须要闭关了,因为他有点相信自己就是食修,而忘记自己之前是个剑修了。 季沉渊每天都寸步不离地守着阿离,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闭关几天,再出现,他身上那种让阿离感到不舒服的气息,便又会重上几分。 那是入魔之人身上特有的魔气与业力,冰魄玉狐对灵魂最是敏感,稍有变化便能感觉到。 受季沉渊身上的魔气侵染,阿离也感觉心浮气躁。 看他的眼神中,有时会带上几分自己也不知道的恨意。 魔气侵扰之下,阿离也忘记害怕了,时不时发脾气。 这便是入魔之人的可怕之处,他不仅自己入魔丧失本我,还会连累身边的人,让那些心性不坚的人也被魔气侵扰。 一天夜里阿离半夜惊醒,却感觉手上粘糊糊的,她手中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了一把匕首,匕首划伤了季沉渊的手臂。 拿着那把匕首,阿离茫然无措,季沉渊却并没有生气,默不作声地把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自那天开了一个头之后,这样的事情便时常发生,阿离有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突然失去了意识,然后恢复神智的时候,季沉渊已经被她所伤。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就好像被人操控了一样。 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夜夜不睡觉,但即使不睡觉,她还是会莫名其妙失去意识。 季沉渊看在眼里,也不去闭关镇压魔念了,只每日守着阿离。 阿离整日整夜的不敢睡,精神便有些恍惚,好像时常能看见东海的百里浮尸,又好像看见了老龙王血染东海,有时耳边又像是有人在向她低语:“杀了他,杀了他,为无辜死去的海族报仇,为老龙王报仇。” 阿离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季沉渊却非常清楚,她原本就已经气绝,现在不过是用龙珠续命,那颗龙珠之前一直在他身上,他屠杀海族时,龙珠吸收了很多海族的怨气残念,所以现在被魔气侵染之后,那些怨气凝结成意念,试图引诱她复仇。 只要他活着一日,她便一日要被怨气所控制。 犹疑几日,季沉渊突然带着阿离出门,去的地方,却正是他曾待过十几年的飞花楼。 他要了一间房,支走了飞花楼的侍者,搂着阿离坐在窗前,柔声说道:“我初次见你,便是在此处。” 阿离垂着龙须看他,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那时你也是这般看着我,眼中带着气恼和委屈,我当时便觉得奇怪,我们不过是初见,你又在气恼什么。” “我这一生遭受过不计其数的白眼,却只有你,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所以我当时想,跟你走,似乎也不是难以接受。”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才继续说:“你好像总是不愿理我,但其实隔上一会,你便又会偷偷来看我。” “其实我是骗你的,我的功法一个月只会发作一次,所以其他的时候,我都是骗你的。” 听到这句,阿离终于有了反应,骗她,是什么意思? 阿离努力想啊想,发现想不起来。 她本身就是龙脸,迷茫的样子更是一脸呆相,所以在季沉渊看来,只当她听不懂他说的话,叹了一口气,季沉渊说:“或许是我没出息,我这一生最怀念的,竟是作为一个人炉鼎的日子。可惜,你却已经忘了。” “莫离,书生是谁?” 阿离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其实即使不能说话,也是可以传音的,只是阿离没有用过这个功法,一时没有想起。 季沉渊却只当她不愿与他说话。 “如今问你,你也是答不上来了。” 阿离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书生怎么就说些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她打了个哈欠,实在挨不住,闭着眼睛要睡觉了。 季沉渊捧起她的脸,问她:“莫离,你怕我吗?” 阿离垂下眼,并不去看他。 季沉渊笑笑,说:“没事,怕也没关系,过了今天,你便不需再怕了。” 阿离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直到他把一把匕首放进她的手里,然后带着她的手,刺进了他的心脏。 阿离瞪大了眼睛。 “傻莫离,何需怕我,我便是自己死,也舍不得你死的。” 阿离看着他,眼泪开始往下掉。 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锥心止痛,他却似乎毫无所觉,脸上还带着笑,伸手帮她拭泪,口中柔声说:“你看,我总是这么狡猾的,我之前骗你,如今,却又想让你再也忘不了我。” 若他们之中只能活一个,这自是无需考虑的事情。 他看着她,眼中尽是温柔,然后那双温柔的眼慢慢闭上,一道神魂从他的尸身里飞出,冲出了幻境。 幻境瞬间开始崩塌,蓝天白云,飞舟山河,全部化作点点彩色星光,整个世界,一时只剩了阿离。 阿离看着身边也开始归虚的尸身,捂着脸说:“呜呜呜,骗子!” “什么骗子?” 阿离把爪子从毛脸上拿来,却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狐王窖。 许久未见的大姐素月正抱着她,帮她顺毛。 “大姐?”阿离眨了眨狐狸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已经化形的长狐笑着说:“嗯,阿离,大姐给你带了糖豆,要不要吃?” 阿离正伤心呢,想了想,还是点了点狐狸脑袋:“要吃!” 虽然很伤心,但糖豆还是要吃的! 仙霞宗。 仙霞六子站在青霞峰的禁室中,一脸茫然,所以说,他们到底是进心魔幻境做什么了? 是去体验低阶修士的辛苦修行路,还是去帮师叔祖助纣为虐? 六人正茫然呢,一只纸鹤突然飞了进来,口吐人言:“青草子,来离宫见我。” 是师叔祖的声音,看来是被发现了。 其他几人瞬间对青草子投去了“一路走好”的担忧目光。 青草子:…… 所以说为什么他是师叔祖的直系传人,而师叔祖的道号竟然不叫青某某,这实在不合规矩! 第26章 上仙(含入V公告) 师叔祖的离宫,青草子总共才去过一次。 青草子的师傅死之前,把峰主之位传给他后,曾带他去给师叔祖磕过头。 从那以后青草子再求见,师叔祖都拒而不见。 不过虽然师叔祖现在几乎不出离宫,但修真界依然流传着他的传说,例如他明明渡过了天劫,却被卡在心境上不能飞升,又例如他对妖精狠辣绝情,这导致仙霞宗里几乎没有灵兽踪迹。 明明是以术法见长的脆皮门派,却因为没有灵兽护持,打架只能自己扛,所以如今仙霞宗已经成了剑修和体修为主的修仙宗门了。 遥想往年万法齐发的盛世,青草子的师傅流下了伤感的泪。 不过谢天谢地,师叔祖已经有几百年没出过离宫,没去惹事生非了……并且他飞鹤传音,表示要渡情劫准备飞升了。 仙霞宗一片欢天喜地,觉得没了这位师叔祖,宗门的弟子终于可以去勾搭一只能打能抗的灵兽了,不过弟子们也有点小小的担忧,情劫……无论怎么想,都跟师叔祖不搭啊。 大魔头竟然看不破情劫?不,应该说大魔头竟然也会有爱情吧。 可青草子入门也几百年了,却也没听说过师叔祖跟谁有过感情瓜葛,至于那些辈分更大的宗门长辈,却是忌讳莫深,一句也不透露。 所以如今师叔祖多次渡情劫失败,青草子等人也是早有预料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给渡入魔了…… 师叔祖的心魔幻境里,竟然有两个心魔,一个是情劫心魔,一个……却是师叔祖自己。 去见师叔祖的路上,青草子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 知道了这样不得了的秘密,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 不过见到师叔祖的场面,却意外平静,如果不是师叔祖脸上遍布魔纹就更好了。 静室中,季沉渊道:“坐吧。” 青草子战战兢兢地坐下后,心惊胆战地往师叔祖脸上看去。 师叔祖脸上遍布魔纹,实在看不出神色。 季沉渊摸了摸膝上的小狐狸,说道:“是不是很奇怪,我的心魔幻境里,有两个心魔。” 青草子看了一眼师叔祖膝上卧着的白色狐狸,忧心道:“师叔祖在渡情劫之前,就已经入魔了?” 季沉渊笑了笑,说:“我入魔已有数百载。” 完全看不出来,现在不是神智相当清醒吗? 青草子觉得师叔祖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也许师叔祖有特殊的抑制心魔的功法呢? “你是否觉得奇怪,我为何入魔了,却还能保留神智?” 青草子狂点头。 然后师叔祖就不说话了。 青草子等了半天,师叔祖还是不说话,只是望着膝上的小狐狸出神。 青草子等得想要抓耳挠腮,只好打破沉默,问道:“师叔祖,既然您已入魔,那心魔幻境里为何还有一个情劫心魔?” 季沉渊却说:“你是想问,我是否在养心魔吧?” “师叔祖次次被情魔所杀,长此以往,必然壮大情魔……”青草子突然停下,想到一个可能:“师叔祖可是在用情魔抑制心魔?” 心魔也能以毒攻毒吗? 师叔祖入魔的原因,又是什么? 青草子一头雾水。 却听季沉渊道:“也许。” 也许又是什么意思? 青草子一脸呆滞,若不是面前坐着的是师叔祖…… 冷静!必须冷静! 青草子追问:“若是将来情魔强过心魔,师叔祖……又当如何?” 季沉渊闻言一笑,道:“你也见过我的情魔,觉得她如何?” 青草子回忆了一下那位情魔的做派,不得不承认,这种担心似乎真的没必要啊! 那位情魔除了吃,好像也没有别的本事了。 青草子很是费解,师叔祖怎么会喜欢那样个性的,也是世间少有。 季沉渊又说:“若是放心不下,下次我再入问心镜,你便与我一道吧,其他人莫要来扰了。” 青草子立刻答应下来,他确实放心不下,师叔祖这以毒攻毒的方法,说到底,也是在养心魔,而且,总觉得师叔祖有所隐瞒。 见他应下,季沉渊说:“如今见了我,总该放心了,回去吧。” 青草子告辞而去,走到静室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师叔祖已经闭上了双眼,看着实在有几分寂寥之感。 青草子踏出静室,心中却在想,师叔祖何时开始养狐狸了? 而且,那只狐狸看着有些不对劲,好似……魂魄不全。 师叔祖竟也养狐,倒也不似传闻中那样憎恶妖精,而且,也不如想象中的难以相处,传言不可尽信。 青草子不由想起了仙霞宗那个挂了几百年的宗门任务——百万上品灵石悬赏冰魄玉狐。 这冰魄玉狐几乎灭绝,是以几百年了,也没人完成这个任务。 青草子觉得,这个任务可以翻出来,让门下弟子再努力努力了。 青草子走后,季沉渊又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梳妆镜,问道:“除了他们,你可有放其他人进来?”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镜子扭了扭了身子,把镜面背向了他。 季沉渊沉吟片刻,不再追问。 镜灵悄悄松了口气,它并没有说谎不是吗?那只小狐狸,又不是它放进来的。 静室重新恢复寂静。 蒲团上的人闭目打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膝盖上的小狐狸,却也从未睁开眼睛。 狐王窖。 阿离和化为原形的大姐素月窝在姥姥怀里的毛毛下,一边哼曲子,一边吃糖豆。 哼了一会,姥姥突然问:“这曲子是谁教你的?” 阿离看了一眼听着曲子睡着的大姐,才回话:“是沉渊上仙唱给我听的,姥姥,这是什么曲子?” 姥姥说:“这是狐族的安魂曲,是狐族用来哄幼崽睡觉的,也有稳固神魂的功效。” 沉渊上仙……怎么会狐族的安魂曲? 阿离忍不住问她:“姥姥,你为什么那么恨沉渊上仙?” 姥姥蹭了蹭她的小脑袋,说:“姥姥之前养了一只跟阿离一样乖的小狐狸,后来她被季沉渊偷走了。” “所以你很他?” “当然不是,我之所以恨他,是因为我的小狐狸死掉了啊,阿离,他害死了我的小狐狸,你说我恨不恨他?” “是他杀了那只狐狸吗?” 姥姥顿了一下,说:“不是。” 阿离眨了眨眼睛,蹭了蹭姥姥,说:“姥姥还有我呢!” “嗯,姥姥还有阿离呢。” 阿离缩在姥姥怀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 是因为沉渊上仙害死了另一只狐狸吗? 好像,不只是这样。 沉渊上仙偷了姥姥的狐狸,他也……养过狐狸吗? 不是说,讨厌妖精吗? 又骗人! 大姐素月这次回来,似乎不打算那么快离开了,每天化作人形跟阿离在山里跑跑跳跳,抓兔子扑蝴蝶,或者下山偷两只鸡回来烤着吃。 一开始阿离是很开心的,后来她看见墙上挂的镜子亮了起来,镜子亮了,说明沉渊上仙又进了问心镜,阿离也不是很在意,因为她现在也很矛盾。 姥姥那么伤心,好像她没有理由不帮姥姥,可沉渊上仙又似乎在养心魔,所以这到底是在帮姥姥,还是帮沉渊上仙? 而且,沉渊上仙一直渡情劫失败,真的被心魔吞噬了怎么办。 小狐狸觉得好为难。 况且,并不是上仙杀了姥姥的狐狸,所以他们之间的仇恨,应该也不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吧? 毕竟,姥姥好像也不是很关心她在幻境里做了些什么,都没问过她是成功还是失败。 姥姥的心思,可真难猜。 结果阿离想啊想啊,等啊等啊,大姐没走,大姐还是没走。 以外界一天,镜中一年的时间来算,镜中世界,已经过了十五年了。 十五年,这十五年,上仙跟心魔身做了些什么呢? 也是……跟她在一起时一样吗? 阿离整日忧心仲仲,魂不守舍,大姐素月还以为她又想睡觉了,她也知道阿离的习性,总是睡不醒的样子,所以只当她又犯困了,不过是强打精神陪她玩,于是又待了一天,下山去了。 她一下山,阿离就不迫不及待让姥姥把她送进问心镜。 问心镜中十六载。 阿离第一时间入了心魔身,时间正是夜晚。 心魔身与书生同睡一床,被阿离占据的心魔身突然坐起身,身侧的人皱了皱眉,又离她远了几分,人已经悬空了半个身子。 迅速地看完心魔身的记忆,阿离扑到书生怀里,欢喜地喊道:“书生!” 但她低估了自己的体重,又没想到书生身子有一半睡在床外,结果书生被她一扑,人就掉到了床下。 “咔嚓”一声,只听一声脆响,书生当即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当夜季府请了大夫,大夫诊治过后,遗憾表示,季府这位上门女婿,怕是下半生都要在床上度过了。 听着这话,断了脊椎的季沉渊神色莫名。 阿离坐在他身边,却是一脸喜色。 第27章 赘婿 季府是泸县十里八乡的富户,家财万贯,坐拥千亩良田。 然而地主家有再多余粮,也抵不住季老爷子嗣艰难,时下女子地位低下,稍有余钱的人家也会买一房侍妾,季老爷更是买了十几房貌美如花的侍妾,但努力来努力去,也只得了一个女儿。 就这仅有的一个女儿,到了及笄之年,也是无人问津。 看着家中除了吃只知道睡的闺女,季老爷也是甚为郁结。 不过地主家有粮万事足,闺女蠢也没关系,女子无才便是德,季老爷对自家闺女要求不高,能生就行,于是季老爷想着招个上门女婿,趁着他还年轻,生个孙儿慢慢培养,以继承他这万贯家财和千亩良田。 这挑来挑去,选中了隔壁村一个猎户的儿子。 这猎户家的小子,虽然家境贫寒,食不果腹,家里连亩地都没有,只靠打猎过活,不过长得却是极俊的。 季老爷对女婿要求也不高,长得俊就行,这猎户家的小子与自家闺女很是般配,于是托媒人上门提亲。 猎户家一听是倒插门的赘婿,自是不愿,把媒人打出了门,男儿当成家立业,顶天立地,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岂不被人耻笑,莫说季家有万贯家财,就算有一万零一贯也不行! 但季老爷又岂会那么容易放弃,于是指使家丁三天两头的上门打砸抢。 这个时代的地主是相当不讲道理的,邻里乡亲同情有之,却无人敢为其说半句公道话,衙门官人也形同虚设,几贯钱就收买了。 所以为了活命,猎户家忍痛把自家儿子嫁给了季府,从此从妻姓,改名季沉渊。 一时之间,季沉渊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话。 虽然事情终究是成了,但季老爷却还是觉得自己被扫了面子,区区连亩地都没有,靠天上掉馅饼过活的猎户,也敢拒绝他闺女的亲事,岂有此理! 所以,竟是以女子礼,把季沉渊八抬大轿迎进门的。 入门以后,季沉渊更是半步门也不能出,就是回趟家,身边也跟着三五家丁,时刻不离地盯着他。 但季老爷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即使娶了夫君,他的蠢闺女,也依然是吃了睡,睡了吃,圆房是什么?能吃吗? 于是就这么过了一年,两人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也还是没有圆房。 阿离进入梦境那天,季沉渊刚从家里探亲回来,北方蛮族入侵,一路烧杀抢掠,眼看就要打到这边了,季沉渊与父兄商议找个机会,从季府逃走,然后一路南下,去南方谋生。 至于季府,等这边打起来了,地主还是贫民,有什么区别? 谁还会去管季府是不是逃走了一个赘婿。 都说好了的! 父兄再存点干粮,就上路,结果…… 季沉渊躺着床上,看着床帐微微出神,出了一会神,实在受不了屋里的那股油腻味,转头往身边看了一眼。 阿离正坐在床边啃鸡腿,见他看过来,便把鸡腿从嘴里拿出来,往他脸前一伸,问道:“你要吃吗?” 季沉渊默默转过了头,实在不想理会她。 被嫌弃了…… 阿离嘟了嘟嘴,伸出油乎乎的手指戳了戳季沉渊的下巴。 季沉渊皱眉看她:“你这是做什么?” “真的很好吃。”阿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可惜她脸上肥肉太多,原本细长的狐狸眼,被挤成了绿豆。 放在寻常姑娘身上娇俏可爱的动作,由她做来…… 季沉渊鬼使神差地,张嘴咬了一口那只满是口水的鸡腿,然后这口肉在他嘴里咽不下也吐不出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口鸡肉里不只有肉的味道。 阿离倒是没有发觉异常,她美滋滋地啃完了剩下的肉,正巧丫鬟送来了汤药,阿离接过来,说:“我来喂!” 然后她把药吹冷,扶着季沉渊的脑袋,一口给他灌下去了。 所以那块口水鸡还是吞下去了。 季沉渊瘫痪在床,吃喝,如厕都在床上解决。 这些都是阿离伺候的,原本这些事情也轮不到她这个小姐来做,不过看到丫鬟来扶季沉渊,阿离就把人赶走了,然后不厌其烦地问季沉渊,要不要如厕,要不要擦身,要不要吃东西。 季沉渊一日也与她说不到三五句话,多数也就是一个“恩”字概括。 他看着这个害得他瘫痪的罪魁祸首,从最初的冷视,到后来的复杂,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竟也习惯了这个女人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总是把什么都放在脸上,生气也好,开心也好,全部不掩不藏的放在脸上,季沉渊与她成亲一年多,直到现在才算彻底了解她。 而之前的一年时间,季莫离也很少与他说话,一天晚上只是吃和睡,说的最多的话是“我饿了”,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静坐着发呆。 看着像是缺魂少魄的样子,通俗点的说法就是,这是个傻子。 他成了一个傻子的赘婿。 也无怪季沉渊对她喜欢不起来,更何况她父亲实在是个浑人,而如今……她却好像突然开窍了,虽依然时常做些让人费解的事,但却有一颗稚子般通透干净的心。 她就算日日守着他,也丝毫不觉得无趣,捉一只蛐蛐也能玩一整天,他瘫痪在床,衣食都需要她帮手,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脏,忍受不了,却也不见她有半丝厌色,或半句怨言。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感觉却是大不同了。 修养两个月后,季沉渊竟感觉瘫痪的下半身有了丝丝知觉。 这种感觉,放在成年男子身上,并不陌生,不过想起这反应来自季莫离帮他擦身,季沉渊便有些阴郁。 更让他阴郁的是,这个女人竟一点不知羞耻,面不改色地继续帮他擦身。 直把季沉渊的脸色都擦黑了。 季沉渊几天没理她。 阿离不以为意,该干嘛干嘛!现在天气热了,书生一天出几身汗,身上都臭臭的了,当然要擦干净一点。 而且,还挺好玩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满百天之后,大夫再次上门诊治,一直忙于维持家庭内部和谐的季老爷也陪同而来,诊治过后,着重问了子嗣问题。 大夫表示,虽然有点困难,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知觉,以后修养得好,下地走两步,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顺道的,季老爷又让大夫给阿离诊了脉,看看是什么原因,成亲一年了,肚子竟一直没有动静。 结果一诊之下,季老爷暴跳如雷! 当夜就买了药,往季沉渊和阿离的食物里放。 隔天清早,季府再次请了大夫。 大夫诊治之后,摇头叹气,好不容易接好的骨,又给弄错位了,而且,纵欲过度…… 老大夫做了几十年大夫,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命的,而且,这位也是心性豁达,真男儿也。 季沉渊躺在床上,脸黑如墨。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猎户家打了一只野猪,做成了腊肉,然后就等着季沉渊出府了,只要想办法支开那些家丁,就可以一起逃往南方了,结果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季沉渊。 上季府去要求见季沉渊,季府的人也不让他们见,不过老大夫三番两次进季府,也让人看出一点端倪。 猎户家找老大夫探寻,老大夫一开始是不说的,但季沉渊的母亲又是哭又是求,终于吐露一二。 然后猎户家就知道了,他家被季府强抢的小儿子,似乎被季府的人打残了! 这能忍? 也只能忍了,不忍又如何,谁让季老爷有万贯家财呢! 于是又忍心吞声上季府求见,这次季老爷倒是让他们见了,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也好叫他们认清现实。 季沉渊是躺在床上见他们的,猎户妻子哭成泪人,猎户也是虎目含泪。 阿离端着食盘进来,问他们:“要吃吗?” 猎户妻子瞄了一眼她那张大饼脸,喉间一哽,语气不悦道:“不用。” 阿离又看季沉渊,季沉渊也说:“我不吃,你吃吧。” 不过他的语气却是要温柔几分。 阿离便把果盘放在床边,自己也往床侧一坐,说:“那你帮我剥花生!” 季沉渊并不答话,却乖乖去拿花生帮她剥。 这却看傻了猎户夫妻。 不是说好了……一起逃吗? 儿子这一脸温柔和宠溺,又是怎么回事? 阿离接了季沉渊递过来的花生,看了猎户夫妻一眼,眨了眨眼睛,眼中尽是好奇,语气欢快地说道:“你们继续说呀,怎么都不说话了?” 猎户夫妻:“……” 第28章 赘婿 老话说的对,嫁出去的儿子,就如泼出去的水。 猎户夫妻离开季府时,内心是茫然的。 他们走了,阿离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问季沉渊:“要擦身吗?” 季沉渊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季莫离虽然丰盈了些,但长得也不是毫无优点的,比如说……皮肤白,又比如说……皮肤嫩,再比如……绿豆眼挺可爱的。 季沉渊觉得,既然有了夫妻之实,那便要对她负责,不能再随意跑了,只是,季老爷三天两头的下药,多次加重他的腰伤,季沉渊也是愁的不行。 北边的蛮族一路烧杀抢掠南下,皇帝整日吃仙丹吃的神志不清,圣旨一天三道的发,致使边城守城军大败,整日尽忙着接旨了。 ——我军败于圣旨。 噩耗连连传来,泸县百姓越来越多往南方逃去,季老爷也是考虑过要走的,但他家大业大,实在舍不下这千亩良田,一直到家中小妾接二连三的与家丁私奔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收拾了细软,要逃跑了。 闺女自然也是要带上的,至于女婿……季老爷决定把他扔在府里,毕竟带着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逃跑,这实在有些麻烦。 走的那天也没有跟季莫离说,只是让她上了马车,然后一行人就开始赶路。 走了半天,阿离才觉出不对劲,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出来这么久也不见回去? 阿离于是问季老爷:“我们这是要去哪?” 季老爷说:“去江南投奔你堂叔。” 阿离又问:“那季沉渊呢?他怎么没一起来?” 季老爷安慰她:“不过是一个废人,带着累赘,我儿莫慌,去了江南,爹再给你重新挑个好夫婿。” 阿离愣了片刻,然后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一路往原路跑去。 季老爷又气又急,舍不下闺女,只好跟着打道回府。 阿离重新坐上马车,只是这次,季老爷再不给她好脸色看了。 阿离回去的时候,季沉渊正对着床帐发呆,府里那么大的动静,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且季老爷只让人收拾季莫离的衣物,这明摆着,是要把他扔下的。 季沉渊什么也不说,神色却更冷了几分。 他原以为也就这样了,不过是等死罢了,结果过了半天,季莫离又回来了。 他奇怪地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离语气却比他更奇怪:“你还在这里,我当然要回来啊。” 说完,阿离扶起他,要来背他,但她这身体从未做过体力活,所以自然也背不动季沉渊,更何况,季沉渊最近实在胖了不少。 阿离正为难呢,一直缩在墙角不做声的人突然说道:“我来背吧。” 阿离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别人,一看之下,说道:“你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那人揉了一把脸,说:“小的是府里的厨子,小姐觉得眼熟也是正常。” 阿离又问:“你怎么在这?” 那人答:“我一觉醒来,发现府里的人都走了,也没人叫我,这便在府中看看,看还有没有人。” 阿离听了也没多想。 好在师叔祖没拆穿他,青草子抹了一把汗,这次他跟着师叔祖进了心魔幻境后,竟成了季府的厨子,这方世界只有凡人,他一身修为尽失,一开始还有些无法接受,但为了生计,也只能好好做厨子了。 之后事情的发展,却实在让人看着目瞪口呆,师叔祖被八抬大轿抬进季府那天,青草子躲在下人房里,不敢去凑热闹,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么多不该看到的事,实在性命堪忧。 后来知道师叔祖摔断了腰骨,青草子就非常镇定了,发生什么都不意外,真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青草子实在太忙了,季老爷虽然腰缠万贯,但为人还是非常俭朴的,府里总共也就一个厨子,所以青草子整日起早摸黑干活,好不容易休息片刻,季莫离又要加餐。 青草子曾一度以为自己之前的剑修生涯不过是痴人呓梦,他其实只是一个做白日梦的厨子罢了。 这心魔幻境果然厉害,明明不是渡劫的人,却也要磨练心性。 察觉自己道心动摇后,青草子努力调整心态,不再怨天尤人,争取做一个老黄驴一般快乐的厨子。 但……这次季老爷决定丢下师叔祖,青草子却委实有些高兴,他只需要跟着师叔祖或者情魔就行,能脱离季府,倒是一件好事。 他打算带着师叔祖去逃荒,可师叔祖居然不愿意了,说他们非亲非故,不愿拖累他。 局面僵持不下之时,季莫离回来了。 看着师叔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辉,青草子只能摇头叹息。 若说上一个幻境,师叔祖是看上了广寒仙子的美貌,这也情有可原,如今他又看上了季莫离什么? 这情劫,果真是不讲道理! 青草子把季沉渊背上了马车,季府一行人重新上路。 但就是这么一天时间,北方边防军兵败如山倒,大量的流民向南边涌来。 那些人腿脚快,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就追上了季府一行人,然后自然而然的,季府的马车被人抢了,银钱被抢了,然后仅剩的两房侍妾也弃季老爷而去。 那天夜里闹得挺大,乱糟糟的,季老爷去追小妾了,然后一去不回。 一转眼,当初的几十人的大队伍,就只剩下季莫离、季沉渊,以及化名为秦草的青草子了,而且三人一无所有,食物钱财都被抢光了。 但就算一无所有了,也还是要逃,流民虽然可怕,但至少现在他们不会要她们的命,蛮族却说不定了,据说蛮族喜饮血食生肉,若是遇上了他们,断没有活命的道理。 可没有了马车,带着季沉渊上路,这却是个难事。 阿离觉得背着走就可以了。 说的简单,又不是她来背,青草子却还是想办法做了个木筏子,用草编了绳子,拖着季沉渊走,这法子倒是可行,就是为了避免加重季沉渊的伤势,拖的时候,必须要拖慢点。 阿离与青草子如一头老黄牛一般,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日日拉着季沉渊往南走。 当初的食物都被人抢走了,三人吃过树根,啃过树叶,也烤过虫子。 基本没吃过一顿像样的,他们脚程慢,前面逃难的流民早把能吃的全吃了,地皮都挖去三尺。 整日食不果腹,阿离瘦的飞快,之前被心魔身海吃湖喝吃出来的一身肉,很快就给弄没了。 阿离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饥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晚上休息的时候,她便捂着肚子躺在季沉渊身边。 季沉渊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就算是这么艰难的时候,他却也没有生出过让季莫离两人先逃的念头。 这是他的妻子,他们就是死在一块儿,也不该是谁先弃谁而去。 季沉渊觉得有些奇怪,他心中是什么时候,对季莫离有了这样的情谊? 是瘫痪在床时的日夜陪伴,还是那日她突然折返,又或者是她如今的不离不弃。 她倒是应了她的名字。 逃难大部队一路分散,投奔亲戚的投奔亲戚,分路的分路,青草子一路都选择人较少的方向。 等阿离瘦得眼睛重新变回狐狸眼时,终于遇见了还有活物的林子,三人便在此扎营,城镇村落却是不去的,他们身无分文,又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逃荒的,比乞丐都不如,去了连入城费都交不起,更何谈谋生,倒不如在林子里修养一段时间再说。 进了林子,阿离就如同放归山林的猴儿,精神头十足,然后开始逮兔子吃。 狡兔有三窖,但架不住他们遇上的是一只抓了几百年兔子的狐狸,所以莫说三窖,便是十窖,小狐狸也能尽数逮住。 有了兔肉改善生活,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修养了几天,青草子拿着多余的兔子去城门口与商贩交谈,他烤的兔子喷香流油,价格也不贵,所以很快就卖了出去。 卖了几天的兔子,终于进城休整了一番,三人花钱租了个小院子,一天抓兔子,一天卖兔子。 阿离怕书生觉得无趣,问过他知道他识字后,几乎花光了卖兔子的钱,给他买了两本话本解闷。 如今阿离却也是变了许多的,她在幻境里一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虽然依然每天都乐呵呵的,却开始懂得世道的艰难,她开始关心一文钱能做什么,一只兔子能卖几文钱,一天要花多少文钱才能填饱肚子。 通俗的说法就是,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渐渐变得像个市井妇人了,张嘴闭嘴都是银钱,惹人生厌。 季沉渊却只是安静听着,脸上从无不耐之色。 她就是变得再多,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本性却是半点没变。 第29章 赘婿 山里的兔子再多,也总有抓完的时候,而且进山抓兔子也不是个轻松事,需要满山找兔子窝,又要堵兔子窝,又要拿烟熏,每天回来都是一张黑脸,手指缝里全是泥。 所以又卖了一段时间烤兔子后,青草子又想出了别的生计,那就是——卖兔肉烧饼。 这兔肉烧饼绝对是头一家,在小院外面摆上食摊后,也渐渐做出了名气,时常也有人慕名而来买他们家的烧饼。 这摊子就摆在家门口,倒也方便,有客来的时候就出来做烧饼,没客的时候,就进院子里休息。 季沉渊如今也不是闲着无事做的,他如今也能短时间坐坐了,便低价帮人代写家书,其实他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只是后来科举荒废了,科举没了出路,他也就没继续读了。 眼看着家里生活蒸蒸日上,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人向阿离提亲了。 提亲的人家是也是这条街的住户,家里是卖糖人的,倒也门当户对。 青草子一直以仆人自居,所以这种事情自然要找一家之主的季沉渊商谈。 听完媒人来意后。 季沉渊面色转黑,道:“此事绝无可能,莫离乃是与我缘定三生的妻子,还请回去转告那户人家。” 媒人傻眼了,说:“你……你和莫离姑娘,不是兄妹吗?” 不都姓季吗,怎么会是夫妻? 季沉渊脸色一冷,说:“你从何处听闻我们是兄妹,莫离——” “诶!”隔壁屋正在做烧饼的阿离闻言赶紧过来。 季沉渊问她:“我们是什么关系?” 阿离一头雾水,想了想,还是不知道什么意思,于是一脸迷茫地看着季沉渊。 季沉渊便问:“我们可是兄妹?” 阿离想也没想:“不是啊!” 季沉渊又问:“可是夫妻?” 阿离歪头想了下,说:“好像是。” 媒人信了他们不是兄妹,告罪离去,但……季沉渊的脸色却更黑了。 什么叫好像是? 阿离无辜地看着他,见他好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便又回了厨房,继续做烧饼了,她最近迷上了攒钱,晚上一遍又一遍地数铜钱,小狐狸也懂得了银钱的美妙滋味。 铜钱碰撞的声音,真是再动听不过了! 但今晚她却是数不成了,她帮季沉渊擦过身之后,被他一拉给带进了怀里。 片刻后,阿离奇怪地说:“你脱我衣服做什么?我还不困呢!” “今天不是不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吗?嗯~~现在来确定一下?” “怎么确定?” 然后小狐狸又学会了一种新姿势,原来夫妻关系要这样确定啊? 所以她之前跟将军成亲,都不算夫妻咯? 小狐狸觉得自己领悟了新世界的大道理! 隔天起来的时候,季沉渊亲手帮阿离梳了一个妇人发髻,虽梳得不甚美观,却总会熟能生巧的。 梳着妇人发的阿离却并没有清闲下来,之前只有一些少女会与她闲聊,如今站在食摊前卖烧饼,却是总有妇人来找她闲谈。 市井妇人荤素不忌,又看她面嫩,是个年轻的小媳妇,便故意与她说一些羞人的话题。 于是又难免被追问季沉渊中不中用这个问题。 阿离问:“怎么才算中用?” 那妇人捂嘴笑着说:“一夜要个几次,那才算中用。” 阿离想了想,说:“哦,那我相公不中用。” “咔嚓”,坐在院中替人写家书的季沉渊生生捏断了笔。 笔断了,阿离很是心疼,要知道一支笔可不便宜呢,所以最后拿布条绑好断笔,让他继续用。 她整日与那些妇人说些家长家短,连抠门都学了个十层十。 季沉渊觉得这样不行,不能让她被人带坏,所以平时不准她出去卖烧饼了,整日关起门不准她出去。 至于关起门来做什么……先把那个中用不中用的问题解决了才行。 阿离也不生气,虽然她以前特别不喜欢书生强迫她做那些事,不过主动和被动却是两回事,由她主动的时候,还挺好玩的~~ 而且,现在是她不准他睡觉了,他再困也不准他睡觉! 都是跟他学的,没想到吧! 阿离整日不露面,街坊邻里便有了不好的传闻,例如,那位爱笑的小媳妇估计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丈夫惩罚了。 而季沉渊瘫痪在床,便无端给人一种不好相处,心性阴沉的感觉,这种没用的男人最是会折磨人,那位小娘子,也不知在受怎样的非人折磨。 不都说了么,太监惯会折磨女人! 卖糖人那家的儿子听着坊间的传闻,心中很是担忧,他觉得莫离姑娘落得那样悲惨的境地,也有他的一部分责任,所以他有义务去救莫离姑娘脱离苦海! 他要跟莫离姑娘私奔!谁也不能阻止他们相爱! 这天夜里,他夜半三更摸进季家,打算与莫离互姑娘诉衷肠,表明心意。 结果他刚摸进门,就被青草子打晕了。 虽然没有了修为,但青草子却没有把武艺放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自保呢? 事实证明他没有杞人忧天,逃难的路上,全靠他的武艺震慑流民,不然他们一行里有个女子,哪能平安活到现在。 阿离瘦下来以后,还算清秀可人,就算被脏污掩盖了面容,但只要是个女人,身段又不错,那些饥不择食的也不会放过。 一路上全靠青草子拳打脚踢,这心魔幻境一环扣一环,每个细节都是算计,连他也被算计了进来。 所以他打晕闯入家中的男子后,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响,直觉这事不妙。 果然一叹鼻息,这人被他一锅铲打死了! 打死了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逃呗!江南一代富庶,可不像泸县,几吊钱就能为非作歹,草菅人命。 但青草子却不敢自己一个人逃的,把这件事告诉季沉渊后,季沉渊决定与他一道逃跑。 当即收拾细软,逃命去了。 三人一路奔逃,官府在后面追拿。 虽然先皇不顶用,但继承的皇帝却很是英明,亲自领兵征战,收复失地,如今民心已稳,官府自然也更卖力了,追着他们跑了一个州县。 逃跑的路上,全程都是青草子背着季沉渊,好几次都险些被追上,青草子心中愧疚难安,师叔祖和季莫离完全是受他连累,便生出了投案的想法。 大不了自杀离开幻境,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就近看护师叔祖了。 三人当初从北边逃荒而来,什么苦头没吃过,同生死共患难过,情谊深厚,连阿离都舍不得丢下这个连树叶都能煮成美味的大厨。 但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带着一个不能行走的人,逃跑实在很是费事,尽管青草子长得又高又壮,也架不住一天到晚地背着师叔祖赶路。 季沉渊却突然说:“放我下来。” 青草子以为他要如厕,便把他放下地,结果季沉渊却直接站在地上,在青草子惊愕的神色中行走了几步后,说道:“走吧。” 然后当先走了,阿离跟在他后面,语气欢快地问:“你什么时候好了的呀?” “你猜。”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谁让你笨呢。” 听着前面欢快的话语,青草子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蠢蛋,大夫不是说了吗? 绝无康复的可能!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青草子怎么也想不透,只能归类为奇迹。 阿离却并不意外,以前将军受了再重的伤,多双修几次总会好转,阿离想起这件事后,更是卖力了,都双修得书生没法睡觉了,如今书生好了,真的不奇怪。 但就算季沉渊腰伤好了,能够行走了,却还是被官兵追上了,也不知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执着,翻山越岭的,只为追一个凶犯。 被官兵包围之后,青草子在“奋力一搏”和“认罪”之间犹疑不决。 官兵也不轻举妄动,只包围了他们,然后等着决策之人过来。 等了一会,一人骑马飞速驰来,翻身下马后,看着季沉渊,虎目含泪,哽咽道:“太好了,小弟,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猎户家的大儿子。 那日从季府离开后,猎户夫妻忍痛带着大儿子先行逃离,后来一路颠沛流离,听说新皇要收复失地后,又一路赶回了泸县,住进了人去楼空的季府,可算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也是倒霉,刚回泸县,猎户与大儿子便被抓壮丁,强行征兵了,上了战场,一不小心,就救了新皇一命,把蛮族赶出中原后,新皇论功行赏,封了猎户一个侯爷。 侯爷美妾在怀,便想起了与他失散的小儿子,心中很是挂怀,托人四处寻访。 这不,一听到关于小儿子的消息,当即就派长子来接人了。 至于身上有命案? 侯爷表示,那都不是事儿! 第30章 赘婿(四) 赶了一个月的路后,季沉渊终于与猎户一家团聚了。 如今猎户成了侯爷,猎户妻子成了侯夫人,而长子也成了侯府世子,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感怀往事,却是绝口不提当初季沉渊入赘,以及抛下他逃跑一事。 侯爷虽然之前对幼子百般思念,如今见到了人,喉间却又像梗了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过去发生的窝囊事。 所以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心中难免又滋生了一些恶感。 寒暄过后,侯夫人问起了季沉渊是如何逃到南方一代的。 季沉渊只说那日与季老爷失散后,幸得秦草父女相救,之后便与秦草父女一路逃亡,到了南方一代。 侯夫人看了一眼季沉渊身侧的阿离,问道:“这位便是秦老爷的爱女吧?” 阿离瘦下来后,倒是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侯夫人也没有把她与季老爷的闺女联想到一起。 阿离却是一脸奇怪地看着季沉渊,他怎么会说她是秦草的女儿? 而且,他们不是夫妻吗? 又骗人! 注意到她的视线,季沉渊安抚地笑了笑了,说:“是的,我与秦小姐已结为夫妻。” 侯爷皱眉,但大约猜想他是为了报恩才娶了这位样貌并不算出众的秦小姐,所以也没说什么。 午膳一家人用得不太愉快,阿离随意惯了,也没人教过她规矩,吃肉都是用手抓,啃猪蹄啃了满脸的油,看得侯爷一家三口食不下咽。 季沉渊却是一脸温柔地帮她夹青菜。 用了膳,侯夫人便安顿季沉渊与阿离休息。 青草子却是没有跟进府的,他入了京城,便先行离去了。 侯府的生活,却不如之前在江南的肆意,阿离日日清早便要随长嫂世子夫人向侯夫人请安。 世子夫人出生于书香世家,家中祖辈在朝为官,颇有威望,是以侯夫人极为重视这位世子夫人,两人每天都要上演一出婆媳和睦友爱的戏码,把饿着肚子的阿离丢在一边。 而且侯夫人也不让她坐的,有次她偷偷坐了,还被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臭骂一顿,阿离嘴笨,不知怎么还口,侯夫人与世子夫人自顾谈笑,恍若未见。 阿离很是委屈,回了小院以后,伏在枕头上直流眼泪。 季沉渊看在眼里,便带着她回“娘家”小住。 青草子用之前卖烧饼赚来的银钱盘了一家酒楼,做起了老板兼大厨,生意很是红火,蒸蒸日上。 阿离去了酒楼,就像回到家一般自在,撩起袖子给青草子打下手,两人有说有笑,倒真像是一对父女。 青草子原对这情魔有很多意见的,但一路逃亡的朝夕相处,让青草子都有点忘记她的身份了。 特别是之前一起卖烧饼,两人一个摊饼,一个烙饼,配合默契,青草子很是喜欢这个丫头,如果她不是情魔,都想把她收入门下,传她食修衣钵了。 不对,是传她剑修衣钵! 季沉渊不让青草子进府,却也是藏有私心的,他原想着拜访过父母后,便与秦草汇合,但想想又不太可能,父母尚在,又没分家,断没有让他离家自立门户的道理,所以让秦草留在府外,只是想让季莫离有个去处罢了。 季莫离的性子不适合深闺大院,没有人比季沉渊更清楚这一点。 可既然他们是夫妻,那季莫离便嫁鸡随鸡,只能去适应了,除非,季沉渊还是季府的赘婿。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父兄不会允许这样的话柄存在。 这也是季沉渊说季莫离是秦草女儿的原因,这也是他知道父亲已经贵为侯爷,却并没有过来寻找的原因。 在秦草失手杀人之前,季沉渊便已经知道他的父亲成了侯爷。 比起荣华富贵,季沉渊却还是更喜欢烧饼铺的简单生活。 但季沉渊考虑得再周到,却疏忽了一件事。 婆婆想要教训媳妇,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季沉渊带阿离回娘家的行为,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侯夫人本就瞧不起这个出生低微的次媳,如今得知她父亲竟然成了商人,心中又恶了几分,又听丈夫提起,几位大人有意与次子结亲,便更是看阿离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探亲回来的第二天,侯夫人便找了个由头让阿离罚跪。 阿离是不愿跪的,但自有仆妇逼着她跪,跪下后她也起不来身,她只要一动,仆妇便会按住她的肩,让她起不来身。 季沉渊得知消息后,去向侯夫人求情,侯夫人拉出一大堆道理,话里话外都一个意思:“我教训她,是为了她好。” 劝不了母亲,季沉渊只好与阿离一道跪。 侯夫人又气又心疼,暂且饶过了阿离。 但这没完,当夜侯夫人就派了两个嬷嬷来教阿离规矩,走姿不够淑女,打腿,笑时露了牙齿,打嘴,用膳不规矩,打手。 这都是寻常婆婆教训媳妇的手段,季沉渊虽然护着阿离,但那两个嬷嬷仗着侯夫人撑腰,就是当着他的面,也照打不误。 季沉渊去与母亲说理,侯夫人便说:“媳妇子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若是心疼你媳妇,便好好教教她什么是规矩,如今我们家已不同往日,你媳妇上不得台面,若是在外面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一大堆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季沉渊沉默,看着侯夫人的眼神中尽是陌生,见她没有打消念头的意思,便回房收拾东西,要带阿离离府。 侯夫人得知这一消息,当即又哭又闹,骂季沉渊不孝。 时下最重孝道,一个不孝压下来,能让人抬不起头来,父母只要上衙门状告一个不孝之罪,甭管是真是假,先打三十大板。 季沉渊却依然不假辞色,坚持要离府,但侯爷却锁了府门,不让他们出府。 季沉渊与阿离,竟是被侯府关了起来。 当然,明面上,侯爷是打着亲情牌的,只说母子没有隔夜的仇,什么事都闹不到要离家出走的地步,于是他让侯夫人与季沉渊各退一步,规矩是要学的,但体罚却是不行的,而季沉渊也要与侯夫人赔罪,毕竟做儿子的,万没有怪罪母亲的道理。 季沉渊面无表情地向侯夫人道了歉,带着阿离回了小院。 身边在没有其他人之后,阿离小声地对他说:“季沉渊,我不想待在这。” “我知道。” “我想去秦草爷爷那。” “我知道。” “我……我……” 我想回狐王窖,我想姥姥。 小狐狸忍不住流下了泪,心中满是委屈。 季沉渊把她楼进怀里,说:“我都知道。” 他心中却又想起了兄长昨夜悄悄对他说的话。 “父亲有意与睿王府结亲,你若真是为你妻子好,便写封休书,放她归家,不然,父亲与母亲为了荣华富贵,不定要如何磋磨她。” 世子原也是有妻子的,但为了与现在的岳家结亲,侯爷侯夫人便让她“病死”了。 可以想象,等待季沉渊妻子的,会是什么。 放季莫离离开,却是最好的选择,她可以重新自由自在,他也不用左右为难,还可以再娶身份高贵的娇妻,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如果他真的为她好,他该放她走的。 季沉渊问阿离:“可你若离开了侯府,便不能与我在一起了,莫离,这样你还要离开吗?” 阿离呆呆地看着他,想了一会,把脸埋到季沉渊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我们不可以一起走吗?” 季沉渊沉默半响,笑着说:“好。” 之后侯夫人终于消停了一些,不再罚阿离,季沉渊也不让阿离去给她请安了。 不过侯夫人却以子嗣为由,给季沉渊塞了几房侍妾,却都被季沉渊送了回去。 侯夫人气急,终于决定用狠手段,但季沉渊如今寸步不离阿离,连父兄要他一起去交际应酬,也是不去的。 侯夫人便安心找机会。 季沉渊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机会,秦草六十大寿,阿离总是要露面的。 然而这不过是季沉渊和青草子的计谋罢了,侯府随行而来的侍卫全部被安排了酒席,这种时候,他们也想不到季沉渊要跑,所以都敞开了吃。 很快就被迷药迷晕。 季沉渊与阿离乔装打扮后,青草子驾着马车带他们出城。 出逃的路极为顺利,侯府丝毫没有察觉异常。 离开了侯府,阿离觉得外面的空气都好闻了许多,很快又恢复了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地与季沉渊和青草子商议之后去哪,城镇却是不能去的,最多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偏僻山村。 季沉渊少时打猎是一把好手,阿离又特别会抓兔子,青草子如今开酒楼赚的钱也够花几十年,未来的生活,当真是让人憧憬。 兜兜转转,猎户的儿子,最后还是要做回猎户的。 但三人终究没能回到山林,出城没跑太远,就被一队装备精良的护卫队包围了。 打头的是一个有着绝色之姿的英武少女。 这少女正是那位要与侯府结亲睿王府郡主,拦下马车后,少女喝道:“林沉渊,你给我出来!” 猎户家姓林,回了侯府,林季沉渊自然回归了林姓,但他却更习惯季沉渊这个名字。 所以听了少女的话,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出了马车一看,皱眉道:“是你。” 这少女季沉渊却是认识的,随父兄赴宴时,曾有一面之缘。 但就是这一面之缘,便叫郡主对他念念不忘。 郡主看着他,眼中噙着泪光,委屈地问:“你便是宁愿抛下侯府的荣华富贵不要,也不愿娶我?” 季沉渊说:“我已有家室,郡主请慎言。” “这就是你的妻子?”郡主看了阿离一眼,实在不知他喜欢她什么,郡主道:“你骗得了侯爷他们,却骗不了我,她并不是什么秦小姐,她原本姓季,对是不对?” “既然知道,又何须再问。” 郡主问:“他父亲曾不顾你的颜面,逼你入赘她家,你不厌她也就罢了,如今,你又爱她什么?” 季莫离不如她漂亮,也不如她身份高贵,郡主想不出是什么让他宁愿选择这么一个丑女,也不愿娶她。 季沉渊不语,这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 他爱季莫离什么? 大约都爱。 他不出声,郡主却说:“林沉渊,回去吧,只要你答应娶我,我便既往不咎,我还可以让她留在你身边,做你的侍妾。” 郡主为妻,原配为妾,郡主觉得这样的好事,季沉渊没有拒绝的理由。 季沉渊却摇头道:“恕难从命。” 郡主闻言大恼,抬手让护卫队架起了弓箭,问他:“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娶我?你可要想清楚了,答应我,你们都能活命,拒绝我,你们都得死。” 季沉渊问阿离:“怕吗?” 阿离摇头,问他:“你要娶她吗?” 季沉渊问:“若我娶她,你会如何?” 阿离想了一下那个可能,说:“我会杀掉你的。” 书生怎么可以娶别人呢。 季沉渊一笑,低头吻上她的唇。 “放箭。” 咄咄箭声中,三人被射成了刺猬。 青草子死不瞑目,心想:师叔祖,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阿离出了心魔幻境,便笑个不停。 这倒是怪事,哪次她不是哭哭啼啼的,姥姥问她:“你笑什么?” 阿离抖了抖耳朵,奇怪地说:“我没有笑啊,姥姥你看错了啦!” 然后小狐狸捂着毛毛脸继续笑个不停。 笑什么? 小狐狸也说不清楚。 第31章 狐妖(一) 仙霞宗。 青草子出了禁室,就被一群老头围了起来,纷纷问他这次心魔幻境的具体情况。 青草子沉默良久,道:“师叔祖这心魔幻境,倒像是无解之局。” 他一直冷眼旁观师叔祖和那情魔二人的行为处事,当真是一环扣一环,同样是心魔,却隐现对立之势,师叔祖用情魔压制他本身的魔念,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从季老爷逼婚开始,便是那未知心魔在让师叔祖对情魔产生恶感,甚至后来轻易被弄瘫痪,逃亡时遇到的险境,都是心魔推波助澜,更甚者侯爷一家的所作所为,都是心魔的安排。 而最后郡主给出的两个选择,生,那么情魔将灭,情魔起源于情,若是渡劫人心中无情,情魔自然不复存在。 而选择死,渡不过情关,那么就要继续渡情劫。 如此便成了一个死局,若哪一天师叔祖看破情劫,那么没了情魔压制他本身的心魔,师叔祖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若是情魔继续壮大,把师叔祖的神魂都吞噬了,师叔祖也将不复存在。 这局面,竟是无解。 也不知师叔祖当初入魔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让他保留了神智。 青草子把这些分析给同门们听,一干老头也是毫无办法,绿裤子道:“青草子,你师尊应该知道一些,他如今不是在地府转做了鬼修吗?不若我们把他请上来问问。” 青草子说:“也只能这样了,等明日设个祭坛,看能不能把他请上来。” 打发走了同门们,青草子望着顶峰的宫殿,深深叹了口气。 莫说师叔祖,便是他,也有些看不破那情魔了。 他活了几百年,未成家也未收徒,与那情魔日夜相处,倒有几分把她当后辈子孙看待的感觉,如今出了心魔幻境,见不到那个爱笑的小丫头了,青草子竟有些不习惯。 他都这样想了,又何谈与情魔恩爱缠绵的师叔祖,人非草木,师叔祖心中又是何感想? 可偏偏,情魔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在诱师叔祖入情罢了。 在梦境中,师叔祖把那当做真实的人生,出了梦境,却又清楚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难怪人常说雷劫好过,心劫难渡。 青草子又叹了一口气,开始打坐稳固心境。 过了一会,门下有小弟子求见,说是有人打听到了冰魄玉狐的消息,不过那小狐有一个大靠山,平时轻易不出洞府,要想抓它,还需要静待良机。 青草子一问这个靠山是谁,小弟子答:“据说是狐王窖的狐姥姥。” 青草子很想把这个弟子一脚踹出仙霞宗,狐姥姥是能惹的吗? 谁人不知狐姥姥的幻术天下无双,想从它手底下抢狐狸,不是找死吗! 看出峰主脸色不妙,小弟子赶紧补了一句:“那位向我透露消息的人说,狐姥姥似乎受了重伤,三百年没过狐王窖了,我看这件事可行。” “容我再考虑一二。”挥手让小弟子下去了,青草子陷入了两难境地,这冰魄玉狐是师叔祖要的,可偏偏狐狸在狐姥姥手里,所以要不要偷,实在难以抉择。 青草子决定再去查查典籍,看看师叔祖要冰魄玉狐,究竟是要做什么。 离宫。 季沉渊咳了几声,压下翻腾的气血,对墙上的梳妆镜说:“你三番五次的放人进来,真当我不会罚你?” 梳妆镜不出声,有本事再摔碎它呀! 季沉渊也不再责问它,这傻镜子,竟是连自己的主人是谁都忘记了,认不出自己的主人,也就更不奇怪了。 看着膝上小狐狸,季沉渊眼神柔和了几分。 他的狐狸,终究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 狐王窖。 阿离闲着无聊,便悄悄下了山,去偷了一些凡人的米面,然后抓了几只兔子,给姥姥烙烧饼吃。 小狐狸做的烧饼得了青草子的真传,酥香喷鼻,很是美味。 姥姥吃着很是满意,直夸小狐狸变得能干了,让她以后在心魔幻境里,再接再厉,争取多学几道美食。 小狐狸特别开心,自然也没忘记跟黄鼠狼阿黄分享。 不过阿黄却有些闷闷不乐。 小狐狸如今已经不能称之为小狐狸了,在没进问心镜之前,她不过是人类巴掌大小,如今却有成狼大小了,比黄鼠狼阿黄还要大上几分。 看阿黄怂拉着脑袋,阿离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阿黄看了她一眼,说:“没有啊,我就是最近太无聊了,你都不来陪我玩。” “我现在不是来陪你玩了吗?”阿离拿脑袋蹭了蹭阿黄的脑袋。 阿黄很是感动,结果阿离没蹭两下,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喷了阿黄一脸口水。 阿离抱歉地说:“对不起,你身上的味道太刺鼻了。” 作为一只黄鼠狼,身上永远都是臭臭的,洗都洗不干净,就算是化形了,也不如其他妖精受欢迎。 阿黄看了小狐狸一眼,眼中透出一抹冷光,她低下头,慢慢啃起了烧饼。 阿离毫无所觉,开心地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 之后阿离试了很多配方,不只兔肉烧饼,她还*肉烧饼,鹿肉烧饼,熊肉烧饼,果子烧饼,最后还是觉得鸡肉的最好吃。 问心镜再亮起的时候,姥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只做烧饼做上瘾的小狐狸丢进了问心镜,天知道,连续吃几个月的烧饼,姥姥都要吃吐了。 小狐狸入了问心镜,这次没有直接去心魔身,而是被镜灵截住,镜灵说:“你怎么又来了,我主人已经发现你了,你快点离开吧。” 阿离奇怪地说:“他怎么发现我的?” 镜灵说:“你跟情魔完全就是两个样子,不发现你才怪!所以你快走吧,别害我受牵连了!” 说完,它也懒得再跟阿离啰嗦,直接动用镜灵的权限把她赶出去,结果…… 看着碎成一片片的镜灵幻象,阿离觉得它奇怪极了,怎么说着说着就碎了呢? 等了一会,见镜灵没有回来的意思,阿离也不等它了,直接进了幻境,去找心魔身了,至于镜灵的警告?小狐狸才没有听见呢。 过了许久,镜灵碎片再次聚成人形,然后它就懵了,这碎成渣渣的感觉,似乎似曾相识…… 却说阿离入了心魔身,心中便是一悸,阿离把眼睛睁得老大,只见眼前尸山血海,各色皮毛的狐狸浑身染血,卧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地方……竟像极了狐王窖。 一群半人半虎的虎妖正围着一只大狐狸攻击,那大狐狸显然不敌虎妖们,已是遍体鳞伤。 ——住手! 阿离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大狐狸被虎妖们扑杀。 一只虎妖把大狐狸翻了个身,露出它身下一只只有巴掌大的白色小狐,虎妖笑道:“原来你藏在这里。” 它捏着那只小狐狸的脖颈,走到阿离面前,献宝地说道:“大王,你要的冰魄玉狐找到了,这老不死的狐姥姥,早把它交出来不就行了,偏要与我们斗上一场,送了自己的命才开心,不过这么大一张狐狸皮,倒是能做一床厚被子了。” 那只小狐狸落在阿离手上,立刻张嘴咬上了阿离的手指,顿时,手指钻心的疼。 这一疼,阿离也能动了,抬起另只手,指甲轻而易举地划破了面前虎妖的喉咙。 “大……大王……”虎妖捂着喉咙跪在了地上,然后断了气息。 周围正在扒狐狸皮的虎妖见此异状,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阿离。 阿离却也在看自己的手,这并不是狐狸爪子,也不是人手,而是一只虎爪,她……也成了虎妖。 另一只手上的小狐狸还在用力地咬着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 阿离抬起了头,眼中浮现出一抹血色。 片刻之后,在场的虎妖皆身首异处。 阿离却依然看着地上的大狐狸尸体,回不过神来。 手里的小狐狸早已不再咬她了,它只是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明明是这只虎妖带头来抓它的,如今,她怎么又把那些行凶的虎妖杀了呢?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有些迷糊。 阿离低头,正巧看到这一幕,顿时就从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魔念中挣脱出来,她把这只小狐狸凑到脸前,惊叹道:“好漂亮的小狐狸!” 这只小狐狸好漂亮,好可爱!就跟阿离一样漂亮呢! 结果小狐狸闻言,却是抬起爪子,左右开弓,挠了她一个满脸花。 “嗷呜!” 顿时,林子里响起了一声整耳欲聋的虎啸。 兔子洞里,粉色的肥兔子一脸生无可恋。 凭啥师叔祖是狐狸,情魔是白虎,他就是兔子? 青草子不服! 第32章 狐妖(二) 收回前言,这只小狐狸一点都不漂亮。 阿离捏着他的脖子后面的皮毛,把他拉得远远的,生气地对他说:“你是狐狸,又不是猫,怎么可以用爪子挠人!” 真是太丢狐狸的脸了! 手里的小狐狸打了个哈欠,露出两个小尖牙,然后闭上眼睛,一副不想理会她的样子。 阿离气急,捏着他用力甩了两下,直把他甩得晕头转向,以前二姐就是这么欺负她的,哼! 小狐狸耸拉着脑袋,看着可怜极了,阿离凑近他,往他脸上吹了口气,说:“下次不准挠人了,知道了吗?” “咻”,小狐狸张嘴往阿离脸上喷了一道寒烟。 阿离:“……” 总觉得像是被喷了一脸口水,她当初喷书生寒烟的时候,书生怎么没有打她? 好想打小狐狸怎么办! 他真的是上仙的化身吗? 阿离有些怀疑。 喷了寒烟,小狐狸又闭着眼睛装睡了。 阿离也不想再被喷口水了,所以没再吵它,她看了看一地的狐狸尸体,用术法挖了一个坑,把狐狸们都埋了进去,然后捏着小狐狸离开了这个地方。 阿离有些茫然,平时在心魔幻境里,她什么都不用做,自然会有人帮她安排,就是当初去找将军,也有侍卫大哥安排衣食住行,上次逃难,也不用她操心什么,自有秦草爷爷一路保护着,现在阿离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手里的小狐狸还那么小,还得慢慢养大,所以,还是先给它抓兔子吃吧! 阿离在山里找了个兔子窝,然后一路挖下去,很快,就挖到了一只肥硕的粉色兔子。 阿离把小狐狸放在兔子旁边,说:“这么肥的兔子,肯定很美味,快吃掉吧!” 小狐狸:“……” 兔子:“……” 阿离问:“你怎么不吃?” 小狐狸闭上眼睛,理都不理她。 阿离有点受伤,她辛辛苦苦抓来的兔子,小狐狸竟然不领情,于是阿离不开心地说:“你不吃,那我吃了!” 一直傻愣着地兔子却突然说话了:“虎大王,还请嘴下留情!” “咦,你已经开了灵智了?” 妖精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开了灵智的动物不能再当做食物,当然,你若是真吃了,也没人会管,只是小心它的族人罢了。 这只兔子已经成了精怪,阿离自然不会再吃它了,只不过它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阿离觉得有些奇怪。 兔子三片嘴一张一合地说:“是的,是的,我已经开了灵智了,别吃我,留下我比吃了我更有用!” 阿离问:“你有什么用?” “我会做饭,会做人类的食物!” 本来就不准备吃它的阿离满意极了,不过嘴里却是勉强地说:“好吧,我先不吃你!” 自以为自己的求情生效的青草子抬起兔爪抹了一把汗。 既然这只兔子不能吃,那只能吃别的兔子了,阿离故技重施,又另抓了一窝兔子,让肥兔子给烤了吃。 兔子烤兔子的场面实在太美,小狐狸扭过头,不忍去看。 饱饱地吃了一餐兔肉,阿离决定还是挖个洞,暂时安家吧。 小狐狸自然要带上的,兔子也要带上。 一虎一狐一兔结伴而行,选了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安家。 然后阿离就万事不管,去扑蝴蝶了,留着兔妖去建洞府。 倒是小狐狸找了块大石头,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晒太阳。 青草子扒了扒满是油的胡须,觉得这两个性子应该对调才对,做狐狸的如此惬意,倒是做老虎的那么活泼,而且,半人半虎真的难看。 青草子觉得,这次这情魔估计是没戏了,谁不知道,师叔祖最讨厌虎妖。 入了夜,扑了一天蝴蝶的阿离回洞府睡觉,晚上还是吃的兔子。 小狐狸被虎妖搂在怀里,确定那虎妖睡熟之后,小狐狸从她怀里爬出来,看着那张肥头大耳的虎头出神,然后伸出爪子,泛着寒光的狐爪停在虎妖的脖子上方。 只要划下去…… 只需要用力一划…… 这虎妖就死了。 但小狐狸有些茫然,他该是恨这只虎妖的,她害死了他的族人,他应该杀了她为族人们报仇的,可她又杀了那些行凶的虎妖,还挖坑把族人们葬了,如今她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身边,小狐狸发现,他有些下不去手。 小狐狸想不出不杀她的理由,于是便看着看着她发呆。 阿离一觉睡醒过后,见小狐狸举着爪子看着她,于是问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狐狸闻言,抬起两只爪子左右开弓,挠了她一个满脸花。 “嗷呜!” 阿离很生气,这只臭狐狸竟然总是挠她!当即把他摁在地上,去打他屁股! 阿离不听话的时候,姥姥就是这么教训她的,如今阿离也有样学样。 被打了屁股,小狐狸愣了一下,然后张嘴就往阿离脸上喷了一口寒烟。 然后阿离更卖力打他了! 不听话,就要打! 角落里,肥兔子翻了个身,睡得香甜。 三妖在洞里安了家,各自修行。 只是变成狐狸的上仙变坏了很多,总是以挠阿离为乐,时不时还要往她脸上吐口水,阿离觉得,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一点也不! 修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小狐狸渐渐成了大狐狸,肥兔子也成了巨型兔子,只有阿离,还是人身虎头的模样。 按理来说,她的修为早该化形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弄成这半人半妖的样子。 一天夜里,虎妖睡熟后,大狐狸对着月色吸收月华,却见一抹魂影飘荡而来,一只同样是玉色的小狐狸飘到他面前,对他说:“季沉渊,我是莫离,妖王强抢了我,要逼我嫁给他,你快来救我。” 那小狐狸说完,化作一道人形,然后烟消云散。 若是阿离醒着,就会发现,那道人形,竟跟她之前在心魔幻境里的样子,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要漂亮许多。 大狐狸转头看了虎妖一眼,又看了看人形消散的地方,沉默良久。 第二天阿离醒来时,大狐狸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离满山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他,便问兔妖:“你知道狐狸去哪了吗?” 青草子老老实实答了。 阿离皱眉,莫离? 怎么会还有一个莫离? 莫离不就是她吗? 不过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阿离却是要把大狐狸追回来的。 第33章 狐妖(三) 却说大狐狸下山后,阿离一路靠闻味道追踪,一路追到了妖修的城镇,结果入了城之后,却跟丢了。 阿离站在城门口茫然无措,好在她现在的这张脸太有辨识度,才刚入城,就有虎妖主动找上门来。 一黑一白两只老虎扑过来,激动地说:“大王,你终于回来了!” 阿离回忆了一下心魔身的记忆,知道这两只老虎是受心魔身庇护的族人,于是问他们:“你们有没有看见一只玉色的狐狸?” 白虎问:“大王说的可是冰魄玉狐?” “对对对,你们见过吗?” “冰魄玉狐的话,妖王大人前不久正好捉到一只。” 阿离赶紧说:“在哪里?快带我去!” 两只狐妖带着阿离去见了妖王,那妖王已经化形成功了,但阿离还是一眼看出那是一只猪妖。 猪妖见阿离来寻他,也很是高兴,大手往阿离背上一拍,笑道:“虎妹回来的倒正是时候,明日我将与玉狐拜堂成亲,虎妹也来喝杯喜酒!” 阿离一听,大急:“不行,你不能娶他,那只狐狸是我的!” 猪妖一愣,惊讶地说:“虎妹,你要这只玉狐?” 虎妖化形的时候出了意外,导致她一直是半人半虎的模样,虽然躯干已经化形成功了,但脑袋和四肢还是老虎的模样。 这次听闻有冰魄玉狐的消息,虎妖立刻带着族人去捉狐狸了。 虎妖的结拜大哥猪妖和二哥狼妖久等她未归,去寻虎妖却没寻到,便去了另一个据说有冰魄玉狐的狐族部落,却不想还真有冰魄玉狐,而那狐狸化形后很是美貌,猪妖见色起意,想娶她为妻。 不过若是虎妹要这只狐狸,也不是不能给的,毕竟虎妹也是很需要冰魄玉狐来提升修为的。 不过,虎妹自己都是母的,要母狐狸,她们到时如何双修?猪妖想了一会想不透,也就不想了,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说的,猪妖说:“你要这狐狸也不是不行,但我已经传出消息,邀我们三族的兄弟来参加我的婚礼,这婚礼又该怎么办?” 时下人族式微,妖物横行,妖怪们也学着人族,建立一个个妖怪城池,而这座妖城,便是猪、狼、虎三族一起建造的。 三族结为同盟,狼狈为奸,堪称妖族第一势力,平日欺人霸妖,横行霸道,猪王更是自封妖王。 不过虽然猪王是大哥,但三妖的实力排行却是反过来的,最小的虎王反倒是最强的那个。 是以猪妖虽然舍不得那貌美小狐狸,但既然虎妖要,他还是要给的,不然,虎妖要吃烤全猪怎么办? 对于猪妖的问题,阿离想了想,说:“那我来娶好了!” 虎妖听了,觉得也不是不行,于是答应下来,又让小妖找来二弟狼王,三妖一起饮酒作乐。 青草子一直默默跟在阿离身后,他如今已经长成了成年男子那么高了,身形壮硕,活似一堵墙,但奇怪的是,他就算吃的再多,修为再提升,也还是不能化形,只是越长越壮,大概是修行的功法有问题。 狼妖看到这只巨型兔子,口水便止不住地流,问阿离:“你这兔子养的不错,什么时候吃?” 青草子闻言一抖,好在他听阿离说:“这兔子我不吃的,它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哦,它还会做吃的?” “是啊,它烤的兔子非常好吃!” 阿离看了看青草子,霸气的说:“去,给我烤几只兔子去!” “……” 青草子衷心的希望这次师叔祖能看破情劫,这只老虎,比上次的小姑娘可差的远了! 青草子就不信了,师叔祖还能又爱上这只老虎不成! 不说别的,这颗虎头就有够丑了! 三妖就着兔肉下酒,喝到半夜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阿离换上新郎服,骑着白马去接新娘。 这倒是比当新娘有趣。 虽然新娘是被捉来的,但猪妖还是安排得很有情趣的,特意把那冰魄玉狐安排在了城西,而成婚的地点,却在城南。 接了新娘,阿离骑着白马领着新娘坐的马车慢慢前往城南。 沿途的妖怪们窃窃私语:“怎么来接亲的是虎王,不该是妖王大人吗?” “不知道,不过这虎王要娶这母狐狸,又是什么意思?” “哎,看来虎王真是迫不及待想化形了,连母的都要。” “嘿,说不定虎王就想要母的呢?” “不过这玉狐的胸可真平啊!” 一群未化形的妖怪嘿嘿嘿地笑个不停。 阿离看了一眼那群妖怪,心想,妖怪的城池好热闹啊,不知道幻境外的妖怪城池又是什么样的。 猪妖显然是有好好研究过人族成亲流程的,有样学样,安排的井井有条,唯一可惜的是,拜堂时那玉狐一点都不配合,直愣愣地站着,曲下膝都不肯。 送入洞房之后,盖头一掀开,阿离与新娘都是一愣,阿离愣,是因为这新娘竟然长了一张跟她以前在心魔幻境里十分神似的脸。 新娘愣,是因为她以为跟她成亲的,是猪妖,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虎妖。 阿离抖了抖胡子,凑到新娘脖颈处嗅了嗅,确定了味道,这才说:“你怎么化形成这个样子了?” 新娘沉默。 由小妖客串的喜娘给他们倒了酒,让他们喝交杯酒。 新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 喝了酒,阿离就要去前面宴客了,不过她想起她以前饿肚子的经历,于是对新娘说道:“被子下面有好多果子,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一点,不要吃完了,给我留一点!” 新娘:“……” 眼见虎妖走了,新娘深深叹了口气。 这新娘不是别人,正是大狐狸季沉渊。那日他下了山,在这座妖城里找到了同族莫离。但莫离所在的院子被下了禁术,只能进不能出。 所以季沉渊便化形成莫离的样子,代替她出嫁。等接亲的人来了,解了院子的禁术,季沉渊再为她拖延时间,让莫离先行逃跑。 之后季沉渊逃跑,就容易得多了,他修为比莫离好,没了莫离在边上拖后腿,随时都能逃跑。 只是没想到,新郎竟然临时换成了虎妖。 而且,这虎妖居然知道是他,难道虎妖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季沉渊决定留下来,再看看情况。 等了一会,还真的觉得肚子饿了,季沉渊翻出被子下面的花生枣子,慢慢吃了起来。 阿离回来后,发现他竟然把所有的果子都吃掉了,只手上还剩几个,顿时生气地说道:“都叫你不要全部吃掉了!” 说完,去抢季沉渊手里的花生,季沉渊自然不肯给她,两人为抢那一抓花生,在床上滚成一团。 季沉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壳带瓜子,一口全部吃掉了,虽然自己也被噎了,但终究没被抢走。 阿离见他如此,神色便有些怔愣,然后坐在床边看着他,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季沉渊沉默地看着她哭,她虽然长了一颗奇丑无比的老虎脑袋,却有一双纯净如水的蓝色眼睛,而她如今一哭,那双蓝色眼睛里便浸满了泪水,漂亮极了,却又让人跟着难过。 季沉渊越看心越慌,他僵硬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说:“别哭了,不过是几个果子。” 阿离打开他的手,伏到枕头上继续哭。 “我再去给你拿果子,拿很多果子可以吗?” 阿离哭着说:“呜呜呜,不是果子!” “那是什么?” “你欺负我!” “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你还咬我!” “不咬了。” “你还抓我!” “不抓了。” 阿离侧过脑袋看他,问:“真的?” “真的。”季沉渊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她一哭,他就什么都想答应下来? 季沉渊出去让小妖拿来一堆果子,两人坐在新婚的床上把果子啃完,然后各自睡下。 过了一会,阿离滚到季沉渊怀里,硕大的虎头咂得季沉渊脑门疼。 又过了一会,老虎脑袋往季沉渊脖子上蹭了蹭。 季沉渊问:“你不睡觉,蹭我做什么?” “哼!睡远点,不要碰我!”阿离生气地哼了一声,然后一脚把季沉渊踹下床。 季沉渊摸着摔疼的后脑勺,觉得这只老虎真奇怪。 城外。 冰魄玉狐莫离左等右等,等的天都亮了,也不见季沉渊出来。 真是奇怪,不是说等下来与她汇合吗? 怎么还不来! 而且说来奇怪,季沉渊还是狐狸时,看她的眼神温柔极了,可季沉渊一化形,看她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这又是为什么? 第34章 狐妖(四) 阿离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来了这妖怪城池后,觉得比山里方便多了,便不想走了,就此住了下来。 成亲第二日,季沉渊便开始做男子打扮了,猪王很是惊讶,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以为季沉渊本身就是男子,至于之前的母狐狸,只当是他用的幻术。 谁都知道虎王为了化形不择手段,这狐妖估计是不想落到虎王手里,才故意装作雌兽,没想到还是虎王棋高一着,这不,还是落到虎王手里了。 脑补了以上剧本的猪妖觉得很是庆幸,心里仅剩的那一点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阿离虽是母老虎,但猪王与狼王却是把她当做兄弟看待,日日请她饮酒作乐,每天夜里回房,阿离身上便一身的酒味,对此,季沉渊很是嫌弃。 阿离也生他的气呢,新婚夜之后,都是各睡各的,一人一边,谁也不过界。 季沉渊忍了又忍,一日猪王觉得光喝酒吃肉好像也没意思,便让几个化形小妖唱歌跳舞。猪王倒是很有心,考虑到虎王怎么说也是母的,找来的小妖里也有两个俊美的小妖。 虽然物种不同,虎王也没能完全化形,但对那几个小妖来说,外貌一点都不重要,抱上这条大腿就行了。所以席间对阿离很是殷勤,不停地给她倒酒。 这两个小妖原本是想往阿离身边坐的,但他们的原型是蛇,阿离一看就怕,便让他们坐远了,阿离看了一眼靠在猪王怀里唱曲子的小妖,问他们:“可会唱曲子?” 蛇妖最是妖娆,当即又舞又唱,这对阿离来说倒是很新鲜的,让他们跳了一晚上。 这天回的比平时晚些,她一进屋,季沉渊就闻到了她身上的怪味,一闻之下,便有些气血翻腾。 那两只蛇妖见虎王一晚上都只叫他们唱歌跳舞,便故意在空气里喷了一些诱人发情的蛇毒,这蛇毒是他们族群特有的一种毒液,中毒后双修便能解,就算不解,忍一忍也无事,常用作闺房之乐。所以蛇妖他们这一族在妖怪里很受欢迎,妖族的大人物们都会养上几条这样的蛇。 季沉渊皱了皱眉,问阿离:“你去了哪里?身上怎么一股怪味?” 阿离脸色通红,抬起袖子嗅了嗅,说:“没有怪味啊,我就是跟大哥二哥喝酒而已。” “没有别人?” “哦,有几条蛇,他们跳的舞可好看了,明日你跟我一起去吧?” 阿离今天心情好,倒是话多了一点。 季沉渊压制着蛇毒,没有答话。阿离便去沐浴,然后吹灭蜡烛睡觉。 阿离通常是倒床就睡了,但今天睡了一会,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 她翻来翻去,季沉渊被她吵的心烦,忍了又忍,还是伸手过去捞她。 阿离却把他的手打开了,说:“别碰我!” “你到底生什么气?”季沉渊也是想不透,那天原本还好好的一起吃果子呢,她还窝在她怀里蹭他,然后突然就生气把他踹下去了。 之后也不怎么理他,他那天做错了什么,惹得她生气? 阿离背对着他,说:“我没生气。” 都这态度了,还说没生气?! “先不说这个,你中了蛇毒,我这里有个功法,教给你,把蛇毒排出来先。” “不要你管!” 阿离当然知道中毒了,这感觉倒像是当初季老爷给他们下药的感觉,所以怎么解药性,阿离也是知道的。 季沉渊闻言沉默。 阿离却是悄悄抽了抽鼻子。 她现在觉得季沉渊可讨厌了,他就会看脸! 当初他是书生时,她生的貌美,他连命都不要,也要与她亲热。 当了将军的时候,他虽然嘴里没嫌弃过她,但他心里肯定也是嫌她丑的! 还有那次她做广寒仙子时,她是人修时,他还骗她双修,她成了龙女,他就不碰她了! 上次也是!她胖的时候,季老爷下药,他都不想跟她亲热,后来她瘦了,他倒是主动找她亲热了! 阿离算是看透他了!什么喜欢她!不过是喜欢那张美人脸而已!那个也叫什么莫离的一出现,他立刻就走了,如今也嫌她的老虎头难看! 现在也就罢了,等她以后化形丑了,沉渊上仙更不会喜欢她! 阿离心中又委屈,又伤心。 她钻了牛角尖,季沉渊却并不知道自己是被牵连了。 他叹了口气,也没运转心法解毒,与她一起忍着。 阿离等到天亮了,才睡着。 她睡下后,季沉渊却是起身去了后院,早已等候多时的白狐从井里跳出来,季沉渊问:“你怎么又进城来了?” 那白狐说:“自然是来找你啊,季沉渊,你怎么不出城?” 季沉渊沉默。 白狐眼珠子转了转,说:“我听闻你跟虎王成了亲,你留在她身边,是为了伺机杀她报仇吗?” 季沉渊闻言一愣,像是才想起有这回事。 “你怎么不说话?我觉得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不要到时仇没报,反倒自己先死了。季沉渊,不若你现在与我一起逃出城吧,我们去投奔狐王。” 季沉渊说:“你去吧。” “那你呢?你不去吗?” 季沉渊不知如何回答她,正巧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来,季沉渊便说:“你先走吧,有人来了。” “我就躲在之前那个院子里,你想通了,就来找我!”白狐说完,飞快地跳墙离去。 季沉渊又在后院站了一会,这才回屋。 虎妖即便是睡着的,眉头也是拢着的,像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困扰着她。 季沉渊躺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觉得他真是薄情,明明是眼前的虎妖害死了他的族人们,他心中却对她生不出恨意,若是那白狐不提,他甚至已经不再主动去想这件事。 她越是与他亲近,他心中就越是痛苦。可她不理会他,他竟是更痛苦。 她不理会他,却与猪王和狼王饮酒说笑,季沉渊每每看见,心里便有一团火在烧。 但他以什么身份去管她? 仇人吗? 季沉渊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会舍不得杀这虎妖,为何她连化形都未成功,他见了她,心中却只有欢喜。 好像不管她做什么事情,哪怕她杀了他,他也是不在乎的。 只要她还活着。 这些想法实在来的诡异,好像……他们原本就是相识的。 季沉渊伸手抚上她的脸,心中下了决断。 阿离醒后,依然去与猪王、狼王喝酒吃肉,不过这次打发了那两个蛇妖,不看他们跳舞了。 夜里回去的时候,季沉渊却是不在屋里了。 阿离沉默地在床前站了一会,然后吹熄了蜡烛睡觉。 隔天青草子背着一麻袋肉干来找阿离,阿离问他:“你也要走吗?” 青草子看她脸色不好,小心地说:“你不去找季沉渊吗?” 阿离却反问:“我为什么要找他?” 青草子语塞,之间师叔祖走了,这虎妖不是迫不及待地下山来找师叔祖了吗?如今怎么态度就这么冷淡了? “他要走便走,我为何要去寻他?你要想走,也走吧。”阿离化作原型,跳到院中的大青石上,闭上眼卧着修行了。 青草子最后还是没走,就算走了,又能去哪,在这里做厨子,总比被人吃了好。 城外,两只白狐在树林里飞跃,个头较大的那只突然停下来,说:“前面我们便不同路了,之后的路,你自己走吧。” 另一只白狐问:“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季沉渊说:“不了,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你去找狐王吧。” 白狐不愿,百般劝解,见他还是不改主意,只好自己走了。 季沉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早已看不见影子的城池,调转了头,往林子深处跑去。 他回了之前与虎妖、兔妖住的那座山,日日卧在山顶,透过重重云雾,去看那远方的城池。 春去秋来,阿离不眠不休,日日修行,却并没有尝试化形,一直维持着兽形。 猪王和狼王为非作歹,不只去人类的城镇杀人放火,还残害同族,终于惹了众怒,其他妖族便和人族结盟,要除去这三害。 敌人打上门了,猪王去请阿离出手,阿离终于从那块遍布青苔的石头上下来了,猪王看她四只爪子在地上走,便问她:“如今你的修为早就可以完全化形,为何你不化形呢?” 阿离说:“兽便是兽,化作人形也依然是兽,何必自欺欺人。” 猪王想了想,只得摇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虎妹定是修行太久,把脑子修傻了! 阿离却也没有多做解释,她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再也不要化作人形见季沉渊了! 嫌弃她,那就一直嫌弃好了! 反正她也不喜欢他了! 这么想着的小狐狸,却是一次也没有想起来,其实她只需要离开心魔幻境,就能彻底见不到他了。 又或许是想起来了,却故意忘了罢了。 第35章 狐妖(完) 阿离虽然成了虎妖,但狐族的天赋却还是可以用的,所以那些来攻打妖城的人修和其他妖修,都被她用幻术困住了,而一旦这些人被困住,猪王和狼王就去杀人吃肉。 对于猪王和狼王的行为,阿离心中其实极为不喜,她虽没有离开过狐王窖,却也听姐姐说起过妖精在人修世界的艰难。轻则被抓去做灵兽,重则杀了取丹,所以阿离非常讨厌杀生,特别是毫无缘由的杀生。 但讨厌是一回事,心魔幻境又是另一回事,这心魔幻境里的人和妖都只是虚幻的投影,生生死死都是假的,所以阿离也随他们去,懒得理会。 但这在毫不知情的青草子看来,却是这虎妖心狠手辣了,当然,最让人心寒的是,每天都要把那些被抓来的人类烹饪成佳肴,就算明知道是假的,青草子也觉得内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每天都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他一定会入魔的! 青草子觉得心魔是在针对他,明明又不是他在渡心劫,为何每次被坏心境的都是他! 情魔化身的虎妖却是不能死的,还得留着以毒攻毒,青草子如今只能寄望于师叔祖快点死掉了,别管怎么死,只要死了就行。 生平第一次,青草子产生了弑祖的念头,也许这次心魔幻境的破解之法就是如此吧! 青草子却是不知,他的师叔祖早就回来了,就躲在虎妖后院的井里,与虎妖卧着修行的青石不过几丈距离。 却说狐妖季沉渊在山中修行,听闻人修和妖修联合起来,围住了虎妖所在的妖城,季沉渊担心她的安慰,立刻下山了,偷偷潜进城,去找虎妖。 那日正是猪王请阿离出手相助的那天,季沉渊原本是想带她一起离开的,目睹她对那些人修和妖修的作为后,便藏身于井中,暂时不愿露面。 阿离出手解了妖城的困境,虽然一只虎妖玩幻术,这看上去有些奇怪,但胜了就是好事。城中的妖精欢欣鼓舞,第二次又有大批人妖来攻城时,猪王便又来请阿离出手。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次见到的却是一个貌美女子。 猪王愣了半响,问:“你是虎妹?” 貌美女子眨了眨眼,说:“是我呀,难道你认不出我了?” “你不是说兽化形了还是兽吗?怎么如今又化形了?”猪王实在是太惊讶了。 阿离瞄了一眼那口枯井,语带恼怒地说:“就是……就是突然觉得走路不太方面嘛!” 猪王还是很会看脸色的,当即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说起迎敌的事,阿离却是一眼又一眼地往枯井瞄。 等猪王走了,井中的狐妖季沉渊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从井里跳了出来,阿离看都不看他,闭着眼睛,装作认真修行。 季沉渊问她:“猪王和狼王作恶多端,就算如今避过这一劫,日后天道也不会饶过他们,你却不一样,你原本身无业力,前路一片坦途,为何要去趟这一趟浑水,白白坏了自己的修行。” 阿离没有想到这么久没见,他先说的会是这个,于是睁开眼睛冷冷地说道:“我要做什么,要你管!” 季沉渊沉默,确实,她要做什么,他管不了。 “我们是夫妻,我自然有权管你。”终于,季沉渊想出了一个理由。 阿离听了却红了眼眶,说:“你偷偷离开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夫妻?况且,你这么嫌弃我,我才不要做你的妻子!” 季沉渊很是意外,说:“我何时嫌弃你了?” 阿离却懒得跟他说话了,生气地从青石上下来,去大厨房找兔子精要肉吃。 留下季沉渊一个劲的想,他什么时候嫌弃她了? 然而这次妖城被围剿,却是没那么好运了。上次因为阿离的幻术全军覆灭,对方这次做了万全的准备,请来了精通幻术的孤王。 阿离这种玩幻术的半桶水,对上了真正的幻术高手狐王,自然是一面倒。 阿离被孤王扔进幻术里,再次出现在了那个与孤王窖极为相似的地方。 尸山血海中,阿离孑然而立,不过这一次却完全相反,这次她成了小狐狸,沉渊上仙成了行凶之人。 他一人一剑,血洗孤王窖。阿离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 最后,只剩下阿离了,他提剑向她走来。阿离明知道这不是真的,却也想问他一句:“为什么要杀我们?” 幻术中的季沉渊说:“你私入我的心魔幻境,坏我心境,借我修行,如今你问我为什么杀你们?” 利剑入心,阿离瞪大了眼睛。 幻术里听见的每一句话,都是这人心中最恐惧的话。 阿离感觉胸口一疼,再看时,人已经脱出了幻术,只是她的胸口确实刺进去了一截剑尖,不过入肉并不深,并不会致命。 血水“滴答滴答”地顺着手指往下滴,长剑的一端被一人用手握住。 握着长剑的女子惊讶地喊道:“季沉渊,你为何阻我?” 这人却是狐妖莫离,她本想借着虎王被幻术所制时,趁机杀了她,没想到季沉渊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 季沉渊侧头看了一眼阿离,却并不理会狐妖莫离。 狐妖莫离继续说道:“难道你忘了吗?她残害我们的同族,如今你却要救她,你如何对的起死去了同族。” 季沉渊说:“我知道,可我不能让你杀她。” “为什么?” 季沉渊无法回答。 阿离静静听着他们说话,这时终于才有了动作,她向前几步,让利剑扎得更深。 “你……你这是做什么?”季沉渊回身看着她,握着剑刃的手微微颤抖。 狐妖莫离的长剑被道修下了符咒,刺出的伤口会染上恶咒,轻易无法止血。 鲜血从阿离的胸口渗出,顺着长剑流到季沉渊的手上,这血竟是让他犹如被烫伤一般,钻心的疼。 阿离看着他笑了笑,身子无力地往下跌,季沉渊一掌打开狐妖莫离,松手接住了她。 阿离虚弱地笑了笑,说:“季沉渊,我想明白了。” 季沉渊问:“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我心里这么害怕你。” 阿离说的没头没尾,却也不想多说,她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又问他:“我美不美?” 季沉渊仔细看她的脸,她的脸一点特色也没有,不过是一张跟狐妖莫离,还有他一模一样的脸罢了,可同样的脸放在她的脸上,却非常美。 “很美。” 阿离弯着眉眼笑了笑,说:“你总是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忘记了。”阿离声音渐渐变低:“季沉渊,下次,我不会再寻你了。” 将军曾说过:下一世,你心中对我还是没有一丝情爱,就莫要再来寻我。 ——嗯,以后不寻你了。 阿离不舍地闭上了眼睛,等着死后离开心魔幻境。 “阿离……”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本来都快没气的阿离闻言瞪大了眼睛。 却听“噗”的一声,季沉渊脖子上被砍了一把菜刀。 兔妖青草子大声喊道:“对不住了师叔祖,你莫怨我,我这都是在帮你!” 然后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往季沉渊背上砍了几刀。 这不只看傻了边上气恼的狐妖莫离,也看傻了阿离,阿离眼一翻,没气了,也不知是因为剑伤而死,还是被兔妖气死的。 季沉渊不知何时也落了气,那句未完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完。 天地万物开始化作星光消散,青草子看了一眼师叔祖,又看了一眼情魔,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到底谁先死的? 从心魔幻境中醒来,青草子腿都在抖。 他等着师兄弟们过来问询,结果等了半天,却没人进来,所以抖着腿出了静室。 出了静室一看,原来师兄弟们都在抬头看天,青草子抬头一看,然后大惊失色。 只见青霞峰顶端的离宫,已被黑色的魔气所掩盖。 师叔祖他……已经彻底入魔了? 所以最终还是师叔祖先死的吗? 青草子叹了一口气,明明他出刀已经够快了啊! 其他人听到动静,齐刷刷扭过头来看他,绿裤子问道:“青草子,你在幻境中做了什么?” 青草子脸皮一跳,板着脸说:“没做什么啊,就是烤烤肉,做做饭。” 烤的是人肉,做的是人族十八吃。 绿裤子疑惑道:“那师叔祖怎么叫你的名字?” “然后他有说什么?” 绿裤子指着天,说:“没有了,师叔祖就是叫了一声你的名字,然后就这样。” 青草子:“……” 不知道现在叛出师门来不来得及。 第36章 路上 “姥姥!姥姥!” 小狐狸激动不已地上蹿下跳,围着大狐狸不停转圈。 姥姥一尾巴把她抽地上,不悦地说:“你闹什么呢你!” 阿离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围着姥姥转圈,边转边说:“姥姥,姥姥!” 姥姥:“……” 所以还是抽死她吧! 再次被抽飞,阿离终于老实一点了,她扑到姥姥脸边,眨巴着大眼睛说:“姥姥,季沉渊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 “对!他叫我阿离!”阿离美滋滋地说着。 姥姥看了她一眼,觉得以她的智慧,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所以姥姥说:“你怎么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了,我不是说过吗,不能把名字随便告诉别人。” 阿离说:“没有啊,我没有把名字告诉他!” “那你在心魔幻境里叫什么?” “莫离,季莫离。” 姥姥闻言眯起了眼睛,说:“难怪,只是叫错了吧。” “是这样吗?”阿离不确定地问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眯着眼睛的姥姥看上去很不高兴。 “当然是这样,又或许你听错了。” 姥姥打了个哈欠,说:“我睡一觉,你去捉几只兔子,给我烤兔肉烧饼吃。” 几个月没吃,怪想念的。 看着闭上眼假寐的姥姥,阿离不大高兴,明明就不是叫错了,也不是听错了,这次在心魔幻境里,叫莫离的是另外一只狐妖呢,不过,说不定季沉渊是叫那个莫离呢? 阿离蹲在姥姥身边沉思着,越想越迷糊。 然后她又想到,她以后真的都见不到上仙了。 都怪那只臭兔子!要不是那只臭兔子,她就还能多待一会的! 所以,她和上仙,到底谁先死? 终于想起这个问题的小狐狸爬起来,跑出洞穴往南方一看,却见南方已经没有了黑色光柱,但……那边的天空整个黑掉了。 传闻某些修为高深的人入魔后,能引天地色变。 沉渊上仙彻底入魔了? 怎么会这样呢,如果是她先死,那沉渊上仙的情劫就过了,如果是沉渊上仙先死,也最多就是严重一点罢了。 他失败了那么多次,也不见他真的入魔呀,这次怎么就入魔了呢? 任阿离想破脑袋也想不破,世上会有人想出用心魔压制心魔这样离奇的方法。 阿离望着那片黑色的天地,眼泪止不住的流。 沉渊上仙入魔了,还能不能记得她? 她只是不想再见他了而已,想让他渡过情劫早日飞升而已,只是怕他怪罪她,来杀她而已,难道她好心做坏事了吗? 可阿离左想右想又觉得不对,心魔身一直都被她占据着,神魂双修得来的修为也全在她身上,那个只有躯壳的情魔,是怎么让上仙入魔的? 小狐狸的脑袋努力地转着,试图找出原因。 思索无果,阿离跑回去又把姥姥吵醒,跟姥姥说了这些,姥姥撩了下眼皮,说:“他入魔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去关心他是因为什么才入魔的。” 阿离一想,好像也是啊! 小狐狸被姥姥的大实话伤透了心,垂着耳朵又跑出了洞穴。 装睡的姥姥睁开了眼睛,幽幽地长叹一口气,又推演了一番天机,这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阿离跑出洞穴,又去找了黄鼠狼阿黄,然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推。 但阿黄用她茫然的表情告诉她: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她还是努力发表了一下她的看法:“心魔劫渡成功了,反倒入魔,我觉得这不可能。你从哪里听来这么奇怪的事?” 阿离眼神眨了眨眼说:“听大姐说的。” 小狐狸有个坏习惯,一说谎就喜欢眨眼。 阿黄眼珠子转了转,说:“我肚子饿了,我下山偷鸡吃,你去不去?” 阿离不是很想去,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起跟去走走。 然后阿离就被山下等待已久的修士抓住了。 年轻道人摸了一把汗,说道:“这狐狸幻术倒是厉害,听说从未出过孤王窖地域,也不知怎么练出这么厉害的幻术。峰主,这次若不是你过来相助,凭我们几人,恐怕还真抓不住它。” 一路飞速从山门御剑而来的青草子捋了捋白胡须,说道:“我不过是对幻术多些研究罢了,黄鼠狼,这是你的报酬,拿好了。” 黄鼠狼阿黄接过青草子递过来的储物袋,一个劲的道谢。 被关在藤蔓笼子里的阿离红着眼眶看着阿黄,难过地说道:“阿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阿黄避开她的眼睛,说:“因为我实在是讨厌你,你生来就有狐姥姥疼你,怎知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小妖修行是有多么艰难。” “你以为我修行简单?我修行三百年,却还是没能化形。” “那是因为你太懒,每次修行都睡觉!” “你当我真喜欢睡觉?我每次醒来不过几刻钟,一睡却睡好几年,哪怕我并不是真的想睡觉。” “且不说修行,你说我们是朋友,可我带给你的食物,你却嫌臭,一次也没吃过。” 阿离语塞,为难地说:“是真的很臭啊!” 被屁熏死熏晕的兔子和鸡,能不臭吗? 阿黄气的炸起了一身毛:“你这么嫌弃我,还说我们是朋友,真是可笑!” “阿黄……” 黄鼠狼抢着说:“不要叫我阿黄,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名字。” 阿离很是伤心,当初是黄鼠狼说自己没名字,所以她才帮她取了一个类似的名字,她是狐狸,姥姥叫她阿离,阿黄是黄鼠狼,自然叫阿黄了,难不成叫阿鼠或者阿狼? 那多难听。 年轻道人看她们说个没完没了,不得不出声打断:“好了,黄鼠狼,拿了你的赏金,就快点走吧,可别说着说着又舍不得这狐狸了,我们可是不会放的。” 另一个道士说:“我还当只有我们人类才会勾心斗角,没想到妖精也是如此,不过兽类毕竟是兽类,开了灵智也依然愚钝。” 这黄鼠狼小心眼也就罢了,狐妖也不如传闻中的足智多谋。 黄鼠狼又看了阿离一眼,提着储物袋走了。 阿离被迫缩小了身形,保持着巴掌大小缩在笼子里,静静看着黄鼠狼离去。 几个小弟子又打趣了几句,青草子摇了摇头,都是师叔祖造的孽,想当初仙霞宗还是以术法见长的时候,整日与灵兽为伴,如今这些小弟子,见到个妖精都惊讶得不行,当真是落魄了。 当然,青草子自己其实也没见过多少妖,毕竟被师叔祖闹的,妖精们不是死了,就是躲了。 无心教育小弟子们,青草子打发了这几个弟子,提着笼子,步行着往宗门方向走去。 阿离憋回了眼泪,瞄了一眼这个白胡子的老道长,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不知道。” 阿离觉得这人很是奇怪,他费尽心思抓了她,怎么又不知道带她去哪了呢? 不过……他长得好像很眼熟呀! 所以阿离又问:“道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青草子低头看了她一眼,说:“八成是你认错了吧,我可不记得见过你。” 青草子觉得这小狐狸是在故意讨好他,以期他能放了它,不过这说话的语气和性子,倒是跟那位情魔极为相似。 都是一样的没心没肺。 又听那小狐狸说:“道长,你饿不饿?不如我们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青草子摸了摸肚子,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然后抓兔子烤兔子一气呵成,看那小狐狸一直盯着他瞧,便也给了她一只。 阿离吃得津津有味,青草子看着觉得十分稀奇,问她:“你被我抓了,怎么看着一点也不害怕?” “为什么要怕?”阿离疑惑地看他。 青草子答不上来,只能说她的想法与寻常人实在相差太远,不过她是妖,本就不能用人的思想去看待。 阿离啃着兔子说:“道长,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捉冰魄玉狐,却少有人能成功吗?” 青草子配合地问:“为什么?” 阿离得意地说:“因为我们生来就传承了一门秘术,就算被封住了修为,也可以自爆,绝不给那些人留下半根毛。所以姥姥跟我说,就算真的被抓了,也别怕,要是有人逼我做什么我不愿意做的事,那就自爆。” 青草子:“……” 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妖精都喜欢骗人,说不定是骗他的呢? 果然又听那小狐狸说:“所以你不如放了我吧,你抓了我,什么都得不到,以后还要被我姥姥追杀。” “难道我放了你,它就不追杀我了?”青草子好笑地看着它。 “我会跟姥姥求情嘛!” 又跟这小狐狸说了几句,青草子心里倒有些信了,听这狐狸之前与黄鼠狼说的话,这狐狸倒不像是有心机的。 撒谎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估计它也做不来。 青草子却有些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其实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带这只狐狸回宗门,因为据典籍里查到的来说,冰魄玉狐有两个用处,一个是双修可稳固心境,提升修为,二是吞噬它的魂魄可以壮大神魂,镇压心魔。 师叔祖……便是想用第二种吧。 但吞人魂魄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本身就不被天道所容,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罢了,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找出师叔祖入魔的原因。 吃完了烤兔,青草子提着笼子御剑而去。 阿离一看有些不对劲,怎么是往仙霞宗的方向飞呢? 难道是她偷偷潜入沉渊上仙的心魔幻境这件事暴露了? 完了,上仙要找她算账了? 第37章 仙霞 青草子提着阿离一路御剑回仙霞宗。 阿离在笼子里,却是坐卧难安,想问问青草子是不是上仙让他来抓她的,却又不敢问,只好一个劲地在笼子里转圈圈。 青草子看了一眼这小狐狸,觉得它真是心大,居然还有心思玩尾巴,摇了摇头,青草子不再看它。 不过事实证明却是阿离想多了。 仙霞宗已经被魔气遮天蔽日了,宗里伸手不见五指。 青草子带着她去了青霞峰的议事殿,其它峰的峰主早已等候在那里。 蓝峰擅长驭鬼通灵之术,蓝天子摆上祭台,不停召唤青草子已经死去的师傅青菜籽,不过也许是青菜籽太忙,又或者人界与鬼节的通道不稳定,所以迟迟不见青菜籽上来。 至于宗门的那些长老,已经全部去离宫施法镇压师叔祖了,免得魔气外溢,影响了小弟子。但这也只是暂时之计,如今几大峰主们,便在商议逃跑的事。 虽然举派逃迁这听上去很丢脸,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宗门没人治的住师叔祖呢。 青草子带着阿离回来,紫峰的峰主紫金子问道:“你急匆匆的离去,带一只狐狸回来做什么?” 青草子只说:“我上次去见师叔祖,见他那里也有一只这样的狐狸,所以我把这只狐狸带来,看还有没有用。” 紫金子点了点头,又去商议逃迁的事。 仙霞宗因为祖师爷到处树敌的关系,可以说在修真界是举世皆敌,而又因为师叔祖,也不被妖精们欢迎,所以仙霞宗可以说是人人喊打,真是说不出的辛酸,所以宗门该往哪里迁移,这是个问题。 阿离竖起耳朵蹲在笼子里听他们说话,听到青草子说上仙也养狐狸,尾巴便垂了下来。 蓝天子召了又召,终于把青草子的师傅青菜籽召唤了上来,一群人围了过去,青菜籽被他们吓了一跳,说:“你们这是做什么,差点把我吓死!” 青草子说:“师傅,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师叔祖他老人家入魔了,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青菜籽往四周看了看,也察觉到了异常,不过他不能离开祭坛,所以也无法去看具体情况,只能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说看。” 青草子便把师叔祖渡心魔劫的事说了,又说了自己的猜想。 “所以,师叔祖是在情魔死后,才彻底入魔的?”青菜籽听完,陷入了沉思。他与嫡传弟子完全不一样,还维持着青年的面貌,他支着下巴想了半天,说:“你们都猜错了,师叔祖不是在用心魔压制心魔,他根本就是在养心魔。” 青草子说:“师叔祖确实也说过他在养心魔,但只是在用情魔压制他本身的魔念。” 青菜籽笑了笑,说:“小徒弟,师叔祖骗你的话,你也信?” 青草子:“……” 感觉受到了来自师叔祖和师傅的双重伤害…… “这种方法确实可行,但如果真的是为了压制魔念,多修行几门稳固心境的功法就可以了,实在不行,还可以自行封印,哪需要到用心魔以毒攻毒的地步。” 青菜籽的语气里,透露着一种对宗门未来的深深担忧。 被宗门长辈鄙视了,仙霞宗一众峰主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师叔祖竟然是真的在骗他们。 说来也是,最初师叔祖是以飞升必须要渡心魔劫为借口,等被发现养心魔之后,立刻改口说自己早就入魔了。 那时候就该想到了啊,入魔的魔头说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 青草子觉得自己受到的伤害尤其大。 青菜籽又问:“师叔祖的心魔幻境里,情魔是什么样子。” 青草子施法幻化出一副美人图,说:“虽有些细微差异,但几次见她,都差不太远。” 青菜籽说:“难怪,如果是她,师叔祖养心魔,这就说的通了。” 蓝天子抢着问:“师叔,你认识她?” 青菜籽说:“见过几次。” 然后众峰主纷纷询问这人身份。 青菜籽想了想,说:“她原身是一只冰魄玉狐,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师叔祖一直带在身边。” “师叔祖跟她是什么关系?”有人追问。 “还能是什么关系,自然是主人和灵宠的关系。”青菜籽笑了笑,然后放出一个惊天大雷:“不过师叔祖很爱她。” 也就是说,师叔祖爱上了自己的灵宠? 青草子问:“那为何这狐狸会作为师叔祖的情魔出现?” 难道师叔祖只是单相思? 青菜籽叹了口气,说:“自然是因为她已经死了。” 青草子迟疑着说:“可我上次明明在师叔祖那里看见过一只狐狸。” 青菜籽问:“那你注意到她是活的,还是死的没?” 青草子答不上来,那次他去见师叔祖时,满心忐忑和担忧,哪有心思去留心这些。 他只好转而问起了冰魄玉狐的用处,青菜籽看了一眼阿离,说:“若是先前,估计是想用冰魄玉狐的神魂去补那只狐狸的残魂,不过如今,这狐狸却是有另一个用处。” “什么用处?” 青菜籽摸着下巴说:“我看她修为也不差,不如你给她喂一颗化形丹,让她化形成那只狐狸的样子,骗师叔祖说她是那只狐狸的转世,师叔祖如今估计已经神志不清,说不定会信也不一定。” “师傅,要是师叔祖不信怎么办?” 青菜籽无辜地说:“你问我,我问谁?” 青草子觉得过了这么多年,自家师傅还是这样不负责任,当初就是因为修为无法提升,眼看着要变苍老了,便立刻丢下峰主之位,去地府转做了鬼修。 如今又这么不负责任的出这样的馊主意,真是不嫌事大。 但……这个计划确实可行,姑且死马当活马医了。 阿离一直默默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生气地喊道:“我不去!” 青菜籽笑睨着她:“小狐狸,你可要想清楚了。” 阿离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层特别的深意,但这件事有什么好想的,不去就是不去! “我才不要化形成别人!我不去!” 阿离说着说着,就飚起了眼泪。 青菜籽恐吓他:“你不去化形,那我就把你的神魂抽出来,拿去给我师叔祖吃,小狐狸,你选哪种?” “那你抽我的神魂好了!” “真的?那我真的抽了!” 然后小狐狸的神魂就被抽了出来,青菜籽问:“谁有化形丹?” 橙梨子呆呆答:“师叔,我有。” 然后阿离看着自己的狐狸身被喂了十颗化形丹。 十颗化形丹果然药力强大,不过片刻功夫,狐狸身就成了一个白衣飘飘的美人。 青菜籽吧阿离的神魂塞回肉身里,拍拍手说:“好了,可以送上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一道菜。 青草子眼皮抽了抽,说:“师傅,这样不大好吧?” 总得问问人家的意见啊! 青菜籽对他翻了个白眼,对橙梨子说:“你把这狐狸精送上去。” 橙梨子不敢不应,施法带着阿离往离宫去了。 青草子皱着眉,犹豫着想拦下。 青菜籽却叹了口气,说:“徒弟啊,你知道我们宗门的弟子,为什么会以七彩霞光排序吗?” “为什么?” 不是因为宗门叫仙霞宗么。 青菜籽说:“等你知道原因了,就会明白,我今天做的,一点也不过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青菜籽化作青烟,回了地府。 地府,转生池。 鬼差问:“大人,你怎么就回来了?” 青菜籽打了个哈欠说:“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对了,帮我给阎王送个口信,就说我下个月开始,就不在转生池做了。” 鬼差应了下来,这位大人来地府已经几百年了,却日日守在转生池边,也不知道是在找谁。 仙霞宗,离宫。 “嘎吱”一声,大门在阿离身后关上。 青霞峰峰顶的宫殿,整个都被刻满符咒的法术链所包围,这一条条的锁链禁锢着殿里的人,阿离在宫殿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她推了推身后的门,发现推不动,她又不想去见里面的人,所以她干脆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脑子里却在想着之前听到的那些话。 原来……上仙喜欢的,一直另有其人? 他在幻境里,以为她是那只狐狸,才喜欢上她的吗? 果然……是个骗子。 阿离眨了眨眼睛,眼睛又干又涩。 也不知蹲了多久,阿离睡了过去。 然后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在梦里,她似乎是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见她醒了,那人笑着说:“莫离,你看那边的霞光,美不美?以后我们的家,就在那里好不好?” 远处的天空,彩霞绚丽。 阿离听见有人说:“好啊好啊,我们建七座峰好不好,就用霞光的名字,然后弟子也用霞光的名字好不好?” 那人说:“都听你的。” 然后有人在身后抱怨:“哎,你们问过我的意见没有?搞清楚,我才是掌门啊!” 这声音听着也很是耳熟,有点像刚才那个坏人的声音。 梦里的人又说了些什么,阿离只能看着,心情却也跟着好转。 梦醒之后,阿离又回到了漆黑的离宫,心情也跟着阴暗下来。 不过她很快察觉异样,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并不在之前的地方,因为她的后背,正靠着一堵温热的胸膛。 阿离的心跳突然加快,她试探地喊道:“沉渊上仙?” 那人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闻言,柔声说:“莫离,你看那边的霞光,美不美?” 然后天地变色,四周的场景真的变成了梦境中的场景。 阿离看着那美如仙境的霞光,沉默下来,过了许久,轻声说:“季沉渊,我不是你的莫离,我叫阿离,我不是她。” 季沉渊却好像听不见她说的话,他继续说道:“以后我们的家,就在那里好不好?” 过了一会,他又说:“都听你的。” 阿离从他怀里挣脱,去看他的脸。 只见他双眼赤红,脸上全是魔纹,早已入了魔,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阿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却还在说话:“莫离,你要住哪座峰?” ——我要住青峰,我喜欢青色。 “好,我们就住青峰。” ——我们还要建一座大宫殿,就叫离宫! “离宫?” ——对呀,我叫阿离,所以是离宫嘛! “这名字……” ——这名字怎么了?不许说不好! “嗯,名字很好,就叫离宫吧。” 原来,他已经沉浸在了过往的记忆里,出不来了。 所以,她刚才看见了,就是他的记忆吗? 第38章 回溯 幻境中。 “师傅,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梳着三角辫的童子搂着怀里的小狐狸,用非常担忧的语气这么说着。 被他问话的男人闻言笑了笑,说:“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我们偷来的,谁叫它那么笨,从云车上掉了下来,我接着了它,算是救了它一命,它给我做灵兽报恩,有什么不对吗?” 童子无奈叹气,说:“既然如此,师傅,我们现在又为什么要逃?” 男子摸了摸下巴,说:“这个吗,徒弟,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 然后他提着童子的衣领,瞬息万里,不过片刻便换了几十次位置。 童子怀里的小狐狸这时终于有了动静,她生气地说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虽是质问的话语,但她的语气却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这只狐狸便是阿离,她自从入了沉渊上仙的记忆幻境里之后,就不停地看着沉渊上仙重塑记忆中的情景。 无论是阿离跟他说话也好,打他也好,他都一句不闻,然后渐渐的,阿离发现自己只有跟着幻境里的人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沉渊上仙才会理她。 就如这次的场景,阿离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沉渊上仙的师傅无名氏不知来处,无门无派,但修为高深,又爱四处树敌,所以他的名字在修士界倒是极有名气。 这次也是这样,狐王狐玉晶的车架从天上飞过,这位狐王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就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所以身边总是带着几十只小狐狸,最近新得了一只冰魄玉狐,走哪里都带着。 这只小狐狸好奇心重的很,总是云车边上探头探脑,无名氏不过是施了一个风诀,就把它吹下来了。 然后他把这只狐狸给了徒弟,两人被狐王狐玉晶追着跑了三个月,也没能甩脱狐玉晶。 如今阿离便是那只冰魄玉狐,而狐玉晶就是她的狐姥姥。 狐姥姥竟然是个大美人,这倒是让阿离很是惊讶,因为在她感觉里,狐姥姥应该是个老太太才对呀。 所以前面几次,她总是在狐玉晶面前露出马脚,然后幻境重新来过。 这么来了四五次之后,阿离终于不会被狐玉晶看出异常了。 但这次一开口说话,语气有些不符合话语,抱着阿离的童子立刻目光幽深地看向她,然后过了片刻,场景重塑,阿离又回到了狐玉晶的云车里。 狐玉晶向她招手:“阿离,过来。” 阿离乖乖跳过去,蹭了蹭狐玉晶的手,狐玉晶搂着她,抚摸着小狐狸身上软软的背毛,然后慢慢睡着了。 阿离又看了狐姥姥一眼,四处看了看,装作好奇的样子,走到云车边缘,探头往下看。 看了一会,一阵风刮来,阿离装作受惊的样子。 然后她被这风吹的从高空往下掉,掉进了一个童子衣襟里。 衣襟里突然掉进来一只小狐狸,童子的表情有些呆。 他无措地搂着这只狐狸,茫然地看着自家师傅,说:“师傅?” 无名氏故作惊讶地说:“咦,这天上还能掉狐狸?” 童子无奈地说:“师傅,明明是你把它弄下来的!” “哦,那你就养着吧。” 无名氏毫不在意地说着。 阿离从童子衣襟里探出个脑袋,甩了甩头。 无名氏见她那呆样,伸出食指弹了一下阿离脑袋,特别疼,阿离差点没忍住又要去挠他! 之前就挠过几次了,然后又重新开始。 所以这次阿离也不敢躲了,不然又要重新开始。 云车里的狐玉晶发现自家小狐狸不见了,立刻调转车头过来寻它,狐玉晶修为不算高深,但她的种族天赋以幻术闻名,所以在这方世界,也算是横着走了。 无名氏带着徒弟和那偷来的小狐狸被狐玉晶追的东躲西藏,风餐露宿。 无名氏早就辟谷,不需要进食,倒是可怜童子与阿离,一人一狐天天就吃点野果果腹。 好在阿离原本就不挑食,野果也能吃的香甜。 当然,她扮演的小狐狸却不是这样的,那小狐狸被狐玉晶美味佳肴的养着,自然吃不惯野果,所以小狐狸开始是超嫌弃的,饿得没办法,才开始吃果子。 狐玉晶追了三个月,终于放弃追回自己的小狐狸了。 两人一狐这才得以喘一口气。 然后无名氏把童子和小狐狸扔到一座偏僻的山里,又去别的宗门盗酒喝了。 阿离与童子大眼瞪小眼。 幻境场景一转,阿离又回到了漆黑不见五指的离宫。 阿离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身后男人的手用力咬了几口,直咬出血才松口。 季沉渊低头看了她一眼,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又闭上了眼睛。 他一天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心神都在用来抵御魔念。 阿离静静看了他一会,然后也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梦里。 师尊扔下童子和小狐狸离去,童子倒也镇定,他问怀里的狐狸:“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小狐狸疑惑眨眼,说:“你要放我走吗?” 童子点了点头,把那小狐狸放在了地上。 小狐狸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林子里。 童子看着那小狐狸走远后,去林子里砍了几棵树建了一座小木屋。 跟着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师傅,童子倒是早就练就了独自生活的能力,没用多久,就用术法搭建了一座木屋。 入了夜,童子捕了两只野鸡,清理干净后放在火上烤。 烤鸡渐熟,发出的味道越来越香,边上草丛里走出来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它蹲在边上,耸拉着脑袋看着童子。 童子问它:“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狐狸委屈地说:“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童子沉默。过了一会,从火架上取下一只烤鸡放在盘子里,放在那小狐狸面前。 小狐狸犹豫下,嗅了嗅面前的烤鸡,然后口水直流,它吃了几个月的果子,现在闻到肉味,再也忍不住,大口的吃了起来,然而吃了一口之后,它眼中就掉下了泪来。 童子皱眉,看着它担忧地问:“怎么哭了,不好吃吗?” 阿离说不出话来,她最爱吃烤鸡,但从未吃过像这样的,明明不算多好吃,吃了却让人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 她好像吃过这个味道的烤鸡,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吃的。 她这一哭,幻境自然就毁了,一切从头来过。 这次阿离怎么也过不去这段幻境了。 她每次入睡之后,就能看见沉渊上仙的一段记忆,醒来后,就会出现在这段记忆里,用别人的身份,亲身经历一次。 若是她露出破绽,做出梦里不一样的事,就要重来。 一次又一次,有时候阿离自己都迷糊了,她是孤王窖的阿离,还是沉渊上仙记忆里的小狐狸? 这次的幻境也是如此,她一吃那只烤鸡,朝忍不住哭,一哭就失败,永无止境。 每次都卡在那一幕。 最后一次,阿离便什么也不说,也不动了。 童子自说自话,分了小狐狸一只烤鸡,然后自己吃下了另一只烤鸡。 吃完后,童子问:“小狐狸,你叫什么?” ——我叫阿狸。 “阿狸?谁给你取的名字?” ——姥姥给我取的名字呀,我是狐狸,所以就叫阿狸哦! “可天底下那么多狐狸,难不成都叫阿狸?” ——唔,那我换一个字好了,人类,还有没有别的阿狸? “有,还有离别的离。” ——那我就叫阿离好了。 “再换一个吧,离的寓意并不太好,不如你再加一个字,叫莫离吧。” ——莫离?好啊,以后我就叫莫离了!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季沉渊。”童子笑了笑,眼中却有一抹暗沉之色。 小狐狸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先跟着这个人类了,入了夜,季沉渊**入睡了。 小狐狸趴在墙角睡着,晚上实在挨不住,觉得冷,便爬到**上去,开始只是睡在**尾,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睡着就睡到了季沉渊的怀里。 那小狐狸窝到他怀里后,季沉渊紧皱的眉渐渐松开。 季沉渊还在娘胎的时候,母亲被魔人夺舍,生下来后便带着魔气,日日被魔气所扰。 他又天生道体,万法不侵,所以魔气不能用功法压制,那夺舍的魔人原本想着等他再长大一些,就把他炼成尸兵,幸得师傅所救,才留下了命来。 所以他虽然看着不过七八岁左右的样子,但内心比寻常孩童想的要更多。 他自然也明白,师傅偷来这只能稳定心境的冰魄玉狐,完全是为了他。 这座山是被下了阵法的,小狐狸自然出不去。 所以从一开始,季沉渊就知道这小狐狸走不掉。 他也没想放它走,从它掉到他怀里的时候,他就舍不得放了。 他除了天生道体,还有一双能看见过去未来的轮回眼,这小狐狸掉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就看见了。 这是他未来的妻子。 黑暗中,季沉渊睁开双眼,红着脸蹭了蹭怀里的小狐狸。 虽然她现在是只狐狸,以后却会是个美人。 她会一直陪着他,无论生死。 等季沉渊再次睡着后,他怀里的小狐狸睁开了眼睛,这次控制小狐狸的,却是阿离。 或者该说,阿狸? 她是叫阿狸的,可她更喜欢离这个字。 明明,她连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所以,她跟沉渊上仙记忆中的莫离,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会觉得沉渊上仙记忆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 好像真的……经历过一样。(.. ) 第39章 养狐 无名氏把这一小童一狐狸扔在这座小荒山里,却是一去不回了。 也不知是去别的宗门盗酒时,被人逮着揍死了,又或者发现什么新奇好玩的事物,把这小童和狐狸给忘记了。 季沉渊倒是见怪不怪,他师傅这人么,实在是个不知如何言说的人,真要找出什么话来形容,也就顽劣二字能形容。 啥都好奇,啥都想吃,为着能在人间多逍遥些时日,明明早到了飞升境,却给自己立了个心魔誓,门徒不过万,誓不飞升,然后就心安理得赖在人间不飞升了,这赖久了,天上迫不及待要劈他的天雷看不过去了,天天放个雷劈他下,催他赶紧飞升,别再祸害人间了,无名氏这才不情不愿收了个徒弟。 季沉渊这个路上随手捡来的徒弟,跟着师傅的短短几年,硬是几乎把修真界所有门派几乎吃遍了,偷遍了,人生除了吃,就是被人追在屁股后面打,季沉渊也是烦的不行,对这个师傅也是横眉竖眼。 所以这师傅不回来了,季沉渊倒是一点不心急,巴不得他永远不回来才好,他安安心心养他的狐狸,也挺好。 但养狐狸可不是件容易事,特别是这金尊玉贵,被狐王当宝贝疙瘩疼的小狐狸。 狐王修为高深又貌美,又擅魅惑之术,爱慕者不知凡几,便是这天底下再难得的东西,只需勾勾手指,便有大把大把的飞禽走兽给她送过去。 这小荒山又有什么?野鸡野兔三两只,肉又老又硬,就连树上的野果,也是苦中带涩。 所以小狐狸不开心,非常不开心,每天天一亮,就去找出山的路了,然后入了夜,再委委屈屈回来吃那勉强能入口的烤鸡。 季沉渊看在眼里,眼看荒山里的鸡窝兔窝都掏空了,实在没啥能给小狐狸吃的了,这才破了师傅留下的阵法,带着小狐狸离山而去。 离山的路上,小狐狸兴高采烈地在季沉渊脑袋上跳来跳去,没办法,这童子也是只幼崽,肩膀太窄,也就脑袋能蹲一蹲了。 小狐狸问:“季沉渊,我们去哪?” 季沉渊答:“你想去哪?” “我想去找姥姥,想回狐王窖。” 季沉渊说:“我不识路。” 小狐狸抽了抽鼻子,眼里泛起了泪。 季沉渊听着那小狐狸的抽噎声,翻着眼皮往头顶上看,安慰道:“兴许别人知道,我找人问问,别哭,我会送你回去的。” 然后这一送,就送了好多年。 狡兔都有三窟,更何况狐王,世人皆知狐王的老窝在狐王窖,但这个窖在哪里,有几个窖,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这找人打听,自然是打听不到的。 好在狐王狐玉晶是只招摇的狐狸,时常会驭着云车在天上招摇过市,所以一人一狐时常能听见狐玉晶的消息,但基本上等他们赶过去,连云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一追,又过去了好多年。 当初被师傅逼着梳三角辫的童儿已经成了披头散发的俊俏少年郎,少年郎是真的俊俏,哪怕头发一年四季跟鸟窝一样,常年蹲着只狐狸,也依然俊俏。 但再俊俏,少年郎也是忧愁的,因为他的小狐狸,他未来的道侣,还是那个样,半寸都没长,离化形不知道还要几百年呢。 少年郎很是忧愁,少年郎想吃肉,少年郎做梦都在吃肉。 少年郎一会是书生,一会是乞丐,一会又是和尚,变着花样的来吃肉,少年郎很是幽怨。 原来这小狐狸跟他,是几世的缘分,但人跟人不能比,他的前世都净吃肉了,到了他这里,就只能摸摸小毛爪子了。 少年郎很幽怨,大概是吃肉太多,这辈子他都要吃素了。 再次从幻境里出来,离了那个眼睛一天到晚冒绿光的少年郎,阿离迫不及待跑到了大殿门缝边,等着青草子来投喂。 这一口气吃了十颗化形丹,揠苗助长的化形方式,当然也是有坏处的,那就是阿离变得特别饿,修为不够却化了形,妖丹里空落落的,自然要把它给吃满了。 所以每次出了幻境,阿离就来门缝边等着投喂,当然,一开始阿离是很有志气的,宁死不吃,但像是跟她作对一般,幻境里季沉渊带着那小狐狸,一边追着狐王的云车跑,一路吃遍了天下美食,把阿离馋的不行,后来实在太饿了,饿得把沉渊上仙的仙衣都挠破了,又把沉渊上仙的手臂啃了一遍,差点啃掉牙,这才不情不愿地来门缝前吃东西。 青草子很是痛惜这只无辜的小狐狸,所以变着花样给她做美食,当然,再痛惜,也不会放她出来的,要是放她出来了,这天还不被师叔祖捅破了。 所以只是开个门缝,不停往里面送美食。 哎,仙霞宗也算是个正道修真门派了,现在魔气冲天不说,还为难一只小狐狸,青草子抱着一只烤鹤,一边吃,一边忧愁着。 里面的小狐狸已经连吃了四只烤鹤,这才慢悠悠地啃起了最后一只烤鹤。 一人一妖坐在门缝的两边,都只能门缝里看人,这酒足饭饱之后,齐齐打了个饱嗝,青草子问道:“小狐狸啊,师叔祖今日可有醒来的迹象?” 阿离愤愤地说:“我怎么知道!” 青草子也不再问,这小狐狸活着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于是转而问道:“小狐狸,明日想吃什么?” 阿离张嘴就是一长串的菜单。 青草子眼含热泪,点头答应了。 出了离宫,早已侯着的战堂弟子问道:“青草子师傅,今日要去哪个宗门抢东西?” 青草子严肃道:“身为修士,怎么能开口闭口就是抢呢?” 不开窍的小弟疑惑道:“那偷?” “偷什么偷,是借,这是借!” 嗯,强借也是借吧。 念了一串飞禽走兽和珍惜果品打发了小弟子们,青草子回味了一下仙鹤的滋味,面上依然忧伤而悲痛。 刚给那狐狸送的烤鹤可不是寻常野鹤,而是修真界第一御兽宗的仙鹤,人家嫡传弟子得到一只,都舍不得拿来骑,而是被仙鹤带着去溜人,这小狐狸倒好,张口就要吃五只,还每隔几天就要吃。 众所周知的,仙霞宗在修真界的人缘,那不是人人喊打,也是谁见谁翻白眼的,宗门里从记事起就入门的小弟子,有人曾一度以为宗门外的修士是没有眼珠子的,哎,这谁见都给白眼,也是有点心酸。 这不,师叔祖在宗门蹲了几百年没出去了,眼看跟各门派关系得到了缓解,弟子们也终于得以见到白眼以外的眼神,却万万没想到啊,为了填饱那只小狐狸的肚子,现在得去各派打砸抢啊,不然小狐狸不干了呀,她要把师叔祖啃了吃掉呀! 这可是万万不能的呀! 于是,仙霞宗开始了打砸抢的日子。 这一开始呢,仙霞宗众人还是有点心虚的,但等仙霞宗被正道修士包围,扬言要灭了他们除魔卫道时,青草子等人就淡定了。 哎呀,反正魔门的名头都坐实了,还不如真干点魔头事呢,所以,趁着这些门派精英们在宗门外兴高采烈高举灭魔大旗时,仙霞宗战堂的弟子,已经悄悄摸到人家老巢打砸抢了。 谁让那只小狐狸被狐王养的嘴刁的不行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一众吃的油光满面,集体胖了几圈的仙霞宗弟子,很是忧伤。 其实这倒是错怪阿离了,她要吃的这些,还真不是她故意刁难青草子,而是这些都是季沉渊少年郎在幻境里带她吃过的,有一个那样的师傅,徒弟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人一狐在幻境里,追着狐王,追到哪,吃到哪,后面跟着一屁股追杀他们的人。 别看少年郎年纪不大,被师傅海吃湖喝的喂了几年,这又自己走哪吃到哪,修为是蹭蹭蹭的往上长,一不小心,就有点小无敌了。 先是被夺舍魔头养了几年,又跟着师傅坑蒙拐骗几年,早就长歪的季沉渊就这么踏上了养狐狸之路,这狐狸爱吃好吃的,所以得好好养,养得她舍不得走了才行! 然后在幻境里吃了一大堆,但真身肚子空荡荡的阿离,当然嘴馋了,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沉渊上仙的错! 吃饱喝足了,阿离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回到沉渊上仙身边时,却见那个要么沉浸在幻想中无法自拔,要么枯坐如石像的人,此刻正睁着那双星目,眼冒绿光地死死盯着她。 少年郎想吃肉了,少年郎吃不到肉,所以上仙醒了,要吃肉了。 阿离眨了下眼,下一刻,人就跌进了沉渊上仙的怀里。 沉渊上仙低头闻了闻这只嘴馋狐狸唇边余留的烤鹤香味,勾了勾唇。 小狐狸吃饱了,就轮到他吃了。 所以说沉渊上仙执着于吃肉的执念,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因为实在是饿过头了呀! 第40章 与共 过了一日,青草子带着门下弟子们借回来的仙珍美果坐在门缝边等小狐狸,不过左等右等,小狐狸就是不来。 眼看日落小狐狸还没来,青草子只得忍痛把一地的珍果给吃了,这放久了自然不新鲜,扔掉又委实可惜,青草子本着不浪费的宝贵精神,只好全部吃了。 贫道真是贤良淑德,见不得浪费呀。 青草子翻来覆去在心中夸赞了自己几个时辰,便坐在门缝边打坐,免得那小狐狸出了心魔幻境找不到自己。 其实也不是他非得门缝里看狐狸,实在是师叔祖魔气深重,不用困魔阵一层一层把把这宫殿裹严实了,万一泄露一二,到时仙霞宗便真的满门是魔头了,所以这开个小门缝,已是极限,并不是所有人都如那冰魄玉狐一般,不惧魔气。 青草子左等右等,美食每日备着,一等却是七天,圆滚滚的身子又胖了两圈,青草子略为感伤,贫道也曾是骨瘦如柴的美男子啊。 七天过后,颤抖着双腿的阿离扶着细腰来到了门缝边。 几日不见,原本圆滚滚的小狐狸瘦成了尖下巴小蛮腰的小妖精,青草子看了大为心痛,眼睛都浮肿了,这是遭遇了什么惨事?莫不是被魔念入侵的师叔祖暴打了? 眼睛都打得又青又肿了呀,真是可怜的小狐狸,师叔祖太过分了,这么漂亮的狐狸他怎么下得了手! 青草子痛心疾首,却只能装做没看见,把做成条状的各色美食从门缝里塞进去。 阿离扶着小腰坐下,当即腿酸得龇牙咧嘴,她眼泪汪汪地看着青草子,很想痛哭流涕,不过瞄了一眼递进来的美食,最终忍不住把手神了过去,吃了几口之后,忍不住流下泪来,哭诉道:“道长,我想回家,我好想我姥姥,呜呜呜。” 青草子一听不得了,小狐狸又要罢工了,当即老话新谈,从各个方面解说了师叔祖入魔后的坏处,总之,拯救天下苍生的任务只有小狐狸能完成。 阿离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听上去好有道理,似乎她真的不能走啊! 可小狐狸还是很伤心,因为她又被沉渊上仙给吃了! 不过呢,虽然一样是被吃,却和之前幻境中的不一样,幻境里被吃可难受了,就好像神魂里被硬生生地塞进去好多东西,有点像消化不良,神魂总感觉撑撑的不舒服,跟小锤子在砸一样。 小狐狸可讨厌双修了,不懂明明难受的要命,为何那么多人喜欢。 所以这次沉渊上仙要吃她的真身,小狐狸也是怕的不行,又要被小锤子砸神魂了,然而…… 好像吃太多了,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原来神魂双修和*双修完全不一样啊,难怪二姐那么沉迷呢。 只是,沉渊上仙都已经有别的狐狸精了,竟然还来吃她,阿离很是伤心,而且那只狐狸…… 阿离一边吃,眼泪一边哗啦啦的流。 青草子在门缝外看的心惊肉跳,生怕这小狐狸罢工了,便安慰她:“此事是我等对你要求太过,你放心,此事一过,贫道必定亲自送你回狐王窟,此外……” 青草子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补充道:“此外再送你一颗再造丹。” 这再造丹可不是凡物,是能重塑筋骨,生机复燃的仙丹,仙霞宗统共也就这么一颗,是师叔祖从上古神魔战场得来的,珍贵的不行,一直被供奉在门派藏宝库里。 现在青草子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心痛得不行,不过反正东西是师叔祖的,这小狐狸真帮师叔祖镇压了心魔,一颗再造丹罢了,把师叔祖送出去也是应当的。 想想把师叔祖送出去,也是挺好的,不然到时候布个引雷阵,把师叔祖送上天吧! 阿离听到青草子的话,咽下嘴里的果子,撇嘴道:“我才不要,我现在就要回去。” 青草子一听,又赶紧解释这再造丹的妙用,阿离听了一愣,重塑筋骨,生机复燃? 小狐狸想起了自己的姥姥,自小狐狸记事以来,姥姥就一直伏在洞府里养伤,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好转,这再造丹也不知对姥姥的伤有没有用。 阿离犹豫了下,问道:“这再造丹,我们狐狸吃了也有用吗?” 青草子道:“自然可以。” 青草子也心知小狐狸是替谁问的,他给出这个诱饵,本就是因狐王,狐王几百年闭关不出,以狐王那招摇的性子,这显然不合常理,况且那只出卖小狐狸的黄鼠狼也提过,狐王几百年未出过洞府,恐怕是受了重伤,这颗再造丹送去给狐王,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望狐王能因此不再计较他们偷狐狸之事吧,要知道狐王不可怕,狐王的爱慕者才是可怕,如今妖界的万妖之王孤狼,也是狐王的爱慕者。 得了青草子肯定的答复,阿离还是信不过他,人妖势不两立,更何况这是嫉妖如仇的仙霞宗,道士骗妖怪的话怎么能信,所以灵机一动,既然人修那么怕心魔,就让他用心魔起誓好了。 青草子胖脸上的肥肉抽了抽,也只好听她的,用心魔起誓。 有了再造丹做动力,阿离也不哭了,把门缝里塞进来的食物全部吃完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斗志满满地进殿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错误,青草子觉得,这小狐狸似乎比七天前见面时,境界高了好几个层次,难不成上次吃的仙鹤还有增加修为的功效不成,明明上次他也吃了啊,也只是长了几斤肥肉而已,也许,有些食物只对妖有益处吧。 打了个饱嗝,青草子扶着大圆肚子下山去了。 阿离进了内殿,看着闭目打坐的沉渊上仙,又不由夹紧了尾巴,心中有些后悔,她一紧张尾巴就会控制不住的冒出来,想起这条尾巴每个地方都被沉渊上仙舔了个遍,又惊的毛毛都竖起来了。 不过见沉渊上仙许久没动静,吃饱喝足的阿离困意上涌,便忍不住趴在沉渊上仙的脚边睡了过去。 却是又进入了心魔幻境之中,却说沉渊少年梦中连吃七天肉,心痒难耐,听闻北方上古仙魔战场封印松动,魔物破界而来,屠戮天下苍生,因母亲被夺舍,自身又受魔气所累,沉渊少年心中对魔物憎恨异常,当即带着小狐狸赶往上古仙魔战场。 当然,他也没忘记给小狐狸准备好爱吃的美食。 上古仙魔战场一去就是多年,沉渊青年在人妖两修中颇有名望,丧命于手下的魔物不知凡几,原本追杀他的各大门派也不计前嫌,有意收他入门。 妖乃兽类,肉弱强食本是天性,所以小狐狸跟在沉渊青年身边,也不觉无聊,上古仙魔战场封印多年,多的是生长了数万年的仙果,所以沉渊青年杀魔,她便到处翻灵果吃,倒也自得其乐。 生死与共,一路同行,一人一妖感情日益深厚,小狐狸再不提离开之话。 一过五十年,多年的战火洗礼,季沉渊已在上古仙魔战场再无敌手,各大门派联合起来,暂时封闭了仙魔战场,此后百年可相安无事。 接下来自然是在仙魔战场扒地皮了,众多门派势力开始在仙魔战场收刮宝物,上古洞府,前辈传承,灵果仙植,但凡有一丝用处的,全部收刮走,短短三个月,偌大一个秘境,寸草不生。 眼见地皮都扒了三次,实在找不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了,众修士这才打道回府。 季沉渊也带着小狐狸离开,他家小狐狸那么爱吃,自然要多抢一点才是,所以他收刮了不少好东西,他在一个洞府里得到了一块灵玉,是上古一位大能用一块小世界碎片锻造而成,里面有一大片适合种植另植的灵田,所以季沉渊抢的东西格外多,连草都不知道拔了多少,上万年的杂草,也是有些灵气的。 不过东西太多,灵田空间塞满了还有余,看来必须得找个地方安置下来了。 以季沉渊的想法,自然是寻个世外桃源,与小狐狸长相厮守,却不想刚出仙魔战场,雷劫突临,却是小狐狸吃了无数万年珍果,终于可以化形了,因修为超过太多,这一露面,雷劫就迫不及待地劈下来了。 季沉渊心中大喜,当即去为小狐狸挡雷劫。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雷劫一扭,径自劈向了一起出仙魔战场的一个修士,雷劫来的太快,四十九道雷劫连成一线劈在那个修士身上。 这雷劫的强度也是超出的季沉渊的预料,原本他还自信满满,如今却心知他恐怕挡不住半数,心中对那个替小狐狸挡去雷劫的修士心生感激,然而凝神一看,黑下脸来。 却见那个被雷劈成焦炭的修士不是别人,正是他失踪已久的师傅无名氏,他原本幻化了身形,这雷劫一劈,原形毕露,露出了本来样貌,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空间法宝也被雷劈坏了,各色宝物掉了一地。 像无名氏这样贪恋美食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无奈仇家太多,只好改换形貌,在仙魔战场掘地三尺,算下来,竟是无名氏得到的宝物最多。 空间法宝被劈坏以后,里面的东西全掉了出来,铺天盖地落了满地,瞬间,人群沸腾了,哪还去管刚才的雷劫,开始抢起了宝物。 季沉渊却是没动,而是布了个禁制,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又祭出法宝,化作帷幔软床,把小狐狸抱了上去。 眼见小狐狸化形成轮回眼看到的模样,美人儿在床上滚了两圈,扑倒季沉渊怀里,欢喜地说:“季沉渊,我终于化形了!咦,你要干什么……唔。” 刚化形的少女被季沉渊扑倒在被褥上,粉色的唇碰触到另一个人唇,她不由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羞红了脸,不敢再看近在咫尺的脸,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却从眼角缓缓滑落,却是幻境中的阿离忍不住落泪了。 三日过后,季沉渊搂着怀里娇羞的少女收回了法宝禁制,保持了三天焦炭模样的无名氏愤愤不平地喊道:“你这没人性的逆徒!为师要把你逐出师门!” 季沉渊挑了挑眉,笑道:“师傅你随意。” 无名氏气的全身疼,季沉渊却也没有不管他,把他带到附近的山上,幻化了个小洞府,给师傅养伤。 无缘无故被雷劈个半死,无名氏气愤不已,这次他下定决心要立刻飞升,他报复不了天道,却总能迁怒迁怒雷公,雷公虽是顺应天意,但劈了他那么多次,但凡有人渡劫,都是劈他,如此尽心尽力,他倒是要去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不过门徒过万这心魔誓,还是有些难度的,所以他哄着小狐狸拜他为师,又让她做大弟子,让季沉渊做老二,接着便说,她身为大弟子,有责任把本门发扬光大。 季沉渊看着师傅忽悠他的小狐狸,也没反对,无名氏虽然不靠谱,却也不失为一大靠山,何况,他也正准备找个福地安身。 于是三人玩笑之间,把门派名字和地点定了下来。 所以严格算起来,狐妖季莫离也是仙霞宗的创派人之一。 可为何如今的仙霞宗嫉妖如仇,那只狐妖,现在又去了哪里? 仙霞宗离宫,阿离看着镜中那张与自己化形后一模一样的脸,陷入了沉思中。 这只狐妖是季沉渊的阿离,是姥姥的阿离,那她,又是什么? 替代品? 又或者,是转世? 第41章 虎王 不对劲啊,大大的不对劲! 青草子发现,最近那只小狐狸大大的不对劲啊,除了越来越胖以外,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眼神怎么个奇怪法呢,这不由让青草子想起自己还在凡世事,每当他陪祖母说话,便是用这样慈爱的眼神看着他。 见鬼的慈爱! 青草子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之中,莫不是师叔祖的心魔影响太大,把这免疫心魔的冰魄玉狐都给弄得神志不清了。 不然,这小狐狸怎么会用那种看待晚辈的慈爱眼神看他? 搞得青草子那些大道理大忽悠都讲不出口了,好在这小狐狸除了神智有些不大正常了之外,但是变得更好说话了,不再哭闹着要回家,也不再挑三拣四要吃这个,要吃那个。 今日也是如此。 啃完了五只烤鸡,阿离抹了抹嘴边的油,一脸慈爱地说:“有心了,明日五只烧鸡即可,回去吧。” 然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走了。 被慈爱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的青草子默然半响,收拾了残余的碗碟和食物残渣,离开了离宫。 半山腰一群弟子正等着待命,瞧见青草子出来,纷纷行礼,青草子摸了摸胡子,说道:“有心了,里面那位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都回去吧。” 众弟子恭敬应下,油光满面的脸上隐隐透着失落,不能去其他门派打砸抢了,总有些不习惯了呀。 青草子负手离去,心里却在想着,这小狐狸阿离,貌似真的把自己当成他的长辈了呀。 夭寿啊,仙霞宗欠了人家那么大人情,以后可不得真的把人家当祖宗供着么,所以提前习惯习惯也好。 这么安慰着自己,青草子隐隐有些胃痛。 不过青草子猜的也没错,阿离确实是被沉渊上仙的心魔幻境给影响,忍不住把青草子给当做晚辈了。 在沉渊上仙的心魔幻境里,狐妖寂莫离被无名氏好一通忽悠,成了他的大弟子,然后开始为宗门做贡献。 仙魔战场除开时期,不少魔族逃逸到人间,导致人间民不聊生,凡人死伤无数,浮尸遍地。 如今仙魔战场被封,留下满地荒芜,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族。 狐妖寂莫离便满地的捡没人要的小孩,捡了以后收进山门。 仙霞宗第一批徒子徒孙,可以说都是狐妖寂莫离捡回来的,不过妖毕竟是妖,新鲜劲一过,觉得不好玩了,又被小孩子吵疼头疼,就当起了甩手掌柜,整天维持着兽形,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恢复了吃吃睡睡的逍遥日子。 所以仙霞宗的开派弟子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那收了他们就消失了的师傅,就是那只整日窝在师叔怀里假装自己是一只灵兽的狐狸。 这也是寂沉渊被称为师叔祖的由来,仙霞宗的弟子,这一脉弟子都由狐妖寂莫离收进门的,狐妖才是领路师者。 五名氏和寂沉渊都并未收过一个弟子。 不过既然狐妖寂莫离把人收进门了,迫切想去找雷公电母算账的无名氏倒尽心教起了徒孙,期间死性不改,偶尔去别派偷鸡摸狗一番。 数百年后,仙霞宗正式门徒过万,无名氏得到飞升,飞升那日,天雷足足劈了九九八十一道,无名氏飞升之后,人间百年没打过一个雷,差点让打雷成了个传说。 无名氏飞升之后,不时传讯给狐妖阿离,忽悠她快点飞升,称飞升之后,界外有界,听世间有三千大世界,九千小世界,各界自成方圆,各界美食数不胜数。 这让狐妖阿离口水直流,她修为升的很快,每天被寂沉渊喂着,睡觉都涨修为,所以颇为垂涎无名氏传讯中的各界美食。 然后她缠着寂沉渊催他快提升修为,直把寂沉渊吸得不成人形,痛并快乐着的寂沉渊没办法,只好翻炒修真典籍,寻找提前跨界的方法。 日夜钻研,倒真的让寂沉渊找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炼制两面可跨界修炼心性的轮回镜。 首先需要两面磨炼心境的问心境,然后用各色天外石祭炼,打造成轮回镜,然后以神魂度心魔劫的方式,把神魂投入别的小世界,以凡人的身份走一遭,入红尘磨炼心境。 虽然小狐狸的目的是去别的小世界享受美食,但殊途同归,能去其他小世界就行。 其实一面镜子就够了,不过寂沉渊可不放心阿离单独去其他小世界,所以便需要两面轮回镜。 正巧小狐狸有一面万年琉璃做的梳妆镜,寂沉渊留给拆成了两份,做成了两面问心境。 因为本是一体,所以两面问心境可互通,器灵也是同一个,不过可能是拆镜子的时候伤了器灵,总之器灵有点傻,但能用就行。 怕小狐狸乱来,寂沉渊留了个心眼,狐妖阿离的轮回镜为辅,他的为主,只有主镜启动,辅镜才能启动。 轮回镜祭炼的差不多了,只需神魂温养,让它认主即可。 正逢仙魔战场再开,寂沉渊应邀前往除魔,便留小狐狸在宗门好好祭炼轮回镜,只等他一回来,便可一起去其他小世界红尘修行。 小狐狸乖乖应下,在宗门老老实实祭炼轮回镜。 寂沉渊却不知,小狐狸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轮回镜取自她相伴多年的梳妆镜,熟悉的不得了,主镜辅镜一看便知,她勒令镜灵寄居辅镜,把主辅二镜对调,自己拿了主镜,给了寂沉渊辅镜。 自以为忽悠了寂沉渊的小狐狸窃喜不已,打算先祭炼了主镜,去其他小世界游玩一番再说。 然而轮回镜这样可跨界的法宝,早已入神器范围,自然没那么容易祭炼,小狐狸累成狐狸干了,也还没祭炼完。 阿离在边上看的心急,她看了这么许久,狐妖寂莫离和沉渊上仙的缠绵恩爱,仙霞宗的兴盛荣辱她都经历了一番,如今看到寂莫离整日祭炼轮回镜,心里便是焦灼不安。 她怎么还没死? 她为何还没死? 寂莫离是怎么死的? 这几个问题把阿离弄得焦灼不已,狐妖寂莫离必然是已经死了的,但问题是怎么死的,阿离迫切的想知道。 她更想知道的是,寂莫离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心中猜想更深,明明她入了是沉渊上仙的心魔幻境,为何沉渊上仙不在环境中后,她还能看见狐妖寂莫离。 除非,这是狐妖寂莫离的心魔幻境。 可怎么可能,这不该是沉渊上仙的心魔幻境吗?阿离想不明白,便不去想,只翘首以盼等着狐妖寂莫离快点死翘翘。 然而等啊等,左等右等等不到。 直到有一日,狐妖寂莫离祭炼轮回镜祭炼的无聊了,便出了离宫去宗门里闲逛。 她无意瞧见一只被宗门第一关在笼子里百兽之王,便好玩地上前逗弄。 仙霞宗的弟子都知道,师叔祖寂沉渊身边有一只从不离身的狐妖,对它很是宠溺,因为从不见这狐妖与人相斗,所以也不知是灵兽还是宠物,也有弟子无意间见过这狐妖化为貌美少女,于是这传闻便带了些桃色,小弟子们猜测这狐妖八成是师叔祖的禁脔。 不过这不妨碍弟子们有样学样,对灵兽格外偏爱,仙霞宗弟子几乎人人饲养灵兽,因师叔祖对自己养的狐妖宠爱异常,所以众弟子也不敢签什么主仆契约,多是平等契约。 最近一个小弟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受伤的百兽之王,百般利诱,想让这虎王与自己定契。 虎王何等骄傲,自然不肯,宁愿饿死,也不吃蹉来之食。 狐妖寂莫离看了有趣,不时去逗逗虎王,狐狸是犬类,老虎是猫类,猫狗天性不相容,寂莫离看了这老虎就想逗逗它。 时不时在它面前啃两只烧鸡,或者拿根狗尾巴草去逗它。 虎王多数时候不理她,只在被狗尾巴草弄烦了,才咆哮几声。 那小弟子本来见虎王不愿签订契约,便想放了它的,但见师叔祖的狐狸逗大猫逗的兴起,又生生留了几个月。 几个月下来,哪怕是百兽之王,也要饿死了,更何况这虎王有伤,没得吃又睡不好,眼看都死了。 虎王硬气,硬是滴水不进,慷慨赴死。 狐妖寂莫离也玩腻了逗猫了游戏,又回去祭炼轮回镜了。 小弟子赶紧放虎归山,并赔偿了许多兽丹灵药。 阿离继续等啊等。 终于有一日,妖族大举攻打仙霞宗。 仙霞宗修为高深者,多数去了仙魔现场,如今还真叫这群乌合之众攻入了山门。 寂沉渊之所以这么放心的带着弟子离去,便是知道狐妖寂莫离虽然一天都没有好好修炼过,但毕竟修为高深,且有狐族天赋幻术,如今放眼修真界,打不过,跑是绝对没问题的。 却不想这跨界心切的小狐狸,为了早日祭炼成轮回镜,早把自己掏空了,又没有快速补充修为的人形丹药在身边,恢复的极慢。 这不,轻而易举地便被这群妖族“救”走了。 被“救”走的狐妖寂莫离很是茫然,她怎么就成了那群臭道士抓去的禁脔狐狸精了! 她明明是臭道士的祖师好不好! 然后狐妖寂莫离被带到了虎王面前。 阿离见此心奋不已,终于等到了,要死了,要死了,寂莫离要死了! 好开心,好兴奋! 然而虎王却说,他要娶狐妖寂莫离为妻。 幻境里的寂莫离和入幻境的阿离,表情变成了一致的痴傻样。 不是说好了要死了吗! 这虎王,狗尾巴草还没玩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