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七月七 睁开眼，依旧是这熟悉景象，淡蓝色的床帏，点缀着紫色鸢尾花，艳丽中带着点清冷。我慵懒地撩开床帏，揉了揉眼睛，只见杜若坐在桌边打着瞌睡，我轻轻咳了一声，她便被我惊醒。 “瑶姐姐，你醒了……”杜若猛地起身，“咣当”一声，衣角带翻了凳子。见状，我忍不住噗嗤一声，打趣道：“杜若，你还是这么个急性子，以后有哪个神敢娶你。” 话音刚落，杜若的脸已红成夕阳，递过衣裳小声道：“瑶姐姐，别取笑我了，赶紧起床漱洗吧，炎帝大人和听訞夫人正在主殿等您呢。” 我接过衣裳，已大抵明白什么事。“七月七日啊……”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是的，明日便是七月初七。”杜若严肃道。 我飞快地漱洗完毕，拉起杜若奔向炎华殿。 一只脚踏入主殿，便听得一声熟悉的怒喝：“綪瑶！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现在才来……” 父亲刚想发难却被母亲狠狠瞪了一眼，“炎帝，你不是有要紧事得和瑶儿说吗，别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 见状，我偷偷笑起来，却被父亲捕捉到，连忙捂起嘴巴，强行止住傻笑。 “綪瑶，明天什么日子？”父亲皱了皱眉，声音浑厚如钟。 “七月初七。”我漫不经心道。 “明日我与你母亲本应陪在你身旁，不料今日突然有些要紧事需我们前去处理，耽搁不得。” 去吧去吧，赶紧走，这样我才能偷偷出去玩儿。 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我们会尽快赶回来。瑶儿你千万不可到处乱跑！还有，这颗药，待到今夜子时你一定要服下。”说完，递出一个锦盒。 “杜若！” “小神在。”杜若听到自己名字，莫名紧张起来。 “我们不在的时候，綪瑶就拜托你照顾了。” “是，小神一定尽心尽力。”杜若紧张兮兮地收起锦盒。 杜若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玩伴，年岁虽比我小，可平常相处却是她照看着我。 虽然如此，可父母亲也不至于把我托付给杜若吧，我又不是三岁孩提！ 不过，说来也怪，自我有记忆起，每隔一百年的七月初七这个日子，我都要被父母逼着服下这颗药丸，并且从子时开始熟睡，直到翌日，方才苏醒。 这期间，父母不仅寸步不离，而且紧张万分。 对于此，我甚是不解。 刚开始我会缠着父母逼问原因，但始终得不到答案。 不死心，我便偷偷一一问过旁人，可还是无人知晓原因。 再后来，觉得无趣，我也不再追问。 因为再怎么问也依然无果，最后我索性便放弃了。 明日，七月七！ 入夜，虽没有白天的日头，可热气却丝毫不减。一想起那些破事儿，内心不由得烦闷。我推开房门，准备出去吹吹夜风。 “瑶姐姐，你要去哪？”刚迈出步子，不出意外地听到杜若的声音。 “散步。”我没好气地回道。 “这可万万使不得，再过一会就要到子时了，瑶姐姐必须服药休息。” “父母把我当小孩，你也把我当小孩么！”说完不顾杜若的阻拦便腾起一团火云，冲了出去。 可能是自己正在气头上，只顾着远离杜若，未曾注意周围景象的变化，连自己到了天宫最北面竟丝毫不知。 这里我从未来过，似乎是个花园，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蔷薇、蓝花楹、夕雾……其中最显眼的数那紫色鸢尾花。看到如此花海，不由得十分震撼，内心火气也渐渐消散。现在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对杜若有些过分了，她只是关心我，并无过错。 四周弥漫着花香，星辰漂浮在身边。一阵晚风吹过，拂过花瓣，伴着花瓣摇曳的频率，星辰们也一闪一烁。如此美景，若是再佐以太子长琴奏出的音律，我也此生无憾了。 只可惜，我已经好几百年未见过太子长琴。 唯一的一次会面还是在我五百岁时，太子长琴被父母邀来为我庆贺生辰。 他那一曲《花浓缱绻》令我至今无法忘怀。 再后来的某天，长琴突然消失在天界中，杳无音信。 他去了哪儿？ 被封印了？ 飞灰湮灭了？ 为何无人知晓？ 我胡思乱想着，心情平复后，竟觉得有些许疲累。 一阵困意汹涌袭来，我身子一软，顺势躺在花海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迷迷糊糊听到一阵笛音，婉转飘渺，竟丝毫不逊色于长琴的琴音。 不过，这动人的笛声中似乎隐藏着一丝寂寥。 我倏地睁开眼，只见远处有一男子背影。 他伫立在鸢尾花从中，着一袭青色袍子，头发随意地绾在背后。 一阵微风吹过，他那散乱的青丝与笛子上的淡蓝色穗子先后轻轻扬起，画面甚是好看。 我不禁愣在原地出神。 片刻前，他所在之处有些鸢尾花儿还是含苞待放，可现在这些花儿竞相开放，仿佛生怕错过一丝笛音。 正当这些鸢尾花开放之际，一只鸾鸟飞了过来，接着又飞来一只凤鸟和凰鸟，三只神鸟围着男子边唱边舞。 这动人的画面令我心驰神往，我不由得拔下头上玉钗幻化成一把五弦瑶琴，席地而坐，左手按令入弦，不知不觉中竟奏出了花浓缱绻。 琴声与笛音相融合，似是一问一答，又似是双人合唱，忽而昆山玉碎，忽而芙蓉泣露。此时，我奏得正酣，未曾想琴弦突然“支楞”一声，断了。 更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这古琴突然燃起熊熊烈火，将周围的花儿燃烧殆尽。我努力使出法力想将瑶琴变回玉簪，却并不见效。更糟糕的是，我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蔓延。 “快跑！”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然而，远处的青衣男子似乎没有听到，仍然站在原地孤独地吹着笛子。夜风不知怎的突然变大，一瞬间，狂风大作，火龙在狂风的作用下吐出火舌。未等我反应过来，四周的一切都消失殆尽。 我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哀求道：“谁来，救救他……”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杜若的轻声呼唤：“瑶姐姐，快醒醒……”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叫道：“杜若，快去救他！” 如若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救谁？” “火，着火了，他……”我语无伦次道。 “瑶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这里好好的，哪有什么火” 我将视线放向远方，的确，正如杜若所说，这里好好，哪有什么火。和之前一样的晚风，一样的花海…… 只是，鸢尾花仍是含苞待放，也没有什么鸾鸟凤凰，更没有什么青衣男子。我摸了摸发髻，玉钗正好好地躺在那里，亦没有变成瑶琴。 原来，这只是场梦。 可是，梦里的情境却那么真实，我下意识地摸了下心脏，为什么，这里会这么痛？ “做噩梦了吗？”杜若掏出锦帕，揩去我脸上的泪痕，不解道：“怎么都哭了。”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了，现在几时了？我该回去服药了。” “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没想到你跑到这禁地来了……现在已经过丑时了，赶紧服下它吧。”杜若嗔怪道，递过锦盒。 我老实服下药丸，便回去安歇，直到第二日午时才醒来。睡梦中，我又再次梦到了那个青衣男子，然而，我始终无法看清他的样貌，只记得他那动人却又寂寥的笛声。 我本以为到此为止，没想到这只是一切的开端。不，或者说是无法逃离的命数。即便被强行扭曲，却依旧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不管是神，还是魔，亦如此…… 2.第2章 山河图 接下来的数月，我每晚都会梦见他，尽管我白天用尽一切方法不去想他，到了夜晚，他却如期而至。 这些梦都是一些残破的片段，高山上，溪水旁，暮霭下，风雪中……梦中的他从来都是着一袭青衣，紫竹笛不离身，青丝散乱…… 渐渐地，我开始害怕夜晚，开始害怕入睡。虽然我们神族并不像人族一样需要睡眠来支撑身体，但夜晚的睡眠还是有助于神力的蓄存。 杜若见我如此，三番五次追问发生何事。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她。 “瑶姐姐，此事甚是奇怪，若是炎帝和听訞夫人存心瞒你，再怎么追问也必然无果。我们何不向司命上神打听一下？” 司命上神掌管人界所有生灵的命运，据说他的卜卦可知晓天地间任何事情，若是求助于他，说不定便可知晓究竟发生何事。 事不宜迟，我与杜若立刻来到司命上神的住所。 这是一幢极其简洁的屋子，没有任何的装饰，素净的让人心生畏惧。 屋子旁边有一四方池塘，岸边种满垂柳，池中隐约可见几片浮萍。 抬眼望去，只见岸边的石块上坐着一个男子，眺望着远方，不知在思考什么。 我拉过杜若飞快地走到男子面前。 我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不知这位小神可否通传司命上神，帝女綪瑶求见。” 眼前的男子着一身玄袍，头发整齐地用支黑玉簪束在脑后，面容冷峻，棱角分明，年岁看上去与杜若一般大小。 从他的年岁上我断定是司命上神的侍神。 眼前的男子冷冷地望着我，似乎并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眼神里流露出我读不懂的神情。几秒钟后，他轻轻道：“随我来吧……”说完，转身便走回屋子，将我二人扔在身后。 区区侍神态度竟如此傲慢，我不由得火冒三丈，刚想发难，被杜若扯住，只听她在我耳边小声道：“他就是司命上神。” “这……怎么会？”我吃惊道。 杜若做了个小声地手势，“别看他如此年轻，可年岁却是比你我二人加起来都大，据说他是与炎帝同一代的上神，掌管生死命运，通过卜卦可知晓天地万物。平常行事极为低调，神族中无一人敢去招惹他。我也只是因缘际会，小时候见过他一面，想来也有一千多年了，没想到样貌竟无丝毫变化。” 杜若很少对一个男子如此津津乐道。 我不由得纳闷。 但也容不得我多想，司命的身影渐渐模糊。 “好了，我们快走吧。”我拉着杜若加快了脚步。 只见玄色的背影越来越近，步伐沉稳，玄色的袍子配合着步伐一起一伏，甚是威严。没想到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司命上神！方才自己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妥，竟称呼他为小神。虽然神族的礼法并不繁杂，但他若记仇可如何是好。那我请他卜卦的事岂不是肯定泡汤了？算了，我还是向他道个歉吧。 “咳咳……”我轻咳一声，“司命上神，綪瑶刚刚多有得罪，请您勿要怪罪。今日我来这里是有一事相求……” 我话音未落，司命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沉默半晌，随即吐出三个字：“我知道。”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我看看杜若，她也望望我，我们不知所措，甚是尴尬。于是我干脆也默不作声，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个中等大小的房间，屋里与屋外一样素净，白如雪的墙壁，无任何装饰，几扇小窗，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唯一与房间不搭的是石桌旁边的黑色大木箱。 只见司命走到木箱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类似于龟甲的东西，然后轻轻放在石桌上，便自顾自地坐在石凳上。 我努力地思考着该如何说才能让司命答应卜卦，正当我绞尽脑汁之际，他突然开口，用极其严肃的声音道：“我会替你卜卦，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天呐，他居然知道我的来意，竟主动提出来了。 这吹的是什么风？ 来不及多想，我赶忙点点头，“行行行，什么条件都好。”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黑玉石，递过来，缓缓道：“这块玉石你必须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我已在上面施了法术，若是违背这个条件，我自然会知晓，届时必然强行将你带回。” 司命所说的话我并不太懂，但为了卜卦，我接过玉石，灿烂一笑道：“我綪瑶说话算话。” 可司命不愧是司命，并不吃我这套，目光冷峻，漠然道：“我们开始吧。” “慢着，我还没告诉你事情的原委……” “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司命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 被打断的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怔怔地望着他。 只见他拿出一根柳条，轻声道：“用你的灵火点燃它。” 我深呼一口气，右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随即一道紫色的火焰开始跳动，从柳条的末端开始燃烧。 接着司命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开始默念：“东方青帝、南方赤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中央黄帝，天地自然，紫微灵修，令我先知……” 只见燃烧的柳枝开始在龟甲上划出弧线，龟甲发出炸裂的声音，上面的纹路开始发生变化。 “止！”司命轻喝一声，睁开眼，用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我看不懂的符咒，于是龟甲上的火焰瞬间熄灭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司命开始观察龟甲上的纹路，良久，他取出一块白色缎子，用手指在缎子上划出一道道好看的弧线，随即一副山河图映入眼帘。他将白缎子递给我道：“去找你丢失的东西吧……” “是什么？”我不解道。 “记忆”他冷冷道。 我还想继续发问，他却突然消失了，只留下逐渐减弱的声音，“别忘了，答应我的条件……”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根本还来不及整理头绪，只得打道回府。 入夜，我依旧梦见了那个青衣男子，不同的是，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女子…… 第二日，我拿出地图与杜若开始研究，然而，一整天过去，仍然毫无头绪。司命所说的丢失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一卜，反而令我更加混乱了。 突然，杜若双目放光，手指向地图上的一座山：“瑶姐姐，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 “在哪儿？”我激动地摇着杜若的肩膀。 “瑶姐姐可还记得我的兄长？” “你指杜蘅？” 杜若点点头。 杜蘅是杜若的兄长，生性顽劣，喜好游历人间。然而，我们神族是禁止私自下界，可杜蘅却屡屡违背族规。 因此，我对他并没什么好印象。 “我记得兄长曾从人界带回一副山河图，名为山海经，我当时心生好奇，偷偷浏览过，当中的一座山和这座十分相似，名叫巫山。” “看来这块缎子上的山河必定是人界的地方。”我思绪万千。 思考良久，我决定去一趟人界。 但我并没有告知杜若，这触犯族规的行为，一旦被发现后果十分严重，我并不想牵连她。 子夜时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往从云阁。这丛云阁是现如今通往人界的必由之路。 原本天界和人界是有山川或者其他方式相连的，可是从某日开始，天界与人界的道路被彻底斩断，究竟是何人所为，因为何事，无人知晓。 如今在南方天宫若想去人界，只得由丛云阁跳下，经过极炎渊的炎火灼烧，坠落人界。 而这炎火与普通火焰并不相同，乃是聚集了天地灵气的神火，破坏力是普通火焰的上万倍。 若不是火神族，那坠落过程可想而知，必定痛苦万分。 庆幸的是，我刚好是火神族。所有火焰对我来说不仅无害，反而有助于神力的增强。哪怕世上最凶狠的红莲业火，我也能应付自如。 眼见丛云阁越来越近，突然，我止住了脚下的火云。 前方的丛云阁下伫立着一个黑影，虽然夜里视野并不好，但这身影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冲到黑影面前，压低声音道：“你为何来这儿？” 眼前人对我笑笑：“瑶姐姐，你明知故问。” 没错，是杜若。 看来她已知晓我的意图。 我着急道：“杜若，你不能和我一起，此次前往人界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况且一旦被父亲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这炎火……” “瑶姐姐，你不要再劝我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你若不让我一起，我便立刻前去告知炎帝大人。” 见杜若一脸坚决，我便不再多言。 可是，最让我担心的不是父亲会发现而是这底下的炎火。 不知杜若能否受得住？ 杜若与我不同，她是花神族。 花族本是主治疗的一族，不擅长战斗，若是遇到炎火，需要损耗神力来形成保护层。否则，将受到极大的伤害。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未等我反应过来，杜若拉着我纵身跳下了极炎渊。我虽身为火族，但坠落过程亦不敢懈怠，紧紧抱住了杜若，集中精神在我们周围汇聚出保护层。即便如此，杜若还是受到了炎火之气的侵蚀，脸色相当难看。好在坠落时间并不长，我们很快便落到了人界。 只见四周一片漆黑，月明星稀，空无一人。我也不知身处哪里，亦不知该去往何方，叹了口气，道：“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杜若摇摇头，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瑶姐姐还是这么一贯的毫无打算呢。虽说我在山海经上见过巫山，但并不知晓它的位置。更别提瑶姐姐那山河图上的其他地方了。 不过，我曾听兄长提到过这山海经汇聚了人界所有名山大川。因此，只要是存在于人界的地方，我们依着山海经，肯定能找到。” “可这山海经去哪儿弄来？” “噗嗤……”杜若忍不住笑道，“瑶姐姐还真是对人界一无所知啊，这样也敢一个人下界。” 被杜若这么一说，我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这不是……不是没想好嘛……” “我事先可是做足了功课哦，接下来，我们先去人界的市集买一副山海经，然后按图索骥，应该会事半功倍。” “那待杜若你休息好，我们便前去？” “现在这个时辰，想必市集早已散去，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宿，明日早早前去，如何？” 我点点头。 “另外，我要叮嘱瑶姐姐一句，人界并不像我们神界从古至今均由同一人治理，而是会频繁地更换朝代。 现在处于什么时期，我也不知。甚至有可能碰上乱世。到时，瑶姐姐千万别乱用神力，暴露了身份可不好办了。” “这我还是知道的。”我莞尔一笑道，“为了证明我所言非虚，在此封印我的九成神力。”随即，拔下头上玉簪，在空中画出三道符咒。突然，听得“咣当”一声，不知何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低头望去，只见司命给我的玄玉躺在地上。我不由得一愣，想起司命的寥寥数语和他那毫无表情的脸，泛起一阵恶寒。 “真是晦气！”我小声咕哝着……心中暗自盘算：真是不想见到这块东西，干脆扔在这好了！不不不，答应过的事绝不能食言。 可如何能眼不见为净呢？ 可能是见我良久不语，杜若轻轻扯了扯我衣袖，“怎么了，瑶姐姐？” 被她一叫，我突然眼前一亮，拾起玄玉，放入杜若掌心，“这样总不算食言了。” “这是……？”杜若一脸疑惑。 “你替我收着吧！放在你那里，也是放在我身边啊。反正我不想看到这块破石头！” 见我执意如此，杜若也再多言，叹了口气，收起了玉石。 很快，夜晚悄悄过去，东方既白。 3.第3章 山海经 天明后，我与杜若换上一身男子装扮匆匆来到集市。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来到人界的集市。 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这儿摸摸，那儿看看，若不是杜若提醒，恐怕我早将此行目的抛诸脑后。 然而，事情并非如我们想象中一样顺利。 找遍所有地方没有一处有山海经的踪影。 那些摊贩们一听到“山海经”三个便字神色异样，摇摇头将我们赶出摊子。 问至最后一家，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答复。 我怒从中来，忍不住冲上前去揪起小贩的衣襟喝到：“你是不是看我们穿着寒酸以为我们买不起！” 那小贩被我吓得一惊，失色道：“这位公子可别折煞我，哪是我看不起您。是您有所不知啊。” “少废话！”我瞪了小贩一眼。 小贩慢悠悠整了整打满补丁的衣襟，接着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凑近。无奈，我只得靠了过去。 只听他压低声音道：“您说的这山海经可是我们楚地的宝贝，上古之物。据说里面记载了许多不为世人所知的神山灵渊，珍奇异兽。只要有了它便能找到这些神山，得到长生不老之术。这种宝贝谁不想要啊！我们的楚王多年来都在派人寻找，并且禁止民间私自谈论此物。” 小贩顿了顿，抬起头来得意地望着我，“不过……” 见他故弄玄虚，我甚是不快，扬了扬拳头，“你倒是继续说啊！” 看来他挺吃这一套，猫着腰频频点头，“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只见他分别向两边贼兮兮地瞟了一眼，接着收回目光：“今儿算两位公子走运，我手上刚好有山海经的消息……” “你接着说啊！”看他又停了下来，恢复一脸得意，我便急得要命。 他不紧不慢地伸出五根手指“告诉你们倒也可以，只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们得付这个数。” “五十个布币？”我边问边从荷包里掏出布币。还好和杜若事先准备了这些，不然可要出丑了。 “什么布币！是五百两黄金！”小贩不屑道。 我惊得将荷包掉在了地上，布币散落一地，我也顾不得去拣，左手揪起小贩的衣襟，右手高高扬起。 接下来准备给他一掌，好让他明白我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随着“咣当”一声，小贩吓趴在地，浑身却无半点伤痕。 原来吃下我这一掌的并不是他，而是挡在我眼前的紫色镜子。 这镜子我再熟悉不过，是花神族独有的灵器——落华镜。 传说落华镜可以将任何攻击吸进镜内，无论多么弱小的神族均可凭此镜化解危机。 然而，任何灵器的强大是有代价的。 落华镜每使用一次，便会有一片花海凋零。 身为花神族，花朵的凋零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伤害。更不用说杜若这个爱花惜花之神了。因此，我很少看到她使用落华镜。 只见杜若迅速收起镜子，悄然走到我身后，附在我耳边，轻声道：“瑶姐姐，不要忘了我们在人界！就算你封印了大部分神力，你的轻轻一掌人族也是承受不起的。” 她这番话如同一桶凉水般令我猛然清醒，我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小贩也只是坐地起价，并无大恶之举。 我方才实在太过冲动。若不是杜若用落华镜接下了我这一掌，我现在必定追悔莫及。 见此情形，小贩气焰突然嚣张了起来，昂起头道：“你打啊，来打我啊，打死我也不说。除非给钱。” 望着小贩那得意的脸，而我却不能动他一根毫毛，心里甚是不悦。 杜若轻轻叹了声气，摇了摇头，拉起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不容易有个消息了，就这么走了？”我纳闷道。 “这五百里黄金不是小数目，一时半会我们也找不出等同价值的东西来变出黄金。况且那小贩也不一定是真的知道，说不定是个骗子。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从长计议。一直傻愣在那里也不是办法呀。” 杜若的分析不无道理，我只得跟着她离开小贩摊子。 走到街尾拐角处，忽然闻到一阵香味。 循着香味一路过去，眼前出现了“天沐酒家”四字金漆招牌。 刚想踏进去，猛然想起刚刚将荷包丢在小贩那儿了，便硬生生缩回了脚步。 脚未落地，忽觉身后被人轻推了一把，为了保持平衡，我不得不将一只脚迈进了酒家。 回头望去，只见杜若扬扬手中的荷包，浅笑道：“就知道瑶姐姐会这样，我这里还多备了一份。走吧，早就听到你肚子叫了！” “知我者若杜也！”真是恨不得立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向杜若吐了吐舌头，接过荷包，大跨步走进酒家。 正当我兴冲冲想要些小菜时，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堆人围在那里，侧耳倾听，似乎有个人在绘声绘色地说着故事。 好奇心起，我拉起杜若，挤到人群正中。 只见面前有张饭桌，桌子上放了块四四方方的木头，饭桌后面坐了个老头，其貌不扬，声音却洪亮有力，令我不由得仔细去听。 “要说这楚国宝贝——山海经，可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什么时候成书的？这世上无人知晓。传说这山海经中记载了神山550座，水道300条，神兽400只，神仙100位。只要找到其中任何一处神迹，便能得到长生之术。因此，也有人说这山海经是天神赠给有缘之人的地图，助他入神域取得长生之术。” “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了！” “没意思！” “他是来骗钱的吧……” “大家还是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中逐渐传出嘈杂的声音，我却听得津津有味。 “别别别……”只见这老头用力拍了拍桌子上的四方木头。 瞬间人群安静下来。 只见他低头压低声音道：“接下来我可就要说些你们不知道的了，不听可是你们损失……” “故弄玄虚！”依旧有人不买老头的账。 老头捋了捋稀疏的胡子，继续道：“你们可知巫山？” “巫山谁不知道，我们楚地传说中的圣山，圣山上有个神女拥有绝世的容貌。但那也只是骗骗三岁孩童的故事，我们连巫山的影子都没见过！” “我可告诉你们，这巫山乃是山海经中所记载的一坐神山，我是亲眼看过的。有巫山者，西行黄鸟。帝药，八斋。” “哈哈，你要是去过巫山早卖长生不老术去了，还在这里说书！”一个精瘦的男孩高声道。 随即，众人一阵哄笑。 被人嘲笑的老头脸红一阵白一阵，大声驳斥道：“我说了你们可别不信，巫山里面有一片花海，这片花海里的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从不凋谢。传说这花海里藏着不死灵药，并由神鸟把守。” “你可知这花海在巫山什么位置？”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轻男子，表情甚是认真。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见他眉眼如画，眼角微微上挑，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如玉。他虽穿着一身素色袍子，却掩不住飘逸的身姿。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他的腰间，左佩玉剑，右悬玉燕。 见他如此，旁人忍不住提醒道：“这位公子可别上了这老儿的当，这话也只当笑话听听便好，若是深究，可是引火烧身呐。” 话音刚落，忽听得一声大喝，一群官兵模样的壮汉冲了进来。 方才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瞬间鸟兽四散。 那老头更是不见踪影。 我与杜若四目相交，大家便心领神会。 “此时不追更待何时！”我大吼一声。 逃跑间隐约听到那群壮汉的怒吼声：“你们谁在私下谈论山海经，给大爷我乖乖站出来，否则有的你们受！大爷我想留情，手上的刀可不会留情！” 折腾了一番，我与杜若终于追上了那个老头。 这最后的线索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它断掉？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了老头的去路。 那老头竟也不慌乱，平静道：“来者何意？” 我做了个揖，道：“不知这位老先生可否告知山海经的消息，晚辈十分需要。” 我想用自己的真诚打动他。然而，这招数并不奏效。 “小老儿并不知。”老头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 他竟如此执拗，我忍不住发难：“你方才不是说你见过山海经，还去过巫山。现在又改口说不知道，难道你就是个江湖骗子？” “哼！山海经这等神物岂能轻易告知尔等无知之人。”他不屑地捋了捋稀疏的胡子。 “你你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状，杜若将我拉至一旁，小声道：“瑶姐姐，你可千万别动怒。这老头看起来并不是个寻常人。我们硬来肯定是不行的。没有饵，鱼儿怎会上钩？我们何不将那块白缎地图拿出来试一试他？若他的确见过巫山，那看到白缎上的巫山定会吃惊不解。这时，就不是我们求他了……” 杜若的话令我茅塞顿开。我掏出司命给我的白缎地图，使劲儿在老头眼前晃了晃。 “干什么干什么！”老头不耐烦道。见他不得要领，我将白缎摊开，一手捏住地图的一角，静止在老头眼前。 “你们不要做无用功了，说什么我也……”老头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却一动不动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白缎，仔仔细细地盯着出神，我看得出那眼神的聚焦之处便是方才他口中的巫山！ “这是什么？为什么竟绘有巫山？你们从哪儿弄来的？”老头一连串问出好几个问题。 “看来你还真见过巫山，不过嘛，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我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心里十分痛快。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凡事好商量嘛。”老头的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这样吧，待我今儿个回去与兄长商量商量，明日给你回话，这样成吗？” 我与杜若对视一眼，将我们的投宿地告知老头儿后，便放他回去。 4.第4章 山海经 翌日清晨，老头早早来到我们投宿地，出乎意料地主动将山海经的消息和盘托出。 原来老头儿的的却却见过山海经！这山海经由他兄长保存，从何得来老头并不知晓。而他去过巫山这一说，只不过是吹吹牛皮罢了。 老头的兄长在得知我手上的白缎图后十分诧异，想要亲眼看一看。 如此，我们便有了前往他居所的机会，看来以白缎图为鱼饵来钓出山海经还是十分有效的。 一路蜿蜒崎岖，良久，我们终于到达的目的地——一座人烟稀少的荒山。远远望去，山脚下有一座茅草小屋，在这座荒山的映衬下小屋显得更为凄凉。 老儿似是望见了屋子，忽然加快了步伐，我们也只得紧紧跟上，生怕这老儿突然消失。 行至茅屋前，老儿突然停下步子，回过头道，“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我进去通传一声。” 我们点点头，老实地候在门口。 “进来吧！”远远听到老头的声音。 不知一会将看到什么样的人，凶神恶煞还是温和慈祥？我竟有些忐忑不安。 进到里屋，只见堂中央的桌子旁端坐着一个白发老者，有些仙风道骨，并不似寻常人家。他对面坐着一年轻男子，身着粗布麻衣。 这身衣服有些眼熟！ 我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这人竟是昨日酒家提问的英俊男子。 更令我吃惊是这老儿旁边站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集市上差点被我揍的小贩！ 我刚想张口理论，却被杜若用眼神制止住了，她朝我努努嘴。 我将目光投向她示意的方向。 只见那白发翁道：“那副地图不知可否让小老儿过目下？”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地图递了过去。 白发翁接过白缎图之时张口想说些什么，然而，在看到我的瞬间止住了。 “啪嗒”一声，地图掉在了地上。 他一脸难以置信道：“怎么，是你？” 发生了什么？这白发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不由得有些恼怒，“您认错人了吧？我们之前从未见过。” 白发翁沉吟不语。 见他不说话，我便自顾自说了起来，“不知您可否听我一言，晚辈此次造访是想打听山海经的下落，您若真有，希望能借我一看。” 白发翁听闻此言，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缓缓道：“罢罢罢，拿去便是。” 我与杜若接过匣子，轻轻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卷微微泛白的青色丝绸，看样子有些年月了。我摊开丝绸，只见顶端赫然写着山海经三个大字！ 我瞥了一眼杜若，平常不喜形于色的她，此刻竟与我一样面带惊喜。 突然间，“咣当”一声响。 循声望去，原来是那俊美男子倏地站起来，衣服带倒了凳子。只听他焦急地问道：“稷翁，这和方才说好的不一样。您不是答应将这山海经借予我吗？” 我一听，赶忙将匣子紧紧护在胸前。 只见那被称作“稷翁”的老者摇摇头，无奈道：“这幅山海经的主人并不是我，现在出现了这图主人的线索，只好如此了。”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盯得我心里直发毛。 “他？”俊美男子不屑地指指我。 稷翁摇摇头，“请恕小老儿不便多言……” “既然如此，休怪我无情！”男子拔出腰间折扇，摆好架势。 “宋公子，万万不可！”白发翁惊呼，并示意小贩和精瘦老儿上前阻止。 小贩不情愿地来到我面前。 他似乎也认出了我，直朝我挤眉弄眼。 “有话快说！”我不耐烦道。 “这位公子，我有眼不识泰山，事后我会好好向您道歉的，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将集市的事告诉稷翁。” 见他如此，我也不好发作，点了点头。 其实此刻我并不想与他计较。 当前的情况只容许我考虑一会儿如何压制自己的力量。 出掌后一旦有神力漏出，后果便不堪设想。 人族是断然无法接下我的招数。 但如果我将八门封死，神力固然不会泄出，可我所有招数便犹如花拳绣腿，届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我不禁左右为难。 正当我烦恼之际，听得稷翁一声厉喝：“住手！” 男子楞住了。 稷翁起身来到他面前，用威严却不失温和的声音道：“不如这样，宋公子与这两位姑娘同行，宋公子要找的地方想必两位姑娘也会去。路途艰险，一方面宋公子可以保护这两位姑娘，另一方面，又可以借阅山海经。岂不两全其美？当然，这要在两位姑娘同意的前提下才可。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我正绞尽脑汁该如何出手，一听到能避免交手，连忙点头称好。 杜若更是频频点头。 “那不知宋公子意下如何？”白发翁望向男子。 “姑娘？！”男子的心思显然还停留在这个词上。 见他仍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我解开头发，碎步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不知这位公子意下如何？” 男子大惊，连忙作揖道：“小生姓宋名玉，不知两位乃是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请多多海涵。” “宋玉？！人如其名也！”我不禁感叹。 谁料这话却被他听了去，男子轻摇折扇笑道：“小生哪有姑娘肤如凝脂！方才在下还纳闷，世间怎有比小生还俊美的男子，没想到是姑娘家，难怪难怪，哈哈哈……”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油腔滑调！”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收起折扇，插入腰间，继续道：“两位姑娘若不嫌弃在下，那么在下一定倾尽所能保护两位。” “哼！谁要你保护。我们保护你还差不多。”我暗自不屑。 就这样，我们一行变成了三人。 临走时，我本已忘却小贩之事，没想到他却言而有信，告诉了我事情始末。 原来他是被白发翁收养的儿子，小贩不忍心见父亲手握至宝却生活困苦，便背着白发翁在集市上贩卖山海经的虚假消息。目的嘛，自然是想借此改善父亲穷困的生活。 说到痛处小贩声泪俱下。 如此，我也不再责备，稍微安慰他一番，便起身告辞，匆匆前往巫山。 究竟在等待我的是什么？ 前方天色发青，四周昏暗，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前行…… 5.第5章 陌生男子 这山海经虽然轻薄如蝉翼，此时在我手中，分量却有千斤。 仔细对比司命给我的白缎山河图，我目瞪口呆。 图中每一处地点无一不存在于山海经中，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我不禁有些担心。 司命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起司命所属的星神一族，我所知甚少。 据说星神族从上古延续至今，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从来只有一人。但这一族并未因此衰败，反而由于掌管生死命数，被众神所忌惮。 “瑶姐姐，怎么了？” “瑶姑娘，怎么了？” 杜若与宋玉两人异口同声。 我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抱歉地笑笑，“我们赶紧讨论正事吧。” 杜若指了指山海经中的一个峡谷，“白缎上的这个地方准确来说不是巫山，而是巫山与另外一座山之间的幽谷，巧的是这另外一座山似乎正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荒山。” “姑娘好眼力，不仅人长得美，观察事物也仔细入微，小生喜欢，喜欢……哈哈！”宋玉轻摇折扇笑道。 那玉蝉扇坠晃得我甚是头痛，便一把夺过折扇扔在一旁，“不要打断杜若！” “是小生不好，惹瑶姑娘生气了。小生方才所说的喜欢只是纯粹的欣赏，并不是男女之情，还请瑶姑娘不要误会。”宋玉一脸委屈。 见我沉默不语，宋玉收起折扇，稍稍整了整衣襟，突然严肃了起来。 “要去这幽谷，看来这荒山是必经之路。小生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两位姑娘能否吃得起这翻山越岭的苦？” 经他这一说，我猛然意识到眼下必须要靠双脚实实地走过荒山，切不可乱用神力。若是不小心，在宋玉面前暴露了身份，那可就不太好了。毕竟，现如今最好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我偷偷瞄了一眼杜若，见她面露难色，我心中已知晓了八九分。看来这座荒山着实难为她了。 即便这样，我们还是不能示弱。 “一座荒山而已，不在话下。” 说完，我一把拉起杜若，开始攀爬起来。 约莫半天时间，我们总算到达山顶。 还剩一半的路程。 接下来，我们只要在另一侧下山，便离幽谷入口不远了。 然而，事情并非如我想象般顺利。 不知是我们不够小心还是太过多管闲事。下山途中，杜若为了治疗一株受伤的芝草，没留神踩在了塌陷的石头上，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虽然我下意识伸手去扯杜若，可事发突然，四周又无支撑，我们二人便并作一团，爽快地滚了下去。 这可苦了身在下方的宋玉，他难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理所当然地被狠狠撞下了山。 滚落的瞬间，我似乎牢牢扯住了什么东西。 然而强烈的冲击已使我迷迷糊糊，我实在没有精力去思考。 很快，我们滚落山脚。 剧烈的疼痛让我清醒。忽然间，感觉身下有个人被我压住，我赶忙起身，摇了摇眼前的人，“你……”刚吐出一个字，愕然发现眼前之人并不是杜若，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啊！”我惊呼着跳起来。 “你是谁？！” “我是谁？我还想问你是谁呢！我爬山爬得好好的，眼看就要到山顶了，突然头顶落下一团东西，我便又回到了起点。” 男子拍拍身上的尘土，“真是晦气……” 经他这一说，我立刻反应过来当时扯住的是何物。 没错！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你别拍了，再拍也拍不干净。”我连忙岔开话题。 男子狠狠瞪了我一眼，“要你管！” “对了，和我一起的两个人怎么样了？”见他更加生气，我立刻切换了话题。 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二人道：“是不是他们？” 我一路小跑过去，探了探宋玉的呼吸，摸了摸杜若的额头，总算松了口气。 “应该只是昏了过去。”男子继续拍着衣服上的尘土。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男子穿了一身素白的袍子，除了腰间一把紫竹笛外，再无其他一星半点的饰物。 我不由得将目光聚焦在紫竹笛上。 笛身墨紫，通体透亮，笛尾坠淡蓝穗子。 我揉了揉眼睛。 这只紫竹笛似乎在哪里见过！我猛然间想起，这笛子属于梦境中那个男人！ 我冲上前去紧紧握住男子的肩膀，使劲晃道，“这只紫竹笛你从哪里得来的？” 男子吃了一惊，后退几大步，小声道：“这……这……就是我的。” “胡说！这不是你的！” “是不是我的关你什么事！”男子气急败坏道。 “你……”我怒火中烧。 我再次上前，左手迅速扯住了男子的衣襟，右手拔下簪子威胁道，“你到底说不说？” 眼看事态就要失去控制，忽听得一声清亮的声音：“瑶姑娘！” 宋玉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只见他手持折扇将我左手轻轻拂开，同时耳边传来他如玉的声音，“瑶姑娘，我们从长计议。” 瞬间，我便被他拉回杜若身旁。 我刚想发难，却被杜若制止。她指了指宋玉，示意我听他说下去。 宋玉用折扇遮住半边脸，压低声音道，“方才瑶姑娘与那位公子的对话在下不小心听了去，可见瑶姑娘是想询问紫竹笛的来龙去脉，但被那公子拒绝。看得出那公子坚决的很，硬来必定不是办法。” “那你倒是想个好办法啊！”我白了宋玉一眼。 “好好好，那我就直说了。这里无其他出入口，那公子出现在此，想必是从幽谷里走出，然后一路攀爬上山的。既然如此，他一定知晓幽谷具体位置。若他能给我们带路，我们便能省去不少麻烦。” “你分析的虽然很有道理，但是与我要问这紫竹笛的来历可有半点关系？更何况，他态度强硬，想要令他与我们同行绝非易事。” “怎么没关系，你想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他是个铜墙铁壁，只要与我们结伴同行，迟早会透露出一些线索。” “你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利用他给我们带路，根本不是帮我打听竹笛的来历。” “瑶姑娘别把话说这么难听嘛。我承认，我的侧重点在幽谷，但若能留住他，多多少少总能从他嘴里撬出点消息来。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好好好，那请问如何令他答应同行？”我懒得再与宋玉争辩。 “我有一计，不知两位姑娘是否赞成。”宋玉轻摇折扇，一脸坏笑。 我抢过折扇，不耐烦道：“别扇了，再扇我撕了它！快说重点！” 宋玉摆摆手，笑道，“瑶姑娘这么喜欢我的扇子，莫不是喜欢我？” “谁会喜欢你这种花花公子！拿去！”我撇撇嘴，把扇子扔回他手中。 “还请宋公子快些切入正题。”杜若终于也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面子，话不能说得太白。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宋玉将目光投向白衣男子腰间，不紧不慢道：“倘若这紫竹笛真对他那么重要，我们干脆把它抢过来，用这竹笛来威胁他与我们同行。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不妥？”杜若咬咬嘴唇。 “这么做的确非君子之所为，但非常时期非常办法，眼下也没有更佳了法子了。” 的确，眼下只能如此。 未等杜若开口决断，我心中已打定主意。 于是我以闪电之速冲到宋玉面前，伸出两指，抽走宋玉腰间折扇，旋转，打开，握住扇柄。 “借你折扇一用！” 接着我一个跃步上前，停在最佳距离处，手持折扇轻拍笛尾。 刹那间紫竹笛腾空而起。 我左手接住竹笛，凌空划出一条弧线，于指尖翻转几圈后优雅地插入腰间。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 待男子反应过来。我已退回宋玉身边，将折扇递至他手中。 “你……你……怎么能……”男子气得说不出话，只得瞪眼跺脚。 见状，宋玉走过去，拍拍男子的肩膀道：“这位小兄弟莫生气，看你这么清瘦，万一在这荒山野岭遇见歹人，将你的笛子抢了去，岂不糟糕？” “歹人？！哪来的歹人！我看你们就是歹人！” 宋玉并不理他，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样吧，你的紫竹笛我们先替你保管，只要你带我们去鸢尾幽谷，我们便将紫竹笛原样奉还，还会保护你出荒山。意下如何？” “谁要给你们带路！还给我！快把笛子还给我！你们这伙强盗！歹人！小偷……”男子喋喋不休骂了一炷香的功夫。 然而这并不能换回他的笛子。 似乎是骂得有些累了，男子声音逐渐小了下来，直至沉默。 气氛便这样僵硬着。 “容我思考下。”男子突然开口道。 我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见男子不知为何背对着我们，发出一阵声音。这声音像是与人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好不奇怪！ 正当我纳闷之际，男子忽然转过身来，冷冷道，“护送不必，只希望届时几位言而有信！还我竹笛！” “那是自然，自然……”宋玉讪笑着道。 “在下宋玉，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云岚。”男子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云公子从哪里来？” “……” 宋玉乐此不疲地主动找他谈天。 宋玉热情地问，云岚冷淡地答。 我们跟在二人身后，看着这愚蠢的画面，竟觉得十分有趣。 6.第6章 凤凰袭 一路上，云岚每隔半晌都要休息一会儿，睡着了还会呓语。 没想到他体力如此之差，这令我有些吃惊。 百无聊赖间，我观察起腰间的紫竹笛。 笛子通体油亮，笛面墨色雕花，侧面刻字。笛子似乎有些年岁了，侧面的刻字也只能看个轮廓…… 正当我出神之际，云岚突然停下脚步，幽幽吐出两个字：“到了。” 话音刚落，忽听一声巨响，紧接着狂风开始呼啸，尘土肆意飞扬，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瑶姑娘小心！”宋玉叫道。 我在风沙中艰难地睁开双眼，面前一只青色鸾鸟以惊人之势朝我袭来。 我尚未来得及招架，便被它的羽翼拍了个人仰马翻。 本想求援，抬眼望去，却见宋玉和杜若正与一只赤色凤鸟斡旋。刚想吐出的话被咽了回去。 怎么能如此没出息，自己的事当然要自己解决！ “哪里来的畜生！竟敢袭击我綪瑶，看我怎么收拾你。” 从未受过如此待遇，我顿时火上心头。 此时，也顾不得暴露身份。我深吸一口气，任气息在体内游走。同时，拔下发间玉簪，幻化出其原形——火灵弓。 火灵弓乃我火神一族的上古神器，自我成年以后，父亲便赐与我。经过一千多年的修炼，我已与火灵弓属性相合。 平日里为了方便携带，我将其幻化成玉簪，戴于发间。 由于神力的释放，杜若一早帮我束好的发髻被震得四处飞扬，原本一袭紫衣受火灵元的侵蚀，染上一层浓浓赤色。 “你……”宋玉似乎发现了我的变化，惊讶不已。 大敌当前，我无暇顾及其他人的反应。 我集中注意力将神力聚集于火灵弓，开始均匀释放。 神力幻作火灵箭射向青色鸾鸟。 本以为一箭过去，鸾鸟就该躺在地上，殊不知它展开羽翼，形成一块巨型冰墙，挡住了我的火灵箭。 “该死！冰块会削弱我的神力！” 我眼睁睁看着火灵箭在冰墙上擦出一个小坑，继而消失殆尽。 我接二连三放出数支火灵箭，奈何由于封印了九成神力，又加上受伤损耗了部分神力，这些箭的威力大打折扣。 冰墙不仅没有被我破坏，反而越来越大，呈环状延展开来。 看来，这只畜生是想把我困在冰墙之中。 眼看冰墙就要闭合，突然一阵风从我耳边刮过，我竟在这关头跑了个神。回过神来，自己已被牢牢困在墙中。唯一一点和刚才的不同是——此刻身旁多了一个人。 “你进来做甚！”我怒道。 “要不是为了笛子我才懒得进来！”云岚气喘吁吁道。 “什么！这种关头竟然还想着你的笛子，拿去！”我从腰间抽出紫竹笛，顺势一扔，黑着脸道：“我不稀罕！” “现在看你怎么办！”我环抱着手臂小声讽刺道，却未留意头顶上方突如其来的危险。 一丝寒意略过头顶。 我仰头望去，还来不及惊诧，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冰锥便直直落了下来。 在这狭小的空间，我举步维艰。火灵弓对坚如磐石的冰壁又丝毫不起作用，我心头开始升起不详之感。 这猛烈的攻势很快将我逼入角落。 无奈力气消耗殆尽，火灵元损耗过多，我的行动逐渐迟缓。 又是一阵猛烈的冰锥。 我无力抵挡全部，只得眼睁睁看着数支冰锥穿过右臂牢牢钉在厚实的冰墙上。 “这下好了，连防御都办不到了。看来下一击就会变成冰刺猬了。” 我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好的解决方案，最后决定放弃进攻，将剩余的火灵元化作保护层。 “能撑多久是多久吧……” 我调整气息，放慢呼吸，尽可能地延长保护层的时间。 为了避免看到自己满身冰锥的悲惨样子，我从破烂不堪的外衣上扯下一块布条，将双眼蒙了起来。 不出三秒，头顶又是一丝寒意，耳边略过簌簌声。 时间仿佛凝滞在这一秒。 我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然而，令我诧异的是，狂风过后，我未感受到半分痛楚。 片刻的平静之后又是一阵簌簌声。可以推断此时的攻势比刚才更加猛烈。 然而为何我未感觉到冰锥的刺入？我已经麻木到这个地步了吗？ 忽然间，脸颊感到一阵温热。 情况似乎有些奇怪。 正当我暗自揣测之际，狂风吹落了蒙在眼上的布条。 坚实的冰壁泛着白光，清晰可见鲜红的液滴在风势下略过我的脸庞，青色的羽毛在空中乱舞。 我呆住了。 眼前的男人挡在我身前，背上插满了冰锥，神情坚毅。 我们四目相对。 我内心充满了疑惑。 他却温柔一笑，云淡风轻道：“我们先出去这里再说。” 他的话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人无法不服从。 我只得呆呆望着他出神。 只见他娴熟地从腰间抽出玉笛，不紧不慢地吹奏起来。 音律平稳有力，连绵不绝……我的心脏猛烈一颤，感到一阵无力。 突然，我听到了寒冰碎裂的声音！ 之前坚不可摧的冰墙现在出现了无数条裂缝。 如此持续了约莫半刻钟，他的气依旧丝毫不乱，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他不是云岚！ 我清晰地感觉到此人绝非凡人，他的修为不是之前的清瘦少年所能比的。不，应该说云岚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回过神来，冰墙已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一片碎冰。 一旁的地上躺着一只青色鸾鸟，怕是晕了过去。 既然他的笛声能打碎这牢固冰墙，那么对鸾鸟的伤害也可见一斑。 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 我四处张望。 只见宋玉、杜若二人与凤鸟苦苦对峙，难分高下。我急忙冲过去，用尽最后力气，放出强力一箭。还没来得及看清是否命中，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睡梦中，依稀听见有人呼唤我的名字，记忆的片段时而闪现，分不清是梦是醒。 7.第7章 鸢尾谷 “瑶姐姐，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映入眼帘的是写满担心的脸庞。 “放心吧，我没事。”我笑了笑，勉强站起来。 “咦？还有一个人呢？”想起云岚那时的变化，我警觉起来。 “喏，睡得可香了。”宋玉无奈地指指旁边一棵参天古树。 “他怎么了？”我疑惑道。 “不知道，”宋玉摇摇头，“我们击落赤色巨鸟后，回过神来，他便死死躺在那儿了。” 良久，云岚终于苏醒。 我找个借口打发了宋杜二人，独自待在他身边。 “你到底是何人？”我厉声道。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我叫云岚啊。” “不要再装了！既然有能力击碎冰墙，必定非平凡人族。说！你到底什么来头！扮猪吃老虎是何企图！”我步步紧逼。 “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进入冰墙后就失去意识了，醒来便看到你在这儿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你莫不是发烧了？还是做梦了？” “你、你、你……”我噎得说不出话。 云岚一脸茫然。 看他不像撒谎，再问恐怕也无果，我只好作罢。 “瑶姐姐，快来，这两只巨鸟正在苏醒！”不远处传来杜若一阵惊呼。 我顾不得云岚，赶忙奔过去。 “你那还有没有束缚的器具？”杜若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翻遍全身，终于在锦囊夹层中找到一个皱巴巴的五角缚神咒。 “快！快！它们要醒了！” 我迅速将符咒抛起，口中默念：“六合天火，降于吾身，化为吾神，缚！” 符咒瞬时化作一道红色 闪电，窜向空中，逶迤盘旋，在巨鸟周身形成赤色 ，将其紧紧缚住。 “这缚咒一时辰内有效，暂时先这样将就，待会儿我们再想办法。” 眼看巨鸟缓缓睁开眼睛，我们几人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不必如此紧张。”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仿佛来自天外。 宋玉和云岚紧闭双唇，想来声音并不是从他们口中发出。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 “是谁！还不速速现身，勿在这里装神弄鬼！”我大声斥道。 “是我，青鸾！我与赤霞不会伤害你们的，还请几位解开这束缚的符咒。” 循着声音望去，眼前的青色巨鸟嘴巴一启一合。 竟是他在说话！ 我一个激灵，后退一步，声音颤道：“你……你……居然会说话！” 我躲在杜若身后，语无伦次：“杜若，你看……它……这……” 杜若回头冲我眨了眨眼，小声道：“瑶姐姐，你忘了我们家有也会说话的神兽啦？” 不错，我们神族与人族最大不同之处在于——任何生灵通过长年累月的修炼都可拥有人族外形以及生活方式。 若是在神界，动物们说话我定不以为意。 但如今身处人界，不知不觉中被人族的生活方式有所同化，此刻突然听到动物开口说话，我反倒觉得稀奇得很。 见我如此惊慌，两只巨鸟相互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 霎时，它们周身散发出红色和青色光芒，甚是刺眼。 未等我们反应过来，眼前出现一男一女，男子俊俏，女子秀丽。 只听一个银铃般的女声道：“这下你们该放松些了，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之前只因我与青鸾不知何故着了魔，所以才会胡乱袭击你们。多亏几位机缘巧合解开魔障，我们才得以恢复正常。对了，不知几位为何来此地？” 赤霞的声音太过动听，我沉醉于此，甚至忘记了回答。 “在下在找鸢尾幽谷，传说此地的鸢尾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若得见此景，此生无憾矣。”宋玉轻折扇答道，言语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 “幽谷的确有，只不过再往前几步有一百丈深渊，几位断然过不去。” 青鸾泼下一盆冷水。 “幽谷已近在咫尺，我们怎能打道回府？”我愤愤道。 “再难也要过！” “可惜啊，可惜……”青鸾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我疑惑道。 “若不是被束缚着，我与赤霞便可载几位飞过山渊，几位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到达幽谷了。” 这一说，我才意识到缚神咒还捆着赤霞与青鸾。 他们已然清醒，现在仍缚着似乎不太合适。 “那我解开便是。” “瑶姑娘，稍等片刻……”未等宋玉说完，我便开始念咒：“六合天火，聚于吾身，归为吾魂，解！” 缚咒一解，赤霞与青鸾瞬间幻化回原形，张开羽翼：“诸位暂且将就一下，很快便到。” 宋玉长舒一口气，轻轻跃上羽翼。 还是比较喜欢他们人形的模样，待会一定要让他们变回去，我胡思乱想着，忽然间一阵震颤。 原来已经到了幽谷。 落地的瞬间，巨大的羽翼掀起一阵狂风，谷中的花瓣被吹散开来，漫天紫色绽放，这景象，美极了。 我迫不及待地跃下羽翼，跳进花海，霎时，一股暖意从心头流过，大脑开始炸裂，无数的片段涌入脑海，碎片相互寻找着拼接口，渐渐组成一副完整的画卷……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神界的日子太过无聊，每天不是被逼修习神力，便是被迫舞蹈诵歌。 由此，我落得一个坏习惯——喜欢瞒着父母偷偷四处游玩。 今天去哪儿逛呢？我正思考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嬉闹声。 走近一看，原来是池子里的一群锦鲤在相互追逐嬉戏。 “听说人界有一个巫山幽谷，那里种满了鸢尾花。”一只白底红斑的肥硕锦鲤道，“据说鸢尾花灵性特别高，若是我们吃下半朵，片刻便可修炼成人形。” “既然如此，为何神界不多种些，助大家修行呢？”角落边一条红色瘦小锦鲤忍不住这话题的诱惑。 “你一天到晚窝在角落里，难怪什么都不知道。这鸢尾花似乎十分讨厌神界的环境，无法在神界存活。就算是人界，也只有十分隐蔽的地方才有。” “哦……”瘦小锦鲤不再说话，静静游回了角落，闭上眼，开始打盹。 即刻，我开始盘算：鸢尾花，真是稀奇得很，若能找到，将修为提上一个层次，真是再好不过了。 打定主意，我便瞒着父母，偷偷跑下人界。 根据那几条小锦鲤的描述，我很快找到了巫山。不过，要找这幽谷倒是费了我一番劲。千辛万苦来到幽谷，我已经累得够呛。 还好这幽谷的景色不负我期待——谷内开满了从未见过的紫色花朵。 大概，这就是鸢尾花。 空气中弥漫着清香，沁人心脾，可能是太过悠闲，我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阵微风拂过指尖，吹散缭绕的清香，耳边传来清脆的笛声。 这是什么曲子？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只见不远处有一男子，修长的身影，青色的袍子，一把紫竹笛横握在手中，画面甚是好看。 可能是曲子的关系，亦或是花的香味，我觉得从未有过的放松，不知不觉中又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间惊醒，再不回去，父亲定会打死我。 太阳西沉，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新月的映照下幽谷显得清冷寂寥。 那么，刚才的笛声是梦吗？ 我起身，一件青衣滑落。 显然，这是一件男人的外袍。 是他，刚才吹笛子的男人！ 原来那并不是梦！ 他是谁？为什么要给我盖上衣裳？我怀着十万个疑问，紧紧捏着袍子，一步十回头。 回去后，我竟辗转反侧，夙夜难眠，脑海中不断地闪过那个青衣男子的身影。 他的衣裳在我这里怎么行，我得还给人家啊。不行，明日我还需去一趟巫山。 事后想起来，若不是此时种下这寤寐思服的因，便不会生出那百转千回的果。 不过因果轮回又或许早已注定，不落因果也只是妄人之说罢了。 8.第8章 梦中人 第二日，天还未亮得通透，我便抄上袍子，脚踏火云，奔向巫山。 神界一日，人界一月。不知他是否还在？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幽谷…… 踏入的瞬间，耳畔传来清脆的笛声。忽远忽近，缥缈空灵，仿佛来自天外。 我不由得加快步子，想要离得近些，想要把一切尽收眼底。 蓦地，眼前出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深邃的双眼，如宝石般美丽。高挺的鼻梁，高一分嫌高，矮一分嫌矮。厚薄适宜的嘴唇，贴在竹笛上。头发随意绾在脑后，零星散落几根发丝，却不觉得凌乱。 面对这个人，我第一次感受到心脏剧烈地跳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哽住了喉。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方才的表现太失礼了，我要自己冷静下来。 我开始用心聆听耳边流淌的音律。 渐渐地，自己仿佛与笛声融为一体。我轻启双唇，跟随着笛声吟唱起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阴松柏。石磊磊兮葛蔓蔓，风飒飒兮木萧萧。君思我兮然疑作，思公子兮徒离忧……” 时而高山流水，时而静如幽泉。一气呵成，毫无瑕疵。 曲毕，我睁开双眼，那副宝石般的眸子正紧紧盯着我。 太近了！我猛然意识到。 这一阵反应吓得自己后退了几步，哪料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倾了下去。 糟糕！要摔个四脚朝天了！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右腕感到一阵冰凉，背后似乎有股力量将我轻轻托起。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颊前感受到一股温热，并伴随着强烈的一起一伏。 我被揽在了怀里！ 我微微抬头，凝望着眼前人。 冠玉般的脸庞离我如此之近。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十分小心，生怕惊扰了他。 “姑娘，可有伤到？”耳边传来温柔且富有磁性的声音。 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摸摸自己的两颊已经滚烫。 他怔怔望着我。 可能是我那涨红的脸令他意识到了什么，他倏地松开手臂，大步后退，神情有些严肃：“在下无意冒犯，情急之下方才如此，还望姑娘见谅。” “没，没关系。”我好不容易憋出三个字，却再说不出别的话。 我们便这样隔着几步，相顾无言。 见气氛有些尴尬，眼前的男人温柔笑笑打破沉默：“在下奇渊，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綪瑶。”我小声道。 不知声音是否传达到了奇渊那里，他缓缓走近了几步：“瑶姑娘之前吟唱的曲子在下从未听过，不知出自何处？” “听到你的笛声时，旋律便映在脑海中了。” 奇渊的问题让我渐渐平静下来，对话就此展开。 这天，我们从音律聊到花草，从东方泛白聊到西山落日。 我知晓了为何在此会遇见他。 原来奇渊是一个十分喜爱世间奇景的人，尤爱花草。 他有幅标注了奇山异海的山河图，因为此图，奇渊才得以找到此地。 而我，才得以遇见他。 看来我真该感谢这幅山河图的作者。 想到此，我不禁脱口：“不知这幅山河图公子从何得来？” 只见奇渊眉心微皱，沉吟两秒，随即眉头舒展开来：“在下一位友人相赠。” “这位友人还真是神通广大，竟能找到这般奇物。”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奇渊听到这句话时神情复杂，说不清是无奈还是怅然。 如此，我不敢再追问。 眼看晚霞渐渐散去，弯月星辰依稀可见，我欲起身告辞。 可是，明日，奇渊还会在这里吗？ 害怕今后再也见不到他，我竟不假思索地脱口：“公子，明日……不，下个月的今日还会在此地吗？” 奇渊脸上有几秒的犹疑，但很快恢复正常，温柔一笑：“在下必定在此恭候姑娘。” 这一次，在奇渊的目送下，我走出幽谷。 为了不让自己神族的身份暴露，走出几里外，我方才踏起火云，飞回神界。 翌日，我如约而至。 眼前的景象令我目瞪口呆。 昨日繁茂的花谷今日一片荒芜。 虽说早已耳闻过“山中方七日，世间已千年”这句人界古语，但如今亲身体会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空旷的幽谷悄无声息，黑色的土壤侵蚀整个大地，不远处的正中央伫立着幽谷中的唯一一抹色彩。 “奇渊……”我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奇渊转过身来，怅然一笑：“如姑娘所见，这里的鸢尾花已全部凋谢，我也没有留在这的理由了。” “上次见面你已知晓会这样了，对吗？”我本能地察觉到了些什么。 奇渊微笑着点点头：“上个月是花开的最后一天。” “那你为何……？”我有些哽咽了。 “上次我本该离开，但还是想见你最后一面，为的是和你道别。” 奇渊走至我眼前，用他那冰凉的指尖轻抚我的发丝，柔声道：“今天，我有好好道别哦。” “那么，再见了。” 道别的话语哽在喉中，我只能微笑着走开。 然而，不知为何视线却有些模糊。 “咦？我是怎么了？” 我想时光停留在昨日，然而我却没有这个本事。 下次见面会是何时？你是否已白发苍苍？亦或是此生无缘再见？ 我沉浸在无尽的思绪中。 突然，背后感到一阵温热，耳边传来呼吸声的同时，一个熟悉的男声轻轻道：“綪瑶，跟我走，我带你看遍这世间最美的景。” 这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温柔的声音，我此时这么确信，以后仍然这么确信。 我破涕为笑，嗔怪道：“一直在等你开口。” 奇渊摸了摸我的头，爽朗笑道：“你还有这个心思……” 两个人的身影并排消失在黑色幽谷中…… “瑶姐姐，快醒醒。” 似乎是杜若的声音。 睁开眼，五张倒吊着的脸映入眼帘。我惊得一下子坐起来。 此时，五张脸都恢复正常，分别是杜、宋、云三人和两只巨鸟。 哦不，应该是青鸾和赤霞。将化为人形的他们还叫做巨鸟似乎不太礼貌。 “瑶姑娘，你没事吧？”宋玉一脸担心。 “当然没事了。” “你一进鸢尾花谷就倒地不起，那些花也瞬间全部凋谢，我还以为这谷里有什么诅咒附在你身上，可担心死我了。” “呸！别咒我！”我狠狠剜了他一眼。 环顾四周，的确一片荒芜。 现在想来，可能是我踏入花谷的那一刹，恢复了部分记忆。而与此同时，谷中所有鸢尾花顷刻凋谢。 看来这不是巧合。 这里的鸢尾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也甚是奇怪。 别说人界，就算是神界想要做到此也绝非易事。 因为这需要大量的神力去供养花朵。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的记忆散落在了这里，莫不是受记忆中残存神力的影响，才使得鸢尾花出现这一异景？ 当我恢复记忆，影响花谷的因素消失，那么鸢尾花突然全部凋谢也就情有可原了。 然而，我的记忆为何会散落于此？ 关于这点我却毫无头绪。 不过经过此我已打定主意——自己得抓紧时间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 说不定答案会在那儿！ 我迫不及待掏出山海经和白缎山河图，开始研究路线，全然不顾宋玉在一旁唠叨。 “瑶姑娘你睡着时吟唱的那首曲子太美了，我已经把它记在折扇上……” 见我低头不语，宋玉并不气馁，而是凑到我跟前，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我沉默依旧，不想理他。 “瑶姑娘……”宋玉语气突变，像是变了个人。 我惊愕地抬起头。 宋玉摇摇头，笑了笑：“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我刚想张口想骂他，却被打断。 “瑶姑娘，保重。” 一个声音回响在幽谷中。 当所有人楞在原地，不知发生何事之时，宋玉只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湮没在茫茫夜色中。 伴随着夜风，偶尔夹杂着几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宋玉便这样悄声无息地消失了。我们甚至都来不及告别。 “真是任性的一个人。”杜若淡淡道。 我无奈耸耸肩，收起手中的山海经，递给杜若一个眼神。 杜若点点头：“我们启程吧。” 我起身，向赤青二人道了声谢，毕竟他们也算帮过我们。 正当我们准备离开时，青鸾轻咳一声：“两位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请说。” “不知……”青鸾稍稍顿了顿，“可否允许我与二位同行？” “啊？！”我惊讶得合不拢嘴。不仅是我，还有杜若，就连赤霞都一脸错愕状。 青鸾似乎早就料到，不紧不慢道：“瑶姑娘在昏睡期间曾吟唱过一首曲子，曲调十分熟悉，但我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也许，它与我要找的人有关……” 听到此，赤霞眼眶有些微红，低声道：“青鸾，你又何必……” 青鸾依旧平静：“不试一试如何知晓？”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我也不便拂他意，只得点头应允。 我将下一个地点的大致情况描述给青鸾后，便趁着夜色，匆匆出发了。 没走多远，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身后仿佛跟着一个人！ 我猛然回头，诧异地发现云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我们身后。 “你怎么还不走？笛子不是早就还给你了？难不成你真的打算要我护送你出谷？” “不不不……”云岚连忙解释道。 “那作甚？”我疑惑不解。 “我……”云岚欲言又止，“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们！” “什么？”我与杜若同时惊讶地合不拢嘴。 此后，任凭我们百般询问，云岚就是闭口不言，却一直紧随我们身后。 自知问下去也只是白费口舌，我只得作罢。 9.第9章 灵修湖 且说这下一个地方——灵修湖，与鸢尾幽谷隔了十万八千里，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要说为何选择去灵修湖，我还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司命赠予我的白缎山河图上如是标注。 两地离了如此之远，着实费了我们不少力气，再加上云岚又是个灵元修为极弱之人，我们约莫半月时间才到达灵修湖所在之地——信陵县。 虽说找到了信陵县的北山镇，但要确定灵修湖的具体位置，还需花些心思。 其实，照着山海经按图索骥，本应很快找到灵修湖。奈何再精准的地图也经不起岁月变迁，沧海桑田。 北山镇的变化太大。 这直接导致了我们难以断定具体位置。当下，我们只得先找家客栈投宿以便休整。 “找家有说书人的客栈吧。”我迫不及待地暴露自己的兴趣爱好。 待到集市，我眼疾手快地拦下一墨冠路人，兴高采烈道：“兄台，你可知哪家客栈有最好的说书人？” 路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并准备离开，可惜去路被我死死堵住。 “这位公子，小妹初来乍到，不懂事，还请见谅。”青鸾连忙走上前来，顺势将我拉至他身后，接着作了个揖。 “这位公子倒是挺懂礼数，不过令妹还需好好管教。一个姑娘家的，别这么咋咋呼呼，甚是不妥。”说完瞥了我一眼。 我刚想张口与他理论，却感觉到衣襟被人扯了扯，我转头望去，杜若努力地朝我摇摇头。而云岚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杜若身边，像个雕像似得。 既然如此，我只得作罢。 我灰溜溜地退了下来，将重任留予青鸾。 “不知公子可知这附近驻有说书人的客栈？” 听到“说书人”三个字，我立刻心花怒放。 “有倒是有，不过这个点可不一定有房。” “还请兄台明示。” 墨冠路人伸出修长的手指：“顺着这条街走过去，到底再左转，便有家客栈。” 话音刚落，我便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身后依稀传来青鸾的声音：“多谢兄台。” 片刻之后，一个漆有“轩辕客栈”四个金色大字的牌匾映入眼帘。 这客栈主人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用神界九天之主的名讳做招牌，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出神之际，身后传来杜若的喘息声，“瑶姐姐……你怎么又跑那么快……” 我朝杜若“嘿嘿”笑了两声，以此表达我的歉意。 杜若摆摆手，示意我别来这套。随即又挥挥手，示意我赶紧进去。 虽说这店家用“轩辕”二字实在招摇，不过店内的陈设也算对得起这个名字。 堂内正中央有个台子，干净光洁，不时散发出阵阵油彩味儿，估摸着平常会请些戏班子。 台子下面有二三十张四方檀木桌，座无虚席。 而戏台的正对面摆了一张紫色雕花黄花梨木桌，桌子后面一位银发老者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年纪虽大，却毫无老态，倒不如说精神矍铄。 见他说得起劲，我便插空凑过去，找个空座顺势耷拉了下来。 “要说那信陵君如今正值壮年，英俊不凡，意气风发，但奇的是如此一位贵公子竟至今尚未娶正妻。魏王也曾想指婚予他，却被信陵君以年纪尚轻，心中只有国家为由婉拒了。而那唯一一名妾侍还是他老父母硬逼着他纳的。”老者见众人目光已聚焦在他脸上，得意地拍了下醒木，“你们说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短暂的安静后突然像豆子炸开了锅。 “我看是信陵君眼光太高，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不不不，宫里总会有绝世美人的吧？” 眼看场面不在自己掌控之下，老者用力地敲了敲醒木，众人随即安静下来。 “为何？”老者又强调了一遍。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期待中的答案。 “咳咳……”老者压低了声调，“据说信陵君总角之时便已心有所爱，数年如一日，从未改变。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爱之人却不得去爱。一番情意也只得化作千风，黯然逝去。” 众人唏嘘，不知是感叹信陵君的痴情还是为他的错爱扼腕叹息。 “这不就是单相思嘛！”一个清亮的童声打破了阴霾的氛围。 “哈哈哈哈！”耳边传来说书老者一阵爽朗的笑声。众人亦哄堂大笑。我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笑声过后，传来店家的咕哝，“都散了罢，散了罢，不点饭菜在我这儿蹭故事听，倒真是美的……” 方才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做鸟兽状散去。唯留下几桌尚有些残羹剩饭的客人，似是还想听个几回。 此时，我饶有兴致，一边挪到说书老者眼前的位置，一边唤来小二：“店家，速速上一桌招牌酒菜！” 我向杜若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看来真是要任性一世……”说话间，青鸾和云岚也利落坐了下来。 我捏了捏杜若的脸，朝她做了个鬼脸，“别愁眉苦脸的嘛。” “罢罢罢，遇见你可算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少顷，老者已收拾东西，有意离去，我赶忙拦下：“这位老爹，可知灵修湖？” 我毫不避讳地单刀直入。 老者楞了一下，沉思片刻道：“灵修湖，传说中的禁地。你找它做什么？” “原因不便多说，只能说我绝不是什么坏人！”我万分诚恳道。 老者似是感受到我的诚意，放下包袱，捋了捋飘逸的白胡须道：“对于灵修湖，我知之甚少，唯独只知那是一个隐藏在浓雾中的湖泊，清澈见底，居住着珍奇异兽。传说那是天神出没的地方，吸上一口那儿的空气，都能比别人多活十几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隐约记得乘在青鸾羽翼上时，曾经过一片大雾朦胧之地，由于离得远，并未看清此地形貌。 正当我思虑之际，老者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异样道：“你们想去探个究竟也好，或当故事听也罢，都与我无关，总之劝你们好自为之。”说完便匆匆消失在视线中。 无奈，我又只得自己研究。 我将此前的印象告知其他三人，唯有青鸾点头肯定，而杜若与云岚似乎毫无记忆。 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一番讨论之后，我们分配了各自的任务——青鸾前往此地上空探查；杜、云二人前往集市打听消息；而我则留在客栈等那说书老者再次到来。 10.第10章 浓雾 翌日，我早早起床下楼，四处搜寻老者踪影。或许因为时间太早，店子内冷冷清清。只有店小二打着哈欠，慵懒地将长凳一一摆放整齐。掌柜则托着腮帮打着瞌睡。 我蹑手蹑脚踱到掌柜身后，猛地拍了下他后背，高声道：“掌柜的，天亮了！” 掌柜被我惊得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瞌睡也一并被惊走。 他身形微胖，因此站起来有些吃力。 掌柜拉着木桌，重新坐好，扶了扶歪掉的帽子，准备张口开骂。 但在发现眼前的我之后，准备好的一通“肺腑之言”活生生咽了回去。 我朝他“嘿嘿”一笑，“掌柜的，早啊！” 他黑着脸道：“姑娘有何贵干？” “掌柜的别生气嘛，刚刚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本姑娘肚子饿扁了，上你们店最好的早饭。”说完掏出一串环钱，摆在掌柜眼前。 掌柜瞬间眉开眼笑，连忙收下，“好好好，马上给您上嘞。” “对了，掌柜的，我有一事想向您请教。” “姑娘尽管说，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知昨日那位说书老者你可了解？” 掌柜一脸嫌弃状：“他呀，不过一个说书老儿，姑娘找他作何？” “我找他自是有事。你可知晓他的来历？” “来历？”掌柜的摇摇头：“只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我店子内，无缘无故说起书来。本想赶他走，可他说的颇为精彩，想来说不定能替我招揽生意，便留着他了。” “那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奇怪的事？容我想想……”掌柜的转着眼珠思考起来。 “对了，他这个人脾气倒是古怪的很。说书只说同一个人，其他一概不说。” “何人？” 掌柜拱拱手：“当今魏王亲封之人——信陵君” 我皱了皱眉：“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这儿特地给他留了一个房间，但他很少住这儿，总之就是神出鬼没！另外，他自己的来历对我们只字不提，也很少与我们打交道。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儿！”掌柜的滔滔不绝说了一堆，然而大部分都是表示对老者的不满。 “那他的房间能让我去看看吗？”我提出了个任性的要求。 “不不不。这可万万使不得。”掌柜连连摆手，“擅自进别人房间可不大好，万一有什么差池我可担待不起。” “那他一般什么时间出现在店子里？”没想到掌柜如此有原则，我也不便多加纠缠。 “这可说不好。那老儿随心所欲，从不按常理出牌。” “好罢……” 从天微亮到日上三竿，说书老者仍未出现。只有熙熙攘攘吃饭的人群，甚是聒噪。 掌柜的见我等得焦躁，好心给我端来一壶茶水：“小店特制，清热解暑，姑娘慢用。”说完顿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掌柜的想说什么说便是。” 只见他思虑片刻，道：“实在不是在下想扫姑娘的兴，都这时辰了，只怕那老儿今天是不会出现了。” “谢掌柜的好意，我看我还是再等会儿罢。” 同伴未归，我怎可独自偷懒。想到这儿，我便又有了动力。 眼看天色渐暗，晚霞依稀可见。老者仍不见踪影。店子也逐渐变得门可罗雀。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我赶忙迎上去，“怎么样？有收获吗？” 云岚摇摇头，“收获不大，关于灵修湖几乎无人知晓。唯独听说当地有两家名门望族的孩子曾经去过灵修湖，我们试图上门询问，但却吃了个闭门羹。”第一次见云岚这么上心。 “另外还有个奇怪的事，不过和灵修湖好像没什么关系。” “且说来听听。” “据说一直与信陵府交好的两家在某一日突然与信陵府断了往来，与此同时，两家的孩子都消失不见。” “那些名门望族之间的事本就说不清，谁知道当中牵扯了多少利害关系。”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掌柜插嘴道。 “掌柜的，你耳朵倒是很灵嘛，看来深谙此道。”我话中带刺。 “哎呀，我这不是不小心听到了嘛，看，我给各位送茶水来了。”掌柜指了指手上的茶壶。 我接过茶壶，斟满每个人的杯子：“掌柜送的，不要白不要，来来来，我们坐下边喝边说。”说完我狠狠剜了掌柜一眼。 掌柜似是有些尴尬，迅速把目光挪开，低头“啪嗒啪嗒”打起算盘来。 “青鸾，你那边如何？”刚满上的杯子瞬间见底，看来他是真的渴了。 青鸾皱了皱眉，道：“浓雾之地可以说找到了也可以说没找到。”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我今日在镇子上空盘旋了好几圈，的确找到了一个浓雾聚集之地，但是每次位置都不一样。刚开始我以为自己记错了位置，随着盘旋次数增多，我得以肯定确确实实位置在变化。” “竟有这种事？”云岚不由得惊道。 我暗自偷笑，原来云岚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初生牛犊。 虽说青鸾的话令我吃惊，但也不至于慌了神，我决定明日亲自去探查一番。 我给大家续上茶：“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青鸾，明日由我去探查，大家今晚早些歇息罢。” “我也去。”青鸾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可是……” “就这么决定了。”青鸾说完便转身上楼，大家也各自散去。 “咯咯咯……”一声鸡叫将我惊醒。 清晨竟还有些微凉，新月朦胧当空，蝉声不绝于耳。 镇子虽然不大，但若想探查清楚，还需费些力气。 几遍下来，我虽有些疲累，但镇子的大概情况我已掌握七八分。 “瑶姑娘，有何收获？” 我笑了笑，决定卖个关子：“回去再告诉你。” “瑶姐姐，情况如何？”刚进门，传来杜若急切的声音。。 “情况的确如青鸾所言，这一天观察下来，我总算有了结论：浓雾位置每个时辰不同。另外，我还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这个镇子多风，而且每个时辰风向都不同。” “两者之间有何联系吗？”三人一脸茫然。 “别着急，先听我说。这个镇子不仅多风、多湖。我今天数了数，总共有八个湖泊。” “啊！”杜若轻轻叫了一声，“难不成这八个湖泊分别分布在八个不同的方向？” “不错。” 看来杜若已经知晓。 “这灵修湖的隐匿绝非偶然，有人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使用奇门遁甲之术将其隐藏在浓雾之中。” “奇门遁甲？”青鸾诧异道，而云岚仍旧一脸茫然的模样。 “昨日听你那般形容，我隐约有些感觉，不过尚未肯定。经过今日的论证，我可以肯定绝对是奇门遁甲之术。” “那瑶姑娘是如何断定的？”青鸾似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镇子地貌特别奇特，在东、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南、西北这八个方向分别有八个湖泊，这就相当于八面镜子。而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风向都不同。今天午时吹北风，未时吹西南风，以此类推。而我们看到的浓雾不过是镜面中的虚像。每天每时风向不同，加上映射浓雾的湖泊亦不同，二坎相重，阳陷阴中，巽行二坎，险之又险，循环无休，最后形成了一个死门。” “那要如何破解？” “要想破此局，必须正午时刻，从正北面进入，再由正北向西北方逆行，接着从西北正行去向东南，最后由东南向正南方行。如此，便可将死门逆转为生门。” “不过理论上如此，到底能不能破还要待明日前往见分晓。” 对于奇门遁甲之术我也只是知晓皮毛，并无十分把握能全解。 第二日午时，我们按照既定的路线从正北的湖泊出发。当我们踏入的那一刻，本来稀松平常的风景，刹那间变得诡异异常。 不合时宜的巨木丛林，出其不意的电闪雷鸣，突袭而来的巨鳄毒蟒，无一不阻碍着我们的前行。 一路上险象环生，但庆幸得是我们最后总算勉强安全到达正南面的湖泊。 “快看！”云岚一声惊呼。 本来飘忽不定的浓雾不再变换位置，而是停在北面，纹丝不动。乍看之下，模糊不清。 我将火灵元集中在眼部，这样不仅可以看清远方的东西，还能辨别世间万物的本质。只不过此术对眼睛的负担十分大，我很少使用。 “就是那里！”我指着北面的浓雾道，“灵修湖就在那！” 听闻此言，大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纷纷加快速度。 拨开浓雾，一座宽广无垠的湖泊映入眼帘。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仿佛一颗从天上坠入尘世的蓝宝石，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湖泊周身氤氲着白雾，浓得散不开，而湖面上却无一丝雾气。 浓雾之中的灵修湖，远离尘嚣，遗世独立，不落纤尘。此情此景，仿佛置身于神界的西王母瑶池，我不得不感叹将此湖隐藏之人，造就了灵修之美。 沉浸于灵修湖中，我们四人似乎都忘了此行的目的，半晌才从梦境中惊醒。 “瑶姐姐，怎么样？” 我摇摇头，“奇怪，上次进入鸢尾幽谷时，脑中有种碎片涌入的眩晕感，现在却毫无感觉。” “有没有想起些什么？”青鸾关切道。 我再次摇摇头。 “难道我们找错地方了？这里不是灵修湖？” “不，这里是灵修湖！我能感受到残留的异样气息，虽然很微弱，但曾几何时，这儿一定发生过什么。” “那接下来如何是好？继续在这里守着吗？”青鸾一脸失落。 我叹了口气，道：“要是能找到那日说书老者就好了，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瑶姐姐。”杜若轻唤我一声，“提起说书老者，我突然有个想法。” “嗯？” “客栈掌柜曾提过说书人除信陵君以外的故事一概不说。” 我努力搜寻记忆，随后点点头，“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上次我与云岚出去打听的时候得知，去过灵修湖的两个孩童曾与信陵君私交甚好。他们的消失消失，时间上太巧合了。虽然我无法断定个中联系，但我总觉得信陵君是关键一环。” “我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说不上来。” “不如我们以信陵君为突破口，说不定能有收获。” “这个方向倒是能考虑，但是如何进入信陵府？这种贵族府邸可不是乡间市集，说进就进的。”青鸾的话里总是充斥着一针见血的明了。 “要不我们今日先回镇子，再打探打探？” “只好如此……”? 11.第11章 信陵府 有时事情总是那么偶然，令我不禁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必然。又或是我们所有人只是因果中的一环，环环相扣，循环往复。 回到集市，我们打算从长计议，然而却发现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信陵府的大事。 什么事？ 信陵府张榜招贤！ 要说张榜招贤本没什么可惊讶的，这种贵族府邸三天两头招纳门客本是常事。 可这榜不同寻常，榜上赫然四个大字：“万金求贤。”除此外，再无其他赘述。 只听周围议论纷纷。 “一万两黄金啊，几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那你也得揭榜办事儿啊！” “要不我去揭试试？” “哈哈……就你？别做梦了。” “据说信陵府食客三千，没有一个是平庸之辈。连这三千食客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想必难于登天。” “对对对！有道理！不然也不会悬赏万金。” “我们老老实实看看热闹就成。” 我朝其他三人努努嘴，准备去揭榜。 “稍等，”杜若上前阻拦：“瑶姐姐，我们尚不知晓是何事，若贸然揭榜，恐招来祸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对对，杜若姑娘说得极是。”一旁的云岚附和道。 杜若并没有搭腔，而是附到我耳边轻语：“瑶姐姐，别忘了我们可是私自下界，行事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青鸾似是察觉到杜若的反对态度：“不去试一试怎知结果？一直在这里等也不会有消息自己冒出来。况且，瑶姑娘与杜若姑娘也并非凡人，这点青鸾心知肚明。” 话到这里，青鸾停了下来，不过意思已清楚明了。 虽然方式有些直白粗犷，但话里不无道理。 商议过后，我们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揭下了求贤榜。 即将到来的是何难题？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之心远远胜过了担忧顾虑。 不出半个时辰，一位约莫二十多岁的姑娘翩然而至。 “小女珏儿见过诸位客人。”来人拱手高举，自上而下，行了个长揖之礼。 “姑娘太客气了。”礼数如此周全，我反倒有点无所适从。 “得知有人揭榜。我家公子欣喜万分，特地命小女前来迎接几位入府，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几位多多海涵。” “没有怠慢，没有怠慢……”我摆摆手，咧嘴一笑：“姑娘带路便是。”说完朝杜若眨了眨眼。 杜若轻叹一声，上前与我并排而行。青鸾与云岚则跟在我们身后，像两个保镖似得。 珏儿姑娘走在左前方，保持着恰好的距离，不紧不慢，徐徐前行。 一路上众人议论纷纷。 “缘何大名鼎鼎的信陵君要差使一位姑娘前来？” “府中难道没有男人了吗？” “这姑娘我看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那几个人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啧啧啧，愚蠢至极。” 而这位姑娘似乎并未听到，轻扬玉手，指向左前方，“几位贵客，走过这条主街，右转到底便是信陵府。” 还好不远，我长舒一口气。 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到达信陵府的正门口。 不愧是亲王贵胄，宅子甚是气派，庄严肃穆之中却不失文雅。 “几位请。”说话间两位昂首挺胸的壮实家仆已打开大门。 一路上，家仆侍卫们纷纷向珏儿姑娘和我们问好，看来她在信陵府的地位一定不低，这府中的管教也甚是清明。 来到正厅，远远看到一个身影，魁梧挺拔。 “这里不比外面，我们需得谨慎些。”杜若压低声音道。同时，给了我们一个眼神。 “公子，这几位便是。”珏儿将我们介绍给眼前之人。 此人微微点头：“诸位，请坐。” “这位是我家公子，信陵君。” 其实不用说我们也早就看出了。 此人剑眉深窝眼，微微凹陷的上脸颊凸显得五官十分立体。头戴宝石冠，将发丝牢牢束住，分毫不乱。绛色绣花长袍与头冠相得益彰，显得高贵儒雅。 然而，离他越近，不知为何我却越觉得不舒服。 瞬间头痛欲裂。 我忙跑至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闭眼小憩。 落座间，一阵清香扑鼻。原来是珏儿不知何时奉上了茶水。 “请问信陵君求贤所谓何事？”青鸾开门见山，不喝茶水，也不多作客套。 信陵君似乎未料到青鸾如此直接，楞了一下，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还请明示。” “在下希望诸位替我取一罐蜂蜜。” “什么？就一罐子蜂蜜？”平常默不作声的云岚竟惊起。 杜若轻拍他肩，示意他坐下继续听。 我虽有些惊讶，但并未显露，沉住气，斜睨一眼青鸾，他果然波澜不惊。 “诸位需要前往城郊南山腹地往生林中，取一罐昙蜂蜂蜜，取回便可得我所赠一万两黄金。” “不过一罐蜂蜜而已，信陵君何以不惜重金？”青鸾环抱着胳膊，语气平静。 “不错，蜂蜜的确是蜂蜜，可这产蜜的蜂却不同于普通种。接下来我要说的乃是我府上世代流传的秘密，还望几位切莫与他人多言。” “定当如此” “据说南山往生林中荆棘密布，树木繁茂，遮天蔽日，即便白天却阴森如夜。林中遍布彼岸花，而在彼岸花开得最盛之地有一株黑色昙花。因以此花花蜜为食，所以那毒蜂也被称为昙蜂。你们要取的便是这昙蜂蜂蜜。” “听上去也没有那么困难。” “几位千万别小看昙蜂！此蜂剧毒无比，周身释放的香气足以令人致幻。若是采用普通火烧方法，爆发喷涌的大量香气能瞬间毒死一头大象。如若被它蛰上一口，更是立刻毙命。不过，如此毒蜂所产蜂蜜却是稀世珍宝，吃上一口便能容光焕发，延年益寿。” “此般毒物，也怪不得信陵君会重金求贤了。” “那……不知诸位作何考虑？” “好……”字尚未脱口，我便被杜若扯了回来。 “信陵君可否容我们商量一下？”杜若笑笑道。 “当然，当然，诸位随意便是。” “瑶姐姐，方才听他所言，可知这蜂蜜不是轻易取得的，若只是为打探消息，我们值得费这么大力气吗？” “杜若姑娘说的也在理。”云岚频频点头。 “不如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杜若朝我投来期盼的目光。 “话虽如此，不过我隐隐觉得信陵君身上有什么是我没有察觉到的。绝不能错过这次名正言顺接近他的好机会。”我抱歉地回望了杜若一眼。 “此番凶险，我也不会强求你们一同前往。”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岚一眼。 “自是同去。”青鸾的回答意料之中。 “我也去。”云岚竟也要求前去，令我有些吃惊。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无奈。看来，云岚并没有领会我的意思。他若前去，危急时刻，我们还得处处照看他。如若待在客栈里，我反倒轻松自在些。 商议完毕后，我拱手行礼：“不知信陵君希望我们何时出发？” 信陵君楞了一下，随即道：“若是几位方便，可否即刻出发？” “珏儿。”信陵君扬扬手，手心一条深紫色伤疤甚是乍眼。 “是，公子。” 信陵君并未多言，但珏儿早已心领神会，碎步走至我们面前，双手奉上紫檀木案，案中躺着一副上好的羊皮和四把镶嵌着宝石的精致匕首。 “往生林昙蜂巢的地图，各位带上会方便许多。至于这几把匕首，对几位而言可能用处不大，但也算是我家公子一番心意，还请笑纳。” “朱亥！” “在！” 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一个精壮大汉。 “跟随几位一同前去。” “小的领命！” “信陵君，请问这是何意？”我不解道。 “几位能接我这榜，定非凡品。”信陵君啜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朱亥乃我贴身护卫，身手极好，必要之时，说不定能帮上几位的忙。另外，让他给几位带路，路途也会顺畅些。” “有劳信陵君烦心了。”杜若怕我再多生口舌，连忙谢道。 如此。我也识趣，拿上地图，将匕首分给其他人，便起身告辞。 12.第12章 昙蜂 一路上有朱亥指点方向，加上地图在手，确实省了不少时间。 然而进入林子之前，一路沉默不语的朱亥竟主动与我们搭话。 “这前方的林子，踏入以后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在下心中有个疑问憋得慌，不吐不快。” “壮士请问。” “我家公子究竟为啥如此想要那个蜂蜜？这蜂子的蜜有啥不同？” 他对此如此好奇，实在出乎意料。其实回答他也无妨，只不过我们曾答应信陵君替他保守昙蜂的秘密，不可言而无信。 我眉心微皱，望向杜若，见她摇了摇头，我便明了。 略微思考几秒后，我走到朱亥身边，拍了拍他肩膀，“朱兄弟，这个问题我们也想知道，看来只有待我们取到蜂蜜后，回去让你家公子答疑解惑了。” 朱亥叹了口气，“好罢……” “不过，话说回来，前路凶险，要不朱兄弟守在这儿，我们四人前去如何？” 我并非怜悯朱亥，而是觉得他在身旁会碍手碍脚。 有这么一个累赘，实在难以放开拳脚。 “那怎么行，公子吩咐过的，我怎可不去！” 看来朱亥并不“领情”。 “壮士仔细想想，你留在外面，一旦我们有什么意外，你好回府上报信啊。” 朱亥停顿了片刻，似是在思考：“有道理。”随即又摇摇头：“不行不行，公子说让我跟着我就得跟着。姑娘不必再劝！”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我顿时火冒三丈。 你个朱亥，本姑娘好言相劝你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也顾不得什么情面，捡起地上石子，默念沉灵咒…… 石子出手，朱亥应声倒地。 “瑶姐姐，你何必弄晕他？”杜若嗔怪道。 “放他在身边也只会碍手碍脚。” “他躺在这儿，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们如何向信陵府交代？” “你放心，不会的。” 我伸出两指，集中精神，指尖“噗嘶”冒出紫色火焰。 接着我用紫色火焰于朱亥周身划出一个圆圈。 “我若不回，黎火不灭。” 杜若点点头：“有瑶姐姐的黎火阵保护，我就放心了。” “好了好了，我们别耽搁了，赶紧进去吧。” 往生林不愧有往生二字，这前脚刚踏入林子，后脚便跟上来一头熊瞎子，浑身漆黑，魁梧雄壮。我们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将它制伏。 摆脱了熊瞎子，我这才有心思打量起林子。 周围巨木参天，带刺藤蔓诡谲缠绕，即便现在是大白天，也阴森如夜。偶尔从树叶缝隙中透过一丝光亮，留存不到几秒便消失殆尽。 沿途的道路诚如信陵君所言，爬满了殷红色彼岸花。多亏它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崎岖之路。 我们沿着蜿蜒的小路艰难地前行了约摸一个时辰，终于到达蜂巢。 “那个似乎就是昙蜂蜂巢，切莫大意。”我指着不远处一个透明圆球道：“大家先别靠近，在这儿观望片刻再做打算。” 经我这一说，其他几人突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停驻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瑶姐姐，你何不用落寰术仔细看一看？” “落寰术？”久违地听到这个名字，我竟楞了一下。 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只是将火灵元集中于眼部，以此来辨别本真。 只道我很少刻意去记术式的名称，有些生疏了。 “火灵元。”杜若见我迟迟没动作，指指自己的眼睛道。 反应过来，我赶紧集中精神，憋紧一口气，瞬间觉得眼前清亮起来。方才还模糊的蜂巢立刻清晰了起来。 其实看不清倒也还好，这看得太清楚，反而令我手足无措。 眼前的景象任谁看到都会目瞪口呆！ 透明的球状蜂巢内流淌着清澈的液体，只有普通蜜蜂一半大小的淡粉色小虫飞舞着。与其说是蜜蜂，不如说更像蝴蝶。不，说像蝴蝶，倒不如说似花瓣。 一只只昙蜂像极了春日中随风烂漫的花瓣，美丽得难以言状。这美丽，可望却不可即，如烟如云，如梦如幻。 谁能想到如此美丽的事物竟也是瞬间侵蚀性命的至毒之物？ “上天的心思果然无法轻易揣测……”我不禁轻叹。 “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我，一脸不解。 我笑笑，开始描述起眼前的景象来…… 不出所料，大家听完后一脸难以置信。 一阵唏嘘过后，我们更加不敢贸然上前。 “不如这样，待昙蜂采蜜之时，我们再出手，此时的蜂子数量必定大减，这样我们对于我们来说也相对轻松些。”青鸾提议道。 “看来也只能这样，没什么好法子了。” “为了安全起见，大家最好先服下祛毒丹。”杜若从怀中掏出一只月白色琉璃瓶。 杜若的祛毒丹乃是从百花中提炼花蜜，再佐以千种药草炼制而成，虽不能解尽世间之毒，但对固本培元，抵抗消蚀体内毒性大有帮助。 不过，有一点我十分不喜，便是这药丹入口太苦！为此，我没少向杜若抗议过——多次建议她改进药丹的口味。 可她却老说什么改掉口味会影响功效，一直坚持己见。 大家接过药丹，尽数服下，而我则一如既往地假装服下，实则趁杜若不注意偷偷藏在怀里。 接下来，我们便静候良机到来。 苦苦等待了数个时辰，眼看快到子时，突然，“嗡”声四起。 大片的昙蜂倾巢而出，这景象，像极了狂风中飘零散落的花瓣，只是花瓣不会伤人，而这蜂子却立刻能置人于死地。 我们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昙蜂。 俄顷，蜂巢空空荡荡。 “趁现在！”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蜂巢前，用匕首将它划成两半，顺势接过掉下的另一半，将蜂蜜倒入青鸾事先备好的瓷瓶中，塞上瓶口，递给杜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无半点多余动作。 然而，千算万算竟未算出蜂巢内尚留存了一直昙蜂。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这只昙蜂直直冲向我面前。危急时刻，我本能地燃起炎火，将它化为灰烬。 瞬间，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此刻，我才回想起信陵君的话。 这股香气剧毒无比！ “大家快屏住呼吸！”我脱口道。 众人手足无措之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耳边传来“嗡嗡”声，一团团粉色的云雾朝我们逼近。 想必是那只化为灰烬的昙蜂死前向同伴报的信。 “大家分头行动！”我脱口而出。 说完，身体开始僵硬，意识也逐渐模糊。 就在我晕倒之际，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我。是谁？我努力想看清他的脸，眼皮却不听使唤，沉沉搭住，不留一丝光亮。 耳边呼啸的风声与昙蜂的“嗡”声相互交错，时不时夹杂着“哗哗”声。 看来下雨了。 雨水顺着发丝流进脖颈，刺骨的寒冷袭遍全身。 真是糟糕！偏偏这个时候赶上下雨！ 不知周围是怎样一副景象，其他几人是否安全？此刻，身体越来越僵硬，思绪也有些混乱。胡思乱想之际，耳边竟不知不觉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耳畔传来一个男声：“快服下祛毒丹。” 经他这一提醒，我猛然记起自己还有一颗杜若的祛毒丹，现在服下为时不晚。 虽然此刻想要服下祛毒丹，无奈身体根本无法动弹。更别说拿出丹药，送到嘴里，咀嚼吞下这些步骤了。 这每一步对于我来说皆是万难。 为了回应他，我手指勉强抽搐了一下。 终究，万般挣扎，皆是无用功。 脑袋愈来愈沉，意识愈来愈混乱。 千钧一发之际，脸上忽然感受到一股热气，唇间一股灼热，接着一缕清流缓缓淌过喉管，沁入胃中。 很快，身体渐渐回暖，意识开始清醒。 眼睛虽然暂时睁不开，但已经有力气小声说话。 “你是谁？”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只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他附到我耳边，轻柔道。 “你为何救我？” “因为是你。” “我……”我还想提出更多问题，却被他制止了。 “你已服下祛毒丹，稍作调息，便可自行运功解毒，我不便久留，保重。” 话音刚落，耳畔只剩沙沙树叶声，零落凄清。 罢了，罢了，他既然不想说，那我追问也没有意义。我还是专心调息祛毒吧。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我差不多恢复八成，便起身与其余几人汇合。 看来他们事先吃下祛毒丹实乃明智之举。在那阵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击下，竟能毫发无损，定是祛毒丹起了大作用。 “瑶姐姐，你怎么了？”虽然我硬装成无事发生，可还是被杜若看出了点端倪。 “我好着呢，你看。”为了证明并无虚言，我燃起炎火。 “手给我。”杜若走到我身边。 “啊？真没事。”我将双手藏到身后，却被杜若一把抓了过去。 她无视我的辩解开始切脉。 “我说没事吧……咳咳”话未说到一半，我竟不争气地咳嗽起来。 杜若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脉象虽平稳，但平稳之中有些波动。这像是某人极力压制出的平稳。” “我们速速把蜂蜜送回信陵府罢。”我强行转移话题。 “罢罢罢，无大碍就好。”杜若无奈地收回手。 见她不再追问，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们回去吧。” 说完我腾起一团火云，拉上几人，往信陵府的方向飞去。 “朱亥！我们忘了朱亥！”青鸾一语惊醒梦中人。 “还得带上这家伙。”我叹了口气。 为了不让朱亥添乱，离信陵府约摸一里地，我方才解开沉灵咒。 当他醒来发现我们手中的昙蜂蜜后，惊讶自是不必说，可令我纳闷的是他竟不问一句，闭口不言，直到府中。 这朱亥还真是个怪人！我暗自感叹。 13.第13章 明珠之主 回到府中，已是寅时，想必信陵君定然入睡。 本想明日将蜂蜜交予他，没成想珏儿兀自将他叫了起来。 此时的信陵君，身着素衣，略带倦容。 即便哈欠连连，也难掩他一脸兴奋喜悦。 我也不多作客套，掏出蜂蜜，递了过去。 没想到靠近信陵君的瞬间，我头痛欲裂，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落。 或许是见我脸色惨白，信陵君起身上前接过蜂蜜，并顺势稳住我左摇右晃的身躯。就在那一刹，一颗悬在腰间的绀青明珠映入眼帘。 看到悬珠的那一刻，我便明白了自己为何如此。 “瑶姐姐，怎么了？”杜若忙将我扶回座椅。 “这里不便细说……”我压低声音道。 信陵君迫不及待地打开琉璃瓶，微微探头，似是闻到了蜂蜜的香气，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出神了片刻。 珏儿走上前去，小声提醒：“公子。” 信陵君方才反应过来：“在下让几位见笑了，这的的确确是昙蜂蜜。” “朱亥！” “在！” “抬上来。” “是！” 不远处传来一阵“嘎吱嘎吱”声。 很快，面前出现两口梨花木箱，箱内装满成色甚好的黄金。 “在下承诺的黄金悉数奉上。” “这……” 此时我的心思并不在眼前的黄金上，而在考虑如何与信陵君继续交涉。 我还未想好如何开口，信陵君突然神色异常，招手示退了周围仆人，包括一直贴身跟随的珏儿。 “几位的才能、为人在下见识到了，我魏无忌也不会再去试探。此刻，我有一十万火急之事需诸位仗义相助。此事若成，无论几位提出何要求，只要在我魏无忌能力范围内，在下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完，信陵君举手加额，鞠身长揖。 究竟是何事让如此亲王贵胄不顾自己的身份相求于人？ 事出突然，我们来不及反应，只得静观其变。 “信陵君请说。” 只见他长叹一口气：“此事虽不忠不孝，但已无他法。在下希望诸位盗得一物。” “何物需魏公子用‘盗’一字？” “兵符！”信陵君淡淡吐出两个字。 “什么？！”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已有所明了。 我与杜若虽是神族，但也听说过人界的兵符是何物——兵符代表了人界帝王的最高权利。 “信陵君莫不是……？” 话不用挑明，想必信陵君也已心知肚明。 “若是如此，还恕我等无能为力。” 我并不想参与到人界的权利漩涡中。 “不不不，姑娘误会了。几位且听我一言。” 信陵君收起笑容，一脸严峻：“时下，秦昭王破赵长平军，已攻至都城邯郸，赵国求救于我王。魏王虽派晋鄙率十万部众救赵，却驻兵在邺城，停留观望。” “若是盗来兵符便可强行发兵救赵国，可对？”青鸾一语中的。 “然也。唇亡必定齿寒。秦若灭赵，届时我国腹背受敌，秦想要灭我魏岂不如探囊取物？在下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家灭亡！眼前只能出此下策。”言语间，信陵君竟有些热泪盈眶。 “魏公子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既然是兵符，必然放在戒备森严的地方，想要盗出绝非易事。”杜若不紧不慢道。 “这其中的艰险常人必定难以承受，因此在下才于集市张榜求贤。” “看来此榜醉翁之意不在酒。” “几位能在极险之地取回蜂蜜，想必绝非现世俗人，在下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魏公子真是抬爱了。”杜若淡淡道。 “诸位若能盗来兵符，在下万死不辞。”信陵君说话间又行了个大礼。 “万死就免了，倘若我等盗得兵符，只希望信陵君用一样东西与我交换。”我幽幽道。 话音未落，我已感受到其他三人诧异的目光。我向他们微微点头，示意暂且听我一言。 “何物？” 我扬起手，指了指道：“信陵君腰间所悬之物。” “这……” “怎么？信陵君舍不得这区区饰物？” “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这夜明珠乃友人所赠，姑娘需得到她同意，在下方可转赠。” “这不是问题，我定会说服她。何时安排我与她见面？” “姑娘可是同意盗兵符了？见面不急，待盗来兵符后也可。” “不行！我要先与她见面，确定她同意相赠后，我才会前去。”我可不想中途出什么差错，还是事先定下让人安心。 “好罢，”信陵君松口道：“几位今日奔波劳累，我让人备些好酒好菜，待会儿差人送去。今日大家好生歇息，等我的消息。” 珏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身后跟着一群家丁丫鬟，她稍作吩咐后便亲自领着我们前往东面厢房。 信陵府不愧是贵族侯府，屋子内各种器物用品，一应俱全。 雕花桌椅，玉杯金盏，云罗锦缎，就连被褥也是上好的蚕丝制成。 待珏儿走远，我将其他三人招至房内，准备好好解释一番。 张口欲言，却被青鸾打断：“是否那颗夜明珠是关键？” 我点点头。 “瑶姐姐今天身体不适难道是因为这颗夜明珠？” 我又点了点头。 “这夜明珠难道与瑶姑娘的记忆有关？”青鸾继续道。 无奈，我还是点头。 “那……”只见杜若准备接过话茬，我果断地打断她：“还让不让我说了。” “好好好，瑶姐姐请——说。”杜若刻意拉长声音。 “哎呀！我要说什么呀！想说的都被你们几个说完了！算了算了，反正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得到那颗夜明珠！” “那是自然！只不过，这次去盗兵符恐怕没那么简单。”杜若又陷入杞人忧天的状态。 “现在想太多也只是自寻烦恼！纵是龙潭虎穴，我也得闯一闯。”我朝杜若灿烂一笑，示意她放轻松。 “我们来讨论一下盗兵符的计划吧！”我提议道。 “也好。” “不过，我们有谁去过魏王宫？” 大家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一阵沉默。 “罢罢罢，散了吧，散了吧！” 无奈，我们只得各自散去。 简单洗漱一番后，我沉沉睡去。 或许是真的有些疲累，又或许是人界待得太久，直至酉时，我才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唤来府中家丁询问一番，原来是有客人到访。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有客人拜访？真是奇怪的人…… 思虑之时，被突然出现的珏儿吓了一跳，不由得失声惊叫。 “瑶姑娘，是我，珏儿。” 说是突然出现，其实是自己分神没有注意罢了。 “珏儿姑娘，何事？” 珏儿提起衣袖半掩花容浅笑道：“哎呀，瑶姑娘还真是直接，没事珏儿就不能来看望几位客人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解释道。 “瑶姑娘真有趣！”珏儿“咯咯”笑了半天。 “不过珏儿前来的确有事，公子有请几位到前厅一叙。” “好，我们即刻前去。” 走至前厅，忽然发现一路上没有一个家丁，连珏儿都不在门口候着，看来八成是关于盗兵符的事儿。 本以为厅内只有信陵君一人，没成想踏入厅内的瞬间，一名少女映入眼帘。 只见她身着青灰纱罗，头戴雕花骨笄，眉眼中透露着淡淡哀伤。 即便打扮如此素净，也难掩她倾国倾城之貌。只是，她给我的感觉似乎和人界中的其他女子不一样。 这份异样的感觉该如何形容呢？ 倒不如说，她的气息更接近神族。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抬眼与我对视。 四目相交间，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后低头摆弄衣袂。 “咳咳，”信陵君刻意咳嗽了两声：“我还没介绍，这位便是明珠的主人，当今魏王的如妃。”说话间尚不忘拱手行礼。 我们虽知人界有尊贵卑贱之分，但并不了解对此应该作何反应，便轻轻点头。 这一点头，反倒是信陵君愣了一下，面露惊讶之色。 不过，他很快恢复常态，继续道：“这几位便是取来蜂蜜的勇者，也是求明珠之人。” 信陵君接下来说了些什么话，我已无心去听。 被眼前女子的气息所吸引，我纳闷不已。 无奈好奇心作祟，我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便偷偷使起落寰术打量眼前人。 看到她的瞬间，“砰”地一声，手中瓷杯滑落在地。 “怎么了？” 大家齐刷刷望向我。 我硬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没事没事，茶杯没拿稳而已。” 信陵君还想继续，却被我强行打断：“魏公子，我想和这位客人单独谈谈。” “这……”信陵君面露难色。 我并不理会他是否同意，径直走到女子面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语：“我知道你是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留在身边也没用。”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似乎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方才如梦初醒，转头凝视信陵君，轻启朱唇：“公子，请容我与这位姑娘单独谈谈。” 事情的发展有些脱离信陵君的掌控，纵使万般不情愿，他也只得点头应允。 我不再啰嗦，一把拉起眼前的女子飞奔出门，直到一静谧之地，我方才停下步子。 青白色的月光下，树影婆娑，人影朦胧。 我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确定没人后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那颗珠子我必须拿走！” 见她低头不语，我继续道：“你不是人族，你是陵鱼！” 她似乎有了反应，紧咬嘴唇以至于脸色发白。 我决定再给她最后一击：“我一定要取回那颗珠子！哪怕是让他消失……” “不要！”她猛地抬起头，死死抓住我的臂膀，生怕我现在就要冲过去…… 其实我只是吓吓她，没想到她竟如此激动。 “我知道，该来的迟早要来……”她声音颤抖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那颗夜明珠是属于你的。” 皎洁的月光下，思绪随风散开。 我忽然感到一丝痛楚，不知是藏在内心深处的伤口，还是眼前之人传达给我的。 “这里没有其他人，此刻，你尽管哭，尽管笑。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捋了捋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凝望远方，目光幽远凄凉。 “姑娘可否听我稍微说会儿话？” “嗯……” 我微微点头，此时的任何安慰都是无用功，只有倾听，才是最好的解救…… 14.第14章 人鱼泪 北山郊外，浓雾之中，隐藏着一个百里湖泊。水中开着一朵奇异之花，通体透明，花蕊微红。奇的是这花并不是开在湖面，而是在水下。 传说数百年前有位神族中人于此处修炼，水下之花便是他修炼时偶然溢出的神元。 花朵不知从何时开起，也不知今后会开多久。 湖中的生灵惧怕神族的力量，远远地避开这朵水中花，唯有一条小鱼例外。 这条小鱼奇丑无比，但却十分向往美丽，因此每天都围着这朵圣灵之花游来游去。 小鱼的父亲时常在她耳边告诫：“我们是陵鱼，这湖中的异类，是这里最卑微的鱼。” 小陵鱼看不到自己的样貌，并不知自己与其他生灵有何不同。 然而，每日的孤单寂寞却是事实，她每天只能不顾父亲的阻拦与圣灵之花为伴。 某日子夜时分，电闪雷鸣，灵修湖骤降大雨，一阵滂沱之后，小陵鱼发现圣灵之花的蕊中竟然长出一颗透明珠子。从那之后，小陵鱼对花朵的喜欢愈发强烈，仿佛这颗珠子有着异常的吸引力。 就这样，小陵鱼与花朵为伴了数百年，逐渐长大。 在浓雾庇护下，数百年间，灵修湖一直未曾有人族踏足。 而这份持续百年的安静却突然被三个人族少年打破。 这三名少年乃是信陵县名门望族，从小一起玩耍，家族之间相交甚好。 十一月十八这日，他们相约冬狩围猎，却不慎迷路，寻找道路时竟鬼使神差穿过浓雾，来到灵修湖。 “这是哪儿？我怎么不知道信陵还有这种地方？”身着墨灰裘袍披风的少年皱眉道。 “镜冉你天天闭门研究奇门异术，别说这地儿，就连集市哪个酒家最好你都不知。”头戴赤金珠冠的少年仰头大笑。 镜冉狠狠瞪了珠冠少年一眼，摇了摇另外一人：“无忌你也说说方睨。” 旁边的少年握紧腰中佩剑，一脸严肃：“好了好了，你俩别闹了，这儿诡异得很，我们赶紧找找回去的路。” “怕什么！信陵还没有我方睨走不出去的地方。” 说话间，一阵风起。湖面泛起点点波光。 “你们快来看。这湖水透明的很，湖里好多没见过的鱼呢。” 方睨不知何时跑至湖边，自顾自地玩了起来。加上本就是少年心性，性子野得不得了，瞬间便将迷路的事抛诸九霄云外，任谁喊都岿然不动。 正当大家上前劝说之际，方睨竟趁机抽出无忌腰中佩剑，迅疾地插入水中，收回之时剑上多出一只四脚湖鱼。 方睨将鱼抖落在地，招呼其余二人上前：“你们看这东西！我从来没见过如此丑陋之物，竟有四只脚，鱼不像鱼，简直怪异至极，恶心至极！” 几人不曾留意周围，说话间一只体形略小的四脚湖鱼踉跄上岸，缓缓爬至大鱼旁边，横亘在方睨中间。 方睨满脸不悦，一脚重重踢开小鱼。 “方睨，你……”未等无忌说完，方睨突然一剑刺进大鱼体内。 “区区畜生，竟还学我们人类！”接着又狠狠补了几剑。 方才还在挣扎的大鱼，此刻已悄无声息，猩红的血液顺着石间的缝隙缓缓流入湖中。 见此情景，小鱼疯了似地奔向方睨，紧紧咬住他的衣角，仿佛这样便能挽回大鱼的性命。 方睨用剑一划，小鱼跌落。 “不要！”无忌大叫，意欲阻止。 镜冉则在一旁静静驻足，一言不发，那份冷漠带来的寒意毫不逊于冬天的雨雪。 “你们别过来！我要让这些东西知道人畜有别！” 方睨冷笑着走到小鱼面前，扬起手中的剑，没有丝毫忧郁，猛地挥了下去。 鲜血滴落。 剑尖却被佩剑主人紧紧握住。 “你……”方睨吃惊到哑然。 无忌目不转睛盯着他：“即便我们从小交好，也绝不允许你肆意杀生！” “魏无忌，别以为我家人对你卑躬屈膝，我就会一样！别以为你是魏王的弟弟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你倒是试试看。”魏无忌冷冷道，任凭手中鲜血汩汩流出，却没有一丝退让。 僵持了片刻，方睨最终还是扔下手中长剑：“镜冉，我们走！” 无忌长舒一口气，掏出随身药膏，涂抹在小鱼伤口上。随后轻轻捧起它，放入湖中。 少年面向湖泊，出神了许久。 一阵风过，少年猛然惊醒，似是记起了什么，匆忙跑至大鱼旁边，亲手将其埋入黄沙，黯然叩首：“是我们误入你的地方，对不起，愿你安息。”说完，体力不支，栽倒在地。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已见朝霞。 这里究竟是何处？我 该如何回去？ 无忌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低头沉思间，蓦地发现一条小鱼依偎在他身边，久久不愿离去。 “你为何不走？”无忌无奈道。 小鱼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伸出一只脚指向东南方，接着缓缓前进。 “难道你要给我带路？”无忌心中暗喜。 小鱼继续缓缓前行。 无忌跟随着这条小鱼，不出一个时辰，便走出了灵修湖。 临别前，这小鱼竟紧紧扯住少年衣角。 无忌俯下身子，抚摸着小鱼道：“谢谢你，只希望你别在受到无谓的伤害。” 目送着恩人离去，小鱼心中痛苦万分。 为什么自己是异类？ 为什么既不是鱼也不是人？ 今后我该何去何从？ 这偌大的灵修湖，没有一处是小鱼的归去之地。 不知不觉，小陵鱼竟又游到水中圣灵花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透明珠子出神。 “我想变成人！” 一个想法破土而出。 小陵冲到花朵当中，张口吞下珠子，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瞬间一股难以抑制的力量在全身游走，小陵鱼撕心裂肺一声叫，湖中数千生灵瞬间被震出湖面。 一年后，小陵鱼勉强适应了珠子的力量，开始幻化人形。 起初只能勉强半个身子幻作人形，或者维持时间很短。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适应人形的陵鱼已与人族无差。 终于，小陵鱼化作名为蓟如的女子来到人界。 一心想报恩的蓟如四处打听名为无忌的少年，却不知自己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越了报恩之情。 “魏无忌？不知道。” “不知道，走开！” “没听说过！” 打听一个人似乎并不如想象般容易。 直到一日，蓟如偶遇一家客栈掌柜。 掌柜的眯起眼睛，笑笑道：“魏无忌？啊，知道知道。当今魏王所封信陵君。据说他一表人才，样貌英俊，文武皆精。” “那我要如何才能见到他？” “姑娘说笑了，这等贵公子岂是我们寻常百姓能轻易接近的。” 蓟如瞪大杏眼：“我没有说笑。” 掌柜收起笑容：“姑娘如此认真，想来定是……”话说一半，他突然打住了。 “定是什么？”蓟如好奇道。 掌柜的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姑娘若想见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望掌柜明示。” “听说信陵君的父母亲最近正张罗着替他纳妾，不计门第，只求知书达理，能开枝散叶。以姑娘的样貌，说不定有机会鲤鱼跃龙门。” “这……我怎么会有这种非分之想。”蓟如羞红了脸，赶忙逃了出去。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蓟如喃喃道。 然而，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信陵府纳妾的同时，魏王宫亦在选妃。 蓟如呈上画像的那一刻，殊不知此生便与魏无忌绝缘。 或许是阴差阳错，或许是天命注定，本应送去信陵府的画像却因下人的不小心相撞而被送去了魏王宫。 从此，蓟如成了如妃。 伤心欲绝的蓟如，学会了作为陵鱼永远也不会的哭泣。 泪滴落地的瞬间化作夜明珠，在黑暗中发出孤独的光芒。 这似乎是老天给蓟如最大的讽刺。 相见不能相认，感谢无法言说，情意无法传达，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的呢？ 为了彻底断了念想，蓟如找了个借口差人将这颗夜明珠赠予了信陵君。 赠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信陵君自然是不知这明珠当中饱含多少深情，权当是普通饰物。 自此，缘尽。 15.第15章 祈云殿 夜风阴冷，不由得令人心生落寞。眼前的女子梨花带雨，清泪两行，我不禁有些动摇。 然而，人鱼终究有别。 “我知道那颗珠子对你的意义，然而……”我顿了顿，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它是我缺失的一部分，我无法舍弃。” 蓟如咬咬牙，点点头。 一阵沉默过后，眼前的女子抬起头，目光悠远：“你看，天上没有云，月亮却如此朦胧。” 我放眼望去，方才皎洁的月亮此刻朦胧异常，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我与你们一同前去盗兵符，这也是我最后所能做的了。” “嗯。”我竟一时语塞。 回到正厅，几人一言不发，端坐在位，似是在等待我们归来。 蓟如回到原先位子，缓缓坐下，叹了口气：“信陵君，若是他们盗来兵符，这颗珠子便赠与瑶姑娘罢。” 信陵君一脸波澜不惊，好似这番话并不出乎意料。 他起身行礼：“若是如姬娘娘同意，无忌并无异议。” “还有，我决定与助几位一臂之力，毕竟魏王的寝宫大家都没有我熟悉。”蓟如故作轻描淡写。 “什么？这、这、这万万使不得！怎可牵连如姬娘娘！”信陵君坚决否定。 “信陵君无需多言，我意已决，再劝也无用。” 一阵沉默。 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我清了清嗓子道：“有如姬娘娘带路，我们可是轻松不少。” “是啊，我们进宫也方便了许多。”杜若接过话茬：“不知兵符放予宫内何处？” “想必是戒备森严的密室之中。”青鸾猜测道。 “对对对，肯定还有重兵把守！”云岚在一旁附和。 正当他们期待蓟如肯定的答案时，蓟如却摇摇头：“魏王并没有将虎符藏起来，而是放在贴身侍卫身上。”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 “那这样不是十分容易吗？” 蓟如再次摇头：“诸位有所不知，这名贴身侍卫乃魏王亲封龙阳君，与他日夜不离，虎符放在何处都不如放在龙阳君身边安全。” “哈哈，那更简单了，我们劫来那龙阳君便是。信陵君，你说是不是？”为了缓和气氛，我半开玩笑道。 信陵君并未回答，不知为何在那里呆呆出神，脸上更是出现了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表情。 说不清是愤恨、哀伤还是无奈，总之，十分复杂。 “信陵君！”我大叫一声。 “啊？”他仿佛如梦初醒，尴尬地笑笑：“抱歉，刚才我走神了。” “还是第一次看信陵君如此，发生什么事了么？”蓟如关切道。 “多谢如姬娘娘费心，在下无碍，只是记起一些陈年旧事罢了。方才说到哪儿了？” “我们说去劫那龙阳君，这次你可得仔细听，别再走神了。还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见我语带责备，信陵君识时地朝我行礼致歉，如此，我也不再咕哝，思虑起正事儿。 “诸位千万别小瞧这位龙阳君，他可是集文韬武略于一身的千年难遇之才，想要劫持他实属不易。更何况他与魏王形影不离，劫持他便等同于劫持魏王，恐怕难于登天。” “你们看这样如何，如姬娘娘将魏王从龙阳君身边引开，而我们几人则趁势逼龙阳君交出兵符。若他不肯就范，我们便将他劫持到无人之地，搜出兵符。” 思考过后我得出这样一套方案。 “这……恐怕……” “那你们倒是说个更好的法子啊！” “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了，暂时先按此行事吧。”青鸾干脆道。 “那还真是委屈您嘞。”我不忘挖苦一句。 “既然定下了计划，我们事不宜迟，即刻动身。”没想到蓟如竟比我们还要果断。 即刻，我们开始准备工作。 一行四人扮作如姬娘娘的仆从跟随入宫，有宫中娘娘的庇护，我们一行十分顺利，直到遇见龙阳君。 到目前为止，计划进行得还比较顺利。 蓟如以商量要事为由顺利将魏王从龙阳君身边支开，而我们则悄悄跟在龙阳君身后，见机行事。 不知跟了多久，龙阳君突然从大步流星渐渐变成施施而行。 无奈，我们也只得放慢脚步。 更甚，龙阳君竟在一片花丛中停下步子赏起花来。 我们只得躲在附近的灌木丛中，伺机行动。 一直低头躬身跟在龙阳君背后，我都没机会看看这个传说中男人的正脸。好不失望！等会逮着机会一定要仔细瞧瞧！ 胡思乱想之际，青鸾朝我打了个手势，示意立刻行动。 刚迈半步，突然感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我差点失声尖叫。 猛然回头，一个男人正对着我，笑脸盈盈。 这模样，我再熟悉不过。 我刚想张口说话，嘴巴却被他捂住。 他指了指龙阳君示意我冷静。 他也不给我反应的时间，立刻将我硬生生拖出灌木丛。 其余几人亦不知发生何事，只得放弃眼下计划，匆匆跟在我身后。 一路上，他腰间的玉燕与玉剑叮当作响，令我焦躁不已，我用力挣脱，怒道：“宋玉，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不辞而别了么！” 三人听见“宋玉”二字，惊诧不已。 宋玉仍旧用一副笑嘻嘻的脸孔，不紧不慢道：“哪有不辞而别，我不是向瑶姑娘说保重了吗。” “算了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怎么会在这儿？” “对呀对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为什么在这儿，稍后在下定当解释，现在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什么？” “你们是不是准备盗兵符？” “你怎么知道？”我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看你们方才的样子，定是打算劫持龙阳君。如此，我便能窥得一二了。” “是又怎样！”我没好气道：“反正也与你无关。” “话不是这么说！瑶姑娘的事就是在下的事！谁让在下的心全在瑶姑娘那儿呢。”宋玉笑道。 我剜了他一眼，并狠狠啐了一口。 “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兵符不在龙阳君身上。我知道在哪儿！你们要不要随我去？” 爆炸性的消息接二连三，我不禁有些晕头转向。 “你们怎么看？” 我向其余三人求助。 “你有什么凭据说兵符不在龙阳君身边？”青鸾狐疑道。 “这些天我一直在跟踪魏王和龙阳君，魏王的的确确将兵符寄放在龙阳君那儿。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时时刻刻形影不离，真亏你们有本事引开魏王。” “继续说。” “就在昨天夜里，龙阳君突然悄悄离开寝宫，只身来到云殿，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匆匆离开。此事甚为古怪，我便潜进去查看。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快说！” “我看到了一个匣子。” “匣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匣子！匣子里面放着一只虎头蛇身的漆黑墨玉，上面雕有一个‘康’字！” “想必是兵符吧？” “不错！正是魏王的兵符！” “你直接说看到兵符不就得了，逻辑啰嗦！” 我曾听蓟如提起过魏王的虎符，的确如宋玉所言。 “既然你都看到了兵符，为何不将它盗出？看你对此事如此上心，想必也是觊觎此物之人。” 青鸾总是能直戳要害。 宋玉并不着急，也不生气，轻摇折扇道：“不是我不想偷那虎符，奈何由机关包裹，在下不敢轻易触碰。” “于是你便想利用我们帮你盗出来是吗？”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我给你们带路，你们去盗，这是公平交易。至于事后虎符落入谁手，这就要看大家的本事咯。” “就你？哼！”我不屑道：“还不快给本姑娘带路！” “瑶姑娘，等一下……”未等青鸾说完，我便跟着宋玉冲向祈云殿。 不只是凑巧还是不巧，路上竟遇见了前来找寻我们的蓟如。 见我一路跟随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她甚为担心，便执意随我一同前往祈云殿。 “如姬娘娘，请问祈云殿是何处？”青鸾仍旧一脸忧虑。 “这个嘛，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是个荒废的旧殿，平常无人踏足，我也不曾去过……” “到了。”宋玉停下脚步。 眼前的朱红色大门挂满了蜘蛛网，斑驳的柱子上爬满青苔。檐下的牌匾则斜挂着，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而那牌匾上的字迹也模糊得不像样。 推开大门，“吱呀”一声，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兵符在哪儿？”我急切问道。 “那儿！”宋玉指指墙角的桌子。 墙角立着一张布满灰尘的檀木桌子，上面躺着一只新得乍眼的匣子。 我刚想上前打开匣子却被青鸾阻止：“宋公子，麻烦你打开匣子。” 宋玉耸耸肩，小声咕哝道：“看来我和你十分不合。” 随着清脆的“啪嗒”一声，匣盖弹开来。 的确如宋玉所言，匣内正中央放置着类似于八卦锁的机关，从机关的缝隙中可窥得其中内含物。 那是一只虎头蛇身的墨玉，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甚是诡异。 “是它吗？” 蓟如点点头。 “没错，那就是魏王的虎符！” “太好了，这么点小机关难不倒我。” 只要我捏住它，释放火灵元护住虎符，再燃炎火焚去外面机关即可。这样，便不用费心去拆解那些复杂的机关了。 这便是身为神族的优势。 “这个虎符盗得也太容易了，比取昙蜜还简单……” 说话间我伸手捏住虎符。 焚去机关后，一股凉意陡然而生。 突然间，祈华殿的大门“啪”一声关上，四周泛起刺眼青光，殿内的景象开始慢慢变化。 “发生什么了？”云岚大声道。 青鸾与蓟如摇摇头，看得出他们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吓住，却强打精神。 我与杜若对视一眼，已明了七八分。 16.第16章 围英阵 第十三章围英阵 是围英阵法。 这是一种不论人、神、魔，均能将其困在其中，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术。 而阵的强弱依存于施法之人的力量深浅——浅则破，深则困。 破此法的最佳方法是在阵成之前破其四角，缺少附着之物，阵法便难成。 可事出突然，我与杜若来不及破坏阵法，只得眼睁睁看着阵法生成。自己成为待宰的羔羊。 青鸾、云岚二人试图冲出四周的青光，却被实实弹了回来，摔了个狗吃屎。 “你们不要白费力气了，此阵结实完美，毫无一处漏洞、一点瑕疵，可见施阵者力量之深厚。” “会是谁？” 我摇摇头。 “这法力我十分陌生。” “你自然不会认识我……”不远处传来一个诡谲的声音，在如此空旷的祈云殿地衬托下显得尤为阴冷。 “是谁？！”我厉声喝道。 声音越来越近，身影越来越清晰。 我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 一位芳华绝代的女子。 哦不，是一位男子。 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容貌。 在他面前，蓟如犹如沧海中的一滴水珠，美貌化为虚有。 男子身着茶色长袍，外披苍色大氅，头发被一根墨玉簪牢牢束住。 肤如凝脂，唇若桃花，眉间一缕绛色波纹状图腾，妖冶异常，眉下一双丹凤眼更是勾人心魄。 秋水流转间，顾盼生辉。 只是，令我印象深刻的并不是那绝世的容貌，而是那双眼中闪过的厌倦和落寞。 “龙阳君！” “宋玉！” 青鸾和蓟如同时惊呼道。 此时我才反应过来，眼前有两个人，男子与宋玉并肩而立。 想来这男子便是龙阳君。 “宋玉，你？”我满是不解与疑惑。 宋玉低下头，不敢直视我的双眼，声音低沉道：“对不起，瑶姑娘，为了复国，我只好与他合作。” “复国？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听不懂！”我瞪大了双眼。 “威慑神界八方的火神綪瑶怎如此笨拙？” 龙阳君语出惊人。 “你……你怎会知晓……我？” “哈哈……”龙阳君仰头大笑：“我答应宋玉借他魏国之力助他复国。那么，作为交易，他当然要帮我请君入瓮了。” “你……我与你无仇无怨，为何要如此算计我？” 龙阳君浅浅一笑：“唔……是否无仇无怨先暂且不说，眼下你们来偷虎符，这我可不能坐视不管。在下好歹也算是魏王的臣子。” “哼！”我冷笑一声，转头望向宋玉：“宋玉！抬起头来！” 他缓缓抬起头，仍旧不愿与我对视。 “宋玉，不论你有何种理由，做出这种事我都无法原谅。我綪瑶这辈子最恨被别人背叛！你记好，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说完我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青鸾，保护大家！” 与此同时，我将炎火化作利刃四散开来，试图割开一个缺口。 然而，事情并不如想象般顺利。 阵法不仅没有受到破坏，反而将我放出的红炎刃悉数弹回。 青鸾反应过来，立刻张开羽翼护住旁边二人。 刃如雨下，我来不及抵挡全部，浑身被割得破破烂烂。 “瑶姐姐，你怎么样？” 杜若冒着炎雨，冲过来扶起我。 “我没事，倒是你，自小便受不住我的炎刃，干嘛跑过来！” 杜若淡淡一笑，道：“习惯了。” 看着杜若被割破的身躯，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别挣扎了，终究是逃不出我的围英阵的。”龙阳君冷冷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怒吼道。 龙阳君露出妖娆至极的笑容，摇摇头。 若换做平常人，恐怕是要被这笑容迷了去。 “听说你有两幅图，一副白缎《山河图》，一副山海经。” “有又怎样！” “只要你赠予我，便即刻放你们出去，顺便还可带走虎符。” 龙阳君用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语气说道。 “什么！”他触怒了我的底线，我近乎发狂般咆哮道：“给你？！看你是疯得不轻！我警告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内心的愤怒如火山爆发，我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的神力，火神的姿态逐渐显现。 破烂的衣裳逐渐变成火红色，发簪跌落幻化成火灵弓，发丝倾泻，染上一层赤色。 我走到杜若身旁，低声道：“杜若，帮我解开第一道封印。” “瑶姐姐，你……”杜若一脸担心。 “没事的……”我笑笑，接着给了青鸾一个眼神，示意他保护大家。 青鸾点头退后。 见我如此坚决，杜若不再劝阻。 又或许她深知若想解此刻困境，除此以外，并无他法。 杜若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缓缓解开外褂，口中默念：“吾等精魂，海纳于中，汝乃火灵……” 念咒间，一朵如染血般赤色杜若花从她胸前缓缓脱出，浮在空中。 杜若倏地睁开双眼，手捧赤色杜若花，俯身轻吻花蕊后用其轻触我的眉心。 瞬间，体内汹涌澎湃，灵元四溢。 四周火光乍现。 无数朵赤色杜若花在绽放在空中，火灵弓上亦开满了杜若花，花朵与火光交织缠绕，分不清是花是火。 我左手持弓，右手拉弦，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游走的火灵元集中压缩，于右手指尖缓慢释放，形成高纯度的火灵箭。 弓拉满，箭已成。 我正视龙阳君。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无半分恐惧，脸上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这令我愤怒不已！ 我用尽神力大吼一声：“破！”，右手放出火灵箭。 随着“啪”一声清脆巨响，顷刻间，四周青光逐渐被赤色光芒所吞噬，最后化为乌有。 围英阵破。 当我打算上前与龙阳君交战时，却被杜若一把拉住冲向殿外。 耳边传来她气喘吁吁的声音：“虎符已取，不可恋战。” 刚出祈云殿，青鸾便十分配合地幻化出原形，张开羽翼，载起我们飞向信陵府。 “如此速度，想来龙阳君应不会追上来了。”青鸾有些吃力道。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我们便到达信陵府的势力范围内。 为避免引人注目，我们早早恢复原貌。 “这下终于可以拿到珠子了。”杜若扯扯我的衣袖。 但我心思仍在龙阳君身上，甚感不悦，便只轻轻“嗯”了一声。 杜若知我还在生闷气，便不再多言。 17.第17章 火灵剑 “哎呀，你们回来啦。” 不远处传来珏儿的声音。 “珏儿姑娘，快些通报你家公子，我们已取来他要的东西。” “是。” 没有半分客套，立刻传来信陵君的口信儿——正厅稍后。 “没想到诸位如此之快。”信陵君迎上来，难掩脸上喜悦。 “啊，如姬娘娘怎么也在此？” 蓟如勉强一笑，并不回话。 “信陵君，我们已取来虎符，还希望你如约将夜明珠赠与瑶姐姐。” “那是自然，自然……” “虎符在此，请过目。” 杜若从怀中掏出虎头墨玉。 就在信陵君伸手接过虎符的一刹那，堂内一阵诡异的狂风卷过，桌上的茶杯纷纷被席卷落地，摔得“啪啪”作响。 再睁眼，杜若手中的虎符已然不见。 “是谁！”我大喝一声。 然而，无人回答。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我们几人外并没有其他人。 即便如此，我还是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循着这股气息我追了出去。 信陵君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其余四人也一并追着我跑了出来。 顷刻间，只剩信陵君一人孤单伫立在夜色中，愣愣出神。 “你们怎么都追出来了？” “你一个人怎么能放心。”杜若幽幽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能感觉到一丝气息，时强时弱，甚不稳定。至少一点我能肯定，它并非人族！” 纠缠了一个时辰左右，我们一路曲曲折折，最后竟被引回了祈云殿。 “气息停住了！” 此刻我方才想起来用落寰术好好看上一看。 不看倒不打紧，这一看我彻底傻眼了。 眼前之物非人非神非魔，竟是一缕幽魂！ 而这魂魄估计是在人界逗留过久，已变得十分虚弱。 怪不得其他几人都看不见！ 更令我吃惊得是，这缕魂魄偏偏是数日前在轩辕客栈说书的老者。 见我用上了落寰术，杜若急切道：“瑶姐姐，你看出了什么？” “这……这让我该如何说呢？” “你快说呀，我们都急死了。”云岚不耐烦道。 “哈哈，綪瑶上神不会说，那么就由在下来给你们解释。” 龙阳君和宋玉又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只见龙阳君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符咒，扔向老者魂魄，口中默念了些什么咒文，那魂魄倏地变了颜色，并慢慢汇聚出肉身。 成形的瞬间只听一声惊呼：“父亲！” 蓟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大家尚未反应过来，老者缓缓走到蓟如面前，轻轻扶起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孩儿，不哭。” “父亲，您不是当年被……”说到此，我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是啊，我现在只是依托龙阳君的法术残存这世上，为的只是再见孩子你一面。” 蓟如点点头，抽泣道：“只是父亲为何会与龙阳君一起？” 蓟如瞥了一眼龙阳君，眼神中尽是不解。 “唉……”老者深深叹了一口气：“当年我化作亡魂后，四处游荡，结果被龙阳君的招魂术给招了去。他答应替我延续魂魄，作为交换，我替他办一些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现如今，能再见上你一面，为父也没什么遗憾了。” “只是……” 老者转头望向龙阳君，声音颤抖道：“没想到你一直在骗我！若不是今日替你去盗兵符，我竟不知日思夜想的女儿竟是这宫里的如姬娘娘。” 说完，老者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至龙阳君面前，伸出双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老者喃喃自语。 在这拼尽全力的攻击下，龙阳君脸色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甚至连呼吸都不乱半分。 他冷冷地盯着老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没有半点联系。 他冰冷的犹如一个旁观者。 “不要！”蓟如一声撕心裂肺地叫喊。 老者的肉身渐渐散去，魂魄越来越稀薄…… 夜风吹过，一张残破的符咒被卷起，飘摇过后缓缓落地…… “父……亲……”声音已经不是从她的喉咙中发出。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幻出原本姿态，弓拉满，朝龙阳君逼近。 “做什么？”龙阳君冷笑了一声：“试一试你便知晓。” “正有此意！” 说话间，我放出数支火灵箭和红炎刃直逼其要害。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龙阳君从容地解开腰带掷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 顷刻间，盘龙腰带幻化成一把苍色画戟。画戟上缠绕的九头相柳令人甚为不悦。 龙阳君手握画戟在周身划出一道道弧线，盘旋的青光四处游走，瞬间所有红炎刃与火灵箭消失殆尽。 “炎氏火神也不过如此，这次轮到我出手了！” 说话间，龙阳君对着画戟施了一道符咒。 顿时，狂风大作，黑夜中降下倾盆大雨。 不知何时，画戟上的九头相柳竟然消失了！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并没看错。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滂沱大雨中一个黑色的身影蠢蠢欲动。 雨势越来越大，身影越来越近。 我终于看清了，是相柳！ “不好！大家快退后！” “龙阳君，不，难道你是水神一族？不会，我神界水神族怎会有此戾气。你是魔神族！” “神也好，魔也罢，又有何区别！” “混账，你怎能将魔族与我神族相提并论！”我怒斥道。 “綪瑶，你现在还有工夫探究我是何人？多为你自己担心担心吧！” 经他一说，我意识到眼前最大的困境乃是这九头相柳。 这孽畜残暴无比，扭动身躯会催化雨势，同时它喷出的唾液剧毒无比。 大雨已经使我的火灵元减弱过半，若再沾染上相柳的毒液，怕是够呛。 若想自保，只得解开第二道封印，这样胜算便会高上五成。 不过解封需要时间，眼前相柳逼近，不知是否赶得上。 火烧眉毛的形势容不得我多想。 “杜若，第二道封印！”我大叫道。 杜若迅速将赤色杜若花剥离了出来。 我接过花朵，准备吞下，却听到一声惊呼：“瑶姐姐，相柳！” 我回过头去。 不好，相柳就在我身后！ 九张嘴齐刷刷地张开，毒液如雨下。 还是赶不上了么，我闭上双眼，准备接受毒液洗礼。 然而，我并没有感受到痛苦，倒不如说毫无感觉。 诧异间，后脖颈感到一阵微弱的气息，一个身躯紧紧裹住了我的背后。 我回头望去，竟然是宋玉！ 是他，牢牢裹住了我，令我不受一丝毒液的侵袭。 “宋玉！你怎么样！撑下去！我会救你的！”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我仿佛看见了他淡淡一笑，耳畔听到他微弱的一声“对不起”。 之后，便再没了气息。 相柳的毒液一日只能喷出一次，避过这次便安全了。 身后已没有了温度，只剩一件素色袍子堆在地上，还有那些再也看不出原本形状的翠色碎玉。 大雨中，我握紧袍子一声嘶吼。 碎玉浮起，融进弓里。 火灵弓竟不受我控制自己幻做了一把三尺长剑，飘在空中。 剑柄下挂着一只翠色玉燕，似曾相识。 我轻轻抚摸长剑：“火灵弓啊，看来这是你自己的意愿。” 我捏紧剑柄，倏地刺向龙阳君，一剑贯穿，干净利落。 “我就知道你可以……” 龙阳君面带微笑，应声倒地。 那笑容，美极了。 毫无预兆地，雨停了。 龙阳君的身体渐渐消失，相柳也消失了，一切消失地那么干脆，不沾染一点尘埃，仿佛他从没来过这个尘世。 我俯身拾起地上的虎符，回头漠然道：“我们该回去了。” 18.第18章 无垢灵花 府中安静寂寥。 我们各怀心事。 远远望去，信陵君一脸忧心忡忡。 不知他是担心我们几人的安危，还是忧虑我们能否成功盗取兵符。 “信陵君！” 听到声音，他惊愕地抬起头。 我将虎头墨玉递了过去：“兵符在此。” 半晌，他方才有所反应——颤抖着双手接过兵符。 “好好好！” 他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悬着的心已经落地。 “没想到几位果真能取得兵符，在下没看错人！” “信陵君过誉了。” “来人啊！” 珏儿缓缓踱步到厅堂，手中捧着一只五彩锦盒，低头呈给信陵君。 “在下承诺的夜明珠现在奉上。”他接过锦盒递至我面前。 “终于拿回来了……” 我长叹一口气。 “夜明珠已取，我们就此告辞！”我拱手行了个礼。 “您好自为之。” 这是我最后留给他的话。 一阵尘土扬起，我们消失在蒙蒙尘埃中。 不知发现虎符被盗的魏王会作何反应。 不知信陵君使用兵符的后果会如何。 不过，有一点，我清楚明了——这个魏国他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瑶姐姐，怎么样？有记起什么吗？”杜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摇摇头。 “那还真是奇怪……” “去灵修湖吧。”我脱口而出。 “为何？”青鸾不解道。 我再次摇摇头。 只是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我需要去到那里！ 第二次来到灵修湖。 四周一样的风景。 唯一不同的是我手里多了颗夜明珠。 “瑶姑娘，感觉怎么样？” “还是没有恢复。” “怎么会这样？”青鸾失望道。 “难不成要吞下这颗珠子？”许久不说话的云岚语出惊人。 我看了他一眼，思虑片刻。 “那我就暂且一试。” 我取出珠子，吞入口中。 顷刻间，无数的景象涌入脑海。 然而，那个女子，不是我…… 我感受到了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一份绝望与希望交织的感情。 不知不觉，我的眼角竟划过一滴泪珠…… “看来这里混杂了蓟如的记忆。” 我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探寻那埋藏得更深更久远的记忆。 “瑶儿，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奇渊折下一朵桃花轻轻插入我的发间，冰凉的指尖划过面颊。 我羞红了脸，低头轻声应允。 “瑶儿，你见过神吗？”奇渊眯起双眼，眺望着远方。 “不知神是怎样一副模样。” “啊！这……” 我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你想看看神居住的地方吗？”他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笑呵呵地望着我。 “神啊，想、想看。” 他为何突然提到此？莫不是我露了什么破绽？ 我不禁心里七上八下，紧张万分。 奇渊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前方：“那里，灵修湖。” “灵修湖？”我重复了一遍。 “嗯，据说那儿是神族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他拉着我，缓缓向湖泊走去。 “神离开后，他的气息凝结成了世上第一朵也是唯一一朵水中不灭之花。” “原来如此……” 我长舒一口气。 “传说这朵水中灵花美丽至极，不知它是否有瑶儿美呢？” 奇渊笑吟吟地望着我，眼神中是说不尽的温柔。 “你又在拿我打趣了。”我涨红了脸。 “我怎么敢打趣我们家瑶儿，这朵水中花是否像世间传说那样出世绝尘，还得由我奇渊和瑶儿去见证！” 说完，奇渊加快了步子。 不知是人与神之间的屏障太过厚重，还是神族对人界之事毫不关心，我在神界竟从未听说过灵修湖的存在。 可此时此刻身处此地，我确实感受到了神族存在过的痕迹。 “瑶儿，你在想什么呢？”见我出神，奇渊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打紧的。” 我傻傻一笑：“我在想那花藏在什么地方？！你看这湖面风平浪静，清澈见底。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这倒是……”奇渊故作沉思。 “瑶儿。” “嗯？” “你说人间有没有人不喜欢美妙的音律？” “怕是没有谁会不爱吧！”我捂嘴笑道。 “那你说花儿会不会也喜欢？” “这……” “既然瑶儿答不出来，那我就用试上一试咯。” 奇渊轻笑着，从腰间抽出紫竹笛，在我眼前扬了扬。 “你就知道和瑶儿开玩笑。”我嗔怪道。 “瑶儿给我伴舞好不好？”奇渊轻抚我的额头道。 “我……这……还是不要了吧……” 我摸摸发烫的脸颊，低下头小声嗫嚅。 “瑶儿想听什么曲子？” 欸、欸、欸？居然无视我的回答？ 我还未想好接下来说什么，奇渊便缓缓吹奏了起来。 一曲凤求凰，曲调婉转绵长，我不禁心神荡漾。 我竟不由自主地随着旋律轻点脚尖，踏出步子。 俯身，起身，回转，扬袖。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合着曲子，我不知不觉中吟唱了起来。 边唱边舞，我丝毫不觉疲累，只觉整个人的身心融在了笛音中。 仿佛这天地间只有我与奇渊，只有音律和舞步，只有眼前的景色…… 曲毕，舞停，歌止。 灵修湖骤然安静。 静得连我与奇渊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时间此刻要为我们停止了么？”奇渊淡淡一笑，轻抚着我的发丝，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地说道。 我摇摇头：“瑶儿不明白。” 奇渊并没有解释，而是俯下身贴到我的耳边，用那一贯温柔的声音道：“瑶儿，你看湖面。” 我将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挪到湖面。 瞬间，我呆住了。 方才平静如镜的湖面突然开始翻滚涌动。 突然，灵修湖裂成两半。 那景象，犹如被人劈开一般。 湖中间出现一道裂缝，裂缝中间有个东西缓缓升起，待升至湖面，两半湖泊竟又合在一起。 此刻，我方才看清浮在湖面的东西。 那是一朵花！ 是什么颜色的花？ 这我无法形容。 那是一朵没有颜色，又或者说有着这世上千万种颜色的灵境之花。 透明的花瓣中映照了世间万物，折射了无数色彩，美丽不可方物。 孤独的身影伫立在湖中心，不落红尘，遗世独立。 19.第19章 无垢灵花 “果然不愧是灵境之地的花朵！”奇渊赞道。 我点点头。 此时任何的赞美都是多余的。 “这朵花和瑶儿真是配呢。” “你喜欢吗？” “嗯。” 奇渊含笑不语。 忽然，耳畔响起了笛音，悠长空灵，仿佛在呼唤着那朵灵境之花。 “为何……？” 话未说完，水面上的花朵竟自己浮了起来，我惊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花朵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顷刻间竟飘至奇渊面前。 而他仿佛早就预料到，摊开手掌，轻轻接住了花朵。 一切如此顺畅。 我还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灵修湖竟瞬间冻住。 整个湖泊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块。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水中小鱼，此刻已成为巨大冰块中的零星一点，渺小得如沧海一粟。 湖中的时间真的停止了。 更令我吃惊地是，奇渊似乎并未看见这一切。 他轻轻地将花朵戴在我的发间：“果然还是戴在瑶儿这儿才好看。” 我握住他的手，焦急道：“奇渊，你看，湖泊冻结了。” “嗯，我知道。” 一如既往温柔平静的声音，只是，这平静却令我有些惊慌。 “为何会这样？” “怕这整个灵修湖诞生于这花朵。失去花朵，湖泊便死。” 奇渊似在诉说一件极为平常之事，并且这件事与他毫无联系。 “那快将这花放回湖中吧。” 我连忙摘下发间花朵，递给奇渊。 没想到奇渊第一次瞪大了双眼直直盯着我，那是望着异族人的眼神，眼中尽是疑惑与不解。 “为何要放回湖中？明明戴在瑶儿发间才能发挥这朵花的价值啊。” “可这满湖的生灵岂不是将因为我的自私而消散？” “那又怎样？这又与我何干。” “这……” 我一时语塞。 “只要瑶儿开心，只要瑶儿喜欢，这湖里生灵消散得便是值得。” 奇渊扶住我的肩膀，认真道：“这尘世间一切生灵包括我自己都比不上瑶儿的笑颜！只要瑶儿喜欢的东西，不管多难，我都会取来。因为，只有你，是我奇渊一生所求！你开心，是我奇渊一生所愿！你知道我有多羡慕湖中生灵吗？他们的时间定格在这一刻，这一刻便成为了永恒。世间没有一人不在期盼永恒，我也不例外。而我奇渊所期盼的永恒，便是你，綪瑶！” 说到激动处，奇渊竟有些微微发颤。 没想到他对我如此情深意重……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就连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但我还是希望奇渊哥哥能将它放回湖中。” “怎么，瑶儿你不喜欢吗？” 我摇摇头：“不是不喜欢，正因为喜欢，才要放回湖中。” 奇渊一脸不解。 “喜欢不一定要得到。” 我拉过奇渊走到湖边，从他手中接过花朵轻轻放至湖面。 刹那间，湖面恢复波光粼粼，鱼儿欢快地游动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正是因为与湖水的相互衬托，这朵花才能美得淋漓尽致。” 奇渊似懂非懂地望着我，点点头：“无垢。” “啊？” 我挠挠头。 “这朵花和瑶儿一样无垢，就起名叫无垢灵花。” “无垢灵花……”我反复默念着。 “这名字真好听。” 我微微仰起头，准备称赞奇渊一番，却发现他的脸色竟有些苍白。 “奇渊哥哥，你怎么了？”我担心不已。 他摸摸我的头，勉强一笑：“瑶儿不用担心，我没事。” 说完，头一歪，栽倒在地。 奇渊的脸色越发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落，眼看着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伸出手在鼻间探了探。 “不好！呼吸越来越微弱。” 第一次遇见有人在我面前倒下，我惊得不知所措，只是傻乎乎地一直摇着奇渊。 “奇渊，你快醒醒！” 如此惊呼并没有带来什么帮助，气息反倒越来越弱。 我开始嚎啕大哭。 第一次感受到心跳骤停。 第一次感觉到呼吸困难。 第一次尝到心痛的滋味。 第一次不知名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几颗折射着日光的珠子划过脸颊，滴落在奇渊脸上。 这是什么？ 难道是……泪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神族怎么会流泪！ 此时，我再也顾不得神族的矜持，趴在奇渊胸膛上任情绪肆意流淌。 我只知道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他，自己会心痛，很痛很痛。 这种痛比被术法噬伤还要强上千倍万倍。 我不要这种事发生！ 可是到底如何叫醒他？ 正当我愁容满面，思考如何解救之际，奇渊的脸色竟奇迹般逐渐缓和。 浓密的睫毛忽然闪动，眼睛缓缓睁开。 “奇渊，你终于醒了。”我破涕为笑。 奇渊拭去我眼角的泪水：“方才觉着有些疲累，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朦胧中听到瑶儿在哭泣，想着千万不能让瑶儿伤心难过，便醒了过来。” 奇渊轻描淡写地说着刚才令我方寸大乱的事。 “嗯……呜……”我仍旧惊魂未定。 “对了，依稀中似乎吃了颗灵珠，瑶儿你喂我丹药了么？” 我使劲摇头：“丹药？没有呀！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奇渊起身，替我整了整凌乱不堪的发丝，自言自语道：“罢，怕是庄周梦蝶……” “嗯？什么？” 奇渊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 他笑了笑，柔声道：“没什么……” 不管怎样，你没事我便安心。 “想什么呢？”奇渊轻轻扣了下我的额头，接着牵起我的手，十指紧扣：“走，我们去下个地方。” “嗯！”我灿烂一笑来回应奇渊。 “瑶儿的手，我奇渊今生再也不会放开了。” 此刻，奇渊的掌心虽然冰凉，我却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温热。 我紧紧握住他那宽大的手掌，眺望远方，轻声喃呢：“瑶儿也是。” 20.第20章 五伢儿 第十六章五伢儿 回过神来，我伫立在灵修湖边。 湖水在微风下轻轻荡漾，鱼儿欢快地游动玩耍。 一只长着四条腿的陵鱼游至我面前，久久不愿离去。 “难道你是蓟如？” 鱼儿并不回话，眼里却泛着光芒。 “从此以后，在这湖中好好生活吧……” 变回原本模样的陵鱼在失去人形那一霎也会失去化作人的记忆。 若想再次化作人形恐怕要修炼上数百年。 或许变回鱼对你来说才是最佳的选择…… “怎么样？瑶姑娘有想起什么重要的线索吗？”青鸾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青鸾提高了音量，显然对我的回答略有不满。 “我只知道他叫奇渊，不知是否是青鸾你要找的人。” 青鸾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他的名字。” 沉默片刻，他继续道：“那你可知他人现在何方？” “这……我也不知。” “唉……” 又是一阵沉默。 “罢了，我们赶紧去下一个地方吧。看来仅凭目前这些完全不够。” “嗯！我也正有此意。” “云岚。”我唤了一声。 “瑶姑娘，何事？” “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必定没有一处是轻松的，你还要跟着我们吗？” 对于云岚的真实身份，以及长久以来他为何一直跟着我们这些疑惑我还是十分在意。 “容我思考片刻。” 云岚竟转过身，背朝我们，不知是真的在思考还是自言自语。 总之他咕哝了一会很快便又转回来：“我还是要继续跟随你们。” “罢，那暂且先如此。只不过……”我话锋一转：“你什么都不肯说，看来隐瞒了许多事情，我不追问不代表我认可你的一切行为。万一——”我顿了顿，“万一你做出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事，我届时定不会手下留情。你可明白？” 云岚不屑地“哼”了一声：“知道了。” “你……”看他如此傲慢，我气不打一处来，还想骂他几句，却被青鸾制止了：“瑶姑娘，我们快些上路吧。” “你急什么！”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以此表达当下的愤怒。 “瑶姐姐，别闹了。”杜若扯了扯我的衣袖。 “好吧好吧……”对于杜若，我最是没撤。 我掏出白缎图，指着上面画着的一个溶洞：“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白洞里面绘着一只长相凶恶奇异的怪兽。 “这是个什么东西？”云岚眨着写满好奇的眼睛道。 “怕不是什么好家伙。”青鸾环着胳膊若有所思。 只见他接过白缎图和山海经，仔细比较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我们接下来要去的这个无极洞位于羽山，而这座东荒的羽山似乎地处当今齐国。我已大致了解方位，接下来就看大家打算如何前行了？” “如何前行？” 这句话的意义实在不明，我只得重复一遍。 青鸾少见地露出明朗的笑容：“用这双腿走去齐国呢，还是别的方法？” “对了，顺便一提，我必然是飞去，可这路途遥远，我怕是负担不了你们所有人。” “啧啧啧啧，原来是不想让我们搭你的羽翼……”我坏笑道：“罢罢罢，那我只能腾起火云喽。不过我的火云也负载有限——只能载一人。” 我一把拉过杜若，笑嘻嘻地将她搂在怀里：“我要载的人当然是这位小娘子了……” 杜若轻轻推开我，嗔怪道：“瑶姐姐又开始欺负人了。” 我连忙摆摆手：“哪敢欺负杜若姑娘。” 杜若转过头，指向傻楞在一旁的云岚：“不是我，是他。” “哈哈！”我仰头大笑。 见他一脸茫然，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云岚小哥，只能劳烦你自己走到齐国去喽！” “什么！”云岚一声惊呼，差点晕了过去。 看他如此当真，一时之间我竟不知玩笑该如何进行下去，便不再拿他开涮。 “青鸾，你载上云岚一人，不知受不受得住？” “一人应该勉强可行。”青鸾又恢复了平日里一贯严肃的表情。 “那我们出发吧。” “嗯！” 齐国离魏国甚是遥远，我腾火云尚且花了一整日，更不要说步行前往。 “终于到了！”我伸个懒腰。 长途跋涉，我实在有些疲累。 要不是此刻落在了一个不毛之地，我恨不得立刻倒地就睡。 “这是哪儿啊？也太荒凉了！” 青鸾摇摇头：“我只是照着地图上的路线前行，山海经上的羽山定在这儿附近。” “话虽如此，可我觉得我们迷路了。”我哭丧着脸道。 “总会有人经过的，到时我们打听一下，不怕找不到。” 话音刚落，远处便有一小圆点愈来愈大。 我揉了揉双眼，原来真的是个人影。 “那儿有个人！我过去问问路。” 看到有人，我立马来了精神，一阵风似得跑了过去。 其他几人只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我后面。 “你们体力也太差了，看来以后需要强化锻炼。” “别……别……快……问……” 青鸾摆摆手。 杜若指指那个身影：“要走了。” 这我哪能答应！ 我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裳，只听得一声嗷叫：“你、你们要干什么！” 他紧紧护住胸口：“要、要钱我可没有。” 打满补丁的胸前隐约可见一个破旧的钱袋。 我打量起眼前的身影：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蓬头垢面，实在不像什么好人家。 “告诉我羽山在哪儿，我就放你走。” 瘦小的身影一直扭动着身躯，手臂乱挥，意欲强行挣脱。 “什么羽山！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个路人！快点放开我！” 我对他的挣扎恼怒不已，扬起手来准备让他吃点苦头。 “住手！” 那一瞬间手腕却被青鸾紧紧扼住。 他斜睨了我一眼：“哪有这么问路的！” 看来他已经顺过气来。 只见青鸾拱手行礼，态度温和而不失威严：“这位小兄弟，我们有要事正在寻找羽山，你若了解可否告知于我？在下必定有重谢。” 这话竟然起了效果。 身影不再挣扎。 “请问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 “五伢儿。” “瑶姑娘，快些放开五伢儿兄弟吧。” “可是……万一我一松手他跑了怎么办？” “哼！我以为你们是坏人才会跑，谁让你那么凶！”说话间，五伢儿还不忘向我做个鬼脸。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 “要是都像这位英俊潇洒的大哥般通情达理，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儿了。” “罢罢罢……” 青鸾竟能收服五伢儿，我只得松手放开他。 “嘿嘿……这样，话就好说多了嘛。”五伢儿一边干笑，一边搓着手掌。 “不知几位有什么想问的？” “我们一行在找附近的羽山，不知五伢儿兄弟可否指个方向？” 青鸾从钱袋中掏出几枚刀币放入五伢儿掌心。 方才黯淡的目光立刻变得炯炯有神。 五伢儿迅速将刀币收进干瘪的钱袋，小心翼翼地把钱袋塞进衣服里，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点头哈腰道：“啊，那个羽山啊，知道知道。”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指向北面：“这边一直走五十里地便是。” “多谢五伢儿兄弟。” 青鸾再次拱手行礼。 “那么，就此别过。” “好好好。”五伢儿猫着腰，笑着朝我们挥手告别：“几位快些上路吧。” 我们也不再耽搁，朝北面行进。 “你们说我怎么就制不住那五伢儿呢？” 对于五伢儿，我仍旧耿耿于怀，便不自觉回头望了一眼。 那只瘦小的身影迅疾地朝东南方跑了去，给人的感觉像是在逃离什么似的。 “我有那么可怕么？至于逃那么快么！”我指了指五伢儿渐渐消失的身影。 “不对！”杜若忽然惊呼一声。 青鸾似是反应到了什么：“大家快看看有没有东西少了！” 我翻遍全身，愕然发现锦袋不见了。 而装在锦袋内的不是其他——而是那两幅地图！ “山海经和山河图不见了！”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肯定是五伢儿！我就感觉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快追！” 奈何已不见五伢儿踪影。 我们只得一直朝东南方向追去，碰碰运气。 暮色西沉，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渐渐消失，眼前出现了一个村庄。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指着前方的村庄道：“进去打听一下，说不定会有线索。” 进入村庄的瞬间，我们四人同时目瞪口呆。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21.第21章 虎山 村庄破败不堪，饿殍遍野，臭气熏天。 村民死得死，伤得伤，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哀嚎声，呻吟声…… 附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竟是两个小乞丐拾捡死人身上的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 我忍不住发问。 两个小乞丐吃了一惊，退至离我五尺的角落，他们身体颤抖着，将我们逐一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似乎断定我们不是坏人后，方才缓缓靠近。 “如你所见，当然是在捡东西。”其中一个年长的乞丐道。 “你们村子遭了什么难？怎如此景象？” “几位打外面而来，有所不知。”其中一个较矮的小乞丐躲在另一个身后探头道。 “我们村子常年有怪兽出没，一旦它出现，我们村子必定出现这副光景。” “这偏僻的村庄为何会有怪兽？” 大乞丐摇摇头：“我也不知，怪兽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那就没有想过去制服它？” “怪兽巨大无比，岂是我等凡人能匹敌的？不过据说一千年前，曾有一个很厉害的神仙封印了怪兽。可是好景不长，五百年后，封印突然解除，怪兽又开始兴风作浪。” “既然敌不过，你们为何不逃离？” “这儿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再艰难也要生存下去。” “你们的父母呢？也不管管你们！怎么能让孩子在如此危险的地方乱晃！” “父亲母亲被怪兽给……给……” 说到此，小乞丐失声痛哭。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走上前去轻声安慰。 “如此作恶人间，实在可恶，我帮你们去制服怪兽好不好？” 小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真的？” 话未说完，他却被大乞丐一把拉回一旁：“奉劝你们一句，别去白白送死。那怪兽巨大无比，打个喷嚏都能卷走几十人。就凭你们？恐怕连脚都还没摸到便去见阎王了。更何况你还是个姑娘家。” “你、你、你……”我瞬间火冒三丈。 我走到大乞丐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告诉我，怪兽在哪！” 大乞丐或许被我吓到，楞了许久后伸出手指：“正东一百里地，虎山！” “我们走！” 一心要除掉这人神共愤的怪兽，我也不与大乞丐做口舌之争，便一把拉起其他人急忙离开。 忽地，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回过头去，只见小乞丐气喘吁吁地跟在我们身后。 “总算追……追上你们了！” “怎么啦？”我摸摸小乞丐的头，轻声问道。 小乞丐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接着从衣兜中掏出一个锦袋：“这是我娘生前用的梳子，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当作护身符，现在把它借给姐姐，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说完小乞丐抽泣起来，仿佛我这一去就不会再回。 我接过锦袋，轻轻擦去小乞丐脸上的泪水：“你看，都成大花猫了。放心，姐姐会回来的，我们拉钩。” 我伸出小手指。 据说这是人界孩童喜欢做约定的方式。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快回去吧，别让你哥哥担心。” “嗯！”小乞丐破涕为笑，飞快地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拿出锦袋内的梳子，端详许久。 这是一把随处可见的桃木梳，并没有什么精美的雕花，而且掉了很多梳齿，不过却十分干净光洁。 可见有人天天擦拭这把梳子。 就是这样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木梳，却比天下任何奇珍异宝都珍贵。 一声“瑶姑娘”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嗯？” “这……这……这锦袋。”青鸾少见地瞪大双眼。 而杜若和云岚频频点头。 “你们怎么了？” “可是这梳子有何不妥？” 杜若摇摇头又点点头。 “快说呀！急死我了！” “瑶姐姐，难道你不觉得这锦袋眼熟吗？” 听她这一说，我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锦袋。 “哎呀！这不就是我的吗！” “你终于发现了。”云岚调侃道。 “这不是我装山海经的锦袋么，怎么会？ 而且不是被五伢儿偷了么！” 其他几人同时摇摇头。 “想知道原因，只能追过去问小乞丐了。” “罢罢罢，此事稍后再问，该还的也跑不掉。我们先去虎山！” “我就知你会这么说。”杜若轻叹一口气道：“不过，怪兽一日不除，村子一日不得安宁，这事也是我们神……”她意识到差点说漏嘴，轻咳一声，继续道：“也是我们分内之事。” “那是自然！” “走吧！” “嗯！” 22.第22章 无极洞 一路东行，刚到虎山山脚，便闻到一股异样的气味。 循着这股气味，我们来到一个偌大的山洞。 洞口赫然几个大字：“无极洞。” “这名字怕是在故弄玄虚。”我不屑道。 “不管是真是假，我们小心为上总没错。” “杜若姑娘说得极有理，我们还是先商量下对策。” “哎呀，商量来商量去总要有个人打头阵。这样，我打头阵，青鸾掩护，杜若殿后。” “那我呢？”云岚急切道。 “你……？唔，我想想……你要不守在洞口吧。” “这怎么行！我要一起进去……” 云岚接着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为了表明自己坚定的意愿。 实在受不了他的唠叨，我只得妥协。 “好吧好吧，你跟在杜若身后，不要乱跑，也不要乱碰东西。”不叮嘱一下云岚，我难以安心。 “嗯……”云岚小声应道。 我们一行四人小心翼翼地前行。 洞内的空间比想象大得多得多！ 洞里一片漆黑，让人甚感不适。 深邃不见底的黑暗令人心生恐惧，仿佛待得久了便会这被黑暗撕裂吞噬。 “瑶姑娘，点个火照路吧，摸黑实在不方便。” 我燃起炎火照亮前方。 突然间，伴随着剧烈的呼吸声，一团黑影朝我袭来。 “大家退后！”我大声呼道。 眼看黑影近在咫尺，我放出炎火的同时，幻出火灵弓。 黑影触到夹杂着箭雨的炎火，一声凄惨嗷叫。 在炎火的映照下，我方才看清眼前之物：人面虎身，足足有三丈高。炎火灼烧下，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显得格外阴森。 “哼！区区野兽怎敌得过我的九天炎火！” 瞬间，怪兽化为灰烬。 我转过身，不屑道：“这怪兽虽巨大了些，也不过是区区畜生罢了。” 大家并没有因为我这一番话如释重负，反而表情更加复杂。 “你们怎么了？”我不解道。 “瑶姐姐，你、你背后……”杜若一脸惊恐。 我回头望去。 怪兽正以无法预料的惊人速度恢复原状，恢复后的身躯竟然比之前还要庞大。 “你个不知好歹的畜生！” 我又是一阵猛攻。 怪兽消失后继续复活。 如此几轮下来，我已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瑶姑娘总会力气耗尽。” 对于此，我清楚得不得了，只是不好开口说破。 “这样吧，换我来，瑶姑娘先歇息片刻，顺便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彻底解决它。” 再继续耗下去我定会体力不支，青鸾的提议倒是让我获得了充分的休息时间。 这怪兽竟能自我恢复，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 如若再找不到怪兽的致命点，恐怕我们所有人会在这里倒下。 思虑之际，青鸾竟已经被逼至角落，怪兽尽占上风。 “当心！”我忍不住提醒道。 “哼，我还不至于这么弱！” 眼看怪兽一个猛撞，青鸾倏地张开羽翼，在周身幻出冰墙，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冰墙，胜过铜墙铁壁。曾几何时，我便栽在这冰墙上。 怪兽攻击不成，狠狠撞在了冰墙上。 冰墙当然毫发无损，怪兽却撞得鲜血淋漓。 怪兽疼得一声嗷叫。 或许是这疼痛激怒了它，它竟发起疯来，一刻不停地撞击冰墙，似是要撞碎才罢休。 无奈冰墙牢牢不破。 怪兽一声怒吼，突然间停下了动作，洞内一片安静。 “这畜生想怎样！大家千万小心！” 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在洞内的回声，这种感觉十分怪异。 上一句话还在洞里回荡，此刻耳边竟传来风声。 “起风了！” “洞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 狂风迷得我睁不开眼。 “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样？”此刻情况诡异异常，我心里没了底。 “瑶姐姐，我们没事。” 听到杜若的声音，我稍稍安下心来。 片刻后，风停了。 “总算能睁开眼了，你们没事吧。” 我一眼扫过去，发现少了个人。 “青鸾呢？！他怎么不见了？” “什么！青鸾不见了？”云岚后知后觉道。 杜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起了一阵狂风，接着风又莫名其妙地消下去。” “青鸾，你在哪儿？！”我提高了音量。 “瑶姑娘，我在这儿！在这儿！” 耳边依稀听到了青鸾的声音。 不会是我幻听了吧。 “大伙儿，我在这儿！” 青鸾的声音虽然小，但很清晰。 “你们听到没？” 杜若和云岚点点头：“声音似乎是从怪兽那边传过来的。” 我望向怪兽，只见它一脸心满意足，趴在地上，仿佛在休养生息。 只不过，旁边并未见青鸾的影子。 “没错没错，我在怪兽这儿！” “哪儿呢？没有呀！”我揉了揉眼睛。 “这里这里，我在怪兽的肚子里呀！” “什么！”我惊得下巴快掉了。 “你怎么被怪兽给吃了？”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我躲在冰墙内，忽觉一阵天翻地覆，待我收回冰墙想察看究竟时，竟发现自己已在这怪兽的肚中了。” “你没事吧！千万别被消化了。” “那是自然！放心，我立刻出来。” “想必方才那阵狂风是怪兽吹出，为了吞下整个冰块，它还真是豁了出去，也不怕消化不良！” “瑶姐姐，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快想想现在怎么办吧！” “怎么办？青鸾不是说了立刻出来么，那我们只有等咯。”我环抱着胳膊，席地而坐。 我刚想闭眼小憩，只听“啪”一声，一团青色的影子破肚而出，飞到我们身边。 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吼叫。 “大家快退！” 想必怪兽被疼痛激怒后，定会发起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杜若拿出落华镜，准备念咒唤出“繁蕊三千”。 “繁蕊三千”乃花神族秘传之术——使用落华镜唤出三千花魂，花魂汇聚融合形成繁蕊阵，可有效抵御攻击，保护阵内之人不受一点损伤。 只是这阵法实在耗费神力，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希望杜若使用。 神咒念至一半被青鸾打断：“杜若姑娘不必劳神，此处还是由我来。” 青鸾幻出比方才更大更厚的冰墙，将我们几人牢牢裹在里面。 我拍拍青鸾的肩膀：“你倒是挺会心疼我们家杜若嘛！” 青鸾并不理会我，轻轻掸了掸肩膀。 “切！”我轻哼一声。 “大家，我有话说！”青鸾严肃道。 “说说说！赶紧说！你要不说个好歹出来我把你毛都烧糊……糊……唔……啊……”杜若连忙跑过来捂住我的嘴。 “公子请说。” “方才我在怪兽肚子里发现一物，此物状如桃花，色泽红艳，长在怪兽的心脏正中。” 我拂去杜若的手：“然后呢？” “我曾几度破坏掉怪兽的心脏，然而破坏后心脏却恢复原样。” “不会是那东西的原因吧？” “我也有此想法，我曾尝试破坏掉那东西，可它怎么敲都不会碎。” “怎么会这样？” 青鸾摇摇头：“我无计可施，只得出来与大家商量。” “看来，那东西定是怪兽的弱点。” “要不我再进去一次，多试几次，说不定会有效果。” “不行就是不行，试多少次都没用，还是我去吧！” 正当我们争论之际，冰墙开始剧烈地晃动，接着便是一阵天翻地覆。 良久，冰墙终于停了下来，我们也不用在里面打滚了。 “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我们出去看看吧？”云岚提议道。 青鸾一脸无辜地收回冰墙。 “我们是来到另外一个山洞了么？” 四面围绕着红色的水晶，每块水晶上都映照着我们的影子。 青鸾叹了口气：“好了，不用争了，这下可好，我们一起被吞进肚子里了！” “什么！”我们异口同声道。 青鸾指了指前方一块黑色的东西：“那里便是怪兽心脏！” 我连忙跃了上去，在心脏上狠狠跺脚。 “你个畜生，叫你吃我！本姑娘踹死你！” 跺完脚，我并不解气，便放出炎火将黑色心脏化为灰烬。 然而不出片刻，同一位置出现一个黑色小点，越来越大，直至恢复原状。 “果真如青鸾所言。” 我往前走了几步，指着一朵酷似桃花的猩红色物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东西？” 青鸾点点头。 我来了兴趣，便蹲下来仔细观察。 这是一个四瓣的花朵，暂且称它为花吧。 虽状若桃花，颜色却是血红。而那诡异的红色中泛着点点光芒。 我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呈绽放姿态的花朵竟瞬间合上花瓣，变成花苞。 “哎呀，是硬的！” 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 怒上心头，不容多想，我的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可那花朵却分毫无损，直直挺立在原处，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 看来不是青鸾不行，而是这花朵太邪门。 “好你个畜生，让你尝尝得罪本姑娘的滋味。” 我开始在怪兽体内上蹿下跳，还时不时地这里燃点炎火，那里射几支火灵箭。 虽然怪兽可以很快复原，但肉体受到的痛楚并不能抹消。 我听到了接连不断的哀嚎声。 “瑶姐姐，别玩了！”杜若强行打断我的强身健体运动，硬生生将我拉了回来。 “唔……” 我只得再次面对现实。 这次，我幻出火灵剑，使劲儿朝它砍了下去。 “砰！砰！砰！”一连数剑，可它还是保持原样，就连花朵的边角都没有一丝缺损。 “这什么邪花，也太硬了吧！砸不碎，砍不断！” “唉……”青鸾叹了一口气。 一阵沉默。 “要不……让我试试？”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岚突然发话道。 “你……？”我睁大双眼，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唉……” 我一声叹息，朝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不过……” “不过什么？”云岚抬眼问道。 “这花会咬人，被咬一下可痛了！” “瑶姐姐，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捉弄人！” 杜若一脸哭笑不得。 我赶忙双手捂住嘴巴。 云岚不知是不是因为信了我的话，小心翼翼地走到花朵旁，凝视了片刻后，掏出腰间紫竹笛，用笛尾轻轻触了一下花朵。 随着清脆一声响，眼前的景象令人目瞪口呆：方才坚硬无比的花朵，瞬间碎成粉末，泛着点点光芒，在空中渐渐散去。 这个过程虽令人意外，但结果终究是我们想要的。 来不及多想，我摆好架势，准备给怪兽最后一击。 可遗憾的是，未等我出手，怪兽竟也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只剩一地的红色晶莹碎末。 恍惚间，扬起的碎末中似乎闪过一幅幅画面。 23.第23章 羽山 “奇渊，你真的没事吧？” 奇渊的突然晕倒，令我尤为担心。 奇渊温柔一笑：“瑶儿多虑了。” “走，接下来去北境，还有许多地方等着我们，我想与你分享这世间的美景。” “嗯……”我低头轻声应道。 我们一路北上，已有半月光景。 有奇渊在身边，以天为被地为庐的日子竟也十分惬意。 每晚入夜时分，奇渊会守在我身旁，静静地注视着，直至我入眠。 今晚亦不例外。 或许是入秋时节，天气渐渐转凉，半夜我突然惊醒。 空旷的大地上只有我自己的身影，月色下显得冷清寂寥。 “奇渊？” 无人回应。 我的心顿时一紧，瞬间思绪万千。 难道你不辞而别了？ 不会！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 我无法再在原地候下去，决定去四周寻一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出现一片银杏林。 远处依稀传来人声。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想探个究竟，却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 “你来作何！” 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是奇渊！ “奇渊哥哥，你出门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吧！” 林中回荡着一个清脆的女声。 我不由得朝她望去，女子身着鹅黄上衣，樱色裙摆，身材娇小，面容秀丽。腰间一根黑色皮鞭，显得格格不入。 “我自有分寸，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也好，与她有关也罢，反正我这次来是带你回去的！” “我不会回去！” “哪怕父亲有事交代予你？”女子提高了音量。 “主公交代之事我定当完成，你只需告诉我何事便可。” “你……”女子气急败坏，抽出腰中皮鞭，朝着奇渊狠狠挥去！ “啪”地一声，皮鞭落在奇渊身上，他竟没有躲开。 “你、你为什么不躲！” “这下你总该气消了吧。”奇渊冷冷道。 本以为女子会更加生气，出乎意料地是她居然丢掉手中皮鞭，冲到奇渊面前，紧紧抱住他，抽泣起来。 我不由得颤抖起来，跌倒在地。 “是谁？！” 可能是我不经意间发出声响，女子朝我这边冲了过来。 我本想逃回去，却已然来不及。 眼前的女子盛气凌人地将我从头至尾打量一番。 “啪”一声响，左脸感到一股灼热。 “你竟敢打我耳光！” 至今为止，从没有人打过我的耳光，我顿时怒火中烧。 我正视着女子。 “你、你看什么！” “啪啪”两下，左右两边脸各还她一个耳光。 “你……” 女子捂住脸，回到奇渊身边，开始哭诉。 “奇渊哥哥，你看她……这么歹毒的女人，你还与她一起作何。” “哼！”我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綪瑶！”耳边传来奇渊的声音，同时右手被他死死攥住。 奇渊顺势拥上来，从背后紧紧抱住我：“别走。” 耳边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呜呜……啊……啊呜……” 女子的哭泣越发大声。 突然，耳边一阵风声呼啸，凌厉地皮鞭挥了下来。 奇渊右手揽住我，左手接住皮鞭，接着用力一扯。 女子皮鞭脱手，摔倒在地。 “奇渊哥哥，你已经被迷得失了心智了。” 女子见武力无用，缓缓踱到我们面前，盯着奇渊：“这样吧，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走，二么交出紫竹笛。” 女子嘴角扬起一起笑：“紫竹笛可是父亲赐予你的，我有权收回。” 奇渊没有一丝犹豫，抽出腰间竹笛，递了过去：“拿去便是。” “你……” 女子呆在原地。 “好好好……为了这个女人，你连紫竹笛都不要了。奇渊，你狠！” 说完，女子拂袖而去。 剩下一个声音在树林中回荡：“羽山无极洞，即刻前去……” “疼么？”奇渊轻抚我被女子掌掴的脸颊。 “你被打一巴掌试试？”我余怒未消。 “爰霭下手一向没有分寸。” “她叫爰霭？” “嗯。”奇渊点点头，道：“她是我所侍奉的主公之女。” “所以你就处处让着她？她打你你也不还手？抱你你也不躲？” 奇渊微微皱眉：“你都看到了？” “那可不是！” “你怎么不解释呢？” 奇渊摇摇头：“我没有理由替自己开脱。瑶儿若还是生气就打我吧！” 说完他抓起我的手，开始打自己的脸，力道之大，导致我的掌心有些发麻。 “好了！够了！我不生气！”我收回自己的手。 “真的？” “嗯！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不是还有几日便可到北境了么。” “北境自然是要去的，不过瑶儿现在可否先随我去另外一个地方？” “方才爰霭留下的话？” “主公的嘱咐不可不办。” “罢，那就即刻动身。” “瑶儿不再休息片刻吗？” “多耽搁一会，我心里就不舒服，还是早些解决了比较畅快。” 奇渊摸摸我的头，笑道：“瑶儿真是个急性子。” 是夜，我们改变路线，一路折返，接着向东行进。 行了一月有余，方才到达羽山。 此时已入深秋，山里一片萧瑟，偶尔起风，吹起一片落叶漫天飞舞，我竟觉得这景色有种说不清的美。 “到了。” 我们停下脚步。 眼前便是无极洞。 “瑶儿，你先在洞口侯着，容我进去探一探，若是安全你再进去，可好？” 其实最好还是让我先进去探一探，毕竟身为火神一族，这世上没什么会令我害怕。 但如今，我还是隐藏身份为好，就听他的老实在洞口侯着吧。 “嗯，你多加小心。” 奇渊点点头，随即大步流星地进了洞。 我在洞口来回地踱着步子，并时时刻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万一待会真有什么情况，我立刻冲进去。 一炷香的功夫，奇渊还未出来，洞里也没有声音，我有些忐忑不安。 “奇渊？”我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算了，不等了！” 当我准备冲进洞内之际，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啊，是奇渊！ 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怎么这么久？” 奇渊笑笑：“洞里太大，所以耗得有些久了。不说这个了，快！跟我来！” 说完，他一把拉起我，进了洞。 洞里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清，不过有奇渊在旁边带路，我倒也走地安稳。 这洞内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且深不见底，仿佛有一种力量会随时将人吸进去，怪不得叫无极洞。 行了许久，前面出现一星微弱的红光。 奇渊领着我朝红光走去。 离得近了，红光越发明亮。 奇渊突然止步在红光前。 “到了。” “这是……？” 眼前出现一只巨大怪兽，足有三丈高，或许更高，人面虎身，张着血盆大口，仿佛会把我吞进去。 我不禁后退一步。 奇渊握紧了我的手，轻声道：“瑶儿不必害怕，这是雕像，不是活的。” 我定睛看去，怪兽虽然栩栩如生，但是却一动不动。 我上前用手轻轻触了一下怪兽的爪子，怪兽姿势毫无变化。 “真的呀，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真实的雕像，好像随时会跳出来咬我一口。” “哈哈，瑶儿的形容真是有趣。来，更好看的还在后面。” 奇渊不知何时去到了怪兽嘴里，向我递出手：“来，过来。” “这是？”我很是纳闷儿。 奇渊微笑道：“过来你就知道了。” 一路跟着奇渊行走在怪兽体内，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这怪兽体内竟也雕地栩栩如生，不仅五脏六腑都有，还用的是红色晶石。 哪位能人巧匠花这么大功夫雕个怪兽！ “瑶儿，你看！” 奇渊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下布子，朝他手指的地方望去。 一团黑色的石头上开着一株赤色花朵，总共四瓣，没有叶子，状如桃花，颜色却是鲜血般的红，妖冶异常。 “这是……花？” 奇渊点点头。 “真是奇了，雕像里面居然会开花！” 我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瞬间感受到一阵刺痛，花瓣合了起来。 “这……花瓣是硬的。” “忘记提醒瑶儿了。”奇渊一脸抱歉。 “对了，阿爰交代的事呢？” 花虽美丽，此刻我却无心欣赏。 “瑶儿无需劳心，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我吃惊道。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这……其实……”奇渊欲言又止。 他停顿片刻，接着道：“来过这里，便可。” 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他说。 不管怎样，只要解决了，结果是我想要的便好。 “嗯！”我灿烂一笑，牵起他的手：“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去北境了！你说的雪莲花我可是朝思暮想着呢！” “北境的一草一木，想必有着那里独有的韵味。” 暮色西沉，我们踏着满地落叶，离开羽山，朝北境行去。 24.第24章 阿五 回过神来，红色碎末已消散殆尽，唯留一片尘土于地面，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杜若、青鸾和云岚三人。 “怎么样了？”大家围上来。 “青鸾，你认识爰霭吗？” “没有印象……” “唔……”我有些失望。 “有什么线索吗？” 我摇摇头。 “看来还不够……”青鸾叹了口气。 “我看还是抓紧时间前往下一处吧。”云岚难得站出来发表意见。 若不是他说话了，我甚至可能忘记他的存在。 “慢着！” “怎么了？”大家疑惑地望着我。 “难道怪兽又复活了？”云岚躲在杜若身后小声道。 “怪兽的的确确死了，只不过——”我顿了顿：“云岚，我有话要问你！” “何事？” “你到底是何人！” 这个问题许久之前我便问过，但云岚一直不肯松口，我只得作罢。 如今这一路，他显露的疑点实在太多。 今日又偏偏是他降了这怪兽，太可疑了！ 长期以来积累的满肚子疑惑终于在此刻爆发。 他跟着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就是我，云岚啊！” 沉默许久，他给出这么一个说了等于没说的答案。 “你一路上时而羸弱，时而强大，今日又打碎了那朵我们无能为力的花朵，这恐怕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说话间，我逼向云岚。 “你说你是云岚，那这个云岚到底是人，是魔，还是妖？说到底‘云岚’二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说！你跟着我们到底什么目的！”一连串言语攻势，我将他逼进墙角。 “我……我……”云岚额头开始出汗。 “你说是不说！” “我……你……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呀！” “有什么说什么！” “没什么可说的！”云岚咬咬嘴唇，脸色微微发白。 “好！你不说是吧，别怪我无情！” 我指尖窜出黎火，流畅地在他身边划出一个黎火圈，紧紧围住云岚。 “你……这是何意？” 我扭头道：“既然你不说。那也别再跟着我们了！就此别过！青鸾、杜若，我们走！”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朝洞口走去。 杜若在我耳边轻语：“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 “有时候还是粗暴些有效果。” 不出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呼声：“别走！我说！” 我嘴角扬起得意的微笑：“你们看吧！” “好了，你说吧！” “你先解开我！”云岚竟还与我讨价还价。 “罢，谅你也不敢耍花招。” 我轻扬手指，解开黎火。 “别折腾了，赶紧说吧！” 云岚垂着头，用极小的声音道：“我之所以一路跟着你你们，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我不耐烦道。 “因为……我……喜欢杜若姑娘！” “什么！”我惊得眼珠快瞪了出去。 杜若听闻此言退到一旁，脸比方才怪兽体内的花朵还红！ 云岚啊，云岚，没想到你竟动了这个心思。 此时，再无人说话，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望了一眼青鸾，他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他也没辙了。 “咳咳……”我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云岚，你先侯着……” 说完，我小心翼翼来到杜若身旁，附在她耳边：“你对云岚……” 话说一半，杜若猛地摇头。 态度显而易见了。 正当我苦恼该如何告诉云岚之时，洞外传来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青鸾警惕道。 “快，出去看看！” 我们一路小跑出去。 洞内待久了，外面的阳光竟觉得有些刺眼了。 洞外狭小的一块地上水泄不通。 定睛一看，竟是黑压压一片人群。 或许是看见我们，方才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姐姐，你们没事！太好了！” 我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居然是曲屿村遇见的小乞丐。 我微笑着点点头：“你们怎么来了？” “村里人听说你要去杀怪兽，都过来一探究竟。我也忍不住跟过来了。” 原来这些都是曲屿村的村民。 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声音颤抖道：“怪、怪兽呢？” “死了！” 村民交头接耳，一脸难以置信。 “不信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我信姐姐！”小乞丐高声道。 听闻此言，人群中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拿了几条火把，壮着胆子，进了洞。 一盏茶的功夫，男人们悉数出洞。 “怎么样？”拄拐老者问道。 “洞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一堆灰尘。” “这……” 见他们仍旧一脸疑惑，我忍不住道：“那堆灰便是怪兽的！” 村民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怪兽死了？只剩一堆灰了？” “对对对！”我无奈道。 “啊哈！”一阵欢呼声。 人群沸腾起来。 拄拐老者颤巍巍走至我们面前：“还请几位壮士随我们回村，我们定当好生招待。” 老者一张口，其他村民自发地安静下来，想必他定是这个村子德高望重之人。 “对对对，村长说得没错，大家回去都把好吃好喝的拿出来。” 旁边传来村民的附和声。 “不……”字刚出口，我便被青鸾拉到一旁。 “那就有劳村长了！” 老者伸手道：“几位，请！” 在人群的簇拥下，我们回到曲屿村。 虽说是好生招待，但其实也只有清汤寡水，白面馒头而已。 不过就村子目前的状况，恐怕这是他们能拿出最好的吃食了。 如此，我也不忍心吃了。 “干嘛不吃？难道还在气我之前打断你？”青鸾问道。 我虽不是为此而不吃饭，不过，的确有些生气。 “那你为什么要打断我？” “瑶姑娘忘了你的山河图了？”说话间他瞟了一眼小乞丐。 此时我才记起小乞丐给我的锦袋。 那分明是我之前丢失的。 “秋生，来姐姐这儿吃饭！”我朝小乞丐招招手。 特地问了小乞丐的名字后我决定和他套近乎。 小乞丐抹抹嘴，盯着馒头许久：“不！这是村里大伙儿拿出来款待几位的，秋生不能吃！” “村长，你看这……？”我看了老者一眼。 “秋生，瑶姑娘让你去吃，你就去吧！” “真的？”小乞丐瞪大双眼。 “去吧！”村长点点头。 秋生飞一样地奔过来，开始狼吞虎咽。 我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不着急，慢慢吃。” “嗯……唔……姐姐，你好……嗯……你好像我娘……和我娘一样温柔。”秋生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说道。 听到此话，青鸾一口水喷了出来。 杜若则捂着嘴一旁偷笑。 而云岚最为过分，捧腹大笑起来。 我瞪了他们一眼，继续我的计划：“嗯……那秋生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锦袋也是你娘留给你的吗？” 我掏出锦袋，塞到秋生手中。 秋生接过锦袋，立刻藏到衣服里。 “梳子是娘留给我的，锦袋可不是！” “那这锦袋是哪里来的呢？能不能告诉姐姐？” “这……” 秋生犹疑起来。 “姐姐终究还是个外人……”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既然秋生不想说，姐姐也不勉强你。”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秋生连忙解释：“是因为……给我锦袋的那个人……呃……他……他……让不要告诉任何人。” “原来如此，那我也不希望秋生失信于别人。” 看来从他口中是探不出什么了。 “姐姐，低一下头。” 秋生放下手中馒头，附到我耳边，小声道：“姐姐，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哟，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那是自然！” “这个锦袋是我们村的阿五哥哥给我的。” “阿五啊……”我心中默念。 “秋生真乖，快趁热吃吧。” “嗯！” 离开秋生旁边，我急切向村长询问阿五。 “阿五啊，住在村西头儿，第十户。这孩子，经常不在村里，但时不时却能弄些值钱玩意儿回村分给大伙儿，真不知他成天在搞些什么明堂！” 村长语气中尽是恨铁不成钢。 “村长，我们想四处走走，不知可否？” “哎呀，这就吃饱了？那让老朽给几位带路。” “村长好意我们心领了，您今天也奔波劳累了，我们自己去便可。” “好好好，几位全当这儿是自己家，有什么需求吩咐即可。” 与村长客套了几句，我们便起身告辞。 前脚刚离开屋子，后脚青鸾便问：“打听到了吗？” “村西第十户！” 我们急匆匆赶到阿五家，生怕他跑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谁呀！”门后传来一个声音。 “村长叫我来给你送东西。”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眼前一张熟悉的脸。 25.第25章 北境雪 “五伢儿！” “果然是你！” 不由分说，我冲上前去拧住他的耳朵，其余几人默契地紧紧制住他。 “哎哟喂，疼疼疼！” “现在知道疼了！偷我东西的时候怎么没料到现在会这么疼！” “姑奶奶，小的知错了！放开我吧！” “你这狡猾的泥鳅，一撒手你还不就溜了！” “你看呐，这么多人盯着，我想溜也溜不了啊！” 他说得倒是在理，不过我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可不会上你的当！快说！我的东西在哪儿？”我提溜着他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那、那、那儿！枕头下。”五伢儿指着一张脏兮兮的床。 青鸾在床边翻了翻，果然找到一个破布包袱，里面躺着两卷地图。 “瑶姑娘，找到了。”青鸾扬了扬手中布卷。 “算你运气！”我这才放开五伢儿。 他委屈地揉着耳朵咕哝道：“没见过哪个姑娘这么凶……” “凶？说谁呢！”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凶，不凶……”他连忙摆摆手。 “不过，你们除掉了怪兽，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们。”五伢儿突然认真起来。 “你竟知道这事？消息挺灵通嘛！”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别看我这成天东……成天去谋差事，我对村子里的事还是清清楚楚的！” “秋生告诉你的？” “你怎么知道！”五伢儿惊讶地抬起头。 “哈哈，天机不可泄露也！” “咳咳……”青鸾故意咳嗽几声。 “瑶姑娘，既然拿回了地图，此地也不便多留了。”说完他将地图递给我。 我点点头，转向五伢儿：“五伢儿，哦不，阿五，替我们向村长道声谢。” 阿五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就此告辞！” 说完我们便出发向北方前行。 这下一个地方，位于燕国国境以北。我们一路北上打听，得到的说法不一。 有人说此地尚属燕国管辖范围内，还有人说那儿处于东胡族的领地，甚至还有人说这个地方常年严寒，无人居住，只有鬼魂四处游荡。 时值深秋，天气却不似秋末，恰似深冬。 随着与目的地距离的缩短，天气也越来越冷。 “这没有一个说法是对的嘛！唯一说准的就是严寒两个字。”我忍不住发牢骚。 “还、还好……”云岚哆哆嗦嗦道。 “好什么呀，你看，又下雪了！这都第几次下了！” 洁白的雪花缓缓飘落，不一会周围已经披上一层白色。 我却无心欣赏此时的美景，这雪着实令我有些恼了。 火神一族什么都不怕。 除了水。 落下的雪融成水后会大大削弱火灵元。 “雪越下越大了，我得赶在在天黑前找到有人的地方。” “咕噜咕……” 后面传来一阵肚子的叫声。 云岚望着大家，尴尬地笑笑。 “远处有炊烟。” “终于有人了！”我总算舒了口气。 行了大约几里地，前方出现一个村庄。 令人奇怪的是，偌大一个村庄，只有少数几家有生活的迹象。 “怎么这么大个村子，就一处亮着灯火？” 我拍拍身上积得厚厚一层雪：“不管怎样，我们先去那家避避雪吧。” “咚咚咚。”一阵扣门声。 “来了。”眼前出现一个年轻的男子，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男子对于我们的到来似乎并不惊讶：“快进来吧，菜都要冷了。” 一进屋便闻到浓浓的香味，原来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丰盛佳肴。 “几位不必客气，请用。” “你好像已经料到我们会来一样。”青鸾狐疑道。 “我知道几位现在必定对我心存疑虑，稍后我会解释。可现在，这满桌的饭菜再不吃就冷了。几位一路奔波劳累，想必已经很饿了，来来来……”说话间男子招呼我们入座。 “待诸位吃饱喝足，我再细细说来。当然，几位如若不放心，那我大可现在便说，只不过说来话长……” “既然这位兄弟都那么说了，我们赶紧吃饭吧。” “你怎么都拿起筷子了！” “不准先吃！”一边说着，我也拿起筷子夹起菜来。 无奈，青鸾只得妥协。 一阵风卷残云，桌子上杯盘狼藉。 “几位可够？不够我再去弄一些肉来。” “够了够了……”我立刻阻止。 再吃下去，肚子非撑破不可。 “那……几位可需小憩一会儿？” “不用了，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吧！” 我已经做足倾听的准备。 没想到，男子还未开口，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这是何意？”我惊讶道。 “还请几位救救我们！”男子满脸愁容。 “你无须如此，只要在我们力所能及范围内，定不会袖手旁观。”青鸾扶起男子，并让他坐下说话。 “你们村遭了什么难吗？” “有野兽袭击？还是盗贼出没？” 男子摇摇头。 “那是天灾？” “也不是……” 我把我所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然而男子均是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 “我们村子的人病了。” “什么病？” “相思病。” “什么？”我有点恼怒。 “拿我们寻开心很有意思？” 男子哭丧着脸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相思病族人们害得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种事我闻所未闻，一时之间实在难以相信。 “族人？相思病？奄奄一息？” 我实在难以把这些事联系在一块儿。 眼前之人面色严峻，眉心紧皱：“我们全族人都害上了这个怪病，若不解救，恐怕时日无多。” “竟有这么厉害？” 男子点点头，将事情的原委从头道来。 26.第26章 相思怪病 “这相思病可不是普通的男女相慕的病，而是男男相思，女女相念的怪病。” “竟有这种事？” 我们均是头一次听说这等奇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不知几位进村时有没有注意到村子里萧条的景象？” “很多屋子门口积着厚厚的灰尘，还有些屋子破烂不堪，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如此萧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因为这个怪病，我们村子才逐渐没落。” 谈及此，乌桓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凄凉。 “几百年前，村子还是一片繁荣景象。可突然之间，村子仿佛受了诅咒一般，族里的男子与女子不愿结合，后继的香火越来越少。” “现如今，村子只剩下几户人家。而这仅存的族人，同样不愿结合。” “他们不仅害上了相思病，而且每况愈下，竟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那……你……”话刚说一半，杜若猛烈地一阵咳嗽，示意我不要问下去。 不过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姑娘是否想问我为何无事？” 我茫然地点点头。 “别看我现在一副正常人的样子，其实我也逃脱不了这个诅咒。只不过，身为珊蛮族的祭司，活得比普通族人要久。此刻，我也只是苦苦支撑罢了。” 说话间，乌桓意味深长地看了青鸾一眼，眼神之中竟有些羞涩。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眼下情况迫在眉睫，若不能及时解救，我们最后也只能落得个灭族的下场。还希望几位能帮帮我们。” “怎么帮？” 听到这三个字，乌桓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村子北面三十里处有一座天夷山，山顶终年积雪，在那严寒之顶却开有一朵雪莲花，唯有那雪莲方可治我们的病。” “不过是取一朵雪莲花而已，并非难事，你自己为何不去？” “几位有所不知，此时此刻，我绝不可离村！” “尚存的几名族人需要依靠着我的法术维持下去。我若离开，他们便立刻气绝身亡。” “竟有这等怪事……”我自言自语道。 “那你怎知我们会来这个村子？” “我们如果没有路过此地，那你们岂不是……？”青鸾没有再说下去，不过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疑虑。 “珊蛮一族祭司自古便掌握着预言秘术，传到我这一代，虽然不是精通，但好歹也能预知个大概。” 见我们沉默，乌桓继续道：“我还知道你们一路在找东西，而这次你们要找的正是我所需要的。” “什么！”我大惊。 “既然是我在找的东西，你就不怕我摘了雪莲花就离开么？” “姑娘大可放心，我不会与你争夺这朵花的，只需借我一片花瓣做药引即可。” “如此甚好。” “你真的相信他的话？”青鸾在我身后小声道。 我将他拉至一旁：“为何不信？若那真是我们要找的，这次岂不省去很多功夫？即便不是，我们取回的花朵能使村里人得救，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万一又遇上麻烦？” 不知乌桓是否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几位大可放心，山上并无猛兽，也无恶人，只是风雪略微大了些。” 我耸耸肩：“喏，你看，势在必行了。” 见我们松口同意，乌桓连声道谢，并替我们准备了御寒的衣物和地图。 将他提供的地图与我的白缎图相对照，地形位置果然相似。 “看来他所言非虚。” 青鸾总算打消顾虑。 隔日，我们早早出发前往天夷山。 一路上又赶上下雪，还好事先有所准备，便也不似来时路上那么狼狈。 终于，眼前便是天夷山。 这里的景色着实令我吃了一惊，突然有种一路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感觉。 天夷山高耸入云，白雪皑皑。 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壮观。 没想到，人界也有如此美景。 可到了山顶，这景致却令人有些窒息。 四周云雾缭绕，白茫茫一片，没有动物，没有植物，静谧之中渗出凄凉。 “哪里有雪莲？” 找了好大一会儿，并未发现雪莲花的踪迹。 “你们找到了吗？” 其他几人同时摇头。 “说不定我们被骗了。”云岚愤愤道。 “那倒不至于，我们再分头好好找找。” 找东西我最不擅长，无奈之下只好用起了落寰术。 四周环顾一圈，终于发现山顶正中，伫立着一朵白色雪莲。 “在那！”我惊呼一声。 奇怪得是，那是一朵花苞，正中似乎有个小黑点。 我揉了揉眼睛，黑点又不见了。 “看来是由于白色的雪莲花融进了四周白色的景致中，以致于我们久久未发现它。” “怎么是朵花苞？”云岚好奇道。 “看看四周还有没有别的了？” “整个山顶似乎只有这一朵。” “管不得那么多了，我们先将它采回去，救人要紧。” 我撷下花苞，放进事先备好的锦盒，便匆匆起身回村。 回村的途中也十分顺利，诚如乌桓所言，无猛兽，无恶人。 “笨蛋！” “不要！” “放我下来！” 耳畔隐约传来几声小孩的尖叫。 “嘘！” “怎么了，瑶姐姐？” “听！” “听什么？”大家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你们有没有听到小孩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呀！” “不可能，我明明听到了。”我不服气道。 “真的没有。” “难道是瑶姑娘操劳过度，出现幻觉了？” “会不会是山里的雪妖作祟？我看还是抓紧赶路吧。”云岚不自觉地躲到杜若身后道。 “你都击溃了无极洞的怪兽，这会儿倒怕起妖怪来了？”我绝不能放过讽刺云岚的机会。 “你……哼！不跟你一般见识！” “好了，好了，别在这儿耽搁时间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瑶姑娘不是还赶着救人么！” “好罢……你说得对，救人要紧。” 北境不愧是北境，半路又下起雪来。 我们加快了速度，这样才能赶在天黑前回到村子。 27.第27章 雪莲花 暮色之中，远远看到一个身影，焦急地徘徊在门口。 “你们回来了。” 身影似乎发现了我们，立刻迎了上来。 我将锦盒递到他手中：“这是你要的雪莲花。” “谢天谢地……” 乌桓接过锦盒转身进了庖屋，而我们则留在厅里侯着。 少顷，乌桓捧着锦盒回到前厅，眉头紧皱。 “如何？” “这……是朵花苞？” “不错。” “可有别的？” 我摇摇头：“整个山顶只有这一朵雪莲花。” “唉……看来天要亡我族人。” “何出此言？” 乌桓面色凝重：“这朵花苞不可用。” “为何？” “我方才多次尝试，办法都用尽了，连半片花瓣也摘不下来。” “怎么会这样？” 我从乌桓手中接过锦盒，打开的瞬间听到一阵孩童的笑声。 “听！” 几人不解地望着我。 “你们听到没？” “听到什么？” “笑声！有孩童的笑声！” 几人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算了，我还是看看这朵雪莲花吧。” 我将花苞置于手中，尝试强行掰开，结果却证明这些都是无用功。 “哈哈，别白费力气了。” 又是那个孩童的声音。 这次，我仔仔细细地听着。 声音似乎是从这朵花苞传来的。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这朵花在说话？还是有人在雪莲上施了法术？ “杜若，你是花……你比我懂花，看看这朵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若点点头，接过花苞，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怎么样？” “暂时还看不出端倪，再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唤出这朵花的精魂。”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杜若睁开眼，放下花朵。 “如何？” 杜若叹了口气道：“这花苞里寄宿着妖魂。怪不得瑶姐姐一直说听到了声音，而我们却听不到。” “为何会这样？”青鸾不解道。 “只有摘下花朵的人才能听到妖魂的声音！瑶姐姐采撷的一瞬，便与妖魂通过雪莲产生了联系，如此她才能听见声音。而我们与妖魂之间没有联系物，所以什么都听不见。” “原来如此，想必我一路上听到的孩童声音就是匿在这雪莲里的妖魂了吧。” “那雪莲无法开放可是这妖魂作祟？” “不错，正是如此。” “现在怎么办才好？如何才能让雪莲开放？是不是驱除掉妖魂即可？” “驱妖我也略懂一二，若是这样，我立刻去取祭具准备驱妖。”乌桓急切道。 “莫慌！”杜若连忙阻止已经起身的乌桓。 “祭司有所不知，这不是普通的妖，而且由人族的灵魂逐渐形成的妖魂。” “人……？” “嗯！这灵魂怕是心存着异常强烈的执念，以致于死后灵魂既无法转世，亦不会散去，只得牢牢依存在这朵雪莲花中，最后化为妖魂。” “若是用平常的驱妖的法子，不仅无法驱除，反而会受到妖魂反噬。” “那这可如何是好？” 乌桓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这……” “快说呀！” “只有一个办法。” “是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解开妖魂的心结，令他转生轮回，离开花苞，这雪莲才能开放。” “那他到底有什么执念？” “至于这个嘛，雪莲只告诉我他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孩童，其他的事雪莲也不清楚了。” “那还有什么方法能知晓？” 杜若并不说话，而是转头盯着我。 “看我干嘛呀？” “瑶姐姐不是能听见孩童说话吗，那你为何不直接问他呢？” “我？不行！不行！不行！我最怕应付这种顽劣的小孩了。” “瑶——姐姐？”杜若拉长了音调。 乌桓则杵在一旁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行行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我捧起雪莲花，呆呆望着出神，不知如何开口。 “看什么看！” 我吓得手一抖，花掉在了地上。 “哎哟！你这毛手毛脚的！” 我赶紧拾起花苞：“对不起，对不起。” “你叫什么名字？” “贝雎。” “你为何躲在雪莲花里？” …… 对话在不知不觉中展开。 原来贝雎也是东胡族的一员。 三百年前，抑或更久以前，那时，贝雎还是个七岁孩童。 家里虽不富贵，但也勉强丰衣足食。 贝雎是这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自然对他宠爱有加。 可是，平静的生活却在某日突生变故。 那一日，毫无预兆地，贝雎被父母强行赶出家门，任其如何哀求父母均不松口。 可怜那七岁的孩童无依无靠，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 是夜，贝雎来到天夷山，鬼使神差地爬至山顶。 这小小身躯哪经受地住雪山酷寒，尚没挨过天明，幼小的生命便消逝在风雪中。 肉体虽逝，但这小小孩童对父母的怨恨却停留在雪山，久久不得散去。 最终，这份执念化作妖魂，停驻在了雪莲中。 “妖魂的身世就是这样。” 我将贝雎的遭遇告诉大家，众人唏嘘。 “人族化作的妖魂，实属罕见。” “是啊，人族若想化为妖魂，必定要诅咒他人。怨恨越深，诅咒范围越大，那魂魄停留的时间便可越持久。” “看来，关键在于贝雎的父母。他们当年究竟为何要遗弃他？” “若是弄清楚这个，事情说不定能迎刃而解。” 青鸾托着下巴似在认真思考。 眼看转机出现，乌桓两眼放光，紧紧盯着我们，生怕遗漏一句话语。 “话这么说是没错，可现在如何去了解原因？几百年前的人呐，都不知道转世过多少次了。” “这倒也是……”青鸾皱眉道。 乌桓眼光又黯淡下来。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这倒也不是……” “若是去找那冥神之主——泰山府君金虹帮忙……只不过……” 话说到一半，我打住了。 “姑娘倒是往下说呀，急死我了。” “只不过，对于冥神来说有几个大忌。大忌之一，现世中寻找前世之人；大忌之二，唤回前世的记忆。”杜若接话道。 “再者，要接触金虹氏需得去泰山冥府，这可不是凡人轻易能去的地方。” 一想到金虹那张阴森森的脸，我便浑身不舒服，我可不想去冥府！ 虽然金虹不是个多事的神，可万一他将我的行踪告知父亲，那后果可想而知。 想到此，我特地加重了语气。 “若是这点，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我可以送几位去冥界。” “你？”我不太明白乌桓的意思，楞住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东胡族的祭司一向神通广大，别傻楞在这儿了。”贝雎突然叫道。 估计他是看不下去我在原地发傻，忍不住叫醒我。 乌桓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他尴尬一笑：“其实是这样，我们一族的祭祀之处自古便有一扶桑树，它连通着人、冥二界。” “几位若愿意，我会择时祭祀，送几位前往冥界。” 惊讶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一时之间我也不知如何回应。 没想到如此偏僻之地，竟有人冥二界的连通处！ 更没想到区区祭司能够打开人冥二界的大门！ 人界那些令我费解之事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勾起我的好奇心，我无法不去探寻自己内心渴望得到的答案。 28.第28章 泰山府君 不知是好奇心的驱使，抑或是其他原因，我们就这样跟着乌桓来到祭台。 祭台不大，却足足有百丈高，四周雕着日月星辰和风雨雷电，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不知这个这个村子的族人经历了多少艰辛才建起这叹为观止的祭台。 我仰头望向顶端，果然如其所言，祭台正中确有扶桑树。 “看，真的是扶桑树！”杜若扬起手指惊讶道。 众人的视线随着杜若的指尖不断上移。 单是这高耸的祭台已令人惊叹，更何况祭台中还有棵神树。 接二连三的怪事，莫名令我有些兴奋。 我们沿着阶梯一路蜿蜒而上，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终于到达祭台顶端。 四方的祭台正中立着两棵赭色的桑树，虽然茂盛，却毫无一丝生气，它们相互扶持缠绕，成一体之态。 两边的树梢上分别挂有木刻的大雁和布谷鸟，模样逼真，栩栩如生。 “准备好了么？”乌桓问道。 “嗯。”我们一致点头。 只见他左手持神鼓，右手执神杖，腰系铃铛，和着鼓点开始咏唱。 那神杖，眼熟得很。 仗身包裹着黑花蛇皮，杖顶赤金龙头。 “那、那不是……” 脑海中猛然出现一个流传在神界的故事。 盯着乌桓的脸，我更加确信了。 “没想到竟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杜若扯扯我的衣袖，“别开小差了。” 我收回目光，伺机准备问乌桓一些问题，然而他那一连串的动作容不得我插话。 咏唱完毕，乌桓倏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匕首，割向手腕。 瞬间，鲜血涌出，滴落在扶桑树上。 “乌桓，你……” 未等我说完，扶桑树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树上的大雁和布谷鸟活了过来，树心出现一个黑色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凶猛。与此同时，我的整个身子感觉快要被漩涡吸了进去，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景色终于发生了变化，取代黑暗的是森森青光。 耳边传来汩汩水声。 循着声音望去，眼前出现了一条充斥着蛇虫的大河，河水血红。 “是忘川河啊！” 河上一座小石桥，孤独地伫立在河中。 石桥附近守着一年轻女子，虽美艳无比，却面无表情，简直就像一个人偶。 她对每一个经过的灵魂都会重复同一句问话：“要忘却前尘么？” 若灵魂点点头，她便递上一个黑色酒杯，杯子里是猩红的液体。 “他喝的是什么？”云岚不解道。 “断缘酒。” “喝了那杯东西便可忘却所有前尘往事，重新投胎。” “若是不愿忘却？” “喏，看那儿。”我指着河里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魂魄，“需跳进忘川河里，受蛇虫噬咬，承受无尽的痛苦。一千年后，若还记得前尘往事，便可重回人界。” “什么！一千年！”云岚惊道。 “那万一他等的人途经忘川，喝下了断缘酒，那岂不……？” “你看那河中寥寥无几的魂魄，有哪个还记得自己究竟在等什么？为何而等？” 河中的魂魄们眼神黯淡，面无表情地接受着这一切。 不知是他们对这些痛苦已经麻木，还是对于无尽的等待而绝望，抑或是已经忘却自己在等什么。 总之，那黯淡的眼神说明了结局。 “过了桥，便是彻彻底底的冥界的地界了，大家需得谨慎。”我提醒道。 毕竟，这里不是可以妄为的地方，小心些总没有什么坏处。 “几位请止步于此。” 走至桥边，女子伸出纤细的胳膊将我们拦了下来。 “为何不让我们过桥？” “非冥界之物，勿入冥界。”女子冷冷回答道。 “我们找金虹有事，请通报一声。” 女子楞了一下，随即恢复原态，道：“府君不见客。” “你……” 或许是女子傲慢的态度激怒了我，方才自己提醒大家的话已被抛之脑后。 “怎么办？只能硬闯了！” 我摆好架势，准备强行过桥。 见状，女子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似乎执意要拦下我们。 我幻出火灵弓，身子前倾，迈出步子，灵弓拉满，准备放箭的那一刻忽听一声喝止，手腕瞬间动弹不得。 一个男子横亘在我们中间，两手分别制住了我和桥边女子。 我惊地向后跳出一大步。 “府君，你怎么……”女子一脸诧异。 她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男子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孟茴！怎么如此无礼？哪有你这等待客之道！还不给贵客道歉！”男子用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道。 我本以为女子会辩驳几句，没成想她既不反驳，也不解释，而是顺从地收起短剑，款款行至我面前，神情漠然地低头行礼。 “孟茴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如此郑重其事地道歉，反倒令我无所适从。 “好了，够了。”我摆摆手。 男子点头示意，孟茴方退回原处。 “不知几位何故光临我冥界？”男子冷冷道。 我抬眼望去，只见他身着赭色长袍，头戴乌冠，手持龙头神杖，浑身上下干净利落。 “泰山府君！” 金虹正对着我，目光锐利：“不知綪瑶姑娘有何贵干？” “看来你早就料到我们会来，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我希望你帮我找两个人，并且唤醒他们前世的记忆。” “找人之事尚需斟酌，可这唤醒记忆乃冥府大忌，绝不可为之！还请姑娘另寻高就。”金虹打出手势，请我们离开。 “你这是在下逐客令啊！” 金虹闭口不言，算是默认。 “哼！”我冷笑一声，“你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去，在他的神杖上下了个神咒。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虚中有实，实中生虚，虚虚实实，无尽无止……” “破！”我一声大喝，金虹手中的神杖瞬间化为乌有。 我冷笑道：“你这障眼法好生厉害。”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家均惊诧不已，而只有眼前的男子面不改色。 “是啊，普通人断然看不出的。哪里人人都如綪瑶姑娘般……” 我还等着后面的话，金虹却不再往下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算了，我也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我再问一遍，你帮不帮我？” “恕我无能为力。”金虹用那冰冷的声音回道。 “府君，你以为我为什么破掉你的障眼法？” “是为了与你斗气？” “如果只是这样，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的神杖在哪儿我是清楚的不得了，恐怕你自己还不知道吧！流传在神界的关于泰山府君的故事自然是真的。”说话间我时刻关注着金虹的表情。 说到此，他的脸竟轻轻抽搐了一下。 我得意地继续道：“泰山府君当年偶然间遇见一人界女子……” “好了，别说了！”金虹利落地打断了我。 “他们在哪儿？”一直泰然自若的男人竟有些激动。 “我可以告诉你，只不过……” “好！我答应帮你！但你要告诉我他们的下落！”没想到他答应地如此爽快，倒是出乎我意料。 看来，这真是金虹的软肋。 “成交！” “那么，请随我来。” 形势突然反转，众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我绕到他们身后轻轻推了一把：“还楞着干什么？走啊！” 29.第29章 冥府石室 没想到无需动武便可说服金虹，我心里暗暗高兴。 “瑶姑娘，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听得糊里糊涂。”青鸾在我身后小声问道。 我捂着嘴偷笑：“听不懂就对了。” “这里不方便细说，回头再给你们解释。” “呃……好吧……” 我们随着金虹在冥府内缓慢地前行，他保持着不变的速度行在我们前方。期间，一言不发，亦不曾回头。 这样也好，省得我绞尽脑汁去思考与他聊些什么。 不一会儿，我们到达冥府的内殿。 他自顾自地坐下后便一脸严肃地盯着我。 难不成在等我开口？ 真是难缠！ 我稍稍思考片刻，接着不紧不慢道：“你先帮我！达成目的后，我必然不会食言。” 金虹长叹一口气：“好罢……” “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 “如果唤醒前世记忆，那么与其有关的前世的缘会受到影响。” “什么影响？” 府君摇摇头：“具体不一，但这终归违背天道，或许是来自天的惩罚也说不定。” 我将他的话复述给贝雎。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 “万一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如此你还想要唤醒他们的记忆吗？”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知道实情！我想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抛弃我！” 看来贝雎态度坚决。 “你要找的是那个妖魂的缘吗？”金虹指着我手中的雪莲道。 不愧是冥神之主，看一眼便知大概。 “不错，我需要你帮我找出贝雎的父母，并唤回他们作为他父母时的记忆。” 金虹将手插进偌大的袖子中，俯视着雪莲，用一种极为缥缈的声音道：“唤回他父母的记忆绝不可以。” “你说什么？你在耍我？之前不是答应了……” “听我说完！”金虹硬生生打断我。 “他无非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何事，我可以让你们看到当时贝雎父母的记忆，但他若执意与父母见面，那么，恕我无能为力！” 金虹看似在与我们交涉，可言语中却透露着令人不得不妥协的气势。 “如何？” “好！”贝雎轻声道。 此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想象出他一定是极其痛苦的。 “他同意了。” 我代为转达了贝雎的意愿。 金虹微微点头，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在说“容不得你不同意”。 “那么，几位请等候片刻，我需稍作准备。”说完，他保持着与先前一样速率的步子离开内殿。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一个与孟茴一模一样的女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只不过，面前之人身着男装。 “几位请随我来。” 声音与孟茴略微有些不同，准确来说少了几分媚气，多了些许英气。 “孟茴？”我疑惑道。 眼前人笑了笑，随后摇摇头，“在下孟辉，孟茴的哥哥。”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打量起他来。 虽说样貌几乎一样，不过若是仔细去看，还真能找出差别——眼前之人的右眼下方有颗泪痣。 “竟有如此相像的兄妹。”青鸾也忍不住道。 孟辉提起袖子，掩面笑道：“冥府好久没有来过这么多客人了，也好久没遇到过将我兄妹二人错认之人了。” “想必冥府中人都是通过那个来辨别二位的吧！”我指着孟辉眼下的泪痣自信道。 “姑娘果然慧眼如炬，这么快便看出不同来了。” “虽然此刻很想与几位继续交谈，不过我可不能让府君久等，大家快些随我来吧。” 孟辉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十分优雅。 我们随着他在宅邸内几经曲折，最后终于停在一扇巨大的石门前。 孟辉上前轻轻敲了敲：“府君，客人到了。” 门内传来一个具有磁性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伴随着“吱”一声，石门被孟辉推开。 竟不费吹灰之力！ “瑶姐姐，这石门至少有千斤重呐。”杜若在一旁低语。 “看来我们真不能小瞧这冥府。”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啪”一声响，石门利落地合上了。 “孟辉，你不进来么？”不知为何，我竟鬼使神差地这么问他。 未等他答话，耳畔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这里乃我冥府禁地，不要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进！今次许你们进来已是破了先例。” 金虹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面前，脸色阴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连忙移开视线，打量四周。 可惜室内光线昏暗，不大看得清，依稀可见室内正中有一六角石台，中间凹下，可能是为了盛放什么。 以石台为中心，无数条若隐若现的黑线发散出去。 我睁大双眼，想要努力看清，无奈光线昏暗，不得不放弃。 “你这也太暗了吧！”我不满道。 “既然客人提了要求，主人也不能置若罔闻。”言罢，金虹扬了扬衣袖，“这样如何？” 瞬间，周身漂浮起无数的水灯，光线逐渐明亮。 原本应该出现在河中的水灯竟漂浮在空中，这莫名令人有些不悦。 这种不悦捉摸不到原因，不过可以确定，是打从骨子里传来的。 “这不会是漂在忘川上的水灯吧？”我不知为何蹦出这么一句。 气氛骤然尴尬。 金虹并未答复，而是指着六角石台，道：“放入那里。” “什么？”这话说得我莫名其妙。 “把那朵雪莲花放进石台里。”他重复了一遍，而且还多说了几个字。 “唔，知道了。” 我准备走上前去，却被他一把拦住。 “不要走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让我放花，现在又不让我走了？”我有些生气道。 金虹并不理会我的情绪，语调没有丝毫变化：“看石台周围，你若是这么走过去会破坏掉它们的秩序。” 经他这一说，我又将目光聚到六角石台，此次，我方才看清。 石台周围根本不是什么线，而是无数的黑色圆珠！ 由于光线昏暗，我将并排挨着的黑色圆珠错看了一条条黑线。 “乱了就乱了呗。”我赌气道。 “可以啊，不过到时这些世人乱了转世的方向，你得负起责任。” “……” 一时之间，竟想不到话来反驳他。 “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办呐？” “给我罢。” 我尚未反应，他便从我手中强行接过雪莲，伸出两指托住底端，口中轻声默念。 接着，雪莲缓缓浮起，似乎自己找到了方向一般径直向石台前进。 “啊，是‘路引’术！”我脱口而出。 金虹瞟了我一眼，目光之中尽是不屑。 路引之术——心中为物体规划好前进线路，用意志引导其去往自己所想之地。 虽是高级法术，实际上并不难，甚至对于上神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一时之间没想到这个术，偏偏让金虹讨了个巧。 我“哼”了一声，随即扭过头去，懒得看他。 30.第30章 真相 “瑶姐姐，快看！”杜若一声惊呼。 我回过头来，只见数不清的黑色圆珠中唯有两颗泛着青光。 “选哪颗？”金虹幽幽道。 “这……我可不能做主。” “左边吧。”石台方向传来虚弱的声音。 “左边的！”我指着那颗道。 “好！”字刚从他口中说出，全部河灯齐刷刷地熄灭，室内一片黑暗。 紧接着左边的黑色圆珠开始散出光芒，愈来愈亮，愈来愈刺眼。 闪过光芒后，珠子上方的空中突然浮现出影像。 “那是什么？”云岚指着珠子上空惊道。 不一会儿，影像逐渐清晰。 “啊！是个女人！” “母亲……”贝雎声音颤抖道。 女人三十岁上下，面容姣好，但是血色全无，似乎是受过什么惊吓。 只见女人在狭窄的屋子里不安地来回走动，忽然间，她停了下来，开始趴在床边哭泣，由小声抽泣演变至号啕大哭。 不一会儿，一个男人进了屋子，径直走到女人身边，轻轻扶起她。 “莫娘，别哭了。”男人叹了口气道。 女人勉强止住哭泣，哽咽道：“他、他已经杀了一个族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扬言杀光所有人。” “谁让祭司一意孤行，触怒了他。若是没有招惹上那个女人该多好！” “贝言，现在还为时不晚！”莫娘抬起头，用力摇着男人的肩膀，“我们去求祭司，让他解除冰棺的封印，把那个女人还给他！” 男人摇摇头：“唉……祭司决定的事，大家都知道，任谁也动摇不了。” “那怎么办！我们全家、我们全族只能等死么！贝雎还那么小……”话未说完，女人瘫倒在地，又开始抽泣。 “不行，不能让孩子跟着我们等死！今夜，不，现在，立刻，要让贝雎悄悄逃走。” “莫娘，别哭了，整理一下情绪，别让孩子看出端倪。” “嗯！”女人点点头，捋了捋头发：“不能让孩子知道村子里发生的事。” “我们贝家一定要留下血脉！”说完，男人携着女人走出了房间。 半空的影像变淡，逐渐消失。 室内一片寂静。 “怎、怎么会、会这样……”石台传来贝雎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此时的石室之中却十分清晰。 听得出，满是悲伤和愧疚。 “不可能，这不可能！”贝雎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充满整个石室。 声音颤抖着，回荡着，久久消散不去。 “我诅咒了全族的人，到头来却发现这是一场误会？真是一场笑话！竟是我错怪了他们？” “对不起，父亲、母亲！对不起，族人们！” 顷刻间，六角石台中发出一道刺眼光线，持续片刻后，光线消失，石室恢复黑暗。 黑暗之后河灯再次点亮。 “发生了什么？”云岚的表情说明了他正在努力思考。 “看！雪莲！”青鸾指着石台道。 本是花苞的雪莲花竟悄然开放，姿态优雅，散发着阵阵幽香。 “何时开的？” 我摇摇头。 “竟然开放了，那、那贝雎呢？”我望着金虹道。 然而，没有回答。 “贝雎！”我大叫一声，期盼着他的回应。 “贝雎！你在么？回答我！” 石室中只有着我一个人的声音。 “不要叫了！再怎么大声他也不会应，魂魄已经散掉了。”金虹冷冷道。 “本不该存在的却在这世上留存了百年，散了魂魄而已实在是他的运气……”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这无情的冥神！”我捂住耳朵怒道。 金虹却不听我说话，径直走过来，将我的双手从耳边强行掰离，目不转睛道：“听我说！贝雎诅咒了全村族人，换来了百年光阴。然而这时间不管是对于贝雎自己，还是对全村族人来说都是十分痛苦的。作为妖魂存在的贝雎，和作为父母之子的贝雎，你觉得哪一个身份对于他来说才是正确的？” “这……” “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解脱了。你好好想想，眼下什么最重要？” 金虹的一番话令我逐渐冷静下来，思绪也逐渐清晰。 我望着他，点了点头，随即打开锦盒，收回雪莲。 “府君，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金虹摆摆手：“言谢就不必，我只是尽该尽之事。你若是一直这个状态，对我来说各种意义上都很头疼。另外，你答应告诉我的事请勿食言。” 果然还是冥神泰山府君！我竟有一瞬的错觉，他与天界那些神族不一样。 “我自然不会食言，你要找的人在燕国以北，天夷山附近的长延村。” “好，谢谢姑娘！” “何需言谢，交易而已。我倒是仍该谢你，提醒了此时我该做什么。杜若，我们回去吧。” “正等着瑶姐姐这句话呢！” 走出几步，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道：“哦，对了，你要找的人名叫乌桓。不过，不用我说，估计以你的修为立刻便能找到，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金虹没有答话。 “好了，就此告辞。” “嗯！”金虹淡淡道。 “乌桓怎么了？和泰山府君有什么关系？”刚出冥府，云岚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知道你们对此很好奇，方才碍于金虹在场，所以我才没说。” “你们还记不记得刚见到泰山府君时，他手中持着神杖？” “确有！”青鸾点点头。 “那又如何？” “你们不觉得那神杖眼熟么？” “眼熟？” “呃……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 “在哪儿见过呢？”云岚抓耳挠腮道。 “啊！乌桓！”杜若似乎反应过来，“乌桓祭祀时拿着的神杖，与泰山府君的一模一样。” 我微微一笑：“懂了么？” 杜若点点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哎呀！你们在说什么！”云岚一脸不知所云。 “别着急，我慢慢说。” “你们所有不知，冥神的神器全天下只有那么一个。这两个神杖一模一样，说明有支定是假的，而我又感觉不到乌桓那支有假。” “所以，你便去试泰山府君的神杖？” “不错。” “果然不出所料，金虹的神杖乃是障眼法。” “但为何冥神的神器会落在普通人手中？” “你问到关键了。” “以前有一个传说，据说千年前冥神曾与一个极有灵性的人族女子相遇，并与其相爱。二人产下了后代，然而神与人的结合不被神族所允许……” “为何不被允许？”青鸾一脸认真问道。 “呃……这……这我也不知为何，似乎自古就是禁忌。” 我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能令大家信服，因为这理由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其他人呢？ “总而言之，冥神与人相爱，诞下后代。女子知道真相后知道自己终究不能被神族所容，便带着孩子离开冥神。为了隐匿自己和孩子，据说女子离开前偷了冥神一样器物。” “后来呢？” “这之后的故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当我看到乌桓所持的冥神神杖那一刻，我便知道这个传说是真的了。” “那……乌桓就是冥神和那个女子的后人？” “八九不离十。” “怪不得！怪不得泰山府君的态度前后转变那么快！原来他竟有如此软肋。” 31.第31章 祭司儒月 无论如何，最终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虽然过程令人倍感凄凉。 “乌桓，我们回来了。” 也许是听到我们的声音，屋里传来跑动声，紧接着连续一阵响声。 不知什么东西摔了。 估计是乌桓太着急，不小心撞到了家具。 他若是受伤可就不好了，我连忙大声问道：“你别着急，没事吧？” 话音刚落，乌桓便出现在眼前。 他背对着我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即转过身，尴尬地笑笑：“让几位见笑了，我实在是太激动了。” “你若是受伤，谁去医治你的族人们。” “对，姑娘教训的是！” “哎呀，我没有教训你。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喏，拿去吧。” 我在他眼前伸出拳头，拳心朝上，缓缓摊开手掌。 乌桓则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我的手掌，生怕漏掉一丝一毫。 掌心躺着一朵洁白小巧呈盛放之姿的雪莲花。 见此，乌桓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你们……真的……真的……厉害……太好了，太好了！”眼前的男人语无伦次道。 “你在说什么呢？”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们族人有救了，有救了！” 乌桓小心翼翼地接过雪莲花，犹如对待刚发芽的幼苗，新出生的婴儿。生怕眼前的雪莲花是个梦境，一触就醒。 “我现在便去熬制汤药，几位请自便，无需客气。”说完，乌桓匆匆进了庖屋。 半个时辰后，乌桓兴高采烈地来到前厅，左手提着食盒，右手的托盘里放着几碗吃食。 “好了好了，做好了！我只用了半片雪莲瓣。”说话间他将托盘放在桌上。 “剩下的半片我用来做了些粥，想必几位都很饿了，趁热吃吧。” “你呢？” “我得赶紧给族人们送药去。” “你……”我话刚出口，乌桓便一路小跑出门，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消失。 桌子上的雪莲粥冒着热气，散发着阵阵清香，甚是诱人。 我扫了其余几人一眼，没想到他们也直勾勾盯着木碗。 看来大家都饿得不行了。 “快吃吧。”我端起一碗，开始狼吞虎咽。 还未感受到雪莲粥的美味，一碗便已下肚。 正当我努力想要回味最后的清香时，一种异样感陡然而生。 剧烈的头痛袭来。 无数的碎片开始在脑海中旋转，拼凑，最后形成一幅幅画面。 啊！是我和奇渊！ “我们都走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到？”我小声地咕哝着。 说话间，天上飘起了雪花。 “冷吗？” 我搓搓手，朝奇渊笑了笑：“不冷！” 他伸手探了探我脸颊的温度。 “这么冰凉，还说不冷” 奇渊弹了下我的额头，接着便脱下自己的大氅给我披上。 “瑶儿，看，前面有灯火。” 寒夜中依稀零星灯火，显得尤为可贵。 随着距离越近，灯火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看来，前方有个村子。 “这里天寒地冻，我们去村子借宿一宿吧，顺便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相似的山。瑶儿，你说怎么样？” “嗯。” 天愈发黑，夜也愈发寒，我们加快了步子。 “奇渊，那是什么？”我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 远远望去，村口似乎有个黑影，在微弱的上弦之月光芒作用下，黑影被拉地修长。 “别怕，有我在。”奇渊一把将我揽进胸口。 逐渐靠近黑影，才发现那竟然是个人。 仔细一看，一个男人伫立在寒夜中，面带微笑。 由他微湿的发丝可以看出，男人似乎待在此处有些时候了。 目光略过男人脸上时，刚好与他眼神相撞，男人直直盯着我出神，我尴尬地收回目光。 “咳咳……”我咳嗽一声。 男人似乎回过神来，将目光移向别处。 “二位，可是在找雪莲花？” “你怎知……？” “如此便好，我们村子离得不远。” “二位想必很累了，随我回去休息，明日我差人给你们带路。” “这……” 男人也许看出了我们的担忧：“两位不必担心，我是这个村子的祭司，名叫儒月，有些预知能力。因为预见了你们的到来，我才会在此处迎接。” “瑶儿，你看呢？”奇渊轻轻摸着我的头问道。 这个自称祭司的男人，在他身上察觉不出异样，应该不是什么恶人。 我朝奇渊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 奇渊牵起我的手，随着儒月往村里走去。 32.第32章 冰棺 儒月将我们安顿在自己家中，交待一番后，便匆匆离去。 “奇渊，我觉得哪里不妥，但又说不上来。” “这次怎么会如此顺利？总觉得有些不安。” “瑶儿，别怕。有我在，一切都没问题。”奇渊微笑着在我耳边轻语。 望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我逐渐安下心来。 “早些休息吧，明日不会是轻松的一天……” 额头忽然感到一阵温热，一个轻吻落了下来。 如此，我便可安眠到天明。 翌日一早，我们纷纷被儒月叫醒。 “我给二位做了早饭，奇公子可否帮我去庖屋拿一下？” 奇渊楞了一下，一脸不解，但很快恢复常态，轻声应道：“好。” 说完，转身进了庖屋。 前厅只剩我与儒月二人。 他紧紧盯着我，目光不曾离开，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气氛尴尬异常。 我硬挤出一丝笑容，指了指庖屋：“我去里面帮他。” 我欲前行，忽被拦住。 “儒月，你这是……何意？” “瑶姑娘，我有话对你说。”儒月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原处。 “啊……好……”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结结巴巴道。 “你别再继续下去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继续什么？我不明白。” “别去天夷山，别再和奇渊继续走下去了。” 我蓦地一惊，“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再说，我和他两人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他的事确与我无关，但你……我不能视而不见。” “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不明白无所谓，只要就此打住便可！”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道。 “你再这样下去会……”儒月忽然激动起来。 “会怎么样？”我不再避讳他的眼神，而是直视他。 “会……”话到嘴边，儒月又咽了下去。 他紧咬嘴唇，摇了摇头，“没什么。” 随后，一阵沉默。 方才炯炯有神的双目瞬间失去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哀伤与愁绪，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不舍与某种决然。 沉默半晌后，他抬起头，重新凝视着我：“你一定要去吗？” “当然。”我脱口而出。 “对不起，瑶姑娘，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再继续！” 话音刚落，一道如太阳般刺眼的光线划过头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黑，话来不及出口，我便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两个男人在谈论些什么。 其中一个是奇渊。 另一个是谁？ 我在睡觉吗？ 不！这是哪儿？ 奇渊！你在哪儿？ 我猛地惊醒！ 睁开眼，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 不远处有两个男子，似是在交谈。 奇渊和谁？ 啊……是儒月…… 我揉了揉眼睛，视线没有变清晰。 我起身，“咚”一声，头撞了个实在。 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 怎么回事？ 我用尽浑身力气想要从中挣脱。 几番挣扎化作徒劳之后，不得不安静下来。 我摸了摸周围，一股寒意立刻浸透骨髓。 竟然是具冰棺！ 怪不得我怎么都脱不了身！ 无奈，我只得向不远处的男人求救。 “奇渊，救我！”我使劲拍打着冰棺。 不远处的二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暂停了谈话，接着奇渊向我走了过来。 他俯下身子，脸上出奇的平静。 “瑶儿，你放心，我马上会救你出来。” 隔着冰棺，声音虽小，但却能感受到声音里的力量。 我停止拍打冰棺，朝奇渊微微点头。 也许是见我宽心，奇渊便起身继续与儒月交谈。 这次，我依稀听到了内容。 那并不是交谈。 而是单方面的胁迫与妥协。 奇渊丢给了儒月一件破破烂烂的血衣，冷冷道：“我奇渊说话算话！你只要耽搁一个时辰，村子里便会消失一个你们的族人！” “你……”儒月脸色惨白。 不知他是受了惊吓，还是见不得血。 “我已经警告过你！” “立刻把瑶儿从冰棺里放出来！” 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强大。 儒月沉默不语。 “你既然不听我劝告，那么这便是结果！”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并没有伤害瑶姑娘的意思。我是为她好！” “哼！为她好？为瑶儿好的话就请你打开封印。” “这……这……我也做不到。”儒月原本俊秀的脸庞此刻却由于痛苦变了形。 “既然如此……休怪我无情！” 奇渊转身欲离开，却在最后一刻被儒月拦了下来。 看得出，此时的儒月，痛苦不堪。 他一直紧咬嘴唇，以至于牙齿深深嵌入下唇，血流不止。 “好，我放！”他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儒月靠近过来，附到冰棺旁，含着眼泪道：“瑶姑娘，对不起，没能救你。” 接着，他又念了一段似乎是符咒的话语。 语毕，忽听“啪”一声响，冰棺碎裂，漫天的碎冰闪耀着光芒，逐渐消失在落雪中…… 33.第33章 分歧与动容 眼前豁然开朗。 我起身拍掉衣服上的碎冰，注视着远方，忽然之间，不知道要做什么。 一阵打斗声将我惊醒。 回过神来，奇渊已把儒月逼得死死。 儒月毫无招架之力，犹如冰天雪地中的一片落叶，静静等待着凋零。 紫竹笛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直击面门。 儒月试图闪躲，但无法避开全部招式，竹笛重重落在左肩。 刹那间，外衣被震开，左肩一道红色月牙绽放于飞雪中。 鲜红的液体低落，染红儒月周身，他所在之处仿佛下起赤色大雪，这番景象令人窒息。 眼前的男子奄奄一息，却无一丝怯懦。 若是再吃上一掌，必死无疑。 “奇渊。”我上前叫住他，“如此，便够了。” 困住我固然可恶，但他终究未伤我分毫。 “他如此行径，不可饶恕！” 不知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还是并未听见我的话，奇渊扬起竹笛…… 不好！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儒月面前。 奇渊的手臂停滞在半空。 “瑶儿你……你这是何意？” “没有必要杀他，不是么？” 我斜睨了儒月一眼，厉声道：“楞着干什么！还不滚！” 听到此话，他似乎回过神来，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走向村子。 他走了一路，血，便滴了一路。 这条血路犹如一把砍刀，将大地劈为两半。 雪越下越大，逐渐覆盖了那片鲜红，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过。 万籁俱寂。 良久，奇渊叹了口气，一把将我揽入怀中，“雪深了，别冻着了。” 他双手合十，使劲儿搓了搓，又呵了一口气，随即捂住我的耳朵。 “冻坏了吧。”这个声音无比温柔，却像一把尖刀，将我刺痛。 眼角一滴温热地珠子滚过。 “瑶儿，你怎么了？”奇渊似乎被我吓到。 “怎么哭了？都是我不好，你刚才叫我住手我就应该立刻停止。都是我不好，不该惹瑶儿伤心难过。” 奇渊一边手足无措地道歉，一边将我搂得更紧。 呼吸有些困难。 “奇、奇渊，好难受……” “啊！对不起！”他似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松开手。 “咳咳……”我一阵咳嗽。 “瑶儿……”奇渊像个做错事的孩童般，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好似在等待惩罚的降临。 “那我要怎么惩罚你呢？”我煞有介事道。 “除了关于瑶儿的，其他任何事，都可以。”奇渊淡淡道。 “那……”我略微思忖一会儿：“那你闭上眼睛。” “嗯？”第一遍，他没有反应过来。 “闭眼！” “好……”他配合地闭上双眼。 我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啜了一口。 “好了，惩罚完毕！” 奇渊讶异地睁开眼，满脸写着不解。 “我们去看雪莲吧，反正已经知道了位置，不再需要别人带路了。” 他楞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轻声应道。 一路十分顺利，畅通无阻，大约半天功夫，我们便到达山顶。 天上飘着雪花，四周积着白雪。 整个世界一片洁白。 若不是奇渊的提醒，我根本不会发现山顶正中伫立着一朵同样洁白的雪莲花。 那是一种孤傲的美，难以容于尘世间。 或许是因为此，它才孤独地在山顶盛放。 不被打扰，静静地，优雅地，盛放。 我靠在奇渊的肩膀上，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忽然间，一道电光打破宁静。 一股熟悉的气息若隐若现，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原本空旷无物的山顶，突然在落雪上开出了成片的淡蓝色小花。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杜蘅？”我大惊失色。 “瑶儿，怎么了？他是谁？你认识？”奇渊眉头紧皱道。 “这……” 也许是见我面露难色，杜蘅走上前来，不慌不忙答道：“我乃公……我乃瑶姑娘家的家仆，奉命前来将姑娘带回家。” 看来，我私入人界之事终究瞒不过父母。 或许，应该说超不过三天。 “父亲母亲派你来的？” 杜蘅点点头。 其实，我早已知晓结果是无法改变的，区别在于时间上的早晚而已。 “不回去！”我扭过头，尝试最后的挣扎。 “这可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我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父母的掌控么？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清楚明了——瑶儿不愿意的事，任何人没有权利强迫她。” 我惊得抬起头。 奇渊，至今为止，只有你，唯一的你，会让我因为简单的一句话而动容。 奇渊横亘在我与杜蘅之间，抽出竹笛。 见状，杜蘅也摆好架势，不留一点情面。 “住手！” 我连忙将杜蘅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他只是个普通人，你不要伤害他！” “完全可以！但公主要甘心和我回去！” “好！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不许动他分毫！” “那是自然！” 情势如此，我只能暂且妥协。 之后再伺机偷跑出来吧！ 可是，此时此刻，该如何面对奇渊？该如何开口？ 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奇渊打破沉寂。 “瑶儿，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奇渊……我得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努力摆出微笑：“既然是瑶儿的意思……嗯……去吧……” “好了，我们走吧。” 杜蘅拉着我，转身离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呼喊。 “瑶儿！” 回头望去，奇渊双眼通红，紧咬牙关。 “你等我一下。”我拂掉杜蘅的手转身奔向奇渊。 我踮着脚，附在他耳边：“明日……不，下个月！下月的今日，我们巫山鸢尾谷见！” 我坚信自己能够再次溜出去，便毫不犹豫地定下约定。 “好！我等你！” 雪，逐渐变小。 白底上的淡蓝色逐渐褪去，四周恢复原状。 眼看着奇渊的身影愈来愈小，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34.第34章 消失 回去后，我被父亲母亲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顺从地点头附和：“下次不会再犯了。” 实则，脑中思绪万千。 我只顾胡思乱想，把他们的话只当成了耳旁风，左边进，右边出。 “好了，回去吧……” 总算训斥完了，心里舒了一口气，我点点头，迅速跑回房里。 前脚刚踏过门槛，后脚就听见“咣当”一声——门被死死关上，并上了锁。 不好，这次麻烦了。 入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心焦不已，难以成眠。 为了防止我再次偷跑，父亲在门外设了守卫。 因为约定了明日相见，此刻我心急如焚。 时间剩下不多了，我到底该如何逃脱？ 强行突破？ 不行不行，这样必定会惊动父亲母亲。 我起身又躺下，接着又起身，如此反反复复无数遍，结果也未想出什么好办法。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就要到第二日了。 我盯着窗外，傻傻发呆。 视线略过窗上的剪纸，一个主意在脑子里蔓延，我猛地起身，有了！ 我走至窗边，轻轻揭下窗花，收进袖中。 接着我使劲儿敲了敲门。 “请问公主何事？”门外传来守卫严厉的声音。 “哎哟……我肚子疼，快给我开门。” 门外上了父亲特制的锁，钥匙定在守卫身上。 “这……”守卫迟疑不决。 “这什么这！我万一病倒了你们担待得起么？” “这……”门外传来钥匙与锁的摩擦声。 我暗自得意。 “别呀！”摩擦声戛然而止， “炎帝大人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不得擅自给公主开门。” “好吧……”拿着钥匙的守卫似乎又收回了钥匙。 “公主，你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禀告炎帝大人。” “别，别，别……哎哟，哎哟……哎哟喂，我不行了。”我加大了音量。 “这可怎么办呐？”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声。 “要不还是开门吧？” “不行，不行……” 见他们有所动摇，我突然停止了叫声。 “咦，里面怎么没动静了？”其中一个守卫贴到门上，估计在打探屋里的动静。 “这安静得不正常啊。” “公主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快！快！快！开门看看！” 一道光线射入屋内，门开了。 就是现在！ 我一跃而起，施了个定身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守卫二人瞬间定住了。 紧接着，我从袖口掏出剪纸，施了个傀儡术。 两个一模一样的守卫出现在我面前。 我将定住的真身藏到床下后，便把门锁上，钥匙给了剪纸守卫。 “你们看好门！” 剪纸守卫听话地点点头。 我得意一笑，唤出火云，奔向我们约定的地方。 奇渊我来了，我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要与你分开。 我们一起去到极远之地，不让任何人找到。 哪怕环境再恶劣，天气再糟糕，食物再难吃，只要有你在身边，便是这世上最逍遥的日子。 若是被父母发现，我也会拼死抵抗，绝不随他们回去！ 我迫切地想让他知晓自己此刻的心情，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火云。 我天真地以为一会儿就可以对他说出这些想法了，殊不知，有些话该说的时候没说，之后便再也没机会说了。这份遗憾，会伴随着我，直至尽头。 我满怀欣喜地来到鸢尾幽谷，出乎意料地——偌大的幽谷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他不会，不会不来的…… 我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直盯着太阳升起、落下，落下又升起…… 一周过去了，空荡的鸢尾幽谷仍旧只有我一人。 终于，我瘫倒在地，失声痛哭…… 一个人，突然就这样消失了。 想去寻他，可我又该从何寻起？ 此刻，我才发现自己只知道他的名字，此外全无知晓。 那些话，难道我永远也无法让奇渊知晓了？ 我又变回孤身一人了…… “瑶姐姐，瑶姐姐……”耳边传来熟悉且温暖的声音。 一张温婉的面庞进入我的视线。 “啊，杜若！” “瑶姐姐，你怎么吃着东西突然发起呆来了？叫你也没反应！怎么还流泪了？” “啊！难不成……？” 我点点头。 “如何？有什么线索么？” “感觉就要记起所有了，却还差关键的一块。” “那……那要如何……？”青鸾颤抖道，看得出他激动之中略微有些紧张。 “就像是我找到了记忆的箱子，却被锁上了，只要找到这剩下的唯一一把也是最关键一把钥匙，我便能找回失去的所有记忆。” “可这地图上的地方我们都走完了……”青鸾指着手中的山河图道。 “啊！”突然，青鸾一声惊呼，“怎么会这样？你们快来看！” 只见白缎山河图上有几滴眼泪的痕迹，而痕迹之处有什么正在显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最后，我们看清了，那是一座城池！ 对比山海经，这座城池似乎离我们不远。 “难道这就是钥匙？” “或许吧……我也不确定，不过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翌日，我们启程前往该地，由于距离不远，顺利得话，几日便可到达。 然而，随着与城池距离的拉近，不知为何我愈来愈心慌。 “瑶姐姐，不舒服么？你脸色不太好。”杜若关切道。 我勉强一笑，“没事……” “嗯……不过，千万别放松警惕，我总觉得四周不对劲。” 可能是因为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注意四周，经她这么一说，我确实感到了不对劲——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正在接近，这气息十分熟悉。 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啊！不好……”话刚出口，两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35.第35章 荒城 <!--章节内容开始-->我尚在愣神，电光火石间，除杜若以外的二人均被收进了紫金钵中。 “杜若见过炎帝大人，听訞夫人。”杜若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 我赶忙将她拉到我身后，硬生生昂着头，“你们这是作甚额？” “这话难道不是该我问你么？”父亲板着一张脸道。 “我只不过下界来游玩一下。” “你倒是说得挺轻描淡写。” 母亲走上前来，愁容满面道：“瑶儿，快随我们回去……” “不回去！”我故作强硬。 “你！”父亲扬起手，却被母亲硬生生拉了回去。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回去的！” “瑶儿，你冷静点，我们是为你好，你真的不能继续再往前走了……” “这么多年了，我的大事小事都是你们做主，这次我无论如何也要遵从自己的想法。” “逆子！好，你别忘了这二人在我手中……你若与我们回去，我便立刻放他们出来。”父亲指着手中的紫金钵道。 “父亲！您怎么可以这样！” 我咬着牙，挤出几个字：“这可是父亲您逼我的，别怪孩儿不孝！” 我铁了心要留在人界，怎可任凭父亲摆布？ 眼下属于非常时期，我也只得采取非常做法了。 当下，我幻出火灵弓，摆出架势。 “既然父亲执意如此，那孩儿就算强抢，也要将他们二人夺回。” “你……”父亲被我气得说不出话，身子直直颤抖。 “你们两，别，别，别啊……”母亲连忙上前阻止。 杜若也急忙冲到我与父亲之间，想要阻止事态的恶化。 “好好好……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不管后果如何，你也只得接受！” “孩儿自当接受。”我拱手行礼。 父亲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看来天意如此……该来的劫始终会来……” “拿去吧……” 父亲将紫金钵扔给我，念了句咒文后便与母亲消失在天幕之下。 良久，青云二人渐渐苏醒。 “方才发生了何事？”青鸾仿佛如梦初醒。 我笑了笑：“没事，没事，我们抓紧赶路吧……” 青云二人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无奈地摆摆手，示意无话可说。 此般沉默，他们也没辙，只得继续赶路。 约莫半日光景，我们到达了最后的目的地。 不远处，天幕之下伫立着一座破败不堪的城池。 这些残垣断壁似乎在诉说着城池所经历过的沧桑。 “就是这儿了……”青鸾低声道。 空气突然开始沉闷，仿佛面前横亘着巨大的深渊，每个人的表情无比凝重。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们勿要往前，在这儿等我便是。”说完，迈开步子，径直朝前。 没走几步，身后忽地感受到一股力道，这股力道扯住了我的衣袖。 回头望去，只见杜若泪眼婆娑：“你……一定要去吗？” 我紧咬嘴唇，点点头。 随即，扯住我衣袖的手松开来。 “那……我随你一起。” 我摇摇头，道：“前方不知有什么凶险，你还是乖乖留在这儿吧。” “我不管，就是要与你一起！”她目光坚定，竟用从未有过的任性语气道。 “我也去！” “还有我！” 青鸾和云岚一并道。 “你们……”不知为何，我有些哽咽。 罢了，就算有事，我也会拼死护你们周全，我暗自许下主意。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趁着天明，我们大踏步进了城池。 虽然早些在城池外，我已有些预见这儿的光景，但真走了进来，沿路的破败凄清还是令我们吃了一惊。 “走了半天，别说什么异样了，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云岚叹了口气，随即坐在了路边。 “莫急，再探探，肯定会有些许收获。”青鸾一把提溜起了云岚。 “啊，前面有个人。”云岚惊道，顺势挣扎开来，一溜烟朝人影跑去。 见状，我们迅速跟上。 “这位大叔，不知这城中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儿？”云岚张口就问。 人影并不答话。 一阵沉默后，眼前人突然发出一阵怪笑。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杜若附在我耳边，轻声道：“此人行为举止十分怪异，似乎有些疯癫。就算说点什么，也不可全部当真。” “放开！”怪人一声厉喝，如炸雷般实实在在惊了我们一跳。 此时我才注意到云岚紧紧握着怪人的手腕，似乎是担心他逃走。 我瞪了云岚一眼，示意他赶紧放开。 “这位大叔，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小兄弟没有恶意。”青鸾走上前来，打了个圆场。 可怪人并不理睬，似乎也不吃这套，竟自顾自地走到我面前，直直盯着我，足有一盏茶的工夫。 在那脏乱的外表下，竟隐藏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 这双目光似乎有些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一盏茶的光景中，怪人的眼神仿佛在诉说一个故事，前一刻明明是拒绝，后一刻却是写满无奈。 我刚想开口，怪人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了个方向。 青鸾立刻反应过来，向怪人道谢后，便立刻朝前走去。 身后怪人的声音若隐若现：“生生世世，此般往复，不是轮回，却难逃因果，若再前行，永世不得了结……” “瑶姐姐，你听到怪人说的话了么？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既然是胡言乱语，又何必理会，我停在此刻才是真的无法了结！” 沿着怪人指的方向大约行了一刻钟，眼前出现一处巨大的空旷之地，正中间立着一块墓碑，格外显眼。 “你们快过来！”青鸾率先跑到墓碑前探查。 “这是块无字碑。” 望着眼前的墓碑，一股无法言明的熟悉感再次袭来。 又是这种感觉！我真的要受够了！ “会不会是时间太久，字被磨没了？”云岚试着探究道。 杜若摇摇头：“不会，你看这墓碑上的花纹清晰可见，说明这碑并未受岁月腐蚀。因此，无字是立碑之人故意为之。” “这花纹瞧着怎么有些像瑶姐姐的火云？” 我定睛望去，这哪是有些像，分明就是照着我火云的样子来刻的。 神界的驱云术是高级法术。 三界之中，天，地，人，天乃最高。云最接近天，灵性颇高，只有具有一定修为的神族才可驱使。 若修行不够，随意驱云，极易被云灵吸食灵元，最后得不偿失。 只有被驯服的神云才会乖乖听话供神族驱使，又因为被驯服的神云会映照出主人的性子，所以每朵神云的形状都不一样。 这花纹，绝不是碰巧相似！ 怕是知我火云之人所刻！ 会是谁呢？ 我想破脑袋也得不出答案。 但有一点我清楚明了，此地阴气极重，绝非我神族之人修习之地。 思虑间，我顺势将手搭在墓碑上。 顷刻间，墓碑灰飞烟灭。 我们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地面突然开始剧烈摇晃。 青鸾迅速张开羽翼，将我们护住。 有他的羽翼在，我安心了七八分。 其实，我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袭击我们，或者有什么其他不妥。经过这阵摇晃后，估计大家最多也就受点皮外伤。 更何况现在有青鸾的羽翼护着，大家估计连皮外伤都受不着。 晃动过后，一片死寂。 青鸾缓缓收起羽翼。 眼前的景象令我们目瞪口呆——城塌了。 方才所在之处的地面全部塌陷，使得地下的样子暴露出来。 破烂不堪的旗帜，腐烂的兵器，森森的白骨…… 这里是古战场。 准确来说是上古战场。 那个时候，神还不是神，魔也不是魔。 “这些……是……？” “这里是古神族与古魔族的大战之地。当时，两大族并未修得不死肉身。” “据说当时大战了十天十夜，血流成河，最终炎黄神族战胜了蚩尤魔族。再后来，炎黄二族占据了神界，蚩尤一族退居极东极南之地，隐匿了起来。” 杜若淡淡地说着每个神族在修行中都会被告知的历史。 可这一言一语却在我脑中炸裂开来，一阵眩晕，我下意识地扶住两边。 没曾想，旁边竟不安分地竖着一把软剑。自然而然，手心顺势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剑刃流进大地。 天，蓦地漆黑。 脑中的碎片开始狂乱放肆，与最后的一块拼接结合，逐渐清晰成一副完整的画卷。 36.第36章 战争 <!--章节内容开始-->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中，本以为免不了父亲的一顿训斥甚至禁闭，出乎意料地，父亲母亲双双不在府中，而且府中气氛异常——每个人十分紧张，紧张到无暇顾及我的出现。 “曲蓝！”我大喝一声。 面前的小丫头没有反应。 随即我走到她身边，轻拍了一下肩膀。 “啊！小姐！”曲蓝惊道。 众人仿佛如梦初醒，周遭立刻炸开了锅。 “太好了，公主回来了！” “谢天谢地，我们有救了……” “族长大人吩咐过不能告诉公主……” “嘘……” “什么有救没救？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周遭的窃窃私语传至我耳中，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这波讨论。 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周遭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一阵沉默。 “究竟发生了什么？” 沉默依旧。 “曲蓝，过来，你来说。” 曲蓝是我的贴身侍婢，打小十分听我的话，料想她定不会违背我。 曲蓝紧咬嘴唇，摇摇头。 “罢了，罢了，你们厉害！曲蓝，随我回房。”说完我拂袖而去，而曲蓝则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回到房内，我立刻关上门，压低声音道：“小蓝，方才人多，我知道你不好开口，此刻没人，你便说罢。” 曲蓝泪流满面，忽地噗通跪地：“小姐，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族长与夫人吧……” 我扶起这个哭成泪人儿的小丫头，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来，慢慢道来……” 原来，神族之战提前了。 我离开的第二日，战争爆发了——炎黄二族与蚩尤魔族的战争。 神界的资源有限，神族却越来越多，神界濒临崩溃。 更何况，此时的我们尚未修得不死肉身，若要修习，万不可离开神界。 为了神界的稳定，我们不得不联合黄帝一族将品行不端的蚩尤魔族赶出神界。 为了避免给濒临崩溃的神界带来破坏，战争之处定在人界一个隐秘之地。 战争初始，炎黄二族抢占先机，打了蚩尤一个措手不及，令他们吃尽了苦头。 本以为可以这样迅速结束战争，可始料未及地是，蚩尤竟唤来了隐秘人界的水神族来克制神力强大的火神一族。 如此一来，火神一族伤亡惨重，就连父亲都身受重伤。 目前战况不容乐观，炎黄一族岌岌可危。 听完曲蓝的哭诉，我立即抽身准备离去。 没想到她竟突然扑上来，挡在门前，颤抖道：“小姐，你要去哪儿，夫人说过，不让你离开。” “为何？” “她说……她说……” “什么！” “她说这是司命大人的嘱咐。”说完曲蓝泣不成声，仿佛刚刚那句话耗尽了所有情绪。 司命？ 我族与司命一族从无交集，为何是他的嘱咐？ 我百思不得其解。 罢罢罢，时间紧迫，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上前轻抚曲蓝，淡淡一笑：“放心，我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趁她不注意，我利索地施了个定身咒，接着便腾起火云，赶往战场。 “快些，快些，再快些……”似是在给火云下令，又似在喃喃自语。 我焦急地四处眺望。 快到了！ 远远望去，父亲与一青衣男子正在激战。 在男子凌厉的攻势之下，父亲节节败退，退到无路处，男子扬起长剑，刺向父亲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我本能地施了个瞬身，横亘在男子和父亲之间。 一股热流从胸口喷涌而出，身子逐渐发沉，眼皮越来越重。 “瑶儿！瑶儿！怎么是你！”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这声音，我如何能忘得了？ 我用尽力气望着眼前之人。 这面容，我如何能忘得了？ “瑶儿！瑶儿！瑶儿！”青衣男子将我搂入怀中，紧握我的双手。 这胸膛，我如何能忘得了？ “奇……渊……是你么？如果是梦……我不要醒来……” “瑶儿！是我！是我！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绝不！” 我淡淡一笑，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耳边的呼声越来越微弱…… 依稀中，似乎又听到了奇渊的声音。 “让开！” “放下瑶儿的尸体，我就让你走。” “神农，你连我手下的水神都打不过，你嚣张什么。哦对了，奇渊呐，你要走也先了结了炎黄一族的人再走。” “都给我滚开！” 奇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此刻的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战争，什么蚩尤，什么神族…… “奇渊你！你！你！仗着有把弱水，就如此嚣张！你怎能对蚩尤大人不敬。” 奇渊并不理睬。 见状，方才发话之人有些急了，拦在他面前。 “来啊来啊，你不是很嚣张么，要想走，先从我这儿踏过去……” 话未说完，只听“咚”一声，发话之人应声倒地，口中含着未说完的半句话，直挺挺躺地，再也发不出声。 他，被弱水刺中，魂飞魄散。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 大家恨恨地望着奇渊，只是，再也没有谁敢拦下他。 “瑶儿，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十巫一定有办法……”奇渊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天明了暗，暗了明…… 奇渊终于停下来了。 “巫咸，求求你，你一定有办法的……” “这……万万不可……”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你要什么？我这把弱水？我的紫墨？还是我这条命？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只要能救瑶儿……” “噗通”一声，似乎是跪地的声音。 巫咸长叹一口气，摇头道：“不是我不想救，只是你要复活死人，这……这……这实在是有违天理，要遭天谴的啊！” “什么天道，神道，鬼道，什么天谴！我一律承担！只要瑶儿能好好的……” “唉……孽缘……”巫咸深深叹了一口气。 良久，巫咸终于出声了：“法子不是没有，只不过……” “什么法子？”奇渊如死灰的脸上出现一丝生气。 “只怕复活了，她终有一天会发现真相，再次死去。已去的人本就不该再回来，这只会加重因果轮回……唉……”奇渊面前这个精瘦的男人再次叹了一口气。 “不管各种因果，我皆愿承受……” “只怕你承受不起。” “你听好了，因为你的弱水剑，她的魂魄已经无法找回，若无魂魄，无论如何也复活不了……” “这……这……这……你方才不是说有办法的？” “听我说完！急什么！” “由于你与她之间已产生了难以解开的姻缘，你是因，她便是果，若她是因，你便是果。” 奇渊满脸不解。 “罢罢罢，再怎么解释这个道理你也不会懂，接下来我问你答，可行？” “好！” “她是你此生最重要的人吗？” “是！” “胜过其他任何人？” “是！” “你脑中只有她一人？” “是！” “如此便可……我要抽取你脑中对她的记忆来重塑魂魄。” 奇渊欣喜若狂：“那，那快开始吧！” “开始之前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若是抽取你脑中的记忆，那么从此以后你便不再记得她了，而且抽取过程万分痛苦，伤害更是巨大，怕只怕最少也要折去一百年寿命，你可愿意？” “什么？我会忘了瑶儿？” 奇渊似乎没有听见后面的话，犹豫了片刻，随即紧咬嘴唇道：“行！只要能救瑶儿，别说百年寿命，就是直接拿走我这条命都无所谓，只是……只是……一定要忘却她吗？”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挣扎。 “不是你想不想忘却，而是一旦抽出你的记忆，结果就注定了忘却。抽取是因，忘却是果。有因必有果！” “另外，你还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好！莫说两个……”巫咸摆摆手，打断了他。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一，你必须被封印，至于如何封印，封印在何处你就不用管了。二，綪瑶姑娘脑中关于你的记忆必须被打碎封印。” “一是可以，可这二是为何？” 巫咸再次长叹了口气，道：“你真是糊涂啊……綪瑶姑娘醒来后，依她的性子必定会不顾千难万险去寻你。若得相见，你忆起所有，记忆回归你脑中，那么她的精魂将再次散去，后果如何，不用我再继续说了吧……” 奇渊顿了顿，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一切依你所言……” 紧接着，便是一片黑暗。 许久过后，黑暗中出现了闪烁不定的微弱光亮。 朦胧中，我似乎看见奇渊与一个熟悉的身影去到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啊，那是鸢尾幽谷！ 不知是碰巧还是不巧，二人遇见了正在谷中觅食的巨鸟。 不由分说，那个身影上前便是两掌，干净利落地擒住了巨鸟。 “孽畜，竟敢在此作恶。”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来此觅食，并未伤人。” “呵！竟会说人话，看来修炼了不少年，已然成精，留着必定是祸害。” 说完，扬手便劈。 “住手！”奇渊挡在巨鸟面前，硬生生用胸膛接下了这一掌。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地上的野草。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什么，但还请您放过这两只生灵吧，瑶儿定不想看到您胡乱杀生……” “你、你、你……你还敢提瑶儿……孽障……孽障啊……” 奇渊闭上眼睛，仿佛准备接受所有的了结，然而，男人的手掌却凝滞在半空中。 半晌，他颤抖着收回了手掌。 绕过巨鸟，二人艰难地前行着，身影愈来愈模糊，直至消失…… 37.第37章 死生因果 <!--章节内容开始-->再次醒来，东方已然泛白，我勉强起身，杜若连忙上前搀扶。 见我一脸惨白，面若寒霜，几欲发问，但均生生憋了回去。 半晌，我吐出一句，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原来……我已经死了……” “什么？”几人的疑惑更甚。 我摇摇头，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 “走吧……” “去哪儿？” “去找那个人。” 听到这话，青鸾突然大为激动，紧紧捏着我的肩，狠狠晃道：“瑶姑娘记起了全部是不是？到底怎么回事？他此刻身处何地？是否安全？”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我却无心回答，满脑子都是奇渊。 我抚着胸口，盯着方才划伤手心的那柄软剑呆呆出神，仿佛这一剑刚从我心口拔出。 见状，众人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了我手中的这柄软剑。 “啊！这是弱水。”杜若失声叫道。 “弱水？”青云二人目光齐刷刷转向杜若。 杜若望向我，面露难色。 我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告诉大家。 “其实我并未亲眼见过弱水剑，只在上古典籍中略略扫过。此剑乃传说中的神器，为水神独有。” “既然是神器，那自然不是寻常物件，不过……看杜若姑娘的反应，此物不止是神器这么简单吧。” “该剑认主，除水神以外的任何人，将其拿在手中均是一把软剑，杀伤力可以说为零。” “但在水神手中却并非软剑，而是威力巨大的神器？”青鸾推断道。 杜若微微点头：“如果仅仅是普通的神器那倒还好。” “除此外还有何异处？” 杜若顿了顿，道：“此剑的存在已经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只要被它刺中心口，不论人神，立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转生。” “……” “竟有这般厉害！” “没想到如此非同寻常的物件，竟在此处安眠，不知道它的主人发生了什么。” “弱水弱水，看似孱弱，实则汹涌……” “剑尖轻点，魂魄便如弱水般轻轻散去，不费吹灰之力，当真是孱弱之水……” “瑶姐姐，此剑我们如何处理？需不需要带回去交由炎帝大人处置？” 我摇摇头，道：“不必了，既然主人将它封印在此，我们勿要打扰。” “封印？” “嗯，看剑柄。” 杜若微微抬眼，“原来如此，瑶姐姐不说我还真忽略了那剑柄的水波状花纹中藏着封印咒。” “对了，瑶姑娘方才说要走，看来心中已有定数，那我们事不宜迟。”青鸾突兀地插进话来，并做了个请的姿势，幻出了羽翼。 “嗯……” 是啊，我的确有数，而且清楚的很。 奇渊，我来了，等着我。 很快，我们落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咦，我们怎么回巫山了？”云岚挠着头道。 “你不是原本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么？给我们带路吧！”我冷冷道。 “瑶姑娘，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这是你逼我的……” 我吟出本真咒，仿佛这世间的一切此刻都与我无关。 杜若化作一株碧色仙草落在我掌心，另一边，一只青色巨鸟，扑扇着羽翼，满脸懵懂地望着当中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只挂着淡蓝色穗子的紫竹笛。 “云岚不见了？”一旁的巨鸟费解道。 “喏！”我指了指紫竹笛，青鸾瞬间就明白了。 我拾起竹笛，插入腰间，心想：“奇渊啊奇渊，你这是无意还是蓄意？” 封印之处竟就在山另一侧的洞窟之中，没想到我苦苦寻找之人就在当初开始的地方。 我们驻足在洞口，见我忘着封印出神，青鸾试探着问道：“这个……很难解吗？” 我摇摇头。 得到了否定的答复，青鸾似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封印很简单，只是，非我族中嫡系之神均无法解开。” 我在空中划出两道咒文，口中同时默念。 伴随着一声怒喝：“解！” 洞口的符文轻轻飘落，接着碎成纸屑，旋即消散…… 迈着沉重的步子，我缓缓进洞。 经过一路黑暗，前方依稀可见一丝光亮。 一个身影逐渐清晰。 不自觉地，两行清泪从我脸上划过，沾湿衣衫。 那是一张我天天梦见的面庞，依旧是那副俊逸的模样，只是，面无血色。 “啊！公子！恩人！我终于寻到你了。”青鸾激动地扑了过去。 “你是……？” 青鸾幻出原形。 “奇渊摇了摇头……” 似是与我有关，奇渊也一并不记得了。 “奇渊……”我轻轻唤了一声。 他抬起头，目光与我相交。 “姑娘，你是？你们是如何进到此处的？” 我终于失声痛哭。 奇渊似乎是被我吓到，手足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抽泣着，掏出紫竹笛，顿了顿，开始吹奏起来。 “唔……”奇渊捂着头，闷声哼了一声。 “瑶姑娘，别吹了，公子头很疼。”青鸾厉声道。 我不管不顾，继续吹奏，奇渊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痛苦…… 曲毕，奇渊直直望着我，眼里充满血丝…… 我扔下笛子，冲上前去，拥住了奇渊…… 奇渊一只手紧紧揽住我，另一只手轻抚我的发丝，颤抖道：“瑶儿，你怎么这么傻……” 我并不答话，而是紧贴他耳边柔声唤道：“奇渊哥哥……” “我在。” “奇渊哥哥……”我又唤了一遍。 “我在。” “奇渊哥哥……”我又软糯地唤了一声，只感觉身子越来越轻，胳膊开始消失。 “在……”奇渊怕是也发现了，声音颤抖着应道。 消失的部分越来越多，视线、听觉，一并开始模糊…… “瑶儿……” “瑶姐姐……” “瑶姑娘……” 一声声呼唤回荡在洞中。 我正视着奇渊，微微笑道：“这次，别再唤我回来了……” 奇渊也笑了笑，道：“瑶儿，你放心，下次，下次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