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午夜时分，大多数的人都已经沉入梦乡了，林苏却还依旧专心致志的在绣一幅《金陵十二钗》 的刺绣。这是个外地客户的订单，要的很急，林苏加班加点干了两个多月才绣好了七成。 看着绣架上渐渐成型的十二个美女，林苏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些美人儿各有千秋，可惜了就是命运不济。要是真能像小说写的那样，可以重生或者穿越，让她们改变命运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那该多好？ 林苏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了，看着时针已经指向一点，才去洗漱睡觉了。 快睡着的时候，林苏还在想着明天该用什么针法，结果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了，而且是穿到红楼世界里了，成了林黛玉身边的丫鬟雪雁。 作为黛玉从林家带去贾家的唯一一个丫鬟，雪雁出场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对喜爱红楼的林苏来说一点也不陌生。 在确定是真的穿越而不是遭遇了什么恶作剧之后，林苏当时只想一头撞在墙上看看自己还能不能穿回去，这喜欢看书是一回事，真正穿到书里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林苏怕死，实际上她连豆腐都不敢撞，更别说去撞墙了。虽然穿成一个身不由己的小丫鬟，到底是还喘着气。真要是死了，就这小丫鬟的身份，估摸着也是去乱坟岗的命，死后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 再怎么不情愿，既然已经穿越了，林苏只好认命的在这里待下来，她的目标就是避免黛玉早逝让她有一个好结局，这样自己作为她的贴身丫鬟才有可能沾点光过的好一点。 原著前八十回压根就没写到雪雁的结局，在八七版的电视剧里，黛玉仙逝后是雪雁将她的灵柩送回了江南。林苏还是比较认可这个结局的，只是主子都没了，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小丫鬟就算是回了故里，还不是任由旁人随意践踏的份？林苏暗暗发誓，她是绝对不能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的。 她父母双亡，跟别的亲戚也不怎么来往，穿越前她省吃俭用买下的小公寓、小Polo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早知道会来这一遭，就不急着买房子买车子了，还不如醉生梦死的好…… 只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刚穿越来的时候林苏的脑子还处在一个混沌状态，很多事情都没弄清楚，当差的时候出了好几样差错。因着那时候贾敏刚刚去世，紧接着黛玉又病了，整个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些人心不稳，也没人在意她的那些小区别。 后来渐渐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后，加上对原著的一些了解，林苏总算是渐渐适应了雪雁的身份，在这林府里扎下根来。以后在这里，她就是雪雁了。 阳春三月，本该是百花竟放、姹紫嫣红的明媚光景，可是此时的林家还是一片缟素，处处透着悲凉。 自打贾敏去世后，黛玉断断续续的病了一大场，最近才刚好一些。年少丧母本就伤心欲绝，加上还要为母亲哭丧守灵，便是大人都熬不住，更何况原就孱弱的黛玉，她这个时候也不过是六岁大的小女孩而已。 可是这些身后事是黛玉这个做女儿的必须要做的，雪雁就是看了再心疼也只能在生活上照顾的更周到一点。 这天，雪雁用托盘端着一盅红枣薏仁粥来到黛玉的房前，正要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为父如今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也没什么续娶的打算。你自小身子就弱，年纪又还小，上无母亲教养，下午兄弟姐妹扶持，为父正为你将来忧虑。恰好你外祖母派了人来接你，她老人家是超品的国公夫人，你养在她的膝下，将来名声上也有好处。那是你的嫡亲外祖家里，还能给你委屈受不成？你去了，为父心里也能少些顾盼之忧。” 门外的雪雁听了之后，真想立刻冲进去反驳一番，好阻止林如海把黛玉送到贾家。可是她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黛玉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有什么资格质疑一家之主的决定？加上贾家的婆子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她要是真说什么不好听的坏了贾家的事，怕是那些婆子能把她撕的渣都不剩。可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黛玉被送去那虎狼窝里，雪雁又觉得心有不甘。 就在她迟疑的片刻，屋里头黛玉已经抽抽搭搭的应道：“既然父亲让我去，那女儿去就是了，万望父亲勿以女儿为念，当细心保重身体。”这件事父亲之前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贾家来的下了一直都在客院住着，以黛玉心思的敏感怎么还察觉不出父亲的打算？ 雪雁懊恼的拍拍额头，这个傻姑娘，她明明不想去京城的！一个才刚刚六岁的小孩子，谁愿意离开熟悉的亲人去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可是为了不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愿，黛玉还是应了下来。真是个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孩子！ 她咬咬银牙，好歹穿越了一回，就算是不能阻止黛玉住到贾家，最起码也要尽力护着她，让她过的舒心一点。绝对不能过成书中那样“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 林如海见自己终于把闺女给说服了，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失落感。他又何尝愿意让女儿小小年纪就离开自己身旁，只是有的时候也是身不由已。他实在不忍再对着女儿，怕自己会心软，略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看到雪雁端着托盘站在廊下，便随口问道：“这才刚用了早膳没一会，手上端的这是什么？” 雪雁恭敬的回道：“回老爷的话，这是红枣薏米粥，最是健脾养胃的，姑娘早饭吃的少，喝点这个好垫垫肚子。” 林如海满意的点点头，想到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但是听说这些日子照顾女儿十分尽心，便夸赞道：“我听说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悉心照料你家姑娘，让她的身子好了许多，你做的很好，该赏。” 说完，吩咐在院门口候着的小厮：“在明，拿两个银……拿两个金锞子赏给雪雁。” 在明有些讶异了一下，但还是很快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两个金锞子过来递到雪雁手里。他见雪雁虽说是行了谢礼，但是面色沉着，心想：怪不得能被挑到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看到金子都照样沉稳，真是好心性！就是自己跟在老爷身边伺候这些年，一下子得俩金锞子的次数也不多呢，换成银子那可是四十多两，自己近四年的月钱！不过想到姑娘身边其他的几个丫鬟最近都在上蹿下跳的托老子娘另谋出路，在明心里也有数了，老爷这是故意做给某些人看呢。 在明不知道的是，雪雁压根就不知道这两个金锞子的实际购买力。她知道在古代金子很贵重，但是到底贵重到什么地步心里并不清楚，原著上说年节里贾家都要倾金银锞子赏人送礼用的，她还以为这些东西很常见呢…… 接了赏赐，雪雁心里虽然欢喜但还是有些无奈的给林如海磕头谢礼，唉，万恶的封建主义，到哪天她才能混到不用磕头的地步啊！什么，你说让她要保留自尊，要对封建主义勇敢的“说不”？呵呵，在皇权至上的年代对抗统治阶级，这不是嫌命长吗？既然做了丫鬟就要有做丫鬟的自觉。 原以为接了赏赐就没事了，谁知林如海又接着问：“你们姑娘不日就要启程去京城了，你可愿跟着去那边伺候？” 雪雁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赏赐不是那么好拿的！ 不过雪雁也没想过不去，她好歹看过几遍红楼原著，从某些方面说她对贾家的情形比对林家还要熟悉的多。再说，作为林黛玉的贴身丫鬟，她不跟着自己的主子，留下来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几乎是在瞬间，雪雁就做出了反应，恭敬的回道：“奴婢是姑娘的人，自然是姑娘去哪奴婢就去哪。”说的是情真意切让人动容，雪雁突然发现自己的演技真是飞速飙升啊，要是穿回去的话可以考虑改行当演员了。 林如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好，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说完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雪雁突然说道：“不过，奴婢还有一事想禀告给老爷。” 她说这话的时候林如海还以为她是想趁机给自己捞好处，不免皱起了眉头，雪雁对上林如海满沉如水的神情，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稳住心神，说道：“回老爷的话，自打老爷上次说了想让姑娘去荣国府的意思后，奴婢就去跟荣国府的几位妈妈打听了一下。国公府的几位姑娘虽然都是庶出，但是每位姑娘除了奶嬷嬷之外还有四位教引嬷嬷七八个伺候的丫鬟。如今，姑娘身边，锦罗姐姐定了亲事、碧兰姐姐生了重病、青鸢又出去了，数来数去竟只剩奴婢一个能跟着去京城。” 林如海神色晦明：“去了那边，那里自还会给你们派人，不会让你做粗活的。” 呃，被误会了！ 第2章 莫不是装傻？ 雪雁听出了林如海语气里的不待见，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奴婢本来就是丫鬟，有什么活不能做的？只是姑娘可是千金之体，她的体面却不能不顾。咱们府里是书香门第，从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排场，姑娘又是唯一的小姐，甭管行事如何内敛，上上下下自然没有不敬着的。可是奴婢听说那府里的下人都长了双富贵眼，姑娘若是太低调了，容易被那些不长眼的编排。” 林如海虽然觉得她有些大题小做，但觉得她都是为女儿考虑，只沉声道：“你年纪不大，想的倒是挺多，你只管安心照顾你家姑娘，旁的都不用管。” 说完就带着小厮走了，出了女儿的院子，林如海不禁向在明问道：“怎么，难不成贾家的那些个下人都不大好相处？”他还以为雪雁是在贾家下人那里受了委屈才会说这番话，压根就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的来历十分奇特。 在明心里腹诽：岂止是不好相处，简直是要拿鼻孔看人了！不过那些到底是太太的娘家人，在明不敢明说，只尴尬的回道：“毕竟是国公府的下人，见多识广的，自然比奴才们这些乡野出身的要强多了。” 听了在明的话，林如海若有所思，看来贾家这些人应该是有些问题的，要不一个两个的总不会都这种表情。想到妻子去世之前，消息就已经送到了京城，而贾家的人却是在妻子过完五七才来，还只来了些下人，连个小辈都没有来吊唁的。 原本林如海是不想把岳家往坏处想的，但是不得不说雪雁的话到底是起了点作用。林如海年纪轻轻就能考中探花后来又逐渐成为皇帝心腹，被派以巡盐御史的要职，其本身自然是有一定的心计的。 有些事情，旁人只需轻轻一点，剩下的他自然比别人想的还远。 于是林如海以“百日重孝未过，小女不宜出门”为由暂且稳住了贾家的下人，一边让人好生招待她们，一边又派人暗地里监视这些人。 这些人刚来林家的时候还装装样子，时间长了就逐渐暴露出偷奸耍滑、赌钱吃酒的本性，虽都是避着林家人，但是又怎能真的躲开有心人的监视。林如海暗中查了之后不免心惊，要是只有一两个这样行事的还可以说是仆从本性不好，可是男女老少都是这般行事，只能说是贾家门风不正！连下人都调教不好，那府里的老太太真能教好自己的女儿？ 等他收到几个京城故旧的书信之后，心里更加震惊：没想到岳父走了没多少年，贾家竟然堕落到这种程度！爷们整日里不思进取只知醉生梦死，女眷们不好生教养子女，光顾着争权夺利不说竟然还放印子钱！那个王氏自以为做的隐蔽，殊不知早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真是无知者无畏，这样的事情违了朝中律法不说也容易有阴司报应。想到那个英年早逝的贾珠，王氏难道就没想过长子为何早逝吗？ 还有那个宝玉，竟然还弄出什么“衔玉而生”的名头，你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弄出这些异象来是想谋朝篡位还是怎的？ 冲着这些乱象，林如海是一点也不想把闺女送去岳家了。可是想到妻子复杂的死因，他又叹了口气：就算是贾家内囊已空到底还有国公府的名头在，如今朝中夺嫡之势愈演愈烈，自己的两个大舅兄在朝中都没有实权未必也不是好事。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林如海还是决定暂且把闺女送到岳家去。自己在这里树敌太多，女儿跟着自己并不安全。贾家再乱，女儿在那里人身安全到底还是有保证的。 只是其他的东西，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雪雁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什么样的后果，她还以为林如海压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呢。等林如海走了，她端着托盘进到屋里，看到黛玉正斜斜的靠在床边的栏杆上怔怔的出神。即使已经看惯了真人的眉目如画，雪雁还是时常沉醉于她的仙姿玉貌。她轻手轻脚的放下托盘，笑道：“姑娘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来喝点粥吧。” 一边说一边用小碗舀了一碗递到黛玉跟前，又笑道：“姑娘不知道，刚才奴婢在外头碰到老爷，他夸我伺候的尽心赏了奴婢两个金锞子呢。姑娘好歹吃两口，也省的奴婢收了金子觉得烧手。” 黛玉本来不想吃的，听她说的好笑，鼻尖闻到混合着清甜味道的浓浓米香，再看到青花瓷碗里的米粥红白相间颜色喜人，便伸手接过勺子喝了起来。 大丫鬟锦罗进来的时候，一碗粥只剩了个碗底，笑着对雪雁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她拿着一个册子走到黛玉跟前回道：“姑娘，太太给您留下的东西奴婢都整理好了，您看看有没有想拿出来摆着的，若是没有的话，奴婢就给您收到库房里去。” 闻言，黛玉把手里的勺子放下，怏怏的摆了摆手：“先别急着收起来，放到东稍间去吧。” 雪雁给锦罗使了个眼色，锦罗会意，帮着雪雁把碗勺收起来。两人出了屋门，雪雁便把刚才林如海过来的事说了一下，锦罗叹道：“看来姑娘是一定要去那荣国府了，只是不知道咱们几个是什么章程？” “姐姐是定了亲的，想来该不会跟着去京城，我是一定要跟去的。就是不知道青鸢她们怎么办？”雪雁试探的问道，锦罗的父母都是林如海的亲信，她兴许知道什么内幕也不一定。 锦罗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呢，青鸢的老子娘想给女儿脱籍，把老爷给气坏了，干脆直接把她一家子都放出去了，还给了一百两银子的安家费。” 雪雁睁大眼睛：“放出去了？这不是给她们恩典吗？”出去了就不再是奴才而是可以自己当家作主的自由身，这多好啊！ 没想到锦罗冷笑道：“恩典？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青鸢的父母当初都是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家乡何处父母何人一概不知，离了林家就如同没了根基的浮萍，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真是过了两年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竟然想跟主子叫板，你瞧着吧，有他们哭的时候。” 雪雁听了之后吐吐舌头，看来真是自己想当然了。不过也是，原著里儿子都当官了，赖大两口子也依旧还在贾家当差，这能捞银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吧！ 雪雁把小厨房收拾干净，回来看到黛玉正在东稍间里看着贾敏留下来的东西流泪。她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前劝道：“这些东西都是太太临走前拖着病体为姑娘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外乎是为了给姑娘留个念想，可姑娘要是回回见了东西都这样伤心难过，太太的在天之灵哪能安好？” 黛玉哽咽道：“娘亲已经走了，不管我如何她都瞧不见了。” 看到她这样伤心的样子，雪雁也跟着红了眼圈，说到底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这样已经足够懂事了。她禁不住上前一步抱住黛玉：“好姑娘，太太生前最疼你了，便是为了太太素日待您的疼爱，您也要打迭起精神来把身子养好。姑娘若真心记挂太太，何不用心抄写一部佛经，等太太百日的时候请大师供奉在佛前，也好为太太祈福。” 她前世也曾经承受过失去至亲的打击，因此知道这种事不是旁人不咸不淡的劝上两句就可以开解的，尤其是黛玉这会年纪还小，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又要离家远行，心里有所恐惧忧虑都是正常的表现。只是她刚生完一场大病身体本就虚弱，要是再这样沉浸在哀痛里，肯定会吃不消的。因此雪雁灵机一动，想了个法子转移了黛玉的注意力。 听到雪雁的话，黛玉果然来了兴致，泪汪汪的两只眼睛一下子盛满了光彩：“你说的对，竟是我自误了，整天这样流泪有什么用，还不如替娘亲好生抄经祈福。雪雁姐姐，你帮我拿纸墨笔砚来，我这就开始抄佛经。” 雪雁笑着应了下来：“姑娘要抄，奴婢也不拦着，只是您可务必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每日不能抄的时间太长，否则要是累到了，怕是老爷会扒了奴婢的皮呢。” 黛玉点点头：“我记下了。”说着就要去书桌前头准备开始抄写经书，被雪雁给拦住了：“奴婢知道姑娘想尽快为太太祈福，只是既要抄写就要做的虔诚一点，头一回总要焚香沐浴的，还有这抄佛经跟写旁的不同，还要准备专门的册子，咱们这貌似还没有，总要样样都预备妥当了才好。”她穿越之前曾跟风抄过佛经，都是买的专门的佛经抄本，只是不知道这里都是怎么个章程，便把锦罗给叫了过来。 锦罗虽然诧异于黛玉突然要抄佛经，但是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姑娘只要不再像之前那样只顾着伤心难过，别说是抄佛经了就是想抄圣旨，她都会去想办法给姑娘搞来。 想到这里，锦罗看了一眼正在认真和黛玉讨论抄写哪部佛经的雪雁，心想这雪雁以前看着有点呆愣愣的，没想到自打碧兰和青鸢接连出事后，她倒是飞快的立了起来，不但能把姑娘的身体照顾的很好，还能拐着弯的劝解着姑娘，以往还真是小瞧她了。 锦罗心里庆幸自己一早就有了前程，要不然这会怕是不能心平气和的看着雪雁在姑娘跟前出头。这丫头，进步的这样快，以前莫不是在装傻？ 第3章 秋月 雪雁以为自己足够小心了，却不知道还是有人对她起了疑心。只不过锦罗没有往深处想，只以为雪雁以前是藏拙呢。加上两人之后道路不同，看样子雪雁以后定是姑娘的亲信大丫鬟，因此也愿意多提点她。 原本锦罗觉得主子还没明确表态，有些事情可以慢慢来。可是没想到，几天后林如海就吩咐她尽快把手上的差事交给雪雁，然后回去成亲。 不说旁人诧异，就是锦罗自己也很吃惊，特意回家一趟询问自己的老子娘：“我这些日子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老爷怎么突然让我现在就成亲？”虽说她的婚事是贾敏在的时候就定好的，对象是林家另一个管事的儿子。但是主子去世不足百日，她这当奴婢的这当头成亲总归不好啊。 锦罗的娘人称郑大娘，是林家管着给丫鬟婆子教导规矩的，她不满的看了闺女一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一定要稳重一些，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毛毛躁躁的？你在姑娘跟前伺候也这样？” 锦罗挤到亲娘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急道：“哎呀，娘，女儿这不是着急吗？我在姑娘面前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又不是外人，咱们亲娘俩何必讲究那些？您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大娘叹道：“倒也不是坏事，除了丫鬟婆子，老爷突然决定要另派两房家人跟去京城。李成一家四口，加上你们两口子。也是因为你伺候姑娘的时间长，姑娘用着顺手，这不这个差事还轮不到你们呢。至于成亲，既然是老爷特意开恩的，那过不过百日的倒没什么。不过，你到时候还要去太太灵前诚心告祷一番才好。时间紧切，一切从简，你心里可千万不要生怨。” 锦罗点头应道：“娘，你放心好了，女儿又不是青鸢那样不懂事的。主子怎么要求，我就怎么做。况且，我伺候姑娘那么多年，真要冷不丁离开了，心里还真舍不得呢。” 郑大娘怜惜的摸摸女儿的头：“你能这样懂事就好，你放心，你的嫁妆为娘早就给你备着了，该给你的都不会亏待你，将来好生跟着姑娘，自有你们的前程。” 当听到锦罗婚事的时候，雪雁十分惊讶，她以为自己说了那些话之后，林如海会给黛玉添几个丫鬟呢，没想到如今不但不加人反而要放人了？ 这位林老爷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过，很快雪雁就有些明白了，林如海花了大精力从外地请了一位教养嬷嬷柳嬷嬷过来。据说这位柳嬷嬷还是从宫里出来的，曾经侍奉过皇四子生母宁妃娘娘。宁妃娘娘芳龄早逝后，柳嬷嬷便出宫来了，原是想靠着侄子过活的。后来受不了嫂子的挖苦怠慢，干脆寻了个大户人家做了女教习。这回恰好赶上之前教导的姑娘要出嫁了，经人牵线，便来了林家教导黛玉。 原本柳嬷嬷听说黛玉不日就将去京城荣国府暂住，荣国府的名声，她这些年即使远离京城也是有所耳闻的，心里其实是不大想跟这样的人家有所牵扯。但最后林如海还是想法子说服了她，别的不说，首先束脩就比之前翻了一倍。林如海还承诺，只要柳嬷嬷自己不求去，将来可以让黛玉给她养老，甚至跟她嫁去夫家。 除了这位柳嬷嬷，林如海还让郑娘子从原来伺候贾敏的丫鬟里挑了四个过来添做二等丫鬟，分别是翠柳、碧芹、朱梅、丹荷。她们原本的名字倒不是这些，林如海嫌她们之前的名字太寡淡，重新给起了这几个名字。 而雪雁，也顺理成章的从原本的二等升成了一等丫鬟，月钱从五百文涨到了八百文。根据原著里刘姥姥的说法，二十两银子就够普通百姓一家五口过一年，她这一年差不多能有十两，收入应当不算低了。可惜了，在这深宅大院里，衣服首饰都有公中的月例，还有主子的赏赐，她对胭脂水粉的也不大感兴趣，就是有银子也没地花。 雪雁细心的发现，这些丫鬟都是外头买来在林家没有根基的丫鬟，包括她自己在内。这样一来，她们的生死就捏在了林家的手里，要是敢有异心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紧接着，黛玉乳母王嬷嬷突然不慎摔断了腿，请大夫瞧过之后说至少要在床上休养半年，这样一来，她就难以随行了。无奈之下，林如海只好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安家银子让她回家休养，又把自己已经荣养的奶嬷嬷郑氏请出山，在黛玉身边伺候。这位郑嬷嬷就是郑大娘的亲娘，她一生无子，只有郑大娘一个女儿。 明明在原著里王嬷嬷平安顺遂的跟着黛玉去了贾家，怎么这回就突然摔断腿了？要说这里面没有内幕，雪雁是打死都不信的。想到原著里面到了贾家之后，雪雁好歹还出现过几次，倒是再没见王嬷嬷出场过。这会看林如海如此坚绝的要换掉王嬷嬷，她身上应该是有些不妥。 这些事情都发生的迅速，几乎是当事人都没反应过来了，事情就定了下来。雪雁心里不禁为林如海缜密的心思称赞，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叹息，这样通透的一个人，原著里怎么就不知道多为女儿打算一二呢？ 算了，横竖这些都不是自己能左右的，雪雁只一心照顾黛玉，其他的都放在了脑后。 锦罗出去的时候，黛玉和林如海各有赏赐不说，到了她的添妆这天，黛玉又特意吩咐雪雁再去一趟。 雪雁皱皱眉头：“奴婢倒是挺想接这个差事的，只是奴婢许久没出去过了，也不知道锦罗家住哪。” 正赶上贾敏的丫鬟秋月过来给黛玉请安，听了这话笑道：“这有什么，正好我也要去呢，到时候你跟着我就是。” 秋月是通房丫鬟，以前在贾敏跟前颇有地位，她要出门也是有丫头婆子跟着的。到了锦罗家里，张灯结彩的倒是十分热闹。秋月是大家都认识的，倒是雪雁不常出来，许多妇人见了忍不住打听一二。待听说她是黛玉的贴身丫鬟，言语间便带上了几分敬重。雪雁知道这份敬重给的还是她的主子黛玉，虽然没有洋洋自得但也泰然处之。 黛玉给的添妆是一对赤金镯子，加起来足有六两重，也不算简薄了。雪雁自己也给添了一个金戒指那个金戒指做工极为精巧，总能值个七八两银子。唉，这当了大丫鬟以后还没来得及享受什么特权，就先随出去大半年的月例，雪雁想想都觉得肉疼。但是看到秋月几个大丫鬟送的都是金簪、金耳环什么的，也庆幸自己没拿银的，要不就显得太寒酸了。 锦罗的婚事虽然办的急了些，但是今天来给她添礼的人可不少，家里来来往往的一直没断过人。 添了妆，秋月就想走，雪雁也跟着站了起来。被郑大娘一收手个给按住了：“好姑娘，今儿既然来了，总要吃了酒再走，要不我可不依的。也别跟我说要赶回去伺候什么的，主子既然让你们出来就是给你们放假的，吃不醉可不许走。” 俩人只好重新坐了下来，雪雁年纪还小，还没人来劝她喝酒，倒是秋月被人狠灌了几杯酒。 雪雁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但是后来见秋月喝了几杯酒之后脸色不见红润，反而愈发苍白，还以为她不胜酒力，忙倒了一杯热茶端过去：“姐姐喝杯茶润润喉，要是不胜酒力不喝就是了，千万别逞强。” 秋月白着脸笑道：“以前也能喝几杯的，今儿不知道怎么了，喝了没多少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可能是太长时间不喝酒的缘故。”从贾敏生病到离去，差不多也快一年了，主子生病没有下人喝酒玩闹的道理。 听了这话，雪雁也觉得很有道理：“姐姐肯定是许久不喝，刚才又喝的急了些。这会趁着没人敬酒，赶紧吃点菜压压吧。” 正好，桌上刚上了一道清蒸鱼，雪雁便挟了一筷鱼腹肉放到秋月面前的碟子里：“这个菜是刚上的，姐姐趁热吃点。” 秋月点点头，拿筷子挟了一口刚要送到嘴里，却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虽然没有吐出东西来，但是雪雁见她眼圈红红的，眼泪鼻涕几乎是同时出来了，看样子是极为难受的。 雪雁忙端水让她漱口，又拿帕子帮她擦擦嘴角。秋月有些尴尬的笑道：“头回喝酒喝的这样难受，真是愈发的不中用了。” 想到她刚才恶心干呕的样子，不太像是醉酒的症状，倒像是…… 这时，听到动静的郑大娘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秋月姑娘这是怎么了？” 雪雁脑子转了一下，抢着道：“秋月姐姐许久没有饮酒，又是空腹来的，刚才那两杯喝的太急了，许是闹着肠胃了。” 秋月颇有些难为情：“没想到我这身体竟这样不中用，真是让大家看笑话了。我还是先回去吧，省的在这里打搅大家的好兴致。郑大娘，你好生招待大家吃酒，千万别因为我搅了这样的好日子。” “那哪行，你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我还是让锦罗他兄弟驾车把你送回去吧。”郑大娘说道。 雪雁忙道：“郑大娘您只管安心在这里待着，有我呢，我一定妥妥当当的把秋月姐姐给带回去，您放心好了。” 跟来的丫鬟婆子正吃酒吃的正开心呢，听说这就要回去，嘴里难免念叨几句。郑大娘把脸一板：“行了，几位要是没吃够明儿再过来，这会还是先把秋月姑娘给送回去，她要是出了什么事，看老爷打不打你们板子。” 几人这才喏喏的不说话了，雪雁扶着秋月上了马车，一路回到林府，直到看到她回自己屋子躺好，才心事重重的往回走。 她刚才暗中摸了摸秋月的脉搏，十有八九是怀孕了，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呢？ 第4章 真土豪 没有穿越的时候，国内曾兴起过一阵中医热潮，雪雁也曾经对这个产生过浓厚的兴趣，跟风学了一段时间，疑难杂症什么的当然是看不了，但是简单的把脉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秋月的脉象是寸脉沉、尺脉浮、滑脉如珠，可以说是很明显的怀孕脉象。至于时日多长，雪雁就真的判断不出来了。看秋月自己的样子该是丝毫不知的，也不知道这胎到底是什么时候坐下的…… 不管是什么时候有的，看秋月的肚子应当超不过三四个月，总归是贾敏去世前后的事。雪雁心底长叹一声，男人啊，再怎么看着一往情深也是下半身动物！她心底对林如海的好感一下就去了大半。 不过，原著里并没有提到过黛玉有庶出的弟妹存在，看样子，秋月这胎应当是出了什么问题的。 雪雁一路心情复杂的往前走着，因为有心事也没注意到前头，一不留神就然跟人撞在了一起。 “你这丫头怎么今儿毛毛躁躁的，莫不是去锦罗家里喝醉酒了？”一个声音打趣道。 雪雁抬头一看，说话的是郑嬷嬷，忙赔礼道：“给您老请安了，是我不对，刚才在想事情晃了神，不小心撞到您了，您老没事吧？” 郑嬷嬷摆摆手：“亏了你身子骨还小，要不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还真受不住。”说完，使劲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问：“你喝酒了？” 闻言，雪雁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有股子酒味，可能是刚才照顾秋语不小心沾染上了。她眼珠一转，笑道：“嬷嬷说笑了，我倒是想喝呢，她们都不给我。倒是秋月姐姐被灌了两杯酒喝醉了，干呕了好一阵也没吐出来。我刚把她送回去，心里还在想要不要帮她请个大夫给瞧瞧，统共喝了三五杯酒就恶心想吐的，莫不是吃了什么相克的东西伤了肠胃？” “你说她干呕恶心？”郑嬷嬷眼神幽深的问道。 雪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啊，看到秋月姐姐醉酒的样子，我以后是坚决不喝酒的，太难受了。” 郑嬷嬷抿了抿唇：“那我去看看秋月吧，这醉酒也是挺折腾人的，那些小丫头哪里会照顾。” 见她去了秋月那里，雪雁长舒一口气，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秋月和她肚里孩子的造化了。 她回房里洗漱一番又换了衣服才去了上房伺候，她自己闻到那种酒腥气都觉得难以忍受，更别说素爱洁净的黛玉了。 进到屋里的时候，柳嬷嬷正在跟黛玉讲一些大户人家人情往来的事情。以前贾敏在的时候也曾提过一些，只是她走的太早只跟女儿讲了一些粗浅的皮毛而已，如今柳嬷嬷却是讲的极为细致。雪雁轻手轻脚的走到黛玉身后站定，也跟着学了起来。 不管前世今生，能有机会倾听皇家工作人员传授的礼仪经验，即使是蹭来的课程，雪雁也是听的津津有味。小丫鬟们一开始也觉得新鲜，过了三五天之后便嫌弃枯燥乏味，看到柳嬷嬷过来就都找借口出去了。只有雪雁，一直借着伺候黛玉的由头留了下来。 柳嬷嬷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雪雁，继续讲了起来。没来之前，她听说的黛玉是林家夫妇成亲多年才得的女儿，生怕她被娇宠过头，不好教养。没想到本人竟然是一个十分懂事有礼又冰雪聪明的女孩儿，性子也不娇纵，不管教什么几乎都是一教都会还会举一反三。 她时常发出跟林如海一样的感叹，若黛玉是个男孩儿，有这样的天分和家世何愁将来不能建功立业有所成就？ 待柳嬷嬷停下后，雪雁忙去泡了新茶端上来。黛玉这才看见她：“方才光顾着听嬷嬷讲古了，竟然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雪雁笑道：“奴婢见姑娘专心致志的样子，可不敢打搅呢。” 说着，笑眯眯的递上一杯茶水：“姑娘这几日又有些咳嗽，来喝点陈皮姜片茶吧。” 一向稳重的黛玉垮着脸道：“可是我不想喝这个，我想喝清茶。”不管姜片还是甘草，都不是她喜欢的味道，倒是柳嬷嬷手里的那杯清茶香气悠远，十分勾人那。这些日子，都是雪雁在身边悉心照料她，黛玉的心里对雪雁已经产生了一股子依赖和信任，因此偶尔也会跟她玩笑几句撒个娇。 雪雁兀自笑道：“奴婢知道您喜欢清茶的味道，这不，这里面也放了几叶。” 黛玉看看茶杯里三根手指头能数过来的茶叶叶片，用眼神无声的控诉起来。 就在雪雁要败下阵来的时候，柳嬷嬷开口了：“陈皮姜茶既能止咳化痰又能健胃消食，眼下是最适合姑娘的，还是喝了吧。你喜欢喝茶的话，我那里还留着一罐上用的清茶，味道极好，等改日你病愈了就送与你喝。” 黛玉听到有好茶先是对着柳嬷嬷莞尔一笑：“那我就等着喝嬷嬷的好茶了。” 说完便接过雪雁手里的茶杯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黛玉喝完茶饮，便问：“锦罗姐姐家里热闹不热闹，你好容易出去一趟，怎么没有多待一会？” 雪雁笑道：“秋月姐姐喝了几杯酒后不大舒服，我就伴着她早回来了。锦罗姐姐家里也谈不上极热闹，虽然有老爷的恩典，但是到底还在太太的百日之内，只能说是一切从简了。” 黛玉轻叹：“锦罗姐姐没能风光大嫁，到底是为我受委屈了。” 雪雁安慰道：“这也没什么，锦罗姐姐说了能有这样一场婚礼已经是极为欣喜了。” 黛玉轻笑：“锦罗姐姐一向懂事。”说着脸色一暗：“我已经抄好了一步佛经，待会你找人送到大明寺，请那里的僧人在佛前供奉几日。唉，母亲的百日祭越发近了……该收拾的东西就先收拾着吧。” 既然黛玉说要收拾东西，雪雁便开始动起手来，虽然不知道原著里面黛玉带了多少东西，但是雪雁却是在心里打定主意：能带的都给带上，大到妆奁铺盖、陈设摆件小到针头线脑，不怎么常用的已经装了满满三个大箱子。 到最后黛玉都忍不住来劝她：“我是去嫡亲外祖家，又不是旁人家，何必整的这样兴师动众的？” 雪雁见周围没有旁人，便低声回道：“奴婢也不愿这样麻烦，我那次找贾家来的小桃打听了一下，原是想了解一下那府里的状况，省的姑娘去了之后两眼一抹黑。结果听她说那府里公中的东西常常都不中用，就连姑娘们的胭脂水粉都不成用，还要另拿银子买呢。还有，她们家的下人一向难缠，就连姑娘们想单点个什么菜都要拿银子打点。奴婢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想着咱们还是自己多带着点吧。且不说东西贵贱，好歹这里的东西都是姑娘用惯的，也省的到时候还要费时费力的重新置办。” 她没评论贾家的家风如何，只是实事求是的把事情点了出来，而且说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听到这话，黛玉已经皱起了眉头，她是林家的嫡长女，自小能送到跟前的就没有不成器的东西，却没想到外祖家作为堂堂的国公府，家里的主子姑娘竟然还要看奴才脸色，换了她是万万忍不得的。 柳嬷嬷在旁边见黛玉脸色不对，叹道：“这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勋贵人家的下人多是家生子，虽然来路清白，但是几代下来难免良莠不济，有些人仗着老子娘亲的脸面欺上瞒下做些阳奉阴违的恶事也是有的。她们家的奴才好不好是她们的家事，横竖你只是去做客的，只管顾好自己就行。” 这就是让黛玉独善其身的意思了，黛玉沉思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这事许是被林如海知道了，随后他给黛玉送了几张地契和银票过来。地契是京城的两间铺子和一个三百亩地的小庄子的，银票有一张五百两的和几张小额的，一共一千两。 看到这些，黛玉十分惊讶。 林如海沉声道：“原本为父觉得你年纪尚小，想把这些都托给岳母大人替你保管的。后来到老太太年事已高，实在不好让她老人家费心费神，况且这些东西你早晚都是要学的。如今趁着柳嬷嬷在你身边，尽早学着自己打理也好。便是你自己不用亲力亲为，也不能轻易被下人糊弄了去。以后这些铺子和庄子的出息会直接交到你手上，能拿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他心里想的是趁着自己还在，便是女儿出什么差错，自己也能帮着描补。 闻言，黛玉郑重的接了过来，把东西交给雪雁，雪雁又小心翼翼的锁到匣子里。她从锦罗手里接过黛玉的私房之后才发现这位主子手里的银钱真不少，光金银锞子就有满满一匣子，另外还有上千两的银票，加上这回的银票，黛玉手里至少有三千多两的现银。 也不知原著里面林如海是怎么弄的，竟让黛玉说出“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她家”的丧气话来。 临行在即，林如海对她们这些丫鬟下人也没忘敲打一番，敲打完了又给每人赏了一个荷包，典型的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 过后雪雁看到荷包里是两对梅花形状的金锞子，还是二两重的锞子，足有八十两银子，顶她八年月钱了。雪雁忍不住在心里咂舌：真土豪！ 第5章 打秋风的？ 其实林如海本来是没想到这些的，他到底是个男人，对于内院这些事不是很清楚底细，原本是打算直接把女儿的用度给二舅兄贾政的。后来知道了贾政此人身为次子却窃居长房，又听人说他在朝中行事颇为清高木讷，不为同僚所喜。 林如海的心里就不大信任他，后来偶然跟郑嬷嬷说起此事，郑嬷嬷不免失笑：“俗话说内外有别，老爷虽然跟二老爷私交不错，但是到底管内院的是女人。照奴婢的意思，这银子也不能私下里悄悄的给。老爷不知道后院那些个长舌妇的厉害，没影的事都能掀起三分浪来。您要是信的过奴婢，就把这事交给奴婢，到时候奴婢当众交给老太太，保管任谁也说不出咱家的不是来。另外，按理说姑娘的年纪虽小，到底太太不在了，也该学着这些管家理事的东西了。” 有了郑嬷嬷的这番话，林如海才想起给闺女私房的事。 后来雪雁知道了这事之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到底姜还是老的辣，郑嬷嬷虽然没去过贾家，但是却把贾家的行事给看透了六七成。也或者，那些看上去风光无限的高门大户其实内里都是差不多的腐败颓靡。 那次听了雪雁的说辞，黛玉也不嫌她带的东西多了，几乎是紧着她折腾，反正自己房里没有的还可以去府里的管事要。至于份额什么的？呵呵，府里如今就黛玉一个小主子，她要什么谁敢说个不字？ 就这样，雪雁挑挑捡捡的又装了两个大箱子，要不是考虑到黛玉日常用的东西也要装个三五箱，她还想再多带点。 好容易把黛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雪雁开始准备自己的行礼，也借着这个机会开始盘算自己的私房。她穿越之前，原主也是刚成为二等丫鬟不久，因此私房算不上多厚重，大约有三十多两银子和七八件银饰，还有两三样金首饰。雪雁把这些都单独放了起来，并没有动用，就连上次给锦罗随礼用的金戒指也是自己花银子托人买的。虽说她现在已经完全的代替了原主，成了雪雁，可心里总觉得用原主留下来的东西会有些别扭。也幸亏她刚来就得了林如海一笔不小的赏赐，要不还真要动用原主的东西。 她穿越之后一共发了三次月例，都是照着二等发的，一千五百文，升了大丫鬟之后还没发过月例。贾敏刚走的时候除了一朵小白花，还得了一对银耳坠和一只银戒指后来府里给黛玉打首饰的时候，连带她的丫鬟也跟着又打了一套。那时候大丫鬟们走的走病的病，雪雁虽然顶着二等的名头却得了一等的份例，得了一对银镶珍珠的珠花和一对银镯子，黛玉又随手拿了一只白玉镯子赏给她。那只镯子虽然到不了羊脂玉的级别，但也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原本是一对的，被黛玉给了她和锦罗。 雪雁前世就很喜欢玉器，一直想买一只属于自己的玉镯，但是因为好的镯子价值不菲，她又不想将就，因此一直没有下手。得了这只镯子后，她就一直戴在手上。镯子的圈口有点大，雪雁怕不小心给摔出去，又在镯子外头套了一只细细的银镯子。 好吧，这样一算，雪雁值钱的首饰就那几样，好在还有几朵绒花可以换着戴。不过，看到那五个金锞子和买戒指剩下的十三两银子，雪雁眉眼弯弯：相比之下，还是实实在在的金银更能给她安全感。 她给黛玉准备了那么多箱子，自己的东西却是一个箱子都没装满。她正好是长身体的年纪，以前的衣服基本上就不用带了，原主也没攒下多少布料。她手头只有前些日子府里发的两身素服和几块素淡的衣服料子，不过听小道消息说府里的针线房已经给她们这些丫鬟做新衣裳了，毕竟出门做客总不能穿的太寒酸。 衣服首饰没几件，倒是洗漱的东西可以多带点。想到原著里被小丫鬟们吐槽的胭脂水粉，雪雁准备多买上一些那个，省的到时候想用好的还要被贾家管事扒层皮。又或者，可以用这些东西笼络一下贾家的小丫鬟们。 雪雁看原著的时候就有些不解，薛宝钗出手也没多大方啊！明明黛玉出手才大方，就是因为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贾家那些下人们见风使舵才把黛玉编排的那么难听。 雪雁眯眯眼，她这辈子准备用“糖衣炮弹”来对付贾家的下人，就不信在触手可得的利益面前，那些小人还好意思编排她家姑娘！ 却说，这几天林如海也在为护送闺女的人选发愁，虽说女儿可以乘坐官船，贾家那边也派了人来接，但到底都是些下人，林如海还是想着有熟悉的长辈去送会更好。 至于黛玉之前的先生贾雨村，在雪雁“不经意”的提点之下，林如海觉得女儿迟早都要上京总不能还带着先生去，于是便给了丰厚的束脩，提早把人给打发了。 以至于，后来朝廷 “奏准起复”的邸报下来后，贾雨村已经离了扬州回老家去了。原本不是没打过林家的主意，只是恰好有了别的路子，便把林家这边给抛在脑后了。 正在林如海发愁的时候，门房那边送过来一封拜帖：“回老爷的话，外头有位秀才老爷，自称是老爷同宗晚辈，特来上门拜见。” 门厅里头，林铭有些忐忑的喝着杯里的茶水，算下来，他跟林如海已经出了五服，算不上是同族。只是这次进京路上坎坷颇多，先是在路上遭遇大浪，他搭乘的船只不慎翻了，好在他和小厮水性都极好没有生命危险，倒是娘亲因不识水性遭了大罪。后来虽被好心人救起，到底是大病一场。 跟着救他们的商船来到扬州城，因母亲一直病重不得已在这里暂停下来。他手上的银子原本支撑到京城都没问题，但是母亲这病来势汹汹，大夫说这是伤了元气，要拿参片入药才能根治，加上吃住的使费，不过半个月就已经花了近百两银子。眼瞅着银子花的跟淌水似的，林铭便跟母亲商议从客栈搬出来，另租了个小小的四合院住着。 客栈老板见他年纪轻轻就是秀才，有意交好，以为他是囊中羞涩了，便指点他道：“林小爷既然出自姑苏林家，想来跟咱们这的巡盐御史林老爷定是同宗了。素闻林老爷最是惜材怜贫，你们是正经的同乡，如今既有了难处，何不上门拜访一二？” 林铭谢过老板，回去把这事跟自己的母亲说了。 听了儿子的话，他母亲安氏也劝他：“老板说的没错，咱们既到了扬州，你是该去林大人府上拜访一二。只是咱们的处境就不必提了，林大人是前科探花，若能得他指点几句，与你就是莫大的机缘。至于盘缠你不必操心，为娘这回带的银子足够支撑咱们到京城的花费。到了京城，有你舅舅帮衬，就没什么难处了。” 穷家富路，她们上京手里自然要多带银子。而且这回上京，安氏是打算在那头安家的，手里的银钱就更不会少。只是安氏觉得自己这病一时半会的好不了，在客栈里吃住都极费银子，熬夜也不方便，倒不如四合院住着方便。扬州城来往客商极多，商人里头也有不少银子不多的，因此像这样的小院子倒是不难租到。 没想到，竟然被客栈老板给误会了。 不过误会就误会吧，到底老板的话提醒了他们。林如海的名声他们自然是听说过的，毕竟是前科探花，即使是惯出才子的苏州也不多见。只是自家跟人家关系已经十分远了，因此也没想过要来攀交情。这次要不是因缘际会，母子俩是不会在扬州停留的。 正在林铭胡思乱想的时候，刚才那个进去报信的小厮急匆匆的跑回来，微笑道：“老爷听闻铭少爷来了，十分开怀，请您到里头说话呢。” 虽然依旧是面带微笑，但是林铭敏锐的觉察出对方的态度比刚才要多了几分尊敬。林铭心底不由的多了几分底气。 林如海离家多年，与林家族人逐渐疏远，以前没觉得怎样，如今年岁渐长总觉得有些遗憾。只是一直没有很好的契机增进与族人关系，如今有同宗后辈前来拜访当真是高兴异常。 尤其是听说这个子侄不但是少年秀才，更是今年苏州府的岁贡生，得了府学举荐，此次是前往京中国子监入学的。 林如海听了更加欣慰，听说他和母亲一起在城中租宅子住着，立马让人在外院收拾出一处住所，又派了人手马车去把安氏和其他的几个下人都接了过来。 下人们的消息其实是极为灵通的，午膳的时候，雪雁已经从小丫鬟那里听说，府里来了一个极年轻的少年秀才，是林如海的族中子侄辈，如今已经被留在府里暂住。听说老爷已经派人去接这位秀才的寡母了…… 听到传言，雪雁总结了一下：家贫但是读书有天分的少年、寡母、权贵家的远亲，怎么看都像是种田文里的男二标配。这突然找上门来，不会是打秋风的吧？ 第6章 我来了！ 正在跟林如海一起用膳的林铭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惹的林如海投过来异常关切的眼神，林如海谆谆教导道：“你虽然现在还年轻，但也要务必保重身体。你如今虽中了秀才，后头的乡试、会试都要在考号内连待三天，一考就是九天九夜，没有好的体力是万万不行的。否则纵使腹内藏着万千锦绣，到时候因为体弱错失良机，岂不可惜？因此你万不要本末倒置，我瞧着你细胳膊细腿的，闲暇时可以练练五禽戏……” 呃，好吧，林铭自己也没想到不过是打了个喷嚏而已，就引起了林如海这么大的怨念。好在他知道这些话都是金玉良言，因此不管林如海如何的碎碎念，只管洗耳恭听就是了。 要在以前，林如海尚不至于对一个小辈如此拉拢，只是一来林铭自身出众、前途可期，二来他已经悄悄请相熟的大夫给秋月诊了脉，确定她是有孕无疑，胎儿已经将近四个月大了，极有可能是男胎。秋月跟了他也有五六年了，一直没有好消息，且她一直月事不准，加上贾敏去后事情繁杂，再没往这上头想过。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只是想到如今府里错综复杂，林如海生怕秋月再遭了暗算，因此并没有声张此事。 只是眼看后继有望，林如海也一改往日的颓靡，有些振作起来。纵使他自觉是个通达之人，这会也不得不承认香火传承对自己的影响之大。再想到仙去的亡妻，要不是嫡子早夭，夫人也不会身体孱弱，以至于被人钻了空子。 相对于雪雁的复杂念头，黛玉听说家里来了个族兄并族婶倒是有些开心。她也知道自家嫡枝凋零，以前跟着贾敏出门做客的时候瞧着人家亲姐妹堂姐妹都一串一串的时候，心里也是羡慕不已。如今虽然没来姐妹，但是来了个族兄，也总算是了胜于无。至于两人关系已经出了五服的事，则被她自动抛到脑后去了，横竖是一个老祖宗不是？ 听说刚来的族婶还病了，等她一来，黛玉忙换了大衣裳要亲自过去探望。 雪雁见柳嬷嬷没有反对，只好默默的帮她换了衣裳，又备了几份礼品，陪着她去了前院。 黛玉的身体原本十分孱弱，几乎是走上几步就要大喘气的。后来雪雁见她这样不行，便总是找由头让她出来散步，今儿说后院里的紫藤开了明儿说池塘里的荷花有花苞了……时间长了，不用雪雁劝解，黛玉自己也时常到园子里逛逛转转，加上饮食调养得当，如今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了。 这会，从她住的院子一直走到安氏母子住的院子足有四五里路，雪雁一开始还担心她受不住，这会见她脸不红气不喘的，心里也十分有成就感。哼，到时候看谁好意思再说我家姑娘有“不足之症”！ 安氏大病初愈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今儿又折腾了半天，刚吃了点午饭准备歇息一会，就见林家派过来的丫鬟进来回禀：“沣三太太，我家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闻言，安氏忙起身理了理衣裳发髻，匆匆的迎了出去，看到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身穿素服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见她出了门口，黛玉忙行礼拜见，被安氏一把拉了起来：“你就是玉姐儿吧！真真是钟灵毓秀。你是主家，合该我先过去见你的，只是我这病还没好透，听说你年纪尚小，生怕再过了病气给你，正在左右为难呢，没想到你竟然来了，快些屋里坐去。” 说着把她迎到屋里坐下，黛玉见她长相温婉、气质娴雅，说话也十分温和，不由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情。 雪雁在一旁冷眼旁观，也觉得安氏的长相气质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最起码面上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半点尖酸气。再看她的穿着打扮，虽然不算华贵，但也跟寒酸不搭边。再看她身边刚才还伴着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鬟，心想对方最起码也算是小康之家。 好吧，雪雁承认自己有些“势力”眼，她深知林家家资不薄，就算是贴补一下族人也没什么，就怕对方是那种“打蛇随棍上”的性子，白费林家一番好心不说，反惹的黛玉失望。 如果对方靠谱的话，雪雁也是很希望黛玉能和自己族人搞好关系的，秋月那边如今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形，万一林如海还是免不了早逝的危机，有几个靠谱的族人帮衬，到时候黛玉也不会显得特别的孤立无援。 进到屋里，自有下人奉上茶水点心，安氏让丫鬟端出来一个攒盒，对黛玉笑道：“这是苏州那边的点心，也算是家乡的味道，姐儿不妨尝尝。”黛玉随手拈了块九制陈皮吃了，旁的就没再动。安氏忖度着她应该是不喜吃甜食，便也没有再劝。又让她喝茶：“这是苏州的吓煞人香，是今春才出的新茶，胜在新鲜，你且尝尝。” 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头一回见面，雪雁总不好上前对着人说：我家姑娘脾胃弱不能喝浓茶……她自然不能做失礼之事，只好默默的看着黛玉端起那杯茶抿了几口，然后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这茶叶当真是不负盛名，确实甘香味美。”说完偷偷瞄了一眼雪雁，又抿了一口就把茶杯放下了。 惹的雪雁暗地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 安氏听说了贾敏去世的消息，不免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些话题，只问些读书针线方面的事。听说黛玉应在读《四书》不免赞道：“当真是随了令尊大人的灵气，小小年纪都读到四书了。我家那个泼猴，小时候淘气的很，光一本《幼学》就背了半年。后来还是……渐渐大了懂事后才知道用功。”说到这里，她不免想到了亡夫，儿子八岁的时候亡夫一病去了，自家母子没少受到族人的苛待。要不是后来娘家兄长一下考中了举人，只怕情形还要更糟。好在儿子从那时起就懂事了，知道读书争气，等他渐渐大了，十二岁上考中童生，便再也没人敢随意欺负他们娘俩了。 想到往事，安氏不免有些郁郁之色，黛玉以己度人，浅笑着安抚：“听说堂兄已经考中了秀才，婶婶的福气在后头呢。” 安氏失笑：“我这么大年纪了，没想到还要你来安慰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黛玉便要告辞，安氏便指着婆子端过来的一个托盘，上面：“我们小门小户的没什么好东西，这些都是姑苏当地的特产，你且拿着玩罢。”她现在十分庆幸，当时除了金银之物贴身带着，其他的杂物行李都在另一艘货船上装着，要不然损失可就大发了。 黛玉也没推辞，行了谢礼后便让雪雁接了过来。雪雁接过托盘，没想到入手还挺沉，好在她的臂力已经练了出来，也还能端的住。 等出了安氏的院子，雪雁见后头没有外人了，忙对其他几人道：“翠柳、碧芹快来帮我拿着东西，太沉了。” 托盘上除了两块尺头，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盒子，也不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 翠柳和碧芹一人抱走一个盒子，雪雁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她看着托盘里剩下的料子，光泽柔和，颜色是素雅的丁香和湖蓝，都是适合黛玉身份的。单论这份心思，就比原著那个王氏强多了。 等回到屋里，翠柳两个不待黛玉开口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盒子，只见大一些的装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折扇和团扇，小盒子里则是一套珍珠头面。珍珠个头不大，不过是黄豆大小，不过用银丝和青金、蜜蜡珠子什么的串在一起，团成珠花或者簪子，看上去也极为精巧。 雪雁笑道：“这位三太太当真是有心了，这些珠子都没有大红大绿的颜色，便是姑娘身在孝期也可以佩戴呢。” 没有谁不喜欢被重视的感觉，黛玉见了果然也很开心，让雪雁把东西好好的收起来。 而安氏此时也是有些如释重负，幸亏当初备了不少的东西准备送给兄长家的女眷，要不这会就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东西了。 这安氏母子一来府里，林如海心里总算落下一块大石头，有安氏这个族婶相伴，他对女儿的行程总算是多了几分安心。 贾家的下人们可是等的心焦不已了，虽说在这里好吃好喝的待着，可是林家上下都在守孝，自然不会有人陪他们花天酒地。再者到底饮食上有些不大习惯，他们此刻都无比想念京中的繁华。于是好容易等到贾敏过了百日，便开始三番两次的到林如海那里催促。 林如海虽有心再留女儿一些时日，但是想到林铭去国子监是有时限的，一来不愿耽搁他的前程，二来见女儿这段时间身子养的不错，安氏也早已大愈，几乎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拿来当借口，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当踏上前往京城的官船时，雪雁在心底叹息一声：荣国府，我来了！ 第7章 贾府 雪雁前世今生都没坐过船，头一次坐船就坐这么长时间难免有些不适应，刚开始总是晕晕沉沉的，等她适应的差不多了，船只已经到了沧州境内，离京城不过百里之遥。 丹荷她们都笑雪雁错过了沿岸的风景，雪雁轻轻笑道：“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再细细观赏也不迟。” 船只快要靠岸的时候，船老大让人过来知会了一声，雪雁几个连忙把东西都规整好，省的到岸下船的时候弄的手忙脚乱的。雪雁帮黛玉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衣服就是仿照前世八七版电视剧上黛玉进府时的衣裳做的：丁香色绣折枝梅花的无袖上襦、月白色交领中衣和绣绿萼梅的同色百褶裙。只是发型却没法借鉴，这里的女孩子都是五六岁才开始留头发，黛玉如今才六岁，她的头发还挽不了电视上那样好看的发髻，只能在头顶梳两个小辫盘起来，插上一对小巧的珍珠发钗。 雪雁左看右看，觉得还有些素净，她往黛玉的梳妆盒里看了一下，突然扒拉出一个羊脂玉的寄名锁，羊脂玉的周围用银累丝花纹给镶了起来。雪雁飞快的找出一个银项圈，把锁片坠上，然后挂在黛玉的脖子上。 黛玉有些抗拒的摆摆手：“沉甸甸的，戴这个做什么？” 雪雁哄劝道：“姑娘忘了，这块玉是太太留给您的，听说还是她的陪嫁之物。如今您马上就要去贾府了，戴上这个就当是太太还在您身边陪着，到时候就不会觉得那里太陌生了。” 听了雪雁的话，柳嬷嬷也劝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戴上吧。”她是觉得既然是贾敏陪嫁的东西，那么贾家老太太见了自然会心生亲切，看在女儿的份上也会对她唯一的骨血多加呵护。柳嬷嬷也没想到雪雁还有旁的用意。 等到了码头，雪雁给黛玉戴上帷帽，和翠柳几个簇拥着她下了船。贾家的下人已经备着轿子和马车在这里等着了。 这时，安氏就过来跟黛玉告辞。这一路上，多亏有安氏这个族婶陪着，黛玉才没有觉得无助凄凉，如今乍要分别心里也十分不舍。只是自己是要去人家家里，自然不能私自做主请安氏母子一起过去。 安氏亦觉得十分不舍，她只有一个儿子，一路上跟黛玉相依为伴，深觉自己要是有个女儿也未必能有黛玉一半的聪慧通透，对她也是十分的喜欢疼爱。她拿出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珠：“好姐儿，你先去外祖家住下，等我安顿好了，就和你堂哥上门拜访你。我娘家兄长的住处也都告诉雪雁了，你要是在那里遇到什么难处就只管让人告诉我，我好歹替你张目一二。” 这时，林铭有些按耐不住了，走过来催促道：“娘，时间不早了，贾家的下人都在那边等着，咱们还是不要耽搁族妹的行程了。”心里却在想，这贾家行事也真有趣，正儿八经的表姑娘千里迢迢来做客，竟然只派了些下人过来接。就算爷们儿都有公务要忙，家里的太太奶奶总能找出一个来吧？当真是太敷衍了！ 安氏对着儿子点点头，又嘱咐雪雁：“你是个聪明丫头，一定要照顾好你家姑娘，将来自有你的福气。”林铭见母亲居然单独提点人家的一个丫鬟，心里有些无奈：娘，你好像管的太多了！他顺着安氏的视线看过去，先是看到少女如行云流水般的行礼和一头乌压压的长发，接着就是洁白的额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连忙挪开视线，恰好听到对方答了个“是”，语调沉稳又有些清冷，真的不像是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声音。林铭忍不住再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对方弯弯的眉眼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雪雁郑重的行礼应下，安氏刺绣技艺十分高超，这些日子在船上雪雁没少悄悄的偷师，安氏也有所察觉，但是并没有斥责什么，反而提点了她好些地方，让她茅塞顿开。在船上的时候虽然一直没有做针线，但是雪雁却隐隐觉得自己停滞许久的刺绣功夫应当是有些进益了。 安氏真的跟自己设想的不一样，雪雁每回见到她总会想起自己当初无端的猜忌，有些愧对人家。 看着她们母子远去的背影，雪雁心想：有这样的母亲教导，她的儿子应该也是那种风光霁月的性子吧！ 待俩人走后，雪雁便服侍黛玉上了贾家的轿子。贾家已经从信上知道这位表姑娘带的丫鬟婆子不在少数，等见了才知道岂止是不少，这浩浩荡荡的得有二三十口子人吧？乖乖啊，别说自家的姑娘们了，就是太太们也未必有这个排场。 幸亏他们带来的轿子马车足够多，要不都装不下这些人。 这时，林如海派来的管事纪成越众而出，跟贾家这边领头的交谈了一会，就带着一批人手站了出来。随后锦罗和纪成媳妇过来给黛玉辞行，纪成媳妇说：“奴婢那小子纪良这回也跟着姑娘过去伺候，姑娘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不好意思支使那府里的人，只管让她去。我和锦罗隔断时间就去去探望姑娘的。” 黛玉点点头：“纪妈妈也要照顾好自己。” 只有黛玉和柳嬷嬷有轿子可坐，像雪雁她们就只能挤在拉行李的马车上。 好在，从码头出来很快就进到了京城之中，翠柳几个忍不住偷偷的掀起车帘，雪雁也没说什么，横竖车窗上还糊着一层轻纱，从外头往里看也看不清什么。别说她们几个了，就是雪雁自己对京城的精致也很感兴趣。 真不愧是天子脚下，那种繁华程度，就是比后世的一线城市也是不差什么的，雪雁恍恍惚惚的都以为自己这是到了哪个古城景点，只缩小了许多的身体不断的在提醒她，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马车渐渐前行，等走过繁华的街道，出现的无非就是些宅院巷子，其她人渐渐都没了兴趣，倒是雪雁反而越发的来了兴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建筑，看那飞檐斗拱、碧瓦朱甍别有一番韵味。 在别人眼里稀松平常的东西，雪雁却看的津津有味。艺术都是相通的，那些琉璃瓦当在她眼里也是非常精美的艺术品，她仿佛能从这些建筑物的上面捕捉到一丝丝这个朝代独有的风格。 当一个人全神贯注的思考某些事情时，时间就会过的很快。 等察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雪雁才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看到她还有些怔愣，翠柳推了她一下：“雪雁姐姐，已经到地方了。” 雪雁忙打足十分精神，提着裙摆下了马车，刚要去前头伺候黛玉，就看到一个眼生的中年妇人已经将她扶了下来。听到同来的贾家婆子称她为“周姐姐”，再看她浑身绫罗，头上还插戴了好几样金饰，雪雁心里便忖度着这个应该就是周瑞家的。人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只是她看黛玉的眼光带着几分莫名的探视，这点让雪雁十分不爽。 她快走几步，跟到黛玉身边，在她跨门槛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提前伸手扶住她：“姑娘小心脚底。” 周瑞家的见了也没在意，只是在心里嘀咕林姑娘的这个丫鬟还挺周全。 雪雁扶着黛玉一边走一边默默的打量贾府的院落，不愧是开国公府、勋贵之家，院落重重叠叠，一层套一层的，其中雕梁画栋当真是华贵异常。 穿过抄手游廊并几个厅堂，她们总算是到了贾母居住的正院。院子里坐着好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见她们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刚才老太太还在念叨呢，可巧就来了。” 接着有人掀起门帘，让她们进去，雪雁听到里面有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等雪雁扶着黛玉进到房里，就是林黛玉和贾母相见的情景了，和原著上说的一样，贾母一见黛玉，不等她拜见就一把把她搂入怀中，抱头痛哭了一场。看原著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只是这一刻看到贾母涕泪俱流的样子，雪雁也忍不住鼻尖一酸。想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作为外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贾母和黛玉，一个是贾敏的生母，一个是贾敏怀胎十月生下的嫡亲骨血，她们之间的血缘牵绊，是任何人也无可比拟的。这一刻，她除了不住的给黛玉递帕子，旁的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好容易等两人都平复下来，贾母便把旁边的几人一一只给黛玉认识，无非就是黛玉大舅母邢氏、二舅母王氏和贾珠之妻李纨。 雪雁站在一边暗中打量了她们几眼，发现邢氏比自己想象的要年轻许多，虽然穿戴有些老气，但是面相却是带着几分俏丽的，年轻时候应当是个美人儿。只是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她显得有几分刻薄。 王氏，看上去像是慈眉善目的，就是不知道芯子是什么颜色。至于李纨，虽然穿戴素净，但是眉眼中自有一股子书香气。 这时，贾母又让人去请迎春三姐妹，然后又问道：“跟着玉姐儿来的都有哪些人？” 第8章 哼！ 郑嬷嬷连忙带着众人上前拜见，又特意指着柳氏道：“这位柳嬷嬷原本是在宫中侍奉的，是我们老爷特意将她请来教导我们姑娘一些礼仪规矩的。” 贾母先是赞道：“你们老爷考虑的很是周到。”然后又对柳嬷嬷道：“不知嬷嬷身份，真是失礼了。”说完，忙让人搬了张椅子过来请她坐下。 柳嬷嬷推脱再三，方坐下了。 这时，王氏问道：“不知嬷嬷原本是在宫里何处当差的？” 柳嬷嬷不动声色的笑道：“我出宫之前是在景宁宫伺候先宁妃娘娘的，宁妃娘娘仙逝后我便出宫了。” 听了这话，王氏有些失望，她的女儿贾元春进宫多年一直没什么消息。好容易遇到个宫里出来的，正想打听一下女儿的情况，但是一听对方是伺候先宁妃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为别的，宁妃已经去世五六年了，对方说宁妃去世后她就出宫了，可见对方也不知道宫里头如今的情形。想到这里，王氏原本有些热切的态度便冷了下来。 贾母有些无奈的扫了王氏一眼，心想这个老二家的还是那么短视！她扭头热情的对柳嬷嬷道：“原来柳嬷嬷是伺候宁妃娘娘的，这样说起来老身就想起来了。怪不得瞧着嬷嬷面善，当初娘娘薨逝后，我曾经进宫祭拜，当时在景宁宫主持祭拜仪式的就是嬷嬷您吧？” 柳嬷嬷淡笑着点头：“正是我，老太君好记性。” 贾母呵呵一笑：“可见咱们有缘。” 说完又把雪雁等人扫视一眼，叹道：“这老的老小的小，怎么能伺候好人。”说完，便喊道：“鹦哥，你过来。” 接着，就见一个俏丽的丫鬟从贾母身后站了出来，贾母指着她对黛玉道：“这是我身边的鹦哥，做事还算细致，以后就让她在你身边服侍吧。” 黛玉忙行礼拜谢过了。 这会的黛玉虽然仍有些瘦弱，但是面色红润气息绵长，任谁见了也不能说她有什么不足之症。只有贾母叹道：“你这孩子模样随了你娘，就是太瘦弱了些，来了这里也别外道，可得好生调理着才好。”说完，又问：”你们姑娘近日饮食如何？一路上可曾有不舒服的地方？” 雪雁跟郑嬷嬷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的眼神，便越众而出，答道：“回老太君的话，姑娘这一路上还好，身体并没有不适的地方。只是之前太太仙逝，姑娘悲痛之余大病了一场，过后又尽心为太太抄写佛经祈福，不肯沾半点荤腥，因此才显得略有些瘦弱。” 贾母闻言，忍不住抚摸着黛玉的发顶：“你这孩子，就算是要尽孝心，也该要紧着自己的身子才行。” 说完，便对雪雁斥道：“你们这些当丫鬟的也太不尽心，明知主子所行不妥，就该极力劝着才是，难道还要任着主子胡闹不成？” 雪雁觉得头顶飞过一派乌鸦，自己没得罪这个老太太吧？怎么上来就怼起我来了，这是要杀鸡儆猴？只是不管心里如何不平，雪雁还是低头跪了下去。她尽量平息心里的怒火，却忍不住哀叹：到底何时才能摆脱这被奴役的人生。 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黛玉开口了：“老太太误会雪雁姐姐了，当初母亲走后我悲痛欲绝，恨不能跟着母亲一起走了。还是雪雁姐姐不断的拿母亲的爱女之心提点我，让我打起精神，好好养护身体。也是她，见我吃之前的药一直不见好，去求父亲从外头请了名医给我诊脉，又求了膳食方子日日熬粥炖汤帮我调理身体。老太太没见过我之前的样子，走两步就要喘的，我这身子能有如今的模样，多亏了雪雁的悉心照料。” 贾母看向郑嬷嬷：“是这样吗？” 郑嬷嬷躬身回道：“自然是这样的，她原是太太身边的，后来太太见她十分细致稳重才让她去照顾姑娘。要是不妥，老爷也不会派她侍奉姑娘进京了。” 贾母这才笑着看向雪雁：“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你了。行了，地上凉，别跪着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笑声：“什么跪不跪的，这样的好日子，老祖宗要罚谁呢？” 黛玉还在那里纳罕这人是谁，怎的这样放诞无礼？雪雁却是一下就猜到来人定是凤辣子无疑。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有一群媳妇丫鬟簇拥着一个美人儿从后头的房门进来。原著中写王熙凤“恍若神仙妃子”，今儿雪雁一见，当真是没有半句虚言：即使是满头珠翠、遍身华服也没有有损对方的丁点美貌，前世今生，雪雁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红色穿的这样好看。放在穿越之前，绝对是妥妥的御姐范。又有样貌又有心机，曹雪芹说她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只是可惜了，到底是读书不多又一直困在这高宅大院里头，为了那点子鸡毛蒜皮的东西白白搭上了性命…… 雪雁心里正胡思乱想呢，就见一条翡翠撒花洋邹裙在自己跟前定住了，接着凤姐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谁家的丫鬟啊？长的这样标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姑娘呢？老祖宗定是相中人家的水灵聪秀了，才故意为难人家。想着林妹妹嫌弃她了，您老就能捡个便宜，我猜的对不对呢？” 贾母正有些尴尬呢，听了这话忙道：“还是你这泼猴知道我的心思，原本送出去一个鹦哥我正心疼，想着哄个过来好弥补弥补。被你这样大喇喇的拆穿了，你林妹妹这下可不舍得给我了，我这心思可就白费了。” 王熙凤笑道：“这有什么，不就是个丫鬟吗？改日我让牙婆领一车来，让您老紧着挑。”一番话说的地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雪雁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只是到底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王熙凤说完，就走到黛玉身边拉着她的手：“这就是林妹妹吧，真真是标致极了。瞧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倒像是个嫡亲孙女儿，怪不得老太太天天嘴里心里的念叨着。” 雪雁在一旁听了这和原著上一模一样的话，心里忍不住吐槽：我家姑娘明明长的跟江南的山水似的，钟灵毓秀的，还有一身的书卷气。再看贾老太太，贵气是有，可是哪有我家姑娘世外仙人的超凡脱俗？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 她冷眼瞅着王熙凤拿帕子擦着眼角道：“可怜我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要是真伤心，也不会这样穿红着绿满头金饰了，当真是虚伪极了！ 就算贾家是外姓，贾琏等作为侄儿不用守孝，可是你们既然口口声声的伤心悲痛，最起码在黛玉来的这天也该穿的素净一些，聊表心意吧？结果，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富贵似的，一个比一个穿的华丽！ 这时，王熙凤已经被贾母喝止住了：“我才好了，你莫要再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你也别惹她伤心。”王熙凤这才转悲为喜，又拉着黛玉的手殷切问询。 黛玉已经被李纨告知：“这是你琏二嫂子。”于是复又重新拜见，被王熙凤一把拉住，又揽着她在一旁坐着了。 雪雁在一旁看了，心中暗自钦佩对方时候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本事，这位凤姐不去学四川变脸当真是艺术界的一大损失啊！ 没一会，就见几个奶嬷嬷和丫鬟们簇拥着迎春姐妹来了。雪雁虽然有些奇怪这三位姑娘怎么来的比书上晚，她记得书上写的是三春先到，王熙凤是后到的。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雪雁站到一旁打量起三春来。迎春温柔可亲、探春顾盼神飞、惜春年纪尚小，也是，黛玉今年才六岁，惜春还要小一些，顶多也就四五岁的样子，还是个小女娃的样子。不过三姐妹都穿着一样款式的衣服，戴着同样的首饰，瞧着真像三朵姐妹花。 等黛玉和三春互相拜见了，又都坐下说话。 这时，王熙凤又对黛玉说：“这里这么多姐妹相伴，妹妹只管安心住下，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让人告诉我，丫头婆子们不好了也告诉我，千万别外道。”接着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礼都带进来了吗？带了几个下人来，可都安置好了？” 还留在这里伺候的只剩下郑嬷嬷和雪雁，柳嬷嬷和翠柳几个刚才已经被引出去到别的屋里坐了，因此王熙凤也不知道黛玉带了多少人来。 婆子原本心里正没主意呢，听到她问忙回道：“正要请示您呢，林姑娘带来的行礼下人都不少，咱们原本预备的屋子怕是盛不下，还请主子另外安排个地方。”这人也算是比较机智了，不说府里压根就没预备，只说屋子准备小了，到底把贾家的面子给圆回来了。 王熙凤有些意外的问：“林妹妹带了多少人来？”凭她多少人，自家还没屋子住不成！ 婆子期期艾艾的答不上来，还是雪雁替她答道：“包括小厮在内，一共是十二个。” 黛玉看向王熙凤：“有劳琏嫂子费心了。”她在家的时候自己身边就十来口子人伺候着，因此半点没有觉得自己带了很多人过来。因此十分真诚的拜托王熙凤。 这回可真轮到王熙凤头疼了，原本想着黛玉一个姑娘，顶多四五个人，随意找个地方就安顿下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带了这么多人来，这府里是挺大，可是能安置下这么多人的院子可真没几个，总不能把黛玉一个小姑娘安排到外院去吧？ 旁边看到王熙凤一脸难色的雪雁，心里不厚道的笑了：让你们在原著里欺负黛玉，哼！ 第9章 贾赦 最终，还是贾母拍板，径自对王熙凤吩咐：“既这样，就把东北角上的竹泉院收拾出来，给你妹妹住。” 王熙凤忙奉迎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那院子宽敞通透，前厅后舍左右厢房俱都齐全，林妹妹就是再多带十几个人也住的绰绰有余。况且那院子有个角门直通这边，老太太抬抬脚就到了，省的您老记挂着妹妹。” 竹泉院？雪雁左思右想，确定没在原著上看到过这个院子，看来有些事情到底是不一样了，横竖只要不是跟宝玉挤在碧纱橱里就行。虽说黛玉今年只有六岁，但到底是外姓姐妹、男女有别，加上王夫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咱们离那个凤凰蛋越远越好。住的远了，起码不会像原著上那样坐卧起居都在一处，继而产生比较深厚的感情。 雪雁估摸着开始两人都是两小无猜的年纪，便有什么也不过是兄妹之情。黛玉小小年纪就远离父母亲人的温暖呵护，虽有贾母的看重，但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有人疼爱自己的。贾宝玉的出现恰恰填补了这个空缺，加上后来林如海去世，她更加孤苦无依，所以这份感情才渐渐升华成爱情。 只是这份爱情并不适合黛玉，所以最终贾宝玉只会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如今，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了！ 结果还没等雪雁松口气呢，做了半天背景板的王夫人终于上场了，她看着王熙凤问道：“月钱放了不曾？” 王熙凤有些诧异，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回道：“月钱已经放了，刚才带人去后楼上找缎子，找了半日也没找到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许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的，有什么要紧？”然后看了一眼黛玉，又道：“该随手拿出两块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再叫人去拿，可别忘了。”王熙凤回道：“这个倒是先料到了，知道妹妹这两日就要到的，料子已经备下了，过会等太太过了目好再送过来。” 王夫人这才勾唇一笑，点头不语。 雪雁在一旁看了，心里吐槽不已。 结果关键时刻，郑嬷嬷还是很给力的。她走到屋子中央，先是向王夫人和王熙凤都行了礼，然后浅笑道：“奴婢替我家姑娘谢过二太太和琏二·奶奶的美意，只是我们姑娘正在守孝，能穿的不了颜色着实有限，我们来的时候都是备好了的，就不劳二位操心了。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耽搁了。我家老爷特意让人从苏杭两地寻摸了一些上好的土仪之物要奉给老太太与各位主子们，我这就让她们抬上来。” 说完便高喊了一声“徐妈妈，把东西抬进来！” 话音刚落，郑妈妈便带着七八个粗壮婆子抬了好几口箱子进来，她一一指着箱子道：“这个是给老太太的，这个是给大太太的，这是二太太的，这是珠大奶奶的，这是琏二·奶奶的……上面都有签子，写的很清楚。这些都是奉给府上女眷的，还有给几位爷们的已经让小厮送了去。我家老爷说了，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请千万笑纳。” 贾母笑呵呵的说：“又不是外人，你家老爷太客气了。” 郑嬷嬷笑道：“打太太走后，我家老爷正为姑娘的教导头疼呢，可巧老太太就派了人去接，老爷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若是在老太太跟前，只恨不得给您老磕头谢恩呢。” 接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来：“老爷说了，府里老太太、太太们都是吃斋念佛的好心儿，我们姑娘在这里住着他十分安心，只是叨扰贵府心里未免十分不安，因此我们姑娘的一应使费都自行打理，方不坏亲戚们的情分。这里是一千两的银票，权当姑娘这几年的使费，还望各位主子万不要推辞。” 贾母不悦的斥道：“这是做什么？你们老爷也太外道了，赶紧拿起来。” 说完看着黛玉道：“要不就给玉姐儿收着吧。” 黛玉站起来回道：“回老太太的话，我自己有私房钱呢。爹爹也说了，这银子是给府里的，外甥女来这里住着已经是给府里添麻烦了，要是还让府里多出这份银子，黛玉心里不安呢。” 贾母听完，看到有人眼里闪动的精光，轻叹一声：“那好吧，如今是你二嫂子管家，这银票就直接给她吧。” 于是，郑嬷嬷便双手托着银票奉给了王熙凤。 熙凤拿到银票笑道：“这成日里只往外出钱，今儿总算是见到进账了。”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又说了两句话，贾母便找了两个老嬷嬷带着黛玉去见两个舅舅。只见贾赦之妻邢氏站了出来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 贾母觉得这回邢氏表现的还挺上道：“正是呢，你顺道回去，不用再来了。”这是让她晚上不必来请安的意思。 邢氏应了下来，黛玉跟贾母王氏作辞，李纨妯娌带着三春俱都送到门口方回去。 出来时，郑嬷嬷交代雪雁：“给两位舅太太的针线都在翠柳那里，你直接带她她去伺候，我去瞧瞧咱们那院子去。” 雪雁笑道：“让嬷嬷受累了，等安顿下来我们几个再好生奉承奉承您。” 郑嬷嬷斜眼一笑：“你个鬼精灵，当我不知道呢，放心吧，一定给你留个好屋子。” 眼瞅着黛玉被邢夫人拉着坐上了马车，雪雁忙跟翠柳一起跟了上去。 等到了贾赦住的院子，雪雁也忍不住替他叹息一声：这赦老爷也太悲催了，明明是袭爵的长子，偏偏要被赶到花园子盖的屋子住着，自己那个弟弟却住着家里的正房。怪不得原著里这位爷要说笑话讽刺贾母偏心呢，只是人这心要是长偏了，那是怎么也正不回来的。 一进正院，就见许多打扮华丽的通房妾氏在那迎着，雪雁明显的看到邢氏的脸色沉了两分。 其中一个笑道：“林姑娘可算是来了，老爷正在屋里候着呢。” 什么？贾赦专门在这里等黛玉？原著上，可没有这出，明明两个舅舅都没见黛玉的。 就在雪雁纳闷的功夫，已经有丫鬟掀起门帘，她忙打迭起心思跟在黛玉后头进到了屋子里。 只见上座处有个四十出头的中…老年男士吧，端坐在上头，见黛玉进来了，还站了起来。 黛玉连忙行礼拜见，被贾赦命婆子扶了起来：“咱们嫡亲骨肉，不必这些虚礼。”说完，端详黛玉片刻，叹道：“你这样貌随了你娘仨分，这气质却跟你爹神似，一看就是累世书香家的小姐。” 贾赦让她坐下，又问她读了什么书。黛玉在家里已经开始读四书了，但是刚才在那边，黛玉见贾母说起几个表姐妹来都是“些许认的几个字”。忖度片刻，便道：“只上了一年学，些许认的几个字。” 谁知贾赦却道：“不必过谦，你爹娘都不是愚笨的，看你也是一股子聪慧像，想来比我家那些半吊子要强。既然来了，也别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你舅母就跟家里一样，你几个姐妹也能做个伴聊作慰藉，要是有什么不好跟你二嫂子说的，就过来告诉你舅母，千万别外道。” 说着，挥挥手，便有一个婆子拿过一个锦盒来：“头一回见你，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里正好有块封门冻印章，颜色清新，正适合你的年纪用，拿去玩吧。”哎呦，大老爷这不是很会说话吗？ 黛玉有些意外，刚才在贾母那里，众人都没有给见面礼，没想到大舅竟会给见面礼。何况她也不是不识货的，封门石是和昌化鸡血、寿山田黄齐名的印章三宝。这一块能被称作“封门冻”，自然就是封门石里的上品，温润细腻、颜色清雅，价值也十分贵重。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长者赐不可辞”，黛玉还是小心翼翼的接过盒子，又行了谢礼。 只有邢氏在一旁有些尴尬，这个老爷也不提醒自己一点。好在她还没有傻到家，刚才看到贾赦让人拿见面礼的时候，忙给自己的亲信丫鬟使了个眼色，这会丫鬟也拿出来一个盒子。邢氏有些肉痛的把盒子递给黛玉：“我没什么好东西，这里头是一对银累丝点翠蝴蝶钗，正该你这样花骨朵的年纪戴，别嫌弃啊。”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在滴血，如今翠鸟稀少，好的点翠首饰愈加稀少。这一对钗在她的妆奁里也算十分贵重的首饰了，只是见贾赦都出了血本，自己给的薄了生怕过后挨骂，因此咬牙让丫鬟取了来。唉，这家里上上下下的都说她贪吝，连个下人都能在后头编排她，谁又知道她的苦楚？希望林家给自己的那箱子礼物的价值能比这对钗多些…… 黛玉亦恭敬的道了谢，然后给雪雁使了个眼色，雪雁忙把翠柳带来的一个锦盒打开。 第10章 别人吃着你看着 盒子里面倒不是什么珍贵之物，而是是黛玉自己做的针线，她先拿了一个扇套奉给贾赦，又拿了个抹额奉给邢夫人，然后笑道：“箱子里那些都是父亲给舅舅们预备的东西，外甥女身无长物，只做了几样粗鄙针线，聊表心意，还望舅舅、舅母不要嫌弃。” 贾赦跟邢夫人都很惊喜，贾赦看那个扇套上的针线谈不上多精致，但胜在针脚细密，抬头看看黛玉的年龄，欣慰道：“你有心了，这纹样十分清雅，很好。不过你身子弱，以后这些活交给丫鬟婆子们去做就是了。” 黛玉恭敬应了，邢夫人也忙附和着夸了黛玉几句。 又略坐了一会，黛玉便起身告辞，贾赦看看邢夫人，邢夫人忙再三挽留，让她吃了饭再走。 黛玉笑着回道：“舅舅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之事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改日再来领，也是一样的。往舅舅舅母容谅。” 听了这话，贾赦摆摆手：“倒是这个道理，我瞧你舅母跟你还颇为投契，改日闲了只管过来玩。”说完又嘱咐邢夫人：“你把外甥女送出去，好生嘱咐嘱咐那些下人，别让那些不长眼的奴才们怠慢了外甥女。”邢夫人应下，把黛玉送到院子门口方折返回去。 邢夫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琢磨：老爷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平日就是对着自己的亲儿子亲闺女也是不假辞色，今儿见到这从未见过面的外甥女倒是极为亲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呢？ 这事，不单是邢夫人奇怪，雪雁心里也十分好奇，她甚至都在怀疑这个贾赦会不会也是穿越的，也要不是重生的？否则，原著上压根没出面见黛玉的人，这辈子不但出现了，还备了那样贵重的见面礼给林黛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其实，还真是雪雁想多了。贾赦虽然有点好美色，但也不是真傻，最起码的礼尚往来还是知道的。他今日之所以这样重视黛玉，主要还是黛玉她爹林如海送的礼送到了他的心里。贾大老爷平日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文玩什么的，尤其最爱古扇。林如海不知从哪里弄了两福前朝名家的扇子，十分得他的心意。还有几样瓷器、书画也都是十分珍奇的玩意儿，贾赦十分喜欢。 欣喜之余，贾赦就想到要投桃报李，人家送了这么厚的重礼，目的还不是想让自己照拂一下她女儿？既然这样，那这个外甥女就必须得见，他这个当舅舅头回见外甥女也不能空着手不是？可怜他手里没什么适合给女孩子的东西，翻了半天，才在自己的箱子里扒拉出那枚印章给了黛玉。 却说邢夫人，回到自己的房内，看到贾赦已经走了，不免有些失望：整天就知道跟那些小妖精厮混！待看到自己从贾母那带回来的箱子，又顾不上考虑贾赦了，忙让人把箱子打开，一一查验起里面的东西来。边看边乐，里面有一套嵌玛瑙的赤金累丝头面、一件缂丝桌屏、一盒形状各异的珠串和四匹江南有名的各色绸缎。 邢夫人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这样贵重且用心的礼物了，她心里欢喜之余还特意嘱咐丫鬟：“告诉小厨房，做两道江南那边的菜式，一会送到老太太那边去。”至于厨子会不会做的问题，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在这边小厨房管事的是杜婆子，她听了这话不由十分为难，忍不住跟厨房里的众人抱怨起来：“咱们见江南菜都没见过，怎么做这个啊？” 其中一个她的亲信便给她出主意：“咱们太太要这个肯定是为了给林姑娘吃，既这样，何不去问问她身边的丫鬟下人，看林姑娘以前在南边都吃什么喝什么，咱们照着做上几样不就行了？这会子她们应该刚到荣禧堂，嫂子快些去打听，要是回了老太太的院子，就不好进去了。” 杜婆子得了指点，忙匆匆的赶到荣禧堂。她抄的是近路，比坐马车走了大路的黛玉竟还要快一点。 眼看着黛玉下了车跟着几个嬷嬷进了荣禧堂的仪门里头，杜婆子跟在后面一把拉住了雪雁的手：“姑娘，请到这边说话。” 雪雁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被惊了一下，她轻轻的拍拍自己的胸口缓了口气，待看到拉自己的是个陌生的婆子十分惊讶：“请问 这位妈妈是？” 杜婆子笑道：“姑娘不认得我，我是大老爷那边管着小厨房的，夫家姓杜。”姓杜？雪雁却定自己不认识她，貌似原著中也没有这个人。 不管心里如何想，雪雁还是笑吟吟的行了个礼：“原来是杜妈妈，真是失敬了。不知道您老找我可有什么指教。” 见她太拂谦逊，杜婆子心里欢喜，笑道：“也没什么？这不是我家太太想让我们给林姑娘准备两道江南菜式。不瞒姑娘说，咱们几个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江南菜别说是做了，就是见都没见过。我来就是想问问姑娘，林姑娘之前都喜欢什么菜色？姑娘能否说两道她喜欢吃的，我们好回去掂掇着做，便是做不了十成十，七八分还是没问题的。” 雪雁一听，这是好事啊！原著中，黛玉进京后就是因为适应不了贾府太过油腻的菜色而常常吃不下饭，最终闹的脾胃越发虚弱。 想到这里，她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那就有劳妈妈了，其实我们姑娘也不怎么挑食，就是喜欢吃清淡些的菜式，如果能做的清淡一些就更好了。今儿天不早了，我先说两道简单些的告诉您。”接着就把黛玉爱吃的菜色挑了几样简单的告诉了杜婆子。 杜婆子能做到小厨房的管事，别的不说，其在厨艺上还是颇有些见地的，往往每道菜色雪雁略提一下，她就能准确的抓到重点。 等她学会后，忙千恩万谢的去了，临走前还跟雪雁说：“姑娘模样好、性格也好，福气还在后头呢，以后要是有事尽管来找我，好歹我在这边屋头还有几分薄面。” 雪雁把她送走后才进到荣禧堂的院子里，待看到这院子里宽敞壮丽的房舍心里不免慨叹一身：这荣禧堂可是贾家祖辈绣的，贾政两口子名不正言不顺的住在这里就不觉得有心理负担吗？后来又一想，要是会产生心理负担，人家就不会住这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看到黛玉已经进了王夫人的屋子，这时候自己要是再进去势必会惊动屋里所有的人，于是她便站在门口等着黛玉。想也知道，王夫人少不了要说些话来暗示黛玉离的贾宝玉远一点。至于旁的，头一回见面，她还不至于做出危害黛玉身体的事。这些无谓的敌视、刺探，黛玉迟早都是要经历的，雪雁虽然心疼原著里面黛玉的遭遇，但是却没有想过要在她身边建一座围城把她护的滴水不露。不经历风雨，幼苗难以成长为参天大树。所以，有些事情总要黛玉自己去面对。 雪雁在门口等了没多久，就见一个小丫鬟从外头进来，然后到屋里道：“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接着，王夫人就携着黛玉出来了。她看到黛玉神情还好，心里松了一口气，也对王夫人的试探感到好笑，黛玉今年才六岁，还能指望她这么点就懂什么男女之情？ 这回没有坐车，而是抄了个近路，从后门出去又穿过好些个门口、走廊，转的雪雁都有点头晕，这贾府实在太大了，要是不熟悉的人自己走，保管能转晕了。后来王夫人又指着三间小巧的屋子说：“那是你凤姐姐的屋子，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她说就是了。” 雪雁往那屋子看过去，原来这就是书上说的三间抱厦，也太小了些，比贾赦那边的屋子还要小巧。心里想到甭管这贾家大房的人都有多么不着调，总之他们也都很可怜。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都比不上二房，长此以往的，能心平气和才怪！ 没一会，她们便回到了贾母的院子。路上，雪雁悄悄的问黛玉：“姑娘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适的地方？” 黛玉轻轻摇头：“统共也没走几步路，没事的。” 等黛玉和王夫人来了，就有丫鬟在那里安设桌椅。等桌椅安排好了，雪雁看到李纨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也要帮着端汤。贾母就算了，其他能直接坐下的除了贾母就是黛玉和三春，对王夫人来说都是小辈。雪雁心想，要是换了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怕是很难吃的安稳。这大户人家的规矩也太严苛了！ 王熙凤拉着黛玉让她坐在左边主位，黛玉推辞了好久才被说服。贾母让王夫人坐了，熙凤和李纨却还要在一旁站着布菜侍奉…… 看到这一幕，雪雁突然觉得这些太太奶奶们吃饭的时候跟自己这个当丫鬟也差不多待遇，都是别人坐着你站着，别人吃着你看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成为那个一直坐着吃饭的人…… 第11章 紫鹃 不过心里再怎么吐槽，雪雁对贾府下人的规矩还是十分敬服的，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总有几十人，但是众人分工明确，行动间有条不紊，果真像原著上说的一样“连一声咳嗽不闻”。 而姑娘们的用餐仪态也十分优美，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加上姑娘们出众的容貌，雪雁觉得比前世什么选美大赛好看多了。 一会用完饭，贾母就让王夫人和李纨几个先回去了，只留下三春和黛玉在自己跟前说话。 没说几句，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喧闹声，紧接着，光芒万丈的宝二爷就在众多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来了。主要是那一身大红色的衣裳加金光闪闪的头饰实在是太难让人忽视了。 不过宝二爷头次进来只给贾母请了安就被打发去见王夫人了，来去匆匆，雪雁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等他走了，贾母见黛玉面露疑惑，便笑道：“他就是你二舅家的表哥，名唤宝玉的。” 黛玉笑着点头：“原来他就是宝二哥。”心里却想：这个表哥瞧着好生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宝玉去了一小会，回来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不过依旧是花团锦簇的，好在他颜值尚可，能压得住这样大红大绿的颜色，倒是个十分可爱俊俏的小正太。也怪不得贾母这样宠溺他，很多时候颜值还是很重要的。 贾母笑着嗔怪：“外客未见呢，就先脱了大衣裳，快去见你妹妹。” 宝玉早就看到了黛玉，心里猜测到她就是姑妈家的女儿，这会听贾母说了，忙过来拜见。 两下里见过礼，宝玉就说了那句十分出名的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额，这么小就这么会撩妹，这种天生无师自通的本事，雪雁一向只服贾宝玉。 贾母就笑着：“又要胡说了，你们何曾见过面？”宝玉回道：“虽然以前未曾见过，但我瞧着面善，就当做是旧相识，今日只做远别重逢罢了。”贾母笑道：“很好，既如此，以后相处就更和睦了。” 这时，只听郑嬷嬷笑着说：“我家姑娘长的很像太太，听说二爷小时候我家太太还抱过您，如今二爷见了我家姑娘觉得亲切，定是因为姑娘和太太相似的缘故。怪不得家里上上下下都夸宝二爷聪慧，没先到宝二爷那么小就能记住太太的音容相貌，也怪不得太太临终前还记挂着您呢。”说到最后，还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哇，郑嬷嬷真是太给力了！几句话就把事情给带到姑侄情深的境界上去了，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果然，贾母也只是附和道：“嬷嬷说的是，这家里许多人都眼红我疼他，可是这孩子至情至孝，是真的可人疼。你是伺候女婿的老人了，按理还是宝玉的长辈，他年纪小可经不起你一口一个二爷的，以后只叫他宝玉就是。” 郑嬷嬷推辞道：“宝二爷再小，也是主子呢，我怎好直呼其名。” 贾母笑道：“无妨的，他八字软，大师说让人多喊喊他的乳名，连小丫鬟们都直接叫他名字呢。” 如此，郑嬷嬷才笑着应了。 宝玉对有人打断自己的话感到非常不满，在看到打断自己的是个有些年纪的婆子就更加不满了。只是他好歹还算有些教养，知道这个嬷嬷是别人家的下人，他不能随意教训。 雪雁看到宝玉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又凑到黛玉跟前问：“妹妹可曾读书？”黛玉回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 雪雁心想，真该让那些说黛玉不通世故的读者好好看看这一段。原本她跟贾母说自己刚读了四书，后来听贾母的口气似乎是偏向“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意思，于是马上变了口风，回答贾赦和贾宝玉的时候就成了“些许认得几个字。”既迎合了贾母的心意又显得谦虚，这脑子多灵活啊。 就开了一会小差的功夫，雪雁便听到宝玉问起黛玉的表字来了。可是受过柳嬷嬷指点的黛玉再不像原著那般懵懂无知了，听到这话瞬间变了脸色：“二表哥这是什么意思？谁家姑娘的表字是能随意被外男打听的？这也太不尊重了！”说到最后话音里面已经带上了哭腔。 见她变了脸，宝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贾母忙把黛玉拉到自己怀里安抚道：“好孩子，千万别恼。你表哥素日玩笑惯了，没什么坏心思，千万别当真。” 说完又对宝玉斥道：“整日里胡言乱语的没个规矩，什么话也往外秃噜，还不快过来跟你妹妹请罪。” 宝玉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黛玉，但他一向都是最会怜香惜玉的，这会见黛玉抽抽噎噎的可怜模样，顿时把一切都给抛到一边去了，忙听从贾母的话过来赔罪：“好妹妹，是我不对，我不该随便乱说话，看在我是无心之失的份上，还请妹妹原谅我吧。” 雪雁见黛玉伤心，心里也十分焦急，只是这会黛玉被贾母并三春等人围了起来，雪雁也不好越过众人去劝慰黛玉。 好在黛玉也知道这里到底不是自家，见宝玉诚心道歉，便也接受了他的道歉，停止抽泣。只是心里却总是有了几分隔阂，不由更加信重母亲往日所说的“顽劣异常”之类的评语。 贾母见黛玉不再哭泣之后神情还是有些恹恹的，便又把宝玉给骂了两句：“妹妹才来，你就招她生气……” 这时黛玉身边已经空了出来，雪雁正在黛玉身边服侍，听到贾母的话忍不住给黛玉使了个眼色。今日这事虽说是贾宝玉说错话引起的，但要是任由贾母再斥责下去，只怕黛玉要招人厌了，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悲哀。 好在黛玉是个心思通透的，雪雁一递眼色她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虽然仍觉得心里委屈，但还是强笑道：“想来表哥也是无心的，外租母不要再说他了。这事也怪我反应太过，即使知道不妥也该慢慢和表哥说的。” 贾母揽着她道：“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日后定要和睦相处才是。” 闹了这一出，众人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心思。贾母便对黛玉说道：“你今儿才来，定是疲累至极，这会天色也不早了，该早些回去休息。”接着扭头问旁边的婆子：“让你们给林姑娘收拾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婆子们忙回道：“一早就收拾妥当了，郑嬷嬷帮着瞧过了，再没什么不妥的。” 贾母点头，便对黛玉说：“既然这样，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儿咱们娘们再凑一起说话。” 于是，黛玉跟众人一一告辞后，便在郑嬷嬷和雪雁等人的护送下回了竹泉院。 竹泉院离贾母的院子果然很近，从后门出来往左走个十几米，穿过一个月亮门，再往前走几步就有一个单独的院门。进了院子门口，绕过门口就是一小片竹林，再往前，有个用石栏围住的地方，隐隐能听到水声。 雪雁就听鹦哥跟黛玉解释道：“这里面有一口清泉，里面的泉水还很好喝。这些竹子跟泉水便是院名的由来，听说很早之前这里是府里爷们上蒙学的地方，后来因为小主子少，这地方便渐渐荒废了。倒是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还在这院子住过几年。” 一路走到正房门口，其他人都随着黛玉进到屋里去了，只有雪雁停下来望了四周一圈，只见这院子着实不算小，五间坐北朝南的正房宽阔轩朗，东西两边的厢房也都俱全。突然，她看到院子西南角有个小角门，便问贾家的一个婆子：“那个角门是做什么的？” 婆子笑道：“从那角门穿过去有两间朝东的小花厅和一排倒座，最早跟这个院子是合在一起的。那时候族里好多少爷都在这里启蒙，就把那边隔了出来给伴读的小厮们歇脚用。那边还有一个角门能通到院子门口，不过林姑娘带来的人不算太多，应当是用不上的。” 雪雁笑道：“多谢妈妈解惑。” 那婆子连忙摆手：“姑娘客气了。” 这时，雪雁已经进到了屋子里，只见黛玉正坐在一张贵妃椅上跟鹦哥说话。 见她进来，黛玉笑嘻嘻的说：“你来的正巧，我刚刚给鹦哥改了个名字，叫紫鹃，你觉得怎么样？” 雪雁笑着答道：“甚好，又好听又好记，旁人一听就知道是咱们竹泉院的人。”接着便向新出炉的紫鹃行礼道：“以后还请紫娟姐姐多多指教。” 紫鹃忙道：“不敢说什么指教不指教的话，都是伺候姑娘的人，不过是互相担待罢了。” 雪雁笑了笑，不愧是能被贾母选到黛玉身边的人，这言语间真是滴水不露呢。她笑了笑，又转头对黛玉道：“姑娘累了一天，要不要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听了这话，紫鹃应道：“这话很是，不过这个时辰……还是我去要吧。” 这时，郑嬷嬷递给雪雁一个眼色，雪雁连忙把腰间的一个荷包摘下来递到紫鹃手里：“大半夜的，也不能白让那些人干活，这些银钱姐姐拿过去，该怎么打赏就怎么打赏，不用想着给姑娘省钱，咱姑娘有钱着呢！” 这话逗的黛玉也是一乐：“明明是你素日散漫惯了，竟把帽子扣到我头上来，我瞧着，以后这钱袋子还是让紫鹃来管吧。交给你，怕是哪天把我卖了都未可知。” 于是，几句话之间，黛玉身边管账的就成了紫鹃。 第12章 心惊胆颤？ 对于这一点，雪雁倒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紫鹃是贾母赏的，就是单看长辈的面子，黛玉也要把紫鹃给供起来。何况她们以后要在贾府住很长一段时间，有些事，由紫鹃这个自小在府里长大的人出面要比自己或者郑嬷嬷出面都要强。 等紫鹃出去要热水了，黛玉便拉着雪雁的手道：“委屈姐姐了，不过除了贾家的份例，姐姐在咱们家还是拿一等份例。” 雪雁笑笑：“这郑嬷嬷提点过了，姑娘放心，这些事奴婢都有分寸呢。”她是真的没什么芥蒂，黛玉只让她把账目什么的教出去，但是黛玉的私房钱大部分还是掌握在郑嬷嬷的手里，她原本管的只有百十两银子的零花钱，超过十两以上的开销都还要跟郑嬷嬷报备的。还有一些珍贵首饰摆设什么的，有些东西一件就能顶她十年月例，雪雁原本就管的心惊胆战的，这回能把这烫手山芋给送出去，她早就巴不得了。 黛玉原还怕她只是嘴上说的好听，过了几天，见她说话做事跟以前一样妥当，就渐渐放下心来。就这样，在雪雁等人的主动配合下，紫鹃很快就在黛玉身边站稳了脚跟。只是这一次，黛玉虽然器重她，但是对一直陪着自己走出丧母之痛的雪雁也十分信任。加上翠柳几个从林家带来的小丫鬟，提前相处了一两个月，加上年纪相仿，也颇有几分感情。再加上一个长辈似的郑嬷嬷，因此，紫鹃并没有原著里那般对黛玉影响至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她们提前离开的关系，这次宝玉没弄什么摔玉的行为，总算是少了一些波折。 不过，让雪雁没想到的是，这次她们都换了地方住了，宝玉的大丫鬟袭人竟然还巴巴的跑过来宣示主权。 正好紫鹃带着翠柳两个服侍黛玉沐浴去了，郑嬷嬷已经去休息了，听说袭人来了，雪雁笑容满面的出来打招呼：“这么晚了，袭人姐姐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什么吩咐？”一边问一边拉着袭人往炕上坐。 横竖，宝玉如今还随着贾母住，她这样问也不算出格。 袭人见她态度热情，笑道：“老太太没什么吩咐，是我们家二爷今日言语间有些冒犯，回去后一直耿耿于怀的，好容易才睡着了。我这心里总不安稳，生怕林姑娘因着此事伤感难过，所以就过来看看。” 雪雁笑道：“姐姐放心好了，我家姑娘一向豁达，这点小事不会放在心里的。她刚才着恼，恼的也不是二爷，二爷才多大，有些事他不懂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说句僭越的话，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宝二爷如今都七岁了，平日见了外姓女眷什么话不该说，嬷嬷小厮们都改好生提点。今儿这事遇上的是我家姑娘，横竖是嫡亲的表兄妹，就当两句玩笑话说了就说了。可万一遇上的是旁人家的女眷，又该如何？姐姐也别怪我家姑娘反应大，江南那边为着几句玩笑话坏了名声的女眷，每年都有许多，有些甚至会为此搭上性命。我家姑娘胆子小，也有些吓着了。” 听到雪雁竟将此事说的这么严重，弄的袭人心里也怪不好意思的，她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不由讪讪道：“唉，我们家二爷有时行事是太癫狂了些，等我回去禀告夫人，定要好生教导教导他。” 第二日一早，袭人就把这事禀报给了王夫人，王夫人听了不免叹息：“我又何尝不想多管管，只是素日我还没等说他一句呢，老太太就在旁边一个劲的护着，我竟是想说也说不得。还不如你们这些身边人跟他说的话多。” 话虽这么说，王夫人到底还是找了个由头把宝玉叫过来好生教训了一通，叮嘱他以后不许跟姐妹们胡闹。又把宝玉的奶嬷嬷李嬷嬷和小厮们叫到跟前好生训斥了一番，最后说：“以后宝玉要是再因这些个规矩闹出笑话，看我饶不饶的了你们！” 嘴里虽然训斥了儿子一番，但更多的是怕他日后出门时候不懂规矩冲撞了别人家的女眷。但是对于引起这件事的林黛玉，心里却依旧没什么好印象：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竟然把事情搞的这么大，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 黛玉也不傻，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便不往她跟前凑。对于王夫人的不喜，那日去拜见二房的时候，黛玉就觉查出来了。大舅舅和大舅母见了自己都很亲切，还备了贵重的见面礼。到了二房，二舅舅偏巧那日斋戒缺了，而且两人都没有给自己准备见面礼。黛玉倒是不差那点东西，只是想到刚见面的时候她就让琏二嫂子“随手拿两块料子给你妹妹裁衣裳穿”，弄的自己跟来这里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幸亏父亲早有应对，让郑嬷嬷带了重礼和银票当众给了外祖家，要不这府里的下人还不知道要说什么风言风语呢。 其实现在的风言风语也不少，只是没人告诉黛玉罢了。黛玉平日除了到贾母跟前晨昏定省的，就是窝在竹泉院里跟柳嬷嬷学规矩，再就是读书认字或者抄抄佛经，就连三春那里都很少去玩。贾母常劝她多出来走动走动，但是黛玉笑着婉拒道：“外祖母能接黛玉来府里住着已经是大慈悲了，只是黛玉身上到底带着重孝，不好常出来走动，万一冲撞了哪位长辈就是我的不是了。” 听她这样说，贾母还夸她“心细如发、想的周全”之类的，心里却在嘀咕：到底是身边有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这么大的年纪行事就十分周全妥当了。贾母有心让自家的几个孙女也跟着柳嬷嬷学习一番，哪怕只是担个名头，将来这亲事上就能更上一层。她也曾私下跟柳嬷嬷提过此事，原以为只要自家多出点银子，不过捎带的事，对方定是不会推辞的。但是柳嬷嬷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贾母的好意，她直说自己受了林家供奉，将来是要跟着黛玉一起出嫁的，说好只教黛玉一人，自然不好因利忘义。更何况，黛玉如今还在孝期，有许多事情都要避讳，让她跟三春日日呆一起也不大合适。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贾母自然不好再提。其实柳嬷嬷拒绝贾母还有一个原因，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黛玉是林家的嫡长女，而迎春几个都不过是庶女出身，别说她们只是亲戚家的女孩子，就算都是林家的女儿，这庶女所受的教导跟嫡女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因着这事，贾母难免对林家的下人都有些淡淡的，只不过因着黛玉是她的亲外孙女，到底还是十分疼爱黛玉，三春确实是加起来也比不过她。 不过让雪雁觉得有意思的是，这回黛玉走起“高冷”范来了，迎春几个反而都表露出了自己最大的善意。黛玉刚来的那会，除了给贾母等几个长辈送了自己做的针线，给三春几个也各送了一条自己绣的帕子和一对珍珠手串做见面礼。三春既收到了林如海送的头面又收到了黛玉送的小玩意儿，心里惊喜之余都觉得这个林妹妹（姐姐）虽然看上去规排场大了点，但行事还是十分周到的，半点也不倨傲。 再加上黛玉身边还有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旁人倒还罢了，只探春便十分眼馋，旁的丫鬟婆子什么的她可以不在乎，但是这个却不能不眼热。贾母当初能找到柳嬷嬷那里，背后也有这位三姑娘的影子。 只可惜的是，柳嬷嬷那里是油盐不进那！ 就连雪雁都不得不佩服探春的机智，当贾母那里行不通之后，她干脆从黛玉这里下手。三天两头的就拉着迎春和惜春过来找黛玉玩，有时候恰好碰上柳嬷嬷在给黛玉上课，便一起听着。 人家扬着笑脸“姐姐妹妹”的叫着，黛玉也不好赶人，就是柳嬷嬷也有意拿她们几个给黛玉磨磨性子，大家彼此间就形成了这种默契。横竖柳嬷嬷只会照着黛玉的进度讲，也从不会回答三春的问题，她们几个能听懂多少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雪雁见这事黛玉和柳嬷嬷都默认了，就连郑嬷嬷都没有异议，也没有说什么。说起来，就连她自己都在蹭课，又怎么好意思去指责别人。从在林家柳嬷嬷刚开始授课起，只要有机会雪雁就会聆听对方的教导。柳嬷嬷教学从来不拘泥于形式、时间、地点，常常都是兴之所至、即兴发挥，雪雁学了三月，虽然只学到一点皮毛，但是也受益匪浅。她常常想，要是这会再穿回去自己去混个礼仪师什么的应该是没问题的。 除了见缝插针的跟着黛玉蹭点课，雪雁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给黛玉调养身体上了。贾家的饭菜就是典型的北方菜色，浓油酱赤的，倒不是厨子故意如此，而是地域特色。雪雁前世是北方人，很快就适应了，只有黛玉本来肠胃就弱，对这些菜色实在克化不了。 雪雁把院子里隔开的那两间小花厅做了小厨房，其实就是安了两个炉子，熬粥或者是炖汤什么的，偶尔做些黛玉喜欢的南方点心。 于是，常来找黛玉玩的三春更喜欢，这里不但有宫里出来的嬷嬷，还有好喝的滋补汤水和好吃的点心。导致她们平时见了雪雁，就跟狼见了肉似的，眼冒红光。常把雪雁看的心惊胆颤的：姑娘们，别光盯着我看那，我的肉可不好吃！ 第13章 能者多劳 贾宝玉倒是也来过竹泉院两次，但是每次都被林家的婆子给拦在外头，倒不是不让他进，而是一层一层的往上报，到最后就算是进到了屋子里，也有郑嬷嬷和柳嬷嬷等人在那。他就是想跟黛玉说什么知心话，也没有机会。 加上去贾母那边的时候，雪雁也总是有意将两人隔开，因此宝黛两人并没有原著里那种亲密无间的感情。反而是因为柳嬷嬷的缘故，和三春姐妹来往颇密切。 就当贾宝玉在为黛玉的疏离感到可惜的时候，王夫人兴高采烈的跟他说：“你姨妈不日就要带你表哥表姐上京来了。”宝玉听自己母亲提起过，姨妈家有位年纪相仿的表姐，举止端方，这次能得一见，真是此生无憾了。 这一世因为没有林如海的举荐，贾雨村自然没能结识贾政，也没谋到应天知府的厚缺。薛蟠打死冯渊后，薛家着实花了不少银子才把他捞了出来。那位不知名的知府办起这种案子比贾雨村更加老道，只说那冯渊是因旧疾复发才一病没了，跟薛蟠并无太大干系。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冯家人得了好处也不敢得罪官府，这事就这么压了下来。 于是这桩案子就算不得人命官司，就不必再往上报，事情就在应天了结了。对薛家来说，虽然花了不菲的银子，但是恰好把后患给平了。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些事瞒的过人眼，瞒不过天道。一切因果报应不过是时候未到。 王夫人的娘家亲戚要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贾家上下，雪雁见黛玉压根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暗中也松了口气：这位薛姑娘纵然是心怀大志，只要她不来找自家姑娘的麻烦，谁还会上杆子挡她的大好前程？ 就算是她们有什么旁的心思，有自己在这，总不会让她们伤害到黛玉就是。打定心思之后，雪雁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里，世人对仲秋十分重视，仅次于年节。林如海一向行事老道，以往都是年年送重礼，今年更不会含糊，早早的就派了家里下人过来。除了送节礼，自然还是想看看黛玉在这究竟过的如何。 黛玉和郑嬷嬷紫鹃等人去了贾母的院子和来人说话，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林家下人主要是来看黛玉的，还在自己的院子里接待她们。难不成是怕黛玉背地告状不成？ 黛玉自然不是这样的性子，可雪雁是啊，她家姑娘不想让人操心，她可不能让黛玉的委屈都白受了。 于是雪雁抽时间把黛玉进贾府之后的遭遇都详细的写了一遍，然后趁着和林家来人寒暄的时候递了过去。黛玉自然也有给父亲写信，但是雪雁不用想就知道，她写的肯定是“大家对我都很好，我在这里很好，父亲不要担心”之类报喜不报忧的话。虽然不知道郑嬷嬷会怎么怎林如海说，但雪雁还是自己写了一封，横竖这也算林如海交代过的。 而且这次林家带来的不但有给贾家的节礼和给黛玉的东西，还有给她们这些下人的赏赐。因为离的远，吃食什么的就免了，每人两块料子、一对银锞子，雪雁作为大丫鬟还多了一对碧玉簪子和同色耳环。当然并没少紫鹃那份，两人东西一样，只是碧玉簪子的形状略有不同。 眼看着深秋将至，早晚都凉了起来，黛玉的厚秋装该备下了。幸亏前世就是个红楼迷，把八七版的电视剧看了无数遍，其中黛玉的服饰更是记得再清楚不过，如今就把上面的衣裳当做参考，略加修改，做出来的衣裳就很符合黛玉的气质和形象。就连柳嬷嬷也常夸她给黛玉做的衣裳好看。 能得宫里嬷嬷的一句称赞，雪雁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加上原主的记忆，她如今的刺绣功夫也有了长足的进展，要是再练上几年，说不定就能达到前世梦寐以求的大师级别。 只是刺绣这手艺，纵使看重天分，可更需要十分勤奋的练习。雪雁需要做的活计不多，就算是给黛玉做衣裳鞋子也有翠柳她们帮忙。但她还是花了大量的时间来做各种绣活，什么小件的帕子扇面荷包的绣了不少。一来是想练练手艺，二来也想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把这些绣活卖出去，卖的话能卖多少钱？她到底是穿越过来的，纵使这会还是身在奴籍，但还是想找机会脱籍出去，要是能在外头找个靠山那就更好。 只是眼下这些都只是心底深处的小秘密，她不敢显露出半分来，旁的都要看天意，唯独这手艺却只需勤加练习就可。有时候绣的累了，她就看会书画，幸亏黛玉是个大方的主子。她屋子里的书画雪雁可以随意翻看，只要不把书弄脏了坏了就行。 林家是累世的书香世家，最不缺的就是各种书画古籍。黛玉这次来京城，也足足带了满满两箱子的书画。这年代又没有旁的娱乐项目，雪雁没事的时候就看看书权当打发时间了。 有次雪雁竟在黛玉的箱子里发现一本《齐民要术》，这可把她乐坏了，前世虽然没看过这书但是也听过这本书的大名。这本书上对农艺、园艺、桑蚕术 和种植、养殖等都有很全面的记载，只要把这本书看会了，就算是穿到原始森林都不用怕的。只要看会了这书，那才真的是走遍天下都不怕呢。只是这样的书籍内容注定会是枯燥乏味的，不如那些游记地志有趣，于是雪雁便逼着自己直接抄书，这样最起码会看一遍再写一遍，多少会有点印象。 旁人有时见她练字辛苦，当面不说，背后却嘲笑她眼大心空，这样辛苦莫不是想做什么才女不成？ 对这些流言蜚语雪雁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好在黛玉是了解她的，有次听到小丫鬟嚼舌根，便把小丫鬟给斥责了一通。她懒怠跟小丫鬟们磨牙，便让郑嬷嬷教训她们，这些都不是林家的丫鬟，而是贾家送来的粗使：“素日里你们只羡慕雪雁针线好，却不知人家是下了大工夫的。你们光看她抄书了，人家看绣谱描花样子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学着点？我家姑娘向来宽和，就是翠柳几个也都是读过几天书的，你们自己堕落，但是也别碍着别人上进。” 后来，就连三春也知道了她在抄书的事，还特意拿了她抄的书看，探春是个喜欢练字的，一看她的字就赞道：“好一笔簪花小楷，这字看着有点功底。” 雪雁看了看黛玉，笑道：“奴婢当初给姑娘做过伴读，那时候先生说姑娘年纪小怕伤了手指不能练字，便让我和另一个伴读日日写许多大字，好把里面的缺点指给姑娘看，让姑娘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这样练了一年，基本功算是打下了。” “后来就不练了吗？”惜春有些好奇的问，旁边的迎春不着痕迹的拉了她的袖子一下，她就不再言语了。 雪雁将这一切默默的看在眼里，看来这位二姑娘并不像表面上流露出的那样木讷，心里明镜似的呢！也是，一个擅棋的人怎么会是真的腹内草莽，一切不作为不过是看透之后的无奈罢! 因着刚才惜春的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雪雁忙道：“奴婢刚才挤了些石榴汁，不知道姑娘们要不要喝？” 探春问道：“是老太太院子里的石榴吗？那些石榴瞧着又大又红的，就是有点酸，不好吃。” 雪雁笑着说：“要是不好喝，奴婢也不敢端到姑娘们跟前了。”说着就去到小厨房，把刚挤好的石榴汁用晶莹剔透的琉璃盏盛了，再加上上午做的红豆糕，一起端到屋子里。 探春一看，就拍手笑道：“光看着就想喝了，这石榴汁就该用这琉璃盏盛，瞧着就赏心悦目。” 说完，便端起一盏来抿了一小口，然后点点头：“甜甜的，略有一点酸，但是很好喝。” 闻言，旁人也都跟着端了起来，尝了一口以后都互相点点头，然后很快就把石榴汁都给喝完了。说是琉璃盏，其实也就装了两三口，大家喝了之后都有些意犹未尽，齐齐看着雪雁。 雪雁苦笑着摆手：“今儿只是初次试验，没敢糟蹋太多石榴，只做了这些。姑娘们想喝，明儿奴婢去跟鸳鸯姑姐姐多讨几个石榴来，再多做一些。”贾母让人给她们姐妹送了一盘子，结果众人年年都吃，知道石榴极酸，连小丫鬟都不稀罕，只好放在屋子里当摆设。她们怎么就没想到可以挤成汁喝呢？ 探春笑道：“几个石榴而已，何必惊动鸳鸯？我那屋里有一大盘子呢，一会就让人送过来。说好了，明儿过来，要是没有石榴汁，我们可是不依的。” 雪雁回道：“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作弄姑娘们。” 边上便有司棋几个问这个是怎么做的，雪雁也不藏私，仔仔细细的和她们说了怎么剥石榴籽怎么用纱布挤成汁，然后再过滤几遍，最后还要放一定比例的蜂蜜和雪花洋糖。 雪雁本想她们学会之后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结果几人听了之后都默默的走开了，还是能者多劳吧！ 第14章 怎么回事？ 对于她们嫌麻烦的的本性，雪雁早就了解的差不多了，因此也没感到意外。说到贾家这些丫鬟，不知道是不是家生子的关系，一个个的都是得过且过，感觉就跟混日子似的，混一天算一天，从来不去想以后如何。 她们这些大丫鬟，除了端茶倒水等活计，旁的什么也不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有些连针线活都不好。真的是跟副小姐似的！雪雁十分怀疑，将来万一贾府倒了，这些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可是，有些话她也只能在自己的心里咀嚼一番，不能跟任何人说。唉，反正她该提点的会尽量去提点，剩下的她就无能为力了。 这天二门处突然有人传话给雪雁，说是有人自称是林家亲戚家的下人，来给林姑娘送些节礼。门子瞧着眼生，请林姑娘身边人过去瞧瞧。 眼看着仲秋将至，林铭的母亲安氏也给黛玉送了些节礼过来，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不过是两部新书和两块素雅缎子，还有几样精致的玩器。不过东西没有直接送来贾家，而是送到了林家的宅子里，后来又由锦罗连同一些新鲜瓜果一起送来的。 黛玉见了东西反而些失望：“上次族婶还说有空就来看我的，我都来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见她老人家来？也不知道她和堂哥在这里过的好不好？” 锦罗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回道：“许是三太太和铭少爷刚来京城杂事繁忙，我听她身边的王妈妈说铭少爷刚去了国子监入学，三太太想买个小宅子，铭少爷不在家，她要自己张罗这些，也确实不容易。” 黛玉便问：“那三婶的宅子买好了吗？” 锦罗回道：“买好了，离咱家的宅子隔了两条街，是个二进的小院子，虽然不大，胜在屋子新没怎么大修。听说前两日刚刚搬进去，奴婢和纪大娘做主，送了一份乔迁礼过去。”就是买那宅子，纪管事也没少帮忙，有些事到底男人出面更容易些。而安氏似乎不愿让娘家牵扯到这些事里头，便请了纪管事帮忙。 见黛玉笑着夸锦罗她们办事周到，雪雁却在想安氏既然都把东西送锦罗那里去了，就不会故意不来见黛玉，十有八九是来了却被挡回去了。想到贾家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奴才，做出这种事来也不是不可能。 锦罗她们怕是心里也明白，只是不好直接跟黛玉说这些。 等锦罗走的时候，突然挽住雪雁的胳膊道：“你这小妮子，几个月不见倒是长高了一大块，这么久不见我也没瞧出来有多想我，真是白疼你了。” 雪雁忙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我怎么能不想你，知道你来我可是巴巴的去大厨房要了这府里极好的果子点心招待你，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 锦罗点点她的头：“我难不成还缺那两个果子吃？”一边说一边眨了眨眼。 看她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雪雁回道：“知道姐姐跟我说着玩呢，你许久才来一趟，我出去送送你。” 等一直出了角门，雪雁才问：“姐姐是有什么烦难的事吗？” 锦罗叹口气：“说起来倒是好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姑娘开口。”接着，凑到雪雁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 虽然早有猜测，但雪雁听锦罗说出此事还是睁大了眼睛：“这事是真的？” 锦罗点点头：“是啊，这次的节礼是我爹亲自来的，为的就是把这事告诉姑娘。只是他到底是外男，不好直接见姑娘的面，就托我告诉姑娘。我爹说这胎已经将近七个月了，老爷让告诉姑娘一声，好让她心里有个预备，省的到时候猛的知道家里多了个弟妹，心里不痛快。” 接着又嘱咐道：“不过，这事你得悄悄的和姑娘说，千万不要让外人知道。如今就是扬州家里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事，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黑幕？雪雁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应下：“姐姐放心好了，我一定要个合适的机会好好的跟姑娘说。” 见锦罗要走，雪雁又拉住她的胳膊：“姐姐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事想问你呢。” 锦罗疑惑的问：“什么事啊？” 雪雁轻笑道：“我趁着有空的时候做了几件针线，想找个口碑好的铺子卖掉，只是我不想找这贾家的人打听，没的让她们说嘴，不知姐姐知不知道哪家铺子收针线活计？” 锦罗皱皱眉头：“你要是想买丝线，我还知道两家铺子。可都是极小的铺面，便是收针线活，也就是些粗俗的络子、手帕，你的绣活她们定然给不了高价。唉，对了，沣三太太也是极擅刺绣的，她前些日子为了买宅子卖了几幅以前的绣品，听说价格极为不错，等下次见了她我帮你问问。” 雪雁嘴角一弯：“那就劳烦姐姐了。” 等雪雁回去后，便看到丫鬟们都嘻嘻哈哈的围在黛玉身旁。见她来了，黛玉笑道：“你来的正好，这是你的。”说完，把一旁摞着的几块料子都给了她。 雪雁一看咂舌道：“这料子都给奴婢们分了，姑娘自己不做衣裳穿啦？” 黛玉不在乎的笑笑：“都是我做衣裳剩下的，不过是些料头子，白放在那也是发霉，还不如给你们，做个马甲或者衣裳里子也成。” 说着，摸摸下巴：“沣三婶给我送了节礼，我不好不回礼的，加上她们刚搬了家，怎么着这礼也不能轻了。听说京城冬天来的早，把前日这府里分过来的几块皮子找出两块好的，再找几匹厚实些的缎子加两样点心给族婶送去。” 雪雁想了想，笑道：“姑娘不早点说，让锦罗姐姐捎回去就是了。” 黛玉嘟嘟嘴：“要是用她的话，我早就说了。这回是让你去。” 让我去？雪雁有些疑惑。 她正要问呢，就听黛玉叹道：“虽然锦罗姐姐没说，但是我也猜的到，三婶或许是来过这里，而且受了奴才们的闲气。你去了替我赔个不是，就说日后等我有机会了，亲自去给她赔罪。” 雪雁一惊，真不愧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绛珠仙子，原来她早就想到了。 她定定神，见旁的丫鬟们都拿料子在身上到处比量，便笑着对黛玉建议道：“奴婢刚才从前头园子路过，看到里面有一片百日菊开的不错，不如姑娘去瞧瞧吧？” 黛玉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便笑着起身应道：“也好，我正觉得坐了半天身子僵的慌。” 于是，雪雁便搀着黛玉到了花园，找到一个地势偏高的凉亭，这里谈不上隐蔽，但是视线开阔，有人走近了立马就能看到。 黛玉自顾自的坐下，蹙眉问：“说吧，出了什么事？” 雪雁笑道：“奴婢要恭喜姑娘了，秋月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姑娘马上就要有个弟弟妹妹了。” 一听这话，黛玉激动的站了起来：“这事是真的？”接着双手做祝祷状：“保佑这胎是个男孩，这样我们林家就后继有人了。” 见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诚挚的祝福，雪雁忍不住问：“姑娘就不怕……” 黛玉轻叹一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自打弟弟走后，娘亲便一下子病倒了。父亲虽然从未表现出悲伤的样子，但他的头发也是一夜间就白了许多。我们林家向来子嗣不丰，若是苍天眷顾，真能让我有个弟弟，那么父亲定会振作许多，说不定有这喜事冲冲，他的身体便痊愈了。只要父亲好好的林家好好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没有虚伪的说什么庶弟也是弟弟，只拿林如海说事，但是雪雁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资聪颖。一个才六岁多的小女孩就能把事情看的这么深刻，当真是太了不得了。 雪雁笑道：“姑娘自己把话都说完了，倒让奴婢无话可说了。不过，锦罗姐姐吩咐了，这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免的折了孩子的福气。” 黛玉点点头：“我知道轻重的。”她天生早慧，母亲的病原本已经好了许多的，大夫都说不日将可痊愈，谁知后来突然病情加剧就那么走了。而母亲走后，原本对外家一向不怎么亲近的父亲突然要让自己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又给自己那么多的财物和人手，黛玉有的时候也不得不多想。现在连妾氏有孕都不敢声张，父亲到底是处在怎样危险的境地？ 黛玉很想回去看看父亲，只是她却不忍心打破父亲的计划，既然她老人家让自己待在贾家，那自己就乖乖听话，就算是帮不上忙最起码不给父亲添乱。 要是知道黛玉的心里话，雪雁这会只怕会崇拜的五体投地。 两人把最重要的事说完了，果真去看了那片百日菊，还采了一把回去插屏。 紫鹃见黛玉回去后心情甚好，还打趣道：“果然姑娘要多出去逛逛才好，瞧出去一趟，回来都精神多了。” 到了第二天，黛玉果然让李妈妈安排了一辆马车，让她和纪良陪着雪雁去林铭家一趟。 马车原本正平稳的向前行着，在拐弯经过一个路口时突然停了下来，幸亏车夫一下拉住缰绳才没出事。 李妈妈皱眉问：“外头怎么回事啊？” 第15章 小鲜肉 小厮纪良回道：“前头有人在打架呢，哎呦喂，好多行礼都被弄到地上了……” 闻言，雪雁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去，她坐在马车上，视线倒是比地上围观的人更高一些，正好看到前面的路口中心，有两拨人在对打。人数倒是挺悬殊的，一边只有主仆三个，另一边却是老老少少的十几口子人。 不过人数少的那一方明显战斗力更强，反而是把人数多的那一方打的落花流水。 雪雁看到，主仆三个为首之人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身月白色软缎束口箭袖长衣，衣服上绣了缠枝莲花纹，袖口和腰带据是湖蓝色，头上戴着八宝珍珠湖色簪缨素冠，脚蹬青面白底小朝靴。 从远处看，这人衣衫上隐隐有流光闪动，雪雁猜测着应当是衣服的绣纹里掺了银丝的缘故。离的远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对方身形挺拔，即使跟人打斗也不显慌乱，估摸着也是个见过世面的。 不管是从装扮还是气度上看，这人应当是个大家子弟无疑了。 再看跟他对打的这些人，总是人数众多还是被人打的七零八落的，看上去很是狼狈。虽然他们是被压制的那一方，但是雪雁打心眼里还是偏向那个穿月白衣服的少年。 人多的这一方明显不是对方的对手，眼看没讨到便宜，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在几个随从的帮衬下站起来，指着那少年骂道：“好你个大胆狂徒，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竟然敢跟我动手，小心爷把你全家都抓起来。” 虽然这人穿戴的也很华丽，但是雪雁看他，怎么看怎么像个暴发户家的孩子，只有土气，没有豪气…… 好吧，这样评价一个陌生人似乎有点不大地道。雪雁吐了吐舌头，幸亏没说出来。 那个少年此时已经翻身上马，听到青年这话，冷笑一声：“想抓我全家？你倒是好大的威风。我倒想知道你有什么倚仗？” 那青年哼道：“我姨夫可是荣国公府的二老爷！” 荣国府？二老爷？雪雁心里吃了一惊，天哪，这人不会就是薛家那个呆霸王吧？ 再细细打量，其实武官还算可以，就是因为脸上肉比较多让面貌显得有些痴肥，再加上有些猥琐的气质，唉，还真是有些没法看。 雪雁又看到那个少年听见荣国府也只是轻蔑的笑了一下：“我以为你说谁呢，原来是那个贾家啊？一个破落户也好意思拿到我跟前来张扬，真是不知死活！” 说完，径直打马走了，他身边两个侍卫模样的也冷笑着看了薛蟠几眼，然后俱都上马走了。 见他们竟然一溜烟走了，薛蟠气的大骂，拽着身边的一个小厮就骂道：“你们都是死人那，就白让他们跑了，还不快去追去！” 那小厮哭丧着脸道：“人家骑着马呢，小的追不上那！” 薛蟠更恼火了：“一群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打不过人家一个，真是白养你们了！” 这时，从后头轿子上下来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走到薛蟠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薛蟠才不情不愿的让下人把行礼重新归置好，然后一瘸一拐的上了马。 雪雁瞧他一会揉揉脸一会摸摸腰的，估摸着他被打的应该不轻，想到刚才那个少年对荣国府浑不在意的表情，想来这顿打薛蟠应该是要白挨了。 车夫是贾家的人，听到薛蟠刚才提什么荣国府了，倒是嘴巴动了动。雪雁跟李妈妈对视一眼，李妈妈便对他说：“这情形，咱们就是过去也帮不上忙。何况如今，那人都走了，难不成你还能帮着去追不成？这事啊，回去后咱们都别提，又有谁会知道咱们遇见了？只要你自己不说，保管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车夫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于是再三央求雪雁她们回去不要声张这事，要不府里主子们知道了，说不定就会怪罪与他。 李妈妈笑道：“放心吧，咱们做奴才的都不容易，保证不会让你为难的。” 薛家下人很快就把地上散落的行礼收拾起来，道路又恢复了通畅，她们的马车终于也能前行了。 跟薛家的马车交错的那一瞬，雪雁悄悄的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对面的几顶小轿，心想那位薛姑娘总算是要出场了。 锦罗昨天来的时候曾经详细说了林铭家的住址，因为离着林家老宅不远，车夫倒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雪雁下了马车，就看到面前有个极整齐的小院，青砖黛瓦，坐北朝南，只是一扇崭新的黑漆大门正紧闭着。雪雁扭头看向四周，只见旁边一户人家有个妇人探出头来张望，见雪雁朝自己看过来了，慌忙把头收了回去。 李妈妈上前敲了几下门，很快就有个婆子应门出来。出来的是安氏身边的孙妈妈，跟李妈妈在船上时也是混熟了的。看到李妈妈先是吃了一惊，继而高兴道：“哎呦，什么风把老姐姐您给吹来了？” 李妈妈笑着指指后面的雪雁：“可不止是我来了，你看这是谁？” 雪雁笑道：“孙妈妈，沣三太太可在家里？” 孙妈妈忙笑着把她们往里头请：“太太在屋里做绣活呢，我说让太太别这么辛苦，可是太太不听，非得多做一些。”接着，进到院子里后，王妈妈又朝屋子里喊了一声：“太太，是雪雁姑娘和李妈妈来了。” 雪雁站在院子里随意打量了一番，只见院子确实不大，东西南北俱都只有十几米，不过东西厢房俱全，还有几间小巧的倒座，想来林家一家住着是没任何问题的。院子里种着一些花草，打理的倒是极整齐，正房西边有个青石铺成的小道，想是通往后院的。 孙妈妈的声音刚落，就见堂屋的竹帘被人从里头掀开，小丫鬟芳儿笑道：“太太请你们进来呢。” 雪雁和李妈妈捧着东西进到堂屋里头，安氏正穿着家常短袄盘腿坐在东边窗户下的炕上，见她们进来笑道：“我说今儿早起，外头怎么还有喜鹊叫了两声，原来是有贵客要来呢。” 雪雁笑着回道：“我家姑娘听说太太搬了新家，跟咱家老宅离的挺近，心里高兴极了，恨不得亲自过来给您祝贺呢。今儿特意让奴婢过来，一是送些贺仪，二来也是让奴婢认认门，以后总算知道太太的家在什么地方了。” 安氏让雪雁往炕上坐，雪雁摆手，就要坐到炕沿下的踏板上，被安氏一把拉到自己身边坐了：“我这没你姑娘那里忒多的规矩，让你坐你就只管坐着。” 于是雪雁便挨着安氏坐了，安氏接连问了许多关于黛玉的事情，比如吃的合不合口味、住的宽不宽敞、跟外祖家的亲戚处的怎么样……雪雁一一答了，安氏轻叹一声：“知道你们姑娘过的好就行了，想来也是，到底是嫡亲外祖家，那国公府又是家大业大的，也不差你们姑娘一口饭吃。不过，说起来，还是你们这些从林家跟来的是姑娘的臂膀，平日里定要好生照顾好她。” 雪雁、李妈妈忙不迭的应了。 说话间，安氏看到雪雁手里的帕子，伸手拿过来仔细瞧了瞧：“这是你绣的？好精致的活计！”说完拿到手里细细打量起来，只见湖蓝色的帕子上绣了两三枝挺拔的竹子，翠绿色竹叶间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展翅欲飞。 雪雁点点头：“是呢，原本是给姑娘用的，上面只绣了竹叶，偏生不小心被小丫鬟溅了点墨汁在上头，姑娘就不肯用了。这料子是上好的杭绸，我觉得扔了怪可惜就自己留下了，后来又加了一只蝴蝶把墨渍盖了起来。” 安氏啧啧叹道：“在船上时候见你做的活计，功力也只有这帕子的一半，你这进步可真是神速了！” 雪雁抿抿嘴角：“奴婢自觉是有些进益，却没有太太说的那样夸张。不瞒您说，奴婢在船上的时候就一直没有觉得舒坦过，那时候做的针线活现在拿出来奴婢都不愿承认是自己做的，顶多有平时七成的水准。幸亏那时候没给姑娘做活，要不还不定怎么被我家姑娘嫌弃呢。” “这么一说倒还过的去，你这蝴蝶绣的确实不错，活灵活现的，不过这边要是再加几针，用比这个再浅一点的颜色过渡一下，效果应该会更好。”安氏指着蝴蝶的翅膀说道。 雪雁照着她说的看过去，深以为然：“都说三太太绣工了得，今儿奴婢算是见识了，您这一句话就让我茅塞顿开呢。” 安氏笑着说：“我不过比你多活了几年见的多些罢了，你这样年纪有如此手艺已经是十分不错了。以后多练几年，保管有超过我的时候。” 两人都是喜爱刺绣的人，聊起来经颇有话题，加上雪雁前世今生加起来看过的书籍极多，更有几分现代理念在里面，常常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让安氏颇为惊叹。 谈的正欢呢，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道男声：“姑妈，家里来客人了吗？” 话音刚落，就见门口的竹帘被掀了起来，接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看到进来的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雪雁心想：今天可真是饱了眼福了，接连看到两个气质迥异的帅哥，这颜值，放到前世妥妥的备受追捧的小鲜肉一枚啊！ 第16章 还好是菊花…… 来人没想到自己姑妈的客人里会有年轻女眷，进来一看到雪雁忙低了头转过脸去：“没想到姑妈这里有女眷在，侄儿失礼了。” 安氏嗔道：“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这样毛躁，怪不得你娘总说你。” 雪雁倒没觉得有什么，一来她年纪还小，二来她就是个丫鬟，有些事也不必忌讳那么多。 只是安氏来了客人，自己却不好再留下来了，于是站起来笑道：“既然三太太来了客人，奴婢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安氏笑道：“也好，回去替我向你家姑娘带好，闲了只管来玩。”接着又喊道：“孙妈妈，替我送送雪雁她们。” 孙妈妈把雪雁她们送到门口，雪雁想了想便问：“有件事想要请教妈妈，不知附近有没有收绣活的地方，我这里有几件闲时做的绣品想换几个零花钱用。” “我倒是知道一家，就是收我家太太绣品的那家，人家只收精品，不过你那绣活连我家太太都夸上了，想来是能入她们眼的。就在前头大街的南头，叫陈氏绣庄的那家。”孙妈妈笑着回道。 雪雁谢过孙妈妈，然后让车夫把她们拉到那家绣庄里去。 下了车，只见一个极规整的门脸上，挂着“陈氏绣庄”的招牌。这会已经快到晌午了，她怕这几个人等的饿了，就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铜钱塞到李妈妈手里：“我进去逛逛，买些丝线什么的，怕是要花些时间。斜对面有家茶楼，妈妈不妨和他们几个去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几人一早出来，颠簸了半天还真是饿了，只李妈妈还有些担心：“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进去人家诓你怎么办？” 雪雁笑道：“不会的，孙妈妈说这家店是老字号向来声誉极好，我又没几个银子人家能诓我多少？” 李妈妈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她见雪雁极力推辞，想到对方又是姑娘的贴身奴婢，说不定是姑娘吩咐了什么事情要做也说不准，因此便笑道：“那这样，刚才我瞧见街角那有家馄饨店，我们就去吃碗馄饨好了。刚才在三太太家灌了一肚子茶水，着实不想再喝茶了。” 就这样，雪雁自己挎着个小包袱进到店里，她年纪虽小，但是伙计见她穿戴不俗，倒也没有怠慢：“姑娘安好，您是想看丝线还是看绣品呢？” 雪雁笑道：“小哥，听说你们这里收绣品，我这里有几件绣品劳烦贵店掌掌眼。” 于是伙计便把她带到柜台处，对着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道：“郑大娘，这位姑娘说想卖些绣品。” 那位郑大娘扫了一眼雪雁，点点头：“把你的东西拿出来瞧瞧。” 闻言，雪雁便把随身带的包袱打开，然后一下推到郑大娘跟前。 开始看头几个荷包、香囊的时候，郑大娘还有些浑不在意，等看到后头的帕子和络子倒是多了几分兴致，最后拿起一幅小绣屏点头道：“这幅雀栖梅枝倒是绣的不俗，图样十分的清新雅致，针法也细腻，倒不像是京中的绣法。” 雪雁笑道：“大娘好眼力，这幅图是从江南来的一位姐姐绣的。”虽然原主说话带着明显的江南口音，但是雪雁前世可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现在说起京话来是溜溜的。让前面这个郑大娘半点都没怀疑她的话。 最后，郑大娘说：“这个小绣屏针法好样子也好，我能给二十两银子。这几条帕子绣的也还成，加上本身用的料子不错，一条就算一两二钱。剩下的这些荷包、香囊一共就算六两银子吧。”说完，拿出一边的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一会，然后道：“这样，一共是三十五两六钱。” 雪雁飞快的在心里加了一下，帕子八条一共是九两六钱，加二十六，是这个数没错！点头道：“大娘算的真快。” 郑大娘嗤笑一下，快不快的你心里还能算出来不成？她看雪雁的打扮和装束，就知道这个定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加上拿过来的绣品针法和绣艺都不是一个等级的，因此只以为她是个跑腿的，再没想到所有的绣品都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绣的。只是因为刺绣的时间和心境不同，所以水平就有那么多的差距。 雪雁没想到能换这么多银子，怪不得以前看古代小说的时候，常说一个好绣娘的收入就能支撑一家人生活呢。她乐滋滋的领了银子，又在店里买了一大包上等的绣线。她一个小丫鬟，能分到的绣线质量也不是最上乘的，颜色也有限。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该多买一些才行。 她乐滋滋的抱着包袱出来，看到街上有个大爷拉着一板车的菊花在沿街叫卖。 雪雁一下就想到了原著中黛玉她们开的菊花社，她一直都很喜欢黛玉写的那句“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想来写下这些诗句的黛玉应该也是喜欢菊花的。 不都说古人中秋都是赏菊吃桂花吗？眼瞅着仲秋要到了，贾府也没有买菊花装扮府里。 既然他们不买，那就自己买呗。 雪雁看那个大爷年纪不小了，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挨家挨户的向那些商铺推销，却都被拒绝了。 这一刻，雪雁无端的想起了自己的爷爷。那个在父母走后，一直靠摆摊卖菜把自己拉扯大供自己上学的老人。 她走到老大爷身边，开口问：“大爷，这些菊花怎么卖的？” “菊花多少钱一盆？”她开口的时候，一道清朗的男声也同时响了起来。 雪雁抬头一看，正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竟然是安氏的儿子林铭。 “林……铭少爷？您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雪雁有些迟疑的问。 林铭含笑道：“马上就要过节了，学里放了几天假。” 奥，原来这个时候学校过节也放假啊…… 雪雁有些尴尬的笑笑：“原来是这样，那铭少爷应该是还没回家，刚才奴婢去府上的时候，三太太那去了位客人，听他管三太太叫‘姑妈’。您这会回去，说不定还能碰上。” 林铭深知雪雁说的应该是表哥继儒，虽说他们跟舅母起了些嫌隙，但是舅舅和表哥一向待她们亲厚。表哥来了，自己是该快点回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铭这会却只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雪雁说完见林铭没反应就算了，她又朝着大爷问道：“这些菊花多少钱一盆啊？” 那个老大爷苦着脸说：“姑娘，这些都是名贵品种。原是一个大户人家定下的，特意提前用上好的紫砂盆移了出来。谁知那家突然出了事，这些花竟然没了要家。光这花盆都要五百钱一个，加上扦插、移栽的功夫，这些普通的也要一两银子才能回本。” 他见雪雁穿戴不俗说话也和气，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忙指着那些菊花道：“姑娘，您看，这些真是好品种呢。这两盆是墨菊，那两盆是绿云，都是菊花中的名品，往年最少要十两银子一盆。如今姑娘要是想要，这四盆算您三十两银子。” 天，这人不会知道自己刚挣了三十多两银子吧？话说菊花也这么贵吗？雪雁心里在那里纠结，不过这几盆确实看着挺精神的，跟自己以前养过的小雏菊不是一个档次。 就是这价格，有点太贵了。 这时，旁边的林铭说话了：“花是不错，但是也没有大爷你说的那么夸张。十两银子一盆的花比你这个品相要好的多，我今早刚去过花市，你这样的四两一盆就算不错了。你这一车也就二十两银子。” 那个大爷马上咧开嘴笑道：“那就照这位少爷说的，二十两银子，这一车都是姑娘的了。” 呃，雪雁和林铭面面相觑，这是被套路了吗？ 虽然有点心疼自己荷包里的银子，但是想到自己刚才都有冲动花四十两银子把那两盆什么绿云买下来，这会只花一半就买了一车，也算是捡便宜了吧？ 雪雁又仔细瞧了瞧那些花盆：“大爷，我买下来不要紧，可是你这些花都是好的吧？别带回去不到一天就萎了，我就一个小丫鬟，到时候会被主子罚死的。” 那老大爷忙道：“这绝对不会，姑娘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做那蒙人的事。” 林铭也在一旁附和道：“我刚才看过了，这些花都养的极好，你不用担心。” 雪雁莞尔一笑：“那就好，那我就买下来好了。”说完从荷包里掏出个十两的银锭递给大爷：“那我就都要了，不过你得帮我送到家里，要不然这么多花我们可拿不了。这是定金，等到了地方，再给你剩下的十两。” 老大爷忙应下来，雪雁又对林铭道：“今儿多亏了铭少爷了帮忙了，要不奴婢就要当冤大头了。还请您从这些菊花里随意挑两盆，就当是奴婢的谢礼了。” 林铭浅笑着婉拒：“算了罢，你不是替你家主子办事的吗？就这样随意送了人，岂不是慷他人之慨？” 面上虽然笑着，但是语气里却透露出一点点的疏离，心里不禁有些失望，这个小丫鬟看着挺懂事没想到竟这么没分寸，怎么能随意处置主子的东西？ 雪雁也感到有些方，自己两辈子头回送花，竟然被拒啦！ 呃，还好是菊花，被拒就被拒吧…… 第17章 风波乍起 雪雁能感觉的出来，对方似乎冷淡了许多。不过她也没多想，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以为对方瞧不上自己的身份，不愿要奴婢送的东西。 这时，李妈妈几个刚从小食店里出来，看到雪雁站在这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都围了过来。 待走近了，才看到年轻男子正是林铭，忙向他请安问好。 这时候，雪雁又对车夫道：“待会您驾车的时候慢一点，好让这个大爷在后头能跟上我们。” 车夫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倒是李妈妈疑惑的问：“怎么让他跟着我们，这些菊花是怎么回事？” 雪雁笑道：“我瞧这些天姑娘有些神情低落，那府里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这几盆菊花瞧着开的还算精神，我就拿银子买了下来，回去能哄的姑娘一乐，也算它们没白开这一回。” 李妈妈：“你呀，手里有两个银子就觉得烫手了，既然都买了，那就带回去给姑娘瞧瞧吧。” 雪雁笑道：“本来是预备大出血的，幸亏遇到了懂行的铭少爷，帮我省了不少银子。我说送他两盆，铭少爷还不要，倒让我挺不好意思的。” 闻言，李妈妈笑着打趣：“铭少爷不用跟这小妮子客气，她有钱着呢，偏生平日里抠的很，今儿难得这样大方，少爷就选两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林铭闻言略显尴尬的一笑，他还以为雪雁是拿主子的银子故作大方呢，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花钱买的。话说，现在的丫鬟收入很高吗？二十两银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花出去了，自己平时身上都没有这么多银子。 再怎么样，丫鬟当差不容易，这银子还不知道是攒了多久的，林铭就更不好意思要了。见雪雁那边还有人伴着，便找了个由头告辞了。 不知道为什么，雪雁总觉得这个铭少爷的背影有点仓促，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甩甩头，抛开这些不相干的想法，她和李妈妈坐上马车回去了。 因为她们住的院子里后院的一个角门比较近，雪雁就告诉车夫干脆直接从大门那绕到后头去就行了。 谁知经过大门那的时候，她们的马车很顺畅的通过了，但是后头的板车却被几个贾家的下人给拦住了。 雪雁听到一阵呵斥声，忙掀开车帘往后看，在看到拉车的大爷被好些贾家的仆人团团围住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忙让车夫停车。 李妈妈也听到了动静，见雪雁就要下车，忙制止住她：“你不要轻易露面，我先去会会他们。”说完忙就下了马车走了过去，纪良也忙跟过去了。 原本以为李妈妈过去说清楚，就可以没事的，没想到那些贾家的下人明显不把她和纪良两个放在眼里，即使隔了几十米远，雪雁也能看到李妈妈脸上的神色不好。 她想了想，问车夫道：“那边带头的是谁？怎的这样蛮横？” 车夫往后瞅了瞅，道：“那可是买办处的钱华钱管事，一向眼睛都长在头上的，我估摸着这次你可要吃亏了。”车夫知道那些菊花是雪雁自己掏银子买的，但是那车菊花既然现在被钱华给相中了，估摸着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雪雁冷笑：“他再霸道，难不成抢东西还能抢到亲戚头上不成？”说完，瞥了一眼车夫：“这事要是闹大了，您老也讨不到好，还不赶紧找法子告诉赖管家去？”车夫听了身子抖了下，然后便飞快的从旁边的角门进了府里。 见他走了，雪雁略松了口气，径自跳下马车，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去：“怎么回事？李妈妈，在这里磨蹭什么？眼瞅着天色不早了，马上就到了姑娘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了，要是花送不过去，咱们俩可都要吃瓜落的。” 李妈妈见她过来，心里又急又燥，自己一个半老婆子被这些混人说两句也就罢了，雪雁可是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又是个年轻小姑娘，要是被这些不知轻重的人给下了面子，到时候就是姑娘脸上也没光。 不过，李妈妈到底是林家的老人了，听了雪雁的话，还是飞快的接了上来：“我解释过了，可是贾家这些人非得说菊花是他们相中的，要归他们。” 至于那个老大爷，如何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吓的蹲在一旁瑟瑟发抖。 雪雁冷哼一声：“倒真是稀奇，以往听人说荣国府的下人最喜在外横行霸道鱼肉乡邻，我还以为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话。如今看来，连亲戚家的东西都要下手抢了，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她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一个小厮听了马上就面露凶色，倒是那个领头的钱华有些眼力，刚才听到那个老婆子说这是林家表姑娘买的东西就有些迟疑。只是经不住底下人撺掇，心想这婆子一瞧就是个粗使的，过后吓唬她几句就罢了。没想到这会就冒出个丫鬟来…… 钱华听着丫鬟的话里又提到了“老太太”“请安”的字眼，猜测着这可能是表姑娘让下人买来孝敬给老太太的。要是截了胡，转头被表姑娘告到老太太那里，自己也得不了好。 正在他迟疑的时候，边上一个横惯了的小厮当下就推了雪雁一把，雪雁没防备，一下就被推到了地上。荣国府门前这处都用青石板铺了起来，雪雁重重的摔在地上，胳膊处立马就有了擦痕。见状，李妈妈和纪良连忙上前扶住她。 那小厮嘴里犹自骂骂咧咧的道：“钱哥，那什么林姑娘也不过是个打秋风的破落户，她的丫鬟有什么好惧怕的？” 荣国府门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吸引了许多百姓在这。 雪雁听了这话顾不得自己受伤，挣扎着站了起来，随手从板车上搬起一盆菊花就朝那小厮砸了过去。那小厮虽然身姿较灵活，躲了开去，但还是被砸到地上的花盆碎片砸到了脚上，直痛的哭爹喊娘。 钱华眼睛一眯：“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怕不是活够了？” 雪雁哼道：“我今儿就是拼死也要给掰扯个明白。”说完，正色抻抻衣襟，对周围看客敛身行了一礼，道：“刚才这个小厮的话，大家想必也听见了。我不过是个奴婢之身，他对我如何，那都是咱们下人之间的争执，可以不当真。但是贾家下人断然不该辱我家主子，我家姑娘，就是他嘴里的林家表姑娘，乃正三品兰台寺大夫兼淮扬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的嫡长女。我们林家往上数也是五代列候，爵位传至我们老太爷方罢。不说我们林家，我家姑娘生母乃这荣国府的先姑太太，是贾家正经的主子，如今被这刁奴一口一个‘破落户’的奚落，这口气我家姑娘忍的我这个做奴婢的却断断忍不得。” 说着说着竟然眼眶一红：“我家老爷膝下只有我们姑娘一个骨血，自来是视若珍宝，若不是先太太故去后，生怕无长辈教导影响姑娘的终身，又怎么会舍得千里迢迢的让姑娘只身来到这京城暂住。要是我家老爷知道姑娘在这里竟被下人如此议论，还不知如何伤心难过。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实在无颜回去面见老爷。” 旁边的人听了不禁议论纷纷，能住在这宁荣街附近的无不是大户人家，来看热闹的也多是些仆妇下人。但就是这些人传起八卦来才快呢，不是吗？ 雪雁埋在帕子里的嘴角微勾，不管这钱华一行是受人指使还是惯性使然，既然今天撞到自己手里，就别怪自己杀鸡儆猴了。这次不把你们这些混球扒层皮，姑奶奶就跟你们姓！ 都是附近的人家，对贾家的作风也都知道大概。况且前几天，林如海让人刚送了好几车的节礼过来，浩浩荡荡的队伍自然被周围人都看到了。这会就有人说了：“听说这位林大人让人送了两千两银子来做她女儿日常使费的，那天还送了好几车的节礼，怎的贾家还这样怠慢人家？咱们都是做奴才的，可不敢随意编排主子的。” “就是就是，你没见刚才贾家那个小厮出手真是狠辣，一下就把那个小姑娘给推地上去了。看那小姑娘一瘸一拐的，真是作孽啊！” 眼看周围人指指点点的愈发强烈，钱华心里愈加烦躁，当即就挥着手道：“行了行了，赶紧都散了，怎的谁家的热闹也敢瞧呢？” 说完，十分没好气的冲着雪雁道：“你这个小丫头，嘴皮子还挺麻利，小心钱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大的口气，我看你才是吃不了兜着走呢！”一道颇有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钱华忍不住心里一颤，一回头就看到大管家赖大正站在背后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忙挤出一个笑脸道：“赖总管，一点小事怎么还把您老人家给惊动了？” 旁边的雪雁听说这是赖大，心里也有些忐忑，原著里头这个赖大也没少做些中饱私囊的事，不过他算是贾母的嫡系，应该不会跟黛玉一系过不去吧？ 第18章 意味不明 果然，雪雁听赖大回道：“你小子倒是好大的威风，撒泼撒到亲戚家头上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会再找你算账！” 说完便扬着笑脸对雪雁说：“都怪我平日里调教不严，竟让下头人冲撞了雪雁姑娘，我这厢给雪雁姑娘赔礼了。”说着就朝雪雁做了个揖，雪雁连忙侧身避了过去。 一旁的钱华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说林姑娘是来打秋风的吗？怎么瞧赖大爷这口气，不像是那么回事啊？ 他心里还在瞎嘀咕呢，冷不丁的从身后被踹了一脚：“还在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人家赔不是？” 赖大原本是想着让钱华这小子陪个不是，自己再说些好话就把这丫鬟给糊弄过去的。 谁知雪雁冷笑一声：“不必劳烦了，赖大总管刚来，怕是不知道，这位管事大爷口口声声说我家姑娘是‘来打秋风的破落户’，他连我家姑娘都敢编排，更何况我这个小丫鬟呢。这事既牵扯到我家姑娘那就不是我这个丫鬟能做主的了，少不得要请这府里能管事的给我家姑娘讨个公道了。” 闻言，赖大眼神一冷，看向钱华：“你真的曾说过这话？” 钱华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他倒是想一口否认呢，可是旁边好多人都听到了，那些人可不是自己的手下，不会替自己遮掩。 看到钱华这副神情，赖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想到这个钱华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今儿怎么犯了如此大错？若只是跟林家的下人起几句龌龊，那倒没有什么，可这言语中要是冒犯了林姑娘，依老太太疼爱林姑娘的样子，这小子这次怕是要惨了！ 到底是一处当差多年有些香火情，赖大这边还想替钱华张目。 没想到他还没说什么，就被雪雁抢先道：“赖总管放心好了，我家姑娘一向最懂规矩，如今不过是客居府上的亲戚，自然不好对府上的奴才表露什么不满。纵使受了委屈，又能如何？何况，我也不想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污了我家姑娘的耳朵。今日的事，就到此结束吧，雪雁还有差事要回，先行告退！”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当然，临走时没忘叫上缩成一团的卖花大爷。 幸亏钱华那些人是真想要这些菊花的，因此刚才掰扯间也把着分寸没伤到这些菊花。 雪雁刚才貌似随意扔在钱华身上的那盆，已经足够她心疼的滴血了，要是多坏上几盆，估计这会真能疼的吐血。 等回到车上，李妈妈十分不解的问：“你闹了这么大的阵仗，还摔了一盆子花，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雪雁抿抿唇叹道：“妈妈也说了，我都拿花盆砸了钱华了，有块带着泥土的碎片砸到他脚面了，估计他伤的不轻。这事要是再掰扯下去，对咱们姑娘也不是好事，就这么着了吧。” 嘴上这样答复，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作为林家的丫鬟要是步步紧逼未免会让旁人以为自己咄咄逼人，对黛玉的形象也不好。还不如退一步，表面上是妥协了。实际上呢？哪都有斗争，雪雁不信这个钱华的位子就做的那么稳当，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赖大愿意护着他，也未必旁人都向着他。雪雁断定，这事迟早会捅到贾母跟前，到时候自然没有这人的好果子吃！ 雪雁又嘱咐李妈妈和纪良：“这事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那些闲言碎语的真让姑娘听到了，她必定伤心不已，还是别让姑娘知道的好。” 两人也都应了下来，好在她们只是跟人争论了一番，没有动手，身上倒是看不出异样来。 到了后头角门处，雪雁拿了些铜钱请几个粗使婆子和小厮帮着把菊花搬了进去。又把剩下的银子给了卖花的大爷，让他回去了。 卖花的大爷刚才被钱华几个拦住的时候还以为这银子指定没着落了，没想到眼前这小姑娘瞧着文文静静的，说搬花盆就搬花盆，倒是个泼辣性子。不管怎么说，能拿到银子就是好事。有了今儿这些银子，他们一家不但能过个丰节也能过个肥年了。 大爷拿着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雪雁方理了理发髻回了竹泉院。 菊花已经都被搬过来啦，黛玉正领着小丫鬟们看新鲜呢，就连柳嬷嬷和郑嬷嬷也在旁边凑热闹。 见她进来，黛玉笑道：“我正说呢，这快到仲秋了，院子里该摆两盆菊花才好。又觉得为几盆子花不好兴师动众的，没想到你出去一趟就带了这么多回来，倒显得咱们主仆真是心有灵犀呢。” 边上的翠柳附和道：“那可不，雪雁姐姐一向是姑娘肚子里的蛔虫，您转转眼珠子她就知道您在想什么呢。” 旁人听了都跟着大笑，唯有紫鹃眼中闪过几丝不自在，虽然林姑娘待她很好，也很信任她。但是林姑娘身边的这些小丫头事事还都是以雪雁为尊，雪雁不在，有事宁愿找郑嬷嬷也不找自己，说着是不想劳烦自己，实际上还是跟自己不一条心。 这林家的规矩跟贾家也不一样，没有大丫鬟替小丫鬟收着月例和东西的例子。自己没有拿捏她们的东西，她们自然也没那么畏惧自己了。倒是不知道这雪雁有什么能为，让这些人都那么听她的话？ 这一切，也是雪雁和郑嬷嬷的有意为之，姑娘身边可以有贾家派来的丫鬟，但是凭她怎样，不能把林家的人都给笼络了去，这是郑嬷嬷和雪雁心照不明的底线。 黛玉瞧了一会，赞道：“等闲的红花总免不了几分俗气，你们瞧这两盆墨菊，花瓣如丝、花色如墨，大气又不失娇媚，真是不俗。不过，我最爱的还是这两盆绿色菊花，颜色晶莹、花形洒脱动人。这是什么品种？” 雪雁笑道：“卖花的说它叫绿云，算是菊花中的上品了。” 黛玉点点头：“绿色的菊花一向难得，记得以前在家里还见过一回绿牡丹，花色碧绿如玉，爹爹见我喜欢，特意赏给了我，可惜熬过了寒冬却没熬过倒春寒，以后再没瞧见那么玲珑剔透的花了。今儿这绿云，虽然没有绿牡丹的雍容，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雪雁笑道：“姑娘若真喜欢绿牡丹，咱们以后再找机会去寻就是了。” 黛玉摆摆手：“我说了，不过是几盆子花，有没有的都成，不值当兴师动众的。若是像你这般有缘碰上倒也罢了，要是存心去找，要白费多少人力财力，何苦来？” 又看了一会便道：“这么多，咱们屋里也摆不下，我要是拿几盆出去送人你会不会不高兴？” 雪雁“噗嗤”一笑：“瞧姑娘说的，这花已经送给您了，您想怎么处置都成，还用巴巴的来问？” 黛玉打眼一扫，便道：“这两盆墨菊一会我带着去孝敬老太太，这两盆带金边的送给大舅母，这两盆黄色的给二舅母。剩下这几盆都不成气候，就留在咱们院子里吧。” 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门口响起一阵说笑声：“听说妹妹这里来了极鲜亮的菊花，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眼福能看上一眼。” 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王熙凤了。 想到对方管理家事的身份，雪雁眉头一皱，这人不会是为了钱华来的吧？她要是为了个奴才跟黛玉掰扯，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黛玉已经带人迎了上去：“果然这府里什么事都瞒不过琏二嫂子，这花前脚刚搬过来，后脚嫂子就到了，莫不是来打秋风的吧？” 王熙凤打眼扫了那些菊花一眼：“你这里统共才几盆子菊花，给了我连牙缝都不够塞的，还不如不要呢。”她瞧见黛玉神色如常，就是郑嬷嬷几个也没有异样，心里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雪雁，心想这个小丫鬟心性倒还稳的住，没有把这事告诉黛玉。 要不以这位表妹的性子，这会怕是早就到老太太身边哭诉去了！唉，这个钱华办事也真是离谱，姑妈让他找两盆菊花装点一下花厅，是为了晚上招待薛姨妈一家。横竖又不是外人，有就是没有菊花，旁的也可。这小子倒会省事，竟然想捡现成的，还捡到自家亲戚头上！ 原本老太太对薛姨妈一家的到来就不怎么热络，这事要是再闹出来，还不定怎样生气怄火呢，大节下的，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 王熙凤跟黛玉闲聊了一会，听说她要给贾母请安，顺带要送两盆花过去。忙笑道：“既然妹妹有这样的心思，那就让嫂子我沾沾光也跟着一起过去，哄的老太太高兴了，到时候得了赏，咱俩平分，妹妹以为如何？” 黛玉笑道：“好一个琏奶奶，借花献佛不说，连老太太的赏都惦记上了，真真是好算计！” 王熙凤笑着回道：“我比不上妹妹家大业大的，只能是想法子多抠唆一点子了。”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雪雁也跟着掩嘴一笑，这样善于自嘲的人大多会调节气氛。然后她猛一抬头，却正对上王熙凤意味不明的眼神。 第19章 倒打一耙 雪雁一愣，随即不卑不亢的回了个微笑。她没有跟着过去，去贾母那边，紫鹃跟着明显会更合适一些。 虽说临近仲秋，天气已经渐渐凉爽起来了，但是在外头跑了大半天身上难免有些汗津津的。她自己去小厨房那烧了两大壶开水，回自己房间兑水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在地上摔了那一下，虽然没有破皮，但是膝盖和手肘处都有红肿的地方，看样子过一夜还会有淤青。 旁的地方也是隐隐作痛，雪雁不敢用力，轻轻的用软布擦洗了一下就算了。洗完之后，用铜盆把水一盆盆的端出去倒掉。这些活她完全可以吩咐小丫鬟来做，只是雪雁一向都是宁愿自己动手。 把屋子都收拾了一下，她便坐在窗边，一边看书一边晾头发。要庆幸这院子够大，她一个丫鬟也分了单独的一间厢房住着。否则的话，就连个私人空间都没有。屋子不大，刚来的时候，摆了一张木床、一张小桌子之后就没有别的什么了。铺盖是来了这边之后，府里重新给的崭新被褥。 刚来的时候，她自己的东西连一口箱子也没装满。这会子，屋里头已经慢慢的添置了不少东西。她不习惯跟别人合用盥漱用品，因此澡盆和洗脸的铜盆都是自己花钱让纪良他们帮忙从外头买来的。 她住的这间屋子是东厢，从午后到太阳落山之前光线都算不错，在窗下做绣活或者是练字都很合适。幸好原先这院子是读书的地方，库房里还堆着好些桌椅，她去找了一张大书桌和两把椅子拿过来摆在窗户下头，又寻了个高几放在旁边，上面摆了一盆茉莉花，白净素雅，香气也好闻。 雪雁估摸着黛玉应当是要被贾母留在那边吃晚饭了，因此一直也不着急起来梳妆。 她正在这里逍遥自在呢，就听见翠柳的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雪雁姐姐，你在哪呢？” 雪雁连忙站起来，打开门：“我在这里呢，你这样着急忙活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翠柳乐呵呵的说：“姑娘带了姐姐买的花献给老太太，老太太看了之后开怀异常，当下就赏了咱家姑娘一对玉兔捣药的点翠耳环。然后二*奶奶就在旁边替姐姐你表功了，还帮你向老太太讨赏，老太太夸你对主子贴心，拿了一个金锞子赏你呢。姑娘让我喊你谢恩去。”说完摊开手心，露出一个海棠花样的金锞子，约摸有二两重。 一听要去谢恩，雪雁首先想到的是又要去磕头了。不过看到金锞子，想到这可是二十两银子，自己今儿花掉的算是回本了。于是笑着说：“我刚洗了头发，你等我一会，我收拾一下。” 头发还没有干透，不过这会子也顾不上许多了，总不能披头的散发的去见贾母。雪雁飞快的把长发扎成两个半高马尾，然后扎了两个简单的双丫髻，用头绳绑了起来，衣裳刚才已经换好了，头发弄好就成。然后飞快的摸了一对耳环和镯子戴上，就对翠柳道：“咱们走吧。” 翠柳惊讶的张开嘴：“你这也太麻利了吧？刚才那头发是怎么弄的，我就看你绕了几下就成了，还挺好看的。” 那是，想当初咱也是在网上发过古装发型教程的人，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双丫髻还不是手到擒来。 雪雁一边往耳朵上戴耳坠一边对她笑道：“等有空了我教你，很简单的。” 翠柳喜滋滋的拍手：“那咱们说好了啊。” 两人很快就到了贾母的院子，一进屋子，就有丫鬟对贾母禀道：“老太太，雪雁过来谢恩了。” 早就知机的小丫鬟拿了垫子在地上铺了，雪雁过去跪在上头磕了一个头方道：“奴婢谢老太太的厚赏。” 贾母乐呵呵的笑道：“这孩子心眼倒实在，快把她拉起来。” 接着就有婆子丫鬟过来把雪雁扶了起来。 贾母又招手道：“过来让我瞧瞧。” 雪雁心里有些吃惊，平日里她很少随黛玉到贾母房里来，即使过来，贾母一向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今天又是赏赐又是说话的，这是要搞什么？ 这些念头在雪雁心底不过是一闪而过，她到底还是面带微笑的走到贾母面前。 贾母笑道：“平日里也不大见你过来，你家姑娘说大部分时候你都在房里做针线活，她身上的衣裳多是你给做的。我瞧着都很不错，既不艳丽不过分素净，那刺绣也雅致，一瞧就知道是用了心的。也怪不得你家老爷会让你跟来京城。” 雪雁笑道：“老太太谬赞了，奴婢比紫娟姐姐差的还远了，多亏了紫鹃姐姐不嫌奴婢愚钝，时时提点，奴婢这才略有进益。日后还要多向各位姐姐讨教才对。” “年纪不大却能稳得住，很好，日后也该多稳重一些才对。家里人多，难免口杂，你这做大丫鬟的也要时时提点下头，别什么话都往主子跟前抖落。有些事自己能兜住的就别让玉儿费心了。”贾母笑吟吟的说，心想这丫头看着不显山露水的，没想到性子倒刚烈，敢拿花盆砸人。不过玉儿年纪小脸嫩，身边确实就该有这么个人，啧啧…… 听到这里，雪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大门处那事已经传到贾母耳朵里了。贾母的意思是这件事就不要让黛玉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个钱华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 不过在贾母这样的老狐狸面前，雪雁也就神游了一瞬，接着就敛敛心神回复道：“奴婢谨记老太太的教诲。”您老说的我记下了，至于听不听，那就要看具体情形了，横竖我又不是你家的下人。 见她态度恭谨，贾母十分满意，看了她一眼道：“这衣裳就罢了，就是这头面有些素净，玉儿戴孝，你们做丫鬟的知道避讳是好事，但是也不好太素净，否则出去丢的也是玉儿的脸面。鸳鸯，从外头送来的那盒鎏金头面里取两件给雪雁戴。” 雪雁心里有些无语，她来之前生怕自己穿戴太穷酸了被贾家的人齿笑，特意戴了镶珍珠的耳坠和镯子，没想到在贾家老太太眼里还是显得“太穷酸”了。 没一会儿，鸳鸯就拿出两样首饰来，一对蝴蝶形发钗和一对葫芦耳坠，俱都是银鎏金的，发钗上还嵌了小巧的绿松石。 雪雁一打眼就知道这东西纵使是银鎏金的，但是工艺也很精巧，果然是老太太，一出手就是不凡。 再一次磕头谢恩，不管怎么样，贾母今天是给了真金白银的，就是磕头的时候也少了几分委屈。 等她磕完头，王熙凤便上前笑道：“到底还是林妹妹会算计，两盆子菊花换了老祖宗多少好东西？我要是能早点想到这茬，这便宜不就我赚了吗？” 贾母笑骂道：“你这泼猴，白长了一副聪明相，比你妹妹们差远了。”底下的丫鬟婆子们俱都捧场的哈哈大笑。雪雁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心底却觉得自己跟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 没一会就有婆子过来回报说：“二太太带着姨太太和表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贾母忙叫请。 雪雁这才记起来今儿上午在大街上遇到薛家人的事，怪不得刚才过来时没看到王夫人，想来是跟薛家母女说私房话去了。 不知道那个“山中高士晶莹雪”究竟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思索间，只见一对华服母女跟在王夫人的身后走了进来。 彼此寒暄落座之后，就听贾母问：“住处可都收拾妥当了？缺什么东西只管开口，都不是外人，不必客套。” 雪雁没有注意薛姨妈是怎么回答的，只是偷看了几眼她身边坐着的薛宝钗，八九岁的小姑娘，脸似银盘、肌肤胜雪，长相确实十分端正。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八七版红楼里宝钗的扮演者长的太标致了，这位薛姑娘并没有雪雁想象的那般国色天香。 最起码，黛玉身上有一股空灵之气，而薛宝钗乍一看，只能说长的不错，身上却缺少一种让人一见难忘的特质。 好吧，美不美的跟自己也没多大关系…… 没多久，邢夫人也来了，给贾母请过安之后，便对黛玉笑道：“外甥女送的菊花你舅舅见了也很欢喜，直夸你有心了。今年府里的买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有买回来菊花摆上，你舅舅一直念叨。如今得了你这两盆，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黛玉回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能讨舅舅和舅母的欢心，就是它们的福气了。” 这时，只听王夫人说道：“外甥女买菊花孝敬我们原是好事，只是我听说为了这些菊花，你身边的人还跟前院的管事起了龌龊。按理说，你是亲戚，我不该说你。只是你父亲既然把你送来咱们家，就是让我们好生教导你。不管怎样，你都该约束好身边的下人，今天能为了两盆子花摔花盆，明儿是不是就该动刀子了？这样的粗俗泼辣可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大丫鬟该有的样子！” 早在王夫人说话的时候，黛玉就站了起来。只是越往后她的心里越加沉重，听到最后更是摇摇欲坠，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雪雁一看，坏了，早知道就该提前把事情告诉黛玉。她没想到贾母都揭过这事了，偏生王夫人死揪着不放，甚至还倒打一耙。 如今这样，可怎样收场才好？ 第20章 敌意 雪雁着实没想到王夫人会突然当众发难，原著中她就算是对黛玉不喜也都是放在暗处，怎的这次突然就明着刁难起来？ 眼看黛玉被这一变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雪雁不禁有些心疼，你一个大人好意思跟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一般见识？ 不过雪雁到底不忍心看到黛玉被责难，何况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想到这里，她上前走了几步，一下跪倒在地上：“回二太太的话，此事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本就不该自作主张买这些菊花，即使是买了回来，在大门处被钱华大爷强夺的时候也该双手奉上，不该驳了府上的面子。只是奴婢不后悔在钱华侮辱我家姑娘的时候据理力争，甚至端花盆砸了他。所谓‘主辱臣死’，奴婢要是为了一时安稳任由外人羞辱我家姑娘，那将来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我家老爷？又怎么对的起太太的在天之灵！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这些事姑娘并不知道，与姑娘也不相干。二太太若想责罚只管冲着奴婢来，奴婢甘愿认罚。” 贾母听了心里暗许，不说旁的，这丫头倒是很有几分胆气！ 她说的极为迅速，又条理清晰，王夫人几次想插嘴也都没插上。旁边王熙凤听了心里暗暗称奇，这丫头可真会说话，这以退为进的，句句看似认错请罪，实际上却句句都是坑！ 见她说完了，王夫人犹自冷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倒是挺会给自己开脱，我瞧着就是有你这样巧言令色的丫鬟，才把你家姑娘给带坏了……” “行了，这话像是一个长辈该说的吗？孩子便是哪里有什么不周到的，你这个当舅母的也该好言好语的慢慢劝导。更何况玉儿一向孝顺恭敬，这样疾声厉色的是给谁下马威呢？”贾母沉声打断了王夫人的话。 邢夫人也走到黛玉身边，揽住她的身子说：“可不是？外甥女一向都是循规蹈矩的，从来不曾怠慢长辈。她才几岁，能这样周全已经是极为不错了。下人们争执两句值得这样大惊小怪？更何况，我怎么还听着这丫头说有人对黛玉不敬？要我说，咱们做舅母的平时听到下人们嚼舌根就该狠狠的斥责那起子小人才是，怎么还能听两句下人的话，上来就劈头盖脸的训起外甥女来？” 贾母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我瞧你如今越发有长辈的样子了，当真是进益不少。” 说完又看着王夫人叹道：“这事下头已经过来禀告过了，凤丫头也来说了。照我说，像钱华这样的混蛋，竟然敢出言侮辱主子，合该打二十板子再远远的发配到庄子上才行。只是凤丫头求情说这大节下的，家里又来了客人，凡事该大事化小为好。因此我便想着把这事轻轻揭过去就算了，没想到你这会又把这事给抖落出来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雪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让大家伙都听听。” 原本见贾母发怒，刚准备带姑娘们出去的李纨，听了这话也只好留了下来。 于是，雪雁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没有半点偏颇也没添油加醋，似乎诉说的事情跟自己无关。对自己砸人的行径也没有遮掩，这样，反倒是让人无法挑剔。 最后，又总结道：“奴婢当时气恼钱华对姑娘不敬，因此砸了他。原本也是想把这事告知姑娘，让姑娘请老太太、太太们做主的。可后来奴婢又冷静下来想着，钱华说的那些浑话不过是他一家之言，并不能代表这府里主子们的意思。姑娘平日里一直都念叨老太太和太太、奶奶、姑娘们的好处。若是奴婢跟姑娘说了，难免让姑娘为难。何况仲秋佳节在即，就像而二·奶奶说的，一切当大事化小为宜。奴婢便没有将此事告诉姑娘，想着一切等过了佳节再理论也不迟。” 贾母点头赞道：“你考虑的很周全，当奴才的就该像你这般，既要不顾一切的维护主子的体面，又要事事考虑周全，你们姑娘身边就该有你这样的贴心人。你起来吧！”这话径直推翻了刚才王夫人对她的评价。 接着，贾母又虎着脸看向王夫人：“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做事还不如一个丫鬟周全。这样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还是凤丫头不知道？雪雁不说也是替咱家遮掩的意思，倒是你这样急赤白脸的发作一通，反让姨太太看了笑话。”直把王夫人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雪雁在一旁看着她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心里却半点同情也没有，刚才你像黛玉发难的时候可曾想到她会有多难堪？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 贾母又对薛姨妈道：“要我说这个儿媳妇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就是耳根子软，常常被下人几句话就给唬住了。这回不是我诚心给她没脸，只是你瞧她办的这事，姑娘家都尊重，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没有当众下脸的道理。更何况外甥女了！要是让我那女婿知道，人家还不得以为我们一家子大人诚心欺负小孩子？” 薛姨妈讪笑道：“姐姐一定不是诚心的，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 贾母叹道：“总要给姨太太这个脸面，既然贵客开口，这件事就当做是误会吧。” 接着又正色道：“原本我是想着等过完节再说这事，今儿既然你们太太撕吧开了，那我就趁机说两句。不说玉儿是我的嫡亲外孙女，就说这三节两寿林家成船送来的节礼，玉儿这次来暂住人家也是出了银子。六七岁的姑娘一年到头能花几个银子？何况当初接玉儿过来是我的主意，往后这府里上下，谁要是再说玉儿是什么‘打秋风、破落户’之类的话，也不必来回我，直接一家子都送出去就好了。咱家虽然一向宽待下人，但是也不能纵的下人眼里都没有了主子。” 连带邢夫人并王熙凤，在屋里伺候的管家媳妇、丫鬟婆子都凝神听着，最后都齐声回道：“奴婢们万万不敢造次。”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对黛玉道：“好孩子，这事是你舅母做的不妥当，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黛玉回道：“外祖母过虑了，一点小事而已，舅母也是一片爱护之心，黛玉又怎么会生舅母的气？” 贾母夸道：“好好，心性宽广，当真是个好孩子。” 环顾一下，见屋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便笑道：“行了，这事说开了也好，省的彼此放在心里反而影响娘们感情。” 又道：“今儿说好了给姨太太接风的，没想到出了点小风波。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咱们也该摆桌子用膳了。” 王熙凤道：“就是，中午那会听说老太太晚上要设宴，我就留着肚子等着今晚吃老太太的宴席。刚才差点以为吃不上了，还是老太太体谅我。” 贾母啐道：“你想的倒美，我招待的是你姨妈又不是你，你顶多是被捎带的，看把你给兴头的。” 王熙凤嘻嘻一笑：“管它是捎带不捎带的，能吃上就行。” 雪雁冷眼瞧着，这王熙凤不愧是活跃气氛的好手，跟贾母一唱一和之间就把气氛给调节起来了。 其余众人虽然各怀心思，但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扫兴，纷纷附和着说笑起来。 就连心里极为郁闷的王夫人也不得不强装笑脸。 按理说，今儿是王夫人的姐妹初到，贾母应该看在客人的面上免了邢王二人的规矩。只是她老人家一直没有开口，邢夫人安箸之后也被贾母拉着坐下了，只剩王夫人和李纨、凤丫头站那布菜、盛汤。王夫人深觉在娘家姐妹面前丢了颜面，偏生一向能让贾母另眼相看的宝玉去了外院招待薛蟠，更让王夫人觉得孤立无援。 等所有菜都上齐了之后，贾母似乎才记起这个儿媳妇：“瞧我这个记性，今日姨太太来了，不该让你侍奉我们的，没得让姨太太以为我这个当婆婆的苛责你。”又对众人抱怨道：“你们也不提醒着我一些。” 王夫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老太太言重了。” 王熙凤到底不愿看自己的姑妈为难，笑道：“正因为姨妈来了，太太才要越发严谨，要不怎么能显出她对您的一片孝心呢。” 贾母笑道：“孝顺不孝顺的原不在面上 ，只要心诚就行，快让你们太太坐下，你们妯娌也别忙活了，赶紧都来坐下，这些活让丫头们去干。” 忙活了半天，总算是让这些主子们吃上饭了。 雪雁到外间一个角落里略松了口气，扭头正看到鸳鸯站在自己身旁，忙轻声笑道：“多谢鸳鸯姐姐帮我挑的两件首饰，我很喜欢呢。” 既然是外头送来的，那工艺粗细就拿不准了，不过雪雁看到分给自己的那两样都是工艺较精湛的，想来一定是拿东西的人特意选的。 鸳鸯笑笑：“都是老太太赏的，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心里却很满意雪雁的知情识趣。 雪雁知道鸳鸯是贾母身边的第一人，不免起了结交之心，鸳鸯也觉得雪雁做事果敢，心里很是钦佩，两人一见如故在那里聊的十分投机。 聊的正欢的时候，雪雁总觉得有一股含有敌意的视线投向自己，刚开始她没放在心上，后来这视线越来越灼热，她忍不住环顾起四周来。 第21章 错过好戏？ 雪雁看了一圈，瞧着一个十分年轻的小媳妇眼神躲闪且不敢跟自己对视，心里有了计较。面上不露异常，仍笑着和鸳鸯说话，过了会才问：“姐姐，你可知那边那个穿翠绿比甲的小媳妇是什么人？” 鸳鸯略扫了一眼，便低声道：“她呀，是厨房那边管碗碟的，丈夫是二老爷身边的一个常随，叫钱启。这钱启跟钱华虽没有血缘，却是拜了干亲的，钱启又是赵姨娘的娘家外甥，他还有个弟弟在环三爷跟前做小厮。不论如何，今儿这事妹妹算是得罪他们了，日后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雪雁点点头：“多谢姐姐提点，我会小心行事的。”没想到这个钱华还能跟赵姨娘母子拐着弯的搭上关系，真不愧是大家族在，这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还真不是一般的复杂。想到原著里赵姨娘的性子，那可是个为了银子连亲闺女都不放在眼里的……小人难缠，自己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不过要说多怕那倒是没有，她到底不是贾家的下人，大不了以后就缩在竹泉院不出来了呗。 等用了晚膳，撤了桌子，下人又奉上茶点，大家略说了一会话，薛姨妈便要告辞，贾母应允道：“姨太太今日远道而来，是该早点歇息，既如此我就不虚留了。让二太太送你们回去吧。” 王夫人把薛姨妈送了出去，对刚才发生的事却只字不提，薛姨妈原想宽慰她几句，见她闭口不言，自己也不好再提这事，，出了院子便道：“有下人们跟着呢，姐姐不必送了，今儿劳累了一天，也该早些回去。” 王夫人神色有些郁郁，闻言叹道：“唉，今儿……”刚想说什么，突然想起这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门口，又道：“你们有空常去我那坐坐，咱们也好说说知己话。” 薛姨妈忙应下，王夫人又嘱咐了一通丫鬟婆子，看着她们走远了才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等到了梨香院，薛姨妈把贾家的下人都打发走了，才对宝钗叹道：“原以为你姨妈好歹是这府里的二太太，咱们好歹能靠着她在这里扎根住下。没想到今儿老太太当着咱娘们的面就把她的面子都给下了，唉！今儿在大街上冲撞咱们的那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我还想着让你姨妈帮着打听一下对方的来历，看能不能找回这面子呢。” 宝钗年纪不大心思却极缜密，想到今日见的那少年贵气天成的样子。当即沉声道：“今儿那事咱家也有错处，这京城遍地是贵胄，咱家初来乍到的，还是不要多事为好。”她心里对自己的哥哥极为失望，前阵子为了一个香菱已经是闹的人仰马翻，还赔了一大笔银子。到了天子脚下竟然还不知道收敛！ 她又听母亲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的性子，他今天吃了亏定会想法子找回这场子。他那性子下手没轻没重的，还不知道又惹出什么事来，不如咱们先求着你姨妈帮忙料理了这事，让那人赔个不是也就算了。” 宝钗虽直觉母亲的话有些不妥，但是又知道她老人家一向溺爱哥哥，因此也没再多言，只希望这事千万不要闹大。 若是雪雁听到这番话，怕是对薛家的自大有一个新的认知。 就是这会，刚回到竹泉院听紫鹃说：“今儿姨太太来的时候，二太太请姑娘们都去外头迎接，偏姑娘躲懒不肯去。这事指定是让二太太不满了，因此刚才在老太太那，二太太才跟姑娘置气。” 闻言，雪雁冷笑道：“若是为了这个有什么好置气的？薛家又不是咱们家的亲戚！士农工商，咱家姑娘是堂堂的官家千金，看在二太太的面上称她一声‘薛姨妈’已经是极为难得了，还想咱家姑娘接出二门去？好大的脸！”这个紫鹃，枉费自家姑娘对她掏心掏肺的，什么都想着她，可她心里却没把姑娘当做唯一的主子。她明明是贾母身边出来的，却对王夫人的反应那么强烈。看来某些同人文里的说辞也未必是空穴来风，这丫头心里指不定有什么糊涂心思呢！ 自打紫鹃被指派到黛玉身边后，雪雁一直对她很敬重，事事以她为尊，这回说的一番话却是极为不客气。惹的紫鹃也有些不快：“我不过略提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以往倒没瞧出你是这样的炮仗性子，竟然敢跟外院的管事动手，你这番作为让府里上上下下怎么议论姑娘？” 雪雁却觉得以往都是自己想错了，觉得多拉拢一些这些人就会对黛玉和林家人客气些，可是通过今儿的事才发现，一味的好说话只会让这些人越发的肆无忌惮。 于是雪雁径直回道：“自打姑娘来了府上，那一日不是兢兢业业的晨昏定省？对下人也是一直宽待有加，结果还被人说成是破落户，我只怪自己力气太小没直接砸到那个钱华头上！” “你！”紫鹃被她的话噎的说不出话来，气的在那里捶胸顺气。 黛玉一回来就在窗前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们两个吵的这样天翻地覆的，似乎也没影响到她。 不过倒是把郑嬷嬷给招来了，郑嬷嬷已经从李妈妈的嘴里知道了外头的事。她虽然觉得雪雁也有些鲁莽，但是毕竟雪雁维护了黛玉的脸面。郑嬷嬷到底比雪雁道行深些，刚才她已经托人打听了，贾母亲自下令，把钱华痛打二十大板又撵到庄子上去了。那可是油水极肥的买办管事，说撸就给撸了，任谁求情也白搭。经此一事，想必这贾家的下人再想对黛玉不敬也得掂量掂量。 郑嬷嬷在外头听了半天，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了。心想到底还是雪雁一心一意的为姑娘好，这个紫鹃终归是贾家的下人，出了事想的还是贾家的面子，到底没把姑娘放在首位。 听到紫鹃被雪雁气的不说话了，郑嬷嬷方进来，假意斥责道：“你这丫头真是的，怎么说话呢，看把紫鹃给气的！” 雪雁刚才发泄一通心里已经痛快多了，见郑嬷嬷给自己使眼色，也不矫情，笑着对紫鹃道：“好姐姐千万别跟我置气，我这话也不是冲着你去的。只是今儿被前院那些混蛋气坏了，说的急了些，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紫鹃心里还有些膈应，但是想想刚才雪雁的话里却是没有提到过自己，又见她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心里的郁气便去了大半。然后跟雪雁一起伺候黛玉洗漱安歇不提。 黛玉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雪雁还以为她对自己的做法有些不满呢。直到第二日，紫鹃伺候黛玉去贾母处请安了。郑嬷嬷才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塞给雪雁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这是姑娘赏你的，你好生收着吧。” 雪雁有些怔愣，郑嬷嬷道：“给你，你就拿着，只别让旁人瞧见了，免的生事。姑娘又不傻，你做的事她都记在心里呢。”说完也不管雪雁的反应，径自掀帘子出去了。 看着手里不大却异常精致的描金盒子，雪雁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在好奇心的驱动下打开了盒子，却差点没被里头的金光闪花了眼。只见里面放着一对赤金累丝镯子和一对嵌玛瑙的金戒指。不论做工，单金子就有个四五两重。 果然是原著里随手赏给小丫鬟两把铜钱的绛珠仙子，出手也太大方了！ 原本买那些菊花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本，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的不但花的银子赚回来了，还白得了好几样贵重首饰。 雪雁小心翼翼的把盒子锁到自己的箱子里，默默的算盘，照如今的私房来算，两倍的赎身银子都有了。只可惜，赎身的机会却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有。 得了重赏，雪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果断放弃了原本想要休息一下的打算。而是拿起绣绷开始做绣活。 马上就要过节了，黛玉的衣服就算是不能大红大紫的，该有的节日气氛也该显现一番。所以，雪雁最近给黛玉做的衣服上没有用之前常用的梅竹图样，而是做了一套绣菊花和一套银杏叶的，比较应景。 衣服早就做好了，配饰也不能马虎，雪雁这会做的是一个荷包。 今儿天色有点阴，雪雁嫌屋子里光线不好，索性端了针线簸箩到了正房门口。既能做活也能看着屋子，省的一眼看不到就有小丫鬟进去淘气。 也不知道绣了多久，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雪雁一抬头就见翠柳往这边走，不禁问：“你不在姑娘身边，怎么又跑回来了？”心里暗暗吐槽，千万别又是来找自己的…… 谁知翠柳都来不及多说，急匆匆的往茅厕那边跑过去：“姐姐，我先去那边一趟。” 看到她着急忙慌的样子，雪雁无奈的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翠柳从那边出来然后跑到雪雁跟前贼兮兮的笑道：“姐姐没去老太太屋里可是错过好戏了！” 第22章 老妈子的命 雪雁有些好奇：“什么好戏啊？” 翠柳在那边站了半天有些累了，一屁股就要坐到台阶上，被雪雁一把拉住：“你也不嫌凉。”说着把自己马扎上垫着的坐垫放在台阶上，让她坐下。 这个坐垫是雪雁自己用碎布头拼的，翠柳看了随口赞道道：“雪雁姐姐，你心思可真巧，连个垫子都做的这样精细。” 雪雁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就随意找点事做。” 翠柳也是个藏不住话的，没等她追问便叽咕道：“姐姐不知道，刚才我侍奉姑娘去那边的时候，正碰上这府里的姑娘们都在那里，那个薛家姑娘也在。这府里的几位姑娘都没的说，平日就算是和姑娘玩笑也是极有分寸的。反倒是那个薛姑娘一口一个‘林丫头’的叫着，没的恶心人。一个外八路的亲戚也好意思到咱家姑娘头上充长姐的派头，真是不自量力。我就看不惯她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姿态，没想到过了没多久竟然有瑞王府上的太监来了这里，口口声声要找薛家人问罪。说是他们进京那日在长街上冲撞了瑞王世子，你是没看到，薛家姑娘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我都替她臊得慌！” 没想到那日见的那个少年竟然是王府世子，怪不得一身贵气！ 不过管他是谁，到底跟自己没什么关系。雪雁对翠柳说：“行了，这事既然都牵扯到王府头上了，想必也不是小事，咱们还是少谈论为好。回头你和碧芹几个说说，把小丫头和婆子们也都约束好了，不要胡沁。” 翠柳点头应下。 这时，只见柳嬷嬷从西耳房出来，问道：“我刚才隐隐听你们说什么王府，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这事竟把柳嬷嬷给惊动了，雪雁忙起身把自已坐的马扎让给她：“嬷嬷坐，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二太太的娘家亲戚薛家的人，进京那天不知道怎么冲撞了瑞王世子。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这两日王府才派了太监来问责。” “瑞王世子？”柳嬷嬷呢喃几句，又问：“你们可知这瑞王世子原是王府中哪位少爷册封的？” 雪雁和翠柳面面相觑，都摇头不知。柳嬷嬷慨叹一声：“唉，也是，这些事你们怎么会知道？” 见她神情复杂，雪雁便道：“嬷嬷要是想知道瑞王府的事，我去跟纪良说一声，让他帮嬷嬷打听一下便是。” 柳嬷嬷点点头：“也好，也不用打听的太细，只需知道如今的瑞王世子生母是哪位就行。” 翠柳一向有些畏惧柳嬷嬷，闻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去二门那里告诉纪良去。” 见她毛毛躁躁的，雪雁不由嘱咐：“你小心一些，不要声张。” 翠柳一边答应着一边飞快的跑远了。 “这丫头就是改不了跳脱的性子。”雪雁嘀咕道，也不知道柳嬷嬷把她给怎么着了，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柳嬷嬷似乎是看出了雪雁的心思，看着翠柳的背影道：“那回在船上我罚她在船舱外站了半个时辰，这丫头还记着呢！” 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怪不得呢！ 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打听明白的，柳嬷嬷正要回自己房间，一低头正好看到雪雁端着的针线簸箩，她伸手拿起雪雁正在做的绣活，问：“这是你绣的？” 见她点头，柳嬷嬷赞道：“这手艺，真比船上那会高了一大块，要不是亲眼见你绣过，都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绣的。” 雪雁回道：“可能是来到京城之后看到这与江南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心境上有所变化，所以手艺也跟着进益了。” 柳嬷嬷看着湖蓝色的底色上绣了一轮金黄色的明月，下面是几支风姿绰约的桂花，一只洁白的玉兔举头望月。夸道：“这绣样不仅针法精巧，这图样也绣的好，活泼应景，又不刻板，你家姑娘肯定喜欢。你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 雪雁心底一晒，她不过是觉得自己拿的薪资不低，总觉得要多做一些事情才对得起那些金银财物。 柳嬷嬷赞了几句，又给她指点了几处小瑕疵，雪雁听了果然觉得收获颇丰，不由笑道：“平日是不怎么见嬷嬷做针线，没想到您老一开口就是大家水准，原本我还觉得这绣活做的不错，很有几分自得。听了嬷嬷这话却觉得哪哪都是不足，竟恨不得重新再绣了。” 柳嬷嬷摆摆手：“你辛苦绣了几日，再重新做也来不及了。其实这件就绣的很好，只是我习惯了鸡蛋里挑骨头，难免多说几句，你不记恨就好。” 雪雁忙道：“嬷嬷这话严重了，能得您的指点，我受益匪浅呢，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虽然见识浅薄，但是这点子分寸还是有的。”说着正色行了一礼，柳嬷嬷见她心诚，也泰然受了。 然后，雪雁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自打嬷嬷来了姑娘身边，奴婢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一直都觉得无以为报。那日做了双鞋子给嬷嬷，还没找着机会给您，正巧趁着这会您有空，我去给您拿来。” 说着，便回到自己屋里把一早做好的绣花鞋拿了过来。 枣红色的鞋面，上面绣了几朵深浅不一的杜鹃花，就连叶子都用了四五种绿色来绣。跟常见的缠枝绣纹不同，针法用的是现代较流行的乱针绣，绣出来的效果十分逼真现鲜艳。 柳嬷嬷道：“你这花绣的比兔子要好，这意境就是比起宫里的绣娘来也不差什么了，唯一欠缺的就是针法运用的还不够浑然一体。再练上几年，可就不得了了。” 雪雁笑道：“嬷嬷谬赞了，我这点微末手艺怎敢跟宫里的绣娘比？嬷嬷快试试，看合不合脚？” 柳嬷嬷也不再多说，她觉得雪雁在刺绣上头十分有天分，只可惜是个奴婢之身。要是夸的太过，被有心人知道说不定会给她找来灾祸，还是少说两句为好。想到这里，她便坐在马扎上，换上雪雁绣的鞋子，然后站乐起来。 在回廊上走了几步之后，柳嬷嬷满意的点头：“很合脚，你有心了。” 雪雁乐滋滋的道：“嬷嬷不嫌弃我粗笨就行。” 这时候，翠柳已经传完话回来了，她不想去贾母院子里“罚站”，就回了这边。可是到了院门口看到柳嬷嬷竟然还没回自己房间，不由的有些畏惧。 她在那探头探脑的样子正好被柳嬷嬷看到了，柳嬷嬷心底叹了口气，她本来是瞧着这丫头有几分伶俐劲儿，长的讨喜说话也得趣，想着重点培养一下。结果一回就把她给吓到了，以前在宫里多少人想做她的徒弟还做不上呢！不过这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本人不领情，柳嬷嬷也懒的再多费心思。 倒是这个雪雁，开始的时候觉得对方有些太过老成，现在看看老成些未必不好，更何况这丫头身上有一股子难得的赤子之心，倒比别人都强。 她笑着拎起自己的旧鞋子道：“我先回房间了，省的某些人不敢进来。”说完径自回了自己房间。 雪雁听了柳嬷嬷的话，才看到在院子门口徘徊的翠柳，这妮子还不知道柳嬷嬷已经发现她了呢，犹自在那躲躲藏藏的，还以为自己的行踪很隐秘。 等柳嬷嬷进到房间之后，翠柳才提着裙子跑了进来。 看到她这样子，雪雁忍不住皱皱眉头：“瞧你这是什么样子？以后不许这样，你自己倒是无所谓，到时候旁人难免会借着这个编排咱们姑娘。你可长点心吧。” 翠柳吐吐舌头：“知道啦，雪雁姐姐，你就比我大两岁，怎么也给老嬷嬷一样唠叨！” 雪雁心说，我要是加上上辈子，年纪比你娘都大……嘴上却说：“少在那贫嘴，你出来这么久，姑娘那边人手够吗？” 翠柳点点头：“就紫娟姐姐一个都够了，哪还用得上我们？外头送了些极新鲜的瓜果来，老太太要留姑娘在那边用膳，姑娘说早上走的急书桌还没收拾，让我回来把笔给洗了。” 说着便转身进了屋里，雪雁想说的话一下子堵在嗓子眼里。 片刻功夫，翠柳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哪个好心人把书桌给收拾干净了？” 雪雁挑挑眉：“你说呢？” 翠柳忙跑到雪雁身后帮她捶肩：“姐姐真是太勤快了，姐姐辛苦了，我来伺候伺候您。” 说着也看到了雪雁手里的活计，自然又是一通夸赞，语气里还多了几分艳羡。 相比其他小丫鬟，翠柳以前也是在贾敏院子里侍候的，因此雪雁对她更加亲厚一些。见她面露羡慕，便道：“我记得你针线活也不差的，要是不嫌我技艺不精，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她没有古代人那种敝帚自珍的想法，刺绣这门手艺，除了天分，最重要的还是勤学苦练。翠柳这性子的确有点跳脱，雪雁这样说也是希望她把心思多放在刺绣上，也好磨磨性子。 翠柳果然是十分高兴，又是一通奉承，最后笑道：“针线活可以慢慢学，不过姐姐先教我梳头发吧，你瞧我今早刚梳好的发髻这会就有些散了，而且也不好看。” 说着指指头上的包包头。 雪雁叹息一声：“唉，我就是个老妈子的命。” 第23章 分家？ 不过雪雁做了半天的绣活也有点累了，正好换换脑子，于是便把手里的簸箩放到一边。 翠柳麻溜的去在小马扎上坐好，又从荷包里掏出个小竹篦来：“姐姐，用这个梳头发吧。”然后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水银镜在那里左照右照的。 雪雁接过竹篦夸了一句：“你这篦子刷的还挺干净。”然后麻利的把翠柳的包包头给拆了，一股皂角的清香味瞬间飘散开来。 “今早刚洗的头发吗？还挺香的。”雪雁一边梳头发一边跟她开玩笑。 翠柳却撇着嘴说：“这个皂角洗完头发干了之后味道还好，就是洗的时候味道太难闻了，用胰子又感觉洗不干净。” 雪雁笑道：“下次你用木槿叶试试，那个味道好闻一些。” 翠柳叹息一声：“我也知道那个，可是那个洗一次要用好多叶子，还要把里面的汁液给挤出来，麻烦的紧。再说这府里也没见有几棵木槿树，万一不小心把树叶子给摘秃噜了也是个麻烦。” 雪雁莞尔一笑：“你想的倒挺长远。” 等头发梳通了，雪雁便开始教她：“你头发厚，可以先编成辫子再盘起来。”翠柳的头发很软也很黑亮，或许是这里没什么工业污染，用的都是天然洗发剂的关系，大部分的女孩子头发发质都很好。雪雁把她的头发分成上下四份，先把上面两侧的头发扎成马尾编起来盘在耳朵上方。又把的头发扎成四个小麻花辫，左右各两个，然后把小辫子绕到刚才盘好的头发上，把发梢藏在头发底下。绕的时候留一截辫子自然的垂下来，然后用头绳缠起来。 梳完之后，雪雁端详一下嘱咐她：“你等一下。” 不等她回来，翠柳就迫不及待的照着镜子美了起来，这雪雁姐姐给自己弄的头发真好看，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自己这么好看呢？ 没一会儿，雪雁就拿了一对豆绿色的绢花过来，给翠柳插到头上。正好翠柳今天穿了一件艾绿色的短袄，这头花正好能跟衣服配起来。 翠柳嫌手里的小镜子照不了太清楚，跑到屋里对着黛玉的穿衣镜美了半天。 看到她喜滋滋的样子，雪雁不由失笑：到底是个女孩子，天性就是爱美。 等用完午膳，黛玉便带着其他人都回来了。原本有些安静的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朱梅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翠柳的新发型，连忙惊呼：“怎么才一会功夫不见，你就换了新发髻？这发髻梳的可真好看，还有这头花，就跟真花一样，你从哪得的啊？” 听到动静，碧芹几个也忙凑到翠柳跟前围观，翠柳叉着腰笑道：“谁让晌午那会姑娘派差使的时候一个个都缩着脖子装看不见的？所以说勤快的人会有福报的，这下你们后悔了吧？” 碧芹聪明，一下就猜到是雪雁的手艺，连忙蹿到雪雁跟前：“好姐姐，你也帮我梳一个好看的发髻吧。”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 雪雁浅笑：“等不忙的时候，我自会教你们。这会还不先去干活？姑娘刚回来，该泡茶的泡茶，该去拿衣裳的拿衣裳，旁的等闲了再说。” 听了她的话，小丫鬟们急忙四散开来，各自忙自己的差事去了。 紫娟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动。 看到黛玉的神色有些倦怠，紫鹃便道：“姑娘可是累了，要不您歇会午觉吧。” 在贾母那应酬了大半天，黛玉还真觉得有点困，于是便去床上睡了。 等她睡着了，雪雁和紫鹃一起把卧房的纱帘放下来。 出了房门，紫鹃问：“小厨房里可还有什么吃的？” 雪雁摇摇头：“姐姐没吃饱吗？姑娘今儿晌午不在，我也没做。只泡了些银耳，想着一会炖点银耳红枣羹。 紫鹃便道：“那这会先炖上吧，我随意对付点就饱了，倒是姑娘在老太太那里就吃了几筷子青菜。老太太那里的点心，姑娘也嫌油腻没吃什么。我怕她一会醒了会饿着。” 雪雁皱皱眉头：“姑娘如今的胃口已经好了许多，怎的今中午只吃了那么一点？” 紫鹃叹道：“也不是只有姑娘吃得少，因为薛家的事闹的老太太、太太们心里都不自在，中午大家都怏怏的。偏生这样时候姑娘更不好说不在那用膳的话，一大桌子人都各有各的心思，这饭哪能吃的下？” “翠柳那丫头回来提了一嘴，说是薛家在进京那日冲撞了什么王府世子，这件事闹的很大吗？”雪雁也有些好奇那个世子的来历。 紫鹃说道：“你来的时间短不知道，瑞王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叔父，瑞王世子便是皇帝老爷的堂兄弟。听说他被冲撞的事连宫里太后娘娘都知道了，这得罪皇家可是大不敬的罪过。老太太已经让大老爷和二老爷进宫请罪去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呢。” 这事竟然闹的这么大？原著上可没出现什么瑞王世子！雪雁在心里嘀咕道，转头一想，因为自己的出现，如今黛玉已经跟原著里那个天天以泪洗面的林姑娘有所不同了，便是再出现旁的人物事件也是正常的事。毕竟，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见她面露忧心，雪雁心里也有些沉甸甸的，毕竟贾府要是不好了，那作为姻亲的林家自然更加讨不了好，更何况如今黛玉还在这里住着呢。 不过，她还是劝慰道：“姐姐不用忧心，王府隔了这么多天才来，想必世子爷的怒火也消的差不多了，应该不会闹的太大。姐姐也累了半天了，趁着这会也去歇歇，我给姑娘预备吃食去。” 在屋里听到两人对话的翠柳探出头来：“我陪着姐姐去。” 雪雁也乐得有人帮忙，于是两人便相携着去了小厨房。先把泡好的银耳加清水和红枣、枸杞、百合用砂锅炖上。 想到黛玉晌午没怎么吃东西，雪雁便准备做一甜一咸两样点心。她先找出面粉开始和面。 看到翠柳在一边傻站着，雪雁便笑道：“你不是要帮忙吗？去前头花园里摘些桂花来，洗干净拿来我要用。” 翠柳正待的无聊呢，闻言，连忙提了个小篮子出去摘桂花去了。 等翠柳摘完一篮子桂花回来，雪雁已经做好了一盘子葱油饼。 翠柳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跟她一起的竟然还有晴雯。晴雯进来后笑道：“离的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果然我是来对了。” 雪雁笑道：“倒是来了位稀客，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翠柳解释说：“我去园子里摘桂花的时候正巧遇到晴雯，她帮我摘了好多，我便邀她过来玩玩。” 晴雯看到雪雁做的葱油饼金黄金黄的，上面还撒着零星的黑芝麻，一看就很有食欲。心想怪不得都说她手巧，单吃食这方面我就比不上她，我只会针线，她可是什么都会呢。这样想着，她又看了一眼翠柳头上的绢花，就连绢花都扎的这么好看，我算是被比下去了。 雪雁并不知道，这会已经有人在心里跟她比试了一番。虽然原著里的晴雯有些看不清自己位置，但是这时候的晴雯还是个活泼爽利的小姑娘。也怪不得赖嬷嬷会把她送给贾母，瞧着的确是很养眼。 她把刚出锅的葱油饼捡了一盘递给两人：“你们俩算是有口福，来尝尝吧。” 晴雯还有些迟疑，见翠柳已经毫不客气的捏起一个叼到嘴里，即使烫的嘴里嘶啦嘶啦的也舍不得吐出来。她不禁咽了下口水，真有那么好吃吗？ 见雪雁正在忙活旁的，她便伸手拈了一块。葱油饼只有手掌心那么大，小巧玲珑的，闻到上面传来的香气，晴雯忍不住咬了一口，嗯，又酥又脆。看着虽然油汪汪的，但是吃到嘴里一点也不腻，真好吃！ 说是一碟子，实际上也只有四个饼子，两人吃完一个再拿一个，很快就吃完了。 晴雯顿时不好意思的说：“哎呀，怎么都被我们俩给吃完了？”她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一口气吃了两个。 雪雁笑道：“没关系，那些我等姑娘醒了再下锅。这个早做出来就不脆了。” 翠柳见蒸笼还在冒着热气，不由问道：“姐姐，你这里还做了什么？” 雪雁道：“还有桂花红豆糕，还要再蒸一刻钟，待会出锅的时候就能用到你们摘的桂花了。” 这时候，晴雯看到了她腰间的荷包，忍不住上前拿起来仔细端详，然后羡慕的道：“你这荷包上的花绣的可真好看，为什么我绣的花就总有些呆气呢。”说着把自己的荷包拿起来看了两眼，有些嫌弃的撇撇嘴。 雪雁就着她的手看了一回：“你这绣的已经极好了，不过这边和这边不锁边，再用浅一点的线绣一层就会更加自然一些……” 晴雯在这待了好一会，直到黛玉醒了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黛玉醒来之后确实有点饿了，葱油饼的香味又格外勾人，一气吃了两个葱油饼，倒是桂花红豆糕没有吃，说是不想吃甜的。 雪雁正劝她再多喝几口银耳羹呢，就看到翠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不好了，大老爷要分家，正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闹腾呢。” 嗯？这是怎么回事？ 第24章 差的远！ 黛玉也顾不上吃什么银耳羹了，睁大一双眼睛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大舅舅怎么会想着要分家？” 翠柳说道：“奴婢也不是太清楚，是听老太太院子里的婆子说的。好像是因着薛家的事，宫里头把二位老爷训斥了一通不说，还呵斥大老爷治家不严，减了大老爷的年奉。” “什么？还有这种事！”黛玉惊呼一声。 看来薛家这次自己踢到铁板不说，连带着贾家也受了连累。 不过这贾赦回头就能想出分家的主意，看来也不是个善茬。只是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如他所愿？ 雪雁心里倒是隐隐希望贾赦能够如愿分家，毕竟邢氏虽然悭吝了一些，但是对黛玉倒是有几分真心疼爱，最起码比那个王氏要好的多。要是分了家，这贾家正房自然是要给贾赦一房住的，邢氏可比王氏好说话。不过，雪雁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贾赦分家的希望怕是难以达成。 听到这消息，黛玉不免有些坐立不安，只是贾母的屋子里如今都是些长辈在争执，她一个小辈却不好贸然去掺和。 见她忧心，雪雁安抚道：“姑娘这会也不好过去掺和，要是心里实在难安，不妨先看会子书。我找人去老太太院子里瞧着，一有消息就过来告诉您，如何？” 黛玉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点点头。 等快黑天的时候，总算是有消息传了过来。出乎雪雁意料的是，这事竟然让贾赦给办成了。虽然只是分产不分家，但是好歹也是分了不是？按照惯例，公中最大头的庄子铺子和祖宅肯定是属于袭爵贾赦的。至于贾母的私房，她只字未提，贾赦竟也没有计较。 不过，贾母说了，眼看着后日就是仲秋了，要分家也等这个仲秋过完之后再谈。贾赦也没步步紧逼，拿着签好的文书满意的回去自己的院子。 走到荣禧堂附近的时候，嘴角冷笑，很快，这里就是自己的地盘了！ 没一会，就有贾母院子里的婆子过来说：老太太今儿有些不适，请林姑娘不必过去请安了。 到了晚间，黛玉担忧的连饭吃不下去，紫鹃几个劝了也不管用。 雪雁想了想，说道：“奴婢知道姑娘是为了老太太担忧，只是不管这府里分不分家，老太太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谁敢对她老人家不孝敬？奴婢知道您是一片孝心，可要是为了这事不吃不喝的再把身子弄坏了，岂不是更让老太太忧心？您那天不是说想给老太太做条抹额吗？一直没有动手呢，索性这会咱们先把花样子选好，奴婢做个大概，明儿您添上两针就得了。” 大家小姐又不靠着针线过活，大面上能看的过去就成。何况这么大点的孩子，谁还指望她真的完整做一件绣活？都让主子做了，她们这些当丫鬟的不就要失业了？左不过是她们做的差不多了，黛玉再添上几针。不过黛玉的手艺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灵气，是她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黛玉有些迟疑：“会不会太赶了？” 雪雁摇头：“一条抹额而已，紧紧手，一两个时辰就得了，奴婢明儿早起一步，保准耽误不了姑娘去给老太太请安。” 因为要过仲秋了，花纹就选了金色的缠枝菊花，再配上墨绿色枝叶，用藏蓝色的锦缎做底，大气端庄。黛玉还特意从自己的妆奁里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和田碧玉，让雪雁镶在抹额上。 雪雁见那碧玉绿油油的，触手温润，在黛玉的妆奁里也算好东西。虽然有些替她心疼，但是想到贾母平日里对黛玉也颇为宠爱，私下没少给她好东西，也就没有多言。 黛玉忙着跟雪雁商量怎样配色怎样裁剪，用什么颜色的布料镶边，最后又觉得绿色的碧玉跟底色不配，又换了块蜜蜡……看到雪雁绣了几针觉得手痒，便拿过料子去绣了几针，雪雁趁机教了她几样针法，黛玉忙着消化这些东西，最后也没工夫伤春悲秋了。 第二天，黛玉便捧了雪雁熬夜做好的抹额去给贾母请安。 三春早就过来了，只是见贾母兴致不高，都坐在那里嗫喏着不敢说话。 黛玉进来后，装作对昨天的事一无所知的样子，笑吟吟的把自己做的抹额送了过去：“老太太，明儿就是仲秋了，我给您做了条新抹额，明儿您可一定要戴上啊！” 贾母先夸了句：“这菊花绣的真好，也应景。”然后便喜滋滋的让黛玉帮自己换上。老太太眼光多毒啊，一看那蜜蜡就知道是黛玉压箱底的好东西。心想还是我的玉儿最有孝心，不像那起子不孝子光想着从自己这里往外扒拉。 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贾母不由的生出一股子暮年悲凉之意。她如今老了，底下人也都学会了阳奉阴违，那个老二家的平日里瞧着吃斋念佛一副慈悲样，没想到背地里竟然打着府里的旗号在外头放印子钱，甚至还把手插到人家的官司上面，真是胆大包天！要不是看在她生了宝玉的份上，自己一定要让老二休了她！ 还有那个老大，平日看着只会沉迷女色，却暗中拿捏住了二房的把柄，这回借着薛家的事闹分家，打的还不是自己的脸？平日里只嫌自己不让她们当家，也不瞧瞧他那媳妇是不是个能执掌中馈的料！ 唉，都是前世修来的孽障啊！ 若是让雪雁来评论的话，她只能说，这一切还不是老太太您自己酿下的苦果？贾赦再不济那也是袭爵的长子，即便是没了原配，想要找个差不多人家的旁支嫡女或者嫡枝庶女也是没有问题的。是你自己偏着老二，给人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媳妇，又事事抬着次子媳妇，转过头来却嫌人家眼皮子浅，这也有些太不讲道理了！ 也不怪贾赦觉得委屈，到后来编那个偏心的笑话来讽刺自己的亲娘. 眼看贾母神色越发阴沉，黛玉给探春几个使了个眼色，几人叽叽喳喳说起了学里的事情，成功的转移了贾母的注意力。 罢了罢了，想再多又有什么用？既然要分就分吧，自己不过是个老婆子，跟前有这些丫头凑趣就行了，旁的任由他们折腾去吧。只是自己的宝玉万万不能委屈了。 对了，宝玉呢？ 贾母这才想起来，怎么许久不见宝玉了啊？ 她一问，旁边的丫鬟才回道：“宝二爷昨晚听说薛家姑娘病了，早上起来匆匆洗了把脸就去探望薛姑娘了。” 哼，又是薛家！要不是薛家做事不周，又怎么会连累自家被宫里训斥？这会子还借着生病的名头把宝玉往自己那边笼络，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雪雁没有跟着黛玉去贾母房里，对于那边的暗潮涌动，不用想也能猜个差不多。 让纪良去帮柳嬷嬷打听的消息有了眉目，纪良原本是想托她给柳嬷嬷带话的，雪雁却直接把他带到了柳嬷嬷跟前。说不定事关柳嬷嬷的隐私，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柳嬷嬷虽然觉得自己打听的事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不过见雪雁自己知道避嫌，也喜欢她的自知之明。记得以前刚入宫的时候，师傅就曾告诫过她，不管在哪里当差，天分聪颖从来不是第一位的，时时刻刻拎得清自己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雪雁在这上头，倒是颇有些无师自通的天分。 贾家也不知道找了谁做中人帮着讲和的，瑞王世子最终还是“宽宏大量”的原谅了薛家。不过薛家也是大出血，因这事前前后后搭上了两三万银子。 薛姨妈看着迅速消耗的家财，心痛异常。 而薛蟠这次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瑞王府的太监找上门来那日，直接把薛蟠带回王府私牢里去了。整整关了三天两夜，进去就挨了一顿胖揍不说，每日只给一碗稀饭，保证他饿不死。至于这没通过官府就私自逮人算不算违反朝堂律例？呵呵，有本事你去问皇帝去！ 这种事本就是薛蟠不对，横竖没闹出人命来，谁会拼着跟皇家过不去帮薛家出头？就算是一向见缝插针的御史都装不知道。 因为这事闹的贾家都要分家了，这次的中秋家宴也多了几份凝重的氛围。 原本以为出了这事，薛家应该不好意思在贾家住着了。结果人家不但踏踏实实的住着，还阖家出席了贾府的中秋家宴。 大户人家行事都讲究面子和排场，即使心里都恶心的吃不下饭了，这种场合还是要搞的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筵席是在贾母的院子里摆的，这次雪雁也跟着去了。即使府里出了事，贾府的排场也没丢，下人们这个月依旧是多发半个月的月例和一身新衣服。当然，像姑娘们不单有新衣裳，还有新头面。 因为是家宴，男女席只见就只用屏风给隔开了。看着席间言笑晏晏的薛姨妈和若无其事的薛宝钗，雪雁不得不在心底佩服对方的脸皮之厚、城府之深，她不由在心里吐槽一句：丫头，你这道行还差的远那！ 第25章 穿越同僚？ 好不容易把这顿气氛不怎么好的团圆饭吃完，雪雁看黛玉回到院子后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黛玉是个十分大方的主子，除了林如海让人给的赏赐和贾家给的，她又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银子来给每人添了一个月的月例做节礼。作为雪雁这样的大丫鬟，得的是一个二两重的银锞子，估摸着紫鹃应该只多不少，加上郑嬷嬷、柳嬷嬷那里，雪雁默默盘算着过个节大半百两银子就没了。 唉，要不怎么原著里写王熙凤管家的时候整天为银子发愁，这才一个竹泉院十几口子人开支就不小，更何况整个贾家三四百人了。加上这些人的关系盘根错节的十分复杂，少不了有浑水摸鱼的，也确实是很难驾驭。 好不容易熬过了仲秋，以贾赦的耐性，这次不管贾母说什么也是要把主院给夺回来的。贾母无奈，王夫人这次自知理亏不敢多言，贾政向来喜欢装模作样，更不好出言反对。 于是，贾府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分家行动，甚至还去宁国府那边开了祠堂，当着阖族上下签了文书。 雪雁虽然不清楚贾府的产业到底如何分割的，但是看着邢夫人日渐神采飞扬的模样也能窥见一二，纵使没占到大便宜，肯定也没吃什么亏。 忙活了大半个月，大房和二房总算是把住处给换过来了，贾政一家搬去贾赦原先住的侧院，而贾赦则带着一众妻妾搬进了心心念念的荣禧堂，更是以家主的身份直接入住了正房，而不是二房原本住的耳房。 黛玉是客居的亲戚，这次分家风波总算没有波及到她身上。倒是因为凤凰蛋贾宝玉闹出了不小的风波，贾母一心一意的想把宝玉留在自己身边。但是贾赦却以“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理由说宝玉已满七岁不适合住在内院，不合规矩不说，还会影响整个贾府的名声，甚至会影响姑娘们的婚嫁。 纵使为这事贾母“病”了好几天，也没影响贾赦的决心，最终贾母还是没拗过长子，只得把宝玉也挪了出去。不过她没让宝玉跟着贾政夫妻到西院，而是把他移到原先迎春几个住的后罩房里，又把迎春她们挪到自己的院子里。 贾母的院子虽大，但是下人多东西也多，原本只住着一个宝玉还能凑合，如今一下子塞进三个姑娘，着实有点拥挤。 贾母总说自己最喜欢这些女孩子，可是现实表明，这些女孩子都加起来也不如半个宝玉在她心里的分量，包括她家姑娘在内。 让雪雁有些奇怪的是，家都分了，探春依旧还住在这边，王夫人走的时候也没带着她，也是有点奇葩。这种时候，就算是装样子不也该把庶女叫回去吗？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贾母她们之间的博弈结果，雪雁就是看个热闹，又不能真的去替谁做主。 只是有点心疼这个姑娘，亲爹不疼、亲娘不爱，还有个面慈心黑的嫡母，也幸亏她是个刚强性子，要不估摸着跟迎春一样，早被奶嬷嬷拿捏的大气都不敢出了。 迎春几个被折腾惯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丫鬟们现在年纪也小，尚且轮不到她们抱怨。倒是几个奶嬷嬷一向自在惯了，跟着主子到了老天太屋里住，一言一行都被盯的紧紧的，再不能擅自拿大，一个个的便都心生不满。 其中，更以迎春的奶嬷嬷烦恼最甚。这个婆子一向喜欢耍钱，偏生手气还不好。往常手里短银子了，没少偷拿迎春的头面首饰，或典或当的，横竖拿出去了就几乎没拿回来过。这会到了贾母屋里，姑娘们的妆奁都摆在一处，贵重头面都是一式三份的摆着，若是少了什么一下就能瞧出来。这婆子没了下手的机会，心里郁火尤甚，常常撺掇着另两个奶嬷嬷兴风作浪。 正巧邢夫人头一回当家作主，过了几天当家太太的瘾后就发现这家里开销太大了，正在琢磨法子缩减开支呢，几个奶嬷嬷就迎头撞上了。 听她们抱怨了一通这里不好那里不行的浑话，又说：“咱府里也不是没有院子，像林姑娘住的竹泉院就极宽敞，虽说她是客人，但是一人住那么大的院子也有些浪费了。老太太又一向最疼林姑娘，太太何不跟老太太商议一下，让林姑娘住到老太太跟前，跟咱家的三位姑娘调换一下，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既然是好事，你自己怎么不去跟老太太说？倒是来拿我当枪使了。”原本以为邢夫人这炮仗性子定是一点就着的，谁知她压根就不上钩。 到底还是迎春的奶嬷嬷自觉资历最深，不由抱怨道：“奴婢们也是替姑娘们委屈，如今的屋子也太浅了些，连转个身都难。” 邢夫人直截了当的说：“姑娘们都说住着极好，倒是你们当奴才的抱怨起来了？既然你们觉得这差事委屈了，那就干脆回家歇着得了。横竖姑娘们也大了，日后规矩什么的自会有教养嬷嬷来做，你们几个也累了这么多年了，干脆就回家颐养天年吧。” 几人本是想着假意抱怨几句，好让迎春几个还搬出去住，自己好借势作威作福的，没想到竟被邢夫人一下子撸了差事，不免在那里哀嚎起来。 迎春的奶妈王嬷嬷更是尖刻的回道：“府里可没这样的规矩，琏二爷都那么大了，赵嬷嬷不也依旧在府里当差吗？” 邢夫人冷笑：“你怎么不说琏二的月例是迎春几个的十倍呢？你好生想想琏哥儿的身份？他是老爷实际上的嫡长子，将来这整个家业都是他的，留个奶嬷嬷在身边又怎么了？你拿几个庶女跟要袭爵的嫡长子相比，打的是什么盘算？” 几人还想再闹，被邢夫人叫人给按住堵了嘴。最后冷冰冰的道：“你们这些老货，仗着姑娘们小时候喂养过几天，就一个个的拿乔作势充起长辈的款来了。我以往就听说你们一个个背地里拿捏姑娘不说，还私拿姑娘的东西出去典当。原本我想着看在姑娘的面子上，你们若是改过自新，以往的事就罢了，我也懒的追究。结果，姑娘们这才搬到老太太跟前几天，一个个的就熬不住了，怕嫌屋子小是假的，嫌挡了你们的财路才是真的！既然这样，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直接把外院的管事叫过来几个：“听说这几个老货平日里没少偷盗姑娘们的东西，二姑娘的一对累丝蝴蝶钗不见了，你们去把她们家里好生找一找。” 下人们去搜了一通，果然在几个奶嬷嬷家里都搜出来不少姑娘房里的贵重东西，既有头面首饰也有摆设器具，还有说不清来历的金银锞子。其中以王嬷嬷家里的东西最多，金银首饰就有七八件，还有一摞当票和二百多两银子。其他两个奶嬷嬷家倒是没有当票，但是来历不明的物件也都有十几件。 这明晃晃的证据摆在那里，就连贾母都不好替这些人说话。另一方面她老人家深知贾府这些下人关系的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处置了这几个，后头难免有人心生不忿，她倒是有些想看邢夫人笑话的意思。 事情果然如贾母所料，邢夫人处置了几个奶嬷嬷后，先是几个积年老嬷嬷来求情，接着她们的家人又开始各种哭诉求饶。 邢夫人懒的跟他们扯皮，最后直接连他们家人都给撵出去了，一个不留。就连她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受了旁人的请托来求情都吃了闭门羹。 这下家里的下人们可都慌了神，一个个都说邢夫人不知怎么了，竟比之前还要孤拐起来，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于是便有人开口说跟邢夫人比起来，王夫人一向是吃斋念佛的慈悲人，要去二房那边投靠王夫人。有人开了口子，自然就有跟着附和的。 有些心思灵活的早就暗中打听了家里的家产分配情况，得知贾赦除了这个祖宅和金陵的几亩祖产，其余的田庄地铺竟是跟二房平分的。老太太的私房还没分，她一向最疼宝二爷，就是分了家也不让宝二爷走，将来肯定会把私房都给他的。照这样看来，日后说不得还是二房家业大，不如早做打算的好…… 于是搬完家之后，刚刚安顿下来的贾家再次掀起了离职风波。 面对一大群想求去的下人，邢夫人也没表态，只是转身去找了贾赦。也不知道两口子怎么商议的，贾赦隔天就让人把这些求去的人家给抄了。凡是查抄到的金银细软等物都给没收了，然后又把卖身契给了他们，大言不惭的说：“你们到底在府里当差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不送你们见官了，也不要你们的赎身银子。以后换了主家可要好生当差，再像这般中饱私囊可不行。若是谁有什么异议，顺天府的衙门开着，你们尽管去喊冤……” 这事整的贾府的下人们都人心惶惶的，就连雪雁都知道了。她十分惊讶于贾赦两人的处事方法，这跟原著上的实在差太多了，难不成他们当中有穿越同僚？ 第26章 邢夫人 这次雪雁还真是猜对了，在这个时空她确实是又多了穿越同僚，而且人家还是一下就穿了一对。 此刻，邢夫人和贾赦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他们的身份了。两人待在内室，把下人都赶了出去以后，邢夫人把裙子一撩，“嗖”的一下蹿到贾赦身旁，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大爷，这次抄家你收获不菲吧？收了多少银子，奴家替你保管啊。”说着还抛了个媚眼儿。 贾赦看了看她，无奈的揉揉眉头：“你以后能不能不做这种动作，眼角都是褶子了还装嫩，会要人命的！” 闻言，邢夫人冷哼：“我装嫩？我再装，这邢夫人原本也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还算风韵犹存。你呢，贾赦那老头子都有小六十了吧？你这脸上才是满脸褶子呢，不但老，还脏！我都没嫌弃你呢，你倒是喘上了，真把自己当大老爷了？” 见她着恼，贾赦忙哄劝道：“哪能呢？你是我的姑奶奶成了吧!你不是想知道收回来多少东西吗？都在书房放着，我带你看去。” 邢夫人听说有好东西看，也不闹别扭了，屁颠屁颠的就套上鞋子，一下从炕上跳了下来。 这动作看的贾赦眼睛一抽：“姑奶奶，以后咱注意着点成不？这阵子架势闹的这么大肯定有不少眼睛盯着咱们看，要是再露出什么马脚来，到时候咱俩还不被当成妖怪烧死？” 虽然被说的有点不情愿，但邢夫人还是吐吐舌头：“知道啦，以后注意。 ”说着，整整衣襟，然后趾高气扬的开门出去了。 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看着倒像是去抓奸的大房。 贾赦无奈的叹口气，跟了上去。没走几步，突然莫名觉得有点子心慌，一扭头，正撞见一个穿红着绿的丫头捏着个帕子扭扭捏捏的站在院门口的树丛后面。看他注意到自己，忙露出一个娇滴滴的微笑：“老爷，您这是要去哪啊？要不要奴婢伺候？”说完还抛了个媚眼。 那小眼神媚的，把贾赦勾的心都痒痒了。刚要撩拨几句呢，一低头看到这具身体黝黑枯瘦的手爪子，顿时什么旖旎心思也没了。嗯，不对，我一向都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的，什么时候变的对女人这么没有抵抗力了？ 一定是穿的这个原身立身不正的原因！以这身体饱受摧残的程度要是不好生保养着些，很容易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那个小娘们，一定不会给自己守身如玉的，不行，我得保重身体。无量天尊，眼看这个一定是红粉骷髅，不能上当！ 这么想着，贾赦趁这个丫头低头装娇羞的时候撒腿就跑了，是的，跑了。 他本来以为邢夫人早就走远了，没想到那婆娘一直躲在假山后头看着这边呢。 看到贾赦跑远的背影，邢夫人嘴角冷笑：哼，那么大年纪了跑的还挺快！算你识相，老娘费了那么大劲把你从黄泉路上拖回来，你要是敢有二心，看我不分分钟灭了你！ 这几天，雪雁一直在琢磨贾赦和邢夫人的行事风格。甚至今早还特意跟着黛玉去给贾母请安，可惜的是邢夫人早就请过安走了，她没能见到，心里颇为遗憾。 可巧，到了下午，林家老宅那边送了些庄子上新出的瓜果。黛玉少不了要让人给各处都送一些。 雪雁便主动领了给邢夫人送东西的差事，倒是也没人跟她抢。邢氏在贾家的名声一向都不好，下人们背地里没少说她刻薄悭吝。这次又闹着撵了好几家人不说，还把人家都给抄了，这针对她的抱怨更是愈加鼎沸。即使是竹泉院的丫头也不愿到她院子里去。 正好给了雪雁一个空子，她提着一个竹篮到了邢夫人那里。 邢夫人看她拿来的竹篮里放着几个碧绿的甜瓜和一把红彤彤的山楂，还有两串紫嘟嘟的葡萄和一把半青半红的大枣。不由笑道：“我正说这两日嘴里淡的很，想吃几口新鲜的瓜果呢，可巧你就送来了。还是玉儿这丫头孝顺，有什么都记挂着我这个舅母。” 这番话说的跟之前邢夫人的语气也差不多，听不出什么来。 吩咐小丫鬟把竹篮收了，邢夫人又对雪雁说：“这会子我离你们姑娘也住的近了，让她有空只管过来玩。这些日子府里有些忙乱，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只管告诉我，有什么委屈也别藏着掖着。” 雪雁点头应了，邢夫人正要打发她走呢，就听见“哎呀”一声。 两人都回头去看，声音是原本站在圆桌前头写东西的一个小厮弄出来的，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原本写了大半页的一张纸不慎被弄上了一大滴墨，一下盖住了好多字迹。 见状，邢夫人不由的揉揉额头：“就几个字而已，你写了多久了？我都没好意思嫌你写的字跟狗爬似的，你好歹弄的干净利索点啊？是不是觉得这小厮里没几个识字的，你就有恃无恐了啊？” 说到最后声调已经冷了起来，只把小厮吓的浑身颤抖，生怕邢夫人一个不高兴，也把他给发卖了。他是独身卖进府里的，熬了四五年，好不容易熬到主子跟前的差事了，怎么舍得再出去？ 看到他浑身哆嗦的样子，邢夫人眼底的厌恶更加严重了，她最讨厌这样没骨气的男人。尤其是犯了错只想着推卸后果的，更加不可忍。 她挥挥手，就有婆子进来把他给带下去了。 “真是的，还说自己识字呢，连个账都记不好。”邢夫人冷哼道。 雪雁这才注意到，炕头一侧贴墙的地方摆了一溜箱子，里头有不少的金银之物，看来这就是那些从下人家里抄来的东西了。 看到这些东西，雪雁心里更加怀疑了，以原著里贾赦的脾性，他就算是得了意外之财，也十有八九不会交给邢夫人保管。要不是不受假设待见，原著里的邢氏未必会在贾府过的那样尴尬。 就在雪雁沉思的时候，邢夫人突然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问：“你识字吗？” 雪雁下意识的点点头…… 等雪雁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竹泉院的时候，翠柳急忙关切的迎了上来：“雪雁姐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大太太为难你了？” 第27章 艺多不压身 不止翠柳，就连黛玉都投过来关心的目光：“大舅母最近许是心情不太好，要是数落了你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呃，邢夫人要是知道自己在贾府众人心里已经是宛如夜叉女神的存在，不知道心里会是什么感想？ 想到被塞的满满的荷包，雪雁忙笑道：“没有的事，你们都想多了。好端端的，大太太干嘛要找我的麻烦？” “那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边上的翠柳明显不信，撅着一张嘴问道。 雪雁笑着把腰间的荷包解开晃晃：“我帮大太太记了一些东西，大太太夸我字写的好账目也记得清楚，还赏了我不少好东西呢。” 翠柳是第一个抢过荷包去看的，她从里头掏出一枚鎏金戒指、一对银莲花耳钉和一个碧玺手串。那碧玺的成色算不上多好，不怎么透明，倒是颜色是娇嫩的浅粉色，很适合雪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戴。 毫不客气的往自己的手腕上套了一下，结果翠柳悲催的发现自己不怎么白的手腕被这粉色衬的更黑了，果断撸下来就要给雪雁套上。却眼尖的发现雪雁的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只白底青的翡翠圆镯，不由惊呼：“你可别说这镯子也是大太太赏的。” 她跟雪雁一向要好，雪雁有什么珍贵首饰她几乎是都知道的，以前没记得她有这样的翡翠首饰。 雪雁失笑：“怎么就不能是大太太赏的？这府里的那起子小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惯常会把白的说成黑的。不说大太太今儿大方的赏了我，就说平日里，她对咱家姑娘那也一直不差的。” “这倒也是。就说姑娘刚来的时候，大太太可是备了贵重的见面礼的，倒是那位一向被人称赞的二太太可是什么也没拿，还有二老爷……”翠柳的话没说完，被雪雁用眼神制止了，她看着某人的身影暗自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大太太这样大方，我就跟姐姐换差事了。”虽说跟着紫鹃去给老太太和姑娘们送东西，也得了几个大钱，但是比起雪雁得的东西来，那真是没法比。 没想到里屋的黛玉突然插嘴道：“翠柳，你就算是跟雪雁换了差事也得不到这样丰厚赏赐的。” “为什么？”翠柳有些不服气。 黛玉浅笑：“因为你认的字少，而且字写的不好看，大舅母就是再缺人怕也看不上你那狗刨似的字。” 这话说的翠柳无言以对，她有些委屈的跺跺脚：“姑娘，可不带您这样揭短的。” 黛玉没搭理她，又对雪雁道：“大舅母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雪雁想到那些东西也不算隐私，她在记录的时候，来来往往好多丫鬟婆子都看着呢。就连王熙凤都让平儿带着巧姐去给邢夫人请安，雪雁可不信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请安。 想到这里，雪雁笑道：“可不是？大老爷不是抄了好几家下人？从他们家里抄出来不少的金银财宝，今儿光我记下来的现银就有七八千之数，其他的首饰物件儿的价值加起来也不在少数。大老爷把东西都交给大太太收着了，想必这也是大太太异常高兴的原因。”她粗略估计那些个首饰怕是要值一万多银子，还有许多价值无法估量的珠宝玉器和书画摆件。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的就替邢夫人遮掩起来。 听了这话，黛玉了然：“怪不得今儿大舅母那样大方，也是你赶的巧。” “是呢，奴婢也觉得自己今儿赶的正巧。”雪雁笑兮兮的道，心里却清楚邢夫人这次出手这么大方也有堵自己嘴的意思，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邢夫人从几个首饰盒子的夹层里找出来好几张银票。虽然不知道那些银票的具体价格，但从对方的表情上来看，应当是价值不少的。 因为这事，雪雁更加坚定了对方不是原来的邢夫人，至于到底是穿越还是重生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就算对方是真的穿越人士，雪雁也没有上前相认的打算，谁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万一把自己杀了灭口怎么办？ 所以，这会她也不再心心念念的打探对方的来历了，照目前来看，这人要比原来的邢夫人通透，而且竟然能把贾赦那个老鬼哄的把私房都交给她保管，想来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自己那点道行，还是别去招惹人家了。 等晚上，回到自己屋里之后，雪雁把今儿得的东西都锁到柜子里。又把常用的笔洗接满水，然后把手上的镯子褪下来扔在里面。 当时在造册的时候，她不过夸了一句这镯子水头好看，邢夫人只瞄了一眼就十分大方的给她套在手上了。好在这镯子的圈口小，以雪雁如今的手腕戴着竟然正好，估摸着过两年也就戴不上了。 这时代似乎还不怎么流行翡翠，在雪雁的眼里，这只翡翠镯子种水应该差不多有冰种了。底子是十分干净清爽的白色底，有一点阳绿飘花，飘花只有花生大的一块，胜在颜色十分浓绿。所以整只镯子戴在手上还挺显眼的。 不过以这里人的眼光来看，这样的翡翠镯子是算不上贵重首饰的，受宠程度比起和田玉来差的远了。 雪雁倒是挺喜欢翡翠的，这只镯子放在前世差不多能顶她房子的首付了，她是舍不得买的。如今白白得了一只，自然十分高兴。只是她总觉得这镯子有别人戴过的痕迹，心里有点别扭。今下午要不是邢夫人给她套到了手上，她肯定不会就这样直接戴的。所以雪雁决定用清水浸泡几天，既能洗涤杂质，也能洗净别人的气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雁总觉得镯子浸泡几天之后变的更透亮了，这次她总算能安心的戴在自己手上。每回看到那一抹浓绿飘花，雪雁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经过这次的事，更加坚定了雪雁要提升刺绣技巧和练字的信念。老人说的话没错，“艺多不压身”，多会点东西，说不定哪天就用着了。 这不，没过几天，邢夫人竟然又派小丫鬟来找她。 第28章 其实我想要 对于邢夫人找自己的原因，雪雁还是有点忐忑的。这几天府里都在传贾赦两口子靠着抄家大赚了一笔，邢夫人不会以为是自己在外头胡说了什么吧？ 不过邢夫人到底是主子，她要找自己，自己断没有躲着的道理，再说人家连黛玉都禀报过了，雪雁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唉，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早死早托生。 于是，雪雁就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小心脏跟着小丫头到了邢夫人的院子。 到的时候，邢夫人正披散着头发靠在玫瑰椅上，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糊状东西。 看到雪雁来了，邢夫人挥挥手，示意让她等一会儿。 看到这情形，雪雁心里略送了口气，想来应该不是斥责自己，否则邢夫人的态度不会是这般模样。刚才她那样子分明是在敷面膜啊，而那熟悉的味道告诉雪雁，应该是七子白的配方。年轻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穿越前她也没少捣鼓这些东西，尤其是曾经风靡全网的七子美白面膜，她既买过网上的也曾经自己调配过，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了。想到这里，雪雁心里更加坚定了对方是穿越人士的想法。 等旁边桌子上点着的一支线香烧完了，邢夫人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去洗了脸。 雪雁瞧着光洗脸的铜盆就有三个，擦脸的巾帕也换了三块，身边四五个丫鬟围绕着，真真是奢侈的统治阶级。怎么人家一穿就是贵族太太，自己就是个苦命的小丫鬟，穿越大神真是不公平。 这话要是被邢夫人知道，她指定会说：我才觉得不公平呢，凭什么我一貌美如花的妙龄女青年要穿成一个老气横秋的半老太太，穿衣品味很土就罢了，偏生也不知道保养。明明四十来岁不算很老的年纪，五官底子也不差，偏生脸上沧桑的看上去都像六十的人了。 这保养的道路真真是任重而道远啊！不过这辈子是别想拥有她之前那样风华绝代的容貌了，唉！ 等邢夫人洗完脸，擦好润肤的香脂，便施施然的走了出来，温柔可亲的对雪雁道：“我身边的这些丫鬟婆子啊，一个个粗笨的很，连个头发都梳不好。听说你梳头的手艺十分灵巧，不知道你会不会梳别致些的发型，顺带也教教这些不开窍的。” 原来是让自己来梳发髻啊？吓我一跳……雪雁心里吐槽两句，面上笑盈盈的回道：“太太既然瞧的起奴婢，那奴婢就尽力试试。” 于是一行人起步到了梳妆台那。 雪雁先拿起桌上的梳子帮邢氏梳头发，邢氏再不受待见，到底之前也是这府里的大太太，头发保养的还不错，没什么白头发，发质也算黑亮。她一边梳一边端详镜子里的邢夫人，端详了半天之后，想到眼前这位邢夫人倒是比电视剧上的要年轻许多，也漂亮许多。电视里邢夫人透着俗气的装扮是不适合眼前这人的，倒是里头尤氏的装扮挺符合她现在的年纪和身份。 幸亏前世她是个红楼迷，把八七版电视剧看了无数遍，还曾在网上编辑过好几个关于里面服饰的帖子，对于大部分的妆发都记的十分清楚。不得不说八七红楼是一部十分用心考究的电视剧，里头所有演员的发髻都是用真头发梳的，而且几乎囊括了历史上所有有史料记载的女子发髻。她曾经拿史书上的发髻图跟红楼里的演员发型一一对照过，后来发到网上还引起了不少的关注。 也许，当时的这点爱好现在能吃为增加创收的特长？ 雪雁想了想，便给邢夫人梳了个改良版的牡丹髻。古人的发型千变万化，就算是同一种发髻也能变幻出很多样子来。牡丹髻从唐朝时就有，一向是雍容华贵为主，不过雪雁给邢氏梳的却要轻盈的多。反正她又不出门，只是在家的话也没必要搞的太夸张了。 梳好之后，雪雁又从邢夫人的妆奁里挑出一支做工精致的垂珠凤钗斜插在发髻一侧，然后另一侧插了一对点翠花钗。用小巧不对称的发饰去减少雍容的发髻带来的凝重感，突出一种比较生动的感觉。 邢氏对着镜子端详一番，满意的点点头：“我就知道找你是对的。你不知道我每天看到玉姐儿那些变化万千的发髻有多眼馋。可惜你是林家的丫鬟，又是玉姐儿的心腹，我脸皮再厚也不好跟外甥女抢丫鬟。我身边这些要是有你一半的心灵手巧我就要烧高香了。” “太太言重了，您身边的姐姐妈妈们哪个不是心灵手巧？只不过许是您平日里太庄重了，她们生怕您嫌这种发髻轻佻所以不敢轻易尝试。这回知道了您喜欢这样的，以后还能难住她们？”雪雁笑嘻嘻的道，她才不入坑呢，一句话说不好可就得罪这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了。 邢夫人摸摸鬓边的珠穗，笑道：“你呀，不光是手巧，这嘴也巧。”说着吩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道：“小红，去把昨儿刚打好的那盒子首饰拿出来。” 小红？雪雁有些呆呆的看着那个丫鬟，这个不会是原著里开始伺候宝玉后来又被王熙凤弄到身边的那个小红吧？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惊讶，邢夫人笑道：“你认识小红啊？她原本是宝玉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我瞧着说话还算伶俐，做事也麻利，就把她叫了过来。不过有一样不好，这丫头不识字。” 说话间，小红已经端着个盒子出来了，邢夫人打开，里面是各种珍珠镶制的首饰，俱都小巧精致，瞧着像是给小姑娘戴的。 果然，邢夫人说道：“我前儿恰好得了一匣子南湖珍珠，个头不大，胜在浑圆光泽好，就拿出去让工匠打了这些首饰，都是适合小姑娘戴的。我瞧着这戒指和这簪子不错，就赏你了。” 虽然雪雁心里十分喜爱，但她还是婉拒道：“多谢太太好意，只是前几日已经得了太太的厚赏。今儿不过是梳了个头发，实在不敢再收太太的赏赐，要不回去我家姑娘该骂我不知轻重了。” 说这话的时候，雪雁心里在滴血：其实我还是很想要的，只是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了…… 第29章 不一样 看她明明一脸不舍，但还是咬牙拒绝的样子，邢夫人见了心底暗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心事还写在脸上，不过这丫头心性还好，不是那种一味贪财的。 于是邢夫人笑道：“你也别忙着拒绝，我这东西可不是白给的，还有事要找你办呢？” 说着，指指身边的两个小丫鬟道：“之前的丫鬟不顶用，我已经打发出去了。这两个是新来的，规矩也还罢了，就是这活计不行。不管是泡茶针线梳头吃食，统没一样能拿的出手的。我看她们还算聪明，怕这些老婆把她们带坏了。你有空的时候多指点她们一下，甭管哪样，有你的一半也够了。你也别忙着推脱，要说这些活计府里比你能干的不是没有，但是像你样样都通的就没几个了，难得的是你还识字，就顺带教教她们。” 雪雁谦虚道：“奴婢自己也就些许识的几个字，怕耽误了她们。” 邢夫人嗤笑一声：“我又不求她们能考什么女状元，也不用学什么《诗经》《楚辞》的。能识的日常使的那些字，能写个单子什么的就成。这点子小事，也不值当麻烦姑娘们，就只好找到你头上了。放心好了，你家姑娘那里我去说，你只管着带徒弟就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雪雁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应了下来：“既然太太瞧的起奴婢，那奴婢就尽力试试，只要妹妹们肯学，我一定倾囊相授。”至于两人能学多少那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见她应了，邢夫人这才抚掌赞道：“就是这样爽快才好。” 唉，要不是前些天撵人撵的太爽快了，她现在也不至于连个能干的丫鬟也没有。这俩还是好容易挑上来的，身家相对干净又有点子眼力劲的。她知道府里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不就是暂时没人吗？她现在有银子了，几个丫鬟还不是小事情？赶明儿就去找牙婆带着小丫头过来，与其用那些不着调的，还不如选些年纪小的从小调教，过个三两年就都起来了。 等雪雁要走的时候，邢夫人又派给她一个差事：“横竖你赏钱也得了，就顺带再替我跑趟腿吧。”说着让小红又拿了几个小匣子过来，把刚才那盒首饰挑了一些拿出来放在各个匣子里，然后递给雪雁：“这些首饰是给你们姑娘和家里三位姑娘的。你顺道带过去吧。” 雪雁拿了东西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邢夫人在吩咐小丫鬟：“把剩下的这几样拿去给琏儿媳妇，就说奶奶这几日理家辛苦，一点小玩意儿让她娘们留着赏人玩。要是没空带巧姐儿，只管抱过来我给她看着。” 哟，这位穿越来的邢夫人还真是大方，竟然拿东西笼络起王熙凤来了，只是不知道嫁妆颇丰的王熙凤到底能不能看上邢夫人的这点子小恩小惠？ 果然，小红奉了邢夫人的命令去到王熙凤的院子里，王熙凤十分“欣喜”的收下东西，还让平儿抓了一把铜钱给她，又问：“你这丫头倒是眼生，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去的太太屋子？” 小红脆生生的答道：“回奶奶的话，奴婢贱名小红，原本是外书房的粗使丫鬟。前几日偶然遇到太太，太太夸我说话干脆，便把我要了过去。” 王熙凤笑道：“还别说，确实是挺干脆的，声音也响亮，也不怯场。我最烦那些说话跟蚊子似的下人了，平时凑堆说起家长里短来倒是瞧着十分有精神，一到了主子跟前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吧唧的，看着就来气。倒是你这小丫头还挺有精神头的。”可惜已经跟了邢夫人，自己总不好从婆婆手里抢人。 把小红打发走之后，王熙凤拿起盒子里的一枚戒指，轻蔑的道：“我还以为太太当真大方了呢，也就是会拿这些小玩意哄人。这金子没有几钱重，珠子也不大，能值几两银子？” 边上的平儿笑道：“这不逢年不过节的，太太有东西能想着给奶奶一份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了，奶奶可别得陇望蜀了。奴婢瞧着这珠子不算大，但是光泽好，应该是上好的南湖珍珠。这几个小珠花给姐儿戴倒是正合适，太太这是记挂着大姐儿呢，前后也给了好几回东西了。” “也罢了，到底比以前强多了，这簪子细看也还不错，这支就给你戴吧！”王熙凤笑嘻嘻的拿起一支簪子就插到平儿的头上。 常日里比这贵重许多的平儿都得了，一支小小的珠簪她自然是欣然受了。横竖那盒子里还有四五支簪子呢，戒指也有好几枚。 平儿眼尖的从里头扒拉出一枚珍珠领扣来，给王熙凤戴到领口处：“奶奶还说没大珠子呢，这枚珠子可有莲子大呢，不算小了。上头的牡丹纹正好跟您今儿的衣裳很配呢。”说着把西洋镜拿过来给她照了一下。 王熙凤见这领扣做工也算精细，满意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呢，就听门口有人说道：“什么配不配的啊？” 说话间，便有一青年男子用扇子挑开门帘走了进来。来人倒是长的星眉剑目，就是眉间的几丝轻佻破坏了给人的整体印象。 要是这会子雪雁在这，看到贾琏这副自命风*流的样子，少不得吐槽一句：浪荡子！ 贾琏进来后一眼就瞧见了盒子里的珍珠首饰，不由笑道：“我说怎么把旁人都撵出去了呢，原来你们俩在这里瓜分好东西啊？”说着拈起一枚金戒指看了看问：“这是府里刚打的新头面？”王熙凤素来不喜欢这种简单式样的首饰，所以肯定不是她自己打的。 王熙凤笑道：“这刚过了仲秋，府里打什么首饰？你肯定猜不到这些首饰是谁打的。” 贾琏轻笑道：“我要是猜到了，可有什么彩头不成？” 正在贾琏夫妻俩相互调笑的时候，雪雁已经拿着东西到了贾母的院子。反正东西邢夫人已经分配好了，她只管按着吩咐分派就是。 到的时候，三春正在贾母跟前凑趣，一个个接了匣子都很高兴。 贾母也笑道：“赶紧打开看看，大太太给了你们什么好东西？” 闻言，三春便都打开自己手里的匣子，探春看到匣子里放着一对簪子和一对戒指一对耳环，俱都精致小巧。原本还是挺高兴的，扭头看到迎春匣子里的东西比自己多了一倍，不由脸色一变：“我跟二姐姐的东西怎么不一样，不会是雪雁你拿错了吧？”说完看到她头上的簪子，又眯着眼追问：“还是匣子在路上被打开了？” 听到这不客气的问话，雪雁眉头一皱。 第30章 翠柳 探春话里的意思就跟明说雪雁是贼也差不多了，雪雁心里恼怒异常，但是她心里却十分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地位绝对不能跟对方硬怼。要不然不但是自己讨不到便宜，还会连累黛玉被人说嘴。 贾母半闭着眼一言不发，迎春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作声，惜春在一边笑嘻嘻的和小丫鬟玩翻绳，似乎对这些事浑不在意。 雪雁默默的深呼吸好几次才把心头的那点子怒火压制住，然后不卑不亢的回道：“三姑娘言重了，奴婢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毕竟您跟大太太都是天天见面的，我要是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又能瞒过谁去？至于您跟二姑娘的东西为什么不一样，大太太虽然没有明说，但奴婢倒是猜到了一二，不知道三姑娘肯不肯听奴婢的愚见？” 探春冷着脸道：“你倒是说说看。”眼神里依旧充满了不满和敌视，显然是觉得雪雁在撒谎。 对她的态度雪雁也懒的在意，只微笑着说：“奴婢估摸着只有二姑娘的东西是最多的，您跟四姑娘的应该是一样的。至于原因吗？其实也很好猜，无非就是四个字‘亲疏有别’。” 此话一出，原本处在狂暴边缘的探春瞬间愣住了，脸色一下变的惨白起来。 见状，雪雁轻笑道：“当然，这只是奴婢的一点浅薄见识，姑娘要是不信大可当面去询问一下大太太，横竖奴婢就在这里，也不能跑了。” 她面上恭敬，可是话里倒是还是带了刺，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探春有些不满，但是偏生还说不出什么来。毕竟雪雁一来不是她的丫鬟，二来这回领的又是大太太的差事，她不能太针锋相对。 不过探春到底是“玫瑰花”，浑身是刺，还是忍不住讽刺雪雁：“你倒是常替大太太当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老人家的丫鬟呢。” 雪雁不动声色的回道：“姑娘真会说笑，奴婢不过凑巧给大太太跑了几回腿，偏生都让您遇到了。幸亏我家姑娘没有怀疑我的忠心，要不奴婢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完就找了个由头告辞了。 等出了贾母的院子，雪雁还觉得心里闷闷的，她倒是不指望送个东西就一定要拿什么赏赐，但是平白无故的被人怀疑指责一通，心里能好受就怪了。 等到了竹泉院的门口，雪雁使劲深吸几口气，又摸了摸手上的珍珠戒指，才升起几分笑模样。 她到了屋里时，柳嬷嬷的授课刚刚结束，正和黛玉围坐在圆桌旁喝茶用点心。 见她回来，柳嬷嬷笑着打趣黛玉：“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回来了？”又扭头对雪雁道：“你家姑娘生怕你去大太太那里受委屈，一直记挂着你呢。” 雪雁心里一暖，到底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她扬起笑脸道：“大太太前阵子不是打发了一些下人吗？新来的丫鬟婆子都没调教好，大太太嫌她们不会梳头发，夸奴婢给姑娘梳的发髻好看，便让奴婢去给她梳了个发髻顺带教教那些小丫鬟。” 说着又把手里的匣子奉给黛玉：“这是大太太让奴婢给姑娘带回来的，府里的姑娘们也都有，这份是给您的。” 黛玉笑着打开匣子，雪雁看到里面的东西比迎春的还多了一对累丝镯子，而且有一对珠钗就跟八七版电视剧里陈晓旭戴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心里笃定这位邢夫人一定也是个黛玉粉…… 旁边的紫鹃看到雪雁头上的珍珠簪子，打趣道：“你头上这支簪子不会是大太太新赏的吧？大太太可真大方，三天两头的赏你东西。” 这酸溜溜的语气怎么跟探春如出一辙？ 雪雁笑着回道：“这回的簪子可不是白得的，奴婢倒是不想收呢。大太太可是给奴婢安排了一个十分艰难的活计呢。”接着就把邢夫人的要求说了一遍。 然后状似无奈的道：“大太太说了，这府里除了姑娘们，识字的丫鬟着实不多。像是鸳鸯姑娘和紫鹃姐姐这样主子身边的得力臂膀她是不好意思惊动的。无非也就是奴婢管着姑娘的针线和吃食，算是有点子空闲，所以便把这差事委托给了奴婢。大太太说了明儿会亲自和姑娘您商量，奴婢看您得的首饰比二姑娘的还多，想必这是提前贿赂您呢。” 她说这话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让紫鹃也无话可说。最重要的是黛玉十分高兴的回道：“看来丫鬟能干确实是好事，不用雪雁自己得了赏，就连我这个做主子的也沾光多得了好东西。素日里让你们多学认几个字，你们浑不在意，如今可后悔了吧？” “后悔呢，奴婢肠子都悔青了。不成，这回奴婢也要跟着雪雁姐姐多识几个字，这次的事就罢了，以后再有类似的好事说不定就能轮到奴婢头上了呢。”翠柳嘟着嘴说道。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朱梅更是点着她的鼻子道：“你可拉倒吧，你那狗爬字除非是再练上十年，要不大太太能瞧的上？”一句话说的丫鬟们都笑了起来。 翠柳恼怒的捶了一下朱梅的肩膀，倒是黛玉端着脸安慰她：“你也别太灰心，这字不好是可以练的，你要是有心，跟着雪雁练个两三年也能拿出手了。” 听了这话，翠柳吐了吐舌头：“奴婢就那么一说，姑娘还是饶了我吧。雪雁姐姐每天雷打不动的早起半个时辰练字，以往天暖和了还好说，这往后越来越冷，奴婢可起不来那么早。” 郑嬷嬷斜她一眼：“瞧你那点子出息，又想找美差又不想吃苦，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你们光知道眼馋雪雁得的赏赐，也不瞧瞧她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做任何事情，天资固然重要，可要是不下苦工，也难成大气。” 柳嬷嬷也赞同的点头：“这话很是。” 两位嬷嬷都发了话，翠柳几个也不敢反驳，只得屏气听了。 她们也不过是略点两句，能不能听进去还是要看自己。 让雪雁有些意外的是，第二天一早她起来穿好衣服，刚准备去小厨房烧了水，一开门就看到翠柳拎着把大铜壶站在门口，看到她就露出一个傻笑。 第31章 兴师问罪 雪雁装模作样的拍拍自己的胸膛：“吓我一跳，你一大早悄没声的站在我门前干嘛？会吓死人的！” 翠柳嘿嘿一笑：“好姐姐，我给你提热水来了，你快先洗漱吧。” “今早怎么这么勤快？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雪雁一边打趣她一边从屋里拿出铜盆来。 翠柳麻利的把铜壶里的水给倒上，雪雁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热的刚刚好，心想这小妮子还算有心 等她洗完脸擦了牙，翠柳又屁颠屁颠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盒递过来：“姐姐用这个面脂试试，这是我托纪良从玉容坊买的，可有名了，要二两银子一盒呢。” 雪雁惊讶道：“你疯了，竟然买这么贵的面脂。你一个月才几个月钱？”虽然她们从林家来的这些都是拿双份月例，但是翠柳的加起来一个月也就八百文，这一盒胭脂竟是她两个半月的月例。 翠柳吐吐舌头：“我又不是买来自己用的，这不是觉得雪雁姐你教了我许多，我一直无以为报，所以就买了这盒胭脂给你，也算是贿赂一二。省的你收了大太太的重礼，只顾着她那边的人，以后不搭理我了怎么办？” 雪雁噗嗤一笑：“就是心眼多。”她深知自己要是不拿，翠柳心里肯定不踏实，于是便道：“那行，东西我就收下了。只下不为例，以后可不许再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了。” 翠柳忙不迭的点点头：“知道啦，要不是这次多发了月例，我一下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买这个。”她手里倒是也有几个主子赏的金银锞子，只是那些东西在外头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她也不舍得花。平日里都是花月例的钱。 雪雁打开盒子伸手挖了一点抹在手背上闻了闻：“嗯，还是玫瑰味的，挺香啊。”润润的，也不像别家面脂那般黏腻。 接着，雪雁又挖了一大坨抹在翠柳的脸上：“你也试试。” 两人擦完面脂，雪雁开始梳头发，翠柳主动请缨道：“我这两天常拿她们的头发练手，已经会梳好几个发髻了，不如我帮你梳头发，你顺带再教教我？” “好啊，那我就托你的福了。”雪雁从善如流的答道，自己给自己梳头发是个很艰难的任务，这会子有人替她，雪雁只有高兴的份。 翠柳帮雪雁梳的发髻很简单，甚至都叫不出什么名字，丫鬟嘛，发髻主要是结实轻便为主，旁的就不用奢求太多了。雪雁满意的点点头：“你这手艺确实进步了，再好生练上一阵子，就把我给比下去了。” 别说，这小丫头在这上头还真是学的挺快。 听到雪雁夸赞自己，翠柳也很高兴，她撅噘嘴道：“我也没办法，旁的活我都学不好，姐姐教的再细我也没什么进益，唯独这梳头还算有几分天分。” 雪雁安慰她：“你也不用样样都会，只要有一样手艺十分出众，那以后你在姑娘身边的地位就没人可以撼动。你也跟我学了不少字，有空再多练练，不求你能成什么大家，最起码横平竖直的，要能入姑娘的眼。” “学这个有什么用？”翠柳有些不太明白。 有些话雪雁不好明说，只叹道：“你要是相信我就只管好好练字，其他的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如今替黛玉管东西的是郑嬷嬷，只是她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怕是最多待个两三年，等黛玉在这里扎稳脚跟就要光荣退场了。到时候，黛玉势必要从丫鬟里挑一个管自己的财物。雪雁觉得以黛玉的通透心思，是不太会让紫鹃做这个人选的。到时候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但是并不妨碍她们从现在就开始准备。 虽然有些懵懂，但翠柳还是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看到雪雁开始磨墨预备练字，她丢下一句：“我也回去练字去。”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用了一半的磨块，雪雁无奈的摇了摇头，怪不得古代读书的人少，实在是这读书练字的费用太高。她平日里用的笔墨已经有一半是黛玉弃用的，自己只偶尔买点添补一些，纸张也是最便宜的毛边纸。饶是这样，要保持每日大半个时辰的练字凉，一个月下来最少也要二三百钱。以她大丫鬟的月例都有些吃力，毕竟普通的三口之家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花这么多钱。 好多小丫鬟不学识字也是跟这个有关，耗费时间精力不说花费又不小，短时间之内也看不到回报。在大部分的观念里，女孩子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纳一双鞋底或是打几条络子呢，最起码那些能挣钱。而练字是纯粹费钱。 但是接受过新时代高等教育的雪雁却深信“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逃离奴婢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桎梏，到时候现在的这些坚持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等黛玉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果然遇到等她的邢夫人。 邢夫人见黛玉已经戴上了自己给她打的珍珠簪子，心里异常开怀，笑道：“我当时让人打的时候就觉得这簪子的样式最衬你，果真如此，这簪子啊旁人戴就俗了，只有你能戴出灵气来。” 回头看到迎春也戴上了自己送的簪子，满意的点点头：“你们花骨朵的年纪，就该多打扮一点才好。玉姐儿是戴着孝不好花枝招展的，你又不这样。以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日后你自己的东西可得看住了，要是再被人给蒙了去，我可不管你了。” 说完又看向探春：“三姑娘怎么没戴珠钗，是嫌样式不好看吗？” 探春一噎，正在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贾母开口了：“三丫头是觉得自己得的东西不如二丫头的多，心里委屈呢。你这个当伯母的也是，不就是几样首饰，怎么姐妹三个的还不一样？是不是有点厚此薄彼了！” 虽然贾母是带着笑说的，但是话里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好笑，很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骚动的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绝对是落针可闻。 第32章 史湘云 邢夫人似乎是没听出贾母话里的讽刺，面色依旧的回道：“原来是这事呢，倒不是我小气，只是二丫头一向腼腆，她原先的奶妈又那样不是东西，差不多的首饰都给她拿出去卖了当了。就算是后来找回来一些，毕竟都是过了人手的，不好让她再继续用。所以，老爷就常嘱咐我多贴补她点。不论如何她毕竟叫我一声母亲，我还能不多看顾她几分？至于东西嘛，不管老二那边如何，她们三个公中领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至于我的私房，自然是先紧着亲近的人给。三丫头要是觉得委屈，只管去找你母亲去，她嫁妆丰厚，好东西比我多着呢！” 她要是遮遮掩掩的替自己找理由，贾母也能从话里找出空子来反驳，偏生邢夫人把话说的异常直白，竟让贾母有些无话可说。跟何况最近这两口子的行事越发的有些肆无忌惮，贾母也怕自己追究的太过了，再让对方不肯让步。毕竟分家后大伯不肯养父母俱全的侄子侄女也是应该的，就算是闹到金銮殿，这事邢氏也占着理。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邢夫人浑不在意，旁人就没有那么好的定力了。尤其是探春，邢夫人虽然没有责备她一星半点儿，但是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却让她更加尴尬：她一个二房的姑娘，被大房养着白吃白喝就罢了，还去眼馋人家姑娘的东西，不是自不量力是什么？ 邢夫人也不是没看出探春的尴尬来，一个小丫头要是知趣，自己花点银子也无所谓，但是吃她的花她的末了还满肚子怨气，可就有点太得寸进尺了。不能因为你年纪小，就不讲道理！ 正在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一声娇笑声打破了僵局：“今儿老太太这里竟难得的齐全，我来的可真巧。” 来的正是凤姐，她一来，屋子里的气氛果然很快就变换了过来，话题也渐渐岔开到重阳节上头去了。 邢夫人听着王熙凤说了好几个过节的点子，见贾母也露出赞同的神色，便笑道：“这些事你一向操办的很好，由你来办，我和老太太、姑娘们就只管等着享福就成了。” 贾母意味不明的说道：“你倒是惯会躲懒，就是让凤丫头受累了。” 这话王熙凤都觉得不大好接，还是邢夫人笑道：“这个家早晚要交到她们两口子头上，趁着如今老太太还在尽管让她们折腾，万一有点子纰漏什么的，有您老看着，也能提点提点她们。省的将来手忙脚乱的。” 听了这话，王熙凤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贾母则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心里就在琢磨以前没分家的时候，老大家的总想着从王氏手里夺权，就是刚分家那会为了搂银子还把好些下人家里给抄了，按理来说应该是个极贪财的，怎的如今瞧上去对管家这些事丝毫不上心似的，葫芦里也不知卖的什么药！ 婆媳俩同时离开了贾母的院子，王熙凤还有些事情要跟邢夫人商量，就一起回了她的院子。其实，她心底对这个婆婆还是有些瞧不上的，但是自打公公雷厉风行的主持分家之后，王熙凤心里对这个婆婆就有了点敬畏。毕竟之前管家的是她的亲姑妈，总会有些亲戚情分在，而如今这位婆婆不管从辈分还是实权上都要压过她。 是的，现在听上去还是他们两口子管家。但是最终的财政大权还是在贾赦手里，但是也不知道邢氏是怎么劝动的贾赦，听说如今贾赦的私房都已经搬到了邢氏的院子里。这就代表了贾赦对邢夫人的看重，不管其中有什么蹊跷，王熙凤对待邢氏都多了几分慎重。 更何况，自打分家之后，邢氏比之前也大方了许多，不再是只进不出的貔貅性格了…… 商议完事情，王熙凤便提出来告辞，邢氏拦住她道：“先不用急，眼瞅着天要凉了，我这里找出来两块颜色极鲜亮的妆花缎，你拿回去给大姐儿做两身衣裳穿。” 说着，便有丫鬟把料子拿了出来。 王熙凤见那料子光滑灿烂，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忙道：“这样好的料子，她一个小孩子用可不是浪费了？还是太太留着自己裁衣裳穿吧。” 邢夫人摆摆手：“这样的颜色也不适合我，再说了，大姐儿是咱们家这代的嫡长女，按身份，就该用最好的东西。二丫头几个不过是庶女，你可别拿她们的份例唐突了大姐儿。大姐儿也快两岁了，以前如何不说，以后也该正儿八经的发月例了，就是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也该先挑好的调教着。你自己也是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的，如今怎么对自己的亲闺女这般不上心，你瞧玉姐儿身边多少丫鬟婆子？听说这还是因着进京只带了一半呢。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怠慢她，我可就把她抱过来养了。” 这话说的王熙凤心里突突的，虽然她有一点嫌弃大姐儿是个闺女，但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真要是骨肉分开哪能舍得？ 见她不说话，邢夫人气恼的说：“你呀，平日里看着挺精明，其实心思都用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眼皮子够浅。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二丫头她们为什么常常去竹泉院一待就是半天？” 王熙凤也不傻：“是为了柳嬷嬷？” 邢夫人冷哼一声：“算你还没笨到家，我知道你是嫌我出身低见识浅，怕我把大姐儿带歪了。可是那边有现成的高人，你焉何不用？‘近朱者赤’，你让大姐儿多跟玉儿处处，沾沾人家的文气，要是顺道能得柳嬷嬷几句点拨，这孩子日后还有什么可愁的？” 这下王熙凤倒是眼睛一亮：“多谢太太提点。” 贾母那边，等大房婆媳走了之后便把迎春几个也打发下去了，转头问道：“怎么没见宝玉？” 有婆子当即回道：“好像是去梨香院找薛姑娘去了。” 闻言，贾母心里恼怒：这个薛家母女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可惜黛玉一向不跟宝玉亲近。 她思虑几番，最终吩咐道：“许久不见云姐儿了，一会派个婆子去史家把湘云接过来住两日。” 黛玉心血来潮之下正在屋里画菊花呢，雪雁一边帮她磨墨一边观摩，突然看到贾母派了小丫鬟来说：“史家姑娘来了，老太太请林姑娘过去说话。” 原来是史湘云来了啊，说起来她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贾府，但是雪雁因为不喜欢去贾母院子，还未曾见过这位史姑娘呢！ 第33章 料子 听了丫鬟的话，黛玉笑着站起来：“既然是云妹妹来了，那我就去看看。” 恰好紫鹃有些不舒服，于是雪雁便跟着黛玉去了贾母院子，她也有点想见见这位史姑娘了。 等到了贾母的屋子，雪雁发现不但三春都在这，就连许久不见的薛宝钗竟然也过来了，至于那个见了姑娘就欢喜的宝二爷自然是不能拉下。雪雁心想，看来这位史姑娘的魅力还是挺大的。 原本正在史湘云跟前献殷勤的宝玉看到黛玉来了，连忙凑了过来：“林妹妹，好几天不见你怎么瞧着清减了？” 黛玉摸摸自己的脸：“昨儿郑嬷嬷才说我瞧着脸上有点肉了呢，宝二哥定是记错了。” 史湘云在一边鼓着嘴嘟囔：“二哥哥只会念叨‘林妹妹、林妹妹’的，你们俩见天一起玩，我好不容易才来一次，就不能分开一会儿。” 黛玉捂着嘴笑道：“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整天忙功课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天天跟你的‘爱哥哥’在一起？你‘爱哥哥’那么多姐姐妹妹的，我可排不上号呢！” 说话间，有意无意的扫了薛宝钗一眼。 史湘云倒是一点也没怀疑黛玉这话，她来了几次，几乎每次宝玉都是跟薛宝钗一起，而黛玉不是在贾母跟前就是在竹泉院里。 不过这会的湘云跟宝钗也还不怎么熟，不好意思开她的玩笑，只好跟黛玉继续搭话：“你整天在院子里忙些什么？每次我来都还要三请四请的。” 黛玉笑道：“也没什么，上午一般学些书本上的东西，下午学些规矩礼仪和管家理事的东西，偶尔再做点针线或者是练些琴棋书画的，常常一天没觉得做什么就混过去了。” 湘云艳羡的道：“还是你好，还专门有功夫练琴棋书画呢。” “这有什么？说的跟你不会似的。”黛玉轻笑道。 雪雁在心里暗道：这年头的大家闺秀也确实不容易，什么都要会一点。但纵使才貌双全，一不小心嫁个渣男，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继而看看自己，又不由的有些失笑：不管怎么样，这些闺秀到底还是千尊万贵的主子，而自己呢，不过是个连自由身都没有的卑微丫鬟，又有什么立场去可怜别人？ 就在她分神的这一瞬，湘云不知道怎么把话题扯到了她身上：“怎么不是紫鹃跟着林姐姐来的，这个姐姐倒是眼生。” 黛玉笑道：“紫鹃身体有些不舒服，我让她去歇着了，这是雪雁，是从小就伺候我的。” 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偏生探春因那天送珠钗的事犹自有些不平，冷笑道：“湘云姐姐不知道，这个雪雁可能干了，不单是林姐姐身边的左膀右臂，就连大太太都十分看重她，时不时的请她过去几个账梳个头发，还重金聘她给小丫鬟做教习呢！”接着又冲着黛玉笑道：“林姐姐可要小心一些，千万别让大太太把你的得力干将挖走了。” 史湘云不知道她们之间的龌龊，听了探春的话还以为雪雁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呢，看向她的眼神顿时就有些不善了。 那样强烈的目光，雪雁自然感受到了，心里不禁有些懊恼。 但是明显有比她更加着恼的人，探春只想着雪雁不过是个丫头说她几句也无妨，却忘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她针对雪雁未尝不是看低了黛玉。因此黛玉有些不悦的说道：“我倒是想做成人之美的事呢，可惜你们都看错了大舅母，她可不是会背地里挖墙脚的人。” 见黛玉帮自己说话，雪雁也觉得有了些底气，笑道：“正是呢，三姑娘惯会拿奴婢开玩笑，不会是因为那次大太太给您的珠钗不如二姑娘的多，到现在您还耿耿于怀吧？” 探春还没说什么，倒是薛宝钗插嘴了：“你这个丫头倒是好气性，三妹妹不过说了几句玩笑话你就这样大的反应，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呢！” 听了这话，黛玉首先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薛姑娘这是什么话？你们表姐妹看我不顺眼只管说我就是，何必拿我的丫头说事！平日里怎么不见你们拿别人的丫头取笑，合着我的丫头就是低贱的，就该让你们这些千金小姐们拿来消遣？雪雁是我林家的丫头，又没拿你们家月例，便是她再不好也轮不到旁人说嘴。” 薛宝钗神情有些尴尬，她没想到黛玉会为了一个丫鬟有这么大的反应。 探春则是涨红了脸皮，湘云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觉得脑袋有些大。暴雨更是急的上蹿下跳，哄哄这个劝劝那个，只是没人顾得上理他。 就连隔壁的贾母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听丫头说姑娘们不知为何拌起嘴来了，禁不住走了过来：“刚才还好好的，这又是闹哪般啊？” 探春首先反应过来，强笑道：“没什么呢，不过是因为对些诗词的意见不合争执了几句。” 贾母没应声，低头瞧见黛玉红着眼眶一言不发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心疼，转头看到坐在探春一旁的薛宝钗，心里忍不住又把账记在了她身上：薛家这个丫头太奸诈了，有她在，总是搅的阖府人都不消停。 但是眼前这场合，她却不好总向着黛玉，只得叹道：“你们也是，平日有多少时间讨论学问？偏生今儿云丫头刚来就讨论这个，也太不给客人面子了。听我的话，那些个意见什么的统统抛到一边，我让人做了云丫头爱吃的水晶肘子，一会你们都多吃一些。” 听见有台阶可下，众人都纷纷附和，当着贾母的面，转眼便有说有笑了起来，似乎刚才的事情已经是烟消云散了。 只是各人想心里明白，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不说别人，就连雪雁两世为人，心里都很难对无故刁难自己的探春不起芥蒂。 黛玉那天不顾一切的维护自己的行为在某些人看来是不能容忍的，那些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不过一个丫鬟而已，林姐姐你怎么能为了一个丫鬟不顾姐妹情分呢？ 而黛玉想的却是，自打我来这里后，处处忍着让着，倒把你们一个个纵的越发过分了，今儿你们能拿我丫鬟取笑，改日取笑的对象就会是我。我又不是非在你家待着不可，真把我气急了，我就不在这住了！ 从那天起，三春很少再一起到黛玉的竹泉院来，听说探春跟薛家走的越来越近。迎春和惜春有好些天没来，后来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指点，来的越发勤快了，连带着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儿也常常过来。 雪雁估摸着应该是邢夫人提点的迎春和王熙凤，毕竟黛玉这里有柳嬷嬷这个宫里出来的大boss呢。看邢夫人那架势，估摸着要不是身份所限，她也恨不得来跟柳嬷嬷学上一段时间。 倒是郑嬷嬷知道那天的事后，叹口气道：“这事估摸着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罢了，横竖大房和二房分家了，咱们要想两面都讨好也不大可能。既然大太太高看你，日后她分派给你的差事你就好好做。至于三姑娘那里，你少去她跟前晃悠就是了。” 雪雁忙不迭的点头：“就是嬷嬷不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也不知道我的八字是不是跟那边不太合，几乎每次过去都有事情发生。以后我还是安生待在这院子里吧，有什么跑腿带话的活计都交给别人做去吧！” 就连邢夫人都特意安慰了她一番：“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被惦记是庸才’，你能被别人记住说明你有这个本事。要不家里那么多丫鬟婆子，我怎么就偏爱找你呢。不过你还别说，小红两个跟你学了没几天，这做事确实有长进了，以后你还要再接再厉。争取腊月前把她们训练出来，省的到时候我没个得用的人手。到时候她们要是有了大长进，我一定给你封个大红包。” 虽然做这事也不全是为了报酬，但雪雁还是从善如流的笑道：“那奴婢就等着太太的大红封了！” “好，我就喜欢你这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样才对，凭她什么事都不能随便打倒咱们。”邢夫人拍掌笑道。 从那以后，雪雁果然安生待在竹泉院，轻易不肯出门。正巧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她刚做完了黛玉的秋装，又开始忙着做冬装、鞋子。因为正月里不能动针线，好多活计，像是正月打赏用的荷包等物也要提前准备着。 正在雪雁忙的今夕不知何日的时候，这天，小红拿了两块料子给她：“这是我家太太给你的，说你天冷了，让你拿着做件褂子穿。” 小红拿来的是块朱红色的哆罗呢料子，价值不菲，雪雁笑道：“前几天，大太太才给了我料子，怎么今儿又拿来一块？” 第34章 刘姥姥 小红回道：“原也没想给的，偏巧今儿二*奶奶的一个亲戚找上门来，恰好被太太知道了。太太怜惜那人这么大年纪了还来求亲告友的，听说二*奶奶给了二十两银子，便也让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又说自己好些衣服穿不着了，白放那也是霉烂了，不如找出来给她，这不又开箱子找衣服，有几块哆罗呢料子不知道怎么混在那衣裳箱子里了，都是些布头，太太便说给丫头们分了算了，她记挂着你，特意给你留了一份。” 比起眼前这衣裳料子，雪雁明显更关心小红嘴里的人，难不成来人就是刘姥姥。她不动声色的笑道：“回去替我多谢太太的惦记，对了，二*奶奶娘家那样兴旺，来的人家境不好吗？竟还要太太接济？” 小红抿抿嘴：“看看后街上那些族人就知道了，这么大个家族不可能都是富户。谁家还没个穷亲戚？我听她们叫那人个‘刘姥姥’，已经七十多岁了，听说还带了个小孩子，以往没来过，想必是个远亲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投了我们太太的眼，说天色已晚，怕她娘们儿路上不安全非要留她们住一晚。这不，才腾出功夫来翻箱倒柜的找东西。都说我家太太转了性子，竟把前几年攒的尺头缎子都拿出来分的分散的散。找出来一大包袱的料子要给那个刘姥姥，还说把厨房里的风鸡腊肉拿一点给她带回去，总之明儿这刘姥姥回去，倒是能过个肥年了。” “太太既是怜贫惜弱，也是在做善事呢。”雪雁笑着说。 “谁要做善事呢？”说话间，黛玉自己掀开帘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雪雁眼尖的看到她的衣袖处沾了一点墨渍，忙道：“姑娘衣裳脏了，我去给您换下来吧。” 黛玉不怎么在意的摆摆手：“又不出门，晚些时候再换也没什么，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于是雪雁便把刘姥姥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叹道：“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还要出来求亲告友的也是不容易。” 如今的黛玉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了，在雪雁的耳濡目染下，她多了几分烟火气，最起码能知道一般的百姓家里五两银子就够一家三口过一整年。更何况，她如今为了贾敏常常抄写佛经，明白“与人为善”的道理，于是说道：“那你待会瞧瞧我们这有没有她老人家能用的，给她拿上一些，多少也是点子心意。再给她十两银子，你悄悄的去给，别惊动了旁人，省的人说咱们处处要强。” 雪雁答应着，说：“听说大太太找了一大包袱衣裳和料子给她，想来穿的是不缺了。正巧老宅那边刚送了一些吃食用度过来，我捡几样给她吧。” 黛玉有些不解：“这些东西给她银子，她自有买处，何不找几样稀罕东西给她？” 就算是听说过一些世情，可林黛玉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对平民百姓的生活并不十分了解。雪雁笑着回道：“姑娘不知道，她们在乡下地方买东西并不那么便宜，更何况咱家有些东西是她在外头花再多银子也买不到的。银子她能留着买亩地做些小生意，米面粮油的她带回家就可以直接吃了。” 黛玉这才有些了然：“既这样，那你多给她点，横竖咱们也不缺那一星半点儿的东西。” 看到黛玉并没有像原著中对刘姥姥那般轻视，雪雁的心里总归是松了口气。虽说两人从身份上讲的确是云泥之别，但是刘姥姥是有良心的好人，更是长寿之人。穿越之后，对于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雪雁也是多了几分信重。黛玉若是能多做点善事，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雪雁到小厨房里扒拉了一会，找出一个大提篮来塞的满满的，小红见篮子塞的满满的，非要跟她一起抬着，于是俩人一起去了刘姥姥住的外院。 两人到的时候，刘姥姥祖孙俩刚跟着婆子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正盘腿坐在炕上跟婆子们闲聊呢。 见到她们俩进来，原本坐着的婆子忙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赶紧上前接过雪雁手里的篮子：“这样的粗活，姑娘们说一声咱们就干了，何苦亲自下手。你们这小手都嫩着呢，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雪雁笑道：“都是一样的奴才，你们能干的我们自然也能干。” 刘姥姥见她们俩穿戴都跟主子似的，又见刚才那几个婆子态度十分恭敬，心里正在忖度两人的身份。边上就有婆子告诉她了：“这位穿红色比甲的是大太太身边的小红姑娘，那位穿蓝色比甲的是林姑娘身边的雪雁姑娘。” 刘姥姥笑道：“也就是府里水土好，连丫鬟都跟天仙似的，怕是见了小姐们我都不敢抬头看了。”大家跟着笑了几句，婆子们见小红两个似乎是有事情要交代，俱都指了事情出去了。 雪雁心里一笑，果然能在这府里留下的都是人精，光这眼力见就不是吹的。见闲杂人等都出去了，雪雁便把篮子拿到炕上，从里面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我家姑娘年纪虽小，但是一向最是怜惜老人家。听说大太太给了您不少衣裳和料子，便嘱咐我给你们拿些回去用得上的东西。我想了想，还有不到俩月就过年了，到底还是吃食最实惠。这两包没字的是白糖、这两包有字的是红糖、这一包是虾皮、这些是果脯、这一包是干木耳，还有两斤雪花洋糖。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是比外头买的味道好些，你拿回去就能用的上。另外，这里还有十两银子是姑娘让给您的，回去好歹贴补一下日用使费，可别嫌少。” 她一面说，刘姥姥一面念佛，听到最后忙回道：“那怎么会？请姑娘回去替我多多谢过你们家小姐，就说我回去后定要时时为她祝祷，祝她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雪雁正要回话呢，就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人掀开门帘探头瞧了瞧，看到雪雁，来人立马高兴的窜了进来：“可巧赶上了。” “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呢？”雪雁皱着眉头问，来的是翠柳，这丫头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了。 只见翠柳伸手把抱在怀里的两个瓷罐拿了出来，说道：“姐姐走了后，姑娘要喝茶，偶然看见了这两罐碧螺春，说是拿来给老人家回去待客用。” 雪雁听说是茶叶便猜到了黛玉的用意，她那里茶叶不少，像是碧螺春这样的春茶转过年去就是陈茶了，到时候以黛玉的挑剔她是不会再喝的，放在那也是白白浪费了，还不如做个人情。 于是雪雁便接过茶叶递到刘姥姥手里：“这可是极好的茶叶，姥姥拿回去留着待客一定特别体面。” 茶叶罐用的是细腻的青瓷，刘姥姥用自己的掌心摩挲着，叹道：“就算是里头没有茶叶，光这俩罐子也够我们家当传家宝用了，你家小姐可真是大方。” 没一会，邢夫人就派婆子来请刘姥姥去吃饭，雪雁和小红帮着刘姥姥挽了新发髻。雪雁看到桌子上有几根新的银簪子，拿起来便往刘姥姥头上插。慌的她连连摆手：“姑娘，这可不是我的簪子呢。” 雪雁笑道：“甭管以前是不是，这会摆在这儿就是您老的了，您只管安心戴着，我们太太不差这点子东西。” 闻言，刘姥姥偷摸着打量了一下她头上的鎏金簪子和珍珠耳坠，再看看小红头上的红玛瑙簪子，想想刚才看到的婆子也都是穿金戴银的，顿时不做声了。 顺路把刘姥姥祖孙送到邢夫人的院子后，雪雁便和翠柳回到院子里。 回去后，黛玉又被请到贾母院子吃饭去了。雪雁便趁着天色还早回到自己屋里收拾起东西来，刚才小红拿来的那块哆罗呢被她锁到柜子里，倒不是她不舍得用，只是主子还守孝穿素净衣裳，没道理她这个做丫鬟的反倒是穿红着绿的。 在翠柳几个的帮助下，这些天已经给黛玉赶了四套冬装出来，小毛衣裳也做了两件，其他的倒没那么急了。不过雪雁想到自己的衣裳还没着落呢，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说不定哪天就要落雪了，她决定先给自己做件御寒的衣裳。 前些天府里发了两块厚料子和棉花让她们自己做，林家那边倒是一人给发了两块兔皮，做个短袄或是长比甲是够了。虽然兔毛比起什么狐皮、貂皮的是要差一些，但好歹都是货真价实的皮毛料子。 前世雪雁就很眼馋电视剧《甄嬛传》里各色各样的马甲，尤其是出毛的那种，简直不要太好看了。 可惜这里没有这种款式，雪雁也不打算做那出头的椽子。不过有些东西还是可以借鉴的，她在自己的料子里找了一下，翻出来一块藕荷色的厚缎子，决定用它镶在兔皮上面做件短袄。冬天，棉袄还是要比马甲保暖的。 刚把料子摆好要开始裁剪呢，就见朱梅过来道：“雪雁姐姐，老太太有事找你呢！” 第35章 唐伯虎 雪雁有些奇怪：“出了什么事？老太太怎么想起我来了？”下意识的，她就觉得不会是坏事。 朱梅道：“是好事呢，老太太见了你给姑娘做的新衣裳直夸好看，说是要请你帮忙绣个物件儿。” 看吧，就知道不会是好事！刺绣这些活计，就没有轻松的。 不过到底没有反抗的资本，在一般人看来手艺能被主子相中，是莫大的福气，她要是敢有什么不满保准连黛玉都不会向着她，更何况后面还有那么多想着抓她小辫子的人呢！ 到了贾母那里，贾母先是夸了她一通：“往日听说你也识的几个字会画两笔画，原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一看这有点文墨的就是不一样。我瞧你这荷包绣的，竟有那么几分慧纹的气韵。”她说的是雪雁前些天刚给黛玉绣的一个荷包，右上面绣了寥寥几片金黄色的银杏叶，下面用黑色跟褐色绣了两只小船，最后用几根墨色丝线绣出几丝水波的形状。没有重工勾勒，颜色也并不十分丰富，但是却隐隐有一股水墨天成的韵味。 黛玉刚见到这荷包的时候不由就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旧宅，还有母亲院子里那株茂密繁盛的银杏树，她把这个荷包带在身上似乎就把整个江南水乡带在了身上，没想到今天竟然被贾母瞧中了。这会听到贾母夸赞雪雁，她也跟着赞道：“旁的不说，雪雁这刺绣可算是一绝了。老太太上次夸的那个玉兔拜月的荷包也是她绣的，她刺绣从来不用那些现成的花样子，都是自己画了现用，因此一点也不俗气呢。” 雪雁忙道：“老太太真是谬赞了，奴婢这点子微末之艺可不敢跟名动天下的慧纹比肩。您老别看我家姑娘这会子替我说话，改日我要是真拿照着花样子绣的东西给她用，她保准一下甩奴婢头上还要嫌弃一句‘太俗了’，奴婢摊上这样眼光高的主子可不得精益求精呢！” 一番话把大家逗的都笑了起来。 贾母也乐呵呵的道：“你家姑娘虽然难伺候了些，可你这手艺也是练出来了，你心里可不许埋怨主子。” 雪雁笑道：“奴婢说笑呢，要不是给姑娘当了一阵子伴读奴婢哪能有机会读书识字，至于后来能画几笔也亏着姑娘不吝赐教。没有姑娘就没有奴婢的今天，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能真的心生怨怼。” 贾母点头：“单看你做活的用心就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很好。不过我要是跟你家姑娘借你些时日，你可愿意？” 戏肉来了，就不知道贾母要自己绣什么？雪雁心里思量着，面上笑着回道：“我家姑娘对老太太一向都是孝顺之际，别说您有事用奴婢，就算是让我家姑娘亲自下手她都不会犹豫的。这话奴婢也不用问姑娘意思了，她指定是乐意的，姑娘都乐意，奴婢就更不会有异议了。老太太您有什么差事只管吩咐，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反正这活计是逃不掉了，还不如说几句场面话替黛玉和自己挣点面子，黛玉听了这话乐的在一旁嘿嘿直笑。 是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贾母也不例外。她听了雪雁的话果真很高兴，笑道：“既如此，那我可真给你派活了？” “老太太尽管吩咐就是。”雪雁胸有成竹的回道。 贾母笑道：“年下有个要紧的人家要走动，她家老太太最喜慧纹，这位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才貌双全的，最喜那些有意境的山水画，你可能绣的了？” 雪雁想了想笑道：“奴婢没绣过大件的，倒是小的桌屏炕屏绣过几件，不知道老太太想绣个多大的？最好还是有个样子照着，毕竟是送人的东西，奴婢那拙笔可不敢拿出来献丑。” 既然能把她叫来，贾母那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只见她给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立马去拿了个画轴过来递给她。 贾母也没让她当众打开的意思，只吩咐道：“这画你要好身保管，等绣完了务必原封不动的给我拿回来。” 雪雁郑重的应下。 贾母又嘱咐道：“我这是预备做个落地插屏的，你绣的这图就做屏芯，尺寸一会鸳鸯会告诉你。”接着又让她回去后尽快开始，缺什么东西只管找鸳鸯要，再没有的就找管事出去买，务必在腊月二十之前把东西绣好。 想到如今才冬月初，离腊月二十还有将近五十天的时间，时间还算宽裕。 结果等雪雁回去后打开画卷一看，唐伯虎的名头没吓到她，倒是里面山水画的繁琐复杂让她很受伤。原本贾母说那人喜欢泼墨山水画，雪雁还以为她让自己绣的肯定也是那种大写意的图样。那种图虽然比较考验功底但到底下针的地方少啊，像这样繁复的山水画，山川、河流、树木、小桥、房屋和人物俱都齐全，留白的地方很少。要是时间宽裕还成，可是只有四十多天的时间，怎么算都有紧啊。 雪雁不禁想到穿越前加班加点绣的那幅十二金钗图，要不是常常熬夜绣那个，自己是不是就不会穿越成这个苦逼的小丫鬟了？ 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换幅简单一些的…… 好吧，雪雁心里也清楚这个想法不怎么现实，趁着屋里没人歪在桌上颓废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山水图，又想：罢了，这好歹是唐伯虎的真迹呢，前世那是想见都见不着的。这会子不但紧着自己看，还能亲自临摹刺绣一番，岂不也是一种机遇？前些天自己不是还想着多看些名家书画好学些笔法什么的，这不机会就来了？ 唐伯虎能位列“四大才子”之一，被后人传颂多年，除了那些奇闻轶事，最主要的还是他本身书画水平过硬。 细看这幅《事茗图》：远处峰峦叠翠之间飞流直下，近处溪水潺潺、蜿蜒流淌，几间茅舍掩映在怪石古松之间，室内有人煮水烹茶，室外有意老翁倚仗缓行，后面紧跟着一个抱琴的小书童。整幅画面疏落有致、动静相宜，一股安静悠然的感觉扑面而来。 她回来后没多久，鸳鸯就带着几个婆子抬了好些东西过来。雪雁见她拿来了许多的素缎和素纱，笑道：“绣个屏芯而已，用三尺多顶天了，你怎么拿了这么些料子来？” 鸳鸯笑道：“我也不知道你要用什么样的，这些你随意挑着用，用不上的就留着练手吧。要是还缺什么东西你只管来找我，老太太说了一切以这个活计为主，旁的活计你都要暂且往后放一放。” 雪雁回道：“姐姐回去告诉老太太，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少不得连我家姑娘都要暂且排到后面了。”鸳鸯被她的话逗的“噗嗤”一乐，又略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回去后，贾母见她，问道：“东西都送去了？” 鸳鸯点点头：“都送去了，老太太放心吧，雪雁一向是个稳当的，她既然敢应承下来心里就是有谱，您老不必记挂着。” 贾母叹道：“我也没什么好记挂的，绣好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横竖大年下的不能只送个屏风给人。” 听到贾母还有旁的打算，鸳鸯眼神变幻了一下，到底没有多话。 黛玉回来后，还特意把这幅画要过去看了看，然后都有些替雪雁发愁：“这幅画是好画，就是不那么好绣，你心里可有底？” 雪雁笑道：“有没有的，这活都接了，奴婢自当尽力而为，定不会给姑娘丢脸。” 黛玉撇撇嘴：“我有什么好怕的，脸面这东西还要靠自己，我也没指望你给我挣脸面，我是怕你为难到自己。也怪我，明知道那边人多眼杂的还带着那么精致的荷包去显摆。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你以前可没绣过这样的大件，要是实在为难的话，我就替你去跟外祖母求情去。偌大个京城又不是只有你会刺绣。” 这就是黛玉，虽然有时候喜欢打趣别人，但心底总是习惯为别人着想。她安抚道：“奴婢都已经应下了，又怎么好出尔反尔？您放心好了，奴婢心里要是没底的话也不能应承下来，时间虽然短了些，奴婢紧紧手就是了，只是怕没有功夫替姑娘做衣裳和点心了。” 黛玉不在意的摆摆手：“那些都有她们呢，你就别管了，这院子里属你手艺最好，不过别人的工艺不如你，像是劈线什么的倒是可以帮你。我瞧着朱梅的手艺还算灵巧，就让她给你打下手吧。”其实黛玉也知道论亲近，还是翠柳和雪雁走的最近，但是翠柳的性子有些活泼，与针线上头也平平，不如朱梅稳的住。 理线、劈线确实也挺耽误功夫，要是有人帮忙确实能省心一些，雪雁便应了下来。至于帮手是谁，她是一点意见也没有，“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有人用就行了，还想挑三拣四不成？ 雪雁没有急着下笔，先是细细的观赏了一晚，然后花了两天时间临摹了两遍。画完用了半天，修修改改的又用了半天，得亏她临摹的时候早有准备，用的是最厚的宣纸，还算经得起揉搓。不过这到底是水墨画而不是油画，到最后整张纸都被她涂改的有些面目全非。不过废了两张纸却让她对这画更多了几分理解。 觉得准备差不多了，雪雁终于决定正式下手了。 第36章 发了 原画尺寸不小，即使已经临摹了两次，雪雁也打算把轮廓描下来。唐伯虎的画即使在国公府那也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因此雪雁不敢有半点怠慢，小心翼翼的把薄如蝉翼的宣纸盖在画面上，用细细的碳条一点点的描，光做这个就用了一整天的功夫，比临摹的时候还要费功夫。 最后，雪雁又把这张宣纸缝在她要刺绣的素纱下面，再拓到这上面。之所以不直接用素纱描画，是因为布料容易打滑，而且很难用碳条上色。唉，要是以前，这样的小事只要扫描一下分分钟就搞定了，哪用现在这样麻烦？说到这里她真的是十分佩服古代的造纸术，不但是薄如蝉翼韧性还特别好，不用力撕都撕不破，比穿越前见到的那些宣纸品质都要好。 穿越之前，要说刺绣界最出名的那当属顾绣莫属。顾绣那种半绣半晖、画绣结合的技法可以说是开了一代先河。只是她来到这里后从未听过顾绣的名号，倒是贾母提过的“慧纹”跟顾绣有些相似。雪雁前世为了观摩学习顾绣的针法，还曾花好几万买过几幅顾绣出品的小摆件。至于书籍照片等等更是买了不知其数，要不是骨子里有一股钻研劲儿，她也不能年纪轻轻的就有比较高超的刺绣技艺。 如果说穿越之后，之前的绣品还有一些藏拙的话，这幅唐伯虎的名画却让她半点藏拙的心思都不敢有，只怕自己的水平不够，不能将原画的神韵表现出来。 黛玉知道她的活计不轻松，便嘱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没事不许打搅她，又让朱梅和翠柳照顾好她的食宿，总之就是让她全心全意的先绣这画。 如果说一开始黛玉心里还有一些顾虑的话，在二十天左右的时候，雪雁已经把大轮廓绣好了，黛玉看了一回心里便安定下来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十分迅速，不知不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进到腊月里，就连贾母也有些着急起来，鸳鸯几乎是一天一趟跑过来看她的进度，回去后好跟贾母交代。 到了腊月十六这天中午，雪雁落下最后一针，然后把框立起来，退后几步端详许久，满意的点了点头。要是赶时间的话她至少还能再提前五六天的时间绣完，只是一来她不想让自己那么累，二来慢工才能出细活，越是到最后才越要仔细雕琢，争取绣的完美一些。 刚出去帮她拿了午膳过来的朱梅，进来后看到成品，高兴的问：“绣完了？” 然后不等雪雁回答，自己就看了过去。虽说她是看着雪雁一点点绣完的，但是平铺在那里的绣卷还是比不过立起来的绣卷更加立体和生动。 朱梅啧啧赞叹了两句，然后对雪雁道：“姐姐这回可算是功德圆满了。” 雪雁失笑道：“圆满不圆满的我不知道，不过总算是把这活计做完了。”接着，又问：“姑娘在屋里还是在老太太院子里？” 朱梅回道：“在老太太那里呢，这会子估摸着刚吃完饭。” 闻言，雪雁上前把绣图一卷，然后拿了个缎子一包，连同唐伯虎那画一起装在匣子里，说道：“走，咱们把绣图给老太太送过去。” “你这饭都没吃呢，不吃了饭再去吗？”朱梅追问道。 雪雁摇摇头：“饭晚点吃也没什么，还是早些拿过去的好，东西放在我这里总觉得不心里不踏实。” 朱梅皱眉附和：“姐姐说的也对，就一幅画而已，没想到引的一堆人明里暗里的嫉妒，就跟咱们竹泉院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是的！” 雪雁冷笑：“不被人妒是庸才，咱们院子里，从上到下就没一个草包，人家不嫉妒我们嫉妒谁去？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咱们这些人的聪明能干。” 这话逗的朱梅“噗嗤”一笑：“姐姐这话连你自己也夸着了。” “哟，被你听出来了，好吧，我主要夸的还是自己，你们都是被顺带的。”雪雁玩笑的说道，成功的把朱梅再次给逗乐了。她以往觉得雪雁规矩严谨，又样样出挑，怕她拿大不好相处。尤其是来了贾家之后，脸上更是不常见笑容，所以她们几个都有些畏惧。这一个多月的日子朝夕相处下来才发现对方其实是很温和有趣的，而且十分大方，一些刺绣的针法技巧从不藏私，这点很让朱梅感动。 谈笑间，两人已经到了贾母的院子。几个站在廊下的小丫鬟见到雪雁，忙道：“雪雁姐姐可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过来，莫不是那绣图已经绣好了。” 见她点头，忙有个小丫鬟跑到屋里报信去了：“回老太太的话，雪雁带着做好的绣活过来给您过目了。” 贾母大喜，连忙吩咐：“快让她进来。” 雪雁进来后，见除了黛玉和三春，宝玉、宝钗两个，就连许久不见的王夫人李纨薛姨妈等也都在这，真的是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她凝神屏气，先给诸人行了礼之后，又笑道：“奴婢苦攻数日，总算是把那画给绣完了。今儿特意带过来给您老人家过目一番，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奴婢再尽量修补。” 这时，朱梅已经把绣卷从匣子里拿了出来，等雪雁的话一说完，便忙和翠柳两个展开给大家看。 没展开的时候，众人都充满了请是不屑等眼神，但是当绣图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只听到室内响起一片惊叹声。 宝玉最先出声道：“这真的是雪雁绣出来的？不是唐寅原先那幅？” 雪雁笑道：“宝二爷当真是谬赞了。”说着从匣子里拿出唐伯虎的那幅真迹展开，一旁的晴雯见她自己不方便，连忙走过来和她一起拉着画卷。 贾母让鸳鸯找出西洋镜来带上，看到这一幕，又嘱咐道：“你们把原画和绣的放在一起我们瞧瞧。” 分开的时候还没觉得，当两幅画摆在一起的时候，远远望去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有走到跟前才能看出细微的不同来。为了尽量的达到逼真的效果，雪雁用的底布都是搜了好久才找出来的褪了色的黄色轻纱，跟画纸所用的颜色几乎一样。 宝玉看了之后又叹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再不能相信这样逼真灵动的画卷竟然是用针绣出来的！” 贾母也是连连点头：“好，好，看来这活计交给你还真是找对人了。这绣的比我想的都要好许多。” 看到旁人也是一片赞叹之声，黛玉叹道：“老太太不知道，为了绣这幅图，雪雁也是受了许多苦。常常熬到半夜，天不亮就起来理线。她用的那线都是二丝、四丝的，旁人想帮忙劈线都劈不了，只能是她自己来做。您瞧，她这阵子都瘦了好许多。” 这倒是真的，穿越前雪雁就是那种为了赶工常常废寝忘食的人，到了这里，要不是晚上照明的状况十分不好，加上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手边，要不雪雁干起活来能更加疯狂。倒也不全是为了讨好谁，纯粹就是一种工作状态。 贾母抬眼看了看雪雁点头：“可不是，瞧着还真是瘦了许多，这眼睛看着都有些佝偻了，好孩子，你受累了。先回去好生歇着，鸳鸯，把外头送来的阿胶花轿各包半斤给这孩子补补身体。” 鸳鸯忙答应着去了，雪雁赶紧道谢，心里却在想：自己起早贪黑的忙活了这么久，不会就拿这点东西把我打发了吧？想到贾母平日的做派，又觉得应该不会，说不定是因为自己的任务完成的太出色了，让老人家都不知道该赏自己什么东西好了…… 好吧，就算啥都没有，自己也可以奢想一下。就算是没有报酬，雪雁觉得这个活自己做的不亏，光临摹那画的经历就是她莫大的机缘了。 雪雁拎着补品告退，只留一个“惊艳”的背影给屋里的众人。回去吃了点饭，她就爬床上想着小憩一会儿。 这一睡就睡了个昏天暗地，连被子掉地上都不知道，还是朱梅见太阳西斜，过来帮她关窗户的时候顺带给她盖上的。 雪雁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梦到贾母把唐伯虎的那副画赏给了自己，然后她又突然穿越回去了，回去后就把那画卖出了天价，然后从此就过起了“走上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的美好生活…… 眼瞅着那个又高又帅的男明星就要屈服在她的金钱攻势之下了，结果一阵呼叫声打断了雪雁的美梦。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看露出一张俏丽的小脸儿。雪雁沉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鸳鸯吗？连忙坐了起来：“鸳鸯姐姐，你来了，瞧我，竟然睡迷糊了。” 鸳鸯笑道：“这些日子你受累了，多歇歇也是应该的。按理我不该叫你，只是老太太赏了你许多东西，我好容易趁着没人注意给你拿过来了，要是再拿回去可就让人侧目了。所以就把你给叫起来了。” 雪雁这才注意到外头的夕阳已经摇摇欲坠了，估摸着没多久就要黑天了。她拍拍自己的脑袋：“没想到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你那是劳累太过的缘故。”鸳鸯笑道，然后把桌子上的一个一尺来长的红漆盒子递到她怀里：“这里头的东西都是老太太赏你的，你自己慢慢看。老太太去了大太太院子吃晚饭，你家姑娘也去了，我还要赶着去伺候，就不久留了。”说完，一阵烟似的走了。 雪雁刚要起身送她呢，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她只好走了回来，看到怀里的盒子，忍不住打了开来，然后心里直呼：没有唐伯虎，姑娘我这会子穿回去也能发了！ 第37章 也就那样 不大的盒子里分了双层，首先让雪妍感到惊喜的自是顶层那些东西，里面放了一对绿汪汪的翡翠飘花镯子和一对紫罗兰翡翠手镯。那对飘花镯子质地估摸着能达到冰种，再加上辣绿色的飘花，拿到穿越前一支差不多就要过百万。紫罗兰的镯子种水虽然稍差一点，但是颜色却是少见的浓紫色。可惜了，古人重玉，多是指和田玉系列，翡翠在这个时候还不算珍贵物件，要是真有后世那个价格，估摸着贾母也舍不得赏给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镯子，以前也就是在网上看看图片而已，如今能拥有这种镯子也是极为幸运的事，万一哪天自己再穿回去呢…… 除了镯子，还有一些小件，像是青金石的戒指、绿松石的领扣、碧玉耳坠等等，杂七杂八的也有十来件，另外还有金银锞子各一对。 拿开上面一层，下面的东西更多，里面累累的放了一支赤金累丝点翠菊花钗、一支鎏金扁簪，一支赤金红宝垂珠簪、一对嵌红宝的累丝镯子和一对红宝耳坠。这三样镶红宝的首饰瞧着宝石成色一致、工艺相同，应当是一套的。东西瞧着不多，累丝工艺也不会用太重的金子，但是这些在穿越前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玩意儿。尤其是那对累丝镯子，上面的宝石都有莲子大小，颜色澄净通透，放到现在绝对的价值不菲。 这下面一层，随便拿出一件来就是能当穿家宝的好玩意，雪雁再一次亲身体会到了贾府的“豪奢”，赏个丫鬟都这么大手笔，怪不得原著里那些个小太监张口就是几百两银子呢。 雪雁咂舌了一会儿，然后把银子和首饰都细细的包好分别锁在不同的箱子里。 到了第二日，雪雁趁着给黛玉梳头的功夫把这事说了一下，黛玉点头：“这事我知道了，甭管外祖母给了你什么，你只管收着便是，不必担心我。只是这家里的人你也知道，无风还起三尺浪呢，你自己悄悄收着罢，别让旁人知道了。” 雪雁正是这个意思，所以才趁着没有旁人的时候告诉黛玉，听了她的话，心想不愧是绛珠仙子，这心思就是通透，自己不过一提人家就把事情给想透了。 虽说是不能张扬，但黛玉请安的时候，雪雁还是跟着去给贾母磕头谢恩了。贾母让人把她扶起来又夸了几句便和黛玉几个说起家常来了。 雪雁找了个空隙，拉住鸳鸯的手说：“多谢鸳鸯姐姐了，妹妹这次又托了你的福了。”虽说东西是贾母赏的，但是以她的身份肯定不会亲自挑选，多是指派鸳鸯做这些事。鸳鸯一定是在可以选择的范围内给自己挑了最好的东西。 鸳鸯轻笑：“既然叫我一声谢谢，就不必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 这会子人多眼杂的，雪雁到底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后来找了个空隙把自己亲手绣的一个荷包送给了鸳鸯，里面还装了一对自己没戴过的嵌珠耳坠和一枚金戒指。鸳鸯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高兴的收下了，她在贾母身边举足轻重，自然不差这点东西，倒是雪雁亲手绣的荷包让她十分喜欢。 这天，锦罗又来了一趟，送了些东西过来，顺带安抚黛玉一番。因为按时间，林家的节礼应该早就送到了才对，可是眼下都腊月底了，连封书信都没有，别说是黛玉了，就是林家老宅的一应下人也是有些惴惴不安。 锦罗还顺道带来了三奶奶家的年礼，除了一些吃食玩具还有一对鲜艳的杜鹃花儿。黛玉素喜有灵气的东西，看到这鲜艳夺目的杜鹃花儿果然多了几分笑意。只是眼底深处还是藏着浓浓的担忧。 好在锦罗走了没一会儿，纪良那小子就分奔过来了：“林家来人了，已经在大门口卸车了。” 一听这话，黛玉的眼睛一下子闪亮了起来。 这次，林家人不但送来了丰厚的节礼，还有一个十分重大的好消息，秋月姨娘已经顺利诞下了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雪雁原以为黛玉听了这个消息会有些难过和不适应，没想到黛玉双手合十呢喃道：“谢天谢地，我终于有弟弟了，我们林家有后了。”说着，又怔怔的流下泪来：“要是秋月早一点有孕就好了，说不定母亲就不会走了。”贾母的病一多半是心病，既是心疼幼子的夭折，也是忧心自己的将来。在这个“无后为大”的年代，不能生下健康的男孩对一些女人来说就是原罪。 喊了几十年“男女平等”的现代，都有无数的家庭因为生男生女的问题分崩离析，更何况是这个时空。 这一瞬间，雪雁的心间突然多了几分沉重：家世显赫都逃不了生子的压力，换成自己这样身份低微的奴婢又该如何？罢了，眼下想太多也没有意义，说不定自己可以不嫁人，等年龄大了直接自梳当个老妈妈也挺好。 因为这事，林家送来的年礼比往常多了三成，前来送东西的管事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虽然我家添了个小少爷，但大姑娘还是我家的嫡长女，她的身份是任谁也不能撼动的。 连带雪雁这些丫鬟除了份例的衣裳首饰还额外得了两个月的月例。加上贾府这边多发的一个月月例和黛玉额外赏的一吊钱，雪雁这个月共领了四吊钱零着四百文，原先快要见底的钱袋子这会总算是又满了起来。 雪雁看着专放月例的钱袋子，皱皱眉头，她每月有两分月例，加起来也有一千三百文，按理说自己又不怎么买胭脂水粉也不喜欢耍钱买零嘴，怎么就攒不下铜钱呢？于是她默默的拿出纸笔来算了起来，算到最后，雪雁不由摇头失笑，原来她的钱都花在笔墨纸张和买书上了。 上次买的一盒十二色墨锭就花了两吊钱、两支好点的湖笔一百文、两只狼毫八十文，上个月买一本游记花了四百文，上上个月一本话本一百二十文……原来她的月例大头都花在这上头了！ 也亏了雪雁没有家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要是还有父母在堂，估摸着就没闲钱买这些东西了…… 雪雁长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里的娱乐活动实在有限，自己虽然是丫鬟，但是平时的活计真的算是挺轻松的，有大把的闲工夫在那。这还多亏了黛玉那儿有不少书籍能让自己随意阅览，要不真要靠花钱买书看还不知道花多少银子呢！ 过了两天，黛玉把雪雁叫到跟前：“上次三婶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我还一直忘了回礼，你从这回爹爹让人送来的东西里挑几样给三婶送过去，顺道替我拜个早年。就说这回是我失礼了，原该早些去送节礼的，没想到又落在了后头，让三婶别怪我。”按理来说她是小辈，合该早点把东西送去的，结果人家的年礼早都过来了…… 雪雁安慰道：“三太太一向心胸宽广，她定能知道您的苦衷。” “虽是这样，也不能一直这样，下次你好歹替我想着。不过这回有弟弟的好消息，倒也能描补一二。”黛玉笑了笑，接着又补充道：“你上回买回来的游记还挺有意思的，比纪良淘换的那些话本强多了。待会让郑嬷嬷给你几两银子，你再顺道去书肆挑几本好的回来。” 雪雁应道：“这个就交给奴婢吧，银子就算了，几本书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这点小钱奴婢还是孝敬的起的。”林家管事后来托郑嬷嬷塞给她一个荷包，里面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对金锭，说是奖赏她对秋月的妥善照顾。估摸着是秋月在林如海跟前替她说好话了，要不也不会有这么厚重的赏赐。看来，这个儿子对林如海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所以，雪雁这个腊月真的是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黛玉似乎也知道这事，倒没跟她客气，只掩嘴笑道：“知道你最近手头宽绰，那就托你一回福吧。” 雪雁找到郑嬷嬷，开库房挑了几匹绸缎和几盒扬州点心、干果，郑嬷嬷想着加上几件花瓶之类的摆件，却见雪雁摇头道：“我瞧着三太太家的屋子浅，也用不上这么多的花瓶摆件。倒是她家的铭少爷正在读书，不如挑几样笔墨纸砚更加实用些。” 郑嬷嬷点头道：“你说的是，到底是实在亲戚，倒不必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还是你们这些小姑娘脑子灵活。我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雪雁笑嘻嘻的说：“嬷嬷才不老呢，只是这两天里里外外的杂事太多，嬷嬷分心多了有点子遗忘是正常的。换了我，可做不来那一大堆的事。” 说笑间，两人就把东西都挑好了，除了绸缎点心，又加了两盒上好的徽墨和两盒湖笔。雪雁又花了二两银子从大厨房要了两个点心攒盒。 见她这样做，郑嬷嬷笑而不语，倒是边上看着的翠柳有些不解：“这里头不是有江南点心了吗？怎么还要花银子买府里的点心，我觉得大厨房做的味道也就那样了……” 第38章 白日做梦 郑嬷嬷嗔她：“都怪平日里姑娘大度把你这小嘴给养叼了，你出去看看，一般的百姓家别说是买了，就是自己做点心都嫌费油费糖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翠柳吐吐舌头，雪雁笑着跟她解释：“平心而论，这大厨房的点心做的还是不错的。厨娘们都是按着京中做法，重油重盐的，你吃不惯也是有的。不过要是拿出去放在普通人家，年节里不管自用还是送人，都是极为体面的东西。毕竟有国公府的名头在呢。” 翠柳这才恍然大悟，然后笑道：“还是雪雁姐姐懂的多，平日里我就常想，姐姐就比我大个两三岁，怎么有时候我觉得你是跟郑嬷嬷一样的老人呢？” 说完，不待雪雁回话，丢下一句：“我去给姑娘洗笔去。”然后哧溜一下跑远了。 看到她飞奔而去的背影，雪雁无奈的笑笑：“这丫头……”好吧，她上辈子好歹是奔三的人，看着翠柳这样八九岁的小姑娘可不就跟看小孩子似的。只是她常常忘了自己如今也只有十岁芳龄而已…… 郑嬷嬷看着她们笑闹心想：到底还是这些小丫头们看着鲜活！ 雪雁还是让李妈妈和自己去，她把李妈妈叫过来让她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去二门处等着。李妈妈答应一声，看到桌子上备好的东西，忙道：“我顺道把这些东西拿过去吧，省的一会还要进来。” 等李妈妈走了，郑嬷嬷对雪雁道：“你也别光说别人，到底是要出门，你也换件鲜亮衣裳。” 雪雁笑着应道：“嬷嬷放心吧，正巧前些日子朱梅帮我做了件哆罗呢的褂子，我一会就穿那个。” 郑嬷嬷点头：“是大太太赏你的那块料子吧？那可是舶来品，难为大太太疼你，肯给你这样好的料子。”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瞧着这料子比给迎春的还好。 “是呢，大太太一向仁厚，就是对咱们姑娘也一直是拿亲姑娘疼的。”雪雁笑嘻嘻的把话头引到了黛玉身上。 郑嬷嬷深以为然：“这话很是，但凡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少不了咱姑娘那份。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快收拾收拾去吧，记得打扮的鲜亮点。” 雪雁一边应着一边回房间换了件出门的衣裳，今早上梳的是比较繁琐的双丫髻，倒是不适合戴大件头饰，所以雪雁只戴了一支鎏金扁簪、几枚小花钿和一朵粉红色的腊梅宫花。 戴宫花的时候，雪雁还在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个蝴蝶翅膀的煽动，原著中惹的黛玉发怒的宫花事件竟然没有如期上演，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 她看了眼身上的鹅黄色比甲，觉得出门穿的话有点冷，就换了件肉粉色缎面对襟褙子，这料子貌似也是邢夫人给的，上面还带着芍药花的暗纹，近看还是很漂亮的。这个穿越同乡就是不一般，最自己这个小丫头都这样大方，全然没有原著里那个邢夫人的悭吝。 她收拾好，刚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准备敲门的朱梅，不免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朱梅讪笑道：“听说姐姐要去三太太家，我特意跟姑娘告了假，想跟着一道去老宅那边瞧瞧我娘。” 雪雁问：“纪大娘怎么了？” 朱梅叹道：“纪良说是得了风寒，躺了好几天了也不见好，我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雪雁点点头：“既这样，是该回去看看。”见她身上竟然还穿着单衣，不由道：“你穿这样出去坐车还不冻死？” 朱梅扁扁嘴：“我刚做的两件新棉袄都不小心弄脏了，洗了还没干呢。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事事不顺。” 见她委委屈屈的样子，雪雁心想：到底是个孩子，一点小事就扛不住了。她轻叹口气：“多大点事啊？也值当这样！”说着把她拉进自己的屋里，从柜子里找出自己的一件棉袄塞给她：“这是府里发的那件，我正好穿着小了，给你穿吧。” 完了，又起身把她有些蓬乱的发髻解开：“既是要回去探病，你自己好歹弄的光鲜一些，让纪大娘知道你在姑娘身边过的很好。要不你这样脸色苍白衣衫单薄的回去，纪大娘还以为你受委屈了，回头心疼起你来，再加重了病情怎么办？” 朱梅这才开始换衣裳：“姐姐说的是，我一听娘病了就觉得心慌的不得了，还是姐姐思虑周全。” 雪雁见她心神不定，帮她把发髻重新梳好，又拿出胭脂来在她脸颊上抹了一点儿，然后径自点头：“这样瞧着总算是精神点了。” 又拿出自己的一件羊皮褂子给她穿上：“这是二姑娘前次赏我的，你先穿着吧。”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多亏了朱梅在旁边帮衬，既干些杂物又要把一日三餐端到桌边，可以说给雪雁省了不少时间，雪雁一直都记着她的好，因此这会愿意诚心待她。换了旁人她也未必能有这样大度。 等两人收拾妥当走到二门处的时候，李妈妈已经领着驾车的车夫和纪良在这等着了。纪良也是想着趁机回去看看自己的老子娘，因此特意求了这个差事。 这回路上倒是平平安安的，等到了安氏这的时候，恰好她这里有客人在，雪雁便和李妈妈把东西放下，然后说道：“我家姑娘说了，原本是该先给三太太送年礼的，结果每次都让您抢了先。这回也是赶巧了，家里刚添了小少爷，来送年礼的管事等着小少爷出生才动身，因此比往年晚了些时候，倒是有些失礼了。” 安氏笑着说：“都是一家子骨肉，没的这样外道。我也是听老宅里的人说了，知道家里又添了个哥儿，当真是苍天有眼，铭哥儿又添了个族弟，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两人说话的时候，跟安氏隔着炕桌坐在炕上的另一个中年妇人一直不停大打量雪雁。看完了头面又看衣裳，最后眼睛停在她的红玛瑙耳坠上，被陌生人像打量货物似的这样盯着看，只把雪雁看的是毛骨悚然。 因此，坐了没一会，她就站起来告辞道：“听说老宅那边纪大娘病了，奴婢受了姑娘嘱咐，还要去瞧瞧纪大娘的病，就不多叨扰三太太了。” 安氏其实也瞧见了娘家大嫂的小动作，她这个大嫂以前没有这样小家子气的，如今不知为何变的眼皮子忒浅，这样盯着人家看，那是多失礼的事！ 因此她也没有挽留，只笑道：“既然你还有旁的差事，那我就不虚留你了，等闲了只管过来玩。” 雪雁笑着应了，又行了礼，方告辞出去。安氏依旧让孙妈妈送她们。 朱梅精神不好，懒的出来应酬，一直在马车里等她呢。见她回了马车后脸色不大好，不由问：“姐姐怎么了？可是那位三太太为难你了？” 雪雁轻轻摇头，倒是边上的李妈妈愤愤不平的说：“三太太倒是好脾性，就是她那个娘家嫂子跟个乡下村妇似的，半点规矩也没有，直勾勾的盯着雪雁从头看到脚，眼珠子都要嵌在雪雁的头面里了。” 朱梅咂舌道：“还有那样的人？那天家里来的那个刘姥姥我瞧着也没这样啊！听说三太太的娘家兄长还是个六品官呢！” 李妈妈冷笑：“京城这地可是天子脚下，一块石头掉下来砸到的都有可能是三品官，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能做什么？想也知道三太太这嫂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初咱们一道来的时候三太太可是心心念念的奔着她兄长来的，结果来了才几天就忙不迭的拿银子买了这个小宅子？但凡这位舅太太是个良善的，咱们三太太也不需这样。” 不得不说，李妈妈还真没白活这些岁数，几句话就把事情猜了个透彻。 彼时，她们谈论的这位舅太太正在跟安氏谈论雪雁呢：“刚才那个只是林家的丫鬟那？你瞧她穿金戴银的，身上的哆罗呢褂子一匹要几十两银子呢！手上的镯子还嵌了两颗浑圆的珍珠，这样子哪像个丫鬟，出去谁不说是个千金小姐？” 安氏淡笑道：“千金丫鬟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管她们做什么？” 牛氏神神叨叨的说：“怎么没关系了？她一个丫鬟都这样穿金戴银的，可想而知她家小姐该是何等的富贵逼人？铭哥儿跟林家小姐是同族兄妹，这不是还有个儒哥儿吗？好妹妹，你可别忘了你的亲侄儿那！”好家伙，这人竟然把主意打到黛玉身上去了…… 听了嫂子的异想天开，安氏有些头疼的按按太阳穴，苦笑道：“我劝嫂嫂还是尽早打消这主意的好，不说她家姑娘今年才六岁，跟儒哥儿差了十多岁。就说两家的家世差的太远了些，林探花可是侯府之后，又是三品大员，说句不好听的，他家姑娘就是做王妃身份也是够的。”眼见牛氏脸色愈加晦暗，安氏只得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就冲你这个婆婆，人家也不可能瞧上你儿子！真是白日做梦！ 第39章 病 牛氏深觉自家儿子那是顶顶的少年英才，就算是公主郡主也是很能匹配的，听见安氏那样说心里就不高兴，嘀咕道：“哼，就冲她丧母这条，我还不乐意呢！” 安氏被这话给气乐了，只是她深知自家嫂子个性孤拐，要是劝的太过反而容易适得其反，只得慢慢说道：“儒哥儿是我的亲侄子，我没有不向着她的。只是人家到底是探花家的嫡长女，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要是被旁人听到了，说不得还要给兄长和儒哥儿惹祸，毕竟那位探花大人还是兰台寺大夫呢！” 牛氏虽然见识粗陋，但也知道兰台寺是专门弹劾官员的地方，听到这话才呐呐不言了。 她无奈的抿抿唇，突然眉毛一挑，问道：”对了，刚才那丫鬟不是给你送的年礼？怎么不拿出来给我看看，难不成怕我抢你的？“一旁的小丫鬟芳儿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是怕你抢，是知道你肯定会要！ 安氏无奈的回道：“瞧嫂子说的，我这里有什么好东西缺过您那份？”说着，便吩咐小芳：“你去旁边屋子把雪雁带来的东西拿来给舅太太瞧瞧。” 芳儿不情不愿的去了，正好孙婆子在拿着个小本记账，她认不了几个字，记账都是靠画的，看到芳儿过来，忙一把拽住她：“你来的正好，这些个笔墨我都不大认的，你正好过来帮我参详参详。” 芳儿嘟着嘴道：“参详什么啊？舅太太非要瞧，太太让我把东西拿过去呢。” 闻言，孙妈妈低声道：“真是个搅事精！咱太太就是太好性了。”一边嘀咕一边手脚麻利的几匹绸缎里最鲜亮的两匹藏到柜子里，又把笔墨也藏了起来，然后和小芳把剩下的两匹绸缎和点心搬到堂屋里。 牛氏一看：“这大过年的，那边不会就送这点年礼吧？” 听了这话，小芳有点发慌，倒是孙妈妈不疾不徐的回道：“回舅太太的话，并不是这么个事，这些东西是大姑娘从自己的私房里出的，探花府上的年礼早先已经送到了，前几天给您送去的鸡鸭腊肉等物就是那边府上给的。” 牛氏还有些不信：“真的？” 这回就连安氏都有些不虞了：“瞧嫂子这话说的，我这家里有什么嫂子都要比我清楚了，我还能骗您不成？再说了，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如今还是住在外祖家里，凡事做不得主，又能有什么好东西？” 想到对方的年龄，牛氏这才信了，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位大姑娘才六岁呢，总是大姑娘大姑娘的叫着，让我总觉得她真是个大姑娘了。”在她想来，谁家也没有六七岁的女孩子就管家理事的，却不知，黛玉手里攥着的私房比她家的产业还要多着多。 最后，牛氏在这里蹭了一顿午饭，又带走了一盒苏州点心一个贾府出品的八宝攒盒以及两块尺头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安氏让孙妈妈雇了个轿子把牛氏送走，等轿子拐出胡同，孙妈妈生气的啐道：“这个舅太太也真是太不省心了，太太你也是太好性了，就这么纵着她！” 安氏无奈的叹道：“要不能怎么着？我要是一点也不给，这个年我们能过安生了？好了，你们也别恼了，这回的料子好歹还给我们留了一大半。我瞧着那块青莲色的料子挺鲜亮的，上次不是给铭哥儿做了件天青色衣裳？再用这个给他裁一件新衣吧，他年节里少不得要去同窗先生那走动，不能穿的太寒酸了。“ “这话倒是，不过大爷一向不喜欢颜色太也艳的料子，那块青莲色的怕是做了衣裳他也不穿。”孙妈妈回道，见安氏皱起了眉头，又笑着说：“不过太太也别急，奴婢都给大爷备好了，雪雁还带了匹湖蓝色的缎子，那颜色素淡许多，想来大爷定是喜欢的。” 闻言，安氏惊讶的问：“雪雁不就带来了那两匹缎子？” 孙妈妈笑道：“奴婢又不是不知道舅太太是什么路数，怎么能一点防备也没有？那样的料子一瞧就是给大爷用的，奴婢可舍不得让她拿走。” 安氏张了张嘴，最后重重的呃叹了口气：“这次就罢了，以后可别这样，让嫂子知道了又要生事。” 孙妈妈干脆的应下，心里却决定以后还这样干…… 牛氏满载而归的回到家里，看到自家老爷正在东窗炕下看书，兴致勃勃的从中拿出一块棕黄色的料子：“老爷，你瞧，这颜色多好！还是织锦的缎子呢，今年过年我就用这料子给你做件新衣，保准你穿出去分外体面。” 安大舅抬头看了一眼，皱眉道：“你又去妹妹家要东西了？” 牛氏不依的反驳：“怎么是我要的呢？是林家大姑娘给她送节礼，正巧赶上我在那，妹妹就分了一份给我，她说了这是孝敬兄嫂的，我怕推了她脸上过不去，只得收下了。” 夫妻多年，安大舅岂能不知自家婆娘的性子，听她这般强词夺理，不由气的把书摔到炕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妹妹孤儿寡母的，自己供着铭哥儿读书十分不易，咱们家好歹有些进项。她们家就靠着主仆几个做点针线度日，你怎么好意思天天去打秋风呢？” 听到这样的指责，牛氏并不买账，而是冷笑道：“要不是咱家生计艰难，你以为我想去丢这个脸？我就是那不要脸不要皮的？你说咱家有进项，什么进项？就你那点子俸禄，一大半花在了同僚间的应酬下，下剩的给儿子交了束脩买点纸笔就没了。家里吃喝用度都要靠我们娘俩做针线换几个铜钱周旋。我这辈子横竖就这样了，不过是将就着过日子罢了，可是儒哥儿和珍姐儿还小，将来一娶一嫁哪样不费钱？我不抠唆旁人的，拿什么来填咱家的窟窿？” 见安大舅沉默不语，牛氏更加来劲，接着道：“若是妹妹家比咱还不如，那就罢了。可是妹妹刺绣技艺出众，每月能得不少银子。再者她们有探花家照应，日常的吃穿几乎不愁，你瞧瞧这料子，咱们有钱都找不到买处。人家一给就是两匹，妹妹原说分咱们一半的，我好说歹说，妹妹这才一样给了一丈。她们娘俩也在咱家住了些日子，自然知道咱家的境况，我这个做嫂子的终归是外人，她给这些东西还不是为了贴补你这个兄长。既是她一片好心咱就受着，以后等咱们日子宽裕了再去照应她是一样的。亲姊妹之间，不就是这样互相体贴？” 安大舅本来是满腔怒火的，却被她的一番话给浇的透透的，他不是不知道安氏这话里有很大一部分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是安大舅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没有可以反驳的余地。唉，以前听同乡说起“京城大居不易”之类的话语时，自己还觉得那是人家没本事，可是如今自己的处境又能好到哪去？ 他叹口气，说：“要是知道日常用度这么艰难，当初咱们就不该买这么大的宅子，要不我们把这宅子卖了再买个小点的。咱家就这么几个人，买个妹妹家那么大的就够了！”他们家这宅子是大三进的，前前后后二十多间屋子，家里加上婆子丫鬟一共才七八口人，压根就用不着这么大的宅子。要是换成小点的，就能腾出几百两银子来，两个孩子成亲也差不多够了。 牛氏一口拒绝道：“不行，说什么这宅子也不能卖。以后儒哥儿还要成亲，等儿媳妇再生了孙子，这宅子就一点也不大了。” 安大舅也不坚持，只是说道：“那你以后不能再到别人家打秋风去，弄的好像我养不起你们了，要是再这样，我就真把这宅子给卖了。我去东街上转转，天黑前回来。”说完，直接起身下炕，弹弹衣服走人了。 直把牛氏恼的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的。 却说雪雁离开安氏那里之后，就和朱梅一起去了林家老宅，既然知道纪大娘病了，总要过去瞧两眼才好。 等见了纪大娘，见她消瘦了许多的憔悴模样，雪雁心里也有些难过。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对朱梅说：“你们姐弟俩好生照顾纪大娘，姑娘说了，在这住一晚也使的，我还要去帮姑娘买些东西，就不在这久留了。” 出了纪大娘住的院子，正巧遇到了锦罗，雪雁十分惊喜，继而看到她有些隆起的小腹，不由捂住嘴巴：“你什么时候有的？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锦罗轻轻摸摸小腹，笑道：“之前一直没满三个月，不敢声张。后来忙起来就没来的及说。” 雪雁真心祝贺道：“可真好，等再过个大半年就有人叫我小姨了，看来我得多攒点银子，到时候好给小外甥打个金锁。”两人边走边说。 “哟，这话我可记下了啊，到时候你可别忘了。”锦罗笑嘻嘻的说。 雪雁回道：“指定忘不了。”然后，瞧着离纪家的院子有些距离了，她才忧心忡忡的问：“纪大娘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瞧着十分不好的样子。” 闻言，锦罗重重的一叹：“唉，她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第40章 我喜欢！ 雪雁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不是说纪大娘只是得了风寒吗？怎么就好不了呢？” 锦罗环顾四周，见没有旁人才，才低声道：“纪大娘是被纪管事一脚踹到心口窝了，大夫说是伤到了五脏，如今也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纪管事跟纪大娘不是一直都夫妻情深吗？缘何会做出这样没有轻重的举动来？”雪雁百思不得其解。 锦罗冷笑一下：“再怎么夫妻情深，到底也比不过新人的千娇百媚。我听说纪大娘生纪良的时候不幸伤了身子，不能……”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雪雁还只是个小姑娘，于是匆忙改口道：“总之是纪管事有了异心，以前在扬州，有老爷太太镇着，加上纪大娘深受先夫人器重，纪管事还能勉强克制。如今咱们远离扬州，天高皇帝远的，纪管事又管着这宅子的所有事情，自然就有那些不顾脸面的贴了上来。纪管事本就有了异心，自然顺水推舟了。不巧被纪大娘迎面撞破了两人的好事，争执之下，纪管事就一脚踹在了她的心口窝上，听说当场就吐了好几口血……” 雪雁听了之后只觉得异常恼怒：“即便是喜新厌旧，纪管事如此也太不念旧情了！他这样张狂，是觉得姑娘管不到他头上吗？” 锦罗叹道：“这些都是家事，就算是老爷在这都不好多管，更何况是姑娘？这些肮脏事你也别告到姑娘那里去，没的污了她的耳朵。我也没想到纪管事那样狠心，那天要不是纪良那小子借着办差的功夫过来瞧他娘，纪大娘怕是倒在地上咽了气都没人知道。” “这样也太过分了！”雪雁愤愤不平的说。 锦罗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他又把来送年礼的徐管事给打点好了，怕是这事一时半会的也捅不到老宅去。我跟你说这些，是告诉你一声，万一纪大娘真的不好了，姑娘那里你帮纪良两个多说点好话。” “这个姐姐不说，我也会做的。你放心吧，纪管事的手再长，他也伸不到姑娘跟前去。更何况，我估摸着他也不敢真的把事情做绝了，毕竟还有纪孝在老爷跟前伺候呢。”雪雁冷笑着说道。 锦罗点点头：“这倒是真的。”接着她又问：“我有阵子没去给姑娘请安了，也不知道姑娘最近好不好？尤其是家里又添了个小少爷……” 雪雁回道：“姑娘的秉性你还不知道？自打知道大爷降生的消息，可把姑娘喜的不得了，我们这些近身伺候的都拿了不少赏赐。就连贾家的下人们都知道姑娘最近心情好赏赐大方，去我们那的差事都抢着做，这还是咱家姑娘头回这么吃香呢！”说着，又笑道：“你放心，就是郑嬷嬷也很好，就是难免想念骨肉亲人。等有时间了，你还是去看看她老人家的好。” “我也想去呢，只是这府里这大一大摊事，偏巧纪大娘又那个样子，我要是不再盯着点，还不知要被人沾多少油水去。你不知道，纪管事那个相好的，就是原本在这里看家的一个年轻寡妇，她男人前年才死了。原本是太太瞧她可怜，才给她派了京城这个清闲差事，谁知道她能做下这种没脸皮的事来！如今不但是想占纪大娘的位子，还想跟我争权呢！”锦罗也是憋的太久了，如今好容易见了雪雁，不免桩桩件件的都抱怨起来。 看来这个女子还真不是什么善茬呢！雪雁在心里嘀咕道，她正要出言宽慰锦罗几句，就听背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响了起来：“哟，咱们一个个都要忙的要死了，倒是李大嫂还有闲情在这里躲懒！” 说完，拿眼睛上下打量了雪雁一番，见她眼生，自以为抓到了锦罗的把柄，尖声道：“就算你们两口子是老爷器重的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把外头的阿猫阿狗弄到宅子里来。这个丫头瞧着就一身狐媚像，你可得小心不要引狼入室！” “你！”锦罗虽是丫鬟，但是自小因为父母的关系在府里就没有人愿意得罪，一直也都是顺风顺水的，哪层听过这样的胡话，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雪雁看她的做派，就猜到她的身份了，于是低声问：“她就是那个寡妇？” 看到锦罗点点头，雪雁心里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姑奶奶正愁找不到机会惩治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冷笑着问锦罗：“这娘们是谁啊？怎的满嘴喷粪，这年关将近，说话也不注意些。” 锦罗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配合着回道：“这是徐平家的，如今管着这府里的小库房。” 库房一向都是极有油水的地方，雪雁心想看来纪管事还挺在意这小妇人，要不也不能给她这样大的权柄。 见雪雁沉默不语，徐平家的还以为她起了畏惧之心，不由得意道：“怎么害怕了？告诉你，别以为有人撑腰你就要混进府里来浑水摸鱼，想进林家的大门，得看我答不答应！”她自己很做了些下作不体面的事，还以为锦罗要跟她有样学样，因此一看到娇俏可人的雪雁就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敌意：“这几个门子可要好生审审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能放进来。” 雪雁一把拦住要发火的锦罗，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徐寡妇身前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徐平家的梗着脖子冷笑：“我说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穿的这样花枝招展的，不是想引男人注目是想做……”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徐平家的脸颊上。她年龄再小，常常练字做点心也练出了不小的臂力，这一巴掌下去，徐平家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徐平家的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的呢喃：“你个臭丫头，竟然敢打我？” 雪雁冷笑：“打就打了，还要挑日子不成？”前世看电视的时候她就超喜欢这句台词，只可惜一直没机会对别人说，感谢眼前这人，给了她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你，你这个疯子，我要跟你拼了！”徐平家的嚷嚷着，顿时就冲着雪雁扑了过来。 雪雁自然不会在那里干等着，就在她奔过来的时候，雪雁大声喊道：“来人那，救命啊！有人要杀人啦！” 徐平家的没想到她竟然会倒打一耙，觉得她小小年纪张嘴就是瞎话，更加认定她就是冲着这宅子里的爷们来了。这宅子现在是纪管事当家，肯定是冲着他来的…… 这徐平家的以前并没做过什么粗活，就是丈夫死了也凭着自身“魅力”很吃的开，一直干的都是些轻巧不费力的活计，论起打架斗很来还真比不过前世练过跆拳道的雪雁。即使多年不练有些生疏了，凭着老本一时半会的也吃不到亏。 到这会，锦罗觉得自己的脑袋里还有点懵：这俩人怎么就动上手了？ 她呆了片刻，便呼喊起来：“快来人那！救命那！” 话音刚落，就见李妈妈跟车夫跑了过来。这地正好离二门很近，刚才雪雁喊了那一嗓子就惊动了俩人，俩人一听是雪雁的声音都不敢怠慢，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看到雪雁竟然跟个小妇人扭打在一块，李妈妈也是有些惊讶。 锦罗轻抚着小腹，生怕雪雁会吃亏，连忙喊道：“李妈妈，快来帮雪雁把那个婆娘拉开。” 李妈妈当初能被出来跟着黛玉进京，其粗壮的身体占了很大的一个原因。她的个子比一般的男人都高，真的是人高马大的，几步跑到扭打的两人身边，一下就把徐平家的拽了开来，跟拎小鸡似的扔到一边。 按理说，这样大的动静早该惊动不少人了。只是纪管事正好没在府里，旁人对徐平家的都极看不上，有那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见她吃亏反而都悄默声的走了。 徐平家的被扔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开花，她看了看李妈妈的块头，自觉不是对手，便对着锦罗恨声道：“好你个程锦罗，竟然还联合外人来欺负我，小心我告诉纪管事去！” 雪雁冷笑道：“谁告诉你我是外人的？告诉你，就冲你刚才骂我的那番话，你今儿这顿打就白受了。也不用劳烦你告诉纪管事，这事我会亲自跟他讨个说法。”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徐平家的见她神情坦荡，甚至提到纪成的名字丝毫不见畏惧，心里也开始打鼓。 雪雁轻哼一声：“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知道，等这件事结束了你去问纪管事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徐平家的抿抿嘴，决定要先找到纪成，于是一骨碌爬起来，扶着摔疼的屁股一扭一扭的跑了，跑之前还丢下一句：“有本事你这小妖精给我等着！” 等她走远了，锦罗有些担心：“你这样下了她的面子可不就是直接跟纪管事杠上了？” “杠上就杠上，有理走遍天下。你听听她刚才说的都是什么话？竟然敢骂我不三不四……我可是姑娘的丫鬟，她骂我就是骂了姑娘，我只恨自己力气小，没把她门牙给扇下来！” 听了这话，李妈妈也猜到了大致情形，遗憾的说：“这女的一看就不是善茬，走道都带着狐骚味。我刚才就该陪在姑娘身边的，你这样小姑娘哪是她的对手。要是我在，不用你动手，一巴掌能扇掉她半边牙。真是可惜了……”要说来京城后，最让李妈妈不适应的就是，不能痛快的跟人斗嘴打架，毕竟是在亲戚家做客，要注意形象不是…… 看到李妈妈颇为遗憾的样子，雪雁沉默不语：原来你是这样暴力的李妈妈！不过，我喜欢！ 第41章 君既无情我便休！ 徐平家的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住处附近，一个跟她素日要好的媳妇正好路过，瞧见她这狼狈样不由问：“你怎么弄成这样子了？跟纪家的小子们打架啦？”这媳妇还以为纪良和朱梅替自家老娘出气跟她打架了呢。 “不过是两个半大小子，我连她们老娘都不怕，还怕她们？”说话的声音太高，正好扯着被打的腮帮子，不由疼的她龇牙咧嘴的，她伸手轻轻揉了揉，过了一会才道：“不知道那个程锦罗从哪弄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小丫头，年纪不大下手却忒狠！” 那媳妇子道：“什么丫头敢对你动手？你怎么不去找纪大爷替你出气啊？” 徐平家的皱眉：“他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子怕是还没回来。” “谁说的，我刚才去前院的时候还看见他来着。”这媳妇子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徐平家的也顾不得浑身酸疼了，站起来就往前院走去：“我去找他去。”说完，一扭一扭的走远了。她得趁着那个丫头还没走远，赶紧找到纪成，让他给自己做主。 而雪雁这边，等徐平家的走远了之后，就看到朱梅姐弟两个跑了过来。朱梅担心的问：“我刚才怎么恍惚听到你喊救命了？” 雪雁安抚道：“已经没事了。”她想了想，说：“我和锦罗姐姐刚才遇到那个徐平家的了，她不认识我，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我气不过，便给了她一巴掌。” 朱梅见她发髻都乱了，身上的衣衫也沾了许多土，样子有些狼狈，她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多谢你替我娘出气。” 雪雁拉住她的手：“也不单单是为了你，那个女的说话行事也着实没什么分寸。我倒是没吃什么亏，只是这会子冷静下来一想，她受了委屈，万一再捅到你爹那里，让你们母子几个吃瓜落怎么办？” “就算她是我爹，这府里也是先讲主仆后论亲情的，我跟弟弟都在姑娘身边伺候，他能把我们怎么样？”朱梅冷冷的说。 雪雁叹道：“就算你们俩不怕，不是还有纪大娘吗？我主要是怕纪大娘她……” 听到母亲的名字，朱梅的眼泪再也藏不住，一瞬间就滚了下来：“我娘她怕是不行了，都到了这会子还有什么好怕的？对了，我娘刚才也听到动静了，说是想给你说几句话。” 虽然不知道纪大娘找自己有何事，但雪雁还是跟朱梅再次去到纪大娘床前。 当看到纪大娘有些红润的面庞时，雪雁不由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分明就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啊！ 见了雪雁，纪大娘直接说：“我怕是没多少时间了，就不跟姑娘你客套了。我要是走了，这两个小子皮糙肉厚的倒没什么好惦记的，就是朱梅这丫头，从小宠的娇惯了些，有点不谙世事。你是个通透的，以后万望你多多提点她。” 雪雁忙道：“大娘何苦说这样的话，这个大夫不成咱们再找更好的，说不定就有转机呢，您可千万别泄气。” 纪大娘轻轻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好了。趁着这会子有点力气赶紧把后事交代了，也省的我死不瞑目。” 雪雁心里也清楚以这个时候的医疗条件，像纪大娘这样的内伤怕是治不好的，听到她这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只见纪大娘向女儿招招手，朱梅便和纪良抬出两个不大的朱漆箱子来，纪大娘道：“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别的说再多也没用了，我不怕死，却不甘心我这半辈子的辛苦白白便宜了她人。这些是我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我都已经分派好了，上面这口红色箱子是我给朱梅攒的嫁妆，除了两套头面还有些绫罗绸缎。里面有些东西是给咱家姑娘和你们几个留的念想，千万不要推脱。下面黑色箱子里是往日主子们赏的一些玩器摆件和金银细软，我都贴了签子，给他们兄弟俩分派好了。今儿就想请你帮忙，把东西暂且带到贾府去，请姑娘帮她们兄妹几个收着。等日后他们成家了再分给她们。要是留在这里，最后还不知道姓了什么。” 为母则强，看到纪大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替孩子们打算，雪雁的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她自然不会拒绝这份请求。当即就对李妈妈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别耽搁了，先把东西抬到咱们的马车上，省的待会再起纷争。” 李妈妈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雪雁说的对，总不能让朱梅两个吃亏。”说着，便和车夫还有纪良几个一起把箱子抬到了马车上，雪雁亲自跟出去看着她们把东西装好，又嘱咐了李妈妈务必看好东西，这才回来。 纪大娘看到雪雁回来说东西都装好了，她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东西是她强撑着病体收拾的，虽然只来得及首饰金银细软，但加起来也值万两银子。里头有她的嫁妆、婆婆留下的私房和这些年夫妻两个攒的赏赐等物。虽然丈夫手里还有一份的，但是价值比起这些来要差的远。更何况一些笨重的大件和部分金银当初都留给了在扬州的长子。 想到纪成的绝情，纪大娘嘴角冷笑：既然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她扭头看看正在垂手哭泣的儿女，招招手把她们叫到跟前：“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兄妹几个一定要互相扶持。甭管你爹做什么，都不要搭理他，离他远远的。姑娘是个护短的，只要你们用心当差，她一定会护着你们。千万别做让主子厌恶的事情。” 两人都点头应着，纪大娘又嘱咐朱梅：“以后当差万不能再马虎大意了，凡事多跟你雪雁姐姐学着点。以后就把她当师傅别当姐姐，你要是能学到雪雁一半的手艺，为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她又对雪雁恳求道：“以后朱梅就交给雪雁姑娘了，她没了娘，爹怕是也指望不上，以后只能靠自己了。还望姑娘多多教她，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千万别手软。我也不求她将来有什么大富大贵，只盼着她能明理懂事、有点子手艺傍身。这些我是来不及教了，以后多多拜托姑娘了。”说完，竟强撑着病体在床上拜了下来。 雪雁连忙上前扶住：“大娘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把朱梅当亲妹妹看，有我在，就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纪大娘点点头，接着从手腕上褪下一支白玉镯就要往雪雁手上戴。 雪雁见那镯子温润细腻，瞧着像是和田玉，因此婉拒道：“这太贵重了，还是给朱梅留着罢！” 纪大娘摇头：“她有呢，这镯子原是一对，是我成亲的时候先老太太赏的，也算是有些来历。那支我给了朱梅，你要是不嫌晦气，务必要收着。” 朱梅也在一边哽咽道：“姐姐就收下吧，要不娘亲心里不安稳。” 雪雁这才收了下来，纪大娘又把枕边匣子里放着的几样贴身头面散给锦罗等人，就连在外头看车的李妈妈都得了一支金镯子，车夫则是留了一枚金瓜子。 看她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事事妥帖，雪雁便明白对方能成为贾敏和林如海先后倚重的人，绝对不仅仅是凭借丈夫的关系。只是这样一来，雪雁更加瞧不上纪成了：对这样细致周全的妻子竟然这般狠心，真是狼心狗肺！便是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也不该把同甘共苦大半辈子的发妻逼到这种地步！ 她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姑奶奶不成亲便罢了，万一真要一时瞎了眼跟个渣男不慎走到纪大娘这一步，必定要先把对方的命根子给砍了，你让我不痛快，自己也别想好过！没了那惹祸的玩意儿，我看你以后还嘚瑟什么…… 也许是她想的太入神了，神情里不免带了几分阴狠出来，锦罗察觉的她的不对劲，不免捅了她一下：“你在想什么呢？瞧着凶神恶煞的！” 看到旁人都在暗自抹泪，雪雁凑到锦罗身侧道：“我在想，如果我是纪大娘，到了这地步也不要什么面子情了，索性把那男的给阉了，省的将来给自己的儿女添祸根！” 闻言，锦罗惊讶的张着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也太……”她刚想说你这样也太心狠手辣了，但是看到雪雁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纪大娘母子生离死别的情景，心里一叹，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甚至隐隐的觉得雪雁的话似乎是有些道理的。 雪雁扯扯嘴角：“我知道姐姐想说的是什么，可是夫妻一场，即便情尽，大不了一拍两散。世上貌合神离的夫妻多着了，也没多少人真的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人若是真的还记挂往日情分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既然他做了，那就是无情无义。君既无情我便休！你看看纪大娘这情形，那人可曾觉得自己错了？估摸着心里正巴不得纪大娘走了给人腾地呢！我要是纪大娘，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行了！”锦罗不由的拉拉她的袖子：“你少说两句，被人听见总是不好的。” 雪雁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对这时的人来说是有些惊世骇俗的，因此她忍不住发泄几句话也闭嘴不言了。 两人都没发现，跪在床前一侧的纪良把这番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而且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42章 后事 雪雁的话刚说完，就听朱梅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娘，娘，你不要闭眼，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那……” 了结心事之后，纪大娘到底还是走了，她走的时候双目紧闭，应该是了无牵挂了。自始至终她都没提过那人的名字，也许是已经心如死灰了。 想到昔日在扬州时，原身还是她老人家挑到贾敏房里的，后来才有机会去了黛玉身边。即使雪雁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但是从记忆里读取这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伤心难过。更何况是身为亲生儿女的朱梅两个，姐弟两个已经是哭的不能自已。 正在众人沉静在一片悲伤气氛中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咆哮声：“你们都不好好当差，围在这做什么？” 循声望去，进来的可不就是纪成纪管事？他的身后还跟着徐平家的和几个婆子。 看到徐平家的，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的朱梅再也忍耐不住，站起来指着她道：“就是你这个狐媚子害死我娘的，你还我娘的命来！”说完，俯身冲着徐平家的撞了过去，她年纪虽小，这一下却是使劲了吃奶的力气，一下就把徐平家的撞倒在地上。 徐平家的狼狈的倒在地上，恶狠狠的拿眼剜着朱梅，心想：你这个臭丫头，等日后老娘进了门，定饶不了你！ 她心里发狠，脸上却带出一副委屈样，红着眼圈对纪成说：“你刚才还怀疑我的话，你瞧，当着你的面她们就这样欺负我……” 话说了一半，就瞧见纪成的心思压根就没在她身上，而是已经走到了纪大娘的床前，她好悬没吐出一口血来。 纪成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那天那脚踹过去的时候，其实他就已经后悔了，只是碍着面子，加上徐平家的在一边煽风，他才一气之下走了的。 前几天好些人都来劝他，说是她不好了，纪成还以为那些人只是来当说客的，故意把情形往重了说，没想到会是真的！只是踹了一脚而已，怎么就会这样？ 到底是夫妻多年，纪成还是有些伤心的。 只是他这会子的伤心懊悔，在某些人眼里却是惺惺作态。 纪良红着眼盯着纪成的背影，把舌尖都咬出血丝来了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手里的拳头攥的紧紧地，手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雪雁正和锦罗安慰着朱梅，锦罗说道：“好妹妹，你先别哭了，小心哭声把阴差吓走挡了大娘的轮回之路。” 朱梅这才渐渐的停止了哭泣声。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老宅，很快就有有经验的老人过来指点后事，只是人多口杂，纪成又被朱梅骂走了，一时间这些人可谓是群龙无首。 还是锦罗靠着之前的一点子经验勉强撑着，才没让大家乱了套，只是一些具体事宜她就不清楚了。 雪雁一看这情形，心想这里还是需要一位老人来坐镇的。她抬头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就跟锦罗商量说：“太阳快下山了，我该回去了，要不姑娘会担心的。” 不等她说完，锦罗就点头：“正是呢，我也是这么想的，正要跟妹妹说呢，妹妹赶紧回去，这事情怎么也要回报姑娘一声的。再有就是，还望姑娘恩准郑嬷嬷过来坐镇才行。我到底没办过这样事情，一点经验也没，费银子丢脸面都是小事，就怕纪大娘走不安稳，我心里岂不是一辈子良心不安？” 雪雁正在纠结的事被她自己说出来了，她不由的松了口气：“那行，那我这就回去。”说完，看了一眼正掩面哭泣的朱梅，说：“我就不跟她打招呼了，劳烦你好生看顾她一下。” 锦罗点点头。 回到贾府后，雪雁让李妈妈叫来几个粗壮的婆子，抬着两口箱子一路急匆匆的回到竹泉院，径直去了黛玉的屋子。 黛玉刚换了衣裳，准备去贾母处请安，见她形容有些狼狈的回来不说，还带来两个箱子，不禁问：“这是怎么了？” 雪雁忙把事情说了一遍，黛玉听闻纪大娘去世的消息也十分伤心：“我也是今儿你走了后才听说，还想着你回来后问问情形呢，怎的就这么走了？”说着，眼圈也红了起来。纪大娘先前是贾敏院子里的管事嬷嬷，黛玉小时候就是她看着长大的，情分比之乳母也差不多少，乍闻她去世的消息也很是伤心，因此想也不想的就把郑嬷嬷找来，请她去帮着料理纪大娘的后事。 郑嬷嬷心里有些疑惑，还是应了下来。 出了这档子事，黛玉也没了去给贾母请安的兴致，便让翠柳过去告了个假。 有些事是耽误不得的，郑嬷嬷连忙回自己屋里收拾东西去了，雪雁想了想也跟着过去，一边帮着理箱子折衣服，一边把纪大娘生病的隐情说了。 听了雪雁的话，郑嬷嬷气的把手里的一件衣服重重的摔在床上：“这个纪成，平日里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竟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看我不好好跟老爷说道说道。” 雪雁忙安抚道：“嬷嬷不要动怒，眼下也不是置气的时候，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纪大娘的后事给料理妥当才好。” 郑嬷嬷叹了口气，坐在那里，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橙心这丫头走的太冤了，我要是早知道她不是生病而是被欺负的，早就带人打上门去。到如今，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如何安心？我以后到了地底下，有何脸面去见我那老姐妹啊。” 到底是心性刚强的人，郑嬷嬷哭了一会子发泄了一通，又坚强的站了起来：“不行，这丫头走的已经够委屈了，我不能再让她的后事没着落。我一定要去亲自给她操办后事，保管她走的风风光光。” 雪雁见屋里还有别的丫鬟帮忙打下手，便擦擦自己的眼泪道：“我去把朱梅的东西收拾一下，一会还要劳烦嬷嬷给带过去。” 郑嬷嬷摆摆手：“去吧，多给她带点。” 雪雁点点头，到了朱梅的屋子，瞧见跟她同住的丹荷已经开始收拾了，便松了口气：“我刚才差点忘了这事，还是你想的周到。” 丹荷的眼圈亦是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的道：“姐姐是事情太多了，今儿在那边怕是忙乱的很，瞧你身上的衣服都没法看了。” 闻言，雪雁低头看了眼自己，只见哆罗呢的褂子上沾了许多的灰尘和褶皱，是跟徐平家的撕扯留下的痕迹，当时也只是随手拍了几下明显的灰尘，后来哪有功夫再去理会这些。 她自嘲的说道：“我多忘了，刚才竟然这副样子就去见了姑娘，真是失礼。” “事出有因，姐姐又不是故意的，这点小事姑娘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丹荷安慰她道。 话是如此，雪雁还是回房迅速的把褂子脱了下来，又换上一身素淡些的衣裳，复又回到了黛玉的屋子。 进去后看到黛玉还在垂泪，紫鹃则在一边殷殷劝导，雪雁不由叹了口气。心想纪大娘是伺候过贾敏的老人，恐怕在黛玉的心里比郑嬷嬷的分量都要重些，偏生又去的突然，黛玉恐怕是由她想到了贾敏身上。 雪雁想了想，走到黛玉跟前说：“奴婢知道姑娘心里难过，只是纪大娘走了，她的身后事还要办呢。郑嬷嬷马上要去那边了，姑娘还有没有要交代的话？” 黛玉这才抽抽搭搭的止住了哭声，她何等聪明，一下就抓到了雪雁话里的关键之处：“按规矩，纪大娘这样的老人走了，公中该给多少银子发丧？” 这个？雪雁等人面面相觑，她们都没经过这事，自然也不懂这里头的道道。 就在这时，郑嬷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纪家的是先夫人身边的老人，姑娘赏个一百两银子就不少了？” “一百两？会不会太少了？”黛玉有心替纪大娘做脸，不想她的身后事凄凄惨惨的。 郑嬷嬷道：“姑娘毕竟不是老爷，就算是看在先夫人的份上，给的太多了也不合规矩。” 雪雁心思一转，说道：“奴婢知道姑娘的意思，您要是觉得银子太少，何不以老爷的名义再出二百两，这样加起来就是三百两银子，足够把纪大娘的后事办的极体面了。何况，朱梅和纪良以后都还在姑娘身边伺候呢，有的是机会找补。” 听了这话，就连郑嬷嬷都赞许的看了她一眼，黛玉想了想也应了下来。她怕朱梅刚刚丧母，在那边会不适应，特意让丹枫和一个粗使丫鬟小云过去陪着朱梅。 好不容易把黛玉劝的好了一点，紫鹃便指着地上的两个箱子问：“那这两个箱子怎么办？” 黛玉这才想起这些东西，刚才雪雁说这事的时候她正沉浸在纪大娘去世的悲伤里，没在意这些，这会子便觉出不对来了：“即便是纪大娘走了，不是还有纪管事吗？怎的纪大娘会把东西让我替他们兄妹收着？就不怕我昧下了？” 第43章 找上门来 雪雁叹道：“姑娘是什么品格儿，纪大娘还能不知道？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纪大娘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理由。姑娘就当体谅她这做娘的一片苦心吧！”她也只能拿话暂时支应着，纪成做的那些肮脏事怎么好意思拿到黛玉跟前来说。 黛玉瞧出雪雁话里还有未尽之意，但是既然她不说想必是有不说的理由，黛玉便不再追问，只是吩咐紫鹃和雪雁两个把东西记好账造好册子，再放到库房里锁起来。 雪雁和紫鹃都觉得这东西还是尽早放到库房的好，于是饭也顾不得吃，就在那记录造起册来。 一边记录着，雪雁心里一边沉思：怪不得纪大娘非要拖她把东西交给黛玉保管呢，实在是东西价值不菲。给朱梅的多是些头面首饰和绫罗绸缎，以及六十两金子。给两个儿子的则是各自一百两金子三百两银子和一些贵重的把件玩器。 听上去，似乎是朱梅得的银钱最少，但是纪大娘给女儿的那些头面，里面不乏嵌宝镶珠的珍贵玩意儿，算下来，价值只比兄弟的多。估摸着，纪大娘也是怕长子娶妻之后会克扣女儿的嫁妆。 因为其中好多比较贵重的首饰，黛玉怕日后出差错，便让两人逐一登记，宁可这个时候弄的仔细点，也省的日后引起什么误会。 好东西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会吸引眼球的，两人在这里登记的时候，碧芹几个看着珠光宝气的，难免凑过来围观。好在，大家知道这些都是朱梅的亲娘留下的，只是艳羡一番而已，并没有其他想头。便是有什么话，也都是悄悄的议论。 正当众人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时候，外头院子里突然响起了请安的声音，接着一个小丫头掀开帘子道：“老太太和姑娘们来了。” 彼时，许多珠宝首饰都还摊在桌上，压根就来不及全都收起来。雪雁飞快的把几个装着宝石头面和金银锭子的盒子给盖上塞到箱子里。 紫鹃见状，起身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正好遮掩住了她的小动作。 饶是如此，众人进来以后，有些人也被桌子上的金银宝光晃花了眼。 探春第一个开声：“哟，黛玉姐姐这是在清点私房吗？” 黛玉笑道：“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是别人寄存在我这的，我正让紫鹃和雪雁两个清点造册呢。” 贾母径自走到主座上坐下，听了这话，微微皱着眉头说：“翠柳那丫头毛毛躁躁的也没说清楚，我还以为你是哪里不舒服呢。凭他是谁的东西，也不能为了这个就不用晚膳了。” 说着，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众人，又把黛玉拉到自己跟前，细细打量一番，便道：“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黛玉本来也没想隐瞒，只是觉得贾母上了年纪，这些事不好说的太急，这会见瞒不住了，便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老宅那边管事的纪大娘不幸去了，她是伺候我娘的老人了，主仆多年。乍然离去，我这心里着实有些伤心，怕惊着老太太，就找了个由头。”说完，指着桌子上那些东西，道：“这些东西就是她老人家托付给我的，让我帮她的几个子女保管一下。” 贾母一下就察觉到其中必有事故，只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却没说什么，只是慨叹一声：“原来是这样，那个纪成家的我也见过，确实是个爽利能干的，对你也忠心，没成想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走了。我记得她一双儿女都在你屋里伺候？” 黛玉点头：“朱梅和纪良都是纪大娘的孩子，她还有个长子，在父亲身边。” 贾母回道：“唉，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了，多给些抚恤银子，以后恩泽她的儿女也是一样的。” 又说了一番话，贾母见黛玉兴致不高，便带着三春走了。 走的时候，几个姑娘倒还端的住，倒是几个丫鬟婆子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作为登记造册的人，紫鹃和雪雁免不了被众人多打量了几番。 雪雁最不喜欢这种被人当做货物似的目光来回打量，勉强撑着人都走完了，才沉着脸一下坐到凳子上。 这时，对面的紫鹃道：“这府里的人惯常长了双福贵眼，眼里只看的到银子。今儿咱们俩怕是被惦记上了，日后你那门锁可得注意着些。” 雪雁愕然：“这可是咱们的院子，她们也敢伸手过来？” 紫鹃冷笑一下：“咱们这儿算什么，老太太院子里，鸳鸯姐姐那样周全，也还是有顾不到的地方。二*奶奶那样厉害，屋里都少过东西呢！估摸着以前宝玉的屋子，少的东西是最多的。什么玛瑙杯子碧玉碗的，眼不错的就没了，听说不是摔碎了就是跌破了，偏生宝二爷护着屋里那些人，老太太也懒的计较。” 两人一边说一边加快速度，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把东西记完了。 最后，还剩两个盒子，雪雁交到黛玉手里：“这是纪大娘临终前特意交代过得，雕花盒子是她给您留的一点念想。红漆盒子则是给院里姐妹们的东西，说是请大家以后多多照顾朱梅。” 闻言，黛玉便把红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一分给大家，里面都是价值差不多的钗环等物，一共六件，不言而喻，除了林家来的几人，还有雪雁的一份。大家一分一件分了，虽说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但是想到这是纪大娘的遗物，大家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雪雁分了一支簪子，晚上回了自己屋子后，就把东西和纪大娘送的那支镯子单独放在了一个盒子里。想到紫鹃的提点，雪雁又觉得这屋里怎么看怎么不安全。只是眼下没有好的办法，只能是把私房分成好几份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暗暗祈祷自己不要成为倒霉鬼。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过了两天，纪成竟然找上门来了，还直接跟黛玉控诉说雪雁串通外人，偷了他家东西。 第44章 出神入化 别说是雪雁了，就连黛玉听了这话都不高兴，她沉下脸说道：“纪管事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雪雁偷了你家的东西？我只知道纪大娘有两箱东西托我保管，是雪雁帮着带回来的，如今就在我的库房里，你说东西是雪雁偷的，岂不是指桑骂槐？实际上骂的是我这个做主子的！” 纪成原想着黛玉到底年纪还小，好糊弄一些，因此就夸大了一些事实，当中未必没有倚老卖老的意思，这会见黛玉翻脸，他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这时，就听门外响起一道声音：“你这刁奴，竟然敢歪派主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话间，就见邢夫人扶着小丫鬟的手款款进来了。 见她进来，雪雁的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早在刚才听说纪成来找黛玉的时候，她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原本想请贾母过来给黛玉撑腰的呃，又觉得她老人家身边眼多口杂的反而坏事。因此便让翠柳悄悄的去请了邢夫人。 纪成以往只拜见过贾母，如今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贵妇人走进来，一时也拿捏不住对方的身份，看年纪不像是这家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似乎又比那个二*奶奶老成了些…… 正在他迟疑的时候，只见黛玉已经起身行礼道：“给大舅母请安。” 邢夫人一把把她拉起来：“好孩子，你只管放心好了，你舅舅舅母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个刁奴欺负的！” 纪成打了个激灵，心里又在琢磨：这贾家的大太太怎么一点也不显老？ 他见邢夫人脸色不善，心里也打了退堂鼓，只是来都来了，要是不讨个说法，自己心里也是不能忍，那些东西里也有一部分是他挣的，还有自己老娘留下的部分私房。没想到那婆娘不声不响的，倒是来了个狠的，给一窝端了！ 纪成沉思片刻，还是说道：“回舅太太的话，并不是小的有意冒犯姑娘，只是家里媳妇临终前许是病糊涂了，竟把家产都交给了外人，奴才只是过来问个究竟而已。” “家产？”邢夫人冷笑一声，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纪成愣了片刻，没搞明白邢夫人话里是什么意思。 见他良久不语，邢夫人沉声道：“我瞧着，就是妹夫离的太远了，你们觉得玉儿年纪小，就一个个的怠慢她！你一个奴才，也敢到主子跟前来要‘家产’。按着本朝律例，你连命都是主子的，哪来的家私一说？玉姐儿就是平日太仁厚了，才纵的你们这些个刁奴一个个的胆大包天。” 她说的有些口渴，雪雁正好泡了茶端过来，她接了之后赞许的点点头，又说：“便是今天你不来，这两日我也要去林家找你的。听说你那媳妇这回的死跟那个徐平家的很有个瓜葛，我正想去查探一二呢。” 纪成一愣，忙辩解道：“并无此事，还请舅太太明察。” 邢夫人冷笑：“有没有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们那些龌龊事我懒的说出来，省的污了姑娘们的耳朵。只是，那个徐平家的，竟然敢当中辱骂玉儿身边的执事大丫鬟，间接编排主子，这件事我可是不能忍的。连我这个做舅母的，都不忍心让家里的婆子歪派玉儿只言片字，怎么你们林家的婆子反而以后那么大的胆子？难不成，是你这个管事的在后头撑腰？” “奴才不敢。”纪成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那个臭婆娘，这么大的事竟然没告诉自己。还有家里那些人也该敲打敲打了，连贾家人都知道了，自己竟然没得到一丝风声。 邢夫人沉声道：“你们林家的内务我不好插手，但是却不能看着玉姐儿白白受委屈。旁的就罢了，那个徐平家的败坏林家门风，辱没林家清誉，这样的人我是绝对不会轻饶她的。处置了她，我想，就算是你家老爷也不会怪我，你觉得呢？” 纪成震惊的抬起头，看到邢夫人冷冰冰的目光。他把头扭向一旁，只见黛玉面沉如水，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明显就是要请邢夫人替她做主了。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躬身回道：“一切但凭舅太太做主。” 看到他畏畏缩缩的样子，邢夫人心里嗤笑一声：这也是个没担当的软蛋！心里有些瞧不上，琢磨着回去赶紧催促贾赦给林如海写封信，让林如海赶紧把这人给换了。好在，庄子上的出产另有人管着，要不以后林家送来的东西她都不敢让黛玉吃了，万一这人再来个狗急跳墙怎么办？ 邢夫人自派了人去通知还在林家老宅的郑嬷嬷，郑嬷嬷正在恼怒那个徐平家的近日总来挑事，这回也顾不上邢氏是贾家的人了，乐的把这个鸡毛当令箭，当夜就带人把徐平家的堵了嘴，弄到偏远庄子里送给了一个闲汉当媳妇。她倒是不服软想跑，后来被闲汉用火钩烫了个大疤又打的半死不活的，才渐渐认了命。 这事传的也快，纪成前脚刚走，贾母那边就来人请邢夫人过去。 黛玉一猜便知道是为了这事，便主动提出来要陪着她一起去。 邢夫人拉着她的小手，心想总算是没有白疼她一场。 两人到了贾母屋子，见姑娘们都在，雪雁心里便替邢夫人松了口气：贾母要真是想兴师问罪，指定不会让姑娘们留在这。 看到两人，贾母笑道：“你们娘俩倒是凑的巧，正碰到一块去了！” 邢夫人叹道：“玉姐儿老实，她们家那些个下人也忒可恶，欺负她年纪小竟然想拿捏主子，被我给骂了一顿，如今已经走了。” 贾母问道：“我叫你来正是想问这事呢，怎么听说林家那边的纪成怒冲冲的来找玉姐儿？为的是什么？” 邢夫人回道：“财帛动人心，还不是那个纪成媳妇临终前把自己的私房都交给了玉儿保管，那个纪成眼红不过，想来把东西要回去呢！”边上的雪雁心想，纪成虽然是这个意思，但是人家没有明说，人只是说来问问，您这空口白牙的一说就把帽子扣他头上了，这招无中生有简直是用的出神入化！ 第45章 要当心了 听了这话，贾母皱眉道：“这些刁奴惯会倚老卖老，定是觉得女婿不在京中，才敢这样放肆！哪有当奴才的质问主子的道理？这样的东西，骂他都是轻的，换了我，非给他几十板子让他涨涨记性才好。” “老太太说的是，媳妇也恨不得打他一顿。只是想到她到底是妹夫派来的管事，总还要看妹夫的意思。我已经让老爷写信把这事告诉妹夫了，旁的不说，单就人品一条，这样的人放在玉姐儿身边咱们就不能放心，还得让妹夫早点拿个章程才好。”邢夫人说道。 贾母赞许的点点头：“是该这样。”心想这个老大家的自打分家后行事确实是越发的展样大方了。 这事问完了，贾母就没再提过。倒是后来王夫人不知怎的知道了这事，跑到贾母跟前上眼药道：“按理说我这当弟妹的不该指摘大嫂的做法，只是大嫂先前就抄了家里下人的私房。如今又明目张胆的给外甥女撑腰，把管事家的私房给昧下了，这样做到底不大妥当。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外甥女的名声也不大好。” 此时正是请安的时候，黛玉和三春都在，因为朱梅和丹枫都不在府里，因此雪雁来贾母院子的次数变多了起来。她听了这话，心里便想着：这个王氏又来出幺蛾子了。 “什么叫做对玉儿名声不好？难不成咱们家的人一个个的嘴上都不把门，什么都能往外说？”贾母厉声喝道，接着环顾屋里一番，又道：“这件事我不是吩咐不准往外传吗？是谁传到二太太那里的，自己麻溜的站出来，要是查出来我要她好看！” 一屋子丫鬟婆子都吓的不敢吱声，只有探春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见没人出声，贾母便吩咐鸳鸯：“这件事交给你了，好生给我查清楚。”鸳鸯忙躬身应了。 王夫人见贾母动怒，忙解释道：“儿媳也是为了外甥女着想，也没什么旁的意思。” “那得多谢你费心了，玉儿在这里住着，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见你记挂着。一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倒是上赶着歪派起来了。这事就该你嫂子学着，下人们欺负姑娘年幼脸皮薄，你们这些做舅母就该多护着她向着她，否则以后那些狗奴才岂不是更加不把玉儿放在眼里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数落一番，王夫人脸皮臊的通红。 这一幕正好被雪雁看在眼里，虽说心里觉得这番数落王氏是咎由自取，但是连孙子都有的人了，动不动的还要被婆婆呵斥一番，换了自己可真是有点难以承受。 贾母也懒的看她，她活了这么大年纪难不成还要看儿媳妇的脸色？她老人家呷了口茶，又道：“行了，年节下的，我懒的找不自在，你们自己也有点数才好。只是这年关将近，我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起来，她们姐妹几个住在这里倒是有些太嘈杂了。” 这话一出，首先变了脸色的就是探春，她可是听说了，自己那个好嫡母打着缩减用度的名义已经减了那边的月例，赵姨娘偷着过来哭穷过好几次了，说是现在就连差不多的衣裳鞋子也都要自己做了，偏生贾政从不管内务，赵姨娘竟没了法子。还嘱咐她一定要好生巴结好老太太，千万不要被赶回二房去，否则怕是现在一半的用度都没有。 可是，眼下老太太说这话……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怎的突然有了这意思？原先她们姐妹住的后罩房如今已经改成了库房，她们也不能再搬回去，一时间倒是没有合适的地方。 就在探春紧张的绞着手指的时候，贾母终于开口了：“你们两口子不是搬到西侧院去了？就让她们姐妹三个住到你们原先那院子去吧。” 没等王熙凤回答，邢夫人抢着说道：”老太太这番心意自然是好的，只是他们原先那屋子也有些太窄了，要不我也不能急着让她们搬院子。她们姐妹一天天的长大，到时候难免要有个写字看书的地方，依我看，不如将迎儿挪到我那院子的西跨院去，探春和惜春两个住在凤姐儿那屋子吧。这样，她们既能住的宽敞些，我抽空也能照看一二。” 闻言，贾母点头：“你想的也算周到，这事就这么办吧。” 探春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用回二房，真好。 贾母一声令下，第二天，三春就换了地方。 这样一来，雪雁首先松了一口气，每次到贾母这碰到探春，她看自己的目光总是有些不善，这让她心里有些膈应。如今总算是离的远一点了。 赶在过年之前，郑嬷嬷带着朱梅等人回来了，短短几天功夫，不单是朱梅几个瘦了许多，就连郑嬷嬷也憔悴了几分。黛玉让雪雁炖了许多滋补品给老人家调理身体，直到过了元宵节，她脸上才瞧着红润了一些。雪雁炖补品的时候都多做了一点，纪良一个半大小子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可她怕朱梅这个年纪调养不好落下病根的话，将来很容易影响到生育。而这个时代，对子嗣往往看的比媳妇要重的多！因此她每回都是多留出半碗补品来悄悄给朱梅喝掉，慢慢的帮她养身子。 转眼就到了正月里，黛玉因为守孝，到十五之前一直没去贾母跟前，怕冲撞了客人。倒是让雪雁这些丫鬟们跟着轻省了不少，加上正月不能动针线，一干人等真是整日闲的要长毛了。 等出了正月，黛玉便在郑嬷嬷的指点下跟贾母商议，要回林家老宅住一段时间，好给贾敏做周年祭。 “做周年祭在这里做也是一样的，怎么非要去老宅？那里又没有大人看着，我可不放心你自己回去。”贾母一口就给回绝了。 黛玉好说歹说，加上邢夫人主动提出来要去林府陪着黛玉，贾母最终总算是点了头。 收拾好东西回了老宅，纪成带着阖府下人在大门口迎着黛玉一行，雪雁下了马车后暗暗的打量了一下纪成的神情。发现他不管是面对邢夫人还是面对黛玉都没显露丝毫不敬和异样，雪雁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这样善于隐忍的人才更加不好招惹，日后自己要当心了！ 第46章 美色？ 因为贾敏的坟茔不在京中，所以黛玉也不能去扫墓浇奠，只能是让人请了清虚观的道士来家里做道场替贾敏祈福。连黛玉都亲自抄写了一份《太上感应篇》供在堂前，祈求上苍能够保佑她的母亲。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雪雁心里突然在想，如果黛玉真的是绛珠仙子下凡来的，就不知道天上诸神收到她这祷告会作何处置？ 贾敏走的时候，因为路远，贾府诸人都没有去吊唁。这会高周年祭，贾赦倒是带着贾琏和宝玉前来祭奠了一番。 按着这时代“长者为尊”的规矩，贾赦作为贾敏的兄长是无需亲自到场的，但他还是来了，用他的实际行动向林家诸人表明，不要因为你们家多了个庶子就想怠慢我的外甥女！ 就是住在后街的沣三太太听到消息也特意过来帮忙，林家在京中到底还有几门亲戚故旧，听到消息，也多派人送来了祭品。还有不少人专程备了给黛玉的表礼，多是些尺头玩器。 后院里，碧芹对雪雁道：“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多亏了大太太陪着姑娘一起来的，又有三太太来帮忙，要不就凭咱们几个可是要抓瞎了。真是奇怪了，咱姑娘来京里这么长时间了，以前怎么没见这些人冒头？” 雪雁一边记录物品名称一边回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姑娘是寄居在别人家的里，人家跟贾家没有交情，自然不好随意上门了。” “原来是这样啊。”碧芹还是有些似懂非懂的。 前院，贾赦十分和颜悦色的跟陪着母亲一同过来的林铭说话：“听说世侄年纪轻轻的就考中了秀才，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是不是？” 林铭恭敬的回道：“小子不过是运气好些，将军大人谬赞了。”贾赦承袭的是将军的爵位，所以林铭便这么称呼他。 谁知贾赦摆手道：“都是亲戚不必这般客套，你就称呼一声‘世伯’吧。” 林铭迟疑了一下，还是恭敬的应了。 贾赦本来是想让对方跟着黛玉一起叫自己舅舅的，但是看到对方有些疏离的小表情，心想读书人心气都高，还是算了。不过这小子瞧着一表人才的，又有学问，将来配给自家那个便宜女儿还是不错的。 贾赦庆幸随身带了两本新书，又添了一对金锞子，一起给了林铭做见面礼。 可惜他算盘打的很好，人林铭却不怎么买账。哪怕贾赦换了芯子也不懂什么四书五经，跟林铭这样的读书人确实没什么共同语言，两人尬聊了一会，林铭便告辞了。 到了晌午时分，来客已经渐渐稀少了，安氏便提出要回家去一趟。 邢氏不赞同的道：“眼瞅着就要用午膳了，你这会回家做什么？回去冷锅冷灶的，不还得重新做吃的？” 安氏笑道：“实在是家里那个小子自己在家，两个下人也都在这，我怕他自己吃不上饭。” “你那小子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怎的今儿正好在家？”邢氏有些不解的问。 安氏回道：“这不是快要春闱了吗？国子监的先生们都要帮着阅卷什么的，学里就放了十天假。” 邢氏拍掌道：“既然这样，何不请他过来用膳？顺道过来让我瞧瞧，这样年轻的秀才老爷，我还没见过呢，三太太你可得让我开开眼。” 说完不待安氏拒绝，就吩咐道：“你们还不赶紧去三太太家里把大少爷请过来。”她话音刚落，就有婆子领命去了。 安氏想要拦着都来不及。 没一会，林铭就跟在婆子后头过来了。 邢氏看了之后满嘴夸道：“这老天啊真是不公，怎么这钟灵毓秀就集中到你们家去了。以前玉姐儿没来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家那几个姑娘也还过的去，她一来就把我家迎儿衬的跟个木头似的。你这儿子也是，就连我家的宝贝蛋都给比下去了。这俊朗的长相还在其次，你看这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气质，当真是难得呢。” 论讨好中年妇女的最大杀手锏，最厉害的就是夸她儿子。 果然，邢夫人一番话直把一向矜持的安氏夸的是心花怒放，恨不得视她为知己，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 林铭被夸的有些脸红，心里却在想：这位将军夫人倒是比将军本人说话文雅一些。 邢夫人赞了一会儿，便让丫鬟去拿见面礼。 小红退了出来，急的在旁边的茶水间里打转。恰好，雪雁过来想讨杯茶喝，见她这样子，不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见到她，小红就跟见了救星似的，忙说道：“姐姐来的正好，快帮我想想办法，太太让我准备见面礼。可是我们来的时候压根就没准备尺头什么的，这会子拿什么去当见面礼？” 雪雁疑惑的问：“谁家的姑娘来了，要预备见面礼？” “哎呀，不是姑娘，是三太太家的少爷。”小红着急的回道。 雪雁笑道：“这点小事瞧把你给急的，没有尺头，你们金银锞子总带了不少吧？找出两对来，送过去就是了。” 小红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太简薄了？” 雪雁“噗嗤”一笑：“还真是养在深闺的副小姐，金银之物要是算简薄的话，那什么才算值钱？初次见面也不用太过，就金银锞子各一对就好了。” 闻言，小红便把身上贴身装的一个荷包拿了出来，从里面倒出十几枚金银锞子来。雪雁帮她选了一对状元及第的金锞子和一对笔锭如意的银锞子，笑着说：“对方是读书人，这状元及第的金锞子可是最合适不过了，你快去吧，别让大太太等急了。” 小红拿个托盘把东西放在上面，进去后先端给邢夫人看了看，邢夫人笑道：“这次出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好容易，一点小心意，万勿推辞。” 林铭忙道：“小子不敢，只是刚才在前院已经收了世伯的厚礼了，不敢再收。” 邢氏掩嘴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实诚，他是他，我是我，你只管收着。” 林铭看了一眼安氏，见她微微点了点头，才收下东西。安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傻儿子真是什么话也说！也怪自己忘了教他这些礼数，看来回去后要赶紧补上，省的以后再闹笑话。 林铭拜别邢夫人和安氏，跟着婆子出来准备去前院吃饭，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正遇上喝完水出来的雪雁，顿觉眼前一亮，面前这个小丫头穿的天青色比甲跟自己身上的袍子倒是同一种颜色呢。 这个时候，雪雁也看到了林铭，立马行礼：“给铭少爷请安。” 林铭有些慌乱的摆摆手：“不用多礼。”几个月不见，眼前这个小丫鬟似乎是长了许多。 因为上次误会对方的事，林铭心里一直有些愧疚，这回见了雪雁总觉得有些心虚，但是让他道歉的话，他又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 雪雁见对方站着不走也不说话，心里纳闷，但还是好意提醒道：“铭少爷是不是要去前头用膳那？我刚才从那路过的时候看到婆子已经把食盒提过去了，您还是快点去吧，晚了菜就凉了。三太太这里有我们伺候着呢，您不用担心。” 林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那就请姑娘多多费心了。”他心里思量着：对方看上去落落大方的，应该是没把那件事放在心里吧？那以后自己还是不要再提了，免的说出来让大家更加尴尬。 他走出几步之后心里觉得豁然开朗，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雪雁正好在看院子门口的那株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来不及转移，便含蓄的笑了笑，没想到对方却回了一个更加灿烂的微笑。 哟，以前没发现，这小子笑起来还挺勾人的！长的本来就不差，剑眉星目的，在南方人中明显高人一等的身量，再加上满身的书香气，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啧啧，放到穿越前，吊打一干小鲜肉那！ 雪雁心里歪歪了半天，又想想自己的身份：罢了，阶级不同，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不要瞎想了。 等周年祭做完了，黛玉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准备回贾府。在回去之前，她让雪雁收拾出一份礼物来给安氏送去：“这些日子多亏了族婶在这里帮衬，一点心意请她务必收下。” 雪雁坐车去了安氏家里，没想到安氏竟然不在家，只有林铭和小厮在。 林铭看到雪雁带来的一堆东西，皱着眉头说：“家里没少得府上照应，已经偏了不少好东西了，这些实在太贵重了，请姑娘再带回去吧。” 雪雁笑道：“我家姑娘说了，这是答谢三太太这些日子辛苦帮忙的谢礼。何况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些家常用度，您要是不收下，我回去可不好交差呢。要不您先收着，等三太太回来了，要是觉得不妥，再把东西送回去，横竖离的这么近。我要是就这么带回去可真要吃瓜落了。” 林铭迷迷糊糊的把东西都给收下了。等人走了，心里才回过味来，自己好像被“美色”给迷惑了…… 第47章 林如海归来 等坐上马车回到贾府之后，雪雁才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在林家老宅，她一直都远远的躲着纪成，生怕他会出手报复自己，如今离了那边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原本是十分讨厌贾府的，没想到现在却巴不得待在这里别出去了。 要说纪成没有对付雪雁的打算那是假的，黛玉跟邢氏那是主子他一时没有法子，雪雁一个小丫鬟他还是很有些不放在眼里的。只是那档子事刚刚过去，又加上是贾敏的周年祭，纪成也怕自己这个时候动手会引来黛玉的忌惮，到时候一个弄不好丢了京中的差事就得不偿失了。罢了，就让那个臭丫头先蹦跶两年，等过后这件事余波平了自己再料理她，到时候把自己摘干净了谁还能怀疑他？ 只可惜，一个月后从扬州来的一行人打断了纪成的美梦。林如海先后接到了贾赦和郑嬷嬷的书信，就是黛玉在请安的信件里虽然没有明着指摘纪成的不是，但也说了‘纪大娘走的太过突兀，令女儿心寒’之类的话语。再有年前送节礼的管事虽收了纪成的好处，可是一同前去的杂役小厮人数不少。问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到兰台寺出身的林如海，很快就有人把纪成在京中的所作所为如实告知了林探花。 林如海知道纪成的所作所为之后很是失望，他觉得男人慕艾也可以理解，但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纪成不该染指家里的媳妇子，影响太过恶劣。再有，他对相伴多年的发妻都如今无情无义，又岂会在意黛玉这个尚且年幼的小主子？怕是时间长了连自己都给抛到脑后了。 于是林如海毫不犹豫的另派了两户人家去往京城接替纪成的位子，有了这个经验，林如海觉得还是要让这些下人互相制衡的好，一家独大，时间长了难免会生骄矜之心。 新管事来了之后，纪成便灰溜溜的收拾东西回南边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命不好，在路途之中莫日晚上喝多了酒竟然从船舱上不慎掉到了江里，等同行的伙计将他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咽气了。 朱梅和纪良姐弟两个原本都是爱说爱闹的性子，接连遭遇了父母去世的消息后都变的有些沉默起来，好在姐弟两个互相扶持着，又有院子里的人宽慰着，时间长了，也渐渐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灵气儿。 时光荏苒，转眼间，三年的时间过去了。 黛玉已经从六七岁的懵懂女童长成了娉婷少女，一如那初春的嫩柳，娇弱纤细却又透着勃勃生机。 雪雁看着这样健康的黛玉，只觉得这几年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林妹妹再也不是原著中风吹就倒的玻璃美人了。 这天雪雁伺候黛玉去请安的时候，发现东府的尤氏婆媳正在贾母跟前凑趣。秦可卿嫁进来的时间不长，但是俨然已经得到了贾府上上下下的喜欢，只是雪雁总觉得她的身份有些复杂，因此一向都是离的远远的，生怕沾上什么事故。 听了半天，雪雁发现尤氏婆媳是请贾母等人去那边看梅花的。听到这里，雪雁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宝玉初试云那啥雨就是在这回。 贾母是个挺喜欢凑热闹的人，听见有这样的好事自然没有不应的，她老人家都去了，邢氏跟王氏两个儿媳妇自然要跟着去伺候。尤氏看到一旁端坐的黛玉，突然道：“林姑娘来了这几年还没到过我们家吧？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并去玩玩？” 听了这话，雪雁心里是十分不希望黛玉点头的，且不说宝玉那档子事，就说那宁国府臭大街的名声吧，连惜春都不愿回去，黛玉一个好好的闺阁千金没事去那边凑什么热闹？ 正在雪雁替黛玉担心的时候，贾母开口了：“我倒是挺想让玉儿松散松散的，只是她年纪渐大了，柳嬷嬷一向认真，不好总不是请假，且让她回去上学吧，以后有机会了再去。” 听了这话，尤氏这才作罢。 雪雁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位老太君对宁国府的情形心里明白着那，可不忍心让自己的亲外甥女去趟那边的浑水。怪不得原著里没写贾母带姑娘们去宁国府游玩的事情…… 只是雪雁心里还是有点隐隐的担忧，黛玉如今十岁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原著上林如海应该就是在这一二年去世的。这一世，黛玉已经多了个弟弟，不知道林如海能不能改变原著中英年早逝的结局。 正在雪雁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没几天，贾府这边就收到了林如海的来信。信上说林如海的巡盐御史一职已经连任两期，这一任期满就要回京城向圣上述职了。 接到书信，就连贾母也接连念了好几声佛，搂着黛玉就道：“原以为我这老骨头走之前许是不能再见到你爹了，没想到天可怜见，让我这老婆子还能见女婿一面。你离开家这些年，这会子总算把你爹给盼来了，也是该高兴才对。” 黛玉拿帕子轻轻擦擦眼角的泪痕，笑道：“我高兴着呢。” 回到竹泉院之后，几个丫鬟私下说话的时候，朱梅就在叹息：“唉，一听老爷要来的消息，我这心里先是高兴，又有些担心。就怕姑娘离家这几年，父女情分淡了。又怕大爷生下来没见过姑娘，会跟姑娘生分……” 这些事情，雪雁几个也不是不担心，只是有些事担心也没有用。 想到记忆中那个十分利落的秋月，雪雁琢磨着，有这样的生母，黛玉的庶弟应该错不了吧？再说林如海那么聪明，还能教不好儿子…… 从接到书信开始，竹泉院的众人就开始盼着等着，结果等了两个月后，又接到一封书信说那边刚把琐事料理完毕，才开始登船启程。 时间一长，众人那种迫切期待的心思也渐渐淡了下来。黛玉已经从开始的魂不守舍变的十分从容了每天的功课必要十分严谨的完成，不敢懈怠，生怕父亲来了后看她学艺不精对她失望。 就在众人快把这事给遗忘的时候，这天，纪良从外头跑进来回道：“老爷回来了。” 第48章 林铮 听了纪良的话，黛玉激动的站了起来：“爹爹如今在哪？” 纪良又道：“姑娘莫急，老爷一下船就直往宫里去了，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来。倒是他们说，陈姨娘带着大爷已经往这边赶了，说是先要过来拜谢老太太和太太们，再顺道接姑娘回家呢。”秋月娘家姓陈，陈姨娘就是秋月了。 听到这话，黛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倒是雪雁笑道：“那感情好，这两天姑娘也在烦恼这事呢，回去等着老爷吧显的姑娘心急了些，让人瞧着不像样。在这里等吧，总不比自己家里自在。” 接着，又笑着对黛玉说：“眼瞧着快晌午了，等大爷和陈姨娘来了，老太太必要留饭的，说不得老爷很快也要从宫里回来了。姑娘也该收拾一下换身鲜亮衣裳，让老爷看了心里欢喜。” 见她点头，雪雁便把她拉到梳妆台前，梳了一个略复杂正式的发髻。黛玉惯不喜欢太过华丽张扬的头饰，她的首饰都是以精致小巧为主，这会雪雁给她戴的一支小凤钗，长不过一指，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凤尾处镶嵌着几粒豆粒大的珍珠，凤嘴还衔了一串小小的红宝石。 前世总有人说电视剧里的黛玉太过小家子气，戴上凤钗也撑不起来。雪雁只能说八七版配给陈晓旭的那支凤钗本身做的就不怎么好看，生生拉低了演员本身的颜值，后来那张凤冠霞帔的照片就很美嘛！ 好像想得太多了，雪雁收敛心神，又帮黛玉换了身水红色绣折枝芙蓉花的衣服。 换好之后，惹来小丫鬟们的一阵惊叹。 对于什么“心灵手巧、别具心裁”之类的溢美之词，雪雁每每听了都有些受之有愧。心里再次感谢前世扒的那些红楼服饰和什么汉服、古装、发髻的帖子，要不现在估计也只能抓瞎了…… 论审美，她可是站在举人肩膀之上的，雪雁心里美滋滋的想到。 他们来的话必定先要拜见贾母的，黛玉便去了贾母处等着，过了没一会，邢王两位夫人也先后到了。邢夫人到罢了，一脸喜色的拉着黛玉的手说话，倒是王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在黛玉都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终于有贾家的小厮过来回报说：“林家大哥儿来了，正在前头下车。” 黛玉听了一喜，站起来对贾母等人道：“我去院子里迎迎。”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王夫人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到底是亲姐弟，瞧把大姑娘给急的，面都没见过就这般亲香，可真是难得。” 雪雁在黛玉后头，走的稍慢了点，正好把这话听在耳朵里，心里着恼：原著里黛玉跟宝玉确实走的太近，你针对黛玉的话还情有可原，可是如今我家姑娘离你家的宝贝蛋都有十万八千里的远了，你还这样阴阳怪气的，莫不是神经不太好？ 她一边腹诽一边掀帘子出去了，没听到后头邢夫人接着冷笑回她：“瞧弟妹这话说的，纵使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到底是同父的亲姐弟，这血脉里的亲情可做不得假。本来就是该天生亲近的关系，弟妹何必这般耿耿于怀的。薛家太太来的时候，你不也迎到二门处，亲骨肉原就没那么多讲究。” 看到王夫人被自己怼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邢夫人心里暗乐。刚来那会她还觉得自己一个“芳龄”女青年穿成一个半老婆子实在是太亏了，时间长了以后却发现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最起码在标榜“尊卑有序”的贾家，不管王夫人心里有多瞧不上自己这个出身不好的嫂子，她都不能当面顶撞自己，否则就是“不孝”、“不敬”。 唉，拿身份压人的感觉还真是让人舒爽。 这边，雪雁几个陪着黛玉在院子门口站了没一会，就见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秋月和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一别几年，黛玉的变化有点大，秋月远远的看到她，都有些不敢相认，直待看清楚她身边相貌没什么变化的雪雁才确定了黛玉的身份，忙牵着儿子的手快走几步，来到黛玉跟前突的就拜了下去：“多年未见，姑娘可想死奴婢了。” 黛玉一把把她扶了起来：“姨娘多礼了，快快请起。”说完，有些呆愣的看着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孩：“这就是铮哥儿罢？” 秋月忙推了林铮一下：“哥儿，这就是你的嫡长姐，快来给姐姐请安。” 林铮睁大眼睛看了看黛玉，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见过长姐，给姐姐请安了。” 黛玉红着眼眶说：“好弟弟，别多礼了。” 雪雁在旁边看到这姐弟俩的模样竟有几分相似，心想血脉这东西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 她突然觉得有道视线扫向自己，定睛一看，却是秋月正对着自己微笑。 第49章 见面 几年不见，雪雁发现秋月的气质比之前更加成熟了。许是生了儿子的关系，如今的秋月身上还多了几分上位者的骄矜。 想也知道，林铮是林家现如今唯一的儿子，不如意外就是将来的林家家主，秋月作为家主的生母，地位自然是举足若轻。 见她们寒暄的差不多了，雪雁便劝道：“外面风大，姑娘还是带着大爷去屋里吧。”唉，要不说投胎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呢，你投的胎好了，哪怕是个小毛孩那也是少爷辈的，要是投的不好，像自己这样做个动不动就要磕头下跪的小丫鬟就有些惨了。 黛玉笑着点头：“是呢，走，铮儿，我带你去拜见老太太去。”说着就去牵林铮的手。 谁知小林铮一下拍掉黛玉的手，迅速的跑到秋月的身后，扭着身子道：“我要找姨娘。” 秋月拽了拽他，只好讪笑着对黛玉道：“大爷有些怕生，姑娘不要跟他生气。” 黛玉不怎么在意的笑笑：“头一次见，不熟也是应该的。” 雪雁眯着眼睛看了看眼下的情形，看来林铮应该是一直由秋月抚养的，旁边那两个嬷嬷打扮的应该是林铮的奶娘，只是她们此时都一言不发，很明显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想到这儿，雪雁有些担忧的看看黛玉的侧颜，心想要是秋月有心，把林铮养的跟黛玉一点也不亲近，日后黛玉的日子只怕难过了。原本对于黛玉有兄弟撑腰而高兴的雪雁，此时一点也没了刚开始的喜悦之情，只剩下浓浓的担忧。 到了贾母的问屋子后，林铮可能是没见过这么多人，秋月让他给众人行礼的时候他忍不住哭了起来。秋月一看他哭，连忙一把抱住低声哄了起来。 见状，贾母和邢夫人都皱起了眉头，唯有王夫人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林铮一直哭个不停，最后还是邢夫人打圆场道：“大哥儿坐了这么久的船，又初来乍到的，别说是这么小的孩子了，就是换了咱们大人怕是一时半会的也不适应。还是让玉姐儿先带他去竹泉院梳洗一下，日后再补上也是一样的。” 贾母沉声道：“也只好这样了。”说着扫了秋月一眼：“你是大哥儿的生母？” 秋月低声回道：“是。” 贾母道：“按理说，你是女婿的房里人，我不该多嘴。只是大哥儿到底要叫我那女儿一声母亲，今儿他这样子很不像话。四岁大的孩子了见了人还这般畏缩，咱们是自家亲戚倒没什么，要是去别人家里也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正说着呢，门外有丫鬟掀起门帘来说：“姑老爷来了。” 贾母忙道：“快请。”邢王二人都是嫡亲舅嫂，剩下的几个女孩子都是小辈，倒也无需回避。 屋里众人心思各异，唯有黛玉一下迎到门口处，看到林如海进来就拜了下去：“不肖女给爹爹请安了。” 林如海一把把她拉起来，神情激动：“几年不见，玉儿长成大姑娘了。” “爹爹！”黛玉呼唤一声，林如海忍不住把她揽到胸前，父女俩抱头痛哭了一番。 到底是亲生父女，见面之后的礼仪有些粗陋，可感情却是真切动人的。 雪雁的眼角都有些湿润，屋里站着的丫鬟们跟着垂泪的也大有人在。这时候，雪雁忍不住去看了眼秋月的表情，但见她拿着帕子在擦眼角，低着头的样子让人瞧不见她的表情，只有金钗上红宝石闪闪发亮。 注意到这一点的不止雪雁一个，还有一人也看到了秋月的样子，心里嘀咕了一声：惺惺作态。 等父女两个情绪稍稍稳定了，林如海又重新拜见了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 看到林如海，贾母不免想起自己那个早逝的女儿，忍不住又是一阵悲泣。直待前头贾赦派人来请林如海，贾母才好容易止住哭声道：“时候确实不早了，你远道才来又进宫折腾了半天，还是先去用膳，等用晚膳咱娘们再说话也不迟。” 这时，邢夫人插话道：“正巧大哥儿来了还没见过舅舅呢，老爷一早就惦记着这个大外甥了还特意准备了见面礼，不如妹夫这会一道领着去见见吧。” 贾母附和道：“正是，以后都是一家子骨肉，迟早要见面的，就让大哥儿见见他舅舅们吧。” 林如海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见林铮缩在秋月的怀里以为他只是有点怕生，这会觉得贾母等人说的话也在理，便让乳母抱上林铮跟着他。 秋月咬了咬下唇，虽有些不情愿，到底当着林如海的面没敢造次，就是林铮当着父亲的面也表现的异常乖巧。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林如海领着乳母走远了。 等他们母子走远了，邢夫人这才装作懊恼的 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刚才竟忘了把大哥儿的见面礼拿出来。” 贾母取笑道：“你怕不是心疼那点子东西，故意装的吧。” 邢夫人笑嘻嘻的道：“看来，我那点子小心思还是没瞒过老太太，原本是想着省下点子东西的，结果被您老给点破了，看来这回我是非要出点血不可了。” 贾母笑着斥道：“你个当舅母的，头一回见外甥一星半点的东西都不舍得，真是抠到家了。还不快叫人把东西拿来，要是太简薄配不上我的外孙子，我可是不依的。” 婆媳两个一来一回的扮演了一对十分有爱的外婆和舅母，直把秋月恼的头都要炸了，偏她什么话都不能说。毕竟贾府才是林铮嫡母的外家，她这会要是敢表露任何不满，对林铮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雪雁在一旁看着她明明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却还要装作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心里也隐隐的有几分悲哀。 没一会儿，邢夫人给林铮的见面礼就端来了，是一套赤金嵌碧玉的长命锁并手镯脚镯并两匹尺头。 贾母看了，点点头：“倒还过的去。”也吩咐鸳鸯去拿自己预备的东西，鸳鸯看着贾母对邢氏十分满意的表情，心里有了底，自去取东西了。 邢夫人笑道：“什么叫过的去，媳妇记得玉儿的梯己里面有妹妹留下的一枚碧玉长命锁，似乎是妹妹嫁妆里的。这块碧玉颜色跟那块十分相似，给铮哥儿戴了，也是咱家的一份心意。”她准备了两套，颜色差不多，但是另一套是跟黛玉的长命锁更接近的和田碧玉，眼前这套则是罗刹国的碧玉，其价值差的有些远。 邢夫人暗搓搓的想，连头都不给姑奶奶磕一个，还想偏我的好东西，做梦去吧！ 这时，鸳鸯把贾母的见面礼也拿了出来，是一个沉甸甸的金项圈，上面嵌着一个金麒麟。 雪雁扫了一眼，这东西瞧着贵重，但是论价值，还比不过黛玉脱孝服时贾母给的一支镯子。 见状，王夫人也少不得出了一份见面礼，一枚赤金长命锁。另外，王熙凤给了金银锞子各一对。李纨没过来，也没什么表示。 众人让秋月替林铮把东西收下，秋月推辞了几句，到底还是让丫鬟收下了。 这时，贾母又道：“你诞育了铮哥儿，不单是为林家立了汗马功劳。也替我们家姑奶奶了了心事，让她有了祭祀后人。我们也不能小气，来人，把我给陈姨娘的赏赐拿上来。” 贾母给了秋月一套赤金头面，邢夫人给了一套银镶青金石的头面和两块衣料，王夫人也跟着出了一套银头面。至于王熙凤这回就省下了，没有侄媳妇给姑父房里人送礼的惯例。 秋月笑着收了这些东西，至于内心到底如何做想，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见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贾母满意的笑了笑，又问：“宴席可都安排好了，让陈姨娘在哪用膳？” 王熙凤回道：“安排好了，老爷说咱们许久不见，不如就在前头花厅那摆上两桌，用屏风隔了，也亲近。陈姨娘就安排在那边的厢房里，我预备让平儿陪着。” 贾母点头：“平儿就很好。” 接着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去了花厅用膳。 吃完饭之后，贾母让人把屏风撤了，又和林如海说了诸多家常。直待日头偏西，他才起身告辞，并提出要把黛玉接到家里住一段时间。 贾母有些不舍，但还是说道：“你们父女许久不见，好容易回来了是该亲近亲近。只是过阵子你可还要把玉儿还回来，一天不见这丫头，老婆子我就念的慌。” 林如海恭敬的应了。 郑嬷嬷一早就嘱咐她们几个把黛玉的行礼给收拾好了，就连她们自己的东西也都收拾了，这回得了准信，只略微归拢一番就能走人。 外院的车夫刚把马车套好，就见纪良领着几个婆子小厮抬着一个个的箱笼出来了，心想这竹泉院的丫鬟可真利落，这么快就把东西给收拾好了。 回到林家，免不了又是一阵折腾。 秋月看着小丫鬟把床铺什么的都收拾好了，皱着眉头拿手掌扇了扇：“这屋子不知道多久没住人了，一股子霉味，赶紧点上一些百合香来熏一熏。” 接着又问婆子：“老爷把大哥儿安排在哪了？我去看看他去。” 婆子讪笑着回道：“姨娘别急，老爷让乳娘把大哥儿抱到书房去了，还有大姑娘，父子几个正在说话呢。” 秋月闻言“腾”的站了起来，刚要往外走，又咬了咬下唇坐回去了，心想这会子自己要是过去，林如海定会不高兴。 深吸几口气，秋月吩咐婆子：“去把姑娘身边的雪雁叫……请过来。” 第50章 财大气粗？ 婆子走了之后，正在收拾行李的丫鬟小菊指着桌子上的一堆盒子道：“姨娘，贾府的老太太和太太们赏的东西要放在哪里？”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秋月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胸腔，恨恨的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便找个地方放起来好了。” 小菊有些不解，都是些金银细软之类的贵重东西，怎么姨娘还嫌不好呢？明明在贾府见到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样子，还特意嘱咐自己好生收着，一会功夫怎么就变卦了？ 不过她见秋月的脸色不好，到底不敢回嘴，委委屈屈的把东西收到一个箱子里。 雪雁正在和翠柳等人一起收拾东西，听说秋月要见自己，十分疑惑。翠柳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去，雪雁想了想对婆子道：“我知道了，妈妈先回去，一会我就去。” 待那婆子走了，翠柳恨铁不成钢的说：“我都一个劲的提示你别去了，你怎么还去？今儿瞧着那位阵仗可是不小，你小心惹一身腥。” 雪雁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再说，就是不看她的面子，大哥儿的面子总要给的。我到底是姑娘的人，她一个姨娘还能拿我怎么样？不过是去走个过场。” 翠柳撇撇嘴：“那你小心点，要是一柱香的功夫你还不回来，我就去救你。” “好。”雪雁抿嘴笑笑，心里觉得十分温暖。 雪雁到了秋月的院子后笑道：“不知姨娘有何事唤我？” 秋月见她来了，十分高兴地样子，连忙吩咐小丫鬟们上茶上点心的，又亲切的拉住雪雁的手：“咱们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你这样称呼可就显的生疏了，以前咱们都是姐姐妹妹的多亲热啊，难不成两年没见你也和我生疏了？”一边说一边拿大大的眼睛望着雪雁，要不是内心足够坚定，雪雁差点就沦陷在她的脉脉秋水里了。 怪不得能在贾敏病重的时候怀上孩子，看来秋月比自己以前想的还要复杂。 雪雁笑着回道：“姨娘言重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就是看大爷的面上，我们也不敢太放肆了。” “瞧瞧，到底还是和我生分了。”秋月似乎有些伤感，默默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跟雪雁示意道：“你也尝尝这茶，是闽地那边的新茶，我尝着比这京中的还要好一些。” 京中？秋月是苏州人，以前没来过京城，今儿也就在贾府喝过几杯茶而已。这样说是嫌弃贾府的茶叶不好吗？这算是不着痕迹的炫耀？ 心里腹诽着，雪雁还是依言端起茶杯沾了沾唇：“确实不错，清香扑鼻。”别的不肯多说一句。 两人打了半天机锋，秋月话里话外的想打听黛玉的事情，雪雁只装作听不懂，或者拣无关紧要的事说两句。秋月心里暗恼，偏生她面带微笑言语恭敬，也找不出她的错处。 最后没招了，秋月只得让丫鬟端出一个托盘来：“那回在郑家，要不是有你帮忙，我这一胎怕是凶多吉少了。我能顺利生产多亏了你的功劳，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入你的眼，横竖是我的一点子心意，你可千万别推辞。” 这是要利诱的节奏吗？ 看着托盘里一片金光，雪雁默默的念叨着，然后收敛神情，郑重的婉拒：“为了这事老爷已经赏了我好几回了，何况当初我也没做什么大事，这样贵重的东西实在是受之有愧。” “怎么，老爷的东西你收，我的你就不收了？”秋月有些不悦的说。 好吧，既然你非要贿赂我，那我就笑纳了。雪雁心里暗乐，面上仍做足了姿态，又拒了两回才“不太好意思”的收下东西。 秋月将她把东西收下，心里满意的笑了：有了这回就有下回，次数多了就不信买不通你。再得姑娘的心意也不过是个小丫头，怕是这些年的月例赏赐加起来也就百十两银子吧。自己一下给了这么多，还怕镇不住她？ 只是她没想到，人雪雁的私房可不比她的少多少，甚至还有两件好东西是她都没有的。 雪雁得了东西，就大模大样的端着往回走。路上遇到有人询问，不免把陈姨娘“知恩图报”的心意好生宣扬了一番。不到半个时辰，陈姨娘为了答谢大姑娘身边的雪雁当年的救命之恩，送了她一盘子金银之物的小道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林家上下。 她端着托盘好容易到了院子里，连忙喊道：“快来帮我端东西。” 正在院子里看小丫鬟扫地的朱梅看到她，连忙跑过来接过托盘，：“什么好东西啊，把你累成这样？” 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托盘，有些不怎么在意的说：“就是些俗物而已，何必巴巴的用托盘端着，你不嫌累？” 雪雁一边揉着发酸的胳膊一边到屋里坐下：“怎么不累？金子没几两重，托盘可是死沉死沉的。只是人家好意给了这些东西，我不端着显摆显摆，怎么对的起人家的一番‘苦心’呢？” 这时，翠柳等人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 看看托盘里的东西，就连一向寡言的碧芹都不怎么在意的撇撇嘴，翠柳更是嗤笑道：“这位陈姨娘怕是不知道雪雁姐姐的梯己吧，几根做工粗糙的钗环并一点金银锞子就想收买雪雁姑娘，这是瞧不起谁呢？” “什么收买不收买的，别把陈姨娘说的那么难听。”雪雁正色道，然后又说：“人家这是谢礼，当初锦罗姐姐成亲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赴宴，她被灌了几杯酒，我瞧她不大好就替她挡了挡酒，又请郑嬷嬷帮她叫了大夫，这才查出有孕来。所以，人家这是谢恩来了，你们以后可不许胡说八道的。” 流言这个东西一向是止都止不住的，横竖她正儿八经的解释了，日后要是不小心传歪了，那也不能怪她。 听了雪雁的解释，翠柳更加不屑，嗤笑道：“还谢礼？这点子东西寒碜谁呢，统共也就值个四五十两银子，还不够姐姐你头上那支沉香簪子的。我以为她能有多大方呢！” 朱梅嗔笑：“行了，知道翠柳姑娘财大气粗的，几十两银子竟不放在眼里？你们瞧把她给狂的！” 气的翠柳捶她，雪雁笑道：“行了，咱们呀，要多谢姑娘，要不是姑娘这些年一直厚待我们，如今咱们见了金银哪能这般淡定。你们说是不是？” 第51章 天潢贵胄 听了雪雁的话，大家都点头附和。黛玉虽在规矩上有些严谨，但是平素一向出手大方，时不时的从私房里出些金银财物赏赐给大家。竹泉院的人本来就领着双份月例，尤其是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什么珠簪钗环锦缎绫罗的平日里都没少得，个个都身家丰厚。 其中，雪雁因为常常帮贾母邢氏等人做些绣活，得的赏赐尤为丰厚，光金银之物加起来就有七八百两银子了，剩下的头面首饰也能值个三五百两。只是，她现在是有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花。 黛玉的晚膳是跟父亲一起吃的，回来后，雪雁几个见她一脸倦色，便都互相使了个眼色，没拿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来扰她。只第二天一早，给黛玉梳头发的时候略提了提。 “人家好意给了你好生收着便是，何苦一大早巴巴的说给我听，莫不是想着让我也给你一份？”黛玉戏谑的说道。 雪雁掩嘴一笑：“奴婢可没有那么贪心，不过姑娘要是非给，奴婢可不好十分推拒就是了。” 翠柳笑道：“姑娘也肯搭理她，咱这里面就属她私房最厚了，姑娘便是有好东西赏赐，也该多给我们一些，雪雁姐姐还是先在一旁候着吧。”碧芹几个也在一旁起哄附和。 雪雁装作着恼的样子：“好你们几个小蹄子，竟然明目张胆的截胡起来了，看我饶不饶的了你们！” 说笑了一阵子，这事就揭过去了。 接下来几天，林如海就开始忙着出门拜访同僚故旧，或者是在家里接待来访的客人。 这天，林如海要去自己的座师家请安，想到上回恩师在信中还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因此便想带黛玉一起去。结果黛玉却说：“能跟爹爹一起出门，女儿自然是百般愿意。只是弟弟年纪也不小了，却没怎么出过门，似乎有些怕生，不如这回带着铮哥儿一起，也让他见见世面。” 如海见女儿想的周到，自然欣喜，连忙让人去秋月那里把林铮抱了出来。 秋月原本见林如海出门肯带着自己儿子心里还暗暗窃喜，后来听说是黛玉提议才带的林铮又忍不住胡乱猜测，她咬紧下唇寻思着：大姑娘这是想做什么…… 经过几天的相处，林铮跟黛玉已经熟悉了很多，加上生母不在旁边，他下意识的就感觉到自己没了撑腰的人，因此一路上都很乖巧。 林如海的座师是前任礼部尚书韩广仁韩老尚书，今年已经七十开外。前几年因身体不适递了折子回家荣养，如今还担着一个文渊阁大学士的虚职。 韩家的门房一早得了消息，林家的帖子一递过去，就有管事的亲自把他们一行迎了进去。 林如海跟着管事去了前院书房拜见座师，另有婆子领着黛玉几个往后院走去。黛玉这是第一次自己出来做客，心里有些忐忑，看看旁边气定神闲的柳嬷嬷，又觉得自己定性不足，忙凝神屏气端正了身姿。 至于雪雁倒没觉得有什么好忐忑的，黛玉的年龄摆在那呢，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旁人好意思挑理？她脚下的速度虽然不慢，但还是悄悄的打量了一番韩家的景色布局，比起贾府来少了几分富贵恢弘，倒是多了几分雅致和宁静，很有书香世家的风范。 到了正房后，上座也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底下站了好些丫鬟婆子。比起贾家连丫鬟都穿金戴银的豪奢，韩家的下人们就低调多了，不管什么发髻都梳的水光溜滑，插一二支金银簪子，瞧着就很利落。 雪雁在打量人家的时候，人家也在打量她们。有几个眼尖的婆子，一眼就瞧出来雪雁和紫鹃几个身上穿的比甲是鼎鼎有名的浣花锦，心想这林家宠丫鬟真是宠的没边了，竟然用这么好的料子给丫鬟做衣裳。然后都不约而同的拿眼睛余光去瞧自家的大奶奶。 正在服侍着黛玉和林铮给韩老太太磕头的雪雁几个没注意，韩家大少奶奶身上对襟袄子的衣料和她们几个的是一样的，只是颜色和花纹略有不同。她们是竹青色团梅花纹，大奶奶的是海棠红牡丹纹。 韩家大奶奶娘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因此从来不缺时新料子，一向是韩家打扮最鲜亮的女眷。没想到今儿竟然被一群丫鬟夺了光彩，她不好跟丫鬟计较，心里仍旧有了几分不虞。尤其是看到黛玉身上穿着一件更加名贵的云锦，更添了几分嫉妒之心，心想要是真让老三娶了这人，自己少不了要在嫁妆上被压一头。这一点是她坚决不能容忍的。 黛玉和林铮行过礼之后，韩家老太太便把黛玉拉到自己身边，牵着她的手夸了又夸，又让人给她们姐弟俩拿了见面礼。 韩家几位太太看她身姿清逸、言谈大方，不免露出满意的神色。 正说着热闹的时候，门帘突然被掀了开来：“老太太，我给您请安来了。”话音刚落，婆子都来不及开口，一个十分俊秀的翩翩少年已经站在了屋里。 见到此人，雪雁心里一惊，竟然是他！ 他没想到屋里有这么多人，接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韩老太太一侧的黛玉，眼中闪过一片惊艳之色，很快就隐藏起来，低头请罪道：“不知道老太太这里有客人在，是晚辈唐突了。” 韩老太太知道他不是那样冒失的性子，定是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躲懒跑开了，加上黛玉年纪还小，便摆摆手：“这回便罢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小心冲撞了外客。好在都不是外人，既然进来了，就彼此见见吧。” 说着便指着黛玉道：“这是你舅舅师弟家的女儿，林家大姑娘。” 又指着那个少年道：“这是……我娘家那边的一个后生晚辈，姬家大郎。” 姓姬，莫非是皇族？这些念头在黛玉的脑中一闪而过，她却并没有多想，今日一见不过是萍水相逢，日后怕是再见的机会都没有，有些事何必深究。 倒是一旁的雪雁若有所思，看来自己没有认错，这个少年应该就是当初在街上跟薛蟠起争执的那位瑞王府世子了。没想到韩家满门清贵，竟然还跟王府有亲戚关系。 再看这位世子，几年不见，愈发的清朗俊逸了，没瞧韩家那位姑娘的眼睛都要看直了吗？ 只可惜，这样的天潢贵胄，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有福消受的。 第52章 铺子 姬成对老太太行了礼又略寒暄几句之后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等他走了，屋子里过了一会才又热闹起来。 看到这一幕，雪雁心里嘀咕：莫不是这位世子爷脾气不好，怎的韩家几位太太奶奶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韩家女眷都清楚这位世子爷瞧着和善，其实一点也不含糊，一句话说不好，他当场就敢撂脸子的，几位太太都不怎么想招惹他，恨不得他离着自己远远的。 这屋子里怕是只有韩家的大少奶奶想要跟他套近乎，可惜已经吃了无数次的闭门羹和冷脸，今日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太好意思造次。还有韩家几位姑娘，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也就是私下里议论几句罢了。 黛玉几个是吃了饭才回去的，走的时候，韩老太太还拉着黛玉的手一个劲地叮嘱她有时间只管来玩。 从坐上马车开始，一直表现很好的林铮就有些闹腾，又哭又叫的，一点也没了刚才的乖巧劲。黛玉有些手足无措，倒是乳母有些经验，给他喂了几口水，便把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不一会，林铮就呼呼的睡了过去。 看着他眼角还挂着泪珠，黛玉苦笑道：“我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呢？原来只是困了，吓我一跳。” 乳母轻声说：“大姑娘是见的少，以后日子长了就知道，一般小孩子没病没痛的，只要哭闹，不是饿了就是睡了，要么就是想嘘嘘了。大哥儿又比一般的孩子乖巧，除了这几样从不胡乱哭闹的，最妙的是晚上也不闹觉。等长大了肯定是个性子温厚的，姑娘有这样的兄弟可是有福了。” 雪雁抿嘴笑道：“姑娘有没有福还是一说，我瞧着妈妈倒是个有福的。” 乳母先是一愣，继而也笑了起来：“还真让雪雁给说着了，主子良善，可不是咱们做下人的福分。”雪雁见她抱了很长时间，便主动提出来要替她一会，谁知乳母轻轻摇头道：“多谢你好意，只是大哥儿觉浅，一折腾要是弄醒了，怕是这一路都别想清净了。” 听她这样说，雪雁便作罢了，只是将她胳膊抬着似乎有些吃力，便拿了个大迎枕垫在她的胳膊下头，好让她松散一下。 乳母把胳膊放在松软的枕头上，顿时觉得酸痛的感觉好了很多，不免给雪雁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一路无话，马车走到林家附近的时候，突然在大街旁的一个铺子前头停了下来。 翠柳悄悄的掀开轿帘看了一眼，说：“旁边好像是家笔墨铺子，瞧着店面挺小的，也不知道老爷想买什么。” 这时，只见林如海身边的一个小厮跑过来在车厢外头说：“老爷说了，这铺子是铭大爷开的，姑娘要是有意可以下来瞧瞧，里面没有外人，已经让伙计们回避了。” 黛玉长这么大还没逛过铺子呢，自然愿意下去逛逛。好在，只要出门，雪雁都会备好帷帽的，这会给她戴上，上面的轻纱放下来一直垂到腰腹处，连身形也一起遮住大半。 铺子里，林如海正背着手四处打量，林铭站在一侧侍奉。 看到黛玉后，林如海笑着说：“快来瞧瞧你堂哥的手笔，为父瞧着很不错。” 黛玉先跟林铭见了礼，才站起身四处观察了一番，然后笑着点头道：“雅而不俗，很好。” 林铭呵呵一笑：“大妹妹真是过誉了，为兄为的就是银钱二字，还真谈不上不俗。” 黛玉亦笑道：“我夸的是铺子里的摆设和布置，至于兄长的心思，小妹就不知道了。” 雪雁也趁机打量了店里一番，北边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画作，另外三面都摆满了货架，上面或是摆着累累的书籍，或是摆着笔墨纸砚等物。她心里迅速的合计了一下，加上租金，这么一间小铺子的成本怕是在五百两开外。看来，三太太还是挺开通的，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支持儿子创业，就是在现代也是极为开通的家长做派了。 她脑子里刚想完这些，就听林如海在问林铭：“听说这铺子的银子是你自己挣的？” 林铭点头：“是，年前的时候小侄跟几个同窗合伙做了点生意，挣了一千来两银子，都砸在这个铺子上头了。所幸如今一个月也有三五十两银子的余利，小侄自个好歹是有些进项，不用一个劲的指望母亲辛苦做刺绣了。” 林如海叹道：“你有这份孝心是好的，只是秋闱在即，一切当以学业为重，你自己心里要有分寸，切莫因小失大。” “小侄明白，定会用心苦读的。”林铭回道。 林如海摸摸胡须：“你一向勤勉，我也不过是白嘱咐几句。你有空了写几篇策论拿来给我瞧瞧，趁着我还在京中，也能跟你切磋切磋。” 林铭感激的回道：“多谢伯父不吝赐教，小侄会尽快写出来的。” 说完这些，林如海又随手挑了几本书，然后又让黛玉挑东西，黛玉毫不手软的一气挑了十几本游记和地志。 林铭笑着说这些书就送给伯父和族妹看了，如海笑笑不言，等上了马车之后示意管事结账。管事的也不啰嗦，丢下一个十两的银锭就一溜烟的跑了。 看到不小年纪的管事飞快的出门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竟一点也不显老态，林铭都不知道该不该称赞他老当益壮。 在后头正准备上马车的雪雁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瞧着林铭捧着银子却十分郁闷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笑。正好被林铭给听到了，他扭头看到雪雁幸灾乐祸的神情，颇为无奈的撇了撇嘴。 雪雁被抓个正着，原本正有些忐忑呢，见林铭的表情十分有趣，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位铭少爷平日里瞧着少年老成的样子，没想到也有这样有趣的一面，不知道他平时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而另一边，林铭看着雪雁竹青色的比甲在眼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泽，心想这个丫鬟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很好看，笑起来的样子让人格外舒服。 这俩人似乎都还没有意识到，当你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某一个异性的时候，内心深处已经有某颗种子在悄悄的积蓄力量破土而出。 上了马车之后，雪雁看到黛玉正爱不释手的摩挲着那些新书，心想：改天还要找机会过来一趟，自己刚才看他的铺子里有上好的十二色墨锭，刚才要不是林如海也在，她一定就掏钱买下来了。不知道到时候凭自己这张老脸，那位少爷会不会给算的便宜点？ 第53章 慧纹 自打林铮出门开始，秋月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一会担心他穿的会不会太少一会又惦记他能不能吃饱，总之一整天就是坐立不安的。 好容易等到儿子回来了，一看他竟然被乳母抱在怀里，秋月心里只觉得“咯噔”一下，紧张的质问道：“大爷这是怎么了？” 乳母忙回道：“哥儿好好的呢，只是睡着了而已。” 秋月看到林铮紧闭着双眼睡容安详，又斥道：“外头这么大的风，你也不知道给哥儿包件衣服，万一着了凉有你好看。” 乳母有些委屈的撇撇嘴，外面日头正高，风和日丽的，哪有风？她心里也清楚秋月这是心里不痛快找由头撒气呢，不敢往枪口上撞。 只是，已经三岁多的林铮份量并不轻，她一路从二门处抱过来已经是十分吃力，这会子秋月还拦在这里说三道四的，乳母心里也有了一些芥蒂。 秋月见乳母一声不吭，觉得她对自己是阳奉阴违，又喝道：“行了，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哥儿抱到屋里去。” 乳母如蒙大赦，正要进去把林铮放下，偏生这会林铮被秋月的吼声吵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听到这话，秋月银牙暗咬，红着眼问乳母：“大姑娘到底说什么了？让大哥儿这般黏他？” 乳母唯唯诺诺的摇头：“大姑娘并没有说什么。” 可惜这话，秋月并没有听进去，她心里打定主意认为黛玉是有别的想法，免不了愤恨难平。 从这天以后，秋月便把林铮看的很紧，每每黛玉前来探望都找各种理由婉拒，次数多了以后黛玉也察觉出什么，渐渐的也不再来了。 雪雁见黛玉神情不虞，不免劝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管怎么着，大爷都是姑娘的兄弟。何况还有老爷在呢，姑娘不必为了一些拎不清的人伤心。” 在她看来，秋月真的是越发的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姨娘，不管林如海娶不娶继室，她都不可能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如今还跟黛玉这个姑奶奶扛上了，难不成黛玉还能害了自己的弟弟不成？也不知道瞎担忧什么！ 好在秋月也只能是心里瞎想一番，自打贾敏走后，林如海对后宅还是很看重的，生怕后院失火。因此，即使秋月生下了一个儿子，林如海也没有半点让她管家的意思，管着后院的一直都是几个他信的过的管家娘子。下人再巴结，顶多也就是吃食用度上精致一些，她手上没有实权一时半会的也不能把黛玉怎么样。 更何况，如今这林家后院管家的是黛玉。原来是林如海见黛玉把名下的小庄子和几间铺子都打理的不错，趁着这个机会，林如海就让她试着管理整个后院，算是积累些经验。 想到这一点，秋月觉得更加郁闷了，心里更加迫切的想在管家这事上插一脚。 这天，雪雁做了一叠桂花藕粉糕，黛玉直夸不错，便让她给林如海也送一份过去。 雪雁提着食盒去了书房，远远的就看到林如海的小厮在德正在跟一个青年男子拉扯。 走近了，雪雁才发现跟在德站一起的分明就是林铭，再看在德扯着林铭衣袖的手指，雪雁心里嗷呜一声：这俩人不会是有什么奸情吧！ 她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装作没看见的时候，那两人也看到了她。只见在德就跟见了救星似的直奔雪雁跟前：“姐姐来的正好，小的正遇到了一件为难事呢，还要请您千万帮忙。” “什么事啊？”雪雁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充满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在德着急的说：“我刚才从里面出来的太急了些，不慎把铭大爷给撞到了，他的衣袖正好勾在路旁的月季花上头，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老爷在里头跟几位管事说话，一会就要带铭大爷去外头拜访一位老大人，也来不及回家拿衣裳了，您给瞧瞧，看能不能缝？”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雪雁有些失望，不过见在德连敬语都喊出来了，知道他一定是十分着急，因此就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一旁，对林铭说：“让奴婢看看大爷的袖子可好？” 林铭倒还挺沉得住气，微笑着把胳膊伸了出来，露出破了一条口子的衣袖。 雪雁看到这衣服料子是四合如意纹的织锦缎，破的地方正好有暗纹，不太容易修补。 见她皱眉，在德不由急道：“雪雁姐姐，这个是不是不能补啊？” 雪雁安抚他道：“有点麻烦，但可以试试。” 闻言，林铭便把外裳脱下来递给她。 雪雁拿出随身的针线包，从中选出颜色相近的丝线，飞快的缝了起来。她坐在院子外头的石阶上，眼神专注的做着手里的活计，一排长长的睫毛浓密的排列着，跟扇子一样，微微煽动着，径直扇到了某些人的心里。 少女垂着头正好露出了一截白净的脖颈，林铭无意间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某个地方莫名一热，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无量天尊”才渐渐冷静下来。 对这一切，雪雁都浑然未觉，她的速度很快，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就缝好了。雪雁看着手里的成品有些不太满意，叹口气道：“要是不赶时间的话，花上小半个时辰这衣服能补的再精细一些。这会子只能先这样了，好在这口子是在衣袖下方并不怎么显眼，您看看怎么样？” 林铭接过外裳，只见破损的地方已经缝好了，甚至连那些团花暗纹雪雁都照着纹理补了几针，除非是特意查看，否则压根就看不出这里曾经缝补过。他不免笑着说：“已经缝的很好了，家母常夸姑娘心灵手巧，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多谢姑娘了。” 雪雁笑道：“大爷客气了，奴婢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不嫌我缝的粗陋就好了。” 接着，她又问在德：“你说老爷一会要出门，那这食盒里的点心怎么办，可是姑娘亲自交代我给老爷送来的。” 在德拍着胸脯笑道：“这个交给我，一会我直接带到马车上。老爷可以在路上吃了垫垫肚子。” “那好吧。”雪雁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大老远的再提溜回去，因此就把食盒交给了在德，然后施施然的回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某位春心萌动的少年第一次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天，黛玉回贾府给老太太请安，顺带送些新鲜瓜果。 贾母很是高兴，当下就让丫鬟洗了一盘端上来。雪雁凑趣说：“这些果子都是庄子上刚送来的头茬鲜果，早上到的时候还带着露珠呢。我们姑娘惦记着老太太爱吃这个，巴巴的要给您老送来。” 一旁坐着的探春听了这话，很有些不以为然，心想这丫头倒是越发的会说些花言巧语了，以前是只在林姐姐身上下功夫，如今都到老太太跟前讨巧来了，这副谄媚样，谁看的上！ 好吧，或许就些人就是天生不对付。像是雪雁跟三姑娘探春就一直互相瞧不上，探春觉得雪雁爱装样，雪雁觉得探春有时候太过要强。总之就是眼缘不对。 雪雁觉得自己又不是金子，有人不喜欢是正常的，因此一直不怎么放在心上。 黛玉回老宅待了将近一个月，可把贾母给想坏了，非要她在这里住一晚再回家。黛玉拗不过贾母，只好住下了。 用完午膳，黛玉和三春都在贾母跟前凑趣说话。雪雁正在侧厅吃饭，就见小红从外头过来给她递了个眼色。 雪雁匆匆几口把剩下的米饭拔完了，然后擦擦嘴出来：“怎么了？找我有事？” 小红低声道：“不是我找你，是太太有事找你。” 雪雁跟朱梅交代了一声，便去了邢夫人那里。 见了她，邢夫人也没说太多废话，只拿出一幅有些破损的绣片给她看：“你瞧瞧，这幅绣图怎么样？” 雪雁接过绣片，只见上面绣了几根紫藤树的枝叶，白色和浅紫色的紫藤花开的娇艳无比。这幅图的重点却不在花上，而是中间一根横枝上的一对喜鹊，那雀鸟绣的栩栩如生，就跟活过来了似的。 看完之后，雪雁忍不住赞道：“当真是巧夺天工，太太从哪得来的这样的宝贝？” 邢夫人抿嘴一笑：“这个你先别管，我只问你，这幅图要是让你照着绣的画，你能绣出来吗？” 雪雁细细看了一会：“这绣图的主人技艺不在我之下，奴婢也只能尽力试试，七成把握还是有的。” 邢夫人点头：“那好，这幅绣图就归你了，你回去后帮我细心绣一幅一样的，所需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一会让小红拿给你。只是这件事不宜对外宣扬，就是你家姑娘，也还是不告诉的好。你有空闲的时候慢慢做，三个月不行就五个月，慢工才能出细活，我不急，你也别急。” 雪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点头应下。这几年，邢夫人一向待她不错，给她的私房添了不少好东西，对黛玉也很慈爱，这会子雪雁也说不出推辞的话来。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幅绣品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慧纹，只是不知道邢夫人让她绣这个是想做什么用处？ 第54章 四目相对 虽然心里有诸多疑惑，雪雁还是尽心尽力的抽空绣着这图样。好在这两年翠柳几个都已经成长起来了，她比以前要轻松许多，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众人也习惯了她时常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做针线，因此也没什么人在意。 就在雪雁和黛玉她们刚刚适应在林家的生活时，一道圣旨传来，林如海升任从二品的湖广布政使，不日即将上任。 就这样，黛玉刚跟父亲团聚了没多久，紧接着又要面临分别。 林如海也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只是自己没有续娶的打算，黛玉跟着自己于礼法上不合。加上她这几年在贾府过的明显不错，林如海倒也没有不放心的，稍微叮嘱一番，又塞给她几张银票：“姑娘家年纪大了，手里没钱不方便，这些你拿着零花吧。”黛玉推辞不成，只得含泪接了。 接着林如海又厚赏了众丫鬟婆子：“你们这些年伺候姑娘也算尽心，日后更要再接再厉才成，只要姑娘好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过后，翠柳悄悄的问雪雁：“姐姐，你的荷包里是什么？” 雪雁抿嘴一笑：“还能是什么？左不过就是那些东西。怎么，看你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莫非你这回得了厚赏？” 翠柳连忙环顾四周，然后“嘘”的一声：“好姐姐，你小点声，要是让人知道我的不一样，还不被嫉恨死。我这回得了两个金锞子和一对红玛瑙耳坠呢，真是价值不菲呢。” “是不少呢，看来你这两年的活计没有白做，老爷虽不在姑娘身边，可心里都清楚呢，要不也不会这样重重赏你。”雪雁夸她道。 翠柳有些不好意思的绞着手里的帕子：“那也是姐姐肯教我，又事事提点，要不然我也不能学的这样快。我看她们几个的耳坠子跟我的一样，只不过她们是银锞子，我的是金锞子。我猜姐姐的比我的还多，对不对？” 看她一脸好奇的样子，雪雁只得把自己得的荷包打开给她看：“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重的好奇心，不给你看你能烦死我，喏，你看了就行，可别出去乱说。” 翠柳笑嘻嘻的回道：“姐姐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那种嘴碎的。被我猜对了吧，姐姐的东西果然比我们的多。我刚才偷瞄了紫鹃的荷包，她的是一金一银两个锞子，不过跟你一样还多了个翡翠戒指。姐姐你是四个金锞子，可见在老爷心里，姐姐还是姑娘跟前的第一人。” 雪雁哀叹一声：“紫鹃也不是不好，只不过她不是林家的丫鬟，老爷自然有些不大放心。行了，看完了你就去做事吧，记住不许出去胡说，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我的跟紫鹃的一样。”看到翠柳笑着跑开了，雪雁心里想着，只要自己不作死，单凭紫鹃是贾家的家生子这一条，林如海就不可能全然的信任她，许多所谓的厚待也不过是做给贾家人看的。 因为要赶时间，林如海也没时间搞什么饯别宴会，只往几处亲近人家走了一圈，就要走马上任了，临走前对黛玉道：“你如今也出了孝期了，有些亲近人家也可以走动一二了，韩家是爹爹的恩师家里。你有时间可以去给老太太请安问好。” 黛玉一一应下，林如海又亲自把她送到贾家，当面再三拜托了贾母和邢夫人一番，然后方依依不舍的走了。 竹泉院一直给黛玉留着，这次回来也不过是略收拾了一番，黛玉便依旧住下。 恰好，经过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雪雁也把邢夫人请托的那件绣品绣好了。回了贾家之后，她便找了个空隙去给邢夫人送了去。 邢夫人看到绣图后很是高兴：“我就知道这事找你再没错的，我瞧着你这图绣的一点也不比原来那图差，很好。东西先放我这，过些日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雪雁笑道：“夫人不嫌奴婢手艺粗浅就行，旁的奴婢也不敢肖想。” 邢夫人当时只是笑笑没说话，过后雪雁便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邢夫人以往一直对她很好，这次就算是不给赏赐也没什么，最起码她还得了那幅破损的绣片呢。 没想到，过了几天，邢夫人又把她叫过去，笑呵呵的塞给她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只把雪雁惊的差点跳起来：“夫人这是做什么？这么多的银子，奴婢可不敢收。” “有什么不敢的，给你，你就收着，我还能卖了你不成？”邢夫人慢悠悠的说。 雪雁道：“奴婢也是知道市价的，那绣品尺寸又不大，顶了天卖个百十两银子，夫人给的太多了。” 邢夫人轻笑道：“我倒是头一回见到嫌银子烫手的，你说的那个市价是手艺一般的绣娘，以你如今这手艺，出去没个三五百银子给你，才是寒碜你。当然，有时候，名气这东西也挺重要的。差不多的玩意，换个名字，就是十几二十倍的差距。既然给你你就拿着好了，我还能做赔本的生意不成？” “难道夫人把那绣品当……”雪雁从邢氏的话里听出了玄机，差点喊了出来，却看到邢夫人把中指放在嘴边：“傻孩子，有些话咱们心里清楚就好，没必要非得说出来。” 雪雁这才恍然，原著里说慧纹“价则无限”，想来这绣品要是真当慧纹卖了的话肯定是价值不菲。雪雁咬了咬下唇，还是婉拒道：“就算夫人有路子把那物件卖了高价，那也是您的本事，奴婢也不敢坐享其成。” 邢夫人笑道：“什么叫坐享其成？难不成这针线放在那自己就能变成绣品不成？我再有路子没有你的巧手，这事也成不了。行了，赶紧拿着吧，以往瞧着你挺干脆利落的，怎么这会子扭捏起来。你放心，我也不傻，不会拿这事要挟你的。这回也是机缘凑巧，得了一笔横财，日后也未必还有机会。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姑娘，日后不论在哪，手里多点银子傍身总是没有坏处的，收着吧。” 旁的话，对雪雁来说都不算什么，只是邢夫人最后那句却一下子击到她的心底，她自认为自己的心思一直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有人能看透自己。 见她表情惊讶，邢夫人笑道：“你不用那样子瞧我，你的那点子心思就是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的。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怎么会相信有人不想做那半个主子呢？你一直都做的很好，希望日后还是勿忘初心的好。”穿越而来，邢氏难得见到一个心思通透又拎得清身份的人，总觉得雪雁有些做派太像自己那个时代的人，做事有条理有规划、心思坚定，从不想着依靠巴结异性改变自己的人生。 邢夫人不知道的是，雪雁不是像她那个时代的人，她压根就是。 就这一刻，雪雁觉得自己穿越之后第一次有种被珍视被尊重的感觉，她心里异常感动，差点就要把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最终还是低头隐藏掉眼中复杂的神情。 有了这份意外之财，雪雁拢了一下自己的私房，她手里的现银已经有两千多两银子，拿到外头，已经是许多老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天文数字了。想到前几天，黛玉托管事用自己的私房钱又买了两间铺子，不过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一年的租金就能有百十两之多。可惜自己如今身在奴籍，就算是空有银子，也不能买铺子田地。要不然只管买上几间铺子，就可以安心的做一个收租婆了。 算了，自己能有这样的身家已经是十分不易了，日后要是有机会脱籍，这些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一定要妥善收好。 又过了些日子，林如海的书信到了。信上说他已经到达江城安顿下来，一切顺利，让黛玉不要担心等等，无需赘言。 跟这封信一起的还有给贾母和贾赦的请安信，还有给林铭的一封信也被送到了这里。 黛玉笑道：“这送信的定是没仔细看，竟然把铭大哥的信送到这边来了，从家里送去岂不是更便宜？” 雪雁笑道：“这些小子粗心大意也是常有的，不是什么大事，姑娘派纪良跑一趟就是了。” 黛玉想了想，说：“也不用叫纪良了，我瞧着你去就很合适。正好快要端午了，你备份节礼给族婶送去，另外，再顺道去族兄的铺子里挑两本新书带回来瞧瞧。”之所以点明让雪雁去，是因为黛玉的书雪雁都是跟着一起看的，她有什么缺什么雪雁最清楚，换了别人说不得就买重了或是挑不到她喜欢的。 “姑娘看书看的可真快，那奴婢就跑一趟好了。”雪雁笑道，正好这阵子想买些好点的笔墨，还真是赶的够巧。 雪雁带着节礼和书信先去了安氏家里，结果安氏和林铭都不在家，只有孙妈妈自己在家，雪雁便径自把节礼放下，又让车夫拉着她去了铺子。 原以为这个时候林铭定是在上学的，因此她大模大样的就进了铺子，没想到一进门，雪雁就瞧见林铭站在临窗的地方，倚着书架在看书。 雪雁心里暗赞：这位铭大爷的气度真不错，即使没有外人，也是脊背挺直，仪态万千。阳光透过窗棱射进来投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淡定优雅，一瞬间，雪雁心里只涌出一句话：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或许是她的眼光太过炙热了，让原本沉浸在书香里的男子有所察觉，他猛的抬起头，正好与雪雁四目相对。 第55章 大事 一霎之间，似乎有火光飞过，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都收敛了心神，林铭笑着问：“姑娘怎么有空过来了？” 雪雁回道：“我家姑娘说上回的游记看完了，让我来瞧瞧大爷这儿有没有新书。” “你来的正巧，昨天刚到了一些新书，今儿才摆上。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说着，指着身侧的那面书架：“就是这些。” 雪雁走到那排书架跟前，眼睛盯着眼前一排排的书籍，心思却早就飘远了：唉，这么新鲜水灵的小鲜肉将来也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大姑娘，真是想想就痛心。只可惜，自己跟他是注定不同阶层的人，要不然这么才貌双全的花美男岂有放过之理？ 在心里遗憾了半天，雪雁随手拿起一本书转移心思，可巧这书写的不错，雪雁竟然看的入迷了。 另一侧的林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让这一刻的岁月静好停留的更久一点。 雪雁挑好了书，请林铭结账，林铭说什么也不肯要钱：“就当是报答上次姑娘帮我补衣裳的谢礼了。” “ 这几本书怎么也要二三两银子，买两件新衣服都绰绰有余，奴婢要是敢占您这个便宜，回去还不知道要被姑娘巡成什么样呢！您就行行好，别占奴婢的便宜了。”雪雁嘀咕完，说道最后才觉得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歧义，林铭也听了出来，顿时有些尴尬的看着她。 雪雁脸上一红，丢下一块碎银子就跑开了。 等上了马车以后，李妈妈见她的双颊绯红还笑着追问：“莫不成外头很热，瞧你脸上怎么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 雪雁轻咬下唇：“可不是，那铺子倒是挺向阳的，屋子小里头又闷又热，在里头挑了一会书可把我热坏了。” 李妈妈不过是随口打趣两句，并没有往别处想，听了她的话还附和道：“铭大爷这铺子确实不小，上次姑娘进去的时候我也跟着去转了一圈，转个身都难的地方。不过也难为她们娘俩了，孤儿寡母靠的自己积蓄挺起这个摊子来。三太太和铭少爷都是心气高的肯吃苦，要是贾家那些脸皮厚的，还不知道要往姑娘跟前打几趟秋风呢！” 她说的是贾家的那些族人，一个个有手有脚的不肯好生做事挣钱，只会一味的向荣宁二府诉苦装乖，靠着荣宁二副的当家人手指缝里施舍点东西过日子。 雪雁叹道：“林家到底是书香世家，这读书人的风骨在呢，再怎么没落也做不出那种摇尾乞怜的姿态来。” “你这话说的在理。”李妈妈点头附和。 从那天开始，雪雁一听到林铭的名字便有了股心虚的感觉，再有去他家的差事便找由头不肯再去。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却毫不犹豫的把尚在萌芽状态的感情残忍的扼杀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硬要强求，最后只会收获痛苦，还不如不要的好。 正好这时，贾家发生了一件大事，让雪雁暂时也没时间考虑这些问题。 第56章 见红 这件大事就是王熙凤怀孕了! 只是她的孕相似乎不大好，雪雁听小红说隐隐有见红的迹象，二*奶奶原本怕失了管家权还想瞒着，后来平儿见她实在不好，便悄悄告诉了琏二爷，琏二爷又告诉了邢夫人。 小红一边吃莲子糕一边含混不清的跟雪雁说：“姐姐是不知道，当时太太就把二*奶奶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家太太这两年修身养性，脾气越发沉稳了，什么时候动过这么大肝火？要不是瞧着二*奶奶肚子的份上，我家太太都恨不得甩给二*奶奶几巴掌。刚才说起这事来还恼火呢，气的午膳都没吃。唉，这会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太太本就吃的少，心里再怄着火，我都担心她身体受不了。主子不快，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跟着遭殃，我也没得着午饭吃，幸亏姐姐你这里有吃的。” 雪雁无奈的摇头：“怪不得火急火燎的跑我这来找东西吃呢，你早说啊，厨房还有几个银丝卷我拿过来给你吃，那个能饱肚子。” 她刚要走，被小红一把拉住：“好姐姐，我略垫垫就行，一会还要去当差，这莲子糕还有多的吗？我尝着味道很不错，拿点去给太太吃去。” “合着你是来吃大户呢，吃饱喝足了还要带着走!”雪雁一边说一边笑着点了点小红的额头，嘴里嫌弃着，但还是脚没沾地的去了厨房，拿食盒装了一碟莲子糕、一碟银丝卷和两样小菜。又把灶上温着的荷花粥盛了一碗出来，递给小红：“你来的也巧，今中午我家姑娘也没吃多少，我便熬了点粥又做了点心，预备她睡起午觉来吃的。这些你先拿去给太太吃吧，荷花粥益气凝神又消暑散於，给大太太吃正好。” 小红笑着接过食盒：“就知道来这走不了空，那我就不跟姐姐客气了，等得空了我再来。”说完，用帕子擦擦嘴角，然后就提着食盒往外跑。 雪雁在后头叮嘱道：“你慢点跑，小心别把粥撒出来。” 这时候，贾赦正在劝慰邢氏：“别说那不是你亲儿媳，就算是亲的，你一个做婆婆还能管多少？好坏由他们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俩顾着自己，把身体养好了，能享一天福就享一天福呗！” 邢氏气道：“我是气那个凤丫头不知好歹，眼皮子忒浅。按理说，她们王家也不是小门小户的，怎么就连个女儿也教不好？一个两个的眼珠子都掉进钱眼里抠不出来。管家能落几个钱？别说琏二就她一个媳妇，就是这会子他纳上十个八个的偏房，只要她生出嫡子来，谁还能撼动她的地位？真是拎不清楚。” “她要是拎得清，当初就不会想放印子钱了。你也管的不少了，就让她自己做去吧，生不生儿子的又不跟你姓，看把你给急的……”贾赦不怎么在意的说。 邢氏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愿意管啊？我还不是为了咱们俩的将来，你忘了原著里头贾家是什么下场了？不管那后四十回是谁写的，抄家流放是没跑的。趁着这会子还没到那地步，赶紧把孙子给培养起来，万一真有那一天。只要孙子有本事，过个十几二十年，咱们还有点盼头。要不，你就等着横尸街头吧。还有，你这好儿媳和儿媳妇是好相与的？就算这家里一直好好的，等你老了动弹不动了，看会不会把你撵到马棚里！” “他敢!”贾赦摸着胡子哼道。 邢夫人皱皱眉头：“行了，少在那瞎咧咧了，你这儿子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点数？算了，不提这两口子了，气的我牙疼。赶紧的，去让人给我做点吃的去，饿死了。” 贾赦打趣她：“刚才是谁说气饱了不肯吃饭，让丫鬟不许厨房做饭的？你说你也是，都气到那份上了还记得不让厨房开火省的费银子。我瞧你也别嫌王熙凤眼睛掉钱眼里，你也差不了哪去，要不你们能是婆媳，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番话插科打诨的把邢氏给气乐了：“行了吧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吃的呢？还不快去给我弄。” 贾赦嘴上从不承认自己惧内，但是邢氏把眉毛一挑，他就乖乖的套上鞋子走到门口处，叫过来一个丫鬟：“你去厨房看看，让她们给太太做几道可口的小菜……” 话还没交代完呢，就看到小红提着个食盒欣欣然进了院子，顿时笑道：“怪不得你们太太素日里直夸你能干，瞧瞧这满院子就你想着你家太太没吃午饭。” 小红笑着回道：“太太对奴婢们慈悲，奴婢们也要体贴一些主子才是。”说着便把食盒提到屋里，摆在桌子上：“奴婢去林姑娘那里讨了块点心吃，觉得味道实在不错，便给太太也带了些回来，还有一碗荷花粥呢，您来尝尝。” 邢氏懒洋洋的来到桌子前坐下，看到莲子糕切成菱形的小块摆在碧色的盘子里，上面点缀着一些桂花糖蜜。另一碟银丝卷小巧玲珑煞是可爱。还有一碟西芹拌百合和一碟五香豆干，碧盈盈的荷花粥清香扑鼻…… 她夸了一句：“瞧瞧人家这点心做的，色香味俱全不说，配色永远都那么精致。你们啊，包括竹泉院那几个，都白跟人学了那么久，差得远呢！” 小红吐了吐舌头，撇撇嘴：“要知道带了点心回来还要挨顿说，奴婢就自个吃了，真真是吃力不讨好。” 邢夫人嗔她：“瞧瞧，如今是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我倒没什么，横竖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能吃多少用多少？还不是为你们这些人着急，不趁着青春年华多学点多做点，将来可怎生是好？”她不敢想象，万一有天贾府这座大山倒了，这些个花骨朵般的姑娘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因此她尽量的找借口让丫鬟们识字、学女红、做点心，为的就是让她们能有一技之长，将来也能有个谋生的手段。只是目前看来，效果不大啊，这些个丫鬟在富贵窝里待的太久了，早就不知道人家疾苦，学门手艺略繁杂一点就叫苦叫累的。雪雁的厨艺在这贾府里头不比她的女红名气小，毕竟那是连宝贝蛋宝玉都夸过的。只是丫鬟们学女红的还有几个，学厨艺的却是一个也没有，还不是因为做这个夏天热冬天冷的，又脏又累的，因此都不愿意学。 这满府上下，邢夫人就相中了雪雁一个，不说别的，她的女红针线在这里可算是顶尖了，但是人家不自傲，依旧是想各种办法提升自己。厨艺也是如此，为了做好一道羹一道点心，不惜跑到大厨房去跟那些老婆子讨教。这样的人，以后就算是离了这荣国府，照样能把日子过的很好。 她就喜欢雪雁身上那股子积极向上的劲儿，看着就让人欢喜。 再想想那个破罐子破摔的便宜儿媳妇，邢夫人恨不得给她几个耳刮子。 她这边在咒着王熙凤，那边王熙凤提起她来也是满肚子抱怨：“太太也管得太宽了些，不过是见了红而已，就那么骂我，也不想想我那么辛苦操劳是为了谁？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平儿在一旁劝道：“那到底是太太，便是说什么不好听的，奶奶除了受着又能如何？便是二爷也不好替您说话的。” “别跟我提他，要不是他把这事捅到太太跟前，我也不能挨这一遭骂。”王熙凤恨恨的说。 平儿说道：“二爷也是为了奶奶的身子着想，奶奶膝下只有大姐儿一个，二爷纵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惦记着多个嫡子的。” 王熙凤道：“难不成我就不希望能有个儿子傍身？只是这些人一个个的倒比我还急。”说完，又想了想道：“罢了，看在她对大姐儿不错的份上，这回我就服个软。你把我娘家送来的补品挑一些给太太送过去，就说我年轻不懂事，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还请太太多担待。” 平儿点点头：“也是，太太到底是长者，您就是服个软也不为过。” 接着，平儿果真照着熙凤的吩咐拿了东西给邢夫人道了歉，又说了一堆好话。 邢夫人不动声色的收下东西，只说道：“都是一家人，我还真能和你家奶奶置气不成？我也是替她担心，气头上难免说的急了些，你回去只管让她宽心。等我有空了会去看她，你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可要尽心才是。” 平儿答应着，邢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就把她打发走了。 等她走了，邢夫人问身边的小红：“你觉得平儿怎么样？” 小红有些诧异：“平儿姐姐挺好的啊，一直对二*奶奶忠心耿耿的。” “忠心耿耿？”邢夫人冷笑着勾起嘴角，她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可都是自己多么能干把王熙凤给劝的低了头，真要是忠心耿耿不应该尽力替主子开脱吗？缘何说的都是自己的好处？ 第57章 广华寺 以往平儿如何邢夫人是懒的搭理的，横竖她又不是自己的通房丫头，但是这次凤姐有孕，邢夫人迫切的希望看到这个孩子的出生，对于她来说，只有凤姐生出儿子来，才能证明她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否则一切如果还是按着原著里的情节发展的话，那么她也没必要在这个破地方浪费再多心血了，干脆想法子和贾赦两个隐姓埋名逃到外地去算了。 想到这里，邢夫人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法子来。 当天晚上，她在跟贾母请安的时候就说了：“千盼万盼的好歹盼到凤丫头有喜了，我这心里高兴的就跟喝了蜜似的，只盼她这一胎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生下一个嫡子，我们这房也算是有后了。可怜我家老爷都六十开外的人了，连个孙子也没有，这会听了这个好消息竟比我还高兴呢。” 虽说贾母一贯有些偏心，但是贾赦到底是她的亲儿子，况且这两年瞧着也比之前长进很多，房里那些妖精似的小老婆都打发了大半不说，也不喝的烂醉，每日晨昏定省的也勤快，看着比以前顺眼了许多。想到贾兰都已经好几岁了，他这当老大的连个孙子的影都没见着，心里也生出几分感慨：“也是这么回事，回头嘱咐凤丫头要好生养胎，家里那些个烂事你就先担待一些，万事以子嗣为主。” “可不是吗？我也这么说，凭她什么金山银山的，这会子哪有她的肚子金贵？我那天见她有了身孕瞒着不说，都见红了还强撑着理家，可把我急的不得了。我是又生气又心疼，免不了说了她几句。唉，这事也怪我，平时当甩手掌柜当惯了，媳妇也是怕我担不起事来。其实要我说，那么多丫鬟婆子做什么的？要是事事都要主子亲力亲为的，还要她们做什么？”邢夫人半真半假的说道。 雪雁正好陪着黛玉站在一旁，听到邢夫人说这些话总觉得有些反常。倒不是话说的不好，而是说的太多了，也不知道这位大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说这些人里最了解邢夫人作风的还是雪雁，就是小红有时候都有些拿捏不准自家主子的意思。 果然，又墨迹了一会儿，邢夫人才道：“凤丫头虽吃着药条理着，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昨晚突的做梦梦到了菩萨，才想起来前几年在广化寺上香的时候曾许过愿，求菩萨给赐个健健康康的嫡孙。我就想着，既然凤丫头有了消息，合该去还愿上香，祈求菩萨保佑她这一胎顺顺利利的。正巧这两日京中有些闷热，老太太要是没事，何不一起去赏赏山景？” 谁知贾母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年纪大了懒怠动弹，去上香也不是个轻省的事，菩萨面前要是懈怠了也不好。还是你自个去吧。” 听了这话，黛玉心思一动，只是有些犹豫。 雪雁在一旁看着她轻咬下唇，哪能猜不出她的心思，见她低头不语，便笑着朝邢夫人见个礼：“大太太要去上香，不知道方不方便捎上我家姑娘。我们姑娘给先太太抄了一部《地藏菩萨本愿经》，正想找个合适的寺庙供奉一下好替太太祈福，正愁没有合适的机会。” 邢夫人呵呵一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不行的？不过啊，你家姑娘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这事我答应了不算还得老太太做主。” 贾母指着邢氏道：“你个猴头，净会装好人，把恶人交给我来做。我偏不衬你的意，这回就把玉姐儿交给你照顾，要是照顾的不周到，少了根头发丝回来，我都不能答应的。” 黛玉忙起身向贾母道谢，又对邢氏行礼：“有劳大舅母了。”被邢氏一把拉起来：“好孩子，咱们娘们无需那么客气。到时候，你就只管跟着我就行了。” 回去后，雪雁和紫鹃连忙帮着黛玉打点行礼，虽说当天就回，但是大家闺秀出门在外总要带上两套换洗衣裳的，还有路上要喝的茶水、点心、梳妆盒、扇子、消暑丸、坐垫……零零散散的，也装满了一口小藤箱。也幸亏这时候是夏天，要是冬天，加上手炉脚炉什么的更麻烦。 第二天天还没亮，雪雁就起床梳洗好了，赶到黛玉屋里的时候，她也已经起来了，紫鹃正绞帕子帮她洗脸，雪雁连忙上前帮她梳头换衣裳：“这里我来吧，姐姐也赶紧去梳洗吧。”紫鹃见她果真打扮好了，也不客套，转身自去收拾了。 按理来说，她们两个大丫鬟应该是轮流在黛玉的屋子里上夜的，但是紫鹃也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心理，一直都坚持她自己在黛玉屋里上夜，跟黛玉说“雪雁日常做针线活要安静也要精神好”，就让雪雁回自己屋子睡觉。雪雁又没有自虐症，既然人家要突出自己的大度贤良，雪雁总得给人家这个机会不是？ 因为要出门，雪雁就给黛玉梳了一个比较繁复的发髻，用百合分肖髻糅合了反绾髻的梳法，层层叠叠的堆在头顶一侧，宛如一朵盛开的百合花，清新婉约。 雪雁跟黛玉商量道：“既然咱们是去寺院，就不戴什么大凤钗了，横竖又不是去选美的。戴这支点翠小凤钗怎么样？”说着，拿起来在她的头上比量了一下。 黛玉笑道：“这上头你最在行了，你就看着弄吧。”她对什么梳妆打扮一向并不如何在意，只合乎身份礼仪就好。 见她没有异议，雪雁就给她插上小凤钗和几枚翠玉花钿，戴了一对碧玉耳坠，正好跟手上的碧玉镯子相呼应。雪雁满意的点点头，给她换了一件丁香色绣芙蓉花的衣裳。黛玉虽然出了孝期，但是雪雁觉得她的气质长相还是适合颜色清雅的衣服，尤其穿紫色和蓝色衣服最好看。黛玉也尤其喜欢这两个颜色，因此雪雁多是用这两种颜色给她做衣服。 颜色清雅，就只能在细节上下功夫。想要出彩就只能在细节上下功夫，这件比甲的衣襟上就绣了十分精致的芙蓉花，粉红色的芙蓉花用了十几种颜色相近的绣线，一朵花就花了雪雁两日的功夫。但是最后出来的效果确实惊艳。 她看着黛玉的笑颜，心想也就是林妹妹这样饱含灵气的长相才能把有些艳俗的粉色衬的如此清新脱俗。 收拾好了，黛玉便去贾母院里请安，贾母此时刚起来还没梳洗，见了她便笑道：“这身衣裳好看，雪雁这丫头的手艺真是越发精细；呃。你大舅母刚才来过了，说她那里备了早饭，你也不必在这里耽搁了，快过去吃了早饭早点出发吧。” 黛玉便行了礼退出来了。 一时到了邢夫人的院子，雪雁发现迎春竟然也在这里，看来邢夫人也要带她一起去了，娘三个一起吃了早饭，便出门上车了。 黛玉这次只带了紫鹃和雪雁两个丫鬟，倒是把小厮纪良给带上了，想着在外头万一有事跑腿什么的，到底还是小厮利索。 原本她是不想带婆子的，不得不说她不愧是原著里宝玉的官方cp，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而不怎么喜欢年纪大的婆子近身。但邢夫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李妈妈两个给叫上了。出门在外，关键时候还是这些有经验的老妈子得力。 坐上马车晃悠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到了广华寺。贾府的管事提前来打过招呼，因此，邢夫人带着黛玉和迎春下了马车后，就有知客僧在门前候着了。 知客僧恭敬地把她们一行迎到了大雄宝殿里，雪雁把手抄的佛经递给殿里的僧人，僧人供放在佛前的供桌上，黛玉看到这一幕心里默默的松了口气。娘两个上香祈祷完毕，便出了大殿。当然香也不是白上的，邢夫人捐了二百两银子的香油钱，黛玉也捐了一百两。雪雁在旁边看的直咂舌，怪不得这庙里不但修的庄严辉煌，就是僧人们一个个都瞧着珠圆玉润的，伙食不错的样子。想来这香火应是十分鼎盛了。 见迎春有些踟躇，邢夫人对她说：“你的那份已经在里头了，你林姐姐是代表林家一家子呢，她合该出些银子。要不然未出阁的姑娘家用不着单独出份子。” 听她这样说，迎春心里便好受了许多，闻言便笑道：“多谢太太提点，要不然我真是什么都不懂呢。”经过这几年的相处，迎春跟邢氏也亲近了许多。虽然比不上亲生母女那样天然的亲近，但好歹她不再是原著里那种鹌鹑样了。 邢夫人回道：“要不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你林妹妹还小，你今年都十三岁了，整天闷在府里能知道什么？不趁着这两年多出来转转走走，以后去了别人家里可没这样的好事了。” 因为是在佛前，邢夫人也只点了几句就不说了。反倒是迎春听了那“别人家”面上一红。 别的小丫鬟或许还有些懵懂，雪雁却是一下就听懂了邢夫人话里的意思，这是准备给迎春相看亲事了？ 第58章 孽缘？ 只可惜，邢夫人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说了，这让雪雁也无从猜测，也不知道她会给迎春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出了大殿，知客僧还在这等着，见她们出来了便把她们领到一个厢房，又让小沙弥奉上茶点，又笑道：“施主们来的正好，这几日寺庙后头的莲花正是含苞欲放的时候，虽不及盛开时节的惊艳，但也别有一番韵味，施主不妨前去观赏一番，中午我让他们预备了精致的斋饭，诸位可以用过斋饭再走。” 邢夫人笑着回道：“多谢大师费心了。” 待知客僧走了之后，邢夫人便跟黛玉说：“我一会要和你二姐姐去偏殿那里给南海观音上香祝祷，且要好一会子呢，你要是在这无聊，不妨让她们陪你去后头瞧瞧那些莲花去。”说完，又好生叮嘱了雪雁和李妈妈她们一番：“你们务必要跟好姑娘，不要让姑娘落了单。” 听到她这番布置，再看看一无所知的迎春，雪雁心里猜测着邢夫人十有八九是跟人约好了要在这给迎春相看婆家，所以才把黛玉给支开了。估摸着是怕黛玉跟迎春站在一起会抢了她的风头。 而黛玉一向聪慧，她见邢夫人执意支开自己又非把迎春留在身边，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跟着小沙弥来到寺院的后院，果真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莲花池，最少也有十几亩的样子。就跟知客僧说的一样，里面的荷花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粉色和白色的莲花亭亭玉立的绽放在接天的碧叶之间，光看着就令人心旷神怡。 雪雁一边欣赏一边遗憾：可惜这里没有相机，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 黛玉亦是非常欢欣，主仆几个沿着和鞭策木栈道边走便欣赏如画的风景。莲花池里有个木桥蜿蜒而出，连着池面上的一个凉亭。看到上面没人，主仆几个便走过去坐着休息一会儿。 这寺庙极大，她们一路也走了不少的路，到了凉亭以后，看到这里有石桌石凳，雪雁忙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坐垫来垫上让黛玉坐下，她们几个则随意坐了。 其实雪雁也有些怕凉，即使是这么热的天她也不敢随意坐在石凳上，只是当丫鬟就要有当丫鬟的觉悟，总不能跟小姐似的事事讲究，那就成上赶着作死了。她把石凳让给别人，自己则在凉亭四周的木头围栏上坐了。 雪雁看着满眼的碧叶红花，笑道：“也不知道杨万里是怎么想的，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可算是把这样的场景给写绝了，后人写莲花再也没有这样大气又充满诗情画意的句子了。” 黛玉笑道：“单就诗词论，我更喜欢唐诗的恢弘大气。就拿着莲花来说吧，杨万里之后没人写的更好，倒是李白有首唐诗写的极好‘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你们瞧瞧那池塘里的莲花，是不是很传神？还有温庭筠的‘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草。应为洛神坡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也是清新隽永。” 呃，雪雁表示这俩人的名字她都知道，但是这两首诗是真的没什么印象。她就只记住那几首大路货，稍微偏僻些的就不知道了。苦笑着说：“奴婢平日里觉得自己会背的诗词不少，还常常因此自得，今儿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鲁班门前卖大斧’了。” 黛玉笑着安慰她：“你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你的心思大部分没放这上头。旁的不说，你的刺绣手艺在整个家里也没人能比的上了。” “好吧，奴婢就当姑娘这话是安慰了。”雪雁笑着说道。 至于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姑娘跟雪雁在说什么？听不懂听不懂，不听了，咱们还是讨论一下怎么能折几支荷花带回去插瓶比较好，这可是寺庙里的莲花，天生沾着佛气，带回去能镇宅…… 主仆几个各谈各的，倒是十分欢快，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莲花后头横了一支扁舟，舟上坐了一对风姿出众的兄妹和两个小厮。少年手里持着一根鱼竿，正在专心致志呃垂钓。只听少女跟自己的兄长嘀咕道：“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眷，一个丫鬟竟然会背诗，真是难得。那个做主子的竟然还乐见奇闻也是不俗。对了，哥，李白真的有这么一首写李白的诗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少年横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估摸着李白要是写一篇文章谈论莲花的吃法，你就能记住了。” 被亲兄长这样调侃，少女也不着恼，笑眯眯的道：“还是哥哥你最了解我了，对了你这鱼怎么还没钓上来，我今儿中午到底还能不能吃到荷叶鱼了？” 少年被她烦的不行，忍不住拿手指放在嘴边：“你安静点，鱼儿都被你吓跑了，早就说不让你跟来，你偏要来。” 被兄长训了一通，少女有些闷闷不乐的，只是小小的扁舟也就两三米长，除去船头跟船尾，能活动的地方就脚下的巴掌大，她心里着恼偏生不敢招惹兄长，只得回头够着摘旁边的荷花玩儿。前头一支粉色的荷花十分清雅，少女正要伸手去摘呢，正巧透过荷叶的间隙看到了共同坐在临池一侧的雪雁和黛玉。顿时惊叹道：“啧啧，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闺秀，竟然这般轻灵脱俗，以前怎么没见过……” 她立马去捅了捅兄长的胳膊：“哥，你快看啊，那位姑娘真的是出尘脱俗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不信你瞧瞧。” 少年不耐烦的瞪她一眼，扭头往黛玉那边看了过去，原本是想着挑出几条毛病来好数落妹妹一番的，没想到正好瞧见跟雪雁玩笑的黛玉。 事实证明，咱们“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魅力不是盖的，让一贯冷静自持的姬成也有片刻的失神。没想到一向有些不着调的妹妹这次竟然没有看走眼。 等看清黛玉的身量，不免又有些叹息：可惜就是年纪太小了。 这位少年似乎是忘了，他自己也没有多大…… 长宁看着兄长失神的样子不免得意异常：“怎么样，这回我没说错吧？”一边说一边有些骄傲的手舞足蹈起来。 扁舟本就狭窄，不易保持平衡，她一时兴奋之下动作太大，不免让船身晃动起来，原本端坐在那里的姬成一时不备，差点从马扎上摔下来。 看到哥哥差点摔下去，长宁不免心慌，伸手想去拉自己的哥哥，却没想到自己脚下一个踉跄直直的摔进了池塘里。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正在凉亭里的黛玉等人。 主仆几个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不远处的莲花池里竟然有人，紫鹃愤愤道：“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躲在哪里藏头藏尾的，怕不是好人，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黛玉轻蹙眉尖，柔声道：“便是有人也该是在咱们来之前就在那里了，要不我们不可能看不见。既然是比咱们先来的，那也怨不得人家，说起来还是咱们唐突了呢。” 姬成从池塘里捞起妹妹的时候正好听见了这话，心想这位姑娘不但长的灵气，心地也好，不是宗室里那些两面三刀的家伙能比的。 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雪雁更关心落水之人的安危，她站到栅栏上举目望去，影影绰绰的看到落水的是一个少女，而救她上来的则是一个少年，脑海中一瞬间就闪过n种‘女子被陷害不慎落水，被陌生男子救起后不得不以身相许’的狗血情节，心里替那个女子着急。忍不住出声喊道：“不知前边是何家女眷？出了什么事情，要不要帮忙？” 好在姬成身手麻利，几乎是在妹妹落水的瞬间就把她捞了起来，长宁这会倒是还好，连水都没呛到一口，就是浑身上下的衣衫都湿透了。 可巧她今儿是缠着兄长偷溜出来的，连丫鬟也没带，谁能想到就这么倒霉的落水了…… 这会听到雪雁搭话，连忙高声回道：“多谢牵挂，我没事，就是不慎把衣衫湿透了，不知道对面的姑娘有没有多余的衣裳能借我一套？” 听了这话，姬成皱皱眉头：“你不是一向不穿外头的衣裳吗？”嘴里虽然对这个爱惹事的妹妹有些嫌弃，但还是利索的脱下身上的长衫给她披在身上。至于船上的小厮，早在她落水的那一刻就转过身去避嫌了。 “那是平时，这会我都成这样子了，难不成就这样湿哒哒的回去？被王妃瞧见了还不定怎么找我的麻烦呢。”长宁不耐烦的嘀咕道。 雪雁跟黛玉商量一下，又问：“不知姑娘芳龄几何？我们好找合适的衣裳。”对方最好是跟黛玉差不多大，要不然就只能穿她们这些丫鬟的衣裳了。 看到妹妹打了个喷嚏，姬成到底心疼了，露出身子道：“多谢了，舍妹今年十岁。” 看到他的半张侧颜，雪雁一呆：这都是些什么孽缘啊，怎么在这种情况下都能遇到这位世子爷！ 第59章 扛上 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说话间，姬成已经让小厮把船撑到了这边。 此时雪雁才发现，这个凉亭的一侧竟然有石阶通到水里，还有木桩，只是都被盖在水里，要是不细看压根就发现不了。 长宁的精神尚好，照常可以走路，下了船后在哥哥的搀扶下上了岸。 因为有女眷在场，姬成并没有跟着上来，只低头道：“舍妹就有劳姑娘照顾了。” 上次两人在韩家见面的时候，黛玉压根就没敢抬头，这会依旧没好意思细看对方的长相，只是隐约觉得：这声音怎的这般耳熟。她也不好意思追问，事实上她连话也不敢回。 这下，真就瞧出老妈子们的用处来了。只见李妈妈走到前头，对姬成笑道：“这位公子放心好了，我们是荣国府贾家的亲眷，公子只管把姑娘交给我们，我们帮她换了衣裳，保管全须全尾的给您送回来。要是不放心，可以派您身边的小哥跟着。” 贾家？姬成皱了皱眉头，不太敢相信前面那个钟灵毓秀的小姑娘会是贾家能养出来的，不过眼下也没有好的办法，只颔首道：“有劳了。”说完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忙跳上岸来，很快就跟纪良两个搭上话了。 李妈妈和刘妈妈将长宁扶上岸，长宁发现离近了以后黛玉更好看了，真是肤如凝脂眉若远山，她咧开嘴笑道：“给姐姐添麻烦了。” 见她长的娇俏可爱，黛玉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你不嫌弃就好。”说完看看外头道路上三三两两的香客，又道：“我让丫鬟们给你撑着伞，保管不让外人瞧见你。” 长宁笑着点头，心想：这次可真是糗大发了，以往只觉得出门带那么些人很累赘，今儿才知道累赘又累赘的好处。要是这会子自己的嬷嬷丫鬟们都跟着，估计也不会出这档子事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玩的…… 一旁的雪雁看到黛玉眼神的变化，心想：果然任何时候都是要看颜值的，这要是换成傻大姐那样的长相在这，估摸着绛珠仙子就没这么客气了。 可巧她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带了油纸伞给黛玉遮阴用，这会正好派上了用场。雪雁和紫鹃打着伞把长宁和黛玉的身形都遮了起来，几个小厮在前头开路，连个妈妈在后面压阵。一路总算是顺顺利利的回到了她们休息的厢房。 雪雁既然认出了姬成，便猜测到了长宁的郡主身份，怕她嫌庙里的东西不干净，特意让纪良去问小沙弥要了个崭新的木桶，又要了两桶热水。又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给长宁沐浴，紫鹃见她忙里忙外的，心里还在疑惑：都不知道人家的来历还这般殷勤，也不知道雪雁又在打什么算盘。 她不肯招呼长宁，雪雁只得自己动手，她兑了温水对长宁道：“那莲花池里的水到底不怎么干净，姑娘还是沐浴一下再换衣裳吧。您放心，这木桶是要的新的，别人没用过的，我给您拿的盥洗用品也是新的。” 看到长宁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弹，雪雁略一思量，心想这姑娘不会是连自己洗澡也不会吧？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的下人都不在，要不奴婢伺候您沐浴？” 长宁忙不迭的点点头，她从小到大就没自己穿过衣服，哪里能洗的了澡。 雪雁在心里悲泣：为毛人家的命就这么好，生下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我就是个命苦的小丫鬟呢？老天爷，你不公！ 再怎么不情愿，雪雁也得乖乖的帮人洗了澡，拿大毛巾帮她把头发绞干了，又拿出一套衣服说：“这是奴婢才给我家姑娘做的衣裳，还没上身呢，姑娘且先将就一下吧。” 这身衣服是鹅黄色绣折枝兰花的斜襟比甲和月白色中衣、杏黄色的百褶裙，雪雁觉得这身衣服颜色还算鲜亮，适合出门穿，就把她放在了黛玉的行礼中，没想到给眼前这位姑娘穿了后竟十分合适。 长宁见这衣服上的刺绣十分清新淡雅，想到刚才雪雁和黛玉的对话，心想怪不得她家姑娘夸她针线好呢，确实不错，比王府绣娘的手艺还要别致些。 等雪雁帮她换上衣服，收拾完屋里的水渍和东西，长宁的头发也干的差不多了，雪雁又帮她梳了个松松的发髻。拿出随身的小镜子来给她看：“姑娘瞧这样成吗？” 长宁没急着照镜子，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雪雁手里的水银镜：“哟，你手里这镜子还是西洋货呢，怕是不便宜吧？你一个丫鬟也能用的起这样贵重的镜子，看来荣国府还真是家大业大。” 雪雁笑道：“姑娘说笑了，虽说西洋镜珍稀，不过那说的也是大件的。像这样巴掌大的镜子也就二三两银子一个，别说是我这样的大丫鬟了。就是我们那的小丫鬟，勤快一些，打两个月的络子也能买到手了。更何况我家姑娘也不姓贾，我们只是客居在贾家罢了。” “原来是这样。”长宁见她不肯说出主子的姓氏，也没再追问，只是对着镜子抿了抿发髻笑道：“甭管你家主子是谁，你这手艺可真不是概的，不但衣裳做的好，这发髻梳的也好。”说完摸了摸身上，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没带荷包，索性把手上的一枚珍珠戒指摘下来递给雪雁：“我这次出门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你留着玩吧。” 雪雁连忙推辞道：“姑娘不必这般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您这样倒让我心里不安。”她如今也算是小有身家的人了，自然不会眼皮子浅，之所以小心侍奉，纵然为因为对方的高贵出身，不过更多的是怕一个处理不好引来瑞亲王府的不满。不管黛玉还是邢氏，都是她如今很在意的人，她可不想让这俩人平白遭受无辜牵连。 况且，雪雁看到那戒指做工十分精致戒身似乎还雕刻着龙凤一类的花纹，她可不敢随便乱收。 见雪雁态度坚定，长宁便把戒指收了回来：“也好，这东西给你，你也没法戴，等改日我挑了你能戴的东西送你。” 都收拾妥当后，长宁便跟着雪雁走出内室，正在饮茶的黛玉瞧见她的样子眼前一亮：“妹妹果然是天人之资，这样一梳妆更显的出众了。”两人刚才在路上已经互相了解过了，两人同岁，长宁比黛玉要小半年。 俩人虽然是初次见面，没想到竟然聊的异常投机。正说的热闹的时候，邢夫人带着迎春回来了。 看到屋里坐着个陌生姑娘，邢夫人原本有些薄怒的脸色才缓了下来，轻笑：“哟，这一会的功夫，玉姐儿你是从哪拐了一个小仙女回来？”她眼神又不差，虽然猜不透对方的身份，但是一眼就瞧出对方戴的凤头簪子是皇室物件来。 见她回来，黛玉忙站起来迎着，只长宁呆坐着不动，听了邢氏的话也只是微微颔首：“夫人谬赞了。”心里在忖度邢氏的身份，听说贾家的两位太太都不太上的了台面，眼前这人瞧着气度举止都很不凡，说话也讨巧…… 正在她猜测邢氏身份的时候，又听黛玉喊她大舅母，长宁内心诧异：原来这就是贾家的大太太啊，哪有传说中的那样不堪了，分明十分的端庄雍容好不好？可见以讹传讹的话是听不得的。 几个丫鬟见长宁岿然不动，都有些气恼，被邢夫人摆手压下了，她不动声色的坐下跟黛玉说笑起来，对长宁的态度是既不谄媚也不失礼，几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一会沙弥进来说是素斋摆好了，邢夫人邀请长宁共进午宴，被长宁婉拒了：“我还要去给哥哥报个平安，省的他记挂，就不在此叨扰了。” 说完，又对黛玉道：“多谢林姐姐今日施以援手，她日必定登门致谢。” 黛玉轻笑：“你既然喊我一声姐姐，就不用这般客气。” 邢夫人亦笑：“既然姑娘还有事，我们就不虚留了，只是这寺庙里人多眼杂的，未免有人冲撞，还是找两人陪着吧。”说完便让李妈妈两个陪着她去了。 待长宁走后，小红首先吐槽道：“这位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架子大的离谱，看到夫人进来竟然也不起身相迎。” 邢夫人斥道：“行了，没见识就不要乱说话。”接着又问黛玉，黛玉便把两人认识的过程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邢夫人道：“我猜着这位姑娘应该是出身不凡，十有八九是宗室贵女。就算是人家不想透露身份，可那也是金枝玉叶，不是咱们能招惹的起的，你们以后可得多多留心，不要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时，紫鹃捂着嘴道：“怪不得雪雁刚才一直殷勤伺候那位姑娘呢，莫非是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雪雁皱皱眉头，不动声色的回道：“我也是瞧着她裙子上绣着凤尾的图样，生怕她身份贵重，万一怠慢了会给府里带灾祸，因此宁愿小心谨慎一些。就算对方家世一般，横竖也不过是一套衣裳而已。”好吧，她为了顺利要到新木桶和热水，可是塞给小沙弥一块碎金的，能值七八两银子呢。那是她的私房，被紫鹃这样一搅合，估摸着也不能走公账了。 不是“慧”紫鹃吗？怎么偏就跟她扛上了！ 第60章 祈祷 邢夫人最后打圆场道：“行了，萍水相逢，咱们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也不必在意。”又对黛玉道：“我那里有好些新缎子，回头让丫鬟给你送些，让徐也拿再给你多做几身新衣服。” 说着看了眼迎春，对司棋嘱咐道：“上回给二姑娘的料子你们怎么没给姑娘做新衣服？” 司棋嗫喏道：“奴婢几个手艺都不够精细，已经把料子交给针线房了。” 邢夫人皱皱眉头：“不会可以学，你瞧瞧林姑娘身边的丫鬟，便是以前针线不好的像朱梅翠柳几个如今针线也很拿的出手了。我以前就说过，手艺不好不要紧，可以学。你们几个不要因为自家姑娘脸皮薄好说话，就奴大欺主。作为贴身丫鬟，连主子的针线都做不好，掐尖要强倒是好手，这般不中用，留着你们干什么？” 一句话说的司棋和绣橘几个都呐呐不敢言。 迎春也涨红了脸，偏她自己的丫鬟不争气，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嫡母分解。 还是黛玉替迎春解了围：“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我瞧着司棋针线虽差些，但是一向忠心，二姐姐性子软，亏的她能说会道的镇得住场面，要不二姐姐屋子那些丫鬟婆子早就造反了。” “虽是如此，也不能太过，丫鬟就是丫鬟，要记得住自己的身份才行，别真把自己当成副小姐了才好。”邢夫人淡淡道。 这时，寺庙的沙弥刚把午膳送来，邢夫人方住了声。 雪雁瞅着机会，私下里问小红：“太太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她可不是这样刻薄的人，是不是司棋做了不该做的事？” 小红低声道：“这话也就是姐姐问了，我才跟你说。其实，太太今儿是带着姑娘相看来了，对方也是大家出身，只不过是旁支子弟，穿戴难免有些寒酸。那家太太有些不情愿，嫌我家姑娘是庶出，言语中有些冒犯，司棋也是气不过忍不住呛了几声。太太是恼她不懂分寸，这样一闹，本来咱们有理的也成没理了，还会连累二姑娘被人说嘴。太太不好明说，这是借别的由头敲打她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刚回来时，我瞧着大太太脸色不太对。不过二姑娘今年才十三岁，这么早就说亲会不会太早了些？”雪雁疑惑的问。 小红笑道：“你跟我想的一样，结果太太说一点也不早，大户人家光走六礼就要不少时间。就算是相看也不是一次就成的，总要看上个一两年，等及笄的时候能定下人家就不错了。过后再花个一两年的功夫走六礼备嫁妆，到十七八岁出嫁才是正好。” 说完，斜着眼笑道：“姐姐打听这个，莫非是想着找姐夫了不成？” “你个小妮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净会瞎扯。”雪雁玩笑着跟小红玩闹一番，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一张清朗的面孔，也不知道那人备考备的怎么样了？ 邢夫人到底还是心善，觉得这些丫鬟婆子出来一趟不容易，特意给她们叫了一桌素斋让她们单独吃饭。雪雁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不愧是京中有名的素斋，确实做的非常入味。 回去的时候，邢夫人特意问寺庙要了两盒点心带回去给贾母品尝。贾母尝了一口赞道：“这广化寺的玫瑰百果密糕还是以前那个味道，香甜可口又不腻味，京中这大大小小的点心铺子包括咱家的厨子都弄不出人家这味道来。” 邢夫人笑道：“想必人家该是有独门秘方的。” 正说着话呢，外头匆匆进来一个婆子回道：“老太太，外头来了位嬷嬷，拿了瑞王世子的帖子，说是来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一愣：“瑞王世子？”心里虽然纳闷，但还是扬声道：“快请进来。” 雪雁心道，来的倒是挺快的。 不一会儿，一位穿戴不俗的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来人姓姜，拜见过后，姜嬷嬷笑道：“今儿奴婢是奉主子的命，前来向贵府的表小姐道谢的。我家郡主今儿跟着世子去广化寺烧香的时候不慎跌落到了莲花池里，多亏贵府的表姑娘让婆子上前搭救，又赠了一套新衣裳给她，我家世子十分感激。特意让奴婢送了一份谢礼来。” 说完让身后的丫鬟奉上一份表礼：锦缎四匹、珊瑚头面一套。 黛玉在一旁打眼一扫，忙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这谢礼实在是太重了。”没想到那位姑娘竟然是位郡主。 贾母看了看黛玉，亦道：“是啊，郡主殿下也太客气了些。” 姜嬷嬷坚持：“东西都是郡主吩咐准备的，奴婢不敢擅作主张，还请老太君和林姑娘不要为难奴婢。”黛玉和贾母对视一眼，只得收下东西。 接着，姜嬷嬷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道：“我家郡主说今儿有位雪雁姑娘侍奉的十分妥帖，这是给雪雁姑娘的赏赐。” 雪雁没想到人家一个郡主竟然还能想到自己这个小丫鬟，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贾母笑道：“既然是赏你的，你就去接了吧。” 雪雁上前，接过盒子，道了谢后又退下了。 此时，瑞王府里，长宁正有些落寞的看着自己衣衫上的刺绣：“这个叫雪雁的丫鬟绣的花真好看，哥，你瞧，这兰花是不是跟真的似的？” 姬成扫了一眼，少有的赞同道：“确实还不错，既然你喜欢她，一个丫鬟而已，不妨要到身边来伺候。” 长宁嗤道：“哥，你什么时候也学了那个女人的做派，看到喜欢的东西非得巴拉到自己身边不成？林姐姐好歹帮了我一回，我转头就去要她的贴身丫鬟，传出去让人家怎么看我？你还嫌我的名声不够跋扈？” 姬成能不怎么在意的道：“原来你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那也没见你有多收敛。” 长宁笑道：“名声再不好，我也不愁嫁，干嘛还要委屈自己。” “好吧，你总是有道理。”姬成无奈的说道。 送走姜嬷嬷一行之后，贾母才问邢夫人和黛玉：“你们怎么跟瑞王府的人搭上关系的？出了这样的事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黛玉笑着把事情经过讲了一番，又道：“郡主殿下并没有表明身份，因此我们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么显赫的身份。” 贾母笑道：“总归算是结了一次善缘。” 到了傍晚，这事就已经传遍府里上下了。探春过来给贾母请安的时候，特别羡慕的对黛玉道：“没想到姐姐出去上个香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机缘。”语气中除了艳羡还有一丝哀怨，似乎是有些责怪邢夫人出门却不肯带她。 黛玉语气淡然的回道：“不过是凑巧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过后，她到底还是把自己得的缎子给众姐妹嫂子分了一些。至于薛宝钗，因为两人一直没什么往来，黛玉很轻易的把她给忽视了。这一世的黛玉，连贾宝玉都不怎么待见，更别提贾宝玉的亲戚了。 晚上雪雁回到自己的住处，看到多出来的几样东西，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拿出今日在广化寺求的一个平安符，牢牢的攥在手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那人能够顺利考中举人。 第61章 心思 只可惜，雪雁这次求的平安符并没有起作用，没过多久她就听说林铭为了替同窗出头，不慎被人打破了脑袋，如今正在家里休养，今年的秋闱怕是悬了。 听到这个消息，黛玉也很是牵挂：“上次爹爹走之前还说铭大哥的文章火候已到，这次秋闱十有八九是能中的，如今突然惨遭横祸，也不知道究竟成什么样子了。” 雪雁在一旁听了也十分担心，她担心的是对方年轻气盛，遭此波折，万一以后一蹶不振就不好了。只是这份担心她也不敢表露半分，只深深地藏在心底。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劝慰黛玉：“姑娘若实在担心，不妨遣个婆子去看看。” “是该探望一番。”黛玉附和，然后又拉着雪雁的手道：“好姐姐，你去族婶家次数多，族婶也一直很喜欢你，不如你就替我跑这一趟吧，给铭大哥带些补品，也顺道安抚一下族婶。” 雪雁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从善如流的回道：“好，那奴婢就走一趟。” 安氏看着头上缠着厚厚纱布的儿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哽咽道：“你一贯沉稳，为娘也一直很放心你。怎的这次这般不谨慎，错过这次秋闱又要白白再等三年，岂不是白白蹉跎了大好时光。” 林铭见母亲为了自己的事情着急上火，心里也非常愧疚，歉然道：“让母亲跟着操心了，儿子也只是不忍见同窗受难，一时激愤之下才施以援手。日后定不会再做如此鲁莽之事，还请母亲宽心。” 见儿子强撑着笑颜宽慰自己，安氏只得把满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你只管安心养病，这次赶不上咱们再等下次，横竖你还年轻着呢。” 话虽这么说，安氏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忧，儿子的伤正好有一处在额头上，若是万一留疤，以后可就无法再参加科举了…… 雪雁到的时候，安氏正在自己屋子里暗自垂泪。看到雪雁进来，忙拿帕子擦干眼角的泪痕，雪雁把带来的补品放到桌子上：“姑娘听说铭少爷受伤了，特意差遣奴婢来瞧瞧，铭少爷怎么样了？” 安氏红着眼圈说：“若是别人问，我就答很好了。你不是外人，我就告诉你吧，别的伤倒没什么，都是些皮肉伤，养个两三月就好了。只是铭哥儿头上正好被人用匕首划了一道，我就怕它这伤将来会留疤。不管怎么样，他这回是没法参加秋闱了，又白白耽搁三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铭少爷是有福之人，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三太太莫要太过忧心。”雪雁不得不好言宽慰了安氏一番。 安氏突然道：“你既然来了，就去瞧瞧铭哥儿吧，他自打受了伤，那些个同窗好友的竟然一个上门探望的都没有。我如今最担心的不是他的伤势，是怕他心灰意冷，万一再移了性情，又还谈什么以后？你们好歹年纪差不多，你的话兴许他还能听的进去。” 见她这样伤心，雪雁只得道：“那奴婢就去瞧瞧大爷的伤势，正巧我家姑娘也惦记着呢。” 看到雪雁出了正屋的房门，跟着孙妈妈去了儿子住的西侧间，安氏轻叹一声：或许这就是命。 孙妈妈领着雪雁来到西次间，进门看到的先是一座落地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厚厚的书籍。书架前摆着一张大书案，上面摆满了各种文房四宝。书桌前头靠墙摆了两张太师椅。一架落地屏风将房间隔成内外两间，屏风上绣了烟雨江南，上面的几丛翠竹和几支桃花给整个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看针线，像是安氏的手笔，雪雁心想这位三太太对自己的独子还真是在意，这样大幅的刺绣屏风若是拿出去至少要值四五百两银子，她就这样放在儿子房间里了。 听到动静，林铭有些意兴阑珊的问：“是谁？” 只听孙妈妈隔着屏风道：“大爷，大姑娘派雪雁姑娘看您来了。” 屏风后的人似乎呆滞了片刻，就在雪雁心生忐忑的时候，清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快请雪雁姑娘进来。” 雪雁转过屏风，看到林铭正要起身穿鞋，忙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大爷快躺着，您伤了头可不敢起这么猛，小心头晕。奴婢又不是外人，您就只管躺着吧。” 看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五指纤细修长，粉红的指甲上泛着柔嫩的光泽，林铭心底一软：“好，那我就不跟姑娘客套了。” 他半靠在床头上，雪雁拿起旁边的一个引枕帮他垫在身后，让他好靠的舒服些。 孙妈妈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心想这个雪雁姑娘也太麻利了，把自己的活都给抢了…… 这时，林铭对孙妈妈道：“雪雁姑娘远来辛苦，妈妈你去泡杯茶再端些点心过来。” 孙妈妈正愁自己跟杆子似的杵在这里有些尴尬呢，听到主子的吩咐，一叠声的应下，飞快的出去忙活去了。 等她走了，屋里只剩两个人，未免气氛尴尬，雪雁忙开口问道：“奴婢瞧着大爷的气色还好，不知到底是伤到了哪里？如今可好些了？” 林铭回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上挨了几脚，左脚崴了一下，养养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谁担心了？是我家姑娘担心好不好？ 雪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干脆避开，径自问道：“大爷一向小心，这次怎么会伤的这般厉害？堂堂天子脚下，您又是国子监的监生，谁这么大胆，敢随意伤人？” 林铭苦笑道：“监生又如何？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也是我自不量力，惹怒了人家，自然只有挨揍的份。” 雪雁轻咬下唇：“大爷究竟惹到了什么人家？不妨跟奴婢说说，回头请那边的舅老爷帮着从中调和一下。若是勋贵，但凡都飞扬跋扈惯了，不求他们能知错认错，只求他们不再迁怒大爷。您就算不在意自己，也要想想担心您的这些人。” 林铭摇头道：“若是荣国府的面子好使，我也不是那等目下无尘的，只是这次我得罪的是忠顺王府的人，所以还是不要牵连旁人了。” “怎么会扯到他家了？”雪雁有些失色，原著里头的忠顺王可不是什么好鸟，做事飞扬跋扈以上欺下。 林铭有些意外：“你也知道他家？” 雪雁苦笑：“忠顺王爷那么大的名头，奴婢就算是身在后院也曾经耳闻一二。得罪了他家，大爷日后科举……” 林铭苦笑：“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旁的也不必奢求太多。好在老家还有几亩薄田，大不了回家种田。” 这时，外间的门又有响动，林铭停止了说话。紧接着孙妈妈端着茶点进来了。 林铭让她放下，又打发她出去了，然后低声对雪雁道：“这事情我母亲还不知道端底，你回去也不要告诉大妹妹，免的她白替我担忧。”要不是得罪了这样的天潢贵胄，他的那些个同窗也不会连探望他的勇气也没有。而最让他寒心的还是引起争端的那个同窗，自己为他遭了如此大难，过去竟然连句话都没有，真真是人心不古。 “那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呢？”雪雁幽幽的问道。等话说出口了，她才恍然自己竟不小心把心里话给问出来了。 她有些慌乱的低下头，掩饰自己激动的神情。 可是那人却不肯放过她，直直的盯着她说：“我怕这次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心里早就有了决定，得罪了王府，这京中以后怕是待不下去了，只能是回到苏州。那边有族人庇护，考个举人应该不是难事。只是自己如今身处险境，有些心事就不必说出来了，否则也只是徒增别人的痛苦，这又是何必呢？自己将来难以预估，这么聪慧伶俐的女孩，不该被扯进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中来。 他话并没有说的很透，雪雁却突然明白了。如果今日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说不定就会刨根问底，只是自己一个丫鬟，就算是知道的再多又能做什么？ 穿越以来，雪雁这是感到最无奈的一次。 她闭了闭眼，挤出一个笑容道：“大爷思虑的很周到，苏州……天高皇帝远，大爷回去后暂时蛰伏也是好的。若是他日，京中情势有变，您再回来也不迟。”原著中，忠顺王府可是在贾家倒后都屹立不倒的庞然大物，雪雁这句话里的安慰成分占了多数。 她怅然笑道：“说不定，等若干年后再见大爷，您已经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呢。” “借你吉言。”林铭停顿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两人相顾无言，雪雁待了没一会就走了，只留下满室淡淡的茶香。 待雪雁离开后，安氏走了进来，看到儿子有些失神的样子，她忙道：“为娘知道你的心思，以往还想着日后你若是能得中进士在朝为官，她的身份就有些低了。如今你这个样子，只要她愿意，我明儿就去找大姑娘说项去。” 第62章 脑抽的瑞大爷 听了安氏的话，林铭顾不得追问母亲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心思，忙阻止道：“母亲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嫌她身份配不上你？”安氏问道。 林铭摇了摇头：“不是这样。” 安氏松了口气：“不是就行，所谓‘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雪雁虽是个丫鬟出身，但是她自小就跟在你大妹妹身边，见识广博，比一般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强的多。日后就算是你能一朝为官，她也能帮你料理家事，这样一想，倒比那些小户之女更加合适了。”她心里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理由就是雪雁的针线极好，这几年愈发精进已经不比自己差多少，光凭这样的手艺一年至少能给家里带来几百两银子的收益，比那些只有几十亩嫁妆的女孩子强多了。 想到之前跟哥哥做邻居的何家，原本上赶着想把闺女嫁给自己家，这回一听铭哥儿伤了脸，连问都不问就忙不迭的撇清干系，把当初给她家闺女的见面礼都退回来了，哼，不就是乡绅家的闺女吗？裤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洗干净呢，倒嫌弃起自家儿子了。就算是自家铭哥儿不能再考科举，那好歹有个秀才的功名，你们家有什么？ 安氏越想越气，在心里暗暗决定，就算自己娶个丫鬟当儿媳妇也绝不会再吃何家的回头草！ 这样想着，她恨不得立刻就去找黛玉把这事给定下来。 没想到儿子却悠悠的开了口：“母亲，你不要去。”他深知要是实话实说的话压根就拉不住母亲，只得叹道：“母亲你想想大妹妹今年才多大？再说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就算是有心也不好替丫鬟做主的，母亲这样贸贸然去了，让贾家的人知道，还以为咱家有什么图谋呢。再说雪雁年纪还小，这事还是等伯父回来后再说吧。” 安氏皱眉：“可那的等到什么时候？你今年都十六岁了，按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要不她也不会急着四处相看。 林铭淡然道：“我学业未成，这个时候成家拿什么养活妻儿老小，难不成将来成了亲还要靠母亲贴补不成？一切还是等我考中举人再说吧。” 这个时候安氏还不知道儿子得罪王府的事，心里也认定他将来必定能风光中举的，想了想倒也同意了。 看到母亲被自己给哄住了，林铭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接着又在为怎么找借口回乡而发愁。 雪雁回到贾家之后，看到黛玉不在，便问：“姑娘去老太太屋里了？” 旁边朱梅笑她：“姐姐傻了不成？今儿不是东府大爷过寿吗？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去吃酒去了，只有二*奶奶因有孕在身，大太太让她在家休养。又怕她自己闷的慌，特意交代了咱们姑娘和二姑娘过去陪她说话作伴，二*奶奶便留她们在那用膳了。” 雪雁笑道：“瞧我这脑子，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原著里头，好像就是在这回的寿宴上贾瑞瞧见熙凤后起了色心，后来被王熙凤设计羞辱一番。虽则贾瑞是该受些教训，但是王熙凤的做法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她的名声全无好处。邢夫人恐怕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把王熙凤困在西府，不让她过去。 就是不知道这回贾瑞没遇到王熙凤，会不会把目光投向别人。 邢夫人这会子要是知道雪雁的猜测，肯定要指着她的鼻子说：乌鸦嘴！ 所谓寿宴，也不过是阖族女眷凑在一起吃酒看戏，互相吹捧……邢夫人因为如今正式做了当家太太，以往族里那些不怎么瞧的上她的女眷这会子趁着机会可劲的奉承她。她在屋子里待的有些不耐烦便出来到了旁边一个小花园透气。 出来后，邢夫人才觉得外头的天气有些凉，便让小红去屋子里给她拿斗篷。 她往常极少来东府，小红走后，邢夫人看这边景致尚可，就随意在园子里逛起来，即是为了欣赏一下风景也是活动一下身子暖和一些。 正在怡然自乐的时候，冷不丁的从假山后头跳出一个人来：“给太太请安。”可把邢夫人吓了一跳。 邢氏有些惊魂未定的拍拍自己的胸膛，看着对面的年轻后生有些懵逼：这不会就是那什么贾瑞吧？她皱着眉头问：“你是？” 那后生腆着脸笑道：“小侄是贾瑞啊？太太不认得了么？” 邢夫人不动声色的回道：“原来你就是瑞大侄子啊？你们不是在前院开席吗，怎么跑到女眷待的后院来了？” 贾瑞回道：“都是一家子骨肉，分什么前院后院的。也是合该我跟太太有缘，我才嫌席上人多，赵克格清净地方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太太了。这不是有缘吗？”一边说一面拿眼睛不断的觑着邢氏。 邢夫人看到他自命风*流的样子心里冷笑，合着这人就是个下流痞子，原著里觊觎凤姐就算了，她好歹算是年轻貌美。如今连自己这个老婆子也不放过，还真是荤素不忌！就你这歪瓜裂枣的长相，凭什么以为能勾搭上别人媳妇儿，要么是被东府的风气带坏了要么就是被那些酸秀才写的话本子给教唆坏了…… 原本，邢夫人还觉得原著里的贾瑞有些可怜，不过是起了些旖旎心思而已，结果最后把命都给搭上了。如今看来，就是该着！像这样自身不正的人渣活着也是个祸害！ 只是邢夫人可不是王熙凤，她连虚与委蛇也做不到，当即喝道：“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你都是大龄青年一个了，没事往后院钻是什么规矩？就你这样还在学里教书呢，还不把好好的孩子们都给带坏了？立马给我滚回前院去。” 贾瑞原以为凭自己的俊秀相貌就算是一时勾搭不上，最起码也能留个印象，没想到邢夫人劈头盖脸的就把他给训了一通。 这时候，小红带着斗篷和这府里的两个婆子过来了。 看到邢夫人发怒，那俩婆子也忙对着贾瑞道：“瑞大爷快走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胡乱闯进来。” 邢夫人看也不看贾瑞一眼，就带着小红回到席上了。 回到席间坐下后，王夫人见她面色不虞，眼珠一转，笑道：“嫂子出去一趟怎么脸上带着怒色回来了？便是下人们有什么冲撞的地方好歹也包涵一些，毕竟今儿是敬大哥的寿辰呢。” 她这样一说，尤氏只得笑道：“真要是丫鬟婆子们冲撞了婶子，你可千万别着恼。” 邢夫人深吸一口气，慢慢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才道：“按理说今儿是大伯哥的寿辰，我这个当兄弟媳妇的不好生事。倒不是说下人们不好，只是我瞧着这族里有些年轻后生的规矩真真是太过散漫了，我刚才觉得有些头晕就想去后头的花园子里逛一逛，谁想一个叫什么贾瑞的，猛的从假山里窜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虽说都是一族子侄，可是林子大了难免什么鸟都有。这人趁着宴客的时候跑到后院来，指不定心里有什么花花肠子呢。侄媳妇你可得好生让人查看一番，看别丢了什么东西才好。再就是，这里到底是后院，女眷待的地方，便是族里的男丁，也不好随意进出的。这样的事多了，传出去，让人家笑话咱家没个规矩体统？” 一番话说的尤氏脸上青白交加，等邢氏说完了，贾母才道：“行了，便是有什么话也要等到开完宴私下里说。今儿是你敬大哥的好日子，可不许拿这些事出来搅合。” 邢夫人忙笑：“是媳妇鲁莽了，也是我心急了些，想着家里的姑娘一天天的大了，每日里只怕家里规矩不严出什么岔子影响姑娘们的名声。今儿一遇到这样不懂规矩的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一时有些忘形了。”接着又对尤氏道：“我性子急说话直了些，侄媳妇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尤氏忙道：“婶子不怪我疏忽大意就好，到底是我们家婆子们看的不牢以致惊扰了婶子，来，我敬婶子一杯。”说着端起酒杯跟邢夫人碰了一下，邢夫人知道这府里的事她也做不得主，心里倒不怪她，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心里却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事，早就派婆子悄悄的告诉贾赦去了。 贾赦听了这事之后心里冷笑一声：开什么玩笑呢，自己原来那老皮咔嚓的媳妇儿给养的如今这般细皮嫩肉的，花了多少银子精力？光珍珠粉一个月就用好几斤那，还有贾宝玉那凤凰蛋，自己媳妇为什么要留着他，还不是因为他捣鼓的胭脂水粉好使，自家媳妇那是肯养闲人的性子…… 不管怎么说，贾瑞这小子都很有胆，敢觊觎本老爷的媳妇，哼，不给你点教训尝尝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等雪雁听说这事的时候，贾赦两个已经雷厉风行的把贾家族学给整治一番。她隐隐听一些婆子在背后议论：那个贾瑞竟然把主意打到大太太身上，真是不知死活，被打了一通撵回家不说，还连累祖父丢了差事。以后一家子连个进项都没有，可怎么度日？ 当时雪雁就有些风中凌乱：没遇到王熙凤就去搭讪邢夫人，这瑞大爷还是脑子抽了吧…… 第63章 晴雯 却说贾赦知道这事后，当时在筵席上并未出声。只过了几天之后，突然带人跑到族学里头巡查，自然是看到一片乌烟瘴气。总之学里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正经读书的。 贾家的族学已经是从根上坏了的，贾赦两个以前就想过要管，只是但是刚处置了一大批管事下人忙着收拢产业等杂事，一直也没顾得上。这次趁着这个机会，贾赦让人狠狠的将代管族学的贾瑞打了二十板子，又招来一众族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原本是瞧着大爷好歹有功名在身才把，族学这关系宗族未来的事业交给您老。原想着您老好歹是族中长辈，不管是身份还是学问都该压的住这些小子。没想到您老嫌学里聒噪竟让孙子代课，他一个黄毛小子连个功名也无，怎么能教好课业？这不是误了子孙前程？” 接着便把贾代儒的夫子身份给撸了，贾瑞自然也不能再替祖父代课。后来又大手笔整治学堂风气、宴请严师授课等等。 过后贾赦回去问媳妇儿：“你就这么把那个混小子给放过了？二十板子是不是太便宜他了？要我看就该派人蒙了头把他打个半死才好。” 邢夫人冷笑：“你呀跟你那个儿媳妇一样无脑，到底是同族子侄，要是手段太凌厉了难免让人说嘴。这样的人，打他一顿，等身上的伤好了他依然不长记性。钝刀子割肉才最疼，你懂不懂？“ 贾赦摇摇头，他现在深恨自己前世没有好好读一读红楼，要不这会也不会被这个女人狠狠的压制住了。 邢夫人斜着眼勾勾嘴角：“这个贾瑞以往仗着自己祖父是族里‘太爷’辈的，又管着族学，出了东西六府的当家人，一向不怎么把旁人看在眼里。就连贾蓉几个都没少受他排揎，以往大家看在贾代儒的面子上，他又是族学的实际管理人，大家便睁只眼闭只眼不跟他计较。如今，祖孙两个都没了差事，他们家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来源，这是第一项惩罚。其二，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次你是铁了心不会再用他们祖孙了，等于说他们一家失了咱们的庇护。你觉得往后，他们一家子老弱病残的在族里能讨的了好？” 贾赦恍然：“还是夫人想的周全，只是这样一来，对他们家会不会太残忍了。毕竟那老头子也是胡子花白……” 邢夫人冷笑：“别的不说，每月咱们府里拨去的笔墨银子就不是小数，可你看到他们在学里用什么了吗？这些年他们祖孙已经贪墨不少银子了，没让他们吐出来已经是瞧在他胡子花白的份上了，要是还敢再啰嗦，你就跟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再有，这个贾代儒辈分和学问都在那，自己的孙子倒是管的跟鹌鹑似的，怎的孩子们在学里胡闹他却不管上一管呢？便是真的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跟你这个家主说一说，难不成你还能不管？无非就是怕事情闹大了万一裁撤了族学，他不能捞好处罢了。说到底，还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她一直就觉得原著里头这人闹了个断子绝孙的下场，未必不是因果报应。 做人，还是要善良一些的好。 这些都是后事了，那天黛玉回来后免不了问她林铭的伤势如何，雪雁不把能说的说了，至于什么忠顺王府全都隐去未提。只是从那以后心里一直替那人担心，生怕忠顺王府的人过后再去找他的麻烦。 再有就是原著中似乎就是在贾瑞死后不久就传来林如海重病的消息，虽说这一世林如海已经多了个儿子，可雪雁还是怕他会遭遇什么不测，心里免不了有些担忧。 心事过重加上这个时节乍然降温，雪雁一时没有穿暖便害了风寒，一气病倒了。 她这场病来势汹汹，缠绵一个多月都没好，要不是黛玉坚持让她留在竹泉院，贾母知道后都想将她挪出去养病。 这日，她觉得身体好了一些，正靠在墙上看书，忽的房门被推开，竟是晴雯从外头进来了。雪雁见她衣衫上落了许多雪珠子，才问：“外头下雪了么？” 晴雯点头：“是呢，刚开始下。二太太让人给宝二爷送了一些南边的柚子，二爷夸我针线做的好便赏了我一个。我记得姐姐爱吃这个，就给你送来了。姐姐今儿可好些了？”一边说一边把柚子放到火盆附近：“她们在那边开了一个，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送来的，里头跟冰碴子一样凉，在这里放些时候再吃吧。” 接着一偏头看到了她手里的书，嘟着嘴说：“镇日里姐姐只嫌我们不听劝，你瞧瞧自己，太医都说你思虑过重了，你不好生歇着养养脑子，还看书呢！” 雪雁笑道：“我整天在这里躺着，实在是无聊的紧，也就是翻几页打发时间罢了。”说着看了一眼那柚子，笑道：“你整日里把你们院子的好东西拿来孝敬我，都惹的你们屋的袭人不高兴呢。” 晴雯撇着嘴道：“哼，明堂正道的连个‘姑娘’都没挣上呢，哪轮的到她说三道四的。横竖我又不是偷的，是二爷堂堂正正赏的。二爷知道我送来给姐姐吃，还夸我知恩图报呢。”说着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的点心碟子和瓶里插的红梅花，笑道：“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雪雁姐姐不但自己活做的好，还不藏私，但凡有来求教的一直都是有求必应。谁也不傻，难道连真心假意也分不出来？看姐姐这屋里东西摆的，换做其他人要是病上这么长时间，还不早被人忘到爪哇国去了？哪能想姐姐这般恣意！” “就你道理多。”雪雁嗔笑着说了一句。 两人正说笑着，房门又一次被打开了，只见朱梅抱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看到晴雯笑道：“你这丫头倒是稀客，那天见了不是还说忙的吃饭的空都没了吗？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玩？” 晴雯笑道：“这不是年下忙着给二爷做正月里出门要穿的衣裳靴子，可是忙了好大一通，今儿才刚把活赶完呢，可把我累死了，胳膊都酸了。” 说到这个，雪雁不由的惦记起黛玉的衣裳来，不由问道：“对了咱们姑娘的衣裳都做好了吗？” 朱梅笑道：“我的好姐姐，你就放心吧，两套大毛两套小毛还有两套棉袍、中衣四套、寝衣四套、鞋袜六套，俱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保管姑娘不会缺了衣裳穿的。老太太给了件大红羽纱面白狐里的鹤敞，大太太又给了件水红妆花缎狐肷里的斗篷，加上咱们做的一件银鼠里子和哆罗呢的，姑娘这一冬的大毛衣裳尽够了。这些小事我们还能做好，姐姐你就少费些心思吧。” 晴雯笑嘻嘻的接口：“这话要是说了管用的话，她这病早就好了。对了，你这包袱里装的什么好东西，抱的那么紧，难不成还怕我们抢你的不成？” “哟，我倒差点忘了。”朱梅说着，把怀里的包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来也是好笑，我刚才陪着姑娘去老太太那儿。正赶上瑞大爷领着她新娶的媳妇来给老太太和太太们请安。今儿便是不落雪这天都够冷的，可是这位瑞大奶奶许是家境不好连件避雪的衣裳都没有，只穿着件大红褂子。老太太见她冻的哆里哆嗦的可怜，又觉得她是个新娘子，不好头回见面就给旧衣裳，便让鸳鸯把外头送来的一件灰鼠褂子给了瑞大奶奶。二太太见了也赏了一件衣裳，大太太自然不好落下，也让人找出来一件洋红的银鼠褂子给她。顺道找出来好些大毛小毛的衣裳，都是前几年没上过身的，大太太说横竖今年也做了新的，就让把去年的给大家伙分了，省的白占地方。她还惦记着你得了病还冷，特意挑了几件最好的给你，银狐里子的斗篷、银鼠袄子和羊皮褂子。还给了你几块鲜亮锦缎，说要是嫌弃这些面子颜色不好的话，就把面子给换了再穿。” 雪雁笑道：“前几日姑娘刚赏了我褂子和斗篷呢，大太太今儿又赏了这些，看来我倒是该多谢谢这位瑞大奶奶，沾她的光得了这些好衣裳。”没想到这个贾瑞不但没死还娶上媳妇了，难不成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么一说，林如海是不是也不会有事了？ 旁边的晴雯过去扒拉了一下几件衣裳，笑道：“这些风毛都还极好，就是这面子不是秋香就是酱紫的，确实配不上我们雪雁姐姐的花容月貌。正巧这会我没事，就帮姐姐把面子给重新改了吧。” 朱梅点头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两日柳嬷嬷也是身上不大好，姑娘暂时停了课，今儿下午怕是待在老太太屋里吃了晚饭再回来。我有半天的功夫呢，只是你这么久不回去，你们院子那位不会说你？” 雪雁也把目光转向晴雯，心里有着同样的担忧。 第64章 独食？ 晴雯冷笑：“我该做的活计都做完了，她巴不得我不在宝二爷跟前晃悠呢。就算她问，我也有借口，就说来跟你们请教针线了，她还能把我怎么样？”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做了一半的香囊：“瞧，我连东西都预备好了，保管让她挑不到理由。”。 看她一脸得意的样子，朱梅忍不住点点她的鼻子：“你呀，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晴雯笑道：“那要多谢雪雁姐姐教的好。”说完冲雪雁展开一个讨好的灿烂微笑，当初她刚进府的时候因为言语爽利针线又不差而被贾母喜欢，后来又赏给了二爷。那个时候她是颇有些沾沾自喜的，后来才发现府里这些个家生子面上捧着她，其实心里是对她有些不屑的，由着她任性张扬四处得罪人。后来还是吃了几次暗亏后，雪雁姐姐忍不住提点了她几句，她才恍然发现虽然大家面上都对自己言笑晏晏，可是自己入府几年竟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 再后来，她就开始时不时的来竹泉院找雪雁讨教，她深知宝玉身边那些人指望不上，因此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雪雁的身上。好在雪雁姐姐没有让她失望，她说的不多，但是却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这两年下来，她跟宝玉身边的大丫鬟情分谈不上多好，但是跟府里很多的婆子和小丫鬟都有了交情，就连二太太那边也有几个交好的婆子和小丫鬟。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以前认为的那些个好姐妹一个个在背后是怎样的诋毁自己。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雪雁姐姐说的对，旁人诋毁再多，只要自身立的正又有旁人比不上的技艺，便是二太太也不会轻易动自己的。好歹自己也是老太太给的，不是吗？ 看到她讨巧的样子，雪雁也忍不住笑了：“你可别这样说，我不过点了几句，到底还是你自己悟性高。”晴雯这丫头悟性不错，原著里就是吃了见识浅的亏，但凡有人指点一二都不至于走的那么惨。虽说难免有些小缺点，但是雪雁还是很喜欢她身上的直爽和伶俐劲儿，永远都那么鲜活，敢爱敢恨，不像自己，连表露心意都不敢，只敢在心里默默的思量……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那两个已经商量好这些皮毛衣裳要换的面子颜色，等雪雁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裁剪好一件了。她不由失笑道：“你们动作倒是够麻利的，这么点小活，等我好了自己做就是。你们好容易有点闲工夫，不好生歇一歇玩一玩，费这些力气干嘛？” 晴雯笑道：“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好容易有功夫帮你做点针线，你就给我们这个机会吧。等做好了，也穿出去替我们扬扬名，显显我们的手艺。” “就是，这会你就歇着吧，你放心吧，等你好了有的是活计等着你呢。刚才大太太给你拿衣裳的时候还说了‘你们也别觉得我偏心雪雁，实在是我这里还有个大活等着她身子好利索了帮我做呢。你们要是羡慕她，就好好的把针线练练，哪怕有她七八成的水准呢，我以后也不用非得找她了。’所以，你就趁着这会子还没好利索，安稳的休息几天吧。估摸着等出了正月有你忙的。”朱梅一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沉重的剪刀在她的手里就跟活了一样，麻利的“咔嚓咔嚓”，几下又剪好了一件褂子面。 雪雁刚从“大活”的阴影里清醒过来，转头就看到朱梅要去裁第三件，忙上前抱住她的胳膊道：“好妹妹，给我留着这件吧。” 朱梅皱着眉头：“趁着有我们俩这做白工的，你还不赶紧让我们做完，留着明年再做不成？” 雪雁点点头：“就是想留着明年再做，你瞧，我今年连姑娘赏的和自己做的，已经有三四件小毛衣裳了，尽够穿了。这么好的皮毛衣裳，主子们也不是年年都赏的。我还不如把这件留着明年再改呢，大太太的衣裳我今年穿着有点大，还要裁剪一块。你这会都给我改了，明年我穿着小了岂不浪费？” 那俩姑娘觉得她这话说的在理，就给她留了件银鼠袄子。 两人的针线都十分利索，何况改个面子也不需要绣花什么的，两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就把两件衣裳都给改好了。银狐斗篷换了件荔枝红的织锦缎子面，另一件羊皮褂子换了件藕荷色的素锦面子。虽说是要鲜亮点，但是丫鬟的衣裳颜色又怎么能比主子的更鲜亮？ 改好之后，雪雁先穿上羊皮褂子又套上斗篷，然后试了下肥瘦长短都很合宜，便笑道：“很好，很合适，我瞧着比我做的都要强不少了。” “那敢情我们是出师了，以后就该挂个牌子满府陕西该宣扬一番，让主子们有什么好活计也分派些给我们，省的只让姐姐自个受累。”朱梅笑着说道。 雪雁回道：“你只管去做，我是不管的。”一边说一边把衣裳都脱了下来：“外头下了雪，也没觉得屋里多冷，穿这么一会热的我出了一身的汗。” “那是你这屋里暖和，你这么间小屋放了两个火盆不说，姑娘怕你冻着还单拨给你五十斤银丝碳，要是再不暖和可就没天理了。”朱梅笑道。 雪雁笑着说她：“你们那屋里还有火炕，你怎么不说？要不咱们换换，你来睡床，我去睡炕去？” 她骨子里到底是北方人，对这里冬天的气候还是能适应的比较好。朱梅和翠柳几个就不行了，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几个人为了冬天暖和，宁愿挤在一个屋子的大炕上头。 见朱梅闭嘴不语，雪雁也不再开她的玩笑。正好翠柳回来给黛玉拿东西，跑到这屋里来插了一头：“我看姑娘的屋子里没人就知道都在这呢，你们可真热闹。”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提起茶壶来倒水，幸亏刚才雪雁刚给晴雯两个沏了茶，这会茶水还是热的。 翠柳直接拿最大的茶杯连灌了三四杯才住下：“今中午大厨房的菜做的咸了点，一下午没得空喝水，渴死我了。” 雪雁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问：“这会子快要到晚膳的时候了，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翠柳指指放在桌上的帕子：“我回来替姑娘拿箸筷呢，大太太说今儿下雪，吃的别菜都凉的快，要请老太太和姑娘们吃羊肉锅子呢。” 听到羊肉锅子，雪雁突然也很想吃了，于是笑道：“我病着的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一个个悉心照料。正巧今儿借着大太太的光，我也请你们吃锅子吧？” 晴雯有些迟疑：“老太太她们要吃锅子，厨房那边耐烦给我们做吗？” 朱梅笑道：“要是主子们不吃，咱们单点厨房还不定喜欢伺候我们，不过既然主子们吃这个，厨房肯定有多备下的，只要银子到位了，那些人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说话间，雪雁已经拿出一块约有二两重的银子，递给朱梅：“这事就交给你了，去多说两句好话，能要多少东西就看你的本事了。一会把碧芹几个也叫过来，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朱梅翻个白眼：“就算是吃个锅子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啊，一两银子顶天了。” 雪雁笑道：“咱们不是人多吗？再说了，咱们竹泉院的人轻易不去大厨房要东西，若是太抠唆了，还让人以为我们是那些一毛不拔的呢。” “罢了，反正你荷包厚重，就让那些婆子沾沾你的光吧。”朱梅说笑一句，便起身穿上大衣裳去大厨房了。 翠柳拉住雪雁的胳膊道：“好姐姐，我伺候姑娘用晚膳就过来，待会你一定要给我留一点。” 雪雁笑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虽说自邢夫人改了家里规矩后，大厨房那边已经不敢像之前那样随意中饱私囊，邢氏更是严格制定了各个主子、丫鬟婆子们的伙食标准，任何人不得随意破坏，想单点就要拿银子，还要入公账的。像是朱梅这样一下拿了二两银子过来，虽说要的肉菜不少，但是往公中至多交个几百钱就够了，管事的厨娘最少能落下一两银子，也算是如今少见的油水了，因此乐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姑娘放心，我一定挑好的给你们预备，万不会让你失望。” 朱梅笑道：“大娘说笑了，我不过是个跑腿的，今晚是我们院子的雪雁姐姐做东，银子也是她出的，好不好的轮不到我说话，只是雪雁姐姐请的都是各房的大丫鬟们，大娘可不要让姐姐丢了面子。” 管事的也怕这些副小姐们，忙拍着胸脯道：“您和雪雁姑娘都放心好了，我一定把这席面给办的漂漂亮亮的。” 贾母院子里头，等主子们都用完膳，奉上茶水之后，就轮到丫鬟们吃饭了。 翠柳原是悄悄的跟紫鹃和碧芹等人说这事，让她们不必跟旁人去抢饭吃。谁知道那些个丫鬟们刚才看着主子们热热闹闹的吃了羊肉锅子，闻着那香味哪有不馋的，都是能吃能玩的年纪，一听到“锅子”“羊肉”几个字耳朵早就竖起来了。 只是旁人不好意思，只鸳鸯笑道：“好啊，难不成你们几个还想着吃独食不成？” 第65章 心存不轨？ 本来雪雁是预备着请院子里的诸姐妹热闹一番的，结果到最后鸳鸯、司棋、小红几个都来了不说，竟连平儿都过来待了一会。大家说说笑笑的吃了一大通。 过了许久，那大厨房的人见了她们还打趣说：“原以为都是姑娘家吃不了多少东西，没想到那天光羊肉就吃了三斤多，还有什么肉丸鱼丸的，可是吃的不少，不比那些老爷们吃的少。” 好在大家也只是说笑而已，并没有什么恶意，过去就过去了。 不过打那天之后，雪雁就开始挣扎着当差了。黛玉怕她没好利索，想让她歇到年后，结果雪雁笑道：“知道姑娘是体恤我，想让我多歇几日，只是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看到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我自己在那干躺着不但帮不上忙还要添乱，心里更加过意不去，还不如干点活心里痛快。” 虽然还有些不舒服，但是雪雁觉得继续躺下去的话指定会越来越虚弱，还不如起来活动活动，指不定还能好的快些。 众人都知道她大病初愈，因此也没人让她做那些繁杂的活计，都是挑轻省的给她。便是她一贯擅长的针线活，黛玉也都交给旁人做了。 雪雁在床上躺的太久了，起来略活动一番反而愈加又精神头了。正好没两天，林如海派人送的年礼到了。她首先是得了一份不薄的赏赐，其次听送东西的管事婆子都说林如海身体康健，已经开始亲自给林铮启蒙了。听到这个消息，雪雁比黛玉都要兴奋。如今贾瑞那个不成器的没事不说，林如海也好好的，黛玉有了弟弟，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既然她们的命运能够改变，相信自己的命运也不会像书中那么悲惨。便是一时有什么曲折，只要坚持，一定能挺过去的。 这些心事雪雁不能跟别人诉说，旁人只听太医说她思虑过甚，却不知道她想的究竟是什么，只以为她素日伺候主子太辛苦了，就连黛玉都让着她。这一点让雪雁心里也有些难为情，偏生她又没法跟人解释。如今她自己想明白了，就跟武侠小说里说的打通了任督二脉那样，瞬间升华了，心情好病情就好了大半。 这天，黛玉见她好了许多，便笑着吩咐：“我看你这两日更加精神些了，这阵子闷在屋子里想是憋坏了，不如今儿出个门也好松散松散。” 雪雁笑道：“姑娘要给谁送东西？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黛玉道：“爹爹的年礼径直送到了这边，其中有给大哥哥的书信和东西，你再挑几样好的给三婶家送去，顺道问问大哥哥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若是他已然大好就请他帮我找几本有趣的书看。” 去他家？自己病了这些时候，也不知道他的伤养的怎么样了，正想着找个机会问问呢，偏生有了机会。因此雪雁痛快的答应下来。 到了林铭家的时候，安氏正好在招待客人。雪雁便对迎着自己的孙妈妈道：“既然三太太有客人要招待，那我就先走吧。” 谁知安氏在屋里听见她的声音，忙扬声问道：“是雪雁来了吗？快进来。” 孙妈妈笑着催促她：“你来了还能不见见太太？快进去吧。” 雪雁只好理了理衣襟，掀开门帘进到屋里。一进门，待看到坐在安氏身侧恢复如初的林铭时，雪雁的眼眶一红差点就掉出泪来，强忍着酸意行了礼，方稳住了心神。 屋子里除了安氏还有林铭的舅母牛氏，和一个眼生的妇人，那妇人身边还坐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因为要出门，雪雁穿着那天新改的荔枝红色织锦斗篷，里面是藕荷色羊皮褂子和橘粉色小袄，加上薄施粉黛，更显得明媚鲜艳。头上镶红玛瑙的赤金簪子更是闪瞎了好些人的眼。尤其是坐在牛氏身边的何大奶奶，见了盛装的雪雁，心里咯噔一下：这女子是什么来头？刚才自己一行来的时候，也没见林太太有多少喜色。看到这女子，你瞧把安氏给乐的。 只见安氏拉着雪雁的手问东问西的，又问她：“你这孩子怎的这么长时间不来？”雪雁只得说年底忙一直没有得空，至于生病的事大庭广众的感觉没什么必要说出来。 见她眼眶有些发红，安氏又关切的问：“这眼睛是怎么了？” 这句话问完，安氏明显的感觉到儿子的目光“嗖”的一下就瞧过来了。那眼神的炙热，就连背对他的雪雁都感觉到了。 她咬了咬下唇，笑着回道：“没什么，就是一路坐车过来，外头有些冷，三太太的屋子这样暖和，乍进来有些不太适应。“ 安氏怜惜的拍拍她的手：“你家姑娘就是太客套了，都是自家亲戚，那点子东西早点晚点的有什么关系？难为你这样冰天雪地大老远的跑过来。” 雪雁忙道：“也不全是为了东西，一来是许久没给太太请安，我家姑娘和奴婢们都惦记着您老的身体，还有大爷上回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二来，老爷让人送了年礼回来，其中还有给大爷的书信和东西。姑娘便让奴婢给大爷送来，省的耽搁大爷的正事。” 听了这话，安氏忙对着林铭嘱咐道：“既然你伯父给你写了信，那你赶紧回房看去，趁着雪雁在这，你把回信写了让她捎回去。” 闻言，林铭站起来躬身应道：“是，母亲。”说完，又对牛氏几人道：“失陪了。”然后便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掀起门帘了，又扭头看向雪雁：“你不是要给我拿信吗，傻站着干什么呢？” 居然说我傻！雪雁恨不得咬他一口，但是相比起这屋里子面难言的尴尬气氛，她还是觉得走为上策，于是匆匆的行了个礼就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出来后，才对着林铭道：“多谢大爷帮奴婢打帘子。” 林铭轻笑：“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屋里头的何家大奶奶，瞧见雪雁的背影，有些不屑的道：“一个小丫鬟也打扮的那般花枝招展的，怕是心存不轨呢吧！” 第66章 何氏母女 安氏如今看雪雁是越看越顺眼，听不得别人说这些诋毁她的话，忙分辨道：“何奶奶这话可不好乱说的，人家是大家丫鬟，讲究排场体面，镇日里就跟副小姐似的，吃的穿的都跟主子差不多。尤其是出门的时候，要真是穿戴寒酸了丢的是主家的面子。跟何况，她是我们家那位大姑娘身边的执事大丫鬟，身份又有不同，你没看外头除了车夫还跟着几个婆子丫鬟吗？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咱们的排场也未必比得上她。” 想到自己家里连辆马车都养不起，每次出门都要提前雇轿子或马车，结果连人家一个小丫鬟都比不了，何太太心里尤为不忿，只好扯着嘴笑了笑：“倒是我见识浅了。” 接着，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的闺女，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你镇日不是说想跟你林家伯娘请教针线吗？怎么今儿来了一句话也不说，真是够丢人的，还不如刚才的小丫鬟大方呢！” 安氏看了一眼脸皮臊的通红的何家姑娘，觉得对方是个小姑娘，到底不忍心看她为难，笑着道：“人家虽是丫鬟，镇日里都在公侯府邸之间来往，见的场面多了去了，不是咱们这样小门小户家的孩子能比的。”对比何姑娘的害羞懦弱，安氏越发觉得雪雁落落大方，以后当家理事、出门应酬都不会落了下乘。 听了安氏这话，何太太一点被安慰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安氏这是在讽刺自家闺女没有世面。心里面不由着急：前些日子这林三太太明明对自家很是热心的，都怪家里那个老太婆没见识，听说人家儿子得罪了勋贵就不让自家跟她们往来了。她也不想想，这京城别的没有，大街上买糖人的小女孩都有可能是宗室县主的，一星半点儿的勋贵又能把人怎么着？天子脚下，谁还敢造反不成？ 这下可好了，人家这会子没事了，自家女儿也不受人待见了。何大奶奶一边咬牙一边心里暗骂，自家那个老太婆，说的信誓旦旦的，撇了这家，另给找一门好亲。结果她说的那户人家倒是够富贵了，可人家压根就没相中自家闺女。现在倒好，弄的里外不是人！ 唉！何大奶奶也不傻，看到安氏今日的态度，心知这门亲事是别再想了。原本就是自家高攀，又在人家失势的时候没有雪中送炭，这会子想再修复也难。罢了，自家闺女想必就是没有高攀的命，以后安安稳稳的给她说个差不多人家罢了。 何大奶奶这边有些心灰意冷，可是牛氏可不这么觉得。何家可是许诺过了，要是帮着促成这门亲事以后定会少不了她的好处，更何况何家闺女她是看着长大的，一向心软面皮薄，这样的外甥媳妇将来才好拿捏啊。等她嫁过来，自己再来打秋风什么的也便宜不是？ 因此，她见何奶奶面色灰白，便对安氏道：“咱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就是要找知根知底的媳妇儿才好，模样性情的都清楚，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见识的多心也野，未必就肯窝在咱们这小门户里。一个弄不好，招个搅家精回来可就得不偿失了……不过听说大户人家的丫鬟到了年纪会放出来，主家还会陪送嫁妆。弟妹知不知道，像刚才这样的能有多少嫁妆？” 安氏挑眉:“怎么？嫂子要给继儒说个丫鬟当媳妇儿？” 牛氏撇撇嘴：“再是高门大户的丫鬟说到底也还是丫鬟，我家继儒可是官宦子弟，怎么能娶一个小丫鬟做正室？不过若是嫁妆丰厚的话，当个通房侧室还差不多。” 你想的挺美！安氏在心里悄悄的唾弃一声。还官宦人家？人堂堂的探花郎家都自谦是耕读传家呢！自家哥哥那也就是微末小官而已，也敢称官宦人家，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她面上似笑非笑的说道：“嫂子这想的倒是挺长远，不过继儒今年也不小了，先定下一门正经亲事才是正理。” “可不就是这个理嘛！”牛氏拍拍自己的大腿，又道：“继儒是你的亲侄子，你这个当姑妈的可不能干看着，要是有什么出挑的大家闺秀可得给她留意着。” 她这边说的火热，压根就没留意到旁边何家奶奶眼睛里的怒火：这个安太太说话真是不动脑子，自家姑娘还在这坐着呢，就明晃晃的说起什么通房娶亲的事来了。虽说是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可是这也太无视自家母女了。 别说是她了，就是安氏也被自家嫂子时不时的抽风给惊到了，她还真是什么也敢想。 安氏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喊了几声疼：“唉，这些日子一直照顾铭哥儿，如今他好了，我倒是浑身难受起来。昨晚没有睡好，这会子实在头疼的厉害。” 她说了这话，何大奶奶心里就明白，人家这是委婉的送客呢，心想就算是做不成亲家也没必要弄的太僵，万一人家的儿子将来高中，自家也多了条人脉不是？ 因此，等安氏的话音一落，她就站了起来：“既然林太太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我们改日再来拜访。”接着，又问牛氏：“安太太是跟我们娘们一起走，还是再等一会儿。” 牛氏看着安氏的做派，知道她今日是不会留自己吃饭的，这会一起走还能省点车马费。因此也站了起来：“那我就跟你们一起走吧。” 安氏忙不迭的叫来孙妈妈：“你去外头给几位客人叫辆宽敞些的马车吧。” 孙妈妈去后，牛氏便在桌子上的礼物和安氏之间来回逡梭，见安氏装作没瞧见，便忍不住开口道：“我瞧着这块宝蓝色的料子正适合给继儒做衣裳穿，比如妹妹就分我一块吧。” 她满心以为自己只要开口，安氏就会答应。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安氏这次直接拒绝道：“不行。”说完不等牛氏动怒，就拿帕子擦着眼角道：“不是我小气，实在是家里最近十分艰难。铭哥儿前些日子那伤，连请医问药前前后后花了百十多两银子，实在是把家底给掏空了。家里半点年货都没置办呢，这些东西送来的正好，分一分，给铭哥儿的座师送一份。剩下的我一会拿到当铺去换些银子好置办年货。这过了年铭哥儿的束脩还是个愁，他那书肆因为没钱进货，这几日都开始卖那些库底子了。要是嫂子手头宽裕，不妨先借给我几两银子应应急，等回头书肆那边有了结余我再还给你。” 牛氏没想到自己要东西不成，反被安氏赖上了，慌忙摆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最多装几个铜板。虽说你哥哥有几个束脩，但是我家养两个孩子开销极大，也没有探花郎那样的富贵亲戚接济，过的还不如你家呢，说起来家里都有一个月不知肉味了！” 听了这话，何家大奶奶在心里嘲笑：胡说！你家昨晚才炖了五花肉，那香味勾的我那小子都不肯好好吃饭了。 这时，正好孙妈妈叫了马车回来，牛氏生怕安氏再跟自己哭穷，忙不迭的拉着何家母女跑了。 待她们走后，安氏才垂下眼睑，心里说不清楚是解脱还是悲愤：自己素日待兄长家一直都是关怀备至，家里但凡有什么吃的用的都少不了他们的，铭哥儿有什么料子继儒就有什么。结果这次出了事，大哥也只是趁着夜色来了一趟，把铭哥儿教训了一通就走了，不说帮忙出主意，连半句劝慰的话都没有。反而责怪铭哥儿做事冲动，生怕带累了他的名声。那个好侄儿，以往也是“姑妈长姑妈短”的叫着，平日里跟铭哥儿勾肩搭背的，也没少拿他的文房四宝使，这回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像这样的人家，哪还配谈什么骨肉亲情？ 安氏这会子十分庆幸当初给侄女儿预备的两套贵重头面都给了黛玉，要是真给了她家，那简直就是喂给白眼狼了。 却说雪雁和林铭两人说话间就到了西侧间，雪雁把随身带的一个书匣递给林铭。林铭接过书匣却没急着打开，而是定定的看着雪雁，叹道：“你的病刚好怎么就急着往外跑，看你瘦的脸上都没肉了，应该多休养几天的？” 自己瘦了吗？雪雁自己倒是没有觉察到，她笑着说：“我正嫌自己脸大呢，瘦点正好。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可把我给闷坏了，趁着今日这个由头出来逛逛散散心。” 说到最后，她才惊觉：“大爷是怎么知道我病了的。” 林铭勾勾嘴角：“如果想知道自然就有法子。”说完定定的看着雪雁，眼神里转满了宠溺和许多说不清的东西。 被这样专注的眼神看的有些脸红，雪雁忍不住别开头：“我瞧着大爷很是神清气爽的样子，难不成是事情解决了？不用回江南了吗？” 看到她眼神里毫不做作的关切，林铭心想：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因为这回事，这个小丫头一定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心意的。 第67章 待待宰的肥羊 雪雁见他半晌不语，皱了皱眉头。 见她急了，林铭才笑着说：“是，已经解决了。原来那人只是忠顺王一个小妾的外甥，镇日里打着忠顺王府的旗号不知道欺压了多少人。偏巧那日的事被瑞亲王世子给瞧见了，这位世子爷倒是个通情达理的，似乎是跟忠顺王说了什么。忠顺王爷也不喜有人打着自己的名号胡作非为，便把那个小妾连同她的娘家人一同发配到通州的庄子上了，算是给了国子监众监生一个交代。后来，还派管事送了些补品和五十两伤药银子过来。” “你受了那么大的罪，连秋闱都不能考了，才赔五十两银子？”雪雁惊呼一声，然后恨声道：“堂堂的亲王府断不会行事这般小气，他们陪你的银子至少该是这个数的两倍以上，剩下的肯定是那些传话的人给昧下了。” 她平日一向沉静，林铭很少见她这般被气的跳脚的样子，觉得分外有生气。又怕她胡思乱想气坏了身子，于是安慰道：“银子是小事，重要的是态度。忠顺王一表态，国子监立马就有了说法，不再对这事视而不见，还派了夫子前来安抚我。就是那些同窗这两日也渐渐上门来了。监学里马上要放假了，我索性就过了年再去吧。说来，这事还真是多亏了那位瑞亲王世子，要不然恐怕没这么容易解决。” 雪雁沉吟道：“原来是那位啊！” “怎么，你认识他？”林铭眼睛一眯，似乎是觉察到了十分危险的信息。 雪雁倒是浑然未觉，自顾自的把那次在广华寺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陈述道：“这位世子爷性子如何我不知道，不过他的胞妹长宁郡主是个十分和气大方的人。那天我不过是帮忙换了身衣裳，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动作也谈不上多细致，没想到郡主不但不怪罪，过后还单给了我一份赏赐，可见她心性宽厚。” 原来是见过世子的妹妹，林铭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一母同胞，妹妹这样宽厚，也怪不得世子爷能替我们这些寒门学子伸张正义了。” 这时，雪雁正好听到隔壁屋子里，安氏在高声跟牛氏说的话。 她不由看向林铭：“家里竟这样艰难了吗？” 林铭忙摇头笑道：“你瞧着像吗？” 雪雁看他的神情是不大像，再看穿戴，都是半新不旧的旧衣，在家穿倒也说的过去。最后皱着眉头说：“府上要真是没有余钱，我那……我可以回去告诉姑娘，请姑娘支援一二。”她刚想说我那里还有些银子，你可以先用着，又觉得不太矜持，因此扯了黛玉出来当幌子。 林铭笑着摇头：“不用了，我们家还没有艰难到这个地步，是母亲她前阵子被某些人伤透了心故意这样说的。”他虽然没有能够参加秋闱，但是借着秋闱的东风，他的书肆进购的一批笔墨纸砚都卖出了不错的价钱。 家境一般的学子平日里再节省，在大考之前也会不吝银钱买几支好点的毛笔和一个砚台。秋闱之后又卖了一批杂记话本，也挣了不少银子。总之秋闱前后一个来月的利润比之前大半年的利润还要多，足够他们母子两个过个肥年了。至于铺子里卖的那些“库底子”，其实就是些便宜的纸笔，那东西利润薄，但是进货少了人家不卖，因此积压了很多，趁着过年这个由头便宜一些处置掉，省的占地方。 雪雁又听到牛氏毫不客气的向安氏要料子，心想这人怎的这般无耻？直到牛氏几个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这真是难为三太太了。”这样的亲戚真是谁家摊上谁倒霉。 却说何家大奶奶跟牛氏一道坐车回了家，一路上就听到牛氏不住的抱怨她家小姑子这不好那不行的……扫一眼她身上绛紫色的灰鼠褂子，似乎刚入冬那会还兴冲冲的穿着到自己家显摆她小姑子刚给的新料子和新皮毛。平日里她家几口吃的穿的不少都是那位林太太送的，结果如今人家艰难了不说帮衬一二，还一个劲的抱怨。 何大奶奶这会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撇开牛氏，自己直接跟林太太来往，说不定还能好点。 等回了家，何家老太太瞧大儿媳妇一脸晦气的样子，皱着眉头问：“怎么了？有安太太跟着一起，她们家连顿饭都没留？” 何大奶奶让闺女回自己房间，叹口气：“岂止是没有留饭，总之话里话外的就没有之前那么亲近了。人只说连日照顾儿子如今累的身体不适，我们哪还有脸在那待下去？我瞧着这林家是凉了，还是另外给大妮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吧。” 何老太急道：“差不多的人家不就跟咱家似的别说是儿媳妇娘家了，就连你舅舅家我都没余力帮衬。不说老二跟老三家的那几个，就是大妮的亲弟弟都有三个。要是不能找户好人家，将来怎么指望她贴补娘家？”接着，又放低声音道：“你瞧着那林家家底怎么样？是不是真有安太太说的那样好？” 何大奶奶回道：“具体怎么样媳妇也看不出来，总之屋里的摆设和母子俩的日常穿戴是不差的。那安太太家常还带着好几样金首饰穿着灰鼠袄儿。那位林公子开了间书肆，听着似乎是不大挣钱，可到底是自己的产业，将来便是书肆开不下去租出去也是一门进项。她们家两进的院子，除了母子俩就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鬟，屋子也宽敞。还有一个十分富贵的族亲时不时的帮衬。我们今儿去的时候正赶上人家给她们送年礼，一个丫鬟都穿戴的跟千金小姐似的，穿金戴银的好不气派！”想起雪雁的那身穿戴，何大奶奶就忍不住面露艳羡之色。 “这么说，这林家还是能嫁的。”何老太太嘀咕道。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要不是你非要拿大妮去攀扯什么木材商，这会子说不定大妮就跟林家定下来了。心里对染万般吐槽，何大奶奶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低失落的叹道：“便是能嫁又怎么样？人家这会子压根就不搭理我们。” 何老太太不屑的笑道：“瞧你那点出息！她现在不搭理，不代表日后不搭理了。隔壁到底是她娘家，我就不信她们正月里头不上门了。”说完，阴恻恻的笑道：“只要她们上门，我就有法子让她们母子应了这门亲事。” 此时，正在拆信的林铭丝毫不知道，有人已经将他当做待宰的肥羊，磨刀霍霍了呢！ 第68章 王八看绿豆 同一时间，京郊的某处温泉庄子里，姬成对面前的四皇子道：“合着这次国子监的事情是你出了力，好名声却是被我给担着了，怎么瞧你都不是爱吃亏的性子，这次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姬显长长的凤眼邪魅一笑：“还能是怎么着，如今就连父皇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拉拢臣子，更何况我这个压根就没人注意的小皇子了。我要是上赶着去结交这些个学子，太康宫那位怕是容不下我。唉，皇子当到我这份上，也实在是憋屈。” 姬成微微一笑：“我倒是觉得你还不算最憋屈的。” 听了这话，姬显失笑：“还真是，我那个好父皇估摸着万万没有想到千辛万苦的挣到了这个位子，最后还是受制于人，如今心里还不定怎么懊恼丧气呢。” 姬成沉声道：“你放心好了，那位的性子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的蛰伏只是暂时的。一旦他日太皇……等那位真正掌权了，自然有你出头的时候。” 姬显放荡一笑：“这个不急，出头的椽子先烂，就让老二老三且争着去吧，我先安稳的做几年太平王爷再说。对了，也别光说我，你那府里也是一个大烂摊子。除了你父王继妃生的两个嫡出兄弟，你还有四五个庶出的兄弟，这些人可够你吃一壶了。” 想到自家那个风*流老爹弄下的孽障，姬成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现在说再多也没用，王府还不在我手里，暂时也只能跟你一样，且受着吧。” 姬显拍拍他的肩膀：“我倒觉得你比我父皇还有盼头，毕竟瑞王爷那身子骨瞧着可比太皇差远了，说不定他还能走在太皇前头呢。到时候等你继承了王府爵位，我这个做侄子的可要劳你照应了。”俩人虽说年纪差不多，但是姬成却是实打实的比姬显大了一辈，他爹是太皇最小的兄弟，比当今圣上还小两岁。只不过年轻的时候放纵太过，如今瞧着身子骨已经不大爽利了。 想起自家那个不着调的父王，姬成叹口气：“祸害遗千年，他哪有那么容易挂掉。”嘴上抱怨，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老头子的身体。 林如海对林铭和忠顺王府的过节并不清楚，林铭之前的信上也没提此事，只说自己不慎伤到了脑袋没能参加今年的秋闱，如今正养精蓄锐预备下次呢。千里迢迢的说了也于事无补，何必再让人跟着担惊受怕？因此这次的书信上林如海只好生叮嘱了一番，别的都是些家常闲话。 林铭看完信，正要提笔回信，一瞧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了。 这会雪雁还待在一旁等着他写回信呢，看他提笔，再看看砚台里干掉的墨渍。忙挽了袖子道：“我来吧。”她在贾府也是天天研磨，因此做的十分熟练麻利。 看着她挽起的袖口露出的半截皓腕，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小巧的玛瑙戒指，更衬得手指白皙柔嫩，有股子说不出的魅力。林铭只觉得胸口处升起一股子热意：怪不得古人都喜欢“红袖添香”呢，果然感觉甚好！ 待林铭写完回信，晾干之后封好，又重新放在雪雁带来的笔匣里。雪雁捧着笔匣笑道：“这差事总算是完成一半了，我家姑娘还让我问问大爷，铺子里可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书籍，让我带两本回去呢。” 林铭笑道：“大妹妹看书可真够快的，上次拿的那些都看完了？” 雪雁点头：“早就看完了，要不是每日里还要上学请安做针线，那几本书姑娘三五天就能翻完。我家姑娘最爱看书，来贾家的时候只带了两箱子旧书，这几年买的都把博古架给摆满了。那边大太太常打趣说，这些书都可以开间书肆跟大爷你抢生意了。” 她这样言笑晏晏的样子在林铭的眼中显的分外可爱动人，林铭这会一句话也不说就直直的盯着她看。 雪雁被他有些放肆和饱含侵略性的眼神给看的脸上发红，心里嘀咕：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这眼神可真够霸道的，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斯文败类？ 见她沉默下来，林铭皱眉：“你怎么不说了啊？”接着，把脸凑到雪雁跟前：“你这样说说笑笑的样子最动人了。” 竟然被调戏了！ 不过看着对方清隽的面容，雪雁心想，这颜值放在后世也不算低了，好吧，看在你颜值高的份上，本姑娘就不生你气了。她嘟着嘴道：“我还以为你一个大爷不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呢。” 林铭嘴角微笑：“别人说许会觉得烦，你说的只觉得好听。” 天哪，怎么一两个月不见，这人不但脸皮厚了就连撩妹的技巧也升级了，难不成是找人试验了，还是话本看多了？ 她嘟着嘴转过身：“大爷还是少看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没的被带坏了，这些话可不是该对我一个奴婢说的。” 见她有些着恼，林铭忙拉住她的手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些话我只想对你说。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不成？” 雪雁低头咬着唇：“你当然不是。”你要是渣男，岂不是说我的眼光差到家了…… 林铭把她的肩膀扭过来：“那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见她低头不语，林铭瞬间猜到了她的心思：“莫不是你觉得我会嫌弃你的出身？我自己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我还怕你嫌弃我家世不丰。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虽不至于真的揭不开锅，可是日常就是这样的家底，你会不会嫌我家里没有雕梁画栋、华服美食？” 哎呀，怎么话赶话的就谈到这个问题了。雪雁突然觉得有点羞耻，但还是红着脸摇头：“当然不会。” “那不就结了，咱们俩王八看绿豆，谁也别嫌弃谁，只能是互相体谅了。”林铭沉声道。 雪雁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煞风景，原本十分旖旎缠绵的言情氛围被他这一句硬生生的变成了搞笑剧。她气的拿手捶了林铭一下：“你才是王八呢！” 第69章 五味楼 林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道：“是口误，口误。”差点把自己说成是王八，这事闹的…… 头回见他这样滑稽的样子，雪雁撑不住笑了起来。见她笑，林铭也跟着笑了。 笑闹过后，雪雁看看外头的天色，忙道：“哎呀，这回待的时间可不短了，我该走了。再不走就耽搁铭大爷您用午膳了。” 林铭觉得两人刚刚渐入佳境，怎么就要走了。眼珠一转，又笑着问：“你不是还要给大妹妹拿新书吗？我跟你去书肆去拿。” 雪雁心里也有些依依不舍，但又怕两人一起自己会露了端倪，笑道：“不用了，我们回去正好从那路过，顺道去取了就是。” 林铭又劝道：“你上回不是说大妹妹最喜街上那些个泥人之类的小物件吗？平时不多见，这会到了年底可是有不少卖的。你不去给大妹妹挑几样带回去？” 听了这个提议，雪雁有些心动：“远不远？” 林铭忙道：“不远，就在隔壁街上，我们从前边巷子穿过去就到了，比书肆还要近一些。” “什么近啊远啊的？”话音刚落，大门就被推开了，原本靠的很近的两人迅速分开，离的远远的。 安氏推门进来，并没有看到预想中两人亲昵的样子，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她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林铭道：“雪雁说大妹妹喜欢街面上卖的那些精致玩意儿，她出来一趟不容易，想着去买几样给大妹妹带回去。” 安氏附和道：“是呢，她出来一趟不容易，我让孙妈妈去买点卤味，让雪雁她们在这吃了饭，你再陪她去买吧。” 林铭站起来道：“不了，我带她们去茶楼吃吧，她还要去书肆给大妹妹挑书。太晚回去也不好。” 安氏忙不迭的点头：“那也行，你们出去吃方便，家里等孙妈妈做好还要好一会子呢。”主要是孙妈妈手艺其实一般，只是他们家就这么两口子人，没必要再买个厨娘。 于是，雪雁便出去跟李妈妈说了此事，谁知李妈妈有些为难的说：“我还想着趁这个机会，让车夫去老宅一趟给我那个表姐家送些东西呢。” 旁边的林铭心下一喜，说道：“这有什么？妈妈只管去忙就是了，就是去买东西也总要挑拣半天的，等你们忙完了直接去书肆那边找我们就是。” 见李妈妈有些犹豫，林铭笑道：“怎么，你还怕我把雪雁姑娘拐跑了不成？” 李妈妈心里吐槽：大爷，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过老娘我？她是过来人，怎么能看不明白林铭和雪雁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觉得这事八字还没一撇，雪雁素日又待她不薄，因此从未跟人说过此事。 片刻之后，她笑道：“既然这样，就让纪良和小桃跟着雪雁吧，正好让她们帮着拿东西。”她心里想的是雪雁到底年纪还小，别被哄着吃了亏才好。男人嘛，都是一个样的，得不到的时候千好万好的，一旦哄到手立马就丢到一边了。这个铭大爷看着人模人样的，谁知心底是黑的白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雪雁往火坑里跳。 不过，林铭原本也没那么多花花心思，听了李妈妈的提议虽觉的稍有遗憾但也能够接受，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李妈妈和车夫、另一个小丫鬟秀儿去了林家老宅那边。而雪雁则带着纪良、小桃跟林铭一起穿巷子去了。 从林家前头的巷子里七拐八拐的往前走，要不是有人带着，雪雁保管自己能转迷糊了。不过自打穿越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自由自在的走在外头的街巷里，看着宅子门口偶尔聚堆闲聊的老人或是追逐嬉闹的孩童，都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老家的那个小村庄…… 这附近几乎没有什么富贵人家，偶尔遇到路过的行人，都对盛装打扮的雪雁投来艳羡的目光。她向来不怎么喜欢引人注目，正好走了一会也觉得有些热，便把斗篷脱了下来。巷子里头偶尔能感受到投射进来的阳光，倒也不觉得冷。 林铭悄悄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觉得她穿什么颜色也好看，什么红的绿的艳的淡的都能衬起来。 走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雪雁就听到了热闹的叫卖声，走出巷子就来到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眼看雪雁就要往那卖泥人的摊子走去，被林铭一把给拽住了：“前边还有更好的，你急什么？”说完，指指当空的太阳道：“这会都晌午了，我想你们也都饿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再来逛吧。” 他这样一说，雪雁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只是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担忧的说：“这会怕是吃饭的地方都很多人吧。” 林铭笑笑：“我知道一个清净些的去处，跟我来。” 说完，又领着她们三个七拐八拐的到了闹市旁边一个巷子里。 看到眼前的二层小楼，上面写着“闻香楼”三个字。雪雁笑道：“这地方藏的这么深，就站在胡同头上都看不见，会有人来吃饭吗？” 林铭笑道：“这是我一个同窗介绍的地方，味道很不错，人家只做精致吃食，原本也不是靠人多挣钱的。” 奥，原来这就是私房菜馆啊！ 两人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有跑堂的出来迎着了，问清楚她们是堂吃之后便领着她们到了二楼一个雅间。往上走的时候，雪雁还发现有不少仆役装束的人在大堂那等着，被叫到之后就会提着食盒往外走。 林铭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许多人不耐烦出来，又想吃这里的菜，便会派下人来买。” 雪雁点点头，心里啧啧有声：私房加外卖，这幕后的主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想的还挺长远的。 刚吃饱喝足从三楼下来的某位大爷，一眼就瞧见了林铭，好歹是他曾经给自己闺女相中的女婿，自然是印象深刻。刚要开口招呼呢，就看到了他身边的雪雁，心想这个女的是什么人？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再看到纪良，猛地想起来这不是林黛玉的丫鬟雪雁吗？难道黛玉也在？ 他站在三楼上左右瞅了瞅也没瞧见旁人，只看到她们四个一起进了雅间。贾赦摸摸自己的胡子：得，看来还得另给贾迎春找对象了，这小子明显有意中人了。别说，这个林铭还算有点眼光，雪雁这个丫头除了出身不好，其他的都比自家那个便宜闺女强，加上还有一手刺绣绝技……唉，好孩子都是别人家的。 贾赦有些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让跟在他身旁的酒楼掌柜心里“咯噔”一下，忙小心翼翼的追问：“老爷缘何摇头？是不是今儿的两道新菜有些不合口味？” “奥，那倒不是，是我想起了一些旁的事情。对了，刚才进了二楼听雪阁的那个秀才是我的一位故友，他今日的花费就记在我的账上吧，不要透漏我的身份。” 掌柜的有些疑惑，怎么请人吃饭还不漏名？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东家身份特殊，因此忙不迭的应道：“是，小的记下了。” 说话间，贾赦已经到了一楼门口处，有个伙计忙提了一个分外精致的食盒给他身边的小厮。 贾赦对掌柜的嘱咐道：“新菜先别急着往外卖，等我回去让别人试了再说。”掌柜的忙点头应了，殷勤的将他送到马车上方回了酒楼里面，又把二楼的伙计叫过来吩咐了一番。 到了雅间之后，雪雁倒是大大方方的坐下了，只纪良和小桃有些不大敢坐，林铭就算是林家旁支，那也是正经主子。 见他们俩十分拘束，林铭笑道：“坐下吧，这里又没有外人，统共我们几个，难不成我们吃着你们看着？” 雪雁亦笑道：“坐下吧，难得铭大爷今儿心情好，请我们吃饭，也不枉费咱们三节两寿一趟趟的来送礼。” 听她这样说，纪良两个信以为真，以为林铭是为了笼络她们才带他们来吃饭的，方犹犹豫豫的坐下。 倒是林铭有些不乐意，似笑非笑的瞅了雪雁一眼。雪雁挑挑眉，毫不示弱的翻个白眼：我不这么说，难不成还要说眼前这人想泡我，所以特意请你们大餐堵你们嘴呢……真这样说，估摸着我离被沉塘也不远了！ 林铭问几人想吃什么，雪雁笑着说：“您这是寒碜我们呢，我们以前哪里经过这阵仗？托您的福，奴婢还是第一次来酒楼用膳呢。更不知道什么菜好吃，还是大爷你做主好了。” 坐在她旁边的小桃，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收敛一些，不说人家是为爷们，就看在人家请吃饭的份上也要客气一点。 看到林铭丝毫不在意的跟伙计点了几道菜，荤素俱有不说，还有两道点心和一壶碧螺春。纪良心想光这壶茶就不便宜吧，突然想到姐姐好像跟自己提起过雪雁姐姐最爱喝碧螺春。联想之前铭大爷曾经明里暗里的跟自己打听过雪雁姐姐的近况，再看俩人相谈甚欢的样子，纪良后知后觉的想，早知道自己就跟着李妈妈一起回老宅了，省的在这里碍人眼…… 第70章 没心没肺 却说贾赦回到贾家之后，邢氏见他脸色不大好看，笑着问：“怎么出去一趟还愁眉苦脸的回来了？莫不是最近酒楼生意不好？” 贾赦叹口气：“有你在后方压阵，咱那酒楼生意还能差了？只是看到好白菜被人家拱了，心里难过啊。唉，你猜，我瞧见谁了？” 邢氏嗤笑一声：“你整日在外头见的人多了去了，我上哪猜去？莫不是瞧见漂亮的大姑娘了？” 贾赦叹道：“漂亮姑娘没见到，帅小伙倒是看见一个，你还记不记得上回咱们在林家遇见的黛玉那个族兄，叫林铭的那个。” “当然记得啊，你不是还想招人做女婿吗？怎么，你遇见他了？”邢夫人不怎么在意的问。 贾赦拍拍大腿：“可不是嘛，前些日子你给迎春相的亲事也没成。眼瞅着她一天天大了，想到她好歹叫了我几年父亲，我能不替她着急吗？就觉得这个小子不错，正想找机会再去探探底呢，结果今天正好碰到他领一小姑娘去酒楼吃饭。你再猜不到他带着谁一起去的。” 邢夫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道：“今儿黛玉过来请安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让雪雁去她族婶家送节礼了，老太太屋里摆膳那会人还没回来呢。我猜着你说的那个小姑娘一定是雪雁！” 听见她笃定的回答，贾赦有些懵：“合着这事你们都知道了？” 邢夫人翻个白眼：“雪雁到底是黛玉的丫鬟，便是以后真要嫁给林铭，到时候也要想个好听的由头，哪能这会子就宣扬的众人皆知。我不过是猜的罢了，那回在林家的时候就瞧着那小子看雪雁的眼神不对。那回雪雁去了林家一趟，回来就病了，其中定少不了那小子的缘故。” “原来是这样。”贾赦摸摸下巴上的胡子，然后问她：“那你就不管？” 邢夫人道：“这种事我怎么好管，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再大两岁说不定各自有了别的心思就撇开了。也或许时间越长感情越发坚定。一切都要看她们自己，能走到什么程度就看她们的造化了。不过，平心而论，雪雁这丫头可比迎春更适合林铭。迎丫头这两年虽说长进了不少，但是她就是那种天生的温吞性子，要做掌家奶奶是不成的。最好是嫁到规矩明白的人家做个次子媳妇，不用管家理事。以她平和温柔的性子也不会胡乱树敌，等熬到分家她的孩子也大了，自己便是立不起来也还有子女依靠。总之啊，她就是个享清福的性子。” 此时的雪雁正在大快朵颐，丝毫不知道她跟林铭的情谊已经被好些人给瞧出眉目来了。也要庆幸这些人都没什么坏心思，要不然她这刚刚萌芽的小恋情怕是要被扼杀掉了。 好在林铭也深知世俗礼法的严苛，一顿饭下来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还时不时的关照一下纪良和小桃，似乎真的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等吃饱喝足了，林铭给纪良银子让他去结账，结果桃良又捧了银子回来了：“大爷，这掌柜的说他东家是您的故交，这顿饭东家请了。” 林铭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怎么会跟这的东家有关系。又亲自去找了掌柜一番，生怕人家弄错了，得到掌柜的肯定答复之后还是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他不是平白占人便宜的性子，最终还是扔下二两银子走了。上回跟同窗来吃的菜色比这个还多也不过花了一两多，在他想来这些银子应该是尽够了。 然后他就带着雪雁几个飞快的走了，等掌柜的从柜台后面转出来，她们几个早就已经走远了。掌柜的看看手里的银子，心里纳罕：这年头还有上赶着送银子的，真是稀奇！不过这回夫人差事没有办好，下回见了东家还要好生解释。 看到刚才那顿饭花了自己近两个月的月钱，雪雁心里暗暗咂舌：怪不得这家酒楼不愁没人呢，一顿饭就吃掉普通百姓一年的口粮银子，可不就看不上一般人口袋里的那几个铜钱了。 等到了大街上面，看到那些卖杂货的摊子，雪雁只觉得眼花缭乱。一问之下，价格也忒便宜，大部分是几文钱的，她专挑做工精致些的玩意买，什么泥人、竹编、木雕……杂七杂八的买了一大堆才花了不到一两银子，都是铭大爷掏的钱。人说了，给大妹妹买点小玩意的钱她还是有的。 想到吃饭都花掉二两银子了，也不差这一两半两的，因此雪雁也没和他客气。 最后看到东西太多，纪良两个抱不过来，雪雁特意买了个柳编的大篮子让他把东西放里面提着，心想这篮子回去腾出来正好可以放自己的书。 等买完东西，天色已经不早了，几个人便去了书肆。李妈妈和车夫已经在这等着了，雪雁匆匆拿了几本书就要走，被林铭一把拉住袖子：“你就这么走了？” 看到站在门口说话的众人，雪雁有些羞恼的挣扎道：“让人瞧见成什么了？” 林铭皱皱眉头：“那你下回什么时候来？” 看到他眼睛里的依依不舍，雪雁也有些心软：“这种事我哪能做主，总不会很快就是了。”至少年前是没什么机会出来了。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生病了。你还是脸上圆润一点更好看。”林铭温柔的说。 雪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听就是敷衍的话，我要真跟外头李妈妈那样圆润了，估计你就嫌我胖了。啧啧，这男人撩妹的手段简直就是无师自通啊，要是不好生管教以后说不定是个花心大牛氓，还是个有文化的牛氓……雪雁突然觉得自己的前路会十分艰辛，于是下定注意回去后要好好观察两年这人的心性再谈别的。 林铭要是知道那些从话本上学来的手段无意之中给自己的追妻之路带来莫大的坎坷，不知道他会不会气的把那些话本通通烧掉…… 回去后，黛玉看了雪雁带回来的玩意儿果真十分喜欢，让小丫鬟给诸姐妹都送了几件，自己留下几件特别喜欢的，一直玩到深夜才睡。 而雪雁今天坐了半天的车又逛了一下午，着实有些劳累，原本以为会因为兴奋而睡不着，结果躺床上一沾枕头就睡了，连某个人的影子都没想起来。可怜远处的某人辗转反侧了大半宿，直到快天亮时才睡着。 要是让他直到雪雁半点没有牵挂他，一定会当面控诉：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第71章 磨刀霍霍 就在雪雁美梦正酣的时候，突然被远处一阵云板的敲击声吵了起来。她虽然睡的迷迷糊糊但还是清晰的听到云板声是连扣四下，心里顿时一惊：难不成是秦氏去了？ 她连忙起身匆匆套上衣服鞋子，打开房门，看到上房一惊亮起烛火，刚要过去看看，便听到远门响了起来，便忙走到门口：“外头是谁啊？” 一个婆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雪雁姑娘吧？不用开门，是老太太让我来嘱咐一声，东府的小蓉大奶奶没了，让你们好生陪着林姑娘不要让她担惊受怕，夜里凉不要起来，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雪雁应道：“我知道了，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我家姑娘的，妈妈回去只管让老太太放心。” 待门外那婆子走了，雪雁又去了黛玉的屋子里，见翠柳几个俱都穿衣服过来伺候，黛玉也披着外裳站在那里。见她进来，忙问：“是怎么回事？” 雪雁道：“是东府的小蓉大奶奶去了，老太太让您不必起来，好生歇息便是。” 黛玉有些默然的坐下：“这还怎么能睡的着？我见她的次数不多，但也记得是个温柔性子，又还这样年轻，怎的突然就没了?”也不知道贾母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日常就不让黛玉和三春几个和东府尤氏婆媳来往。因此黛玉对秦氏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乍听到人没了难免有些物伤其类。 说是继续睡，只是整个东府差不多的都得了消息，旁的院子里也有不断有哭嚎声传来，深更半夜的，这些声音难免有些渗人。即使黛玉让几个小丫鬟回去睡觉，大家也不愿回去，宁愿待在这儿，聚在一起好歹还觉得安全些。 好容易熬到天亮，众人帮黛玉梳洗过后又陪着她一起去了贾母房里。 贾母也是一夜未眠，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有些伤感。等见了黛玉，看她脸色不好，还宽慰她：“唉，生死有命，你身子弱，这些事情别跟着掺和，让她们自己料理去吧。” 却说宁国府那边，尤氏依旧是犯了“旧疾”起不来床，后院之事贾珍原本还想托付给王熙凤。结果被邢夫人一口回绝了：“大侄儿别怪我心冷，只是你大伯父近六十岁的人了，连个孙子的影都没有。如今好容易琏二媳妇有了身子，连我们家那些小事我都不敢让她操劳，何况是婚丧大事。你没瞧今儿我都没敢让她过来，她大着个肚子，万一碰着搡着了，我哪还有脸去见你大伯和老太太？” 贾珍急切道：“这，这不是要难为死侄儿嘛！” 邢氏扫了一眼旁边的王夫人，说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凤姐儿不在，她姑妈在这呢。王家一贯的好家教，你二婶以前管着偌大的荣国府也是井井有条，还会办不了你这事？” 贾珍这会只要能抓个人就行，哪还在乎对方是谁，当即就冲王夫人哀求道：“求二婶子可怜可怜侄儿吧，就不看侄子和侄媳妇，也请看看死了的人吧！” 王夫人原本并没有什么心思，在邢氏说这事的时候还有些不喜。这会却是眼珠子一转，她是管过家的，自然知道这么大一个丧事想找纰漏是轻而易举的事。她正愁自打分家之后手里少了诸多进项，如今有了这差事，岂不是可以找补一二？尤其听到贾珍又说什么“不要存心省钱只求好看”之类的话语，就更加心动了。推辞一番后总算是“勉为其难”的应了这个差事。 旁人知道这事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有王熙凤听说之后忍不住跟平儿抱怨：“听说大哥哥当时是想着请我过去帮忙的，却被太太一气给辞了。我这肚子都快四个月了，胎位也很稳当，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历练一番，将来也好降伏家里这些下人。真是浪费了大好机会。”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回道：“你呀就是干吃苦头不长记性。” 王熙凤惊慌抬头，正看见邢夫人走了进来，她忙低头请了安，又恨恨的骂道：“这些个丫鬟婆子越发淘气了，太太来竟然也不通报一声。” 邢夫人淡淡的说：“行了，你也别怨他们，是我不让通传的，要不怎么能听到你这饭真心话呢！” “太太。”王熙凤被这话臊的满面通红。 邢夫人摆摆手：“行了，你也不用解释，你没在背后骂我，我已经要烧高香了，不过是抱怨几句，我还听的下去。坐下吧，这肚子刚安稳几天你就待不住了？你也别愁以后没机会历练，你年轻，将来总有那我跟你父亲练手的时候，着什么急？” 这话就算以王熙凤的嘴皮子也不敢乱接，邢夫人又道：“你呀，就说了多少遍也是白搭，就分不清个轻重缓急。不过是个身后事，办得再好也难免晦气，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多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你要搞清楚，你肚子里的可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将来不管百日还是周岁宴，那规格就连宝玉也是比不过的。更何况，过不了几年你几个妹妹及笄、婚嫁……事切多着呢，你就趁着现在还清闲偷着乐几日吧，日后有你受的，到时候可不许跟我面前喊累。” 一番话说的王熙凤脸上青白交加，她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悉心想想就知道这个婆母有时候虽然说话直了点，但却是为她好的多，尤其对巧姐儿真是好的没法说。她见平儿沏了茶出来，忙亲自端给邢夫人：“是，媳妇年轻，有时候难免心浮气躁的，还要太太多提点才好。” 邢夫人接过茶抿了一口，方慢慢说道：“你呀，这会子再有雄心壮志也给我收敛起来，安心备产。你父亲可是刚在西郊买了个两千多亩地的庄子，还有京城两间好地段的铺子，都是给他宝贝孙子预备的。你父亲可是说了，你要是能顺利生下嫡子，这些铺子庄子就交给你打理。要是这一胎有什么不测，他可就预备给琏儿纳二房了。毕竟家里的爵位可不能没人继承。” 开始听到铺子庄子的时候，王熙凤还满脸喜悦，等后头听到二房之类的话，她的脸色瞬间变的铁青起来。 看着她的脸色，邢夫人叹道：“唉，你呀到底还是年轻没有经验，你那姑妈瞧着面善，该教你的半点没教你。什么情分权利都是虚的，只有儿子是真的。端看前些年我的处境你就应该有所觉悟，你好好想想自己要是生不出嫡子，这个家里最终会是谁获利？” 敲打完了王熙凤，邢夫人把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行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能听进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她之所以会来说这番话，还是有些担心原著里铁槛寺的老尼找到熙凤头上，或者是王夫人那个老货借刀杀人，所以不得不来番狠的。至于给贾琏娶二房的话，贾赦知道她最讨厌小三，绝对不会跟她商量这种事情，不过是拿来吓唬王熙凤的。不过，王熙凤要是还跟原著中那般不知道收敛，就算是没有尤二姐秋桐两个，也会有旁的女人出现。 秦氏只是个重孙媳妇，因此她去了，贾母连吊唁都不必亲至，只让宝玉走了一遭就算是完事了。至于秦钟，在邢夫人的干涉下这一世并没有机会见到宝玉，两人也没有什么亲密关系。在邢夫人看来，秦钟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是到底没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他要是没有认识宝玉，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贾母也只是开始那两天难过了一些，过后就抛开了。加上又是年底，迎来送往的事情十分繁杂，也没顾上伤心。黛玉开始担心贾母，后来见她精神依旧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相比东府的一派缟素，西府这边都是些秦氏长辈，因此过年该怎样还是怎样，丝毫没有因她而耽搁。雪雁照例领了双份的月例和赏赐，回去看着妆奁盒子里又厚了一成的私房，暗搓搓的想：老娘这嫁妆配林铭那小子也算是绰绰有余了。说完又无奈的看看自己的身量，可惜就是年纪还太小。也不知道过两年那小子会不会变心？他要是不慎变心了，自己到底是该平静的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孤单华丽的背影呢还是该甩给他一个大耳瓜子顺道留几道抓痕，让他记住自己一辈子？ 貌似还是后者比较过瘾。 呃，打住打住，自己这是想什么呢？怎么就不能想点好的，非得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太不吉利了。雪雁摇摇头把这些念头都抛到脑后，拿起绣绷来做起了绣活。谁也不嫌嫁妆多啊，趁着年前她们都不让自己做活，雪雁便绣了几个小件预备拿出去卖了，年底这些帕子荷包什么的正是紧俏的时候，价格十分合适。 正忙着攒嫁妆的雪雁姑娘不知道，这会有人相中了她的男人，正在磨刀霍霍预备下手呢。 第72章 扯皮 何老太满意的从牛氏嘴里打听到林铭母子大年初二会来安家拜年，回去后拉过自家小儿子低声叮嘱了一番。何三听了老娘的话，嘀咕道：“娘，这能成吗？再说这事也太不地道了，我可不想做。” 听到儿子反驳，何老太恨铁不成刚的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不做也得做，秋妮那肚子可是快遮不住了。不快点把你大侄女卖个好价钱，咱家拿什么去秋妮家下聘礼？” “什么卖不卖的，娘你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只是秋妮家要二百两聘银呢，那个书呆子家能有这些银子？”何三有些不确定的问。 何老太点头：“你真是小瞧人了，我听安太太说她那个弟媳妇刺绣做的极好，一幅绣品能卖上百两银子呢，凑二百两还不现成？到时候他们家要是再给什么金银首饰，我就想法子要几样过来给你媳妇戴。” 听见有好处，何三立马换了神情，跑到何老太身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好话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吐，只把何老太乐的眼睛都眯成缝了。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话放在何老太的身上再贴切不过，三儿子是她大儿子成亲前怀上的。大儿媳进门不到三月自己还没怀孕呢先伺候婆婆做起了月子，何三跟大妮叔侄俩也就差两岁。为着小儿子，当时何大媳妇头胎生了闺女都把何老太给乐坏了：这下可不愁将来老儿子说不上媳妇了。所以，她当时就打上这个孙女的主意了。 只可惜，何家母子算计的再好，也顶不住主角不配合啊。初二一早，何三就在自家的胡同口来回张望，有街坊邻居经过询问，只说是在等亲戚，大家初二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别人也没怀疑什么。 等了一早上没见到人，倒是冻的何三身子都僵了，气的跑回家跟母亲抱怨一通，再也不肯出去。何老太正拿小儿子没辙呢，抬头瞅见安继儒拎着两个纸包过来了，笑吟吟的说：“我姑妈带来了一些酱牛肉和酱鸡爪，我娘让我给你送些来。” 何老太眼睛一亮：“你姑妈一家来了？” 看到安继儒点头，何老娘刚要开口又听他继续说道：“来坐了一会又走了，说是表弟要去自己座师家拜访，没在这里吃饭。” 何家母子不约而同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何老太抱着拉进关系的目的，让何三留下安继儒吃饭，自己几个儿媳妇都去走娘家了，只有大孙女在家，便使唤大孙女去炒了两个菜又烫了一壶酒，让何三和安继儒回自己房间吃酒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铭正在和母亲一起吃饭呢，牛氏就哭哭啼啼的上门来了。安氏问了半天，才知道自己那个好侄子把隔壁何家的大妮给睡了，被人家的家人给堵床上了。这会子，何家正嚷嚷着要钱呢，说安家要是不立马拿出五百两的聘礼银子来，就要把安继儒送去见官，还要去安大舅的衙门里去闹。 听了这话，安氏无奈的揉揉眉心：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就何家那样的人家，加上宅子在内，阖家家业不知道够不够五百两，就敢张口要这么多的聘礼，摆明了就是讹诈。 见牛氏一个劲的在那抹眼泪，安氏只得好生劝了几句，又问：“那嫂子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这何家姑娘是娶还是不娶？” “呸，一个泼皮破落户家的女儿也想给我儿子当媳妇，想的挺美！你不知道他们一家子都是些好吃懒做的，尤其何家那个老太婆早就盼着把孙女卖个好价钱好给她小儿子娶媳妇。只是没想到这回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牛氏恨恨的骂了一声。 她却没瞧见安氏听了这番话，原本有些关切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你这个当舅母的既然知道这家人不可靠，当初还非要把她家女孩子说给你亲外甥，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牛氏兀自哭了半天，最后见小姑子也不怎搭理自己了，便渐渐住了声：“你是儒哥儿的亲姑妈，我来就是想跟你讨个主意，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安氏不欲多管这样的闲事，只叹道：“儿大不由娘，这事首先要看儒哥儿的意愿。上回你不是说那位何家姑娘性情模样都不错，就是跟儒哥儿一起长大，瞧着像是亲兄妹。以往是没往这上头想，如今既然木已成舟了，不如就将错就错了吧。你也说了，这姑娘是你看着长大的，最是知根知底，当儿媳妇最合适不过。至于旁的，我倒是是个外人，谁的主也做不了，又能说什么呢？” 牛氏被这番言论噎的说不出话来，偏生那些夸赞何大妮的话都是她自己说的，这会她总不能自打嘴巴说之前都是胡说八道的。她想发火吧，又觉得这事万一闹大了说不定还用的着这个小姑子，因此只得忍耐下来，又带着满肚子怒火回去了。 好容易回到家门口了，又看到一大圈人围在自家门前。她没想到这事会闹的人尽皆知，顿时气恼的推开人群斥道：“行了行了，都没事干了，围在我家门前干什么呢？” 周围认识她的忙主动让开一条道，眼前的景象让牛氏差点没厥过去，只见何大妮栓了一根白绫吊在她们家门前，这会子还不知死活呢。 正在牛氏不知所错的时候，何大奶奶也听到消息跑了过来，看到大妮这样一把就上前抱住她的腿大哭起来：“我的女儿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就这么走了，以后让我怎么办那！”哭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的。 旁边几个老街坊见到这样情形，忙上前安抚她：“先别哭了，孩子既走了，就给她留些体面。还是把她放下来，带回家好好收敛吧。” 于是，几个胆大的街坊邻居拿凳子的拿凳子，七手八脚的把人给抱了下来。 这个时候，何家其他人也都陆续赶了过来，看到大妮苍白着一张脸双眼紧闭，都以为她死定了。顿时一家子嚎啕大哭起来。 而雪雁这会子正在跟邢氏扯皮呢。 第73章 谁在骂我？ 原来邢夫人又想让她再防慧纹绣一幅刺绣，但是雪雁却一点也不想接这个活。她总觉得这是弄虚作假的事，即使银子来的快，也不怎么想做。 见她为难，邢夫人恳切的说道：“好姑娘，这次就当是我求你了。我还能不知道这种事做多了容易露马脚？只这次要的人身份特殊，要不是没法子我也不会做这种事。你只要帮我这个忙，我答应你，日后定会想法子帮你脱籍。” 闻言，雪雁惊讶的抬起头：她怎么知道自己想要脱籍？ 邢夫人看着她震惊的脸色，笑道：“我好歹算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不能说什么事也瞒不过我，但是我想知道的事还是很轻而易举就能知道的。我也犯不上威胁你，只是做人嘛，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你那事本来是不怎么容易的，就是你家姑娘也未必做的了主。我若是肯出手，你一定能少走许多弯路。” 雪雁的心里“砰砰”直跳，自己以为做的够隐秘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给发现了。她猜测肯定是那日一起去林家的人当中有人发现了端倪，自己到底还是太大意了。 邢夫人看她眉头紧皱，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我已经嘱咐了知情人，这事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的。不过你日后要是自己暴露了行迹可别来找我。” “奴婢不会不识好歹的。”雪雁有些自嘲的回道，得了，她这么大一个把柄攥在人家的手心里，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是乖乖应下这活吧。 邢夫人把东西交给她：“正月里不能动针线，你也不用急，慢慢做就是了。”雪雁笑笑把东西收下，她也不是那种矫情的性子，既然应下了就好好做呗。虽然没有跟这个老乡相认，但是平日里邢夫人一直对她不错，就连小红都常常羡慕，就当是报恩吧。 回到院子里后，正遇到翠柳捧着个攒盒往屋里走，看到雪雁手里拿个小包袱便打趣道：“难不成大太太又赏你东西了？” 雪雁笑道：“前儿不是刚得了，哪能天天得赏？是大太太有个绣活要让我做，先把东西给我，让我出了十五好早些开工呢。”说是正月里不动针线，但那指的是主子们，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能拖到十五之后再开工已经是因为荣国府家大业大不缺东西使了。换成普通百姓家，大年初一也得照样干活。 翠柳又道：“她们几个正在玩叶子牌呢，姐姐没事一会也过来玩，总闷在房里有什么意思？” 雪雁应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放下东西就来。”说完把包袱往屋子里的床上一丢，就锁上门跟着翠柳去了。 安家那边，何老太一边哭一边还指着牛氏的鼻子骂道：“都怪你这个黑心肝的小娼妇养出那种不着调的儿子，糟蹋了我家大妮不说，还反过来赖她不好。你问问这些个街坊邻居，哪个不知道我家大妮从小就安分守已的，等闲连大门都不出的，你想把脏水往我家身上泼，也得问问大家信不信那!” 旁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之前听到风声的时候大家还有些疑心大妮，这会见她连命都不要了可见是个刚烈的，心里都同情起她来。反倒是一个个的都议论起牛氏平日的小气刻薄和安继儒的游手好闲来…… 何家几个男丁则忙着跟安大舅理论，安大舅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子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更是压制的说不出话来。 别看何家人一个个的都装作十分痛心，但是其中真正为何大妮难过的也只有何大奶奶。 何大奶奶搂着女儿的身子痛哭不已，虽说这是个女儿，可是她只有一个闺女，还是头一个孩子，在她心里的地位不比几个儿子差。早知道这样，当初婆婆让她们远着林家的时候自己就应该阳奉阴违，当时若是没有和林家断了联系，闺女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说到底，都怪自己太贪心了…… 她只顾着伤心难过，丝毫没发现怀里的女儿似乎动了一下。倒是旁边有个大娘眼尖：“何大媳妇，我瞧着大妮似乎是动了一下，你再好好探探，她还有没有脉息。” 闻言，何大奶奶当即顾不上哭泣了，脸上的眼泪鼻涕也来不及擦，忙拿手在闺女的鼻尖探了探，惊喜道：“是热的。”接着又摸了摸脖子和手腕：“还有脉息，我家大妮没死。” 旁边有人嘀咕：“不会吧，刚才我可是亲手探了一下，都没有气息了的。不会是诈尸吧？”这话一出，原本围在一旁的人群顿时都往后倒了好几步。 刚才说话的那个大娘翻了个白眼：“没见识就不要乱说话，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这样的情形也不是没有，看样子大妮像是一口气没上来憋住了，刚才被她娘这么一晃悠又顺了过来……行了你们都别在这傻愣着了，赶紧去找个大夫来啊。” 这时，原本被何家捆起来的安继儒不知道怎么跑了出来，看到眼前这情形也被吓蒙了，一下就跪到地上：“大妮你别死啊大妮，都是我不好，我混蛋，你快醒醒，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娶你做媳妇儿。” 牛氏听见儿子的话，顿时急了：“不行，我不同意。” 旁边一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结果，时隔一天，牛氏再次来到林家，这次是来借银子的。出了这样的事，安家要是再不认下这门亲事，日后怕是在京城待不下去了。何家虽然不富贵，到底是土生土长的京中人家，姻亲众多，当中也不乏有在朝为官的。安大舅虽是个小官，却也不敢真跟何家扛上。 而且，先前还可以谈一谈的五百两聘礼，这回是非出不可了。 安氏虽然对兄嫂一家很是失望，到底记挂着继儒是自己的亲侄儿。又觉得何家那姑娘这次成了亲，以后也不怕大嫂再缠着自己说她的好处了。于是便拿出五十两银子和两匹缎子打发了牛氏。 等牛氏走了，林铭无奈的道：“娘，你那天不是还说家里的银子和东西以后再也不送人了，都给我留着娶媳妇吗？怎么这回又送人了？” 安氏刚出了血心情不好，没好气的说：“你有本事现在就成亲，我就是撒泼也去把银子要回来。” 呃，说变脸就变脸，也太难捉摸了。林铭摸摸自己的下巴，圣人说的一点也没错：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时候，他惦记的另一个女子冷不防的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谁在骂我？ 第74章 元春封妃 有了贾赦两口子的暗中使劲，秦可卿的后事并没有办的像原著中那样的豪奢，但是四王八公的当家人依旧悉数到场。唉，贾赦当时看了那个场面气的都要跳脚：自己两口子费劲心机的想挣脱开这汪泥潭，接过这些个猪队友一个个的不给力。平时也没见有多亲热，到了这种场合倒是都聚到一起了，生怕皇帝老爷不知道你们一条心？这是准备造反还是怎么的？ 好歹在邢夫人的严防死守之下，没让铁槛寺那个老尼跟王夫人等接上头。她暗中让人查访了一番，这铁槛寺的老尼着实不是个好东西，什么肮脏事也都做的出来，不知道白白害了多少女孩子的性命清白。贾赦还想留她一命，邢氏恶心她的行事，干脆找人了解了这个祸害。算是好歹避开了一件祸事。 邢夫人对原著并不是很熟，只隐约记得秦可卿死了不久贾元春就上位了。倒是雪雁记得很清楚，她是在贾政生日那天封妃的。 只是这回贾政已经不再是荣国府的实际当家人，因此生日的排场并没有书中那么大。除了一干小辈，贾赦两口子和贾母等都没有亲自到场。 等太监把贾政宣走之后，阖府上下都慌的不得了。只有雪雁在心里暗叹：这次元春封妃，不知道还会不会建大观园？ 元春封妃的喜讯传到贾府，原本担忧不已的贾母等人顿时心神安定，免不了又喜气洋洋，尤其是王夫人眼瞅着就有一股子扬眉吐气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得意。 见到贾母拉着王夫人的手亲昵说话的样子，邢夫人在心里默念：亏了一早把家给分了，要不这会子怕是要被踩人脚底下了。 这样的大喜事，贾母等人自然要去宫里谢恩的。黛玉和三春几个把她们送到二门处上了轿子，待她们走远了，探春喜形于色的道：“大姐姐在宫里熬了这么些年，这会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咱们也跟着面上有光。” 黛玉也跟着面露笑意，只是回了竹泉院之后却皱起了眉头。 雪雁沏了一杯茶给她送到手边，见她皱着眉头不由关切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黛玉见屋里没有旁人，便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娘娘这封号不大对，虽说前朝有遥赐尚书号的先例，但是这‘贤德妃’却有些蹊跷。历来四妃都是‘贵贤淑德’，若是贤贵妃倒也罢了，好歹贤字能做封号解释，可是这贤德妃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贤妃还是德妃呢？贤妃的位份可是要比德妃略高的。这俩字连在一起倒不像是封号，而像是……” 像是谥号呗！雪雁心里嘀咕，不得不再次感叹绛珠仙子的心思之灵巧。可惜的是贾家这么多人竟然只顾着得意欢笑，旁人就罢了，难道连贾母也没想到这其中的蹊跷吗？ 她有些想不明白，这会也只能劝慰道：“娘娘自有娘娘的缘法，有些事也不是姑娘能够左右的。这些话您和奴婢说说就罢了，我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就出去了，绝不会传给第三人知晓。如今这府里上下都在开怀高兴，姑娘千万莫在旁人面前露了行迹。” 黛玉点点头：“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我再不好跟旁人说这些的，没的让人以为我是心存嫉妒危言耸听呢。” 贾母等人回来后虽然精神疲累，依旧是喜气盈腮，遇到这样的大喜事自然又忍不住赏了家里下人一个月的月例。接连几日下来，又有许多姻亲故旧前来祝贺送礼。因着黛玉几个年纪渐长，邢夫人便跟贾母说该让她们学些迎来送往的本领，贾母也拗不过她便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于是邢夫人最近时常带着她们几个在贾母房里待客，柳嬷嬷倒也没有反对，毕竟理论讲的再多也没有实践来的经验夯实。 跟在黛玉身边的照例是紫鹃居多，雪雁便有了空闲去绣邢氏的那幅刺绣。 等她把这幅刺绣绣完了，元春省亲的事也定了下来。 只是与书上的水到渠成不同，这次为了省亲别院一事，大房跟二房又闹了个不可开交。贾珍虽是族长，辈分却低，加上贾赦这两年在族中也很是积累了一些声望，因此倒也不好十分偏帮贾政，只好做壁上观。贾母倒是偏心二房，也想把省亲别院弄的再豪华一些，便数落了贾赦一番，说道：“娘娘封妃是咱们阖族的荣耀，如今圣上开恩准许各家兴建省亲别院，你这个当大伯的不说尽心尽力，反而推三阻四的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是藐视皇恩不成？” 贾赦心里嘀咕：你们以为那皇帝老爷真的是好心？人家这是想法子削弱你们的势力好一网打尽呢，结果你们一个个的还在这里做荣华富贵的春秋大梦！ 他心里不屑，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郑重道：“老太太这话可是折煞儿子了，我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藐视皇恩啊。这样的大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还请老太太慎言。” 贾母被气的不说话，贾珍劝道：“咱们自家说话还能传到外头去？” 贾赦心里翻了个白眼：传不出去才怪？谁不知道贾家下人嘴就跟筛子似的，四处漏？他叹口气，说道：“娘娘封妃是好事，我这个当大伯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凡事也要有个规矩体统，我听说淑妃家里也不过是画了七八亩的地方，咱们家要是一起弄这么大的地方岂不是有些太招摇了？” 贾珍嗤道：“那吴贵妃家还嫌家里地方小，到城外划地方去了呢！” 贾赦淡淡的说道：“那是他们，吴家有银子，咱们家有吗？这么大的地方要是弄起来怕是上百万两银子都打不住，如今家里哪还有那些银子？” 原本在旁边气的不说话的贾母这回开口了：“分家时候你得的那三十万两呢？” “花光了。”贾赦理直气壮的回道。 听了这话，贾母好悬没吐出血来，她哆哆嗦嗦的指着贾赦道：“你个败家子，这么多银子才几年功夫就糟蹋光了？” 雪雁正陪着黛玉在邢夫人这里说话，突然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喊道：“太太快去瞧瞧吧，老太太要打死大老爷呢！” 第75章 新任务 邢夫人知道今儿这事没那么轻易的掰扯清楚，因此听到这个消息半点也不觉得意外，老神在在的说：“咋呼什么，老太太是大老爷的亲娘。这亲娘要打儿子，难不成我这个当儿媳妇的还能拦着？”她心里巴不得贾母真的把贾赦给打一顿，这样一来自家就更有理由不出银子了。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奢望而已，贾母也不傻，就是装样子吆喝了两句而已，家珍等人一劝就顺势消停下来了。 贾赦也知道这个老太太不是那种很讲道理的主，叹道：“母亲光想着省亲是荣耀之事，却忘了这事也不是一般的费银子。您问我分家的那点子家当都去哪里了？还不是交给户部添咱家之前欠国库的亏空了？要不，我就是再败家，几年功夫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啊。那三十万不算，还把当初祖母给我留的私房银子都给搭进去了。这不这两年我能过的这么苦哈哈的？” 贾母急道：“如今朝中哪个勋贵人家没欠国库银子，怎么旁人都不还，就你这么多事呢？” 贾赦冷笑：“我胆子小怕死。”心说我这银子还了国库好歹能跟新皇面前卖个好，总比填了你们大观园那个无底洞要强的多。 闻言，贾珍脑袋一转，问道：“怪不得那会子大伯要急吼吼的把奴才家都给抄了，不会就是为了凑这笔银子吧？” “本来也没想到他们身上，原本是想着把一些用不到的笨重玩意儿卖了换些银子，结果发现库房里的东西竟然少了许多。这一查之下才知道这些个仓鼠一个个的吃的肠肥肚满的，真把我气的要死。你们猜那回我到底搜出来多少东西？”贾赦神秘兮兮的问。 这下就连旁边不想搭理他的贾母都支着耳朵听着呢，贾赦啧啧叹道：“开视也就搜出来万儿八千的金银之物，但是后来详细查了之后，这些人竟然还有偷着买房置地的，连同古董摆件珠宝玉器一共卖了十几万两银子，不但把窟窿给填上了，还剩了两三万银子，好歹把府里的日常开销给支应起来了。” 贾母和贾政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那些平日看上去恭敬顺从的下人竟然这般大胆，敢贪墨这么多的银子。而贾珍也是心下一动，当初贾赦把那些下人抄了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笑这人犯傻，如今看来真正犯傻的应该是自己了。怪不得如今公中的进项一年比一年少，而开销却是一年比一年大。 呆愣了半天，贾母才清了清嗓子道：“行了，这些事既然都过去了，再提也没什么意思。你就直说吧，这回娘娘省亲你能出多少银子？” 贾赦哭丧着脸道：“我手里实在是没多少银钱了，去年想在郊外建个别庄都不够，只买了些木料石材在那里。那些东西陆陆续续的也花了我近十万两银子。既然娘娘要建省亲别墅，少不得把这些拿出来，也算是省了一部分开销不是？另外，最多再拿出两万两的棺材本来，别的没有再多了。” 贾母皱皱眉头：“两万两够干什么的？” 贾赦十分不赞同的回道：“母亲一直身居后宅怕是不太知道世情，如今一般的五口之家，一年十两银子就过的很是宽足。二万两能买不少的好东西了。况且当今圣上一直都提倡节俭，咱们要是太过奢靡，怕是圣上未必欢喜。再者，老太太别忘了，这回皇后娘娘可是谢绝了省亲提议的。” 虽说贾母对他搬出皇后娘娘有些膈应的慌，但是一想自家孙女到底要在皇后手底下讨生活。而且两家毕竟是分家了，他要是铁了心不出银子，就连圣上也不能说什么的，想到还有十万两的木石之物，加上二万银子，也只得罢了。 又问了贾政和贾珍，因为是自己的亲闺女省亲，贾政少不得要把二房的家底掏出来大部分，拿了十五万。贾珍原本想出二十万的，听了贾赦的话已经有些打退堂鼓，见这亲爹也才拿十五万，便讪笑着说：“这两年我那府里也愈发艰难，娘娘省亲是大事，我就出六万两吧。” 加起来一共也才二十三万两，大大低于贾母的预估。但是贾赦安慰她道：“老太太也不必太忧心，我拿些木材石料都是上好的货色，建个三五亩的院子是尽够了，其他的也差不了多少，这二十多万想必也能支撑很长时间了。” 贾母叹了一声：“这些也太少了些，我再拿十万两私房银子出来，务必要让娘娘省亲风光一些。” 最后，几人又划定了地方，不再是原著中绵延三里半那么大块地，只用贾政现住院子的花园往东延伸一块，把下人一带群房拆了，再加上荣国府的一块地，一共不到二里长。地方也不算小，庆幸的是这里面原本就是荣国府的旧花园，里面的山石树木以及亭榭栏杆等物都可以借用之前的。甚至里面还有一股活水，都不用再重新引水。这样一来，就省了许多财力。 这样的浩大工程，直接是引来了许多族人的觊觎。大家纷纷摩拳擦掌，使出各路神通要在这里头插上一脚。 因为贾政不通庶务，贾珍这回不管人力物力都出的有限，因此这事最终还是落在了贾赦和贾琏父子身上。连着几日，族中的太太奶奶轮番前来拜会邢夫人，只是邢夫人干脆谁也不见，这些人无奈之下只好把目光投向了王熙凤。 平儿又送走一波女眷，转回身来跟王熙凤回道：“太太还真是料事如神，前些日子奶奶不管家这些人就不大来了，如今倒是一个个的来献殷勤了。” 王熙凤嗤笑道：“来就来吧，横竖我又没把话说死，到时候事情能不能成的我也说了不算。”还来求她呢，她都想在里头插一杠子了，只是瞧公公那阵势，这回是不打算顺着族里那帮子吸血鬼了。王熙凤也不敢得罪这个有些阴晴不定的公爹大人，加上贾琏这几年被他老子操练的愈发成熟稳重了，已经不是她能随意拿捏的了。 这些热闹跟竹泉院没有什么关系，雪雁好容易把邢夫人要的活计给赶完了，正想歇息两日。偏巧贾母又把她叫了过去，给了她一个新任务：让她绣一幅大气规整的落地插屏的屏芯，预备摆在省亲别院里用。 图案倒是不算难，是常见的玉堂富贵图，只是为了彰显大气，光屏芯就有一米半高两米长。 看着手里的绣图，雪雁有些欲哭无泪：从现在到年底自己怕是没什么清闲时候了…… 第76章 晴雯 忙活了大半年，到了冬月底，雪雁总算是把这绣图给绣好了。此时，省亲别院也已经修建结束，正在紧张的弄陈设装饰。雪雁的绣图个诶贾母等人过目之后，就立马被送到外头让人装裱去了。 贾母知道这样的大件最是难绣，一个不好就会整体不协调。好在雪雁绣的很好，既彰显出了尊贵之气又没有显的媚俗，竟比自己想的还好，免不了又夸了她一番，照例厚赏一番。 看到鸳鸯给自己送来的东西，雪雁心想：姑奶奶我累死累活的忙了大半年总算是看到回报了。因为这回建别院花的银子比贾母想象中的要少的多，因此这回她十分大方，给了雪雁一对十两重的金元宝和一对赤金绞丝镯子、两块尺头。 放在以前，这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收入了，可是对比之前邢夫人给的二千两银票，雪雁便觉得有些不划算。那件刺绣只做了俩月就换来两千两，这回花了大半年绣的换了不到三百两银子，似乎性价比不怎么样呢。 不过，邢夫人那活属于捞偏门的，银子拿了也觉得烫手。还是贾母的这活干的踏实啊！ 原本年底就是忙碌的时候，今年加上要预备省亲，府里众人更是忙的脚不沾地。雪雁刚做完刺绣，都没来得及歇息片刻，就被安排了给黛玉做礼服的重任。这是预备元春省亲时穿的衣服，比平时的要更加庄重华丽才好。加上过年的新衣，雪雁真是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便又开始了忙碌的生活。往年，还有小丫鬟帮衬，这回也只有朱梅两个帮着打打下手做做鞋子什么的，其他人都被邢夫人“借”去做省亲别院的活计去了。 说到这事，雪雁不得不佩服贾赦两口子的精打细算。跟原著里头样样东西都去外头采买不一样，这回差不多家里丫鬟婆子能做的活计俩人全都派了下去。什么珠帘账幔、椅褡桌围，但凡是家里女人能做的活计都让下人们做去了。就连三春和黛玉几个也被邢夫人打着给娘娘省亲尽心力的名号，能写字的写字能画画的画画，挑好的裱起来挂在别院里。这两样都不能的就帮着编个络子、做做针线什么的。至于那些小厮仆从更是没有闲着。平日不是都嫌没有活干嘛？这次可是机会来了，等闲的搬搬抬抬栽花种树什么的，也都用家里下人，就算是那些精细的石工木工活干不了，打下手也是可以的。总之，就是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干活，为的就是花最少的银子做最多的事情。 贾家的仆人多是积年老奴，有些人仗着几辈子的脸面惯会偷奸耍滑的，这回真刀真枪的干起重活自然就有人挑头不乐意。贾赦这边的人还好说这两年都被调教的差不多了，就算是心有不同意也不敢表现出来。倒是贾政两口子一贯喜欢装慈悲装和善，把一干下人惯的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有那边的仆人当场跟贾赦跳脚的。 贾赦也懒的解释，直接让人把这人一大家子都捆了男的卖到盐场、女的送到军帐中去了。这两样都是朝廷的地方，还美其名曰“为朝廷尽些绵薄之力”，让贾政都不好拦着。他也不敢拦着，生怕贾赦一怒之下撂了挑子不管这事，自家这省亲别院可就黄了。贾政也不傻，这些个下人平日里欺上瞒下的行为他未必不清楚，只是习惯了和稀泥，又加上碍于面子才一直没有处置。 这回，贾赦帮他处置了，他心里还身份称愿。 至于王夫人，不得不说这俩人不愧是两口子。那家仆人前脚被抓，后脚她就让人把这家人家里给翻了个底朝天，把人家几辈子攒的私房都弄回自己房间里了…… 过后，邢夫人还因为这事嘲笑过贾赦：“你呀就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你瞧瞧，这恶人都让你当了不说，好处可是让老二两口子得了。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贾赦叹道：“你以为我想管这些烂摊子，老二那臭小子从名分上讲可是我的胞弟。他要是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我这个当大哥的也得跟着倒霉。真是的，一个破爵位，没见有什么好处，倒是麻烦一大堆。” 邢夫人安抚道：“行了行了，别抱怨了，你不是也没白忙活吗？老二那些银子可是有一半进到你口袋里了，被人骂两句算什么。”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贾赦更想吐血，他哀怨的看着邢夫人：“可是那些银子最后不是都被你弄去了吗？” 邢夫人飞他一眼：“你挣了银子不交给媳妇，难不成是有什么异心？再说，不是给你留了五千两吗？平日那些三百二百的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了，你就知足吧！” 被这番话怼的无话可说的贾赦伤心的找了个角落暗自神伤：唉，都怪我当时年纪小错把女汉子当成了软妹子，就连穿越了都被压的死死的，哇…… 旁边的邢氏看到了，不屑的撇了撇嘴：顶着一张满脸褶子的老脸还装什么青春没少年做这种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忧郁表情，简直是辣眼睛！ 然后懒的搭理戏太多的贾赦，漫不经心的理了下鬓边的发髻站了起来：“我跟二太太和大侄媳妇约好了要去查看园中的摆设，中午就在弟妹那边用膳吧，还请老爷自便。”说完款款走了。 邢氏先去了贾母房里请安，王夫人和尤氏已经在这等着了，还有众位姑娘也在，见她进来，都忙站起来请安问好。 贾母已经知道她的行程，请安之后笑道：“很好，一家子就该这样同心协力。省亲别院能这样顺当，老大家的你也居功不好，合该让你弟妹跟你道谢才对。” 之前，邢夫人提出让家里丫鬟婆子帮着做针线活计的时候，贾母还觉得这样太过小家子气显得没有大家气度。但是邢氏把自己娘家两个侄子家的行迹搬了出来：“如今世道越发艰难，两位史候家里还都袭着侯爵呢，也没咱家这样的大支出，平日里差不多的针线还是两位侯夫人带着家里女眷做呢。今年通州庄子又报了雪灾，明年娘娘省亲光打赏就不是小数目，咱们要不俭省一些，明年这府里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何况，丫鬟下人买来不就是干活的吗？要是什么都不干，家里每年花这么多银子养这些闲人干嘛？还不如发卖了的好。” 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屋里站着的丫鬟婆子们都觉得后背一凉。还是鸳鸯最会察言观色，立马就瞧出来贾母有些意动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自己说软话，她马上就站出来附和道：“太太说的是，都是老太太和太太们体恤，平日里奴婢们才能穿红着绿锦衣玉食的。如今府里有事，咱们几个虽然没有雪雁那样的出众针线，但是打个络子做个账幔之类的活计还是能做的。娘娘省亲是何等荣光的事，奴婢们若是能稍进绵薄之力，也是几辈子修来的体面。” 鸳鸯这样一说倒显得是家里的奴婢们为了元春省亲自愿做活，既有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贾母自然应了下来。于是后面才有了家里丫鬟婆子被分派针线活的事。 尤其是邢夫人还把针线仅次于雪雁的晴雯给想法子弄回了老太太身边做些细致的活计，这个时候的晴雯在宝玉房里还不是大丫鬟，因为长相出众针线又好免不了被排挤。这次回到贾母身边，因为做的针线十分重要，众人都有些捧着她，加上贾母也喜欢她的言语爽利性格活泼，渐渐的竟觉得在这里比在宝玉房里痛快的多。 到了这会，分派给她的活计也都差不多快做完了，晴雯心里便也有些拿捏不准，于是便过来找雪雁商量。 雪雁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你个傻的，我问你，你在宝玉身边拿的银子多还是在老太太身边拿的银子多？” 第77章 挑拨 晴雯回道：“自然是老太太院子的银钱多些。”虽说都是一吊钱的月例，可是老太太出手大方，她因为针线好时常得些赏赐，还有什么尺头首饰之类的，就连中秋重阳等节日拿的也比宝玉那多些。 不用想都知道，毕竟这会子贾府可是邢夫人说了算，就算是她肯养着宝玉，但也绝对不会跟原著中那样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他。反正能一切走的都是公中的份例，至于多出来的自有他亲娘和贾母兜着，邢夫人是不会多给的。 “那不就结了，咱们辛辛苦苦的练手艺还不就是为了能在主子跟前露脸好多得些赏赐恩典，何况，老太太到底是这家里的老祖宗，你在她的院子里当差比在任何其他地方都要风光。”雪雁说着，见晴雯还是低着头有些犹豫，她又叹了口气：“你的心思我也能猜到一二，只是二太太是什么性子你该知道，她素来不喜欢长相出众的丫鬟。尤其这满府上下都说你有一二分像我家姑娘，只怕日后她更不待见你。便是你当真梦想成真了又有什么好处？你瞧那位赵姨娘，那可是子女俱全的，可是如今在这家里还比不上太太们身边的管事妈妈有脸，若是不小心落得周姨娘那样的下场，你这辈子可还有什么指望？” 这话犹如重拳沉重的击在了晴雯的心间，她颤抖着双唇呢喃道：“姐姐怎么知道……”这心思她一直都埋在心底，可没曾跟任何人说过。 雪雁撇撇嘴：“这还用问？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怕是一多半都有这样的心思吧？家里这一辈就这么几位爷，环三爷是庶出没几个能瞧上的。琏二*奶奶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一般人怕死也不敢虎口夺食，便只剩下一个宝二爷了。他对丫鬟们一向嘴甜体恤，又是老太太的宝贝疙瘩蛋，还能不被那些个心大的丫鬟觊觎？便是前两年分家之后有人心思淡了，这会瞧着娘娘封妃怕是又捡起来的多。” 说着，直直的盯着晴雯：“我是知道你的，虽说平时瞧着嘴上不肯饶人，但是心底反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想事情又太简单。偏又长的花容月貌引人喜欢，这会子年纪还小别人还能暂且忍耐。等过两年你真正长开了，还留在宝玉身边的话，迟早被人给玩死。”关于晴雯的死因，原著里写的很含糊，至于到底是袭人构陷还是麝月高密，各个红迷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她被人诬陷最终丢了性命却是真的。 这会子的晴雯到底年纪还小，也还没深受宝玉器重，因此雪雁这番话成功的说服了她，之后她便安心在老太太身边留了下来。反正是做针线，在哪不是做呢？ 成功的规劝好晴雯之后，雪雁觉得心里非常有成就，又避免了一个花季少女含冤致死的悲剧，简直是一桩大功德啊！ 园子已经收拾妥当，贾政便上书奏请贾妃省亲，很快皇帝便批复了， 跟原著里一样，还是正月十五上元日这天，准许贾妃省亲。 接到圣旨，整个贾府上下又再次忙乱起来，各处都仔细斟酌、点缀妥当，半点不敢怠慢。 这个年注定要在忙碌中渡过，雪雁忙着赶工，连给林铭家送年礼都没有得空跟着。 好容易捱到了大年三十，贾母等主子们祭完祖便回来开年夜饭。 吃喝一番，酒过三巡之后，邢夫人笑道：“这会子采买的那些个女戏已经学会了好几首曲子，不如趁着这会子热闹先让她们唱几首给老太太听听，若有什么不妥当的，趁着还有时间也好更改。” 众人都说好，于是贾母便让她把那些女戏喊来，唱演一番。这些女戏和女尼都是两年多前贾赦就派人采买回来的，一直在郊外的别院里养着，又买了两个年纪大些的戏子教导。后来府里要去采买的时候，他想法子揽过这个活计，装作派人去江南走了一遭买回来的。女戏连十二个女尼加行头、衣饰和两年的使费统不过二千银子，贾赦从账上支了两万，还假意抱怨说自己搭上了路费。 结果贾珍等人看了后还夸赞说这银子花的很值，一点也不冤枉。想到原著里头这些戏子加行头什么的花了五万两银子，邢夫人都心疼的紧，操作这事的贾蔷得搂了多少银子啊！怪不得一个大观园建成，荣国府就被掏空了，贾家这些内鬼实在是一个比一个贪得无厌。 原本林之孝还想把这些女戏安排在梨香院，却被邢夫人给制止了：“梨香院离大街太近，又有角门能通外头，让一群小戏子住在那长年累月下去容易生事。还是把她们圈在别院里头吧，那里面有的是空屋子，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找个地方给她们住着。日后娘娘来了若有召唤也便宜。” 她可不想再弄出什么爷们和戏子之间不可说的幺蛾子，只能是从根源上砍断这事，把她们都圈在内院，也不用找什么爷们，几个婆子就管的妥妥的。 几个小戏子唱的都有模有样，贾母等人听了纷纷叫好，指着邢夫人道：“你这几年倒是越发干练了，很好。”邢夫人忙道：“媳妇愚笨，多亏了琏儿媳妇出了月子就过来帮衬，能干的是她，凡事都处置的井井有条。” “你们婆媳俩都是好的。”贾母笑呵呵的说，然后又问：“刚才凤丫头还在这呢，怎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人了？” 话音刚落，就听王熙凤嬉笑道：“我在这儿呢，刚才哥儿困了，我去暖阁哄他睡了，刚想趁机偷个懒呢，就听到老太太跟太太提我名字，赶紧出来了。要是骂我呢，我就再回去。要是夸我呢，我就留下来听着。”八月初的时候，王熙凤诞下了一个男孩，只是那会子家里忙着省亲诸事也没有大摆筵席，只满月时候请了亲近人家吃了顿家宴。 不过，邢夫人说话算数，不但把一早准备好的地契给了王熙凤，还给了她五千两银子的“辛苦费”和一套极好的红宝石头面，贾赦也拿出一箱子珍奇古董说是给孙子留着玩的。贾琏也是乐不可支，把自己攒的为数不少的私房都给了她，就是贾母私下里也给了不少好东西。王熙凤尝到甜头，心想早知道辛苦十个月就能有这么大的好处，自己才不会傻傻的只盯着公中那点子蝇头小利呢。 这会子，贾母被王熙凤逗的乐不可支，指着她笑道：“你这猴头，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放肆。” 邢夫人笑道：“她这样还不是老太太给惯的，横竖我可没教她这样。” 雪雁看到她们几个你来我往的说的热闹，也不知道王夫人在一旁听了是什么心情。 贾母又岂会看不到二儿媳，只是这会子当儿媳的不上来凑合，难道还要自己这个当婆婆的将就她不成？ 宝钗在一旁看到姨妈受了冷落，忙偷着低声安抚几句，让王夫人心里一暖，再看偎在贾母怀里说笑的黛玉便有些愤愤不平：这个林丫头有什么好的，偏老太太就相中了她！ 过完年，从初八开始公里就不断有人来贾家查看：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等等，一直到正月十四才算是料理妥当。 到了晚上，贾母等人草草的用了晚膳，也顾不上睡觉，就在那里端坐着等着。 还是知道就里的邢夫人劝道：“老太太好歹先去歇一歇，娘娘就算要来，最起码也要早起给皇后娘娘等主子等请过安再来。您好歹闭闭眼，养足了精神，明儿娘娘见了心里也欢喜。” 贾母听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应了，又嘱咐她们：“那你们也都回去歇一歇，让管事在门口等着，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来报。” 雪雁和紫鹃服侍着黛玉睡了一觉，早晨不到卯时就起来帮她梳妆打扮，出房门的时候外头还黑乎乎的。只是隐约听到贾母院子里人声鼎沸的，她们也不好去的太晚。 黛玉自来觉浅，不过睡了一两个时辰，但是精神倒足。雪雁这阵子忙碌不堪，虽说是一沾枕头就睡了，可是一早寅时初就起来梳洗打扮，又要给黛玉预备衣饰，本来还觉得眼皮有些睁不开。这会子出来一吹冷风倒是精神了许多。 去贾母处略说了几句话，贾母等人便按品级装扮好出去候着了。黛玉因为属于外戚，这时候反而可以回去歇着。 雪雁知道贾母等人迟早还要回来，也没劝黛玉回去，只陪着她在这里看顾着王熙凤的小儿子留哥儿。留哥儿是他的乳名，贾赦的意思是孩子还小，等满周岁了再起大名，省的压不住他。 四五个月大的孩子伊呀呀呀的正是讨人喜欢的喜欢，加上留哥儿养的白白胖胖的，分外招人喜欢。黛玉以往也常常到邢夫人或是熙凤那里瞧他，因此留哥儿对她很是亲热。在她身边的榻上坐着玩拨浪鼓，十分乖巧。 薛家母女因为跟黛玉一样都是外戚，这会子也都聚在这里没有出去。见黛玉跟留哥儿十分亲热的样子，薛姨妈笑道：“没想到林姐儿哄孩子还挺有一套的，只可惜你那弟弟没在京中，要不然你也能有个作伴的。” 闻言，雪雁心里冷笑：这薛家人就见不得别人好，非要挑拨离间。 第78章 大机缘？ 黛玉已经不是吴下阿蒙，淡笑着回道：“薛太太说的是，我时常想起弟弟来也是思念的紧，恨不得时时能见到他。可惜他是男孩子，总不能养于妇人之手，否则怕是难以光宗耀祖了。” 一句话把薛姨妈堵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个臭丫头，还真跟姐姐嘴里说的一般牙尖嘴利！ 雪雁心里暗笑：真以为我家姑娘是好欺负的呢！ 宝钗正想替自己母亲抱不平，恰好听到院子外头一阵喧闹，没一会贾母等人就都回来了。 薛家母女忙迎了上去问：“老太太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贾母摆摆手：“出去刚站了一小会，恰好遇到一位公公，人家说娘娘要天黑以后才能动身，这会子去站着有些太早了。” 薛姨妈心内暗暗松了口气，堆笑道：“原来是这样，也是今儿正好是上元节，宫里少不得要摆宴赏灯的。” 邢夫人便道：“老太太昨儿一宿怕是也没睡好，不妨趁着这会子睡个回笼觉。等晚些时候见娘娘的时候精神也能好些，否则娘娘看到老太太这般憔悴指不定多心疼呢。” 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觉浅，昨儿晚上贾母几乎是一夜未眠，一大早又起来折腾了半天，这会也确实有些招架不住，便点头应道：“也好，你们也都回去歇息一下吧。”心想还是老大媳妇孝顺，三番两次的记挂着让自己多休息，而老二家的心思早就飞到天外去了，心里眼里只想着接驾事宜，全然不顾自己这把老骨头的死活。 所以说人心要是偏起来那就没法整了，要回来省亲的可是王夫人的亲闺女，她盼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盼来的，别说对方如今是娘娘，就是嫁到一般人家，这会子也是记挂的不得了。偏生她的坐立不安到了贾母眼里就是不够周到。 而邢夫人呢，瞧着说的那么好听，似乎是满心满眼的替贾母着想，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自己也能回去歇一歇躺一躺。偏生在贾母眼里就成了体贴孝顺的表现…… 唉，还是那句话，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啊！ 元春省亲的盛况，雪雁并没有得以见到。毕竟连黛玉都要有旨意才能觐见，而这样的场合自然不能带很多丫鬟，所以她只带了紫鹃一个。 等人都走了以后，知道黛玉一时半会的回不来，她便回自己屋子躺在床上看书。 正看的入迷呢，就听见一阵敲门声，雪雁影影绰绰看到是翠柳和朱梅，便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这样客套了，还不进来。” 来人进来后看到雪雁在那若无其事的样子，翠柳便跟朱梅道：“看吧，让我说对了吧，咱们雪雁姐姐那是什么心胸，岂会因为不能去觐见娘娘而觉得难过？” 朱梅也笑道：“我自然知道雪雁姐姐心胸宽广，只是这回到底不一样呢，那可是宫里的娘娘省亲，百年都难得一遇的事，我们要是没赶上就罢了。恰好赶上了偏又不能亲眼得见盛况，想想总觉得十分惋惜。咱们就罢了，旁的几位姑娘都带了两三个丫鬟，雪雁姐姐是足够资格跟姑娘去的。” 雪雁扬眉笑道：“去那里有什么好的？既是娘娘省亲，规矩必定不是一般的繁琐，就是姑娘也不知道也等多久才能得见，咱们这样的就更别提了。咱们那天不是陪着姑娘去看过一回吗？正殿那里就那么大个地方，光主子们都能站满了，何况丫鬟。我猜着啊，紫鹃姐姐就是去了那边，这会子怕也是在正殿外候着。这样冷的天，哪有在屋里烤烤火看本书来的惬意？” 接着又笑道：“来，我这里有那回大太太赏的好茶，我煮上一壶，咱们嗑个瓜子聊个天，岂不美哉？” 一壶茶将将煮好，门便被打开了，只见晴雯携着琥珀的手走了进来：“哟，你们可真会享受。” 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一个攒盒放在桌子上：“这是什么茶？味道可真香，正好我渴了，赶紧先给我倒一杯。” 闻言，雪雁忙拿起一个杯子给她倒了一杯：“干什么去了？怎的就这么渴？” 晴雯哆嗦着搓搓手：“别提了，我跟琥珀没能陪着老太太去省亲别院，就想在外头瞧瞧热闹，看了半天只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和无数的宫灯，连娘娘的影子也没瞧见，倒是差点没被冻死。我们刚才回来的时候，听说老爷们刚开始问安呢，接着还要摆宴唱戏，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我们索性就回来了。” 说话间，雪雁已经给众人都斟了一杯茶，这会笑道：“回来啊是明智之选，这样冷的天在那等上一刻钟怕是就要冻透了，哪有在屋里待的舒坦？” 不就是个妃子回娘家吗？前世，雪雁在网上都观摩过王子成亲的全过程，这点小事已经不能引起她的兴奋了。想到那边想必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若是边上还有宫里的太监宫女看着，还要规规矩矩的站“军姿”，她才不要去受这个苦呢！ 只可惜，雪雁自己不愿去凑这个热闹，偏生有人还惦记着她呢！ 等跟家人们叙过一番别情，贾妃的心情稍稍宽慰了些。趁着众姐妹题诗的空隙，她向贾母问道：“我瞧着这殿里摆的那架屏风绣艺很是不俗，不知是请的何方绣娘做的？” 贾母忙含笑指着黛玉道：“倒不是外头请的绣娘，是你林妹妹的贴身丫鬟雪雁绣的。” 元春有些诧异：“到没想到这样出众的绣艺竟是出自丫鬟之手，她如今可在这殿里？” 贾母知道黛玉今儿带在身边的是紫鹃，但还是回道：“她们小丫鬟无旨都在园外候着，娘娘相见，只管叫她来就是。” 说完，便给王熙凤使眼色，王熙凤会意，连忙派人去叫。 雪雁正跟姐妹们喝着茶吃着瓜子话梅，聊的热火朝天呢，突然自己的房门被大力推开了，一个婆子上前拉住雪雁的手就要往外走：“好姑娘你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吃瓜子呢，你的大机缘来了，快些跟我走吧！” 第79章 宝钗及笄 雪雁半点头绪也没有，忙问：“什么大机缘啊？还请妈妈说的清楚些。” 那婆子满脸堆笑的说：“娘娘觉得你绣的屏风别致，特意宣召你呢。” 旁边的几人听了都把提着的一颗心放下来，然后琥珀便走到妈妈身边，指着雪雁道：“既是要去觐见娘娘，总该让雪雁换身衣服，这副样子可有失恭敬。” 那婆子这才注意到雪雁身上的家常半旧衣裳，只得点头：“那可得快着些，别让娘娘那边等的不耐烦了。” 雪雁匆匆忙忙的换了件衣裳，又重新梳了下发髻，便跟着婆子去了别院那边。 经过重重盘问，雪雁终于被一个宫女装扮的带进了大殿。 进到里面，首先迎面扑来一阵暖香。雪雁不敢抬头，只隐约瞧见周围站着许多装扮齐整的太监宫女，到了正殿中央，她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贾妃倒是没多说什么，只笑道：“看你年岁也不大，绣艺倒是十分精湛，难得的是透着一股子文气，不愧是探花家的丫鬟。”她不遗余力的捧了林如海一把。毕竟林如海如今是位列正三品的实权大员，有这样一个嫡亲姑父，她在后宫也没人敢小觑。 旁边的贾母立马跟着说了一堆黛玉的好话，总之在她嘴里要是没有黛玉的慷慨和体贴，雪雁一个丫鬟也不能学会读书作画…… 这些也确实都是实情，雪雁只是有些佩服于贾母的舌灿莲花，平时可没见她这样夸过一个人。 雪雁恭敬的跪在那里听祖孙两个来回吹捧一番，然后贾元春便让宫女赏了她一些东西就让她退下了。从头到尾，并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在贾元春的眼里，怕是她一个小丫鬟还没有说话的权利。 唉，这没有人权的封建社会！雪雁心里吐槽一句，面上却规规矩矩的谢恩退了下去。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贾元春看着她的背影却有些若有所思：这个丫鬟长的十分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出来后看到元春赏的一对金银锞子和两匹宫缎，见惯了“大场面”的雪雁吐了吐舌头：这宫里头的娘娘出手也没有多大方啊。 既然到这边了，就不好半道里跑了，雪雁只得去找丫鬟们待的地方。打击已经听说娘娘传召的事，这会见她抱着两匹宫缎进来了，都笑呵呵的上前恭喜，有那熟悉的还开玩笑讨彩头。雪雁也不吝啬，笑道：“这有什么？我自己也用不了这么多缎子，赶明儿我把它裁了，给屋里的姐妹们一人一块就是。”打击都只当她开玩笑，纷纷凑趣叫好。 只旁边的紫鹃撇了撇嘴：这屋子里都是各房主子跟前有头脸的大丫鬟，这小妮子倒是很会拉拢人心。 刚从外头进来的时候，雪雁还觉得暖和了许多。待了一会便觉得冷了起来，这是一个临水的阁子，只有一个炭火稀少的火盆，没有多么暖和的热源，只是比在外头直吹冷风强一点。要不是十几个人凑在一起，还真是待不下去。 雪雁抱紧怀里的手炉，庆幸自己没忘了带这个出来。跟大家聊着天说些闲话，好容易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听到贾妃回銮的动静。众人忙出去依次列好，待元春上了轿舆便跪下磕头。 虽说这几日天公作美没有下雪，但是大冷天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即便是有棉衣阻隔也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只是看到贾母那么大的年纪依旧跟自己一样跪在地上，雪雁顿时又觉得心里平衡了一点。 看着贾元春的仪驾渐行渐远，雪雁在心里默念：希望这一次贾家可以摆脱悲剧的结局。 元春省亲之后没几天，史湘云就被贾母接来了，她笑嘻嘻的对黛玉等人说：“你们这回可是开了大眼界了，可怜我没能赶上这样的盛世。” 贾母笑道：“这回是我疏忽了忘了让人去接你，倘若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一定想着你。” 一群人说笑间，不知道怎么就扯到各人生日上去了。贾母便对薛姨妈道：“这时光真是不经混，一眨眼姨太太一家就在这里住了五六年了。对了，我记得宝丫头就是正月里的生日，是几号来着？” 薛姨妈笑道：“是二十一那天。” 贾母点点头：“我家这些个女孩子都比不上宝钗丫头稳重平和，她今年应该是整十五了吧？” 薛姨妈咬牙挤出个笑脸：“是，十五了。”正常人家的女孩子及笄的年岁就该说亲找婆家了。 贾母点头：“那可是及笄的大生日了，不能马虎。”说着便让鸳鸯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王熙凤：“你薛妹妹来我们家也没正经过回生日，今年赶上她及笄，咱就好生给她办一办。我出银子，你务必可要安排一出妥当的酒戏。” 熙凤凑取笑道：“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老祖宗就是会打算盘，巴巴的找出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做东道，还要酒戏。这不是明摆着不够的叫我赔上，您老可真是，那么多好东西难不成只给宝玉一个留着不成？您不贴补我们好歹也别为难咱啊，这几个银子够酒的够戏的？ 贾母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满府里就这个猴嘴会说。你婆婆都不敢强嘴，就你敢和我叽歪。”熙凤笑道：“我婆婆和您一样的偏疼宝玉，我也没处去诉冤，还要给我扣帽子……”说着摆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惹的大家哈哈大笑，贾母尤其高兴。 接着贾母又问宝钗喜欢吃什么东西看什么戏文，宝钗审时度势，依着贾母素日的喜好说了出来。贾母面上更加欢悦，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过后，贾母还让人送了两套衣裳和几件玩器去薛家那边，说是自己给的礼物。晴雯如今在老太太屋里，这差事不知道怎么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回来后抽空过来跟雪雁嘀咕：“那边都说这位宝姑娘如何的宽厚大方，我倒是没觉出来，大老远跑了一趟，只听了几句华而不实的好听话，连个铜钱都没赏，真是吝啬。” 雪雁嗔她一眼：“行了，人家到底是主子，你可别乱说。不过你今儿倒有进步，竟然会说成语了。” 晴雯得意的扬起眉：“那当然。” 到了二十一这天，贾母果然在自己的内院里搭了个小巧的戏台，就由家里的小女戏演唱。雪雁心说，这回女戏的名字都变了，其中也没有长的像黛玉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幺蛾子了吧？ 可惜，她低估了莫些人的阴暗程度。 第80章 相不中！ 雪雁记得原著里是王熙凤先说一个小戏子像某个人，但是话说到一半她自知失言就没再说下去。这回，凤姐倒是没再提过这事，偏生等小戏们唱完了，贾母让人给赏钱的时候，薛姨妈突然指着一个下巴有些尖的小旦笑道：“这个小戏子长的真像……一个人。”旁人岁没瞧出来，但是难免顺着她的眼光往黛玉那边看去。 薛姨妈这一出把雪雁气的不行，果然什么慈爱都是装出来的，明明就是尖酸刻薄。省亲那天就来挑拨黛玉和林铭的关系，这会子又当众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还瞧着旁边那个圆脸的像你闺女呢，你怎么不说？ 大家都没说话，偏生史湘云脱口而出：“倒像是林妹妹的模样儿。”贾宝玉听了，忙不住的跟湘云使眼色。湘云不但不觉得自己有错，看到宝玉维护黛玉反而心里愈加恼怒。 黛玉脸上涨的通红，只是这样的事情着实不好分辨。 雪雁见不得黛玉被人这般欺负，当即就挺身而出，对着史湘云回道：“还请史大姑娘慎言，我家姑娘虽然不是侯府千金，但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史姑娘历来最懂规矩，连自己丫鬟的名字都不肯告诉小厮的，怎么到了我家姑娘这儿，就要跟这些下九流的扯到一起。我家姑娘一向与人无争，便是不小心得罪了您，您大可直说，何必这样坏人名声？您这是觉得我家姑娘碍您眼了吗？” 这番话说的十分严重，宝钗不由替湘云辩护道：“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你这丫鬟说话也太诛心了些？” 这话诛心？本姑娘还有更诛心的没说呢！雪雁在心里腹诽，然后面色肃穆的回道：“恕奴婢多嘴，姐妹间玩笑也该有些分寸。今儿能拿戏子说事，明儿还不知道说什么难听的呢！都是大家闺秀难不成连这点分寸也没有？还不是欺负我家姑娘面软心善又没了亲娘，我家老爷偏生身在千里之外不能随时替姑娘撑腰。若是他们知道自己的爱女受这般侮辱还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史湘云气道：“就你家姑娘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我原不配说她。” “您是侯府千金，一门双候，我家姑娘不过是平头百姓家的女儿，怎么敢跟您计较。您说了这半天可听我家姑娘说过一个字。只是姑娘好性，我这个做奴婢的却不能白白看着别人欺负她。要不然，将来我有何面目去见我家老爷？”雪雁不依不饶，噼里啪啦的又说了一大通。 这时候，王夫人见贾母只做壁上观，心里暗恨，只得出声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丫鬟呢？这是怎么跟主子说话呢？” 雪雁并不畏惧，不卑不亢的接着道：“回二舅太太的话，奴婢是丫鬟却是林家的丫鬟，自打先太太把我放到姑娘身边，奴婢的主子便只有姑娘一人。其他任何人若是对姑娘心存善意自然是奴婢的主子，若是仗势欺负我家姑娘，奴婢拼着这条命也绝不姑息。”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刚才被湘云取笑的时候尚且能忍的黛玉，这回却是忍不住眼泪低垂。 王夫人却只觉得这丫头跟她的主子一样刁钻，正要开口责备，就听邢夫人拍手赞道：“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忠奴。” 接着，邢夫人又对贾母道：“这丫头虽有些左性，到底是一心一意为了玉姐儿好，也怪不得敏妹妹在那么多丫鬟里单挑了她来侍奉玉儿。今儿这事虽说有些逾矩，到底也是为了她的主子，不如不赏不罚便罢了。” 贾母点点头：“这丫头就是言语厉害了些，不过玉儿一向腼腆，身边儿就得有这样刚强的丫鬟护着才好，否则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踩到玉儿头上。”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半点看向湘云的意思，但是史湘云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老太太这是在责怪自己吗？不就是一句玩笑话，凭什么要责怪我？ 原著里头，贾母也不是没有在湘云和黛玉之间徘徊过，要不然在史湘云定亲之前也不会常常主动把她接到家里来玩。直到她定亲后，贾母才有些疏远了她。 但是如今黛玉父亲尚且健在，又是身居高位的实权大员，比起空有名头的史湘云背景更厚。贾母本就疼爱黛玉，如今天平自然是彻底倒向黛玉一边了。 邢夫人很轻易的就瞧出了贾母的心思，心底不由冷笑：林如海那样的人精能相中贾宝玉这个草包才怪！ 不过她面上却并没显露出来，只对雪雁喝道：“瞧你这个丫头，平日看着也挺机灵，今儿为了你家主子三言两语的就把薛姑娘好好的生日宴给搅了，还闹的史姑娘心里不快。还不快来请安赔罪，小心你家姑娘回去罚你！” 薛家母女面上有些惊愕：这小戏才唱了一小半，怎么就结束了？ 雪雁心里憋笑，邢夫人这是找由头搅合薛宝钗的生日宴呢，自己当然要配合。于是走到两人跟前行礼道：“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不该坏了姑娘们的雅兴，要打要罚奴婢悉听尊便。”只赔礼但坚决不肯认错。 宝钗笑道：“罢了，不过是些小事，过去就算了。” 史湘云兀自扭着头不肯吭声，雪雁拜了一拜便径自回到黛玉身边不再说话。 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戏曲自然是听不下去了，贾母便借口走了，宴会也就散了。 散了席之后，史湘云越想越气，回去就让自己的丫鬟翠缕收拾东西，翠缕忙道：“姑娘这会子急什么？横竖今儿又不走。” 史湘云气哼哼的道：“今儿不走明儿一早必是要走的，不走还留在这里看别人的眉眼高低不成？” 刚才散席的时候，宝钗和三春姐妹都瞧出了史湘云的不快，纷纷跟了过来，这会子听见她的话，宝钗便劝道：“云妹妹何苦这样说话，林妹妹是个心思重的，别人就算是瞧出来了也不肯说，都是因为怕她着恼。” 史湘云便道：“怎的旁人说她就行，我略说两句就不成了？原是我身份低微，配不上跟她说话！” 贾宝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听到史湘云的话忍不住指着她鼻子道：“你，你真是不知好歹。你自己说话不周全惹了林妹妹不说，还把宝姐姐好好的一个生日宴给搅合了，如今又怪起宝姐姐来了，真是不知好人心！” 史湘云听他一口一个“宝姐姐”喊的十分亲热，不禁被触动心事：“你们都是姐姐妹妹的亲近无比，合着就我一个外人，我就该被你们指责埋怨。” 旁边的迎春听了这话，不禁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个云妹妹性子可真有些执拗。 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王熙凤借着巧姐儿姐弟俩的明头把史湘云给接到自己院子去了。 贾母揉揉自己的眉心，问道：“可算是清净下来了，云丫头去了哪？” 边上的琥珀正拿着美人捶帮她捶腿，听见问话回道：“好像是二*奶奶把她接走了。” 贾母叹道：“唉，这满府上下，也就凤丫头那张嘴能制服的了她了。这个云丫头以往瞧着很是天真烂漫，怎么如今大了反而越发的喜怒不定起来。今儿原本就是她不对，结果玉儿还没说什么呢，她自己倒先恼了。连薛家那丫头都比不过，真是可惜了啊……” 上了年纪的人本就容易疲累，何况热闹了大半天，贾母也有些累了，在琥珀的精心侍奉下没一会就沉入了梦乡。琥珀轻轻的拿薄毯帮她盖上，正好鸳鸯从外头回来，见到这样，便对她说：“我在这里看着，你去歇息一会吧。” 琥珀出了屋子，想了想，径直来了竹泉院，把刚才贾母的话跟雪雁说了一遍。雪雁听了之后心想贾母这是已经放弃史湘云的意思了，嘴上只淡笑道：“凭她老太太怎么打算，咱们做奴婢的还能左右不成？横竖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随她老人家的心情呗。” 见她没什么反应，琥珀不由急道：“怎么就没关系了，我就不信姐姐没瞧出来老太太的意思。若说以前还有些左右摇摆的话，如今也算是定下来了，你就没什么想头？” 雪雁扯扯嘴角：“宝二爷到底是二太太的儿子，老太太只是祖母做不了全部的主，更何况宫里头还有位娘娘在呢。再说老太太的心思跟我家老爷的心思未必一样，纵使她能做的了宝二爷的主，我家姑娘的将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定下来的。”也就是跟琥珀关系还不错，要是换个人她才懒的说这么多呢。 这贾家一大半丫鬟都对宝玉多少有些心思，如今见雪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琥珀不由有些惊讶的问：“宝玉又体贴又知根底，诗文也好，人也孝顺，姑老爷还能相不中这样的女婿？” 体贴？就是后世所谓的“阳光暖男”呗，怎么看这都是花花公子的潜质之一，pass。 知根底？就因为太知根底了，才知道他娘俱被恶婆婆的潜质，pass。 诗文好？这玩意能当饭吃吗？要是四书五经读的好，还能考个科举什么的，将来也有能力养家糊口。但是宝二爷生平最恨“仕途经济”，他要是荣国府的继承人也就罢了，偏生以后只能算旁支子弟，还这般“淡泊名利”，绝对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主，pass。 孝顺？这个词往往跟“愚孝”有些掰扯不清楚，加上他那个容易被耳旁风左右的老爹和面善心恶的老娘，这点真算不上优点，pass。 总之琥珀说的这些在雪雁眼里都是缺点，这还没加上今儿过生日的那位表姐和跟取笑黛玉的表妹…… 综上所述，雪雁压根就对贾宝玉半点也没看好，因此十分干脆的回道：“绝对相不中。” 第81章 大观园 听了雪雁的回答，琥珀呆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贾府上上下下的丫鬟有几个不对宝玉有心思？就连紫鹃见了宝玉也是满脸堆笑的呃，怎的就这个雪雁半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琥珀忍不住问：“为什么？” 雪雁想了想，自己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就不必说了。只淡淡笑道：“宝二爷在你们眼里千好万好的，光凭二太太和薛家，我家老爷就不会舍得让姑娘去应付那样复杂的环境。” “哪个大户人家不复杂的？”琥珀嘀咕道。 雪雁微微一笑：“可是二老爷一家已经分出去了，如今老太太健在，二房还能沾大房的一点光，可是以后呢？” “以后，不是还有娘娘吗？”琥珀不解。 雪雁回道：“可是娘娘能帮二爷要到爵位吗？”贾元春今年应该是三十上下了吧？那么大的年纪在一般百姓家都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了，怕是有孕的几率不大，就算是她真的能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能不能平安养大又是另说…… 所以，除非是做太后，要不然宫里的妃子们对娘家来说除了名头又能有什么用处？当然，要是能生个皇子公主的也还能多少沾点光。 总之，最后雪雁把琥珀心里对宝玉的那丁点遐思都给忽悠没了。 看到琥珀有些呆愣的背影，雪雁支着下巴沉思：人各有志，自己这样打击别人想做姨娘的信心，也不知道对不对。 没过多久，宫里头贾元春就传出来旨意，说大观园景致颇佳，要是荒废了难免可惜，就请家中姐妹进去居住，当然自是少不了贾宝玉的份。 当初在看原著的时候，雪雁就觉得元春的这道旨意十分惊奇，男女七岁不同席啊。贾宝玉就算是你亲弟弟在，这会子也已经十三四岁了，都已经梦里会过可卿、试过袭人了。再把他和一众姐妹安排在一起，真真是十分的不妥了。 不过这到底是娘娘的旨意，就是贾母也不好反对，当然她其实是乐见其成的。只黛玉面皮薄不好回绝，柳嬷嬷却是不好相与的，她直接跟贾母说道：“娘娘美意，原本不好推辞。只是俗话说‘那女七岁不同席’，我家姑娘跟府上众位姑娘不一样，不是嫡亲姊妹，若是住在一个园子里，传出去难免有些不雅，还是算了吧。” 这话一出，贾母便有些不悦，还是邢夫人打圆场道：“既然这样，那便算了，还让玉儿住原来的院子吧。毕竟如今她还管着林家在京中的事务，若是住在园子里，未免有些不方便。” 听了这些话，再看王氏暗自欣喜的样子，贾母心底一叹：唉，这个王氏真的是目光短浅，一个商户家的女儿怎么能比得上三品大员家的千金来的尊贵，何况玉儿如今不但模样好管家也是个好手，怎么就……日后，这两个玉儿怕是难了！ 倒是贾宝玉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跑来嘀咕道：“林妹妹空有一副世外仙姝的样子，怎么骨子里还那么俗气？整日里跟那些金银俗物打交道，没的把妹妹你也带俗气了。” 闻言，黛玉冷笑：“我原就是个俗人，比不得宝二爷目下无尘清高自许，只盼着十年之后二爷也还是这样的心态！” 宝玉自知失言，想要再说两句软话求和吧，黛玉却已经回了自己屋子，竹泉院的丫鬟婆子不是吃素的，从没让宝玉自己进过院子一回。宝玉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黛玉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竹林的另一侧，再也看不到了。 两人不欢而散，这让宝玉就算是搬到了大观园里也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不过邢夫人极为不喜原著中“怡红院”这仨字，怎么听怎么觉得不顺耳，因此撺掇着贾政提了“青溪院”仨字，虽然也不咋地，总比容易引人多想的“怡红院”强多了。 搬家总要挑个日子的，贾赦等人商议着挑了一个二月二十二的日子，让大家往里搬。不得不说贾赦还是很有想法的，一早就把入园的门口建在了荣国府里而不是贾政的家里。这样一来，整个园子就在他的监管之下，省的二房那些个阳奉阴违的家伙干出什么不知深浅的祸事来带累大房的名声。他这几年小心翼翼的又是修路又是施粥的弄点好名声可不容易，万不能让人给毁了。 另外搬家也不是说一嘴就成了的，各处还要收拾打扫、张罗摆设等等，可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这天，王熙凤便因一事找到了邢夫人这里：“她们姐妹几个以前都是混住，身边的丫鬟婆子就那几个。这会一下搬到园子里是不是该添些人手？” 邢夫人问：“迎丫头身边是几个丫鬟来？” 王熙凤忙道：“原本姑娘们身边都没有一等丫鬟的，那年太太体恤迎儿，先后给了她两个大丫鬟和两个二等的，如今她那里是两个一等和四个二等，还有四个小丫鬟，婆子四个。三姑娘和四姑娘身边就只有两个二等和四个三等，婆子也是四个。” 邢夫人道：“人也不算少了，迎儿就罢了，给三丫头和四丫头再添两个小丫头吧。迎丫头也快及笄了，在园子里也就住不了多久，没必要折腾太多。好生留心给她准备两房靠谱的陪嫁才是正事。” 听了这话，王熙凤忙笑道：“到底是太太宅心仁厚，替二妹妹打算的十分长远。” “她亲娘没了，我不替她打算谁替她想？再说咱们虽然不指望她嫁的多好，可要是能嫁个好人家，将来也是你们两口子的一份助力。我跟你爹都是脖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以后还不是你们兄妹之间守望互助？”邢夫人喝了口茶，突然又问：“对了，怎么这几天没见到琏哥儿？” 王熙凤忙道：“这不是娘娘的旨意下来了，园子里原本没预备住人，里面的床榻摆设都要重新布置，二爷正在忙活这事呢。” 邢夫人冷笑道：“他倒是真把自己当成国舅爷了，人家一句话就屁颠屁颠的往上凑，小心吃力不讨好。” 听了这话，王熙凤心里“咯噔”一下：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呢？ 第82章 被遗忘 王熙凤笑嘻嘻的说：“怎么会吃力不讨好呢，如今大妹妹好歹当了娘娘，咱们家日后也能跟着风光？” “风光？”邢氏不屑的嗤笑一声，然后道：“就算贤德妃娘娘能深得帝宠给娘家谋些好处，那也是先紧着她的嫡亲父母兄弟，你觉得你跟琏二能排第几？” 一句话把王熙凤的满心欢喜浇了个透心凉，喏喏的说不出话来。 邢夫人就当没看见她的脸色难堪，自顾自的说道：“我听说你曾在私下里称琏二为‘国舅爷’？ 王熙凤心中一顿，这话自己也没当着外人的面说，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觉得奇怪？怎么你们夫妻两个私底下的家常话也传到我的耳朵里来了？你呀，瞧着精明，却忘了这世上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就是人心。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倒显得我故意挑拨似的，你自己回去慢慢想吧，什么时候能真正想明白了，这个家你也能当明白。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回去告诉琏二，不管在家里还是外头都要少说话，不要妄自尊大。一个庶妃的娘家兄弟也敢自称‘国舅’，这是嫌命太长了么？少去插手娘娘安排的那些事务，你们要有银子就从自己的私房里贴补，公中可是不认这些的。”邢夫人缓缓说道。 王熙凤却有些急了，她虽管着内院，可是所有的开支都需要从外院的账房里支银子。而外院一直牢牢的把在贾赦手里，就是贾琏每次最多也只能支二百两银子。她不由问道：“不让走公账，那该走哪的账？” 邢夫人瞥了她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有什么心思，只是要我说你两口子这眼光也太窄了些。我又没有儿女，这个家以后迟早是你们两个的，你们就是从公中扒拉再多，还不是从左手换到右手，有什么意思？外头挣银子的事情多去了，像是上次建大观园的事，我听说京郊有个乡绅恰好之前屯了一些上等木料，一次赚了几万银子。你跟琏二两个折腾了这么久，手里落了几个子？” 这话说的太直接了，王熙凤也有些头疼。 见她呐呐不言，邢夫人没好气的说：“瞧你，平日瞧着千伶百俐的，钻起空子来也是一套一套，真正让你动脑筋做正经事情了又在那里装鹌鹑，真是让我瞧不上。你们俩呀，放着真佛不拜，去拜什么邪神歪教能得着好才怪！” 王熙凤也没闹清楚邢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讪笑道：“媳妇愚钝，还请太太明示。” 邢夫人定了定神，说道：“前两日你姑父来了封书信，说是女孩儿也就在娘家这几年能略松快一些，等日后大了就不得安生了。他有意让玉儿去湖广一趟，既是劝了父女团聚的心意也是想趁机让玉儿见识一番大好河山，省的将来嫁了人要被困在后院一辈子。你父亲的意思是让琏二陪你林妹妹走这一遭。” “这一路上可不近。”王熙凤迟疑的回道。 邢夫人叹道：“要不我说你不聪明呢，她们此去定是坐官船的。那么大的船舱就放一点子行李岂不可惜？咱们是久居京城，这里的东西不觉得稀罕，可是拿到湖广那边到底是京中物件儿，能不紧俏？” 听到这儿，王熙凤总算是明白了几分，眼睛一亮：“太太的意思是让二爷带些东西去卖？”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点呢，林家姑父是那边的布政使，东西到了那边还能赔本不成？ 如果说王熙凤对什么最感兴趣的话，那绝对是银子俩字，比儿子还亲。她得了指点，立马兴冲冲的回去跟贾琏二人商量去了，至于事件的女主黛玉去不去的问题竟直接被忽略了。 要去湖北跟父亲团聚？黛玉自然是十分愿意的，只是有人不乐意了，一个是贾母，她忧心忡忡的说：“玉儿年纪这么小，千里迢迢的我如何能放心？” 贾宝玉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就是，湖广太远了，我才不让妹妹去那么远的地方。”接着，眼睛定定的看着黛玉：“林妹妹，咱们姊妹们亲亲热热的在一起不好吗？你怎么舍得把我们大家都撇下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雪雁在心里啐了一口：呸，谁跟你亲亲热热过了？满嘴胡言乱语，就会赚我家姑娘便宜！看我回去不做个小人扎死你！那可是大湖广呢，即使这时空的交通条件落后的感人，但是有这样公费旅游的机会雪雁也是满心满眼的乐意。能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谁还愿意缩在小小的贾府后院呢？ 就连黛玉的内心也是极渴望去的，风景不风景的她不在意，只是她很期待跟父亲的团聚。 还是邢夫人向贾母求情道：“姑老爷说了，自打敏妹妹走了之后，他已经有四五年没跟玉姐儿一起吃过年夜饭了。这个差事也不知道也做到什么时候，因此想趁着如今任上平稳，让玉姐儿过去一趟，也是父女团聚的一番苦心。” 贾母看了眼黛玉，她虽然低着头，但是贾母养了这几年又怎么看不出她的心思，这是想去的意思。唉，到底是父女天性，就是她在这个家里待的时间再长，也始终是跟林家亲近的。她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另一边的宝玉，心道这俩孩子是越走越远了。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那就让玉姐儿去吧。只是总不好让她自己上路。” 邢夫人笑道：“上次姑老爷来京城的时候点拨了琏儿不少，打那以后他可算是长进不少。如今就让琏儿送玉儿过去，顺带替我们一家子给姑老爷请安带好。毕竟建省亲别院的时候，姑老爷可是巴巴的让人送来二万银子的银票，也就是这样的至亲才会不遗余力的相帮。咱们可得记住这些恩情才是。” 贾母点头：“你这话说的有道理，既这样，就让琏儿走这一遭吧。”然后便把黛玉叫到自己身边细细叮嘱起来。 雪雁和翠柳几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难以抑制的兴奋。 接下来的几天，雪雁兴冲冲的打点行囊准备开启新的征程，某人早被丢到爪哇国去了。 第83章 坐怀不乱 直到登上官船的那一刻，雪雁才暗搓搓的想起了这事：自己就这么走了，估摸着要一年左右才能回来，竟然忘了给那人传个消息。这么久不见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自己给忘了？ 结果上了船，到了甲板上，雪雁看到贾琏竟然在跟一个年轻男子在那里相谈甚欢。那人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眼熟，以至于雪雁把全部心神都放在那边没注意脚下的踏板有些不平，脚下一歪竟差点摔倒。多亏了她边上的翠柳机灵，一下把她扶住了：“雪雁姐姐，你没事吧？” 动静虽然不算大，但还是把甲板上的众人都给吸引了过来。 尤其是那男子投射过来的注目让雪雁面上一红，竟然真的是他！这么长时间没见，一见面就是这种出糗的状态，可真是有点糟糕。 林铭的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知道过去的一年贾府为了省亲的事上上下下都忙乱不堪。尤其是雪雁，听说因为针线出众特意被贾府老太太选中绣一幅落地大插屏，想必也是十分辛苦。这样远远瞧着，原就瘦削的身材如今更加纤细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原本有些圆润的脸蛋也尖了许多，看着就让人心疼。只是隔了这么久终于能见上一面，林铭又觉得心里高兴的紧。 幸亏这时候贾琏忙着招呼下人们搬抬行李，没有注意到林铭的失态。 雪雁进到船舱里头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林铭一眼，正好瞧见他满脸宠溺的笑脸，老脸又是一红：哎呀，这么些日子没见怎么觉得这小子更帅了，也更有男人味了。还有这小眼神，要勾死人了！ 走在她身后的翠柳见她步履突然慢了下来，再一瞧她脸上的红晕，不禁低声问：“雪雁姐姐你怎么了，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怎么瞧着这么不对劲呢 ？” 一句话把雪雁心里那点绮思幻想都给问没了，她不动声色的回道：“没什么，就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去乘船远行，心里有些激动，尤其是看着这江水阔阔天地广袤，心情更加激荡。”她清楚能上这船的那可都是人精，自己以后可不能再有这样的失态，若是被人察觉一丝半点的，被扔到江水里喂鱼就会是自己的下场。看来以后可要多加谨慎才好。 林铭也是那种拎得清的人，知道名声对女孩子的重要性。他深知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的传出去，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倒是无所谓，可是雪雁怕是要惨了，一个闹不好那是连小命都要搭上的。因此从来不做让对雪雁不利的事情，两人在同一条船上待了大半个月也没能说上几句话，见了面只能彼此给个隐晦的安慰的眼神。 每次看似不经意的“擦肩而过”都是对俩人默契度的极大考验。 好在没几日，船只就到了金陵，到了这里船队便要在这边修整一番，添些补给。而且这里又是贾家的大本营，既然到了这，贾琏少不得要跟这边的亲戚故旧走动一番，要在这停留几日。贾琏带着众人住进了贾家在金陵的老宅。 这边的内管事是金妈妈，她亲自在二门处迎着黛玉下了马车，又把她送到住处。这位金妈妈就是鸳鸯的老子娘，原是贾母的心腹，所以才被派到金陵来看着旧房子。鸳鸯能小小年纪就成为贾母的心腹跟她的亲娘也有极大的关系。至于鸳鸯兄妹为什么都在京城当差，这就看出贾母用人的高超之处了：你的子女都在我身边当差，你们两口子要是有什么异心的话可得好生想想自己的儿女…… 金妈妈也算是家里的老人，黛玉特意让人拿了个杌子给她坐，自己则坐在上座，跟她聊一些家常事。金妈妈问完了贾母等主子们的近况，免不了又问了几句鸳鸯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丫鬟说琏二爷请林姑娘去花厅一趟。 黛玉急匆匆到了花厅，贾琏跟黛玉商议道：“我那些琐事没个三五天也处置不完，那些个故旧多年不走动也有些生疏，加上男女有别也不好带着你。你自己在宅子里免不了闷的慌，不如出去逛逛。金陵好歹也是几朝的古都，还是有些意思的。我已经吩咐好了门房，专给你预备了马车和婆子丫鬟，还有几个熟知城中地形的家丁。又拜托了林铭小弟，有他照应我也放心。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金妈妈，千万莫要客气。” 然后又跟林铭客套了一番，就迫不及待的出门去了。 贾琏一向就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这几年在京城，贾赦管的十分严厉加上事情繁多，他也没顾上混迹那些个风花雪月的地方。这回来了金陵，早有故交下了帖子请他，地点就在赫赫有名的秦淮河畔，贾琏早就已经心驰神往，如今有了机会哪能不痛快消遣一番？ 看到贾琏风风火火的样子，黛玉不禁皱了皱眉头，她又不傻怎么会猜不到贾琏的目的？想到在京城侍奉公婆教养子女的王熙凤，黛玉心内不由替她不值。 雪雁也是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男人的常态就是这般！都说琏二*奶奶厉害，把琏二爷辖制的不行，可是这位爷的德行要是没有个厉害老婆管着，怕是比原著里的贾赦还要过分。别说贾琏这样的富家弟子了，就是家境一般的，若是有机会也要去那些低等的勾栏之地“见识”一番。还有那些道貌岸然的文人，打着什么“文会”“诗会”的名头去青楼过夜的也大有人在。 想到这里，雪雁突然想起来，林铭那小子也有十五六了，不知道开荤了没有？她倒不是那种矫情的非要男人在婚前守身如玉，但是想到那一点朱唇万人尝……雪雁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万一得了花柳病之类的可就大大不妙了，以这时代的医疗条件，怕是只有混吃等死的份。 不行，找机会可要好好敲打敲打他，男人还是要像柳下惠同学一样坐怀不乱才好。以前如何她不管，但是以后可不能胡来。这万一将来做了官什么的，人家随便使个美人计不就跌人家手里了？ 第84章 装样 金陵六朝古都的名声可谓是名扬天下，好容易来一趟，黛玉也是十分乐意游览一番的。林铭细细的询问了金管事一番，第一站定下了六朝胜迹莫愁湖。 莫愁湖有“金陵四十八景之首”的美誉，六朝时称“横塘”，宋元时期就已经久负盛名，自前朝定都金陵之后，莫愁湖更是盛极一时。曾经是前朝名将徐达的别院，后来没落了，到了今朝有一位知府牵头，一些富户共同捐资重修了这里，在湖畔修了长廊、水榭、湖心亭等景致。 堤岸上垂柳依依、海棠初绽，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与碧波荡漾的湖水相互映衬，更显的景色宜人。尤其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任何的重工业污染，那水天一色真是令人心情愉悦。 这时候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湖边竟有不少的游人在这里游览，当中男女皆有。雪雁看了，心想这里的规矩倒没京中那般的苛刻。 逛了小半个时辰，看到前面有个凉亭正好没有人，雪雁便对黛玉道：“姑娘走了半天想是累了，不如过去歇息一下吧。” 黛玉也确实有些腿酸，便点点头。一行人往那边走着，刚走到亭子边上，正巧从那边的花丛后头拐过一群人来。对方也是一群女眷，为首的那个瞧着总有六十上下的年纪了。 两下都有些意外，只是雪雁这边明显是先到的，那位老太太倒也知礼，笑道：“我们来的不巧了，既然这里有人了，我们便另找地方吧。” 这湖畔的水榭凉亭虽多但多被人占了，这处地方要不是离着湖畔有些距离也不会这样清闲。 黛玉见这位老太太头发花白不免心生不忍，笑道：“这亭子地方极大，老太太要是不嫌弃，不如一起在这歇会儿。” 程氏感觉到膝盖处传来的酸痛，心想要是再不找地坐下自己这老残腿可是受不住了，因此倒也不矫情，笑呵呵的说：“那就多谢姑娘好意了。”她眼光伶俐，一眼就瞧出这群人中黛玉是做主的那个，其他的几个有些年岁的虽穿戴不俗，但是瞧着就不像是主子。 原本跟在黛玉一侧的林铭，看到这样的场景，便带着小厮去了远处一个阴凉处的石凳上坐下。 亭子中央有个石桌，一共放着四个石凳。程氏是带着两个儿媳和两个孙女来的，这样的场合，她跟孙女有地坐，两个儿媳妇反倒是要在一旁站着服侍，加上黛玉，正好围着桌子坐满了。两个媳妇虽然也是一脸倦色，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给婆婆和闺女张罗。 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雪雁就觉得心里堵的慌。她侧过头懒的看这些场景，一边低声吩咐朱梅带着小丫鬟去拿着炉子去边上生火烧水。一边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坐垫放在石凳上请黛玉坐下。 这时候，黛玉已经跟程家人攀谈上了，倒也没有问的多深，只是互相透了姓氏。萍水相逢虽然是缘分，但也不能交浅言深。程家大姑娘今年十一岁，跟黛玉差不多的年纪。原本同龄人该是投契的，偏生这位程大姑娘一直觉得自己才貌出众，在她的圈子里也确实没出过比她更出挑的女孩子。偏生今天遇到的这个陌生人不但穿戴不俗，就连长相气质都比她要高出许多，这让一直高傲惯了的程大姑娘有些难以接受。眼神中不免带上了几分嫉恨，虽没冷言冷语，但是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好在这些年黛玉的养气功夫愈加好了，对一切都能淡然处之。 程大姑娘却是有心显摆，让丫鬟从藤箱拿出浸了水的帕子擦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拭着，似乎是在彰显自己有多讲究。程老太太给孙女使了好几次眼色，她都装作没瞧见，最后还是程老太太尴尬道：“我们家啊，就这个丫头有些怪癖，出个门子还要带一堆乱起八糟的东西。”东西是孙女自己带的，她也说了不算，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看到对方小孩子气的做法，雪雁心里嗤笑一声。这时，正好翠柳带着小丫鬟打了一盆清水回来，雪雁笑着迎上去：“让你们去接点水都去了这半天。”翠柳回道：“这附近都是些死水塘子，我嫌不干净，走了好几百米才找着一处活水，瞧这水多透亮啊。”雪雁笑笑没说话，边上的程大姑娘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小丫头端着水走到黛玉身边一如既往的跪下举高铜盆，黛玉自如的把手浸在水里洗了洗，雪雁递上一块雪白的巾帕。黛玉擦了手之后把帕子一递，随即就有小丫鬟恭敬的把帕子接了过去收在专门的藤箱里。 雪雁又拿出两个攒盒，打开后放在桌子上，一个里面装了各种点心干果，一个里面装了各色蜜饯。黛玉对程家祖孙笑道：“这点心是金陵城中买的，蜜饯倒是我从京中带来的，老太太和诸位不妨赏脸尝尝。”说完，自己随手拈了一个海棠果放进嘴里。 见她吃了，程老太太笑道：“早就听过京中果脯的名声，可惜咱们这里离的远，一直没能如愿。今儿倒是沾了姑娘的光了。”说着拈了一个金丝蜜枣放进嘴里，片刻后赞道：“甜而不腻，别有清香，果真是名不虚传。” 程大姑娘心里不屑：大老远从京城带来的，路上不会捂坏了吧？不过看到边上母亲用十分凌厉的眼光看着自己，她撇了撇嘴，到底不敢再说什么。祖母一向疼她倒是不会说什么，可是母亲一向严厉，要是自己做错事回去一定要受罚的。她抿了抿嘴唇，一歪头恰好看到自己那个堂妹在吃人家的果脯吃的不亦乐乎，心里直窝火：就跟八辈子没吃饱似的，真是掉价！ 旁观半天的雪雁看到程大姑娘也不是那种真敢惹事的，心里便松了口气。她一侧头就能看到林铭的背影，看到朱梅泡好茶端了过来。她先在一旁的栏杆上用茶洗将小巧的紫砂壶和茶杯都烫洗了一遍，然后往壶内放上茶叶，冲上开水，用茶水再次冲洗茶杯之后，才摆在茶桌上，给众人一一倒上茶水。 她这一串的动作干净麻利，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程老太太看着她的穿着打扮亦是不俗，心想连丫鬟都这般出色，她家主子的来头怕是不小。 而程大姑娘看了之后则是更加气恼：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我更能装样的人！ 第85章 匕首 黛玉可不知道这位程姑娘那些不着调的念想，端着茶杯笑道：“这茶叶还算清爽，几位不妨润润喉。”接着，自己端起一杯一口喝完了。 孙女有些娇惯，程老太太却不傻，很快就猜到黛玉出身贵重，因此打着结个善缘的主意，也是十分的和蔼，吃了黛玉的茶，也让丫鬟把自家备的点心拿了几碟子出来：“这是自家做的，虽比不得姑娘的精致，还算有几分新鲜，姑娘且将就着尝尝……” 看到黛玉和那几位太太还能说上话，雪雁就从带的箱子里找出一个盖碗泡了一杯清茶，又装了一碟点心，拿托盘端了走到林铭那边，笑盈盈的说：“铭大爷累了半天，用些茶点休息一下吧。” 她今天穿着丁香色的斜襟比甲内罩月白色中衣，更衬得面容俏丽，一双盈盈的眼眸中似乎又有秋波点点。 林铭呆了片刻，才笑着说：“有劳姑娘，让大妹妹费心了，放在这儿就行。”他倒是很想借机多说一些话，但是边上那么多贾家老宅的仆从看着，愣是不敢唐突，连话都要拐着弯说。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趁着雪雁弯腰放托盘的功夫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别人的视线，冷不防的捏了一把雪雁的小手。 他一时激动之下手上的力道未免重了些，雪雁白嫩的手背处被他捏了一个红印子。手上吃痛，雪雁气的白了他一眼，林铭有些尴尬的扯了个笑脸。 雪雁秉着人与人之间要礼尚往来的良好信念，面带微笑的伸手在他的大腿处一捏一转留下一朵美丽的紫荆花印记。 光看她面上云淡风轻的，手上的动作却是干脆利落，等林铭反应过来，雪雁已经后退一步，微微笑道：“奴婢还有差事要做，就不打扰大爷用茶点了，一会您吃完了，会有小丫鬟来收东西的。”说完，施施然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铭摸摸被捏的地方：这丫头可真会找地方，真特么的疼！下次一定要找回场子……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下次该让也得让！ 雪雁回到凉亭处，被朱梅拉到一旁的角落里又被塞进一个茶杯：“累了大半天了，你也别光顾着别人，瞧你嘴唇都干了，赶紧喝点水润润。” “还是你想的周到。”雪雁一边笑一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朱梅又举着提梁壶给她倒了一杯。 雪雁看到这边似乎少了不少人，忍不住四处张望一下，问：“怎么没瞧见程嬷嬷，她老人家可安顿好了？” 朱梅指着远处的一处树荫：“放心吧，程嬷嬷在那边呢，翠柳提了一大铜壶热茶和一摞瓷碗过去，让妈妈们也能轮流歇歇喝点茶水。刚说完，你酒又来了，总是操不完的心。” 雪雁笑笑没有说话，她们做奴婢的不就得这样，凡事都要想到主子头里去，主子想不到的她们必须要想到，方方面面都要细致小心。否则主子要是落了脸面，她们又能有什么好？庆幸的是，她们跟了一个好主子。黛玉的规矩虽大，但是却从不会随意糟践下人。 又喝完一杯茶，雪雁正要嘱咐小丫鬟再去烧壶热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举目望去，只见河堤那边不知何时来了一大溜马车，前前后后有十几辆，从车上下来许多穿戴华丽的女眷，连同丫鬟婆子总有三五十人。 坐着的几人也听到了动静，程老太太扫了一眼，面色微沉：“原来是他家！”她的养气功夫还算可以，程家其他人就差的远了，刚才还有些自命不凡的程大姑娘看到远处的马车竟然一下子变的脸色发白，身子都有些颤抖。 程老太太看了眼孙女，心里叹口气，对黛玉道：“我看姑娘是自己出来的，身边两个长辈也没有，若是逛完了还是早些回去吧。你远道而来，莫让那样不长眼的冲撞了。” 紫鹃正要说：谁敢动我们贾家的亲戚。却被黛玉给拦下了，她笑道：“逛了大半天，确实有些累了，正要往回走呢。” 收拾东西的功夫，雪雁瞧见对方不但来了一群女眷，还有二三十个男子骑着马匆匆赶了过来，跟那些女眷汇合在一起。那些男丁也不知道是谁家子弟，言笑间似乎颇有些肆无忌惮，对着路过的女眷就敢当面指指点点，还大声的说笑。奇怪的是那些女眷似乎都不敢得罪他们，被取笑了也只是匆忙远离。 看来，还是个地头蛇呢！ 雪雁一边想着一边跟大家一起把东西迅速的收拾好，这个时候在另一处树荫休息的程嬷嬷也瞧出不妥，过来对黛玉道：“那些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瞧着不像是什么好人家，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黛玉毕竟是个姑娘家，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就算不是她的原因，过后别人也会说三道四。 黛玉忙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呢，她们都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走到黛玉坐的马车边上时，雪雁对紫鹃笑道：“来的时候姐姐已经辛苦一路了，回去就由我来侍奉姑娘，姐姐去后头休息一下吧。” 黛玉点点头：“去吧，你头一回走这么远的路，不比雪雁已经是摔打惯了，我刚才瞧你脸色也不好，去后头车上还能宽敞点。” 倒不是说黛玉坐的马车不如丫鬟们的宽敞，而是她这车里东西多，出门带的一个包袱两只藤箱占了车里一大块地方。黛玉的座位倒是极宽敞了，但是当丫鬟的可不敢跟她并肩，只能蜷缩在下首坐个小马扎，从这回贾家要走一个时辰。一路颠簸下来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婆子们掀开车帘，雪雁先跳上去刚要把手里的一个小包袱先放下再去扶黛玉，突然鼻尖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她下意识的往车厢里一看，却突然觉得小腹处被什么东西一顶，低头一看，一把明亮的匕首正明晃晃的抵在自己的身上…… 第86章 甄家 只能说人的求生欲是无比强大的，在这样危险的境遇下雪雁竟然稳住心神没有因惊慌而大喊出声，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匕首的主人，却有些诧异：“世子爷？” 姬成十分意外：“你认识我？”眼神一暗，已经动了杀机。 这么会功夫，马车下站着的婆子已经扶着黛玉上车了，还忍不住提醒雪雁：“在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接着姑娘。” 雪雁这才转过身挤出一个笑容：“我是在看车厢上没放姑娘最喜欢的坐垫，正想着要不要再去后头取呢。” 黛玉扶着婆子的手从踏板上上了马车：“不用那么麻烦了，车厢里不是有坐垫吗？我将就一下便是。”说话间已经上来了。 姬成想到自己身上的伤势，心知这会要是弄出什么动静，就算是杀了这个丫鬟自己怕是也逃不出去。因此便任由雪雁把黛玉迎了上来。 雪雁有些颤抖的扶住黛玉的手，用自己的身体和车帘堪堪挡住了外人的视线，把黛玉扶到车厢里头，低声道：“姑娘不要惊慌，车里有人。” 接着，不等黛玉反应过来就把车帘给拉起来了。 看到黛玉上了马车，其他人也都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坐好。 等黛玉坐下时，方看到雪雁的后背被人用刀子顶着，而那人也是一声鲜血，甚至握住匕首的右臂还在不断的往外渗出血迹。她一开始是被吓的失了声，等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连声音都有些变了，雪雁能感受到她心里极为恐惧但还是竭力在强装镇定。她从车帘的缝隙处看到车夫正在前头牵马，离车厢有些距离，加上马车的轱辘声，应该是听不到这里面的讲话。于是便低声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一掀车帘就看到瑞亲王世子一身伤痕的躲在马车里，还拿匕首指着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请教世子爷呢！” 这对主仆虽是女的，但是俩人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尤其是这个丫鬟，被自己拿刀子指着竟然都能稳住自己，倒是十分冷静。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黛玉，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境况下遇到她，心里便有些犹豫。他倒不在乎雪雁的死活，一个丫鬟既然碍了自己的事杀了也就杀了，可是现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要是把丫鬟杀了这主子也留不得了……毕竟是有些好感的女孩，到底有几分舍不得。 雪雁不知道他对黛玉有好感，但是心里明白自家主仆两个今日这一劫却是很难全身而退。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为什么不求救，因为周围都是些丫鬟婆子，遇到事情只会惊慌吼叫，一眨眼的功夫自家两人就能被人抹了脖子。就算过后能抓到这人又有什么用，自己死都死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活命！ 就在姬成准备痛下杀手的时候，雪雁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爷，奴婢的主子是湖广布政使林大人的千金，以前在韩尚书府上和广华寺曾与您有过几面之缘，也算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如今虽然不知道是您是遇到了什么事，但您是韩家的亲戚，跟我家姑娘也算有些因果，我们定不会随意出卖您。您要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告知一二，说不定我们也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说的倒是挺好听，只不过我今日的行迹可不能被别人知晓。”姬成冷冷的说完，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雪雁已经清晰的感觉到刀尖划破衣服的触感，估摸着对方再用几分力道自己就真把小命交代在这了。对方既然这样心狠手辣，一定也不会放过黛玉，情急之下她喊道：“世子爷不说奴婢也知道，您想必是受了四皇子的暗中托付来这里调查甄家的，如果奴婢没猜错的话您身上的伤也是拜甄家所赐吧？” 姬成脸色大变：“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哟呵，还真被自己给猜中了！雪雁心里刚轻松一下，瞬间又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捅破了，来不及嘚瑟，马上说道：“世子爷放心，您的行迹还没有被发现，可是这会奴婢要是小命不保，您的下场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刚才那一大队人马打着踏春的名号，其实是冲着您来的吧？” 她刚才走过来的时候隐隐听贾家老宅的婆子说起来，对面来的那一群人竟然是甄家的家眷。甄家跟贾家是世交，贾府的婆子认识甄家的女眷也不奇怪。只是如今这个时候都过了晌午了，甄家女眷就算是想来踏青也该是一早来，这会应该预备回去用午膳了。毕竟这里风景再好，也没法子做饭啊。而甄家人既然是地头蛇，他们有的是机会来这里，好巧不巧的大晌午来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雪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为上了马车就能躲开甄家那些个麻烦，没想到这才是麻烦的开始。 听到姬成没有回复自己的问话，雪雁估摸着自己应该没有猜错，心里不住的念叨“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无量天尊”……这会子也顾不得什么佛教道教之分了，反正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成。 这么多的念想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定了定神，接着说：“您如今身负重伤，就算是杀了我们俩灭口也未必逃得出去。甄家可是算是金陵的土皇帝，待会进城的时候说不定还会遇到盘查，您要是留着我们的性命，奴婢和我家姑娘还能想法子帮您遮掩，要是奴婢小命不保，临死前拼命喊上几嗓子，您怕是也不好脱身！” 后背的匕首瞬间又进了一块：“你敢?！”姬成心里大怒，这个小丫鬟竟然敢威胁自己，真是好大的胆子！ 感觉到后背已经被捅破了，雪雁强忍着疼痛冷笑：“奴婢有什么不敢的，马车才走了一小会，离莫愁湖还近的很，这边要是弄出什么动静来甄家一定能尽快赶到，到时您怕是插翅也难逃了。奴婢不过是个小丫鬟贱命一条，您是天潢贵胄，一命换一命，奴婢不亏！” “你！”姬成能要说还有你家主子呢，就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头传来一阵喧哗，接着就有婆子在马车外回报：“秉姑娘，前头有官差设了路障，说甄家老太太刚才不慎在附近丢失了一件极贵重的首饰，要挨辆车查验呢！” 听了这话，姬成脸色大变。 第87章 你是怎么知道的？ 雪雁猛的掀开帘子露出头来：“好大的排场，他们甄家势大，难不成咱们家就是任他们宰割的？撇下贾家的关系，我们林家好歹也是五代列候，老爷是正三品的朝廷命官，是他们想查就能查的？” 接着冷冰冰的看向那个婆子：“这些话难不成还要让姑娘亲自出来说？既这样，要你们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家姑娘姓林，你们就可以作践？” 那婆子讪笑道：“真不是这个意思，瞧你这话说的，只是甄家催的急……” “你这婆子好生无礼，我在京里都知道甄家和贾家是多年的旧亲，她们就是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到亲戚的头上来。定是你们这些老东西狗仗人势，说不通甄家是假，想借着这个机会给我家姑娘来个下马威是真的。既这样，咱们也不必啰嗦了。”扭头喊道：“李妈妈，你去前头将铭大爷请过来。” 林铭正在跟甄家人交涉，甄家人一听车上坐的是贾家的亲戚原本不想结怨，倒是跟雪雁想的一样，是跟车的婆子有意借着此事出头，因此没有跟甄家人说清楚。 这会功夫，林铭已经跟甄家的一个爷们说上话了，对方听说马车里坐的是贾母的嫡亲外孙女，父亲又是湖广布政使，也不想得罪，正要放行呢。听见李妈妈来叫，林铭还以为后头出了什么事，连忙来到黛玉的马车跟前。 见他来了，雪雁就觉得心里有了主心骨似的。立马指着贾家那个婆子道：“大爷，我们原本也不必非要去贾家暂住，是二爷三请四请，姑娘才答应上岸的。结果这些个下贱东西看到咱家姑娘没有长辈陪着一个劲的耍威风使脸色，如今竟然想让外人来查姑娘的马车。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家姑娘以后还如何见人？奴婢又有何面目去见老爷？要是我家太太还在，姑娘何必受这些狗东西的糟践？贾家是不能回去了，咱们还是直接去船上罢了。”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擦眼泪，话里的情意本就是真的，加上后背处的疼痛，雪雁的眼泪越流越多。 看到她这样伤心难过的样子，丝毫不像是装的，林铭还以为她们主仆受了极大的委屈，因此对着贾家婆子怒目而视：“你们是贾家的人，我跟大妹妹都是外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既然你们不愿意伺候我们，那我少不得回去跟琏二爷理论一番了。” 雪雁一听他话里的意思还要回贾家，要是没隐情就罢了，关键是现在车上多了个人，要是到了贾家的地盘上，很多事就不好张罗了。 她不住的给林铭使眼色：“大爷，依奴婢看，咱们也不用回去了，今早起来这些人就一个个没有好脸，要盆热水都推三阻四的，要不是奴婢使了银子，怕是姑娘想吃顿可口的早点都不能。咱们家又不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要银子有银子要奴婢有奴婢，何必去看她们这些人的脸色？好不好的，等回了京城，再细细的跟老太太和大太太说道说道。” 这话倒有一大半是事实，京城那些个下人整日被规矩约束着尚且时不时的闹出点事。老宅这些人天高皇帝远的，平日里懒散惯了，乍然来了个表姑娘，当着贾琏的面还过的去，贾琏一走就现了原形，一个比一个能推诿。 林铭自然是看到了雪雁的颜色，他知道雪雁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这会子突然提出来要跟贾家这些人分开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想到这里，林铭点头：“既这样，那我们就先回船上吧，贾家那些东西，等琏二爷回来再说。” 一边说一边就指着车夫道：“你一会拉着车跟着我的马走。”说完，给小厮们使了个眼色，纪良忙和三泰凑到车夫边上看着他。 那婆子气的暗咬银牙：“老于头，你这差事不想做了？” 车夫看看贾家的那个婆子再看看面沉如水的林铭，叹了口气，默默的低下了头，眼前这个孙妈妈是内院的二管事，他平时自然是不敢得罪，眼下却不得不跟她反着来。他心里还是拎得清的，表姑娘好歹是家里的正经亲戚，要是真的怠慢了，上头怪罪下来，自己这个当车夫的可得不了好。 林铭早就跟甄家的人打好了招呼，走的时候也没遇到什么阻碍，马车很快就驶远了。 雪雁突然觉得背后的匕首一松，原本还以为是后头那人良心发现，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回头一看，那人竟然直接晕倒在地上了。 黛玉看了他一眼，不自觉的抓住雪雁的胳膊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真想随便找个地方把他给扔下去，但是雪雁终究是不敢，关键是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同伙。毕竟，这人后头还有个四皇子呢，甭管最后他的那些野望能不能实现，一个皇子想对付一个大臣还是易如反掌的。万一还有别人知道他躲在姑娘的马车上，到时候别说是林家满门了，怕是加上贾家也不够人家收拾的。 看到那人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雪雁伸手推了推也不见他动弹，忍不住在他身上也施展了一回“紫荆花大法”，心里默念：让你威胁我！让你想杀我！让你在我背后捅刀子…… 她一下一下掐的倒是十分过瘾，心里的郁气也疏散了许多。 黛玉咬了咬下唇想阻止她，有没想到合适的理由。只看到雪雁因为动作太大竟然扯到了后背的伤势，又流出来许多血，她不由劝阻道：“行了，你这会掐他他也不知道，何苦呢，还是先弄你后头的伤口吧。咱们车上有伤药吗？” 雪雁点点头，随手从车厢一角拿起那个小点的藤箱，从里面拿出好几种伤药和一大卷白色的纱布，还有一个小锡壶装的烈酒，她颤抖着对黛玉道：“这事干系重大，眼下不好让外人知道，还请姑娘帮帮奴婢。” 黛玉忙道：“都这种时候了，还说这些就是见外了。”一边说一边掀起雪雁的上衣，然后松了口气：“看着流了不少血，但是伤口不深，养个几天就能好。”说着便给她上了最好的伤药，然后又用纱布给她在腰间缠了起来。 等弄好了，雪雁正轻轻摸着伤口处嘶牙咧嘴的呼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幽幽的问话：“你是怎么知道他和四皇子的事的？” 第88章 好事坏事？ 雪雁一愣，然后转身望着黛玉苦笑：“奴婢不过是胡猜的，没想到却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接着便把当初柳嬷嬷托人打探瑞亲王世子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奴婢当初也只是觉得有些好奇，就私下里问了一回柳嬷嬷，没想到她老人家也没避讳，就直说了，原来世子爷的嫡母，就是瑞亲王的原配王妃跟宁妃娘娘是表姐妹，但是两人关系胜似亲生。只可惜姐妹两个都是红颜薄命，柳嬷嬷以前也是看着世子爷长大的，听说他被朝廷亲封为世子也是十分高兴。” “那你是怎么猜到他来这会跟甄家有关？”黛玉还是有些不明白。 雪雁微微一笑：“其实这也不难猜。不管四皇子面上瞧着如何的风光霁月，但从小生在那样‘不得见人’的环境里又岂会真的是无欲无求？今上虽然已经登基了好几年，但是因为太上皇一直偏宠甄太妃，连带着忠顺王爷在朝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甚至隐隐有与圣上分庭抗礼之势。圣上就算是碍于孝道不能明着反抗，心里又岂会不窝火？而圣上的其他几位皇子背后都有强大的母族依靠，只有四皇子生母早逝外家没落，他要是想在皇子当中出头就必须做出点什么。从甄家下手是最有效的法子，只是他的身份特殊不能随意离京，就只能让亲信过来了。当然，这些都是奴婢猜的，一切也做不得准。” 黛玉叹道：“照刚才这人的反应来看，你猜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素日里只知道你比她们聪明，如今看来何止是聪明了，简直就是见识超凡，连我都想不到这些。” 嗯，主要是穿越前看的同人小说太多了，再加上九龙夺嫡类的宫斗剧洗脑，遇到这种事不想多心都很难。 只是这些话可不好跟黛玉说，雪雁沉默片刻后便道：“姑娘主要是经的少，没有多想就是了。自古以来，哪朝那代新帝继位是顺顺当当的。都是一样的龙子凤孙，谁又肯真的甘居人下？就是平民百姓家为了几亩地也有争的头破血流的，更何况他们争的可是这整个天下。姑娘的史书读的比奴婢多着多了，自然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黛玉有些沉重的点点头：“你说的对，‘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只是这些事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值得吗？” 雪雁回道：“姑娘，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事？对那些上位者来说‘坐塌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些人啊瞧着一个个锦衣玉食含着金汤匙出身，可是生下来注定就是要一争到底的。争了还有可能有个锦绣前程，不争或许最后连命都要搭上。您忘了前些年坏事的那位千岁了？” 虽然黛玉不怎么接触朝堂上的事，但也知道她说的是义忠亲王。正要再说什么，突听雪雁道：“哎呀，世子爷这血流的越来越多了，再不止血怕是不成了。姑娘，这人是救还是不救，奴婢听您的。” 黛玉心里十分犹豫，要是救了这人，将来会不会被反咬一口？要是不救，到底是一条人命，自己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去死。更何况，他跟韩家还有旧。 最后，她咬着下唇道：“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帮他止血吧。” 于是两人便开始给昏睡过去的姬成查验伤口，先用烈酒消毒再撒上药粉，最后用纱布缠起来。雪雁一边给这人上药一边心里庆幸当初准备行李的时候特意多准备了一些止血化瘀的药材和纱布，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这人的伤太重了，一下子就把东西用去大半。看来，在开船之前还要多多准备一些才行。 雪雁开始一直专注着处理这人的伤口并没有留意到黛玉的神情，等她把两个较大的伤口处理好之后才发现黛玉的脸上已经是绯红一片，红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姬成不但右臂被划了一刀，左肩处也有一处较深的伤痕，为了方便包扎，雪雁刚才直接把他身上的上衣给剪了。她以前见多了光着膀子的男人，这会也没觉得有多尴尬。只是黛玉就不同了，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以前哪有见过这种阵势，没有往后退就已经是极为大胆了。 不过雪雁发现绛珠仙子就是绛珠仙子，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能够比拟的，像刚才那样的情形，怕是一般的闺阁千金早就吓的晕过去了。偏偏她没事不说，还能分神留意自己的话，这也算是有勇有谋了。 好不容易把姬成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雪雁累的出了一身的汗。她一会蹲着蜷着的，腿都有些麻了，站起来刚预备伸展一下胳膊腿，偏生忘了自己后背右伤，不小心扯到伤口，疼的厉害。 看到她龇牙咧嘴的样子，黛玉掩嘴笑道：“平日里瞧着挺稳重的，这会子怎么毛躁起来了？” 然后看着她沾了血迹的衣服忧心忡忡的问：“你衣服弄成这个样子待会怎么出去？还有，这人怎么办才好呢？” 雪雁指着角落的一个包袱道：“衣服好办，我带着一件呢，一会换下来就是。至于这人，光咱们两个是整不了的，依我看，少不得要请铭大爷帮衬。” “为什么不找琏二哥？”虽然跟林铭是同宗兄弟，但是她在贾家待了这些年，跟贾琏还算熟稔，至于林铭，那绝对是知道的多见面的次数少，因此也谈不上多亲切。 雪雁撇了撇嘴：“不是奴婢背后非议主子，实在是琏二爷有时候做事颇有些不着调。老太太把姑娘委托给他，他倒好，把姑娘留在老宅里就一去不回，好几天都不见踪影。要是他在的话，先不说贾家的那些个下人会不会欺负姑娘，刚才在莫愁湖那，咱们的马车压根就不会被甄家给拦着。我瞧着，还是铭大爷靠谱些。毕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定还要牵扯到老爷的前程。咱们不能等大意，一笔写不好出两个林字，于情于理，这事找铭大爷都比找琏二爷合适。” 黛玉也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于是便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关键是，现在就算想找贾琏，一时半会的也找不上人。仔细想想，琏二哥是有些不大靠谱。 见黛玉同意了，雪雁心想：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不遗余力的把他拉下水，对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89章 焉坏的 这些事不能让黛玉去谈，还是要雪雁亲自出马，于是她只好让黛玉帮着拿衣服稍作遮挡，自己迅速的换了一身衣服。雪雁一边换衣服一边心里嘀咕：幸亏那人晕过去了，要不自己换个衣服都是麻烦事。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雪雁便让车夫暂时靠边停车，又让人把林铭请了过来，只说是姑娘有事和他商议，旁人听了也没觉得意外。毕竟刚才在莫愁湖那边，雪雁突然对贾家那些下人发难，并且扬言不会再回老宅，直接跟那些人分道扬镳。别人见黛玉没有阻止，只以为她的作为都是黛玉的指示。 这会子黛玉要跟林铭单独商议在别人看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就这么一走了之确实有些不大妥当，可能姑娘这会有什么别的想头。 就连林铭都以为黛玉要商量的是贾家的问题，结果等雪雁把别的下人都支远之后，竟然一下子扔了个炸弹出来。让一贯被人称赞成熟稳重的林铭都有些崩溃，他欲哭无泪的看了眼黛玉，心想自己跟这个族妹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瞧着也是个柔弱纤细的闺阁千金，怎么就有胆子掺和进这些事里头了。又是四皇子又是甄家的，即使黛玉语焉不详，他也知道这事跟夺嫡扯不开关系。 那可是能牵连九族的大事！ 见林铭半天没有言语，雪雁说道：“奴婢知道这事让大爷为难了，其实姑娘又何尝不为难？刚才这人手里可是想杀了我们主仆灭口的，若不是侥幸碰上甄家，他需要我们帮着掩护，这会大爷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我们俩呢。祸从天降，想躲都躲不开。忠顺王我们惹不起，四皇子我们又何尝惹得起？还有瑞亲王也不是吃素的，他要是真死在咱家的马车上，将来被人查出来，咱们家也得不了好。” 林铭又想到自己之前不慎得罪了忠顺王府的人，差点被挤兑的在京城待不下去，后来还是这位世子出面才让事情有了转机。他想了想斟酌道：“之前世子爷曾经替我主持过公道，否则我这科举之路还不定能不能走下去。再造之恩不能不报，这件事如论如何不能牵扯到世伯身上，日后这事大妹妹就不要过问了，一切与你无关。” “可是……”黛玉想说什么，径直被林铭给拦住了：“旁的不说，首先男女有别这一条就绕不过去。” 事实证明林铭大爷办事还是很靠谱的，他在码头附近的客栈租了一个极大的院子让黛玉等人入住。然后趁着大家忙着下车的功夫，让自己的亲信小厮遮掩，把姬成给弄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车里的血迹什么的在路上的时候雪雁已经用抹布擦拭干净了，又点了一炉百合香，这时候又没什么探测仪，保管别人再查不出什么来。 雪雁刚把黛玉安排妥当，得到消息的贾琏就赶了过来。他倒是没有先找黛玉，而是先找了林铭：“铭弟，这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从家里搬出来了？家里丫鬟婆子不好，你只管和我说，我去收拾他们，何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回连甄家都知道了，等回了京城还不知道老太太要怎么削我呢！” 原来你也怕被削啊？林铭心里不屑，面上却是无奈的笑道：“大妹妹跟你们家才是亲戚，她说不住你们那了，我能怎么着？总不能让她自己带着丫鬟婆子出来吧？再者也不是我胡乱非议，贵府老宅的那些个下人也着实没个体统。今儿陪大妹妹出来游玩，要伺候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上前凑的也没有，什么吃的喝的都没预备。还好大妹妹身边的丫鬟们细心，样样备的妥帖。后来又遇到甄家老太太丢了首饰要查验过往马车。不是我说，凭贵府和甄家的关系，就是老太太亲至也不能去搜大妹妹的马车不是？难不成大妹妹那里是贼窝，传出去以后大妹妹还如何见人？那些个婆子不但不压事，我瞧着一个个极想造反呢。” 贾琏心里也知道自家那些个下人素来都有些势利眼，只是没想到自己亲自嘱咐了一通，这些人还敢阴奉阳违。他心里既气这些下人不争气也有些责怪黛玉气性太大的意思，又是被人从温柔乡里撅起来的，这会脸上也不好看。 林铭瞧着贾琏的脸色道：“这事也怪不得琏二爷，您这日理万机的，只是我家大妹妹自小都是金尊玉贵的，就是在京城也没曾受过这等闲气，一时半会的怕是难以转圜。刚才还说要是琏二爷事多不妨在金陵留下，只我们几个坐船去湖广罢了。” 黛玉在府里的受宠程度贾琏是知道的，听见林铭这话后背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才想起自己这趟主要是去跟姑父大人套近乎的，要是真让人家闺女自己去了湖广，日后跟林姑父这关系怕是难以亲近了。想到这里，他讪笑道：“都是下人们不懂事，大妹妹那里还要请铭弟帮我多多美言几句。” 林铭摆手道：“二爷客气了，大妹妹一向通情达理，只是一时没有顺过气来，何况她自始至终也没怪过二爷，只是看不惯那些下人的嚣张跋扈。不是我挑拨，这些个下人在金陵待的时间久了，天高皇帝远，府里平时管不到这边，一个个说不定把自己当成贾家的主子了。这些人虽然可恶，但是对二爷您来说未必不是一次机遇。” “什么机遇？”贾琏有些丈二摸不着头。 林铭神情莫测的道：“京城宝二爷含玉而生的名头一直都喧嚣尘上，倒是您这个荣国府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孙声名不显。这回来金陵，我冷眼瞧着那些个下人也没有真正拿您当府里的少主子看。二爷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立威一番呢？” 他一说立威，贾琏突然想到当初父亲抄了京里那些个下人后直接富的流油，金陵这边就算是油水少，有个当初的十分之一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雪雁找了个由头过来给林铭送东西，正听到他忽悠贾琏夺权，心想这人瞧着文质彬彬骨子里也是个焉坏的。 第90章 想的挺美！ 不过雪雁又转念一想，对方要真是个书呆子，自己未必能瞧的上不说，对方也没这么大胆子撩拨一个丫鬟。 贾琏听了林铭的话，突然觉得有扇窗户被打开了，略微寒暄了几句，就迫不及待的走掉了。 林铭都没来的及送他，他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院门之外了，甚至连站在门口的雪雁都没注意到。 原本还准备追出去送贾琏一程的林铭却是一下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雪雁，当即也顾不得出去送人了，惊喜道：“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雪雁笑道：“姑娘听说大爷身体有些不适，特意让我送了些药材过来。” 林铭把她让进屋里，给自己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外头守着。进到屋里后迫不及待的握住她的小手：“你家姑娘不让你来，你就不来……”剩下的话被雪雁压抑的表情给吓住了，他看到雪雁的脸色突然变的十分苍白，额头上还冒起了冷汗，连忙关切的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雪雁摇摇头，悄悄摸了摸后背处，血迹应该没有透出来，咬牙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她不想把自己受伤的事情说出来，免的节外生枝。刚才林铭拉她的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扯到了她的伤口，雪雁才觉得疼痛难忍。 这会感觉好一点了，雪雁才问：“那人还没醒啊？姑娘说了，手头的伤药不多了，少不得还要请大爷出去采买一些。” “行，我待会亲自去买。”林铭回道。 雪雁看了一眼内室，咬咬下唇道：“这人醒了也是个大麻烦，你可得多留心自己的安全，不要太大意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的。”林铭这回也不敢再做什么孟浪的举动，行动间都小心翼翼的。 雪雁不好在这里久留，更何况屋里还躺着一个外人，不定哪一刻就能醒过来，因此她只待了一小会就走了。 没过两天，林铭就传来消息，那人伤势未愈但是已经离开这里了，林家这次算是救了他一次，他保证不会找林家的麻烦。到了这时候他也不怕林家会把消息泄露出去，毕竟捅出去就是把四皇子和忠顺王都给得罪了，两面不讨好。 雪雁听说那人走了，心想总算是把这尊瘟神给送走了。 而被她称作瘟神的人这个时候也正好想起了她，姬成任由亲信帮自己换药，心里却不由想起了那天马车上的小丫鬟，他从小各种丫鬟宫女见过的不计其数，但是这样有趣的还真没有几个。过后他派人查了这人就是个养在深闺的小丫头，除了绣艺出众认的些字，旁的跟一般丫鬟也没什么区别。就算那些话是她猜的，当日那么抢眼的表现也不知道是不是另有所图？ 要是让雪雁知道姬成这会心里想什么，指定会吐他一脸唾沫：你以为自己是金子呢，谁都喜欢？就你将来妥妥的公用黄瓜，还指望姑奶奶我惦记？想的挺美！ 第91章 柳嬷嬷 自打那人离开之后，主仆俩人都松了口气。这样的情绪变化外人难以察觉，同样贴身伺候的紫鹃难免捕捉到两人的一些异常，但是她私下里也没找到雪雁的把柄只得把这事抛到脑后了。事到如今，紫鹃心里很清楚，黛玉心里最倚重的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雪雁，而自己也不过是面上光鲜罢了。不过眼下这份面上的光鲜对她来说也至关重要，要是一不留神出了岔子，只怕自己的处境会十分尴尬。 因此，有些事她现在也学会了睁只眼闭只眼。比如说，那日不小心看到的姑娘衣角的一点血渍。放在以前她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可是现在既然主子不想说，她这个当奴婢的也不好强迫主子。 又过了几天，贾琏神采奕奕的过来了，还给黛玉准备了许多好东西，什么衣料头面都是上等的货色。他笑着对黛玉说：“这回来金陵，原本该陪大妹妹好生逛一逛城里的，偏巧有事耽搁了。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竟然胆敢趁着我不在给大妹妹脸色瞧，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妹妹放心，那些人我都已经料理了。只是这事我也有错，这些东西权当是兄长的一点赔礼，大妹妹可一定要收下啊。” 黛玉见他态度十分诚恳，只好笑道：“如此我就笑纳了，多谢琏二哥费心。” 贾琏摆摆手：“不碍的，妹妹不埋怨我就行。那天我不在还让妹妹差点受了甄家的刁难，怎都是我不够周祥才让妹妹受了委屈。” “都是下人们不守规矩，也怨不到二哥头上。”黛玉摆手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 眼看着俩人越说越亲密，已经是握手言和相谈甚欢，雪雁心想这档子事了完之后赶紧启程才是正事。等去了湖广，至少要半年以后才回京城，到时候这件事也就淡下来了。 没想到贾琏后来又对着雪雁说道：“听说那天是姑娘出面训斥了家里的下人，才没让大妹妹受辱。我们家那些个下人有时候连我都招架不了，在府里时候你们二*奶奶也常提起你，说大妹妹身边多亏了有你才压制的住那些恶婆子。这回又多亏了你，做的好就该赏。”说着让小厮奉上一个小小的锦匣。 雪雁看了眼黛玉，见黛玉点了点头，她才收下东西，笑着行了个谢礼。 她原本想这么多人就自己一个丫鬟拿了东西会不会招人嫉恨？结果贾琏又找由头把旁的丫鬟婆子连同程嬷嬷柳嬷嬷都给夸了一遍，每人都有一份不算简薄的玩意儿。 啧啧，不愧是贾家的种，旁的本事没有，哄女人的手段简直就是一套一套的，各种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喷，每个人的都不重样。这人放在后世绝对是做妇女主任的一把好手。 除了这些，还有许多这边极有名气的老字号点心和当地产的新鲜瓜果，甚至还从附近一个最大的酒楼叫了几桌当地特色美食请黛玉和林家下人们享用。 等贾琏走了之后，翠柳还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一路上琏二爷虽瞧着和气，但也从来没有这般大方过，今儿这是怎么了？” 雪雁莞尔一笑：“还能怎么样，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去湖广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咱们又吃又拿的，等见了老爷可就不好说人的坏话了。” 黛玉插嘴道：“甭管吃没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见了爹爹你们嘴都严实一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必要让爹爹知晓，只会白让他担心。” 大家都笑笑没有言语，心里却在想到时候老爷要是问起来，哪敢不说啊…… 没一会贾琏在外头定的饭菜就送了过来，众人高高兴兴的去摆桌子拿碗筷。雪雁招呼众人的时候，一扭头正巧看到柳嬷嬷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眉间充满了阴郁之色。 雪雁有些担忧的走上前：“嬷嬷怎么了？瞧着您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嬷嬷摇摇头：“没事，就是在京里待久了，竟不大习惯这南边的气候了。我这胸里有些闷闷的不舒服，中午就不在这扫兴了，我回房里去。” 见她脸色着实不好，雪雁也没拦着，只挑了两样清淡点的菜色让丫鬟送到她房里去。心里却在琢磨自打正月里柳嬷嬷见了一回娘家人之后就有些闷闷不乐，后来出了京瞧着好了一些，这会子又这副模样，莫非是她的娘家出了事？ 这时，桌子已经摆好了。朱梅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好姐姐，你不快点，待会可连口汤都没的喝。”一边说一边把她拉到了花厅那边。见大家都在夸赞这里的菜色摆盘精致，雪雁也忍不住跟着品头论足起来。黛玉知道自己在这她们放不开手脚，干脆在自己屋里没有出来，把偌大的花厅让出来给丫鬟们享用。 江南多水，这院子虽然只是客栈的一个客院，但是院子里也有一口不小的池塘，池塘里栽满了荷花。这时候，京城那边也就是荷叶刚开始冒头，这里已经有朵朵红荷初绽。 把花厅的窗户都打开，闻着微风送来的阵阵清香，品着香茗，吃着可口精致的金陵菜肴，雪雁觉得这一刻的美好才有些符合期待中的穿越生活。 而此时柳嬷嬷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连桌上那十分精致的江南菜色也没动一筷子。想到自家那个兄长百里加急送来的书信，这会子他要是在自己跟前的话，柳嬷嬷是恨不得把这些菜扣在他的头上的。只是这会人不在，她也不得不忍着罢了。 想起这些年，自己就算是不在娘家待着，但是也没薄了娘家的几个侄子侄女。但凡有些好衣料好东西都会留一份给他们，可是他们呢，半点都不知足，每回都说自己给的太少。上回他们知道自己在荣国府，两个嫂子竟然找了过去，话里话外都是自己自私自利，有好的门路却不肯帮衬娘家。 真是可笑至极，她们忘了当初是怎么挤兑自己的了？这会竟然还舔着脸上门来要好处！柳嬷嬷借着贾母的名头把她们给唬走了，没想到她们还不死心，竟然还打起自己婚事的主意来了！ 正在柳嬷嬷肚子郁闷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听到敲门的声音，柳嬷嬷忙拭了下眼角的泪珠，然后挤出一个笑容来：“谁啊，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雪雁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进来了。 瞧见桌上的饭菜丁点未动，雪雁笑道：“我刚才去给姑娘熬了点粥，想着嬷嬷跟姑娘一样吃不惯这里的菜色。就给嬷嬷也端了一碗过来，您好歹将就着吃些，甭管遇到什么事，身体康健是最重要的。你要是为点小事把身子给折腾坏了，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柳嬷嬷苦笑道：“旁人都没个吱声的，就你上赶着来找不自在，也不怕我把火气都撒在你身上。” 雪雁笑道：“我跟嬷嬷虽然没有师徒的名分，但是这些年多亏了嬷嬷悉心教导我才能有如今的见识。当师傅的说土地几句又有什么？旁人想听您的教导还没那个资格呢!” 饶是柳嬷嬷满心郁闷也被她的歪理给弄的笑了起来。 第92章 不放心 雪雁劝慰了柳嬷嬷一番，看着她把粥喝完，才回了黛玉的房间。 刚进门，就见几个丫鬟都挤在丫鬟身边，便笑着问：“都挤在这里做什么呢？” 翠柳笑着答道：“在看琏二爷送给姑娘的首饰呢，这江南的工艺就是精巧，瞧着比京里的还要别致。”说着指指自己头上的一支蜻蜓式烧蓝簪子：“我们几个的都是这种样式的簪子，雪雁姐姐快看看你的是什么。” 雪雁一扫眼，果然见大家都是差不多样式的蜻蜓或者蝴蝶样式的簪子，她只好把自己的小锦匣拿出来。翠柳迫不及待的一把抢了过去，打开之后，看到里面也有一支跟自己差不多式样的簪子，不过还多了一支蝴蝶形的发梳和一枚戒指。其他人也都有些好奇，此刻都围了过来，看到东西后都有些失望，朱梅撇撇嘴道：“这个琏二爷，嘴上说的好听，把雪雁姐那么狠夸了一通，结果连个金戒指都不舍得给，净拿这些银的糊弄人。” 这话一说完，却见黛玉和雪雁都笑了起来。朱梅有些不解：“怎么，我说错了吗？这烧蓝首饰不就是银子做的？” 雪雁笑道：“你说的不错，烧蓝工艺是在银胎上做的，只是这工艺十分复杂。在前朝那可是只有宫里的内造处才有的手艺，本朝才传入民间。虽然是银胎做的，但是光凭工艺就不会比赤金首饰便宜。”说着指指对方头上的簪子：“你这支簪子在京城的话怎么也要十两银子一支。” 朱梅忙吐吐舌头：“这么贵啊，那我以后可得小心点戴，不能磕坏了。”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过后黛玉悄悄问雪雁：“柳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雁回道：“好像是柳嬷嬷的娘家兄长要给她说亲，对象似乎是有些不大妥当，柳嬷嬷不乐意呢。”话音刚落，就见黛玉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你这丫头，如今什么话也敢到我跟前说了。” 开始雪雁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转念一想，又说道：“姑娘一年比一年大了，这些事早晚要知道。以奴婢的想头就该早点知道些故事，将来才不会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横竖这会子也没外人，要真有外人就是打死奴婢也不会说这些的。” 黛玉何等聪慧，一下就听出来雪雁说的是将来嫁人之后的事，脸上红的更厉害了：“就你歪理多。” 雪雁抿嘴一笑，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怎样的英雄好汉才能配的上才貌双全的绛珠仙子。 这时，紫鹃从外头进来，说道：“姑娘，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大件的是不是先让他们送到船上去？” 黛玉点点头：“这样也行，省的都挤在一天搬运匆匆忙忙的。”然后又想起一事：“好容易来了一回就算是没能把这边的景色浏览一遍，到底也要买些精巧物件才好。雪雁眼光好，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了。让紫鹃拿二百两银子给你，你去挑些好的。” 雪雁笑道：“这个差事好，奴婢可算是又有由头出去玩了。” “别光顾着玩，差事办不好我可是不依的。对了，刚才听小厮说铭大哥下午也要出去买东西，要是顺道的话，不妨跟他一起，省的你自己出门我不放心。”黛玉笑吟吟的道。 闻言，雪雁心里暗道：跟他一起才是真的让人不放心呢。 第93章 买买买 虽然心里是吐槽的，但能跟心上人一起出门，雪雁其实还是挺高兴的。一到门口，看到林铭正带着小厮在那等着呢，远远看去，那人的身材修长背影挺拔，还是十分养眼的。唉，幸亏下手早，要是等到这人中了举人进士，怕是早就没有自己的份了。 如果自私一点的话，雪雁应该希望这人晚点中举才好，但是她在这上头倒是想的挺开，如果对方因为高中就变了心意，那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呸呸，雪雁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许是她的眼光太过狂放了，林铭就算背着身都感受到了，他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件杏黄色比甲的雪雁，笑道：“你真是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这人真是，大庭广众的说这些……饶是雪雁脸皮厚也有些受不住，林铭的小厮在那捂着嘴偷笑不已。 雪雁翻了个白眼，笑嘻嘻的回道：“奴婢就当是大爷在夸我长的好了。” “本来就是。”林铭一本正经的说道。 都说江南出美女，原本觉得自己这世的皮囊还算不错的雪雁看到大街上仪态万千的江南女子顿时觉得自己这样的也就是路人脸。再瞅瞅前头那个，怎么看怎么觉得比一般的大路货要高级一点。 虽说是一起出来，但是大街上也不可能举止亲密，别说牵手了，就连并肩而行都不成。看看大街上的女子总是比同行的男子落后半步，雪雁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好在很快就到了一家颇有名气的土产铺子，虽说是卖特产的，但是人家的铺子也做的很大，足足八开的大门，里面一排排的货架摆的琳琅满目的。雪雁充分发挥前世扫货的架势，一头扎进去就再也想不起别的了：这些云锦好看，买十匹；羽毛扇挺特别，什么，还是前朝贡品，来两盒；这些竹扇也很精美，再来几盒；竹雕的笔筒很雅致，姑娘一定喜欢，挑几个；哟，这些绒花做的可真精致，选上几盒；这雨花石瞧着还挺好看的，挑一些回去放在姑娘的花盆里…… 不知不觉间雪雁已经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要不是林铭唤她，她还没挑过瘾呢。 林铭看着她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子，不过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闪着别样的光彩，有些宠溺的笑道：“东西在那也跑不了，掌柜见你累了，特意准备了茶点，歇息一会再挑吧。”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雪雁倒真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了。于是便在伙计的指引下到二楼的雅间用了些茶点，喝的是当地的雨花茶。雪雁觉得味道还不错，一问铺子里就有，另外还有金陵独有的云雾茶，于是大手一挥，每样各要了二十罐。伙计见她都不用问林铭就拍板决定，心里有些诧异，但却知机的没有出声。管她怎么回事呢，自己只管做好该做的差事就行了。 用茶点的功夫，铺子里的伙计已经手脚麻利的把他们要的东西清点好了：“承惠一千二百三十五两银子，我们掌柜的说了，零头就免了。” 雪雁嘴里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她顺了口气，忙问：“怎么会那么多银子？” 林铭笑着看她一眼：“他们一定是把我们俩挑的算在一起了。” 雪雁连忙摆手：“这可不行，这些东西都是替我家姑娘选的，可不好让大爷您掏银子。”说着，忙跟伙计道：“劳烦这位小哥把我挑的单独算个数，要不我回去不好交差。” 伙计一听，心里明白了，感情这位姑娘另有主子啊。忙又去重新算了一遍，最后拿了两张单子进来道：“这位公子的是七百八十两，姑娘的是四百二十两。” 听到自己挑的东西竟然多花了一百多两银子，雪雁心里有些咂舌：自我感觉已经很克制了，没想到还是花了这么多银子。二百两银票是远远不够的，好在知道要出门，她特意把自己小金库里的银票拿上了五百两。出趟门不容易，看到喜欢的东西一定不能错过。那些云锦，她是给自己买的，黛玉那里有贾琏送的自然是不缺这些。加上回京后时不时的也能从别处得些。她却不一样，差不多的东西她在京城打听过，一匹要三四十两银子，在这里才二十两出头。十匹最少能差上一百两银子。这样的好东西又不怕过时，她买回去就当是给自己提前存嫁妆了。 她爽快的付完账，才有些惊讶的看向林铭：“我刚才似乎没瞧见铭大爷选什么东西啊，怎么就花了这么多银子？” 林铭抿唇笑道：“给伯父大人选了些文房用品。” “怪不得呢，那可是烧钱的玩意。”雪雁想到自己刚才随意看的一件牙雕笔筒，要价二百八十两银子。她看了眼便放下了，六个竹雕的才花了十八两，而且竹子的还显得特别清雅脱俗，多好，非得想不开用那些什么象牙翡翠的干嘛…… 从土产铺子出来，雪雁突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她吸了吸鼻子赞道：“好香啊。”说着，举目望了一下，也没看到周围有卖吃食的。 林铭前两天来这里逛过一回，见状，笑着指着前边道：“那边的巷子拐进去有许多卖吃食的，其中一家的鸡汤小馄饨做的不错，那天我去吃了一回，鲜香味美。” 光听着就想流口水了，雪雁笑着说道：“铭大爷要是不急的话，不如给奴婢个面子，让我请您吃碗馄饨怎么样？也算是答谢您今儿的陪护之恩。” 林铭勾唇笑道：“你都叫我大爷了，我还能让你一个丫鬟掏银子，那显的大爷我多没面子。走吧，爷请你。” 雪雁在身后翻了个白眼：姑娘我看你刚才花了那么多银子想替你省点，结果你非要装大尾巴狼，那就随你便吧。 这家食肆门脸不大，汤锅就支在门口一侧，见到客人来了，老板娘忙殷勤的把她们迎到屋子里。林铭利落的点了几样东西，老板娘忙转身去做了。 坐下后，雪雁才发现一直跟在林铭身后的小厮不见了踪影，不由问道：“你那小厮去哪了？” 第94章 意味深长 林铭若无其事的说道：“金陵这边好吃的很多，这家店只有小馄饨，我让四季去买些别的吃食回来。”他说完这话耳根处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 这样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雪雁的眼睛，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只笑道：“就我们两个人能吃多少东西？吃不了不就浪费了。” 林铭笑着回道：“听说你那天吃了极丰盛的金陵菜肴，大鱼大肉吃腻了，换点清粥小菜尝尝也未尝不可。” 这会子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店里的客人不多，老板娘很快就做好了两碗馄饨端了上来。用的碗虽然粗糙了些，汤底却很精致，虾皮、紫菜、鸡蛋皮和香菜末组合成一幅五彩的图案，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馄饨漂浮在上面。 雪雁闻了一口，清新的鲜味迎面扑来，绝对不是前世那些香精勾兑的汤底可以比拟的。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吹凉，哇，味道果然好极了。 原本看着碗不小，雪雁还以为自己会吃不完，结果吃了几个馄饨后发现也就是汤多了点，馄饨只有小小的八个。正在雪雁担忧会吃不饱的时候，只见四季端着个托盘颠吧颠吧的回来了。他笑吟吟的把托盘里的一个大海碗端到桌子上，又把另外几个纸包一一放在桌子上，然后丢下一句：“两位慢用，我去还人家东西去。”说完，溜溜的跑走了。 看到他远去的背影，林铭无奈的撇撇嘴：“这小子一直都这么风风火火的不稳重，改天我好好教训他。”说完，问这里的老板娘要了两个小碗，舀了一碗汤放在雪雁面前：“这是当地极有名的鸭血粉丝汤，你尝尝。” 鸭血粉丝汤？这个店前世曾经开遍了大江南北，雪雁也曾经喜欢过很长时间，只是后来食品安全的问题愈发突出，因为不确定鸭血的品质，所以雪雁后来就很少吃这个了。这里的鸭血都是纯天然的没有任何的添加剂，雪雁尝了一小口，店家的手艺不错，没有一点鸭血的膻腥味，香再放点这里的辣椒油，香辣爽滑，十分可口。 林铭看着她吃的开心，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把另外几个纸包都打开，一一指给雪雁道：“你慢点吃，这里还有牛肉锅贴、如意回卤干、和五香豆，那个吃多了这些可就吃不下了。” 于是雪雁便放下吃了一半的鸭血粉丝汤，继而吃起别的来。 因为种类太多，每样只尝了尝，便饱了。 吃完之后，她抱着肚子摊在椅子上：“这下，咱们也算是把金陵小吃都给吃遍了吧？” 还没等林铭回话呢，就听边上的老板娘笑道：“这才到哪啊？我们这有名气的小吃足有二三十种呢，姑娘这才吃了几种。旁的就罢了，我们这有名的什锦豆腐涝不吃上一回，可就算是白来了。” “什锦豆腐涝？”听名字就很好吃，雪雁的眼睛睁的圆圆的，问道：“敢问这位大姐，这附近有卖的吗？” 老板娘指着斜对面的一家铺子道：“喏，那家就是做豆腐涝的，味道十分地道，不过这玩意只有早上才卖，她们都是半夜起来做豆腐，卖完就休息。你们想吃也只能明天再来了。” 要明天啊，估摸着是吃不到了。雪雁有些遗憾的想，自己总不能为了口吃的，明天一早跑这么远的地方来买。 算了，不就是豆腐脑嘛，去了湖广说不定也能吃到呢。 林铭在对面看着她的眼睛一下子没了神采，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见她吃完了，林铭又问：“帮你家姑娘买了那么多东西，你自己就没什么想买的？” 雪雁轻笑着摇摇头：“也没什么好买的，衣裳首饰都不缺。咱们还要去湖广，买的太多了带着也麻烦。再说，你怎么知道刚才我没给自己买东西呢？”她狡黠的眨眨眼睛，跟只小狐狸似的，看的林铭怦然心动。 纵使雪雁脸皮有些厚，但是被他这样盯着看脸上也有些发烫，不免嗔道：“你看什么呢？”林铭笑道：“我在想你这么善变，一会一个模样，让人难以捉摸，恐怕也只有我不嫌弃你事多麻烦了。” “我哪有事多哪有麻烦啦？你简直就是血口喷人！哼！”雪雁学着当年言情剧里的套路毫不客气的给予了反击，没什么对敌经验的林公子瞬间败下阵来，仰着傻乎乎的笑脸赔起了不是。 别说，这种被人殷勤关怀的感觉还真的挺不错。 回到客栈后，雪雁买好的东西已经送过来了。 黛玉对着她笑道：“我就知道这差事交给你最合适了，不过那点银子怕是光买这些云锦都不够，莫非是你自己掏银子垫上了？” 雪雁笑着回道：“这倒没有，奴婢就是照着二百两银子买的，不过不包括这些云锦。奴婢瞧着这些云锦还不错，虽然比不上姑娘的那些图样精致，但是我们用尽够了。” 朱梅附和道：“怪不得呢，刚才紫鹃姐姐还说琏二爷给了姑娘好几匹云锦，实在没必要买这些，我就猜姐姐定是别有用意。” 闻言，紫鹃有些不自在的笑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提了一下而已。” 雪雁给朱梅递个眼色，笑眯眯的说道：“朱梅也不过是玩笑而已，这里的云锦价格比京城便宜好多，你们有喜欢的可以挑一匹。” “是吗？那感情好。我要这匹翠绿色的，这上面正好有柳叶纹样，跟我的名字太配了。”翠柳第一个开口。 旁人原本有些不好意思的，结果她一开了头，大家这个一匹，那个一匹的要了起来。有些要不了那么多的，就两三个人合买一匹，很快就匀走了八匹，只给雪雁留下了一匹大红色和一匹蜜合色的妆花云锦，银货两讫，没有欠账的。 黛玉见雪雁买的绒花做工精致，随手拿了一盒出来给大家分了。 大家走乐滋滋的凑到一边商议怎么做衣裳去了，只有程嬷嬷笑眯眯的看着雪雁说道：“这匹大红色缠枝莲纹的，用来做嫁衣也使得了。” 旁人都是一乐，只有雪雁心里一惊，这话怎么听着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呢。 第95章 京中故友 只是还没等雪雁深究，就见到一个婆子急匆匆的跑进来：“姑娘，外头来了好些人，说是要见柳嬷嬷。”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坐在一侧的柳嬷嬷突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血色尽失。 这还是雪雁头一回见到柳嬷嬷这样失态，对方是京城来的，莫非是她的娘家人？ 见柳嬷嬷脸色不好，雪雁问道：“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男的女的？” 那婆子这才有些慌乱的递过一个帖子：“打头的是位十分贵气的嬷嬷，这有帖子，差点忘了。” 雪雁拿过帖子递给柳嬷嬷：“嬷嬷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不定是什么事呢，您先看看帖子再说。” 听刚才那婆子说打头的是个女的，柳嬷嬷心里就松了口气，再看到有些眼熟的拜帖，忙拿过去打开匆匆看了一遍，继而笑道：“没事，是京中的故人来了，我出去看看。” 见柳嬷嬷出去了，黛玉便道：“既然是柳嬷嬷的故人，说不定也是宫里出来的嬷嬷，你去把我的好茶拿出去待客。” 雪雁笑吟吟的应了，拿了茶叶去到前厅，看到柳嬷嬷的小丫鬟燕草正在花厅外间烫洗茶碗，忙把手上的茶叶递了过去：“这是姑娘特意嘱咐我拿来的上等雨花茶，你一会拿这个待客。” 燕草笑着接了：“有劳姐姐跑这一趟，还是姑娘心细，我刚刚还想着嬷嬷日常喝的茶叶待客有些拿不出手，正要去讨呢。”一边说一边把茶叶放进洗好的盖碗里，提起手边的铜壶注了开水进去。另一个小丫头秦桑正好出来，帮她把茶水端了进去。 雪雁看她们桑两个配合的十分默契，自己在这傻站也没意思，便转身回去了。 回去后，旁人都围上来问找柳嬷嬷的是什么人，雪雁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呢，等嬷嬷回来了你们问她不就行了。”众人都讪笑几下不再问了。 因着常年教导规矩的缘故，柳嬷嬷平日里就是对自己也是要求十分严苛的，更何况这些小丫鬟了。偏偏她又是黛玉的教导嬷嬷，连当主子的都要听她的话，小丫鬟们就更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一个个的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也差不多了。 见旁人都走了，朱梅笑着掩嘴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她们都怕柳嬷嬷怕的要死，哪敢到她跟前聒噪。对了，姐姐的东西我给你放到你箱子里去了。听说这金陵城里十分热闹，可惜咱们后天就要走了，我们怕是没机会出去逛了。我瞧着姐姐买的那些玩意儿都十分漂亮，也想出去逛一逛呢。” 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喜欢热闹的年纪，只可惜她们的身份注定了不能随意出门，雪雁心里一暗，接着又扬起笑脸：“咱们在这待的时间短，等去了湖广，说不定会有机会逛逛那边的铺子。” 朱梅这才开怀一些：“这倒也是，等到了湖广，我一定好好求求姑娘。” 而花厅那边，柳嬷嬷见到多年不见的许嬷嬷原本十分惊喜。许嬷嬷原本是宁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也是她入宫后的师傅，她后来能成为宁妃身边的大宫女，也多亏了许嬷嬷的教导指点。后来宁妃去世后，许嬷嬷便去了四皇子身边伺候。 没想到叙旧之后，许嬷嬷却说了一件让柳嬷嬷十分意外的事情。许嬷嬷这次过来竟然是替四皇子来劝她嫁人的，嫁人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女学生黛玉的父亲，林如海。 柳嬷嬷摇头道：“别说林大人位高权重，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就算抛开门户，我一个半老婆子何谈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事。” 许嬷嬷笑着答道：“我都五十好几的人了也没说自己老，你才几岁，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才二十九，正当年呢。更何况，以林家现如今的状况，真让林大人娶个年轻女孩子也只能是乱上加乱。林家后宅就缺你这样懂规矩能理事的当家太太。至于旁的，你无需担心，一切自有四皇子替你做主。” 就是四皇子替自己做主，柳嬷嬷这心里才忐忑不安，原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紫禁城的那些阴谋算计。没想到旧主的一句话，又要把自己推进那些旋涡之中。只是，这事能由的了自己做主吗？对方是什么人，哪会允许自己反对？想到那些打着如意算盘的娘家人，或许这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虽然已经离宫多年，但是规避风险的本能一直还在，柳嬷嬷很快就在心里做好了权衡。她咬牙道：“要是依着我自己，后半辈子也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如今既然小主子有所差遣，我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好，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放心，若是最后……四皇子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况且，这事对你来说也有好处，你只要嫁了人，一切自有夫家说了算，你娘家那边也不能再拿捏你了。”许嬷嬷漫不经心的说道。 而柳氏却是心里一惊，原来这些事她们都知道了，看来他们早就开始注意自己了。掩饰住内心的波澜，柳氏苦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林大人那边……”她想的是，凭着林如海的条件，就算是找个能管家的，也有的是二十出头的大龄闺秀，人家何至于要娶自己这个半老婆子。 只见许嬷嬷笑眯眯的说道：“这事自然是先要林大人答应，我才来找你的。估摸着这几天林姑娘就能接到书信了。” 柳嬷嬷迟疑道：“可是定下来后天一早就启程的。” 许嬷嬷老神在在的说道：“她们走就走了，你总要留下来待嫁的。四皇子跟林大人都商量好了，你就在这里发嫁。到时候从你娘家找个关系亲近的子侄前来送嫁即可，我这回来可是连嫁妆都给你带来了。整整十二抬的嫁妆，俱是上等的金银头面衣裳布料，保管你出嫁的时候风风光光的。” 饶是柳嬷嬷内心极强大，也被许嬷嬷这话说的面红耳赤的。 雪雁是在傍晚时分听到这个消息的，她正在院子里头做针线，这几天玩的疯了一些，眼瞅着天就要热起来了，自己的夏装还没做。这会子趁着太阳未落山，能赶一点是一点。 开始翠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雪雁是半点也不信的，她从来没把这俩人往一块想过。 第96章 等 雪雁还对翠柳说：“行了，你平日里爱说玩笑话也就罢了，怎么这次净拿老爷和柳嬷嬷开起玩笑来了？小心姑娘听见了罚你。” 结果翠柳无奈的拉着她的手：“我的好姐姐，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事，我敢扯这样的谎？里头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快进去看看吧！” 雪雁进到屋里，果然见丫鬟们都在一旁窃窃私语，而黛玉则坐在书桌前对着前面摊开的几页信纸有些怔怔的出神。 她见黛玉的兴致不高，便挥挥手让大家都出去了。自己走到黛玉身边，蹲下来问道：“看样子，事情已经是成定局了，老爷有没有说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她说话间一下子就想到了今儿下午来找柳嬷嬷的那些人，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京城那边……” 黛玉点点头：“这次确实是我连累了父亲，那个瑞亲王世子派人去湖广跟父亲提亲了。” “什么？还有这事？”雪雁张大嘴巴。 黛玉叹道：“父亲以我年纪尚小为由拒绝了，但是对方接着提出来让父亲娶柳嬷嬷，父亲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了。” 雪雁皱皱眉头：“这不是明摆着逼迫老爷战队吗？早就应该知道这些个天潢贵胄没一个心肠热的，姑娘好心好意救了他一命，他倒反过来算计姑娘一家。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这事也不定是他的主意。”不知道为何，那人沉睡后依旧紧皱的剑眉一直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黛玉下意识的就替他说起了好话。 雪雁并未注意到这点，自顾自的说：“那人定是瞧见姑娘才貌双全，父亲又是执掌一方的实权大员，以他在京中的名声能找到的闺秀未必能有姑娘这般样样出众。所以这是想法子占您的便宜呢。” 黛玉轻轻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他好歹是亲王世子，要娶什么样的千金闺秀不成？” “那可不一定，姑娘不知道，京中都传瑞亲王最宠爱一位侧妃，有意把侧妃的儿子立为世子。而如今的瑞王正妃还是甄家的姑奶奶呢，她也有儿子，自然也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我听说要不是太皇太后做主，他这世子之位不定能到手呢，就是这会到了手，也坐的不怎么安稳。不说别的，就瑞王府这一摊子浑水，奴婢就不舍得姑娘您进去搅合，多乱那！”雪雁怒气冲冲的说着。 此时，京城之中，姬成看了眼手中的帕子，自嘲的笑了笑：怕是这会自己在那人心里早就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不过就算再被错看也无妨。以她的才貌家世，再过两年定是京中备受追捧的大家闺秀，自己要是不提前坐点什么，等自己从西北回来，说不定她就是人家的媳妇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相中一个媳妇，可绝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所以，即使有些不地道，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姬成目光阴沉沉的想到。 不管心里如何吐槽，事情都到了如今这地步，也只能是学着接受了，好歹林如海顶住了压力没有迫于权势把闺女给订出去，不过倒是把自己后半辈子给搭上了。好在相处了这么多年，柳嬷嬷的脾气性格她还是知道的。这会子就在那劝起黛玉来：“奴婢知道姑娘心里难免委屈，不过想想，这也是迟早的事。夫人刚走的时候，老爷惦记着夫妻感情才会说什么不再续娶之类的话语。可是凭心而论，以老爷如今的身份地位，要是内宅无人打理也有些不妥。要奴婢说，老爷正儿八经的娶个填房太太，总比让秋姨娘独揽后宅大权要强。况且，柳嬷嬷又是知根知底的，她教导了您这么些年，光情分就比那些不认识的要强许多。” 黛玉轻叹一声：“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难免想起我母亲了。” 雪雁眼珠一转，说道：“就是奴婢也时常思念夫人，怕是老太太也是一样的心思。老爷续弦毕竟是大事，也不知道府里得没得信。” “早晚是要知道的，还是你说的对，既然事情都成定局了，我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只是这会子我也不好去见她，不如你替我去看看她吧，从今儿起，她的一应份例都要比我高才好，你一会去瞧瞧，要是缺什么只管补上。对了，把琏二哥给我的料子拿两匹送过去吧。”黛玉比雪雁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并且开始拉拢柳氏。 雪雁应道：“那好，奴婢一会过去看看。” 她选了两匹适合柳氏的料子去了柳氏的屋子，见了她，柳氏还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过来了？” 雪雁笑道：“姑娘面皮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过来，便差遣奴婢过来瞧瞧您。时间仓促，原先也没什么预备，只让我先拿这些料子过来给您用着。其他的东西明儿一早再去让人采买。” 柳氏忙道：“有什么好买的，你家姑娘一直待我十分礼遇，我这什么都不缺。这事原该是我不好意思才是，你们姑娘她……” 她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生怕黛玉会因为这件事怨上自己。雪雁忙道：“我家姑娘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相比起那些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她更乐意有您这样的母亲呢，最起码知根知底的。再怎么，名分在这，总比看侧室的脸面要强。” 知道黛玉没有怨恨自己，柳氏心里就放下一块大石头，至于雪雁话里暗指的秋月，她还没怎么放在眼里。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后宅女人罢了，她还没放在眼里。她心里清楚，就算是林如海再不喜欢自己，既然他应了这门婚事，那么只要四皇子不倒，自己在林家后宅就没人可以抗衡。先把管家权攥在手里，其他的免不了要徐徐图之。 因着这事，黛玉启程的日子便免不了往后推迟了几日。 林如海和柳氏的年纪都不小了，一切都要从简从快。据说林家的聘礼已经在路上了，黛玉要等到柳氏收了聘礼才动身。 结果，等了几天，没把聘礼等来，倒是把邢氏给等来了。 第97章 打主意 见了邢氏，黛玉亲切的迎了上去：“千里迢迢的，舅母怎么来了？” 邢氏拉着她的手道：“听说你在咱们老宅受了委屈，老太太都要来呢，她那么大年纪，我们怎么敢劳动她，你二嫂子又要管家又要看孩子也是忙的一团乱，少不得就有我这个大闲人跑这一趟了。” 说完，看了眼四周的环境，皱着眉头道：“这客栈的院子也太狭窄了些，琏二也是，既然老宅那些人都处置完了，就该让你们搬过去才是，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多不像话。而且客栈里人员来往复杂，也不安全。” 黛玉笑道：“琏二哥曾经跟我说过这事，是我自己不想搬的，原本预备马上就要动身了，这里离着码头也近，何必再来回折腾。” “原本是没想到有这样的喜事，如今再住这里可就不合适了。到时候总不能把聘礼送到客栈里来，那多不像话。赶紧让丫鬟们收拾收拾，咱们一会就回老宅。你放心，这次绝不会再有不长眼的欺负你了。”说完，邢夫人便把丫鬟们都打发下去收拾东西去了。然后，她拍着黛玉的小手道：“原本没预备你父亲还会再娶，老太太听到这消息首先就是担心你，还要去给你爹爹写信阻拦此事，被我和你大舅给拦下了。你不会怪我们吧？” 黛玉连忙摇头：“贾家虽是我的外家，但是要不要续娶到底是林家的事，就算是外祖母和舅舅也不好多说，否则这不成结仇了吗？” 邢氏叹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孩子，我跟你舅舅商议了，这事要是真能拦下还好，可要是拦不住，最终为难的还不是你。日后要是让柳嬷嬷知道咱们家从中作梗了，她能不迁怒你？哪怕是名义上的母亲，日后她想拿捏你也有的是法子。所以我死活把老太太给劝住了，甚至还多做了一件事。”略微停顿一下，然后又看着黛玉道：“柳氏的几个兄弟子侄都没有成器的不说，他们甚至还想拿捏她，你是知道的，她和娘家一向不和睦。” 黛玉点头：“这个我知道，上次在京城时候她娘家人都闹到府里来了，话里话外的都是问嬷嬷要银子，听说还是舅母您出面才打发走了她们。”邢夫人点头：“正是呢，她也是个可怜人，不过这事对你倒也算一桩好处。所谓好事做到底，我想着既然这桩亲事无法改变，咱们何不给她添个体面。因此我还劝老太太干脆认她为干女儿，给她陪点嫁妆，就让她从咱们老宅那边发嫁，你意下如何？” “这是好事啊，她日后到底是我的继母，成亲若是太寒酸了，丢的也是我们林家的体面。”黛玉并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反而心里感觉暖暖的，她对邢氏道：“我知道这些事定是舅母帮着从中周旋的，否则只怕是老太太一时也想不到这上头，玉儿多谢舅母。”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被邢氏一把扶起来：“好孩子，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柳氏那边，该给的不该给的体面咱们都给了。她若是知情知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得陇望蜀，自有舅母替你出头。你放心，只要舅舅舅母在世上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黛玉双眼微红：“多谢舅母。” 等娘俩说完体己话，丫鬟们也把行礼收拾的差不多了。原本就是预备着随时就走的，这会只要略一收拢就行。然后众人便又坐上马车去了贾府老宅。 她们回老宅刚安顿下没两天，林如海的聘礼就被送来了。从湖广到这边一路往下，走水路十分便利。这时候就体现出有娘家的好处了，这些事自然都由邢氏出面交涉。 除了金银头面和衣裳布料之外，林如海还给了一万两聘银。别人都极为称赞，只有雪雁觉得有些失落，她是知道的林家底蕴深厚，这几年光给黛玉练手的庄子铺子也值个一两万银子，加上各种零花，加起来至少三万两。结果娶个媳妇才给一万两，林大人有些不大厚道啊，雪雁暗搓搓的想。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门婚事明显是两个不同的势力互相权衡下的产物，林家不迁怒到柳嬷嬷头上就已经很厚道了。 日后是好是坏，端看柳嬷嬷的造化了。 因为贾家认了柳氏为义女，所以也要出一分嫁妆，邢氏带了五千两银子来操办此事，一下就忙的脚不沾地。原以为这些事情跟自己没啥关系呢，谁知道邢氏嫌自己带的几个丫鬟不够用，非把雪雁叫过去帮忙。 邢氏这些日子一直在二门处的重云阁处事，雪雁到了这里，只见丫鬟婆子们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她一进屋，就被邢氏抓住胳膊：“你可算是来了，这些婆子一个个的都是睁眼瞎，连个单子也不会写，可把我给憋屈死了。你快来替我记个单子。” 雪雁坐下后一边磨墨一边问道：“怎么不见小红几个？” 邢氏回道：“刚才来了几车东西，我让她们清点去了。” 好不容易忙活的差不多了，回事的婆子都走了，邢氏刚坐下喝口茶，就见黛玉袅袅娜娜的来了，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爹爹又来了封信，说让我先去湖广。我这个当女儿的总不好跟着送嫁的队伍一起过去。” 邢氏叹口气：“这倒也是，再有那边府里也要布置一番，你不去的话，后宅可就无人打理了。这样吧，先让你堂哥送你回去，不过雪雁你得给我留下，我这正缺人呢。” 黛玉掩嘴而笑：“这事好说，雪雁一个不够，我再把朱梅留这里吧。” “那感情好，你身边的这些丫鬟啊都是个顶个的好手，留哪个都好。”邢夫人笑眯眯的接纳了。 出发前，林铭好容易找了个空隙跟雪雁见了一面，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脸蛋说道：“瞧你瘦的，别光知道埋头苦干，也该多注意些自己的身体。那些能让别人做的活计自己就别动手。” 雪雁有些无奈的捂着嘴笑道：“你怎么变的跟那些婆子一样唠叨，你放心吧，我好着呢！”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还要时不时的注意不被人瞧见，不过草草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而林铭不知道的是他刚离开没两天，就有人打起了雪雁的主意。 第98章 白日梦 贾家在金陵也还有众多的族人，这些族人仗着荣宁二府的名头平日里也没少做坏事，更有甚者还跟老宅的管事们相互勾结，截留贾家在这边的田庄和铺子的收成。上回贾琏干脆利落的处置了这老宅里的大部分下人，既震慑了他们，也让许多人失去了收入来源。众人心里虽恨的紧，面上却不得不奉承巴结着贾琏。 一些脸薄的男子听说邢夫人来了后，都打发自家婆娘过来请安奉承，依旧想着能从老宅这边占些便宜。 都是族中女眷，即使邢夫人心里不怎么待见，面上却不能显示出来，依旧是好茶好点心的招呼着。 这天又有几个太太奶奶结伴过来，雪雁见小丫鬟们有些忙不过来，便过去帮着端茶递水的。 其中一个贾瑁家的，看到给自己倒茶的雪雁，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到底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就是水灵。这样的模样气度出去说是大家小姐也有人信的。” 雪雁挣脱开自己的手，有些尴尬的笑道：“瑁大奶奶谬赞了，奴婢当不起。” 贾瑁家的满脸堆笑：“当得起当得起。”然后对邢氏笑道：“这丫鬟杏眼圆腮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将来必定不会是一辈子的丫鬟。也不知将来谁家有这福气得了去。”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打量雪雁，尤其是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头上的赤金扁簪和耳朵上的烧蓝坠子，直把雪雁看的心里发毛，感觉自己就跟那砧板上的肉似的，一不留神就被对方剁吧了。 她不动声色的回到邢氏身边站定，邢氏眯着眼笑了一下：“侄媳妇好眼光，一眼就相中了这屋子里最出挑的丫鬟。不过我这样的粗人可调教不出这样水灵的丫鬟，这是外甥女身边的左膀右臂，不过是这两天在我这帮几天忙而已。” 接着，又看向雪雁：“刚才不是说柳嬷嬷找你有事吗？趁着这会子没旁的事你赶紧过去一趟，顺道问问她，看嫁妆单子上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趁早提出来，咱们好尽早更改。” 柳嬷嬷什么时候找过自己？雪雁心里正不解呢，眼睛余光扫到贾瑁媳妇，连忙回过神来：“是，奴婢这就过去。” 然后朝屋里的众人施了一礼，便施施然去了。 贾瑁媳妇明显还没死心，讪笑道：“既然是外甥女的丫鬟，太太喜欢干脆要过来就是。” 邢氏“噗嗤”一笑：“侄媳妇这话说的可笑，我一个做长辈的该多给外甥女些东西才对，怎么好反过来要她的人？更何况，这丫鬟是敏妹妹留给外甥女的，就连老太太都不能轻易动她。侄媳妇这话以后莫要再提了，没得让外人听了笑话咱家，又不是买不起丫鬟，何必要人家的？” 贾瑁家的被怼的哑口无言，不由把求助的眼光看向一起来的众人，谁知众人都不看她，反而顺着邢氏的话说了下去：“可不是么，丫鬟而已，就是家生子不够也能往外头买去。” 见众人都倒向邢氏那边，直把贾瑁家的气的心肝疼。回到家里之后，看到自家男人不在，儿子躺在床上睡大觉。灶房里头冷锅冷灶的，气的她把家里的粗使婆子狠狠骂了一顿，婆子满心委屈：还不是你嫌带着一个小丫鬟不够体面，非得让我也跟着去的，没想到人家没有留吃饭就是了。这会子又嫌我…… 婆子一边暗骂一边去生火做饭，小丫鬟看到女主子脸色不好，赶紧也去了灶房帮忙。 贾瑁家的去到西侧间，见儿子犹自睡的不省人事，忍不住伸手拍了几下：“都大晌午了还睡，整天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上辈子是属猪的不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一顿数落，总算是把儿子贾苍给吵醒了，贾苍伸个懒腰做起来，沉着脸道：“你老人家又去哪受了闲气回来撒我身上？” 看到他这样子，贾瑁家的更加生气：“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去受那些闲气？你们父子一个个的都不上进，如今想求个丫鬟，人家都推三阻四的，要是你们有出息，这会子就是要个丫鬟做通房，人家怕不也得屁颠屁颠的。” “行了吧，娘，你就别做那春秋大梦了。人家祖上那可是一等国公的爵位，我爹要真有那么出息的老爷子也不能娶你这样的媳妇子……”话没说完被老娘拿手捏住耳朵：“你个不孝子，竟然编排起你娘来了，真是活腻歪了。” “哎呦哎呦，娘，你轻点，儿子的耳朵要被你拽下来了。”贾苍连忙告饶不已。 他娘也舍不得真拿儿子怎么样，只能无奈的道：“那个虽然是个丫鬟，嫁妆可比一般人家的千金还要厚重，过了这个村想再找条件这么好的可不好找。” 贾苍嗤笑一声：“一个丫环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真娶个丫鬟，将来还不被他们笑话死！” “笑话？你要真能娶到她，将来旁人只有羡慕你的份。你以为你娘我傻啊，那个丫鬟要是没点好处，我能让你娶她？”贾苍娘看看门外，回过头来悄声说道：“我原本就跟老宅的婆子打听过，这个是荣国府老太太亲外甥女林家表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别的不说，一手刺绣技艺在整个荣宁二府都是数一数二的。听说娘娘省亲时候主殿里的屏风就是她绣的，她那手艺就是离了那府里，一年至少能挣五六百两银子。你去哪能找挣这么多银子的媳妇？” “这么多？”贾苍顿时来了兴致，他是知道自家情况的，只有一百多亩地，一年也就有个百十两收成，想裁件新衣服都要仔细斟酌。以前还能靠着老宅一个管事的关系捞些外快，如今这条路可是被堵死了。 要是真的像娘说的那样，娶了那个每年能挣好几百两银子的丫鬟，那自己以后岂不是舒服躺着就成了？贾苍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茬，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雪雁对这些阴谋算计丝毫不知，她到了柳氏这边后，发现柳氏正在对嫁妆单子，便笑道：“看来，奴婢来的正巧，舅太太让我问问您，看看这边备的东西有没有不合心意的？若是有，只管告诉奴婢，奴婢帮您去交涉。” 柳氏温婉一笑：“舅太太给备的东西已经十分厚重了，还有一架紫檀木的拔步床。我再没想到自己的嫁妆里还能有这个。” 雪雁笑道：“太太说过这事，江南女儿出嫁都会有一张精雕细琢的拨步床，林家祖籍姑苏，从上到下对这个都较为看重，所以她特意派人寻到这张拨步床。希望能给嬷嬷添些福气。”她顿了顿，又道：“舅太太知道许嬷嬷给您带来的十二台嫁妆里有足够多的头面首饰和衣裳布料，因此就没把银子花在这上头。” 为了柳氏的嫁妆，邢氏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这些话邢氏自个自然不好跟柳氏说，雪雁觉得自己可以适当的提一提，省的让邢氏的一番苦心白白浪费。 果然，柳氏听了之后十分动容：“大太太一直都这般妥帖，真真让我感动。”贾家不但没有阻拦她嫁给林如海，还认她为干女儿，又给她备了一份厚重的嫁妆。虽说他家也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对于要孤身嫁入林家的她来说，这也不亚于雪中送炭。 她又笑道：“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去寺庙上香，有个和尚就说我是个有后福的。后来母亲不幸早逝，我被兄嫂送进宫里做了小宫女，那个时候哪曾想过会有今日的造化。” 雪雁笑着打趣：“可不是，您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姻缘。奴婢以后得多到您身边凑凑，旁的就罢了，老天爷要是能给我掉个有钱的娘家，我就阿弥陀佛了。” 燕草和秦桑两个都被她逗的乐不可支，燕草更是凑趣：“便是真有哪样的好事，也轮不到你。我跟秦桑日日伴在嬷嬷身边，有好事也得先紧着我们俩。” 雪雁吐吐舌头：“好吧，先紧着你们，我排第三个。” 在柳氏这里消磨了半天，雪雁又回到邢氏这边，看她回来，邢氏瞅着她笑道：“以往总觉得你还是个小丫头，没想到一转眼竟成大姑娘了，不单单是今儿那个贾瑁媳妇，这两天打听你的人家可不少呢。” 闻言，雪雁有些惊讶：“奴婢又没出去兴风作浪的，他们怎么就盯上我了。” “还不是你得罪了人？”邢氏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你那天在莫愁湖边呵斥的那个婆子，后来被链二一撸到底，成了后院浆洗的婆子。她不敢怨恨链哥儿，倒把你给恨上了。故意把你绣艺出众而且私房丰厚的消息透给了族中许多破落户家里。你这样一年能挣几百两银子的在她们眼里可是会下蛋的金母鸡，偏生又是个丫鬟的身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略求求就能要到手的，哪个不动心？” 雪雁垮着脸道：“太太，您不会要把奴婢给舍出去吧？” 邢氏没好气的道：“哎，你不知道她们一个个的可是许了我很多好处，我倒是想拿你换好处，可是你的卖身契也不在我手里啊。真是可惜了……” 雪雁故意黑着脸道：“那可真是可惜了，早知道姑娘走之前您就应该把奴婢的卖身契要过来，这会子也能眉开眼笑的数银子了。” “行了，别在那装可怜了，我都不舍得更别提你家姑娘了，真把你卖了，你家姑娘还不来跟我拼命。”邢氏自己撑不住先笑了。 雪雁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贾苍那厮，自打那天听了娘亲的教唆之后，就对雪雁“念念不忘”，他铁了心要把雪雁弄到手。甚至这厮比他娘还狠，他都没打算娶人做妻子，想的是把她的名声搞臭，然后弄到家里当通房…… 要是让雪雁知道他的打算，肯定要给他一个大写的赞：绝对是妥妥的年度白日梦最佳得主！ 第99章 帕子 那个白日做梦的主，倒也有几分小聪明，不知怎么把贾琏给奉承住了，得以日日到老宅里来找贾琏。 等混熟了之后，他便悄悄打听雪雁的日常行踪。谁知雪雁也被贾家那些族人给烦透了，这些日子一直安稳的待在后院，哪都不去，竟让他没有下手的机会。他也曾想过贿赂一下二门处的婆子，想偷偷溜进去，结果被那些婆子骂的狗血淋头，差点没被当成贼人给打出去。 眼看着离柳氏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贾苍还没找到机会，不免急的抓耳挠腮的，在家里也是时常摔摔打打的。他爹看不下去，干脆天天去外头混饭不着家了，他娘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在家闹有什么用啊？有本事你去那府里闹去。” 贾苍闷声道：“又没有什么由头，我去那府里闹什么？” 贾瑁家的眼珠子一转：“行了，这事包在我身上。”说完，去外头街上买了一篮子新鲜枇杷，拎着去了贾家。 见到邢氏后，她笑着说道：“家里的枇杷树今年结的果子还挺多的，味道也不错，虽然不值什么钱，好歹是今早现摘的，绝对新鲜，给您老尝尝。” 邢氏颔首道：“你有心了。” 这次给她上茶的不是雪雁，这让贾瑁家的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来，又说了一会奉承话，就起身告辞了。 小红几个还有些奇怪：“怎么这回来待了这么一小会就走了？”“说不定还真是来送枇杷的呢，毕竟这些日子她也没少来混吃混喝的……” 听到她们越说越热闹，邢氏摆手道：“行了，愈发过分了，好歹是个客人，怎能随意编排？”说完看着那篮子枇杷：“我不喜欢吃这个，你们拿去分了吧。” 小红笑着提过篮子：“太太不吃，可是便宜我们了，我以前在京城还没吃过这个呢，还是到了这边才见到这种果子。”然后兴冲冲的拿去外头洗去了。 结果去了没一会，就空着手回来了。 旁人将她空着手，不由问：“你不是去洗枇杷了吗？怎么空着手回来了，莫非这一会功夫你就把那一篮子枇杷都给吃了？” 小红嗤笑道：“我肚子再大也装不了那么多枇杷，那一篮子就上面几个是好的，下面的不是烂了就是破了皮的，还有几个生了虫的，看着就恶心，怎么能吃的下去，被我全扔掉了。” 众丫鬟都面面相觑，然后说道：“这瑁大奶奶也太好笑了吧，她就是不拿东西来咱们太太还能问她要？既然来送东西就送些好的，送一篮子烂货是什么意思？” 邢氏也有些不满意，但也懒的跟这种人计较，抿唇道：“枇杷皮薄，许是路上挤坏了也未可知。行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你们也别再提了，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大家都答应了下来，但是这事最终还是传到了雪雁的耳朵里，她特意在私下里找小红求证这事：“听说瑁大奶奶给太太送了一篮子烂掉的枇杷果，这事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事还是我发现的，果子也是我扔的。到现在想到那些烂枇杷，还能把我恶心的吃不下饭去。”小红心有余悸的摸摸自己的胸口。 看到她的样子，雪雁同情的说：“你可真够可怜的。”然后有些想不明白的皱皱眉头：“这个瑁大奶奶是抽的哪门子疯？怎么给太太送些烂枇杷来，还不如什么都不送呢！” 小红有些厌恶的说：“可不是吗？谁缺她家那点子东西了，真是恶心人！也不知道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呢。唉，我这会子倒是想起来了，那天她来的时候眼珠子一直在屋里里外转悠，送她出去的时候她还在院子里四处寻摸了一会，现在想想，也不知打什么坏主意！” “凭她打什么坏主意，横竖咱们跟她又没什么冲突，也闹不到我们头上来，日后见了面远着点就是。”雪雁安抚的拍拍小红的手。 中午那会趁着外头太阳好，雪雁便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洗了晾在屋子外头的树枝上，顺带还洗了两块帕子系在树上晾晒。下午忙完差事回来，却只剩下了一块帕子，她以为是自己没系结实被风给吹跑了，因此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却是埋下了滔天的祸端。 第二天一早，邢氏刚刚洗漱完，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呢，就见外头婆子来报：“太太，昨儿那个瑁大奶奶又来了。” 邢氏还没回话呢，小红首先皱起了眉头：“一天天的还有完没完，真是阴魂不散！咱们太太饭都没吃呢。”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邢氏摆摆手制止了小红的念叨，问向婆子。 婆子回道：“奴婢问了，她不肯说什么事，只说有要事要求见您。” 邢氏皱皱眉头：“那就让她进来吧。”她倒要看看这个瑁大奶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没一会，瑁大奶奶就满面堆笑的走了进来，许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她今儿连走路的姿态都有些大不一样，扭腰摆胯的，连邢氏看了都有些辣眼睛。 等她请了安，邢氏便问道：“什么事让大奶奶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贾瑁家的笑道：“是天大的喜事呢，侄媳妇原本也想着等吃了饭再来，可架不住我家那小子一个劲的催促，非得让我早点过来，生怕这到手的媳妇儿跑了呢。” 邢氏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喜事，什么媳妇儿？还请瑁大奶奶说的详细一点。” 贾瑁家的看看四周，笑道：“这不是我家那小子和您这里的雪雁姑娘情投意合，已经私定终身了。这事虽说有点不合规矩，但是我实在是喜欢雪雁的人品，就不嫌她不守规矩的前事了，让她给我家小子当个二房也不算辱没她了！” 躲在茶水间偷听的雪雁此刻打死这婆娘的心都有了：还二房，还不算辱没，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要不是身份不合适，此刻她恨不得冲出去给那婆娘甩上几个巴掌。 就是邢氏听了也有些不可思议，她冷笑道：“你说的这是些什么话？雪雁可是亲戚家的丫鬟，容不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贾瑁家的尖着嗓子道：“可不是我胡说八道，我这里可是有证据的。”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块帕子来：“瞧见没在，这可是雪雁给我儿子的定情信物，证据确凿，太太可要主持公道啊！” 看到那帕子，雪雁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自己昨天下午丢的那块吗？ 第100章 闹剧 看到这一幕，雪雁再傻也明白过来了，这婆娘明摆着是赖上自己了，只是不知她是怎么进到自己住的院子偷走帕子的。 邢氏看了眼对方手里的帕子，面不改色的冷笑：“真是笑话，像这样的帕子，这府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便是丫鬟们不小心丢了也是常有的事。仅凭着一块帕子你就敢来碰瓷，看样子，我平日真是对你们太过优待了！” 这跟贾瑁家的想的不一样，碰到这种事，当家太太该不都应该为了家里的名声低调处理吗？说不定为了堵自己的嘴还要搭上千八百两的嫁妆，怎么这个邢夫人看上去一点也没这种想法。她心里虽然有些打鼓，但为了家里的将来，还是忍着心里的惧怕说道：“太太这是什么话？平白无故的我也不能随口胡说，这帕子真是那个叫雪雁的亲手送给我家儿子的……” “送给你儿子的？那你说说，她们俩是什么时候见的面？怎么送的，在哪送的？”邢氏瞪着眼睛问。 贾瑁家的嗫喏着说：“自……自然是在她的院子见的面……” “放屁！”邢夫人重重的一拍桌子：“你当我们家守院子的那些婆子小厮都是死的不成？别说一个大男人，就是你一个女眷进来也至少有两三个人盯着，在这后院想避开我的眼线去花前月下，还没有谁有这能耐！你这话是在我不但御下不严，而且内帷混乱，安的是什么心？” 贾瑁家的从未见过她发火，当下也不敢言语，邢氏冷笑：“你们这些个泼皮破落户黑心肝的王八犊子，平日里没少从我家拿吃要穿，便是养条狗都知道看家呢？给你们的那些东西倒净赚了一帮子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打的是什么算盘？不就是瞧着我们家的丫鬟长的好还有手艺吗？想求求不到就来阴的，随意捡个帕子就来碰瓷，不就是觉得我们家好说话，为了名声也不会任由你闹，到时候你不但得了人，说不得还能让我们赔个千八百两的嫁妆？” 一番话直说到贾瑁家的心坎里去了：天哪，我就是这么想的。 “哼，告诉你，这是做梦！”邢夫人直接一句话堵死了她的想法。 “我这可是有证据的。”贾瑁家的扬了扬手里的帕子。 邢氏一个眼神，就从门外进来几个婆子，分别按住她们主仆，然后小红过去从她手里抢出帕子。她知道雪雁一直在茶水间看着，便直接交给了她。 雪雁拿过帕子，冷笑道：“不知被什么玩意拿过的，横竖我是不要了。”说完就扔到了烧开水的炉子里。 帕子落进原本十分平静的红泥小火炉里，“胡腾”一下，瞬间就窜起了十几公分高的火苗，片刻后就化为了灰烬。 雪雁冷笑着走出茶水间：“多谢瑁大奶奶看的起奴婢，给我这么大的‘体面’。不过这样的礼遇规格太高了，我承受不起，您还是出去找别人去吧。这回就当是奴婢倒霉，可回头要是但凡有半点不利于我的风言风语，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也要和你们一家来个鱼死网破。” 贾瑁媳妇被她瞪的心里发毛，正要撂下几句狠话找回场子，就听邢氏接口道：“你听见了吗？不单是雪雁，我们府里任何一个丫鬟要是被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你们一家子也别在金陵待了。你们只念着老祖宗前些年的宽厚待人，却忘了我们贾家祖上的军功是怎么得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祖上的杀伐决断你们要是非要见识一番，那我只好奉陪到底了。” “不敢了，不敢了。”贾瑁家的这回心里已经被吓破胆了，忙求饶道：“我就是一时糊涂，也实在是因着家里小子婚事艰难才做此下策的，以后再不敢了。”她们一家要真把荣国府得罪狠了，金陵这边的族长也不会向着她们，只会跟着落井下石。因此她也只是嘴上厉害而已，看看困住自己主仆的粗壮婆子，她知道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这里也是行不通的，如今也只能认错求饶了。 她嘴上说的好听，邢氏却没打算这么轻易饶了她，让婆子把她们几个先关到一间空房子里去。又找人把贾琏叫过来，把事情叙述了一遍，然后看着贾琏说道：“这回她们虽然想对付的只是家里的丫鬟，但是这样的火焰一旦烧起来，下一回保不准就是小姐甚至是奶奶们了。幸好这个婆子见识浅没什么计谋，事情做的粗糙。要是换个老谋深算的，咱们家不死也要脱层皮。真要闹出点什么事情来，不单是家里的丫鬟，就是你的几个妹妹将来也难说亲。” 贾琏忙道：“是，儿子听了这事也觉得气愤难当，这些个混蛋，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咱家头上，真是该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都从来没肖想过姐妹身边的丫鬟，这个贾苍倒是好大的胆子！ 邢氏道：“贾苍他娘到底是个女流之辈，咱们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无非是关上几个时辰饿她两顿。可是贾苍那个小子，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你办事一向稳当，这事就交给你了，既要狠狠惩治一番，又不能把动静闹的太大，省的牵连到家里名声。什么丫鬟什么帕子之类的话一概不能传出去，别忘了，家里后头还住着未来的三品诰命呢！” 贾琏这才反应过来这贾苍母子要是真把雪雁的名声搞坏了，自家怕是就把姑父给得罪狠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凛：是，儿子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看在读书上头贾琏并不怎么有天赋，但是在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上，他还是十分有手段的。转头就把贾苍狠狠的教训了一番，不但打消了他一肚子的旖旎念头，以后让他看到老宅都恨不得绕道走。 而贾苍他娘也被邢氏拘在小房子里待了大半天，不但没给吃喝，连如厕都不许。贾瑁媳妇到底还端着个主母架子，不肯在下人面前丢分，憋尿憋的拆弹没厥过去。 在旁人看来，母子俩都得了教训，这事也就过去了。但是雪雁心里依旧堵着一口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绝不饶人！ 所以，她避着人找到了贾琏的小厮兴儿。 第101章 柳湘莲 之所以找兴儿，是因为雪雁觉得贾苍前阵子既然常去贾琏身边奉承，那么作为贾琏左右手的兴儿对他家的情况应该还是十分清楚的。 果然，雪雁一问，兴儿以为她是害怕那一家人还来闹事，还安慰她道：“姑娘不必担心，那家就有个空架子，家里统共不过百十亩地。要不是靠着咱们家接济，哪能过上如今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她们不敢胡来的。” 雪雁装作有些害怕的说道：“我这可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心里实在有些担心。这次是侥幸没被他们讹上，否则我就算是死都要带累我家姑娘了。因此，我想知道害我的倒是是家子什么人，以后也好有个警醒。” 兴儿没有怀疑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他们家其实跟咱们府里都出了五服了，八竿子都打不大着。要不是一个姓，加上她们住的地方离老宅近，谁能搭理她们。家里就只有三口，那个贾苍和她的爹娘。那贾苍文不成武不就的，也不是肯下苦力的，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整天游手好闲的，怨不得说不上亲事。他娘你是见过的，一个泼妇，平日为人尖酸刻薄，族里的人都不愿搭理她。他爹也是个游手好闲的，还吃喝嫖赌四毒俱全，但凡有几个钱就喜欢去那些勾……不干净的地方玩乐，日常都是一连几日不着屋子底的。听说，最近跟一个半开门的半老徐娘打的热乎，还扬言要纳她回家呢。” 什么勾栏半开门的，雪雁就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笑道：“原来他们家没什么有能耐的，这样我就放心了。横竖再过几日我就跟着新太太去湖广了，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就是就是，一些小人物，姑娘你不必记在心上。”兴儿不怎么在意的说。 雪雁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后就心事重重的的往后院走，她找兴儿帮自己打听一下倒是没什么，但是真要让她帮自己做些什么，雪雁是不敢的。且不说人品如何，单这人嘴巴不严这一条就让雪雁绝了请他帮忙的心。可是，有些事情单凭自己是无法做到的，该找谁帮忙呢？ 唉，要是林铭那小子在就好了，这些事就交给他做就行，谁让他是自己的男人呢。可惜，那人眼下不在这儿。她熟悉的几个小厮像是纪良他们也都跟着黛玉一起走了，她想做的事还不好贸然托人，只能是先放在心里。 正在雪雁纠结着要不要再花点银子让人去把这母子俩给揍一顿的时候，一个在二门处的婆子跑来告诉她一个消息：那个贾瑁因为睡了甄家一个嫡系老爷的外室，被人给打断了两条腿，后半辈子怕是站不起来了。而且他们家也受了连累，被甄家人砸了个稀巴烂，连大门和窗户都被拆下来了，贾苍想拦着也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饶是这样还不算完，甄家还让拿贾瑁去坐牢，还是这府里的琏二爷出面调解，贾瑁一家赔了八百两银子才了了此事。 只是贾瑁家家底本就不厚，不得已把家里祖传的老宅给贱卖了才凑够了银子给了甄家。甄家那老爷本来还不解气，见他家连祖宅都卖了，才饶过他们一家。一家人怕甄家再来找事，连夜拉着家当去了庄子上，怕是一时半会的不敢再回来了。 听了这消息，雪雁只觉得苍天有眼，心里一口闷气总算是发了出来，大方的摘下手上一个青金石戒指递给婆子：“多谢妈妈告知我这事。”那婆子拿着戒指眉开眼笑的走了。 雪雁兴高采烈的进了屋子，邢氏见了她的样子，扬眉问：“怎么这般高兴，天上掉银子了？” “银子倒是没掉，可是老天有眼惩罚了恶人一番，奴婢心里开心呢。”接着，雪雁便把贾瑁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谁知邢氏丝毫不显的意外，反而嗤笑道：“老天爷多忙啊，哪能就这么凑巧替你解了气？你要是谢错了人，以后再有这种事，看谁还帮你出头!” 雪雁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凑到邢氏跟前帮她捶腿捏肩：“奴婢就说嘛，那有这么凑巧的事，只是没想到太太您日理万机的，还能想着奴婢这点子小事，替我做了这么多事，奴婢真是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邢氏笑道：“下辈子就算了，谁知道你到时候是人是鬼呢，要报答就这辈子吧。我也不难为你，你再给我绣一幅小桌屏就行了。” 呃……说好的最后一幅呢，就知道那话是哄我的。 “好吧，太太这次帮了奴婢这么大的忙，奴婢也不好违了您的心意。正好前些日子，绣的一个屏芯还算不错，一会我就给您送过来。”雪雁痛快的说道。毕竟人情债最难还，自己有东西还总比一直欠着别人人情要好。 经过一个来月的准备，柳氏的嫁妆总算是置办齐全了。雪雁作为她和邢氏都信的过的人，有幸看到了整张的嫁妆单子。四皇子府陪送的金银布料不用说，都是上好的东西，而贾府这边陪送的也都是贵重的家具和摆件。更让雪雁意外的是，平时看上去十分简朴的柳氏私房竟然颇为厚重，她手里竟然有一万多两的银票，其余的珠玉宝石也能有几千银子。想想也是，自己只是在中等人家做了几年丫鬟就攒了几千两身家，人家可是在紫禁城待了十几年。那可是天下最为富贵的地方！柳嬷嬷的旧主宁妃娘娘再怎么声名不显，也是养大了一个皇子的正二品妃子。她身边的大宫女，各种赏赐自然也不会少了。 可笑柳嬷嬷的娘家人错把珍珠当成鱼目，只觉得离宫归家的柳嬷嬷没了利用价值就百般刁难，甚至把她赶出家门。要是诚心以待，凭柳嬷嬷的心性，又怎么会看着兄弟侄子潦倒度日？所以说，一切皆是因果。 柳氏跟娘家兄弟势同水火，成亲都不想见到他们，但是送嫁没有娘家人到底不好看。因此柳氏写信请了自己一个要好的堂姐和堂侄过来。 而柳嬷嬷的堂侄好巧不巧的正是原著中十分有名的柳湘莲同志。 第102章 逗逼？ 柳湘莲原本是不耐烦这些事的，还是他姑母劝他：“你二姑妈小时候也没少疼你，如今她好容易苦尽甘来，嫁到那大户人家做太太，咱们虽不能给她添什么厚重嫁妆，到底也该去帮个人场，难不成还真让贾家的人去给她当娘家人不成？” 他和宝玉早就认识，对贾家也十分了解，闻言不得不应下：“姑母说的是，那荣国府这几年虽说进益良多，但终究是高门大户，下人们一个比一个势力。我去就是了，只是……” 他姑母见他态度迟疑，不免问：“只是什么？” 柳湘莲干脆说道：“只是那林家大人是三品高官，咱家家世早就没落，我瞧着二房那边几个叔叔也没有给她置嫁妆的打算。二姑妈嫁妆要是十分寒酸的话，嫁过去岂不会被人笑话？” 柳姑妈笑道：“你能想到这事，还算你有心。放心吧，你二姑妈信上说了，知道她要成亲的消息，四皇子看在她当年侍奉宁妃娘娘尽心尽力的份上给她添了十二台的嫁妆。有四皇子的面子，林家那些下人也不敢看低她。再有贾家那边特意认她做了干女儿，贾家大太太还特意带了五千银子去到金陵帮她置办嫁妆操办婚事。你二姑妈如今就住在贾家在金陵的老宅里。” 闻言，柳湘莲这才有些释怀：“原来是这样，我以前听贾家宝玉说起过这位大太太，说是人虽古板严苛了些，心性还是不错的。” 柳姑妈也是自己当家做主，自然知道大家族的主妇可不好做，不免替邢氏分辨：“那么一大家子人，要是不严厉点怎能镇住下人？那个宝二爷说的也未必全对。”她在家也是当家做主惯了的，就连她男人都习惯听她摆布。这回她要去给堂妹送嫁，来回至少要两三个月，不免挂心家里。想了想，便把性子稳妥的长女和长子留在家里，只带了幼子幼女去。 姑侄俩打点好行囊，坐船很快就到了金陵。 邢氏知道这事，一早就派了下人在码头等着，迎到人后，一人赶回去送了信，另几人帮着雇车马。 贾琏也是早就认识柳二郎的，听说他来了，还亲自骑马去码头上接了一回。见面后，贾琏还笑道：“再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如今到真成了一家子亲戚了。” 等到了老宅，还对柳湘莲道：“家母听说令姑侄来了，已经在正院等着了，贤弟好歹过去拜见一番吧。” 柳湘莲笑道：“这是应该的。” 而正院里，雪雁对即将到来的柳湘莲也十分好奇。这人在原著里虽然出场次数不多，但每次都很牛逼，头一回出场把薛呆子给打了半死，逼得他去了外地躲了一两年。第二回出场，尤小妹就因他而死了。其实，雪雁一直都觉得，贾琏这个人很不地道，又不是不知道尤三姐是什么货色，自己都跟她不清不楚的，还想把她嫁给柳湘莲。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戴绿帽子吗？ 当然，雪雁也不觉得这一切都是贾琏的错，尤三姐最后能落到那样的田地，追根到底还是自己立身不正的原因。 如今因为凤姐生了儿子的关系，贾琏和她的关系比书上的要亲密许多。上回雪雁还看到他专门给凤姐和孩子买了东西让人送回京里。再加上有邢夫人两口子看着，贾琏这回偷娶尤二姐的应该不大。相应的，这柳湘莲估摸着应该不会再跟尤三姐扯到一起去了。 雪雁心里好奇，难免对进来拜见邢氏的柳湘莲多看了两眼。看的柳湘莲心里发毛，心想莫非自己的名头都已经传到这深宅大院里头来了？这丫鬟用这般“爱慕”的眼神看着我，莫非也喜欢我的英姿伟岸？ 他好奇之下不免抬头看了一眼雪雁，心想这丫鬟长的还算俏丽，可惜依旧称不上绝色啊！ 柳姑妈的一双儿女都不大，尤其是小女儿才七岁，正是粉雕玉琢惹人怜爱的时候，邢氏见了很是喜欢，嫌丫鬟拿来的见面礼浅薄，径自把腰间挂的一块碧玉如意佩给了她。给柳氏儿子和柳湘莲的都是金银锞子各一对和尺头两块。 对于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拿见面礼，柳湘莲有些不好意思，再三推拒。 最后还是柳嬷嬷拍板：“长者赐不可辞，舅太太是好意，你是晚辈，只管收着吧。”柳湘莲这才收了起来。 邢氏笑着对柳嬷嬷道：“以往家里上上下下都说宝玉相貌出众，如今见了令侄，可比宝玉强多了，难得的是这孩子有一股阳刚气。” 侄子出众，柳嬷嬷也觉得面上有光，谦虚道：“这孩子一向野惯了，不如宝二爷乖顺。” 听到柳嬷嬷赞宝玉乖顺，雪雁心里暗笑，一个男孩子被人夸赞“乖顺”，能算的上好处吗？ 而邢氏明显对柳湘莲很感兴趣，听说他尚未婚配就更加来劲了，把他叫到跟前问了许多事情。听到“父母早亡”四个字更是眼前一亮，心想这孩子可真是替迎春那丫头量身打造的，管他什么尤小妹尤大姐的，既然被我相中了，少不得请她们往后靠靠。 因此，她言谈间更加亲热了几分，只是暂时还没表现出来，冷眼瞧着这柳二郎的行事。 知道人家姐妹姑侄间必定还有私房话要说，客套之后，邢氏便请她们去了柳嬷嬷的屋子说话。 姐妹相见自有一番衷肠要诉，就是柳湘莲小时候也没少被柳嬷嬷照料，见了面比亲侄子还要亲近许多。柳二郎眼睛也含着泪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大叔他们做的勾当，只恨我当初不在京中，否则也不能让姑妈去别人家伏低做小的。” 柳嬷嬷擦擦眼角的泪痕道：“什么伏低做小的，我是去做教养嬷嬷的，又不是去做小丫鬟。她们供着我还来不及，何用我伏低做小？我在外头吃的好穿的好，一年到头还有束脩可拿，倒比在家里自在多了。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大伯就你一个儿子，你不早些开枝散叶，怎么对的起大伯的在天之灵。”她当教导嬷嬷当惯了，看到不顺眼的事情就忍不住说道说道。 柳湘莲被说的满头黑线，又不好发火，只得堆笑道：“是，姑妈说的是。只是侄儿我身无长物，连个屋子都没有，又拿什么娶媳妇？” “还不是你自己作的，你爹娘走的时候也给你留了宅子和不少田地，结果还不是被你给败光了？”说到这事，柳姑妈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娘家也有几百亩地和一个三进宅子的，兄嫂走后，田地被族人霸占了大半，柳湘莲去找族长说理反被训斥了一通。他一气之下便把剩下的田地和宅子都给卖了，宁愿出来赁房子住也不愿回柳家的地盘。柳姑妈嫁到了京郊，等她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只得把柳湘莲骂了一遍又一遍。 想到柳家那些人，柳嬷嬷心里也觉得膈应，劝道：“好了，这事也不是二郎一个人的错，族里这些年是愈发的不堪了。”接着又看向柳湘莲：“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的，还怕养不了妻儿？你要是真要成家立业，我和你姑妈还能看着你流落街头？” 柳姑妈忙附和道：“就是这理。你娘早就知道你是个攒不住东西的，当初特意托我在我们那买了二百亩地，就是怕你手里散漫把银子都糟蹋了。地挂在你姑父的名下，不用交税，每年足有一百七八的收益。最开始买的时候不过我们那的地五两银子一亩，如今一亩地也涨了八九百钱。大前年攒够了钱，我又做主给你添了一百亩。如今手里还替你攒着四五百两银子，足够你买宅子娶媳妇了。” 看到侄子眼冒精光，柳姑妈冷笑：“你也不用打这些银子田地的主意。这些东西是万不能交到你手上的，否则一转眼就能被你散出去。等你成亲了，银子地契我通交给你媳妇管着。” 柳湘莲知道姑妈一向说到做到，因此也不敢造次，只喏喏的应了。心里却不免七上八下，没想到母亲临死之前还记挂着自己，给自己留下那么多后路。而自己这些年，只顾着眠花卧柳四处游荡，都没层好好替他们做个道场，当真是不孝至极。 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柳家姐妹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安慰，希望这个孩子能洗心革面，早日安定下来。 邢氏把安置柳家姑侄的任务交给了雪雁。雪雁把柳家母女安排在了柳嬷嬷旁边的跨院里，等把屋子布置好了，便到了柳嬷嬷的屋里，笑道：“跨院俱都收拾妥当了，姨太太若是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找奴婢就是。” 柳姑妈并不知道她是林家的丫鬟，对她嘴里说的的“姨太太”还有些懵。 柳嬷嬷心里笑道，这个丫鬟倒是乖觉。然后跟一头雾水的堂姐道：“这个是林家大姐儿的贴身丫鬟，名唤雪雁，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特意被贾家太太留下来帮我预备嫁妆的事宜呢。” 柳姑妈一听，忙笑道：“怪不得呢，我瞧着这姑娘浑身一股子江南那边的水灵劲儿，不大像是京中长大的女孩儿。原来是林姐儿身边的丫鬟，光丫鬟就这般又标致又能干了，小姐又该是怎样的才貌双全。” 旁边的柳湘莲却在暗搓搓的想，这个小丫鬟刚才在那边就一个劲的瞅我，这回竟然找由头追到这边来了，还真是挺粘人的。不过到底是亲戚家的丫鬟，不能太过分，一会我一定要义正言辞的拒绝她！ 而雪雁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柳二郎兴奋又克制总之是十分怪异的面部表情，心想这人莫非还是个逗逼？ 第103章 怒 虽然有些讶异于柳二郎的怪异，但雪雁自忖是个丫鬟，不好去挑客人的礼，交代完差事后就回邢氏那复命去了。 邢氏听了她的回话，笑道：“这点小事交给你我再没有不放心的。对了，你去那的时候见到柳公子了吗？” 雪雁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见到了，他正陪着柳家姨太太在柳嬷嬷那里说话呢。”对于柳氏的称呼，她也是纠结了许久才决定沿用旧称，毕竟没过门不好直接称“太太”。叫“姑娘”的话也明显不合适，还不如旧称来的庄重。 “你瞧着他怎么样？”邢氏饶有兴趣的问道。 “什么怎么样？”雪雁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稍作思索才惊道：“太太不会是有意招他做女婿吧？” 邢氏满意的笑道：“我就说你聪明，一下就说到点子上去了。不过我也只是有点子想头，成不成的还要好好看看。你私下里也多帮我留意一下，看看这小子有没有什么十分出格的地方。” 雪雁见邢氏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好使劲泼冷水，心想不如就先让太太冷眼看着，说不定过些日子她自己就歇了这个心思了。毕竟那柳湘莲身无长物，听说连个宅子都没有，邢氏就是再相中他，也不能让二姑娘嫁过去受苦不是？ 这一晃就到了七月底，等柳氏姑侄一来，她们也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了。 金陵离湖广虽然远了些，但是一路沿长江往上，总比陆路要快的多。不过十几天功夫她们就到了布政使司所在的武昌府码头。婚期定在初八，今天已经是初二了，林如海早就派下人在这等了多日。 一见到她们，打头的管事对着邢氏笑道：“小的们日盼夜盼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舅太太再不来，怕是老爷都要亲自去迎了。” 邢氏笑骂道：“少说那么多好听的，你们老爷盼的才不是我呢。不过这回他可得好生谢谢我，等见了面看我不敲他一顿。” 能被林如海派过来的管事自然是他的心腹，听了这话笑着附和道：“这个不用舅太太说，我家老爷也早就预备好了，必不会亏待了您。” 女眷就只有邢氏出来打了个照面，柳嬷嬷这个时候是万不能露面的。 一时下了船，邢氏安抚和柳嬷嬷几句，就和她人就分开了，邢氏直接去林家，而柳家一行则要去另一处宅子预备发嫁。 湖广的布政使司衙门气派恢弘，就是后衙也建的十分精致。雪雁在这里见到了阔别已久的黛玉，不免有些激动，拜见之后不免叹道：“才几天不见，姑娘怎么瞧着瘦了许多。” 翠柳是个口直心快的，忙不迭的说道：“可不是瘦了？姑娘自打来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的，不瘦才怪呢！” “怎么会吃不好睡不好？到底怎么回事？”雪雁连忙问道。 翠柳气呼呼的道：“还不是那个秋月姨娘，仗着大哥儿的势掌了后院的权柄，处处给咱们姑娘下绊子呗。姑娘又是个好性的，体谅府里要办喜事，处处都忙，不愿给老爷添乱，因此只让我们忍着。我们自是没什么，姐姐是知道姑娘的，饭菜不和胃口那真的是一口不会多吃。姑娘饮食一向清淡，这边的人却喜辣，姑娘的脾胃怎么受的了？前天晚上还捂着胃一晚没睡。我说要去请大夫，姑娘说一点子小事不要兴师动众的。” 雪雁闻言，直接心疼坏了。她不好说黛玉的不是，只对着翠柳几个喝道：“既知道姑娘受不了，你们缘何就在那里干看着？厨娘做的不和姑娘脾胃，那就换人！老爷也是不喜辣味的，找个擅长做湘菜的厨娘供在哪儿好看？既然她来了这府里，自然只有主子吃什么她做什么的份，难不成还要让主子俯就她们？” 翠柳道：“秋月姨娘说老爷时常要招待底下的同僚，这些人多是本地口味，要是换个江南厨娘，怕他们吃不惯。” 雪雁没好气的飞她一眼：“这样的借口你们也信？咱们家难不成连多个厨娘也雇不起了？” 黛玉在旁边劝道：“你才刚回来，何必弄的这样大动肝火？这些事也怨不得她们，是我嫌麻烦不让她们生事的。这档口上闹出事情来父亲面上也无光，一切还是等新太太进门以后再议的好。” 要是换了旁人，听到主子自己都不追究，怕是这事就揭过去了，但是雪雁跟旁人不同，她不赞同的看着黛玉，叹口气：“奴婢知道姑娘的心思，无非就是您觉得自己在这待不了几天，不想为了这些小事闹到老爷跟前，让老爷为难。这是您的一片孝心！只是有些事不争也得争，今儿让半步明儿就得让一步，您也别指望新太太进门一切都好了。您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要是不能压住那位，连她也是要被人耻笑的。” 毕竟黛玉是她的主子，态度一定要恭敬。但是转头面对翠柳几个的时候，雪雁就丝毫不留情面了，直接怒道：“咱家姑娘一向宽厚，倒把你们纵的一个个都不成样子了。主辱臣死的道理我不是没和你们讲过。姑娘是主子，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不能说。咱们做奴婢的就要替姑娘说话做事，不能为了自己那点子脸面自矜而怕做得罪人的事。主子的体面都没了，咱们又怎么能得着好？” 正说着话呢，外面进来个婆子，看到一屋子丫鬟主子的面色都不好，小心翼翼的道：“厨房送午膳过来了，现在摆饭吗？” “摆饭？摆什么饭？送的是谁的份例？”雪雁问道。 那婆子有些惊讶：“自然是姑娘的午膳啊。” 雪雁挑眉：“舅太太今儿刚到，难不成府里连桌待客的席面也没有？这是预备打谁的脸呢？” 婆子脸上青红交加：“这，这，奴婢也不怎么清楚！” 雪雁知道眼前这人也就是个炮灰，她挥挥手：“罢了，这事跟你也说不着，把东西拎回去吧。” 大厨房那边，看着婆子拎回来的食盒，管事的周婆子心想：还以为多大本事呢，顶多不就是把东西退回来？ 第104章 闹 雪雁正准备纠结人手去厨房那里大闹一场呢，结果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不好了，舅太太带人把厨房给砸了！” 什么？众人皆是一脸的惊愕！ 唯有雪雁赞道：“砸的好，舅太太可算是把奴婢想做的事给做了！” 黛玉嗔怪的看她一眼，然后便急急忙忙的往外走：“走，咱们快去大厨房看看，可别让大舅母刚来就吃了亏。” 一行人急急忙忙去了厨房那边，只见这里已经是满地狼藉。邢氏正冷着脸站在院子里，指着自己的丫鬟婆子搜出来的鸡鸭鱼肉问管事的周婆子：“我让人来要个鱼片粥，你不是说厨房里没预备吗？地上这些是什么？我千里迢迢的远道而来，你家主子也不敢这么糊弄我，你一个小小的厨娘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跑到我头上撒野来了。你怕是没打听清楚我在京城的名声!” 拜前几年查抄下人家的行动所赐，邢氏和贾赦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私下里被称作“辣手双煞”。 秋月听到动静，早就赶了过来，听到这话不免回道：“舅太太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就是，何必这样大发雷霆？” 邢氏冷冷的看向她：“你是什么玩意儿？也配到我跟前说话？” 自打生了儿子之后，秋月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当即就红了眼眶：“奴婢并没有得罪您，舅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可不是男人，最见不得你这样妖妖娆娆的样子。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一个奴婢出身的，就算是侥幸生了主子，也不过比别的奴婢略体面些，但是我面前还轮不到你说话。你们林家也是世代书香之家，难不成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看来，还真是生了儿子底气足了呢!”邢氏毫不留情，直接怒骂了一通。 骂的好！雪雁在心里替邢氏点赞。然后又悄悄看了眼秋月，对方头上的红宝簪子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映在雪雁的眼里却只觉得讽刺无比：看来环境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原先的秋月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可人儿，才几年功夫也变成了这样满腹心机处处争锋的内宅妇人！真不知道当初救了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黛玉觉得自己不好在那里干站着，连忙上前拉住邢氏的袖子：“好舅母，下人们做的不好您告诉我，我替您做主就是，您远道才来就这样大动肝火，让外甥女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邢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道：“我要是知道你回了自己家竟然过的是这般日子，宁愿拼着得罪你爹也不能让你回来，大不了舅母养你一辈子。” 这里闹的动静太大，早有管事报到了林如海那里。 听到邢氏大闹厨房的消息，林如海还有些纳闷：自己这个大舅嫂不像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听说他要续弦的消息，也有许多同窗故友不远千里过来祝贺，他不动声色的找了个由头辞别众人，然后便来到了后院的厨房。 一来，正好听到邢氏说的那句话，忙笑着答道：“大嫂何出此言，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邢氏见到正主来了，正想怼他几句，转头看到他鬓边添了好几缕白发，不免又心软了几分：“姑爷也是有了春秋的人了，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嫡女，缘何就不多看顾些？你瞧瞧，这小脸瘦的。她自打六岁进了京，我跟老太太就当自己的亲骨肉看待，她身边的丫鬟也是精心照顾。就连她的丫鬟都知道她脾胃弱，每天变着法的炖汤熬粥做药膳给她滋补身体，好容易养的鱼常人无异了。你瞧瞧，我们从金陵分开才几天功夫，这脸颊就瘦下去了。我私下里问了紫鹃，才知道自打来了这里，你们府上这些个厨娘下人不知道受了谁的支使，变着法的难为我的玉儿，要青菜给荤腥，要粥给饭，要清淡的给又辣又油的。她这脾胃哪能受的了这个？偏生这孩子心细，体谅你这个当父亲的公务繁忙，不愿因小事打搅你。竟然纵的这起子下人越发过分，今儿竟连我也敢怠慢起来了。小红，你把今儿给我预备的饭食打开给姑老爷看看。” 小红应了一声，忙把身边的一个食盒打开，偌大的一个食盒，里面却只放了几碟子小菜、一盘撕的七零八落的鸡肉和一盘盖满了红辣椒的腊肉。 邢氏冷笑道：“虽说你要娶新夫人了，我这个原配的嫂子以后也算不上正经亲戚了，但是就拿这么两碟子猪都不吃的玩意儿糊弄我，打量我好性呢？” 林如海斩钉截铁的回道：“绝无此事。”说完看向身边的外院管事：“我不是早就吩咐过了吗，今儿舅太太远道而来，要备一桌京城风味的上等佳肴款待，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管事看林如海面无表情的样子，心想老爷这是真的动怒了，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秋月，咬牙道：“奴才原本是想让外厨房备饭的，可巧遇到了夏姨娘。姨娘说外院今儿要招待好几桌客人，厨房怕是忙不过来，不如女眷就由内厨房招待。奴才也觉得有些道理，就同意了此事。” “我说呢，这些下人跟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怎么会这样针对我，看来还真是受人主使。看来，某人生了儿子便觉得腰杆子挺起来了，今儿要给我这个前舅太太下马威呢！”邢氏冷笑道。 秋月不满的横了刚才说话的管事一眼，期期艾艾的抬起头看向林如海，语调婉转的喊了声：“老爷，奴婢不是诚心的。” “哎呦，这话柔的，让我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刚才我妹夫没来的时候，你对着我们可是中气十足呢，怎么，见了男人就学会柔情似水了。只是我家姑老爷好歹也是公侯之后，堂堂的探花老爷，岂能被你三言两语就给糊弄住了？” 说完挑眉看向林如海：“大妹夫，你说是吧？” 雪雁也随之看向林如海，不知道这位探花郎会如何选择？ 第105章 处置 林如海心里哭笑不得，他有预感自己要是今儿不给个说法，这个大舅嫂绝对能做出让他下不来台的事。 他看了眼秋月，心底叹了口气，沉声道：“原本看在哥儿的份上，我对你宽待了几分，是怕别人欺负你们母子。如今看来，倒是把你的心养大了。这内院的事就暂由玉姐儿代管，日后柳氏进门再移交给她。至于你，就安生在自己院子待着吧，没有我的话不准出来。” 秋月脸色瞬间变的煞白：“老爷！” 林如海摆摆手：“行了，你不用多说了。今儿这事你也做的太过，竟然怠慢了贵客，就罚你半年的份例吧。” 半年的份例对如今的秋月来说不算什么，自打生了儿子，她每年光孝敬就能收几千银子。只是这件事对她来说太伤体面，尤其是新太太马上就要进门了，这个时候自己被禁足，日后…… 但是林如海却不在看她，径直让婆子把她拉了下去。又转头吩咐管事让外厨房赶紧备一桌清淡可口的膳食送过来。 又扭头吩咐黛玉：“玉儿替为父好生招呼你舅母，要吃什么喝什么只管派人来要，谁要是敢拦着，你就找为父给你做主。你是咱家的嫡长女，除了我，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管束你。” 见黛玉点头应了，才对着邢氏缓声道：“大嫂只管自便，不必外道，下人们谁要再不听话您只管教训。” 邢氏笑道：“你放心好了，谁外道我也不会外道。” 林如海好容易安排好了一切，正要回前院，转头瞧见了周婆子为首的一干厨娘，冷笑道：“把这些个眼里没主子的东西捆了打发出去，做下人就要有做下人的自觉，连主子是谁都分辨不清楚，要这样的糊涂东西做什么？” 周婆子原以为自己能混过这一关去，大不了过后多去奉承奉承大姑娘，以后照旧还做厨房的管事。谁知林如海压根就不给她这个机会，不单是她，内厨房一应厨娘直接全部都撵了，让管家重新买好的。 能进来的都是多少托了关系的，只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却没有帮着求情的。 一时散了之后，雪雁默默的走到邢氏跟前，低声笑道：“到底还是大太太有本事，您一出马，就让这府里变了天。” 邢氏冷笑：“玉儿毕竟是个当晚辈的，她也不好到父亲面前说他小妾的不是。幸亏我这次跟着来了，要是不来，玉儿还不定要受多少委屈呢。一个妾氏也敢给主子立规矩，这是上赶着找死。也就这个秋月是林家外头买来的丫鬟，要是咱们贾家的陪嫁丫鬟，看我不打她个半死。” 雪雁轻声道：“如今这样，只怕比打她一顿能让她难堪呢。” “难堪也是自找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看清自己的身份。她这回要是能想明白了未免不是她的造化，要是想不明白，她日还有吃苦的时候呢！你们那位新太太能全须全尾的从宫里出来，本身就不简单，这个秋月差的远了。真要是不自量力的去算计人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邢氏冷森森的说道。 回到屋子里后，邢氏就对黛玉说：“日后遇到这种事，该闹的时候就得闹。做人往往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时候里子面子是不可兼顾的。我劝你能要里子就别要面子，面子是给人看的，里子却是过给自己的。不管怎么样过的舒坦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旁人评说就由他去吧，别人还能吃了你不成？只要不是那种关乎名节的大事，谁会整天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 黛玉躬身应了。 其实邢氏对黛玉的几个丫鬟也有些失望，觉得她们少了几分刚性。只是她不好管林家的丫鬟，却把紫鹃给骂了一通：“老祖宗把你给了玉儿，你就该事事以她为先。这回怎么能让姑娘受这么长时间的委屈？厨房那边要东西不给，你们不会找大管家，找管家不成可以直接去找老爷，平日里瞧着精神的紧，这时候倒成了鹌鹑了。你瞧瞧雪雁在的时候，何曾让你家姑娘受过这么大委屈？” 这话不但说的紫鹃面红耳赤，就连翠柳几个也有呐呐不敢言。 见状，雪雁倒是笑吟吟的走过去：“我的好太太，这大热天的，又是舟车劳顿 一路辛苦，您可千万别生气上火。说到底还是奴婢的不是，平日里没教导好她们。她们也不是没有刚性，只是外院那么多宾客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不愿把事情闹大了丢府里的脸。府里不好了，我们姑娘又哪能得着好？这事啊，也就是您出面才能有这样的结局。要是我们去闹，一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代价。” “还是雪雁这丫头懂我，我不让她们闹事，就是因着这个。何必为了三瓜两枣的闹的不可开交，横竖新太太就要进门了。她老人家还能让我吃亏不成？”黛玉吐了吐舌头笑道。 邢氏点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歪理多。看你这小脸瘦的，幸亏我这次带了两斤上好的官燕，一会都交给雪雁，让她每日炖了给你滋养身体。”接着又对雪雁道：“你家姑娘的身体可就交给你了，等明年你们姑娘回京，我可要看到一个身体康健的玉姐儿。否则，就算是我不找你，老太太也要拿你问话的。” 雪雁笑道：“太太放心好了，我们姑娘历来就有些苦夏，眼瞅着天气渐凉，只要饮食得当，保管姑娘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外厨房的动作十分迅速，她们回到房里不过说了这番话的功夫，各种精致的菜肴就已经送了过来。其中以京城菜色为主，也有几道当地特色的代表菜，但是不会喧宾夺主，让人无法下箸。 吃完这顿饭，回到院子后，黛玉便打发雪雁去休息：“你大老远刚来，一定累坏了。我让翠柳帮你收拾了一间屋子，你快去歇着吧，等明儿再来当差。” 雪雁也确实有点累了，刚才吃饭的时候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这布政使司的后衙房屋颇多，黛玉自己住的是一个二进的小院。雪雁作为大丫鬟竟然分到了一个东厢房的小套间。行礼早就有婆子帮她提了过来，被褥也有人帮着铺好了。在船上晃悠十好几天，这会见了床比见了银子都亲，雪雁掀开被子就躺下了，一觉睡了个昏天暗地。 第106章 请安 一觉醒来，看到外头天光大亮，雪雁都有些不知身处何地的混沌。她掏出怀表看了眼，竟然是第二天一早了。这会才寅时末，院子里头静悄悄的，看来大家都还没起来。 算算自己一觉竟然睡了七八个时辰，真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奢侈了。雪雁起来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便到了院子里。 突然一阵淡淡的花香随风传了过来，雪雁顺着花香来到院子旁边的一个小花园。粗使婆子们已经开始打扫落叶了，见了她，忙请安问好：“姑娘昨儿才来，今儿起的倒挺早，大姑娘还没起吧？” 雪雁笑道：“我昨儿睡的早，这会醒了也不困了。我刚才闻到一股子清雅的花香，也不知道这园子里什么花开了？” 那婆子笑道：“也不是什么稀罕花，就是那边的栀子花，这花颜色寡淡没什么看头，味道确实好闻。” 雪雁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在一个假山边上有一株一眯来高的栀子花，含苞待放的，清丽绝伦。她走过去看到花苞上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忍不住伸手折了几支。回到房里后，找出一个白瓷笔筒，分了两支插在里头。又找了个汝窑花瓶，把剩下的插在里头。 趁着时间还早，她拿出在船上一直未曾练习的字帖，提笔写了几个字。半个月不写字，一下笔就觉得鼻尖有些凝滞感，足足写了两张大字才算是找回感觉。 没一会，东西厢房的丫鬟们都渐渐起床了。众人都轻手轻脚的梳妆打扮，更有翠柳那个小妮子洗完脸之后披散着头发过来找她：“好姐姐，我昨晚洗了头发，今早怎么梳也梳不好发髻，姐姐帮我梳一个吧。” 雪雁看到纸上写歪了一笔的大字，无奈的笑道：“好好好，让我给翠柳姑娘梳头。”说完，接过梳子帮她梳了一个十分别致的双丫髻。 梳好之后，翠柳对着手里的水银镜笑道：“都是双丫髻，怎么姐姐梳的就比别人好看？我学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把姐姐的手艺学到手，真是没天理。” “那么容易就被你学会了，我还怎么在姑娘身边混？”雪雁笑着打趣。 说话间，看到黛玉的门开了。翠柳急急忙忙的往那边跑：“今儿轮到我提热水了，我先过去。” 看到她飞奔而去的背影，雪雁无奈的摇头笑笑，这丫头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她理了理衣襟，然后才抱着插好的栀子花去了黛玉的屋子。 黛玉正在穿衣服，突然闻到一股花香气，不免问道：“园子里的栀子花开了？香气都飘到这里来了。” 外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离这么远，得多大的树才能把香气飘到这儿来？是雪雁姐姐去折了几支带回来了。” 黛玉闻言往外一看，正看到雪雁抱着花瓶进到里间，笑道：“我那天还说等这花开了就让她们折几支带回来插瓶，没想到你一来就瞧见了。” 雪雁笑道：“奴婢早起没事，就去园子里逛了逛，瞧见这花含苞待放正是好看的时候，就折了几支回来。想着姑娘闻着这香气心情也能愉悦一些。” “确实愉悦了不少。”黛玉莞尔一笑，心想自己身边这么多丫鬟，也唯有雪雁能洞察自己的心思而且事事都能想到自己的前头，更难得的是她从不自矜自傲。细说起来，她竟不是丫鬟，而是自己的知己了。 厨房送来的早膳十分清淡，一看就是照着黛玉的喜好做的。雪雁心想，看来昨儿没白闹那一场，最起码以后黛玉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了。 原本雪雁还想着慢慢适应这里的环境，结果打黛玉吃了饭之后，一直到天黑就没消停过。一会管事婆子过来回事，一会又有某位女眷上门送礼。黛玉作为小姐，不得不出去迎来送往的，雪雁跟着跑了一天，忙到半夜累的半死，打发黛玉睡下后自己也回屋睡了。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都是这样忙碌的状态，泡杯茶喝都是奢侈。这会子也顾不上茶叶好不好，水滚了几滚了，有什么喝什么。至于什么水土不服、择床难眠之类的情况压根就没有机会露头。 到了正日子这天，更是忙的脚不沾地，黛玉管家也是有些磕磕绊绊的，好在有邢氏这个长辈指点着，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把新娘子娶到家里了。 等送走前来吃席的女眷，连黛玉回到屋子里第一件事都是躺到床上不肯起来。 雪雁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心疼的说：“姑娘这些日子可是累坏了，要是累了就直接睡吧，横竖晚上也没什么事。明儿一早还要给太太敬茶，早睡也能早起。” 黛玉点点头，洗漱之后就径自睡了。 看她睡了，雪雁出来问二门处的婆子：“前头的宾宴席快散了吗？” 婆子笑道：“早着呢，老爷来了许多外地的好友，借着这个机会还不使劲灌他，刚才我去前头瞧了一眼，喝的正酣呢。” 雪雁看看怀表，发现时间还早，就去了新房所在的院子。守门的婆子见她来了，忙笑着招呼：“这么晚了，雪雁姑娘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小丫鬟们传话就是。” “这不是大姑娘惦记着太太，让我来瞧瞧。对了，有没有给太太送些吃食过来？”雪雁问道。 婆子答道：“厨房下午送过来两个点心攒盒，旁的倒是没有。” 雪雁点点头，亲自去厨房吩咐道：“老爷今儿喝了不少酒，一会怕是肠胃会不舒服。你们熬点小米粥备着，等老爷回来了就送过去。”说完，又挑了几样现成的清淡小菜和一碟银丝卷给柳氏端了过去。 今天一天柳氏几乎就没吃东西，要说肚子不饿那是假的，只是她一个新媳妇也不好主动要东西吃，燕草倒是端了点心盒子让她吃，可是她胃里空落落的，对着那些甜腻腻的点心半分胃口也没有。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雪雁端着小菜花卷来了，雪雁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笑道：“姑娘怕太太饿着，就吩咐奴婢找些吃的给您垫垫肚子。” “我正觉得饿了呢，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柳氏笑道。 燕草和秦桑连忙端了脸盆过来伺候她净手。 雪雁忖度着自己要是继续留在这对方会有些不好意思，因此笑道：“奴婢问过婆子了，老爷那还要过会才能结束。您慢慢用就是了。我还吩咐厨房熬了米粥，想必过一会就送过来了。时候不早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柳氏笑道：“你有心了，回去替我谢过你家姑娘。”然后给燕草使了个眼色，燕草忙拿了个一等封的红包塞给她。 雪雁忙道：“奴婢今儿已经得了好几个了，太太不用这般客套。” “什么时候变的这般磨叽了？给你你就只管拿着，原也是你该得的。”柳氏嗔笑道。 于是雪雁便收下了红封，笑道：“既这样，那奴婢就多沾沾您的喜气了。” 第二天一早，黛玉早早的就起来了，到了卯时中的时候就去正院给柳氏请安。她到的时候，柳氏正在梳洗，黛玉在花厅等着，没一会铮哥儿也被婆子抱着过来了。 看到这一幕，黛玉皱皱眉头，铮哥儿虚岁都五岁了，动辄还要婆子抱着，养的也太骄纵了些。记得父亲之前对自己和弟弟教养都挺严苛的，怎么到了铮哥儿这里就变的放任起来了。 她没想到的是，林如海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平常人家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好容易有了这个儿子。不说是视如珍宝，但也是十分喜爱，加上林铮身子有些弱，林如海亲自教了一年发现他天资也不怎么出众，也不对他抱有太大的期望。不求他光宗耀祖，只求他能平安长大开枝散叶。尤其是来了湖广之后庶务繁忙，常常回来到深夜，因此也有些顾不上他。秋月一向把他视作眼珠子，不免娇惯了几分。 黛玉心里叹口气，却不好说什么，心想不知道太太会不会管这事。 林铮平日一向起的晚，今儿这么早起来本就有些起床气，这会见了黛玉被乳母要求行礼，心里有些不痛快，扭过头去“哼”了一声，就是不肯叫姐姐。 黛玉不免有些失落，这孩子小时候跟自己还挺亲昵的，大了两岁却生疏成这样…… 雪雁在一旁看到黛玉神情失落，忙打圆场道：“大爷还小，加上许久不见，跟姑娘有些生疏也是正常的。日后天天在一处待的时间久了，自然会亲密起来。毕竟，这血脉可是打不断的呢。” 听了这话，黛玉心里略好受了几分。 正在这个时候，林如海和柳氏相携着出来了。 黛玉忙起身相迎：“见过父亲……母亲。”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喊了出来。 柳氏心里一暖，忙把她拉了起来：“好孩子，不必多礼。” 林铮对上黛玉的时候有些任性，但是在林如海面前却不敢造次，乖乖的叫了父亲母亲。 这个时候，下人拿来垫子铺在地上，正要请黛玉和林铮正式拜见柳氏，却听柳氏阻拦道：“等一下！” 这下，屋里的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柳氏。 第107章 回绝 柳氏笑道：“应该先把姐姐的牌位请出来，我还是先拜见姐姐的好。” 按前朝礼法，续弦还要给原配的父母磕头的，只是到了本朝，这些礼仪没那么繁琐了。甚至有些没有子女的原配，死后就被抛到一边了。 见柳氏这般讲规矩，林家父女心里都十分意外。几乎没有女人愿意在丈夫其他女人的跟前伏低做小，看着认真给贾敏牌位磕头的柳氏。雪雁心想，果真不愧是宫里来的，行事就是滴水不露。她今儿不磕这几个头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是她这么做了，就能瞬间赢得林家父女的尊重。没看黛玉都被感动得眼含泪花了。 不过，只要她肯做，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是值得称道的。这世道其实不怕你装样，就怕你装到一半就不装了，雪雁觉得那些能装一辈子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柳氏拜见完贾敏之后，才轮到黛玉和林铮给她磕头。黛玉这次喊的“母亲”比之前要干脆响亮的多，柳氏微微一笑，还给了她一块羊脂玉雕的平安扣做见面礼。给林铮的则是一个嵌着翡翠长命锁的赤金项圈。那项圈做工精致，嵌着的翡翠也是绿汪汪的，林铮倒是十分喜欢，径直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拜见完毕，林如海便起身抻抻衣裳：“我前头衙门还有公事就不多留了，你们娘们多待一会吧。” 等他走了，林铮便喊着要找姨娘，柳氏过去想要抱他，还被他把手给甩开了。柳氏也不着恼，笑道：“铮哥儿乖，我这里让人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虾仁蒸蛋和糖蒸酥酪，咱们吃饱了再去找你姨娘好不好？” 听到有好吃的，林铮便不再喊着走。 柳氏给燕草使了个眼色，又笑着对黛玉说：“玉姐儿也留下来吃早膳吧。”黛玉点头应了。 没一会，婆子抬了食盒过来，雪雁帮着燕草几个布菜，看到桌子上的早饭，心想这个新太太果然有手段，第一天就能让厨房乖乖听她的吩咐做出了黛玉和林铮都爱吃的早饭。再看刚才还嚷着要走的林铮这会乖乖的待在柳氏的怀里和她一起玩七巧板，心里更加谨慎起来。 吃完饭，黛玉还记挂着去给邢氏请安，匆匆吃了一点就要告辞。柳氏也没拦她：“那你快点去吧，替我多多谢过舅太太。”按理说，今儿这日子，邢氏作为原配的娘家人要是执意出现在这里的话，柳氏也是要给她行大礼的。邢氏没来，就是给她留了体面，这一点柳氏心里也十分感激。 黛玉刚要走，进来一个婆子回道：“铭少爷在外头候着，说是想给太太请安呢。” 柳氏自然知道林铭是谁，忙道：“快把铭哥儿请进来。” 林铭进来，目光不敢斜视，乖乖的给柳氏作揖请安。林家族人都不在这边，只有他一个侄子，柳氏也很大方，给了丰厚的见面礼。林铭在这略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出去了，走的时候还望雪雁那瞥了一眼。 雪雁赶紧低头，不敢和他对视，心想：这个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要是被人瞧出蛛丝马迹来，自己可就惨了。 好在林铭也只是貌似不经意的一瞥，旁人都没在意。为了这惊鸿一瞥，林铭辛辛苦苦从二门婆子那打探消息，特意挑在这个时候进来请安就是为了能看雪雁一眼。要是被他知道，正主不但不感激反而在心里吐槽的话，还不知道要有多伤心难过呢。 三日回门的时候，柳氏去了柳家姑侄暂住的院子。看到堂妹面色红润气度雍容，柳姑妈擦擦眼角的泪珠：“妹妹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日后去了地底下，我也有脸去见二婶。” 姐妹俩诉完了衷肠，柳氏不免又提起了柳湘莲：“莲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姐姐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柳氏皱眉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希望他尽快的成家立业，也好开枝散叶。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早都能打酱油了，他到现在连个婚事也没定，每常想起来我就记挂的睡不着。偏生他嘴上答应的好听，一离开我眼前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真是要操心死了！” 顿了顿，又道：“这孩子心气又高，扬言非要娶个什么绝色，真有那等绝色是咱们这样人家消受起的？可咱们祖上毕竟富贵过，一般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别说他瞧不上，就是我也有些看不过眼。要是有合适的，我早替他做主定下了，何至于蹉跎到这个年纪！” 柳氏听了，笑道：“我这里倒有门好亲正要说给姐姐听。” “什么好亲事？”柳姑妈听到这个一下就瞪大双眼坐直了身子。 柳嬷嬷笑道：“不是别人，正是贾家的大夫人，跟前养着一个庶女，正好到了年纪。她觉得这一路上二郎这孩子爽朗大方，也颇会周旋，是个有担当的孩子。便托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柳姑妈十分惊讶：“就算是庶出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孩，二郎既无父母又没兄弟姐妹帮衬，更是没什么家产，贾夫人缘何能相中他？难不成是这位贾姑娘有什么不妥当？” “这倒没有。”柳氏连忙跟堂姐解释：“那孩子我也冷眼看了几眼，相貌中上人品也好，就是性子有些绵软。贾夫人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生怕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她这性子会吃亏受委屈。一心想给她找个公婆慈善家世简单的婆家，只是找了许多，不是婆母不善就是孩子不像样。没想到这回见了二郎，倒是一眼相中了。” 喝了口茶又接着道：“旁人觉得二郎没有父母是缺点，在这位贾夫人眼里正是优点呢。姑娘嫁过去既不用孝敬公婆也没有小姑子刁难，直接就能当家做主。她再选几房厉害些的下人当陪嫁，陪些田庄地产，可不比嫁给那些乌烟瘴气的公侯之家清净？” “原来是这个理，我虽没见过这位贾家姑娘，但是观贾夫人的言行也知道她养出来的女孩子差不到哪去，加上有妹妹帮着掌眼，绝对错不了。”柳姑妈正恨不得快点让侄子程家好有个笼头管着他，等柳氏一走就迫不及待的把消息告诉了他。 原以为对方是大家小姐下嫁，又有堂妹作保，自己的侄子不会反对来着，谁知柳湘莲一口就回绝了。 第108章 示好？ 柳姑妈急了，追问：“这样好的姑娘，你为什么不愿意？” 柳湘莲回道：“我说了，我要娶就一定要一个绝色女子。我又不是没去过贾家，那位姑娘要真的是绝色的话，早就声名在外了。” “呸！”柳湘莲没防备之下被姑妈给狠狠的啐了一口：“你以为人家姑娘跟你平日里来往的那些楼姐似的，五分样貌也要渲染成十分？大家姑娘哪有拿容貌说事的？看的还不是德言容功？你二姑妈都夸这位二姑娘不错，可见是个好的。要不是有你二姑妈的面子在，你就是长的再好人家也不能相中你！别在那做春秋大梦了，这样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一句话把柳湘莲怼的无话可说：您刚才明明说的是他家相中了我这个人，这一小会功夫就变了口风…… 不过柳姑妈压根就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径自说道：“我劝你快把那些个糊涂心思都收一收，且不说什么娶妻娶贤的废话。你也不想想真正好人家的闺女就算是长相出众也不能让你看见，人家也不能嫁给你。那些个家世普通的，略有几分样貌，不是做了大人物的禁脔就是流往了那些烟花之地。你素日也没少在这些地方厮混，还不明白这些？真要把这些地方的女人弄回家，不是往自己头上戴油帽子？我就说不让你在外头瞎混，混到这个年纪身无长物家务恒产不说，越发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了！” 被姑妈这一通说，柳湘莲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细想想好像也有道理。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别说样貌了，就连日常秉性都不会随意外传。就连宝玉那个傻愣愣的，也只有小时候偶尔提过几次家里的姐妹如何，这几年大了却是一句话都不再说的。偶然有人问起，他还会着恼。而但凡能流出绝色之名的女子好像却是没几个是清白的…… 看到侄子若有所思的样子，柳姑妈便知道他是被说动了。心想也不好十分逼迫他，于是便道：“横竖你也这么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琢磨去吧。” 柳湘莲不愿在住处待着，便出门溜达，刚走到胡同口，就见林铭带着个小厮施施然来了，见了他忙问：“柳兄，这是要去哪？” “闲来无事，随便走走。”柳湘莲笑道，有些奇怪他怎么到这来了。 林铭笑道：“我是来请柳兄帮忙的。” “什么帮忙不帮忙的，贤弟有话直说便是。”柳湘莲大手一挥，十分豪迈的说道。 林铭缓声道：“如今，令姑母和我伯父的喜事已经办妥，过不了几日我们便要启程回京了。我在京城有一家小书肆，想着赶在回京之前买些这边的纸墨等物回去。还有那些县志话本之类的搜罗一些，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柳湘莲有些诧异：“没想到贤弟这样的饱学之才竟然也做起了经商之事？我往日见过许多读书人，他们可都是不谈黄白之物的。” 林铭轻蔑的笑了笑：“那样的人也有，不是家境优渥就是骨子里酸腐至极，不管哪样人都跟我不是一路。尤其是那些自己不事生产，靠着母亲妻子做女红艰苦度日，还要在外头拈花惹草的我最是瞧不惯。男子汉大丈夫不想法子养家糊口，只顾自己享乐，真真是自私至极。我那小书肆虽说挣钱不多，但是我日常的笔墨纸砚省下不说，挣的银子足够我在学里的交际往来，偶尔还略有富足。总比伸手问家里要钱要强的多。日后要是娶了媳妇，也能给媳妇子女买点玩意儿。” 这话说的柳湘莲哈哈一笑：“贤弟年纪不大，想的倒是足够长远的，竟然已经想到娶妻生子上头了。” 林铭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径自回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世间男子不管在哪条道上混，最终还不是为了成家立业荫泽子孙？只不过世人惯会找各种由头遮掩罢了。不过，像柳兄这样豪放不羁的也有。小弟却是不成的，家母天天念叨，我还是多多攒些老婆本为好。” 闻言，柳湘莲一头冷汗，对方年纪比我小就连个头都不如我，却已经想的这么长远了。不但置了铺子还十分上心，再看自己，怪不得姑妈每每见了都不肯放心呢。他把自己的心神一敛笑问：“那贤弟准备怎么攒老婆本啊？” “这事光咱俩不成，咱们一起去找琏二哥去，他是大户，咱们要借借他的东风。”林铭笃定的说道。 俩人找到贾琏的时候，他正跟管事对账呢。见到他俩来了，贾琏大笑：“什么风把你俩给吹来了？” “看琏二哥这春风得意的样子，想来这一回所获颇丰吧？”林铭笑着问道。 贾琏挥手让下人出去，嘿嘿笑道：“当初母亲让我随船带点货，我还有些抹不开面子，我好歹也是公府之后，何至于要做这样的商贾之事？结果，一船货到了金陵就有朋友相中了，一下就是三倍的利润。我又在金陵买了些特产带过来，这两天刚刚全部出手了，净赚了这个数。”他嘚瑟的伸出右手翻了翻。 “十万两？”林铭啧啧叹道：“看来琏二哥这回真是发财了。”说着冲柳湘莲使个眼色：“看来今儿咱俩是来对了，中午这顿饭可算是有着落了。” “可惜其中只有一半是我的，另一半是我们家太太的，她老人家出了大半的本钱，我可不敢昧她老人家的银子。不过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听说这儿的顺福楼味道不错，正好今儿在那包了几个雅间宴请管事和伙计们，两位弟弟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去？”贾琏笑问。 林铭见柳湘莲有些神游天外，便做主应下：“这样的好事，我们是一定要去喝一杯的。” 而柳湘莲此时还沉浸在贾琏所说的利润上，没想到只是顺带捎些货就能挣这么多银子。自己这些年也没少走南闯北却从没往这上头想过，要是早有这个念头，便是没有贾琏这么厚的本钱，也不至于连个宅子都买不起…… 一行人往外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路过这里的雪雁。雪雁忙停下来，侧身站在一旁给众人请安，贾琏前阵子常在邢氏屋里遇到她，倒也有几分熟稔，笑着问：“你怎么跑外院来了？” 雪雁笑道：“老爷今儿早起有些咳嗽，姑娘知道后便让我送了一盅百合糖水过去。” 她回话的时候忍不住往林铭那边扫了一眼，谁知道站在林铭身侧的柳湘莲却有些误会了：这丫鬟定是对我有意思，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的跟我示好了…… 第109章 刀锋 雪雁并不知道柳二郎还会有这种误会，略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林铭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要是这次的事情顺利的话，他回京后手里至少有几千银子，也算是有了娶媳妇的本钱。等自己考中了举人就跟伯父求娶，不过她到底是族妹的丫鬟，看来以后还要多多讨好族妹才行。 于是，隔天黛玉就收到了林铭让人送来的许多小玩意儿，什么竹雕木雕湘绣之类的，价值不高却十分有趣。另外还有一些绿松石串的手串戒指等，足有满满一盒子。 收到东西，黛玉还跟众人笑道：“铭大哥做事越发周到了，他以前可想不到这些小事。” 雪雁心里却有些感动，他这么做多半是为了自己。在这样的时空，能遇到一个这样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还真是自己的幸运。 过了三日之后，林如海便让人把柳家姑侄请到后衙来住，毕竟总让柳氏的娘家人住在外头也不像话。 林铭那天成功和贾琏商议通了，要和他一起进货。贾琏欣然应允，后来又感叹有些货物从周边府县亲自去收的话价格还能便宜至少三成。可惜自己这回带的人手不够，听说下头有些州县偶有盗贼出没，不大太平。柳湘莲自告奋勇给他当护卫，还激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干就要干一番大事业，瞻前顾后的算什么男子行为。几杯黄酒下肚，贾琏也有些上头，一激之下就应了下来。醒来后虽有些后悔，但是大话都放出去了却不好再收回。况且他也知道柳湘莲和冯紫英他们也都熟识，自己要是临阵退缩，回京后难免被他们笑话。不如干脆去走一遭，如今布政使是自己的嫡亲姑父，他就不信还有人胆敢打劫到自己头上来。 于是几人果真商议好了路线和时间，便各自回去收拾行囊。 林铭和贾琏一起向林如海报备了此事，当然他不能说自己也是跟着去进货的，只说是游学而已。林如海倒也赞同此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路上多注意些安全。另外顺道看着琏二一些，这小子惯好风月之事，你看着他不要让他闹出什么事故来。” 听到这活，贾琏被臊的满面通红：“姑父说笑了，这都是旧黄历了，如今侄儿已经是改过自新了。” 林如海笑道：“你改不改的我倒不在意，横竖我又不是你媳妇。只不过，人心复杂，你们出门在外万事要谨慎为上，一些事能不沾染就别沾染的好。这里既不是京城也是江南，没那么多亲朋姑旧，真遇上什么事，我离的远，你们少不得要吃亏。所以，一定要自重。” 说到“自重”二字的时候，他还特意看了一眼贾琏，看的贾琏心里发毛。 虽是一同去进货，但是几人说好了，几人各弄各的，账目分开，省的回头掰扯不清楚。贾琏自是不用说，这会子手里不缺银子。不过邢氏知道他要出门后，把大头都收了回去，只给他一万两让他进货，说路上带多了银子不好。真要是相中了什么，可以付一部分定金让人送到武昌府来结货款。贾琏这些年靠着邢氏的指点没少挣银子，这回也不敢反抗，乖乖的照她的吩咐来做。 正好瞧见这一幕的雪雁心里暗暗称赞，这邢夫人就是有法子，说的话比王熙凤都有用，这才是自己要学习的榜样。以后驭夫就得这样，光让对方面上害怕不成，得心服口服才是王道。 而林铭这会正在屋里盘算自己的银子。他离京的时候带了一千两银子，母亲又塞了二百两。当然除了银子，他还带了一箱做工极为精致的帕子和香囊等物，比市面上常见的货色要上乘很多。来湖广之后也找贾琏帮着销了出去，数量不多，获利却颇丰，三百两的东西一转手净赚了一千两银子还多。而且他手里还有一样东西，获利比这些东西还要厚重的多。 来之前，他特意请同窗抄录了许多国子监近几年的岁考题目。一路上，遇到船舶停靠的时候就找当地大的书肆贩卖一份。不得不说的是，同样的东西在江南一份只能卖百十两银子，而到了武昌府这边，却能卖上八百两。可能是江南多才子的关系，那边对国子监的东西并不怎么眼热。而湖广这边的书肆老板却都有些求贤若渴的意思，给的银子多态度也极为恭敬。 只是挣这些银子的时候，林铭心里总觉得有些负罪感，暗忖国子监的先生们要是知道自己如此行事的话要不得要骂自己“有辱斯文”，说不定还会取消自己的监生资格。因此做这事的时候，他都小心翼翼的，连自己的小厮都没告诉，每回去书肆里接洽也都是乔装一番。 一算之下，林铭发现自己手头已经有了三千多两银子。原以为至少要回京之后才能挣到这个数的，没想到还没出湖广呢，已经有了这么丰厚的利润。心里暗忖，怪不得世人一边嫌弃行商地位低，一边却又前仆后继的一拥而上，实在是获利太厚。 这俩人都算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的主，只有柳湘莲心里有些打鼓。他深知林贾二人都是因为看中自己的武艺才捎上自己的，但是看着别人都想方设法的赚银子养家。柳湘莲觉得自己也不好干看着，只可惜实在是囊中羞涩，满打满算身上不过几十两银子。还多亏了当初邢氏给的见面礼，要不然他连这点银子也没有。 那头柳姑妈知道此事后，担心路上会有危险，有点不想他去。因此特意找到柳氏跟前，想让她帮着劝慰一番。谁知柳氏把他叫过来询问一番后，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多走走见些世面也是应该的。贾琏我就不说了，那个铭哥儿倒是个好的，年纪不大做事沉稳。最主要的是他心中有分寸，你多跟他学着点。当然贾琏也有好处，随机应变八面玲珑这是他的长处，你只不要学他的浪荡不羁就行。既然贾琏是去做生意的，你何不跟着一起做点。” 说着让丫鬟拿出五百两银子来给他：“多了没有，这些给你，挣了算你的，赔了算我的。就当是提前把你成亲的份子钱给你了。挣了还好说，要是赔了，日后你成亲就不用告诉我了，横竖我是不会再包红封给你的。”说的丫鬟婆子们都笑了起来，就连柳湘莲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 柳姑妈见状不免急了，对柳氏道：“不是让你帮我劝着他点吗？你怎么还火上浇油呢？” 柳氏笑道：“我知道姐姐担心他的安危。只是他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想拦是拦不住的。还不如趁早遂了他的心意，最起码知道他这回去哪跟谁一起去的。总比把他气跑了不知去向要好。” 闻言，柳姑妈只得叹道：“这倒也是。”回去后便帮着侄子打点行囊，也拿出五百两银子给他：“我身上带的银子不多，这些你拿着。贾家二爷是个有钱的，那位林少爷似乎也有不少家当，你要是银子太少不免被人看轻。” 柳湘莲死活不要，柳姑妈狠劝道：“就当是我提前把你存我那的银子给你了，若是挣了皆大欢喜。若是不慎赔了，只当你那块地这些年没有收成。” 如此，柳湘莲才收下。 要不说钱是男人胆，有了这些银子打底，柳湘莲再面对林贾二人的时候就不再像之前那样默不作声了，而是有说有笑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大方。 几人特意请林如海找了个当地的向导，林如海又把自己的一个幕僚借给他们。加上各自的仆从下人和骡马车队，浩浩荡荡的倒也是不小的一队人马。 众人一路向南，专往有各种特产的州府而去，这边收些绿松石那边买些木雕，一路上边进货边游览风景，倒也十分惬意。要不是时间有限，几人恨不得再往南走上几百里地。 原本是一切顺利，往回走路过宜昌府的时候却遇上了事故，途径一处山道的时候竟然遇到了疑惑强盗。那些人出手狠辣，兵器精良，竟然不像是一般的歹人。幸亏柳湘莲武艺超群，加上贾琏带的人里也有几个好手，才堪堪把人打发走。 只是把人打退后，自己这边也是伤亡惨重，贾琏有个自幼跟随的仆从不幸丢了性命。悲痛之下，他忍不住踢了脚被“打死”的一个强盗：“该死的盗贼，等小爷我查出你们的底下，不把你们老巢剿了我跟你们姓！” 谁知那个贼人并没死，只是刚才被捅了一刀吃痛晕厥过去了，这回被贾琏一脚给踢醒了，闻言忍不住又拿起落在手边的砍刀径自向贾琏砍去。 贾琏这个时候已经背过他在看自己那个不想丧命的仆从，一时之间并没有防备。站在他身后的林铭看到对方竟然直接往贾琏的脖颈砍去，心里大惊，一下把贾琏推到一边，拿起手里的宝剑迎了上去。只是他到底不是真正的练家子，所谓的“剑术”也多是为了强身健体所练，自然不是练家子的对手。 只一下就被对方打落宝剑，林铭不敌之下往后踉跄了一步，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大刀已经随之砍了过来。 第110章 死里逃生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柳湘莲从边上蹿了过来，一脚踢在对方的脑门上，把他狠狠的踢在地上。正好地面上有个突出的尖石，那人的太阳穴好巧不巧的摔在上面，这下可还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见状，贾琏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刚才可真是好险，要不是两位贤弟相救，我这条贱命今儿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说完郑重的向两人行了个大礼：“多谢二位贤弟的救命之恩了。” 两人连忙摆手，柳湘莲径自道：“铭弟受伤了，先包扎伤口要紧。” 闻言，贾琏忙让有经验的下人过来帮林铭包扎。 柳湘莲则捡起地上贼人掉落的钢刀看了看，又看着刚才那伙盗贼逃走的方向喃喃自语：“这伙人训练有素，穿戴崭新，兵器也极好，来头怕是不小。咱们不宜在这儿久留了，横竖这里离武昌府也不远，咱们还是尽快上路的好。” 贾琏冷笑：“我就不信了，在湖广的地界上，还有人敢和我作对。” 柳湘莲摇头道：“来者不善，这些人可不管你是谁的儿子谁的侄子，真惹急了眼，他们连龙子凤孙都不会放过的。” 林铭也捂着伤口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同意柳二哥的意见，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 闻言，贾琏也不再多坚持，吩咐下人们把亡故的仆从收敛好，一行人就赶紧上路。 到了武昌府境内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大家此时觉得哪都没有布政使司的后衙安全。因此匆匆啃了些干粮便继续赶路，总算在黎明时分到了家。 守门的门子见他们鲜衣怒马的出门，回来时却这般狼狈不堪，一边接应他们一边忙不迭的去告诉林如海。 自己的一干子侄竟然在自己的治下差点丢了性命，可想而知林如海此时有多愤怒。他立即派人去往青山县，勒令青山县令尽快把这波悍匪给剿了。 青山县令见了林如海派去的公差，满脸堆笑的答应了下来，又极殷勤的给来人安排住处备好酒席。转头出了门却立马叫来心腹吩咐一番。 雪雁是在陪着黛玉去给柳氏请安的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她们进来的时候瞧见柳氏正带着人往外走，见了她们，柳氏叹道：“你来的正好，才刚有人说琏二他们几个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强盗。铭哥儿还受了伤，我正要去前院探望一番呢，他是你族兄，算不得外男，你既然过来了就和我一起过去吧。我已经派人打过招呼，这会子他那应该没有旁人。” 闻言，众人都十分惊讶，黛玉惊道：“这青天白日的竟然还有这般猖狂的盗贼，实在是太没有天理了。” “谁说不是呢，你爹听了这事也是大动肝火，连早饭都没来的及吃就去前头处置此事了。就算是这回遇事的不是你表哥他们，这样的盗贼也不能姑息养之。”柳氏边走边说。 她们的重点都放在了盗贼身上，只有雪雁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个呆子怎么不小心一点，上次的伤刚好，这次又受了伤？莫非是流年不利？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重不重？ 此时她心里恨不得能插上一对翅膀，“嗖”的一下就飞到林铭跟前。偏偏柳氏和黛玉边走边说话，速度在她眼里比龟爬还慢。 要不是这几年养气功夫愈发突出，雪雁怕是早就沉不住气了。 千盼万盼的总算是到了林铭所在的院子，一进屋子，雪雁的眼神就跟带了雷达似的，“唰”的一下就精准的找到了林铭的所在，当看到他还能在椅子上坐着时，雪雁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还好只有手臂上缠着纱布，看来只伤了手臂。还好还好，没有伤到脑子或者别的地方，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随即，她盯着林铭胳膊上的纱布，又在思索：这回伤到了右臂，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影响写字，他可是靠手吃饭的人，万一伤了手以后这前程可就…… 呸呸，不能胡思乱想！姑奶奶我看中的男人怎么可能那么倒霉？再说了，就算是他不能科举了，难道自己还会嫌弃不成？大不了回他的姑苏老家当一对田舍翁，对方好歹是个秀才公呢。 柳氏和黛玉见他没有大碍，慰问之后也都略放心了些。柳氏又道：“这回是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大伯自会替你做主，你只管安心养伤。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告诉我，不要客套。” “说到这个，侄子还真有个不情之请。”林铭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柳氏忙笑着说：“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都没有外人不必客套。” 林铭看向黛玉道：“我记得有一回吃过妹妹打发人送来的牛乳蛋羹，十分香甜爽滑，后来央求家母，也没呢个做出那个味道。不知道妹妹是不是有什么偏方？” 黛玉掩嘴笑道：“原来是这个啊，会做那东西的倒不是我，我可没什么偏方。”说完指指雪雁：“兄长想吃，就让她给你做吧。” 林铭这才把目光投向雪雁：“不知可否有劳姑娘？” 雪雁心想：你倒是会支使人。面上不动声色的笑道：“虽说步骤繁琐了些，倒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大爷好容易吩咐一回，奴婢照做就是。” 柳氏笑道：“那你尽快回去做，需要什么只管问大厨房要。做好之后给铭大爷送来。” 雪雁恭敬的应了，回去问厨房要了牛乳和鸡蛋，在小厨房里做了起来。 见她一气要了二十几个鸡蛋和两斤牛乳，翠柳都忍不住咂舌：“姐姐，你不会是想以权谋私吧，做个汤羹用的了这么多鸡蛋和牛乳？” 雪雁十分无语的翻个白眼：“姑娘我是缺那几个鸡蛋和一点牛乳的人？无非是这东西做起来十分繁琐，既然要做，何不多做一些，给太太和姑娘都送一份？” 翠柳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不是那种短视的，跟您开玩笑呢。我来给姐姐打下手，有什么粗活只管吩咐我。”雪雁也不客气，分分钟把她使得团团转。 做好之后，雪雁打发她去给柳氏和邢氏各送一份，自己则端了一份道：“铭大爷那里还是我去送吧，毕竟是他点名要的。我也忘了上回做的是不是这个味道，若是不合他的口味我就回来再做。” 翠柳撇撇嘴：“合不合的，姐姐肯亲自动手已经是大面子了，他还敢挑剔不成？咱家姑娘都没这么难伺候姐姐你倒是好有耐心。” 雪雁嗔笑：“行了，这不是他情况特殊吗？改天你要是受了伤，我也对你这么有耐心。” “呸呸，我又轻易不出门，怎么会受伤？姐姐千万别是乌鸦嘴，小心我赖上你。”翠柳嘀咕道。 两人分开后，雪雁便提着食盒去了前院。 走到林铭院子的前头时，正好碰到探望林铭刚出来的柳湘莲。虽然对她没有什么心思，但是人总会忍不住在爱慕自己的异性面前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老远就看到往这边走来的雪雁，以为她对自己有意的柳湘莲特意慢了几步，等她过来。 待她走到跟前的时候，柳湘莲还特意挺了挺胸膛，心想这会子附近没有旁人，这个小丫鬟说不定会对自己直抒胸臆，到时候自己应该怎么样委婉的拒绝呢？唉，毕竟是亲戚家的小丫鬟，还是伺候小姐的，不好下手啊！要是哪位爷们的，自己说不定就顺水推舟了…… 就在柳湘莲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时，雪雁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只是她心里满心记挂着林铭，压根就没往别的方面想，只觉得这个柳公子傻愣愣的站在这里有些奇怪。她有些应付的行了个礼，随即就提着食盒翩然走远了。 柳湘莲在她行礼的时候正装作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微笑着说“不必多礼”，结果还没说完呢，就见对方径自走了。别说什么羞答答的表白了，连个正眼都没给自己，转身都是那么的决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雪雁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头。 柳湘莲怅然若失的收回自己的右手，心想幸亏周围没有旁人看见，要不自己今儿可就丢大发了。难不成这个丫鬟真对自己没啥念想？ 浑然不知自己被人误会一波的雪雁此刻正在给林铭喂食蛋羹，早就察觉到两人苗头的四季知机的找了个由头跑到门外待着，顺道帮两人把风。 等林铭把一碗蛋羹吃完了，雪雁才开始兴师问罪：“蛋羹好吃吗？是不是你想的那个味？” 林铭眼含秋波的看着她：“你这么冰雪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哪在乎蛋羹好不好吃，不过是找个由头多见你一面罢了。不过你的手艺一向出众，这样简单的食材在你的手里竟变的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还要好吃。” 没人不喜欢听奉承话，雪雁也不意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脸上还是强忍着道：“少说奉承话，就你逞能，我都知道了，你是为了救琏二爷才受的伤，你说你又不是练武的，这当头做什么出头鸟啊？” 林铭忙回道：“那不是情势危急吗？我也不是故意要出头的，只是想着救人要紧没考虑那么多，难不成你还要我见死不救？” 第111章 簪子 雪雁转念一想，这倒也是，要是他真的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首先自己就瞧不上。想想，自己眼光还是极准的，一下就挑了个有担当的大男人。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便软了下来：“好吧好吧，这次就算了，以后你可千万注意些。你不为我想想也得想想三太太，你万一有个什么事我还能再找呢，三太太可就你一个儿子……” 话没说完呢，就见林铭黑着脸道：“你放心，我是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再找的！” 他黑了脸，雪雁也不怕，心想：小样吓唬谁呢？姑奶奶我是能被你给唬住的。 她沉着脸道：“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我可不会蒙你，你以后可得惜命一些，我可不是那些个贞妇烈女的……”剩下的话被某人狠狠的堵在了嘴里。 良久，唇舌分开之后，雪雁气呼呼的道：“你竟然占我便宜，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要走了。”说完便站起来假装要走。 林铭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这会也不黑脸了，而是腆着脸笑道：“好妹妹，我好容易找个由头让你来一趟，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伤兵，多待一会吧。” 扭头看到他胳膊上的纱布，雪雁到底心软，重新坐了下来，不过这回却是把凳子搬的远了好多：“说话就说话，不许再动手动脚，要不我可真走了。我虽不是贞洁烈妇但也不是那些不自重的！” “好好好，是是是，是我孟浪了，以后再不敢了。”林铭笑嘻嘻的说道，终于心满意足的他，此刻还是很好说话的。 这时，林铭伸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根簪子递给雪雁：“这是我们去收绿松的时候见到的，你瞧瞧看喜不喜欢？” 雪雁接过簪子放在手里细细打量，赤金的簪身简洁大方没什么特别的，上头镶的绿松石品质也就中上。她有些不明白对方送自己这样一根簪子是为了什么。 后来见林铭用眼神示意她看绿松石上头的纹路，雪雁仔细观察后才惊道：“这上头是一只大雁。” “你再看看下面像什么？”林铭又道。 雪雁看了片刻，惊呼：“像树林……”然后又看向林铭：“你倒是有心了。”说完丝毫不羞怯的插到自己的发间，笑盈盈的问：“好看吗？”虽然对所谓的定情信物并不十分痴迷，但是对方既然送了，那她就欣然接着。万一有天一拍两散，她大不了再把东西摔给对方。 她骨子里到底还是现代人的思维，不会为了一段恋情而寻死觅活。 又待了一刻钟左右，雪雁便站起来道：“我真要走了，要是回去的太晚不好交代。” 林铭拉住她的手道：“你受苦了，你暂且忍耐些时日，这次回京后那些东西要是能顺利出手的话，我就有足够的银子娶你了。到时候我就让母亲去太太面前求情。” 雪雁心里微动，叹道：“这个先不用急，总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否则老爷太太还不知怎么想我呢，就是姑娘那里也不好交代。” 林铭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这一点雪雁相信，对方正是这点品质打动了她，他好歹是个爷们，看重个丫鬟，真向林如海强要的话未必不能如愿。但是他却顾忌着自己的名声，一直都小心谨慎的维护这段感情，从不会在人前做那些让她难堪的事。雪雁相信这才是真的爱情，一个男人若是真的爱你，又怎么会忍心把你推到千夫所指的境地？ 所以，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戏文里的张生一流，这些男人怎么会不知道“聘则为妻奔则妾”的道理，可有时候为了自己的一厢私欲不顾对方的境遇和名节，做出那种诱人私奔的事情，实在是罪大恶极。当然，那些个女子也是被所谓的“爱情”给冲昏了头脑，无视礼法，最终总要自食恶果的。 “那我走了，你可要好生保养，千万不要再这样冲动了。”雪雁说完，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贾琏几人原本是预备收好货物以后就立马启程回京的，偏生遇到了这种事情，林铭伤势未愈，加上贼人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他自然也不甘心就这样回京。在等林铭养伤的时间里，他闲来无事便到处游逛，他看到自己这回进的许多货物在府城这边价格就高许多，便跟林柳二人商议，把一部分笨重的货物抛售掉，只带着价高轻巧的东西回京，省的兴师动众的在路上惹人眼红。 两人经此一事也都赞同此事，便都托贾琏处置此事。放在以前，贾琏未必肯如此上心的替他俩张罗，但这回真的是有了过命的交情，情分比之前自是有所不同。贾琏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二人，更何况是这些小事了。 贾琏细心运作了一番，两人的本钱都翻了一倍多，而且还说剩下的货物到京城脱手后还有一份收益。两人都推脱不要，贾琏沉声道：“你们要是看的起我，就不要跟我推三阻四的。不过是纪良依着你而已，难不成我的命连这点银子也不值了？” 两人说不过他，只得随他去了。 柳湘莲得了银子后，原本被雪雁弄的有些郁闷的心情总算是好了几分。他忙把两个姑妈给自己的银子都还了回去，还各自备了一份厚礼。俩人都没跟他客气，特别是柳姑妈听说他手里还有一千多银子，竟然说道：“这才多久功夫，我才不信你能挣这么多银子，你把银票拿给我看看。” 单纯的柳二郎还以为是自己以前太过荒唐，以至于姑妈这般不信任自己，忙把剩下的一千多银票拿了出来：“侄儿真的没有撒谎，剩下的银票都在这呢。”说完掏出银票来给她看。 柳姑妈见他就把银票随意的放在胸襟的口袋里，眼神闪了闪，拿过银票之后仔细数了数：“这回还是真的，除了本钱，竟然还剩下一千三百两银子，不错，以后要再接再厉。”说完，把银票叠吧叠吧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只拿出最后一张一百两的递还给他：“我是知道你的，银子在你手里怕是没几天就糟蹋完了，还是我替你收着的好。有这些钱，等回了京城，也能买个差不多的宅子。我再给你添一些，聘礼也差不多够了。” 柳湘莲有些不敢置信：“姑妈，您这也太……” 柳姑妈叹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难道姑妈还能贪你的东西不成？你二姑妈也在这，有她作见证呢，你放心，少不了你的。” 柳氏心里也为堂姐的做法拍手称赞，她也同样担心这个堂侄手里有了银子以后会挥霍一空，笑着劝道：“你一个男人到底心粗，东西交给姐姐帮你收着是一样的。放心吧，有我看着，你姑妈不敢贪墨的。” 姐妹俩一唱一和的就把事情定了下来，柳湘莲心里暗忖：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也不知道青山县令是真无能还是另有所图，一伙盗贼而已，查了一个月竟然还没有消息。原本以为这点小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的众人，此刻心里都有些不大痛快。尤其是林如海，自己的治下出了这种事，伤的是自己的族侄，做下属的还这样不给力，他是里子面子上都过不去。在这样的状态下，府里就连重阳节都没有大办。 这让柳氏心里颇为不安，过后特意请邢氏到自己院子里喝茶解释这事。邢氏不怎么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谁家没个难为的时候？这几个孩子这回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已经是极为庆幸了，否则这会子咱们娘们几个才是更加难受呢。对了，铭哥儿的伤养的怎么样了。我想着去看看他吧，就怕兴师动众的去了以后反而打搅他休养，就只派了个嬷嬷过去看了一回。说起来也有些日子了，不知现在如何？” 柳氏笑道：“已经快好了，如今虽不敢练字什么的，但是一些轻来轻去的动作已经是可以如常了。” “那就好，毕竟这孩子明年还要参加秋闱，要是真伤到经脉，你说咱们以后拿什么脸去见三太太？”邢氏叹息道。 柳氏附和：“可不是吗？”说起来，她比邢氏更加担心。毕竟林如海就这么一个族侄，万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日后怕是无言面对姑苏城里的一众族人了。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正在说着话呢，婆子就进来回禀说“铭大爷来了”。 柳氏赶紧让他进来，林铭进来后给众人请了安。 站在黛玉身侧的雪雁，看到他穿了一件宽袍长褂，右臂手上的地方隐隐有些不平，心想应该是把纱布包在里头了。 见了他，邢氏先笑道：“刚才还跟你伯母说起你来，如今见你气色红润声音洪亮，可知总算是大好了。到底是年轻底子好，恢复的快。” 林铭笑道：“每日里各种补品轮流补着，小侄便是想好的慢些都不成。” 雪雁心想，你胳膊上的纱布还没拆呢，跑这后院也不知道来干什么。 第112章 大惊 正在雪雁心里腹诽的时候，邢氏替她问了出来：“你才刚好一些，不在屋里歇着，怎么跑这来了？” 林铭笑道：“一来是给两位太太请安，二来我这在屋子里待了近一个月，都快闷出病来了。想着去外头逛一逛，来问问太太们和大妹妹都没有要捎带的东西，小侄一并给买回来。” 柳氏回道：“你的伤还没好透呢，怎好出去乱逛？万一累着伤着的可不好。” “太太放心，我没那么娇弱，再者我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碍不着走路，买了东西自有小厮们提着，也累不着我。”林铭一起说了一大通理由。 邢氏和柳氏对视一眼，笑道：“罢了，让他去吧，这样大的年轻人能在屋子里待这么久已经是不错了，也不好总拦着。多派几个下人跟着就是。” 柳氏也附和道：“既如此，那你就去吧。让管事多给你派几个小厮。我们也没什么想要的，你去略逛逛就早些回来。” 这时，邢氏插嘴道：“我看你大妹妹似有话说的样子，你问问她要不要东西。” 黛玉笑道：“上回兄长帮我挑的几本县志和游记挺有趣的，这回劳烦你再帮我挑几本回来吧。” “这个好说，只是上回也是在这城里买的，我也忘了帮妹妹买的是哪几本，不如请妹妹帮我写个单子，省的我再写重了。”林铭笑嘻嘻的说。 只听邢氏挥手道：“何用这么麻烦？你妹妹屋子里有什么书，雪雁这丫头一定知道。你身上有伤，小厮们到底不够细致，我看干脆就让雪雁跟着你吧，省的出去乱逛。” 林铭原本是想来刷一波好感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面色如常的回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看到他口不对心的样子，邢氏心里暗笑：看你这小子将来怎么谢我。 雪雁心里也有些雀跃，但是看到旁边的朱梅有些失落的眼神，想起自己上次曾答应过带她出去逛一次。便扬声笑道：“奴婢怕自己一个人看不住铭大爷，不如让朱梅和我一起吧。” 正好，今儿黛玉身边就带了她和朱梅、紫鹃三人。紫鹃是贴身大丫鬟，不能跟她一起出门，她提出带着朱梅一起，旁人也都没有意见，柳氏笑道：“那你们俩可得把铭大爷给看好了，别半道把人给丢了。” “太太放心，指定丢不了。”雪雁笑嘻嘻的回道。 林铭的脑海中闪过一排乌鸦，心想这妮子是不是傻，好容易有个独处的机会，你怎么还非得拽上旁人。转念一想，待会小厮仆从的一大群，就算是没有朱梅他们俩也不能怎么着，倒也没有什么妨碍。瞬间，脸上就恢复了平日里谦谦君子的风度。 一直在暗中打量他的邢氏看到他脸色青白交加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心想这小子年纪不大养气功夫倒是一流。啧啧，光这一点就绝对有混官场的潜质。看来那话还真没说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小子跟雪雁一样，都是扮猪吃老虎一类的。以后俩人凑成堆，也不知道是谁吃谁了…… 布政使司的衙门就临近武昌府最热闹的地段，她们一行人也没坐车，干脆步行，拐过几条胡同就来了武昌府最繁华的街道。道路两旁有不少卖杂货的，雪雁出过好几次门，加上在前世挤过各种商场超市，对这些有点司空见惯。倒是极少出门的朱梅看到什么也觉得新鲜有趣，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瞧瞧那个，跟个花蝴蝶似的满街乱窜。 雪雁瞧瞧后头那个步态从容的男人，无奈的拍拍自己的脑门：真不该一时心软带这个丫头出来，要不自己何至于这么累？自己这算是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吗？ 她忍不住拉拉朱梅的胳膊：“你差不多就行了，别忘了咱们俩出门主要是为了照顾后头那位爷，你可别光顾着自己。” 朱梅吐吐舌头：“知道了，姐姐。”被雪雁一说，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跳脱了，生怕惹的林铭不喜，接下来行动就收敛了很多。雪雁心想，总算不用跟着一起满场飞了。 边上一大群人，两人也没机会拉个小手什么的，无非就是趁着去书肆挑书的时候趁机说几句悄悄话。 雪雁看这边有几块彩墨质地不错，忍不住掏钱买了下来。林铭见状，低声说：“你买这些干什么？咱家铺子里有的是，等回京后我给你送些就是。” “谁跟你咱家了？那你是的铺子又不是我的。再说我现在就要用，等回了京城黄花菜都凉了。”说完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找老板结账。彩色墨锭的价格不菲，她还顺道问老板要了两支毛笔和十张松花纸做搭头。 等出了铺子，林铭看着她手里的纸笔笑道：“你要的这些搭头可不便宜，幸亏我那铺子没有你这样的客人，要不然早就亏的关门大吉了。” 雪雁回道：“哪能呢？买的没有卖的精，商人哪有做亏本生意的？” 正说着话，朱梅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指着对面一家银楼道：“姐姐，咱们去那里看看吧，再过几天就是碧芹生日，我去给她挑样礼物。”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可不是吗，她是十九的生日。”雪雁挑眉看向林铭：“不知道铭大爷意下如何？” 林铭无奈的浅笑：“那就进去瞧瞧吧。”他这才想起，自己虽然也给母亲买了几样绸缎杂物，却没买什么首饰，待会要是有合适的不妨买上几件。 门口瞧着不打眼，进到这家银楼后，雪雁却意外的发现里面的大厅十分宽敞，足有二三百平米。靠墙摆了三圈柜台，每个柜台前头都有人在首饰。乍一看倒像是进了前世某家仿古的金店。 她们一行人数众多，一进来就有伙计迎了上来。听说她们要挑金饰，把她们带给一个柜台前，拿了两盒子首饰给她们看。 雪雁问了一下金价，发现价格竟然比京中要便宜一成多，而且金子成色不错做工也过的去，她跟朱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旺盛的购买欲。 俩人手里都有点小钱，买几件金首饰自然不在话下，这个好看那个也不赖，没一会两人身边就都选了一小堆。 看到他们俩兴致勃勃的样子，林铭有些无奈的摇头失笑，几个小厮则是面面相觑：姑娘身边的小姐姐们都这样有钱吗？想想自己羞涩的荷包，看来，这些姐姐们跟自己是没什么缘分了…… 林铭转头正要吩咐伙计拿些好点的货色来看时，只见铺子门口又进来几个人，个个长的人高马大的。林铭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但是当他看清为首那人的样貌时，心里大惊。 第113章 银楼 那人十分惊醒，进门后先是往大厅里四处注视一番。见状，林铭忙装作不经意的回过头去，随手拿起雪雁手里的一支镯子道：“这上头的纹样太老气，不适合你。” 雪雁心想，我这是买了准备以后送人的，管它好不好看。正要告诫林铭大庭广众一下注意形象，扭头却看到他脸色煞白，不免问道：“你怎么了？” 林铭轻轻摇头：“没事，你们不要惊慌。帮我看看，门口那帮人去了哪？” 雪雁抬头看去，只见刚才在里头掌柜模样的人领着几个男子正往二楼而去，低声道：“去了二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林铭这副样子，直觉里面有事，忙问：“他们是什么人？” 林铭怕自己在这说出来会引起这俩丫头的惊慌，小声道：“没什么，看着像是故人，只是没大瞧真切。”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其中有事，雪雁想了想，笑道：“既然没瞧真切，那就上去仔细瞧瞧呗。” 说完，她对招呼自己一行的伙计道：“你们这里就只有这种货色吗？我们姐妹们倒是不嫌粗糙。”说着，特意瞟了一眼林铭：“只是我家少爷可看不上这些，你们要是没有好的，我们就去别地看去。” 伙计忙笑道：“姑娘别急，我们这可是武昌府最大的银楼，要什么样的首饰都有。只是那上等的货都不在小的这里，也不是谁来都能看的。” 话音未落，只见雪雁从荷包里掏出几张银票在他跟前晃了晃：“你觉得我们像是没钱的人？” 这时，林铭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当即配合着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拔腿就往外走：“行了行了，来了半天别说茶水了连个坐都没有，咱们还是回去吧，改日还让相熟的百宝阁送册子你们挑。” 听到百宝阁三个字，伙计的眼神一亮，百宝阁虽然不如他们招金银楼的门面大，但是对方专做大户人家的生意，利润比他们还厚呢。所谓同行是冤家，他们老板早就有跟对方别苗头的心思，今儿自己要是截了他们家的客人，回头老板一定会重重有赏。 就在伙计心里盘算的功夫，林铭已经快走到门口了，看样子似乎是真的想走。他连忙追上去满脸堆笑道：“客官请留步，刚才是小的怠慢了，您喜欢什么茶，咱们这应有尽有，好货都在二楼呢，您上去看看，实在没有合心意的再走也不迟啊。” 这时，雪雁也过来假意劝道：“大爷别急，太太不是嫌弃最近百宝阁的款式老旧吗？奴婢瞧着他们这的手艺还成，保不定二楼就有精致的头面呢。到时候您给太太买回去，她还不使劲夸您？” 林铭这才装作被说动的样子：“那好吧，只看一眼，要是没有好东西，咱们趁早就走，大不了回京城再买。” “好好好，少爷您说了算。”雪雁附和道，然后挑眉看着伙计：“我家少爷眼光可高着呢，别拿那些一般货色糊弄我们。” 伙计看着她和朱梅都穿金戴银的，心想两个丫鬟穿戴都这般富贵，看来这回真是逮到肥羊了。忙回复雪雁道：“姑娘放心，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说着指着一楼楼梯处的一个雅间道：“还请诸位到雅间稍做休息。” 雪雁看了看那，嫌弃的说：“这样的地方也能叫雅间？我们姐妹们日常都不坐这样的地方，再说这儿人来人往的也太不清净了。”她眼角余光瞥到掌柜的正往楼下走来，顿时更加来劲了：“你们这到底是不是开门做生意的？对待客人就这般敷衍？我瞧着咱们干脆走了算了！” “我就说走吧，你非要在这看。”林铭适时附和道。 朱梅也搞不懂这俩人在搞什么哑谜，只是瞧见雪雁给自己使眼色，她忙道：“咱们也逛了好几家了，这家算是大的，要不还是看看再走吧。” 这时，掌柜的已经到了楼下，看到她们在这里争执不免问道：“怎么回事啊？”他见雪雁几个穿戴都十分精致，面色十分和善：“不知几位客官有什么需求？” 雪雁掐着腰冷哼：“也没什么，就是你们这店大，看不起我们公子，连个像样点的雅间都没有，我们公子生气了。”林铭适时配合，不耐烦的说道：“我都说好几次要走了，你们非得在这磨叽，你们再不走，我先走了。” 伙计已经跑到掌柜面前三言两语说了一下，掌柜有些不喜的瞪了眼伙计，这样的大主顾岂能随便放走。他连忙跑到林铭跟前赔礼道歉，又让伙计准备二楼最好的雅间。 林铭推脱一二，最后顺水推舟跟着伙计去了二楼。 伙计把她们迎到一处雅间，雪雁打眼扫了一下，心想不愧是银楼，用的家具竟然都是黄花梨的，面上装作不在意的哼道：“这还差不多，早这样不就省事了吗？” 那伙计满嘴应和，雪雁突然朝门外看了看，问道：“我家公子极爱清净，这二楼没什么闲杂人等吧？” 伙计忙回道：“没有，只尽头那间有位熟客在里头，诸位放心，都是爱清静的主，不会随意过来叨扰的。” 雪雁似乎还有些不满：“也只好将就一下了。”接着不耐的瞅了他一眼：“还傻站着干什么？没听刚才我家公子就要茶水了？记住我们公子只喝碧螺春，不要拿那些便宜的茶叶沫子来糊弄我们。” “是，小的不敢。”伙计忙出去张罗茶水了，心想幸好茶水间里有碧螺春，要是因为一点子茶叶把客人气跑了，掌柜一定会骂死自己，希望这些人待会多挑几样，也不枉费自己辛苦这半天了。 见伙计出去了，雪雁忙对朱梅道：“你去帮着他点，别让茶水里混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说着，冲她眨了眨眼睛，朱梅会意，表示自己会看着对方的。 那伙计一听忍不住抖了个机灵，心想自家是开银楼的又不是开黑店的，又怎么会在茶水里乱放东西？ 等朱梅和那伙计都走了，林铭刚要亲自去打探，就听到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114章 近水楼台 他只好复又坐了下来，紧接着掌柜带着另一个穿戴更齐整的伙计捧着几个锦盒走了进来。 林铭和雪雁对视一眼，只得耐着性子挑了起来。他拿起一支牡丹花造型的挂珠钗道：“这样的珠钗太太似乎是没有。” 雪雁道：“这钗做工太糙了，大爷你看，这上头的金丝拉的太粗，珠子又小又发黄，不知道是压了几年的货底子呢。” 掌柜的含笑不语，心道不知这是哪家的丫鬟，好厉害的眼光！这几人一口京腔，不会是自己想的那家吧？ 那个伙计却有些沉不住气：“姑娘这话说的，这都是今年新打的款式，咱们这么大的铺子怎么会拿去年的旧货糊弄人呢。” “我可没说是去年的，这是你自己说的。”雪雁冷笑：“铺子大又怎么了？店大欺客的事姑娘我见的多了。”说着把头上的一支缠丝蝴蝶簪拔下来往桌子上一扔：“你们自己瞧瞧，这金丝拉的还不如我头上这支的细致，连我都瞧不上，更何况我们主子了。” 那伙计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正好这时，刚才那伙计端着茶水进来了，一看到这人，脸色便有些难堪：这客人明明是我先招待的，凭什么掌柜要把他叫来？ 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满并没有逃过林铭的眼神，他拿扇子敲敲桌面：“太聒噪了。” 众人都是一愣，还是雪雁会意，指着后来的伙计道：“听到没有，我家公子嫌你太聒噪了。而且你一个大男人抹什么胭脂，一身脂粉味，闻着就恶心，赶紧出去吧。” 那人面色清白，刚要发火，却被掌柜的目光制止住了，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到门口瞧见端茶的那伙计时，还故意往他身上撞了撞，小伙计没防备之下被撞的身子使劲晃了一下，眼看茶盘里的茶汤就要溢出来了，一只青葱玉手一下把茶杯端了过去。 小伙计抬起头，正好看见朱梅对他嫣然一笑，他瞬间就觉得对方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来解救自己的。至于刚才在茶水间里如何被对方嫌弃杯子不干净、茶叶太差，连烧热水的铜壶都被她挑剔一番的不满，瞬间就被丢到爪哇国了。脑海间只记得朱梅弯弯勾起的嘴角和带笑的眼睛。 这时，只听走廊里头传来一阵说话声，紧接着就有几个人依次从门前经过。掌柜的听见动静，忙出去跟那几人打招呼，只见他对着一个穿宝蓝衣服的口称“金爷”，对另一个穿绿衣的称作东家。 在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林铭趁机仔细的看了眼那个穿蓝衣服的，确信他就是当日那伙盗贼中的一个，心中一凛。 而那个被称作金爷的人感官十分敏锐，一下就觉察到有人在窥视自己，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瞬间就朝着他们的雅间射去，一下子正对上雪雁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神。 看到对方是个小丫鬟，他皱皱眉，用眼神询问掌柜，掌柜的笑道：“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跟着主子来买东西的。” 金爷看一屋子丫鬟小厮簇拥着一个穿着锦袍的青年男子，心里不屑的冷笑：这些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平日里瞧着人模狗样的，真遇上事一个个胆子比猫还小，什么丑态都能做出来。不过那日在青山截的那一波却是失了眼神，不但没抢到金银货物，反而失了一个兄弟。要不是淘换银子给他的家眷安抚，自己也不用急匆匆的出手这些东西，被这个黑心肝的银楼老板克扣掉半成银子。 想到自己在袋子底部做的手脚，转而又暗笑，不过谁算计了谁还不一定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下了楼，银楼老板和掌柜的都亲自去送了。 雪雁看到尽头那个雅间的门还开着，整个二楼只有一个小伙计在自家待的包间里，连忙给朱梅和四季使个眼色，自己悄没声的跑到那个雅间。 她进去后一眼就看到茶桌上的一个碟子里放着一些金灿灿的东西，走近一看，竟然是金粒！雪雁伸手拿起一个豆粒大小的放进嘴里咬了咬，没错，是金子的硬度!一低头，看到地上还放着个不大的粗麻口袋，她忙解开抽绳看了一眼，里面是满满的碎金子，用手抄起一把，里面似乎还掺杂着一些细小的沙粒。 金子、沙粒……电光火石间，雪雁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她连忙抓了一小把金沙放进自己的荷包，然后把口袋照原样系好，匆匆走了出去。 刚回到雅间，就听到楼梯口那传来一阵说话声。 她暗自松了口气，而雅间里那个小伙计的注意力都被林铭和朱梅占据了去，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出去过。 林铭看到她点头示意，心下稍定，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又装作细细挑选的样子，过会才道：“这些的东西在我眼里看着都差不多，还是你们两个选吧。选几套别致精巧些的，价钱不是问题。”心里暗道，就当是提前采买聘礼了。 闻言，雪雁笑着打趣：“明明是公子的事情，非要使唤奴婢两个，也不知道给咱们什么好处？” “确实不好意思白使唤你们，这样吧，你们俩每人挑一样，就当是给你们的酬劳了。”他心里疼的滴血，这些锦盒里的东西就没有很便宜的，给雪雁再多他都不心疼，但是给朱梅的话真有点舍不得！ 想到这里，他嗔怪的看了眼雪雁，用眼神控诉：姑娘，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你送出去的可是未来相公的银子！ 雪雁看到他委屈的小眼神，心里忍俊不禁，推了推在镶宝的首饰盒子里挑挑拣拣的朱梅：“差不多就行了，一个爷们送的东西，你还真敢要？” 闻言，朱梅撇撇嘴：“谁要他得东西，我自己买还不成？” 旁边的小伙计听到这话，眼睛都快成星星状了：“姑娘，您真牛。不知您是哪个府上的丫鬟，有这么厚的月例？”他心想，要是月例丰厚的话，自己也去当小厮去。想到这里还有些羞怯的看了眼朱梅，顺道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115章 想吃牢饭了？ 听到伙计的问话，朱梅冷笑一声：“不该问的别瞎打听，好好做你的差事。” 小伙计满腔柔情被她的冷酷回应瞬间击成雪花状的碎片，捡都捡不起来，耷拉着脑袋不吱声了。 雪雁见状，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她心里记挂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也没心情细细挑拣，随手指了几件差不多的首饰就算了。 匆匆结完账，等回到府里后，雪雁才跟林铭说：“你们那天遇到的盗贼怕是来头不小。” 林铭点头：“这个我知道，伯父让青山县剿匪剿了这么久也没点动静，背后说不定就有哪个官员靠着，无非就是些官匪勾结的事情。” “怕不仅仅是普通的官匪勾结。”雪雁说着，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递给他：“你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林铭打开荷包看到里头的东西皱着眉道：“怎么有这么碎的金子？”说着伸手捏了捏：“这还有沙子，你从哪弄的？” 见他还没反应过来，雪雁没好气的说：“这是金砂！”然后又道：“这些金砂是从尽头那个房间里弄出来的，我怀疑那伙人可能守着一个金矿。” “什么？”林铭十分惊讶，他追问：“你怎么会这么想？金矿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谁能瞒住官府？” 雪雁冷笑：“瞒住地方官不太容易，可是要瞒住朝廷就未必那么难了！” “你的意思是青山县令和盗匪勾结私采金矿？”林铭惊讶的合不拢嘴。 雪雁看看周围，幸亏她们来刚才找了个僻静地方，四周没有旁人。雪雁仍是没好气的推他一下：“你小点声，这些现在还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觉得有七八分准头，是不是的，你们去查一下不就成了？” 林铭想了想，说：“这事非同小可，要是真的还行。万一错了，要是随意报给伯父的话也有不妥。” 雪雁沉吟一番，说：“这倒也是，无凭无据的总不好空口白牙说大话，要不，你们先私底下暗暗查访一番？” 林铭把荷包攥在手里，说道：“这事就交给我吧，你别记挂着了。” 说完，拿着荷包匆匆走了。 看到他远去的背影，雪雁气的跺脚：过河拆桥，看我以后还帮不帮你！ 林铭私下里去找了柳湘莲，原本是想请他和自己一起去打探，谁知柳湘莲却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身上有伤不太方便。” “这怎么行？你自己去太危险了。”林铭有些不放心。 柳湘莲坚定道：“我曾经在外游荡多次，有经验，只是打探消息的话保管不会惊动他们。有你们跟着，我反倒要牵挂你们，更加不好。” 想到自己确实没什么武艺，真跟了去指不定还会拖后腿，林铭才道：“那好吧，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二哥千万珍重。” “放心，事不宜迟，我立刻就动身。”柳湘莲收拾了东西立马就启程了。 雪雁心事重重的回到院子，朱梅正在跟黛玉回话，看到她回来了，朱梅笑道：“姐姐回来的正好，没看到你回来，姑娘一个劲的盘问我呢，生怕我把姐姐给卖了。” 黛玉一向心细，雪雁怕她知道这事后会担心的睡不着，因此忙找了别的由头混了过去。过后，她才找到朱梅：“今儿的事你没在姑娘跟前乱说吧？” 朱梅摇头：“我自己都一头雾水的，又怎么敢跟姑娘跟前胡沁，不过当时看到铭大爷的脸色十分不好，到底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雪雁抿唇道：“这事干系重大，你还是不要问的好。等改日水落石出了，我自会告诉你。好了，没事早些回去歇着吧。记住今儿的事不要乱说。” 朱梅撇撇嘴：“亏我那会子那么帮忙，姐姐你真是卸磨杀驴，哼，我再不和你好了。”说完，牛气轰轰的走了。 看到她傲娇的小背影，雪雁忍俊不禁。 在作者眼里，这俩人一个过河拆桥一个卸磨杀驴，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般配不过了…… 自打柳湘莲走后，林铭心里就牵挂的不得了，他又不敢告诉别人，还要在柳氏等人跟前遮掩，急的舌头上都长了两个大泡，连饭都吃不下了。 好在两天后，柳湘莲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个确切的消息：青山县确实有金矿，离着上次遇劫的地方不过十几里地。 柳湘莲喝了一口林铭递过来的茶水，稍微顺了口气，道：“我原本就有些奇怪咱们上次走的路虽是山道但是修的还算平坦，怎么就没几个人走。这回我特意先去打听了这事，大家都说那条路原本走的人极多，以前也没什么盗贼抢劫货物，自打两三年起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伙盗贼，凡是过往的路人不管普通百姓还是行商贩夫，都不能幸免。幸运一些的不过是丢些财物，有些不幸的直接人财两空，最终连尸骨都找不到。后来，那条路便渐渐没人走了。” “怪不得呢，上次咱们要从那走的时候，那个向导原本有些迟疑，后来怕是觉得咱们人多势众才没有狠拦。看来这些人是故意把那个地方弄的没人敢走，这样他们在附近开矿的事情也就不容易被人发现了。”林铭笃定的道。 两人知道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柳湘莲也顾不上多休息一会，就和林铭一起去找林如海禀报了此事。 林如海早就猜到青山县那边有问题，但是最近一直没有抽开身去处置这事，这会子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为吃惊：“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做这种事，这是准备造反不成？” 他急忙召集幕僚和心腹商议此事，随后连夜做了多番布置。 第二天一早，贾琏和林铭几人就带上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去了青山县，径直到了青山县衙。 这么大的声势，县衙里的差役早就听到了，其中两个守门的上前指着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来衙门口撒野，莫非是想吃牢饭了？” 第116章 暗处 贾琏给兴儿使了个眼色，兴儿指着那个衙役就骂道：“我看你小子才想吃牢饭了呢！也不看看我家公子是什么来头，就敢这般大呼小叫的。告诉你，就算是张洪德见了我家二爷也得敬着三分，别说你们这些小喽啰了。去，告诉张大人，就说林大人的内侄来兴师问罪来了，让他赶紧出来迎接！” 这个差役叫李大，平日仗着自己后头有人一向耀武耀威惯了，头回见到比自己还横的人，当场就想翻脸，被旁边一个明显年长些的差役刘二给拦住了：“你先别急，我看他们不像是一般人，满口京腔，指不定就是哪家的衙内公子的。要我说，咱们还是先去禀报县太爷，请太爷出来瞧瞧，若真是那种虚张声势的，到时候自有你出气的时候。” 李大看到贾琏带了一二百人，比自家县衙里的人都多，心里也不敢真的对上，见有人递了台阶，便甩甩袖子道：“罢了，就给老哥一个面子。” 刘二满脸堆笑的对贾琏等人说：“请诸位在这稍候，小的进去回禀一番。” 贾琏坐在马上连个眼神都没给，兴儿递上一张帖子：“行，咱们也不难为你，不过我家公子的耐性不好，你们老爷要是出来晚了，说不定我家公子就要拆你们的县衙了！” 接过帖子，刘二描了一眼在，只见装帖子的都是一个有精致绣纹的绸缎荷包，心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连张帖子都玩出这么多花来？ 他知道这会子县令大人指定是在后衙，连忙飞奔着往后头跑去，走到后衙门口的时候被看门的小厮给拦住了：“唉唉，你个呆子，也不看看里面是不是你能进去的，就往里跑？” 刘二今年也有三十出头了，被一个十岁上下的半大小子这般辱骂，心中自然有气。只是他知道县令大人素来偏宠这些小厮，心里气的想骂娘，面上还是堆着笑脸道：“对不起小哥了，是我心急了。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外头来了几个打扮富贵的公子哥，带着浩浩荡荡一二百人马，在县衙前头要见咱们太爷呢。人说了，太爷要是不快点出去，他就要把咱们县衙给拆了。” 闻言，那个小厮一下就炸毛了：“哪来的混球，好大的胆子，还拆咱们县衙，他们怕是活腻歪了吧！我看老哥你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不知哪来的毛贼扯两句大话你也当真！太爷这会子正在用膳呢，打搅了他的兴致，你担得起责任？” 刘二是真急了：“哎呦，我的小祖宗，真不是我危言耸听，来人真的身份不一般。你瞧瞧，人家这帖子，别说咱们青山了，就是整个湖广能用这样帖子的人家也不多。” 那小厮眼光倒是贼亮：“哟，一个装帖子的荷包竟然用上好的杭缎，真是糟蹋东西。有这个你也不早点拿出来，行了，我去给老爷回报一声，要是没啥用处，小心你的差事。” “是是是，多谢小哥了。”刘二赔笑道。 这回倒是没让刘二等很久，小厮进去没一会，县令张洪德就急匆匆的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还忙着系扣子，露出来的胸膛上甚至还有一道胭脂印子，十分香艳。刘二看了一眼忙低下了头。 张洪德走到近前，问道：“来人在哪？” “正在衙门外头呢！”刘二小心翼翼的回道。 张洪德斥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不会请他们先到前院喝茶？” 这，对方来势汹汹的，也没条明身份，自己怎么敢请他们进来？刘二满腹委屈，却不敢表露在面上。唉，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贪图蝇头小利，读两年书就不读了，来做这劳什子差役。平日没什么油水不说还耽搁子孙上进。当初要是狠下心来埋头苦读的话，这会子指不定谁是县老爷呢！ 不过这些话，刘二也只敢在心里念叨一二，丝毫不敢露在脸上。 张洪德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贾琏，心道真不愧是公侯子弟，瞧人家这马驯服的，在那站着一动也不动。不像自己那小矮马，动不动就使性子。 贾琏看到他身上的官服，眯着眼问：“你就是张洪德？” 张洪德满面奉承的笑道：“正是下官，不知贾二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真是该罚。” 贾琏冷哼一声：“你确实是该罚了，几个毛贼而已，布政使司的文书都发了多久了，也没见你抓到人。小爷咽不下这口气，今天可是亲自带人来了。” 张洪德心里“咯噔”一下：绝对不能让他们去青峰山那边，最起码不能是现在。他心里飞快的算计一番，接着又面脸堆笑道：“不是下官无能，实在是那些盗贼太过狡猾。兄弟们长途跋涉而来，肯定是十分辛苦，不如去县衙里头稍作休整，等吃了饭休息好了咱们再去剿匪如何？” “不会有人给那贼人通风报信吧？”贾琏扬眉问。 张洪德忙回道：“绝对不会，谁要是敢做这样吃里扒外的事情，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贾琏心里冷笑：那个吃里扒外的就是你自己吧！ 他冷着脸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吃饭？一天不抓到那贼人，小爷我这满腔怒火就没处发，先去剿匪。不抓到贼人，谁有心情吃饭！” 旁边的林铭忙装模作样的劝道：“算了琏二哥，我看这位张大人说的也对，咱们还是吃了饭休整一番再去吧。咱们是骑着马来的，兄弟们都是走着的，这大老远过来一定是又累又饿了，咱们总不能让大家空着肚子干活。” 贾琏假意思索片刻，才答应：“好吧，那就先这样。”说着，率先下马。 张洪德连忙吩咐差役：“快点去通知后厨，赶紧给这些弟兄们做菜做饭，再去聚源楼定一桌上等的席面送来，我要款待贾二爷。”然后给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他的心腹会意，在别人都往县衙里头走的时候，他却退了出来，从旁边的侧门进去牵了匹马出来后飞奔向城外而去。 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藏在暗处的眼睛。 第117章 得手 贾琏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只有那些贼人有所行动，他们才能一举查到对方的老巢，一网打尽。待在这里，顺带还能稳住张洪德，也算是“一箭双雕”的事。 只可惜张县令并不知道，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把贾琏这个公子哥给哄住了。对于金老大他们的老巢之隐秘，张洪德是十分有信心的，他确定只要对方听到消息后立马藏起来，就算找人把青峰山翻个底朝天也再找不到他。 两人各怀鬼胎，却又在那里虚与委蛇推杯换盏的，没一会就“老哥老弟”的亲近起来。 原本酒菜送过来就花了大半个时辰，后来县衙里的大小官员又非得一一向林大人的两位侄子敬酒，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渐暗了。 张洪德心道，我看你们喝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去剿匪？等明儿再去，保证黄花菜都凉了！ 他没瞧见的是，从门外进来一个小厮装扮的人，走到贾琏身边耳语了一番。贾琏追问一句，看到对方肯定的点点头，顿时笑了。 张洪德看到贾琏笑的蹊跷，不由问道：“二爷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笑的这般灿烂？” 贾琏嘴角一弯：“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弟兄们在青峰山找到了一个金矿，还顺带抓到了一伙私挖金矿的反贼，据说为首的那个正是上次抢劫我们的那人，好像是叫做金大，不知道张大人认不认识啊？” 张洪德心内大惊，后背瞬间又出了一身冷汗，又觉得贾琏定是在吓唬自己，强装镇定的哈哈一笑：“二爷说笑了，既然是盗贼，我怎么能认识？这青峰山竟然还有金矿，我竟然不知道。只是二爷的人手不都在前头吃饭吗？什么时候去的青峰山？” 贾琏淡淡回道：“我记性不好，忘了告诉张县令了，其实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姑父大人知道我受委屈的事也是十分担忧，特意向卫所那边借了五百士兵，亲自带队去了青峰山。这会子已经是人赃俱获，正在押往武昌府的路上了。” “什么？”张洪德惊呼出声，犹自不敢相信，还挣扎着干笑道：“二……二爷定是在说笑吧？” 贾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以为小爷我很闲吗？你又不是美人儿，浪费这么多时间陪你在这说笑？你还没那本钱！”这话说的兴儿几个都忍俊不禁。 就连林铭也有些头疼：这个琏二，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既然得了准信，就没必要在这耗下去了，他提醒贾琏：“琏二哥，既然大事已定，那咱们就赶紧着吧，不要让拉的太远。” 贾琏身边一个不起眼的男子出去一声令下，那些原本穿着仆从衣裳的人手就立马站了起来脱掉外头的青衣，露出里面的军服。众人很快就把青山县衙团团围了起来，张洪德还想做垂死挣扎，却被林铭喝道：“张洪德，事到如今你还是痛快认罪的好，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的子孙们想想。 张洪德一惊，紧接着就见到一群人压着自己的妻妾儿女走了进来，她们俱都被反捆着双手嘴上堵了汗巾子，这会子正形神狼狈双眼含泪的看着自己。 他颓然的摊在椅子上，突然想到松山巷的那个大着肚子的外室，突然又有了希冀…… 然而那个布政使的内侄冒出来的一句话瞬间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对了，有件事该让张大人知道，刚才我让人去松山巷请您那位外室花娘子，这位花娘子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见了官差就要跑，不慎被门槛绊倒摔在青石板上，当场就落了胎。我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这会子正派大夫给她诊治，等好了再让她和您的太太姨娘们一起做伴。还请张大人节哀！不过您对这位外室还真是偏宠，兄弟们在她那里竟然搜出来几十根五十两重的金条和半箱子银元宝，其他的珠玉宝石更是不计其数。啧啧，只是可惜了啊……” 他这番话，让张洪德原本眼泪汪汪的正室汪氏瞬间对他怒目而视起来，林铭相信，这会子要是那个外室在她跟前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她给当场撕吧了。 主事的都已经伏法，剩下的小喽啰们就好办多了。 这几天，雪雁明显觉得府里的气氛十分紧张，二门处突然多了好些侍卫。沿街的几个角门全都被封死不说，等闲都不让出门。就连她这个大丫鬟出现在前院都会被盘问一二，她心里嘀咕着看来林如海应该是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倒是动作挺快的，不过这样仓促之下行动，不知道能不能一举成功。 结果，隔了一天，她陪同黛玉去请安的时候就看到了春风得意的林铭几个。看到她，林铭还暗中给她递了个眼色，看他的样子，事情应该是十分顺利的。再看他身上平平安安的没有挂彩，雪雁这心总算是放在了肚子里。 这时，柳氏对黛玉道：“玉姐儿来的正好，你这几个哥哥都是有本事的英雄好汉，这次可是帮着你爹爹立了大功了。你快来给他们行个礼，就当是替你父亲和我感谢他们。” 黛玉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的行了个大礼：“多谢几位兄长。” 几人连忙还礼，口称“不敢”。 之后，黛玉忙看向柳氏：“不知几位兄长帮着父亲立了什么大功？” 柳氏笑道：“他们几个在青山县那边发现了一个暗中挖掘的金矿，如今已经从那些人和青山县令的家里搜出来几十万两金子，另外还有十几万银子。” 这么多？听到有几十万金子，雪雁都有些震惊不已，国库才有多少金子？心想这回林如海算是发达了，这些金子要是平安送到皇帝老爷的手里，怕是能荫泽好几代子孙了。 听到这个消息，黛玉也是十分惊喜。 不过，随即柳氏就叮嘱道：“这件事与你父亲来说是功是过还没定论，你心里清楚就好，回去不要跟下人们议论此事。再有，这件事牵扯其中的官员大大小小的怕是不少，这个时候难免会有狗急跳墙之徒，这些时日你还是安心待在后院不要出门的好。” 接着又对雪雁几人叮嘱道：“你们务必要照顾好姑娘的衣食住行，姑娘跟前万万不能离了人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妥都不能麻痹大意。另外今天的事情回去后都不得乱说，要是弄的府里沸沸扬扬的，我可不依。” 雪雁心道，能帮皇帝弄这么多金银，加上还有一个没有开采完的金矿，皇帝要是不把林如海供起来，以后还怎么笼络朝臣，怎么巩固自己的势力？那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忠顺王呢！ 第118章 贴金 当今皇帝收到林如海送的加急奏章时，看到有人私挖金矿，先是龙颜大怒，再看林如海已经把犯事的一干人等全都捉住不说，还抄出来几十万两金子。要知道国库里如今也只有几十万两银子而已，皇帝手里没钱，连修个园子都要思量再三。如今有了这些银子，总算是能充盈一下空虚已久的国库了。 而且，奏折上还说，这金库已经找了好几个有经验的匠人查看过了，这金矿每年能开采二十万两金子，再开采个十年八年是没有问题。 龙心大悦，这个林如海简直是送了朕一个下金蛋的母鸡啊。他心想，朕手里要是有了金子，何愁不能把朝政归拢在自己的手里。至于上皇，他老人家已经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是时候该真正的退位让贤了。 林如海做了这么漂亮的差事，当今可不是上皇那种过河拆桥的，竟让人家的嫡妻幼子皆丧于毒手不说，林如海那小命自己也差点交代在扬州任上。想到刚空出来的礼部左侍郎一职，从二品，正好比布政使告了一级。原本他正在几个大臣之间犹豫，这下也不用犹豫了，就让林如海接任这个职位吧。先在礼部历练几年，以后要是表现优秀，还可以再议。 这么一大笔金子，皇帝也怕夜长梦多。林如海的折子他悄悄藏了起来，谁都没给看。暗中吩咐自己的亲信，京畿大营的中郎将暗中带领一千士兵以出城野练的名义火速赶往湖广，帮着林如海把金子平安运回。 至于太上皇老人家，他不是嫌宫里住着憋屈想去行宫吗？那就让他去，皇帝原本是觉得去那边一趟至少要十万银子，有些心疼，这会手里有了钱就不在乎这三瓜俩枣的了，还是尽快把那个金矿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林如海一接到密旨，就带着金子先行一步去京城复命去了。来宣旨的太监也是受了皇帝的示意，暗示林如海回京后就不会再回湖广。所以他临走之前安排贾琏和林铭在这里帮着柳氏打点行囊，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再坐船回京。 而身手较好的柳湘莲则被他当做亲卫带在了身边。 收拾家当的时候，邢氏看着她给柳氏挑的拔步床又被拆了开来，笑道：“早知道咱们这么快就回京的话，这婚事还不如等着回去在班呢。省的来来回回的折腾，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是被折腾的不轻。” 柳姑妈笑道：“这些事谁能预料？”虽然这次多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但是堂妹能跟自己一道回京，也是意外之喜。 只是想到二房那几个兄弟，柳姑妈不免有些担心的看了眼柳氏，心想但愿那些个人还能顾忌脸面。 再次踏上京城的地界时，这里已经开始下雪。好在来的时候，水面上还没开始结冰，她们总算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了这里。 到了码头那里，邢氏非要拉着黛玉和柳氏先回大观园，被柳氏回绝了。邢氏最后只得道：“你要是非得回家我也不拦着你了，知道你回去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不过玉姐儿就先跟我回贾家吧，一来你们那宅子这会不定怎么忙乱，二来这半年多不见老太太心里不定怎么牵挂玉儿。我要是不带她回去，今晚怕是连饭都没的吃，就先让她跟我回去，等你们家都收拾好了你再来接。” 她再三哀求，柳氏拗不过她，只得让黛玉跟她回去了。 回到贾家，一进二门，就看到王熙凤、李纨和西府的尤氏俱都在这等着。 邢氏率先下了马车，见了她们后笑道：“你们来的倒是挺齐全，什么时候一个个的都这么闲了？” 王熙凤忙上前搀着她笑道：“我们就是再忙，一听太太回府，也得先来候着您那！要不您过后要是给媳妇小鞋穿，那我可就冤死了。” “咱家二*奶奶这么厉害，你不给我颜色瞧就好了，我哪敢给你小鞋穿啊？”邢氏笑嘻嘻的打趣。 雪雁先跳下马车，然后把黛玉扶了下来，她连忙给众人请安问好。 王熙凤忙一把把邢氏撇下，上前拉住黛玉的手：“哎呦，半年不见，妹妹可真是愈发灵秀了。刚才老太太还念叨呢，生怕妹妹有了母亲就不肯回来了，我就说妹妹不会那么没良心，一定会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邢氏叹道：“你不知道，你妹妹倒是有孝心，可是她那个太太不是吃素的，非要把她带回去，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抢来的。待会得让老太太好好赏我一番，我把她的心头肉给带回来容易吗？”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就到了正屋。 贾母见了黛玉果然十分开怀，揽在怀里细细垂询，又对邢氏道：“这回你可是出了大力气了，看着憔悴了不少，我那里还有好些极好的补品，回头让丫鬟给你送去，你好好补补。” 站在下首的王氏听了这话心里暗恨，她瞄了一眼邢氏圆润白皙的脸颊，心想她哪里憔悴了？看着比我都要年轻！这人也十分奇怪，明明以前看着长相十分老气的，这几年怎么反倒是越来越年轻了…… 没一会，听到消息的三春和薛家母女也都先后过来了，还有史湘云同学，姐妹们见到黛玉都很开心，你一句我一句的问个不停。尤其是黛玉这会去了比江南更远的湖广，大家都很羡慕，缠着她问东问西的。 贾母看到子孙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十分欢喜，然后又问：“怎么不见琏儿过来？” 邢氏忙替便宜儿子开脱：“他在码头那就被姑老爷的人给叫走了，似乎是有要紧差事吩咐，我就让他去了。” 听到这话，贾母又问：“那次姑爷过来请安，提起琏儿来满嘴的称赞，说他长大懂事了，这次帮姑爷立了不小的功劳。可见苍天开眼，咱们家总算是要兴旺起来了。” 薛姨妈忙笑道：“可不是，我瞧着自打娘娘省亲以来，府上是越发兴旺了，可见这都是娘娘带来的福泽。” 她这话一出，让众人都感觉十分尴尬，一时间竟没人附和。 雪雁心里冷笑，人家在千里之外立下的汗马功劳，怎么成了元妃的功劳了？就算是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也得找个差不多的由头啊!再没见过比这更加厚脸皮的事了。 第119章 犯浑？ 这回就连一直向着二房的贾母都没有圆场，而是径自忽略过这话，直接吩咐王熙凤道：“我刚才瞧着你伸着个脖子不断往外张望，定是在盼着琏儿呢。好了，这下你太太也说了，人被你姑父叫走，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来。既这样咱们也不等他了，你们一个都不许走，今儿你们太太和林妹妹远道归来，我做东摆两桌酒席给她们接风洗尘。一会别忘了去请两位老爷。” 说完看着王熙凤，笑道：“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些去张罗？” 王熙凤故作无奈的叹道：“老太太每每就这样，说是要做东摆酒，从来都是空口白牙的一说，别说银子了，连铜钱都没见过几个。厨房那边没银子拿什么去采买，到最后还不是我掏银子垫上。我这花了银子要是能买个好名声也就罢了，偏生填了银子还总落一身的埋怨，好名倒都叫老太太占了去，大伙说说我亏不亏啊？” 贾母知道她是开玩笑，笑骂道：“你个猴头，就你事多。”然后又跟鸳鸯说：“一会想着拿二两银子给二*奶奶，省的她一天到晚的在我这哭穷。”鸳鸯笑着答应下来。 邢氏指着她笑道：“你呀，别人都是兜里没钱也要咬着牙装大尾巴狼。你倒好，自己把老底都给揭了，不就是几两银子吗?老太太不给还有我呢，还真能让你拿自己的嫁妆私房贴补咱们家不成？等回头我补给你，别在这里碍老太太的眼了，快去吧。”她这话本就暗有所指，王熙凤想到自己以前替王氏管家贴进去的私房银子，顿时心疼的滴血。这几个月趁着邢氏不在，王氏姐妹好不容易做的那些努力一下子就成了白工。 雪雁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道：啧啧，这一波暗潮涌动可真是汹涌澎湃啊。 贾母装作没看到她们的机锋，笑道：“瞧见没，还是你们太太大方，不像你越发吝啬了。” 王熙凤撇撇嘴：“我这也没法子，这不是想着还要给哥儿攒聘礼，一个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不计较些可不成。” 贾母知道她们舟车劳顿，笑道：“这会离晚饭还有些时间，你们都先回房好生洗漱一番，晚上再过来吃饭。” 邢氏和黛玉确实都很困顿，告辞后各回了自己的院子。 黛玉依旧住在竹泉院，原先说要分给她的大观园的地方后来因为她突然离京也不了了之了。这会子回到竹泉院紫鹃还觉得十分可惜：“奴婢听说二爷他们都已经搬到园子里去住着了，倒是姑娘因为离京一趟反倒没了着落。要不明日姑娘再和老太太说一声，也去园子里要个地方。” 雪雁在一旁插嘴：“咱们姑娘如今是有母亲的人了，太太定不会让她在外家久住的。最晚后天，太太一定会派人来接。到时候姑娘就要回去了，何必找那些个麻烦。再者，我听说宝二爷也在那园子里住，贾家的几位都是他的至亲姐妹，一起住着旁人倒也不能说什么。咱们姑娘到底是外姓，怎么好跟外男住在一个园子里！” “可娘娘的口谕上不是说……”紫鹃还想再劝。 雪雁又道：“娘娘的口谕只点了宝二爷的名字，旁的只说众姐妹，又没说咱家姑娘一定要去。” “那薛姑娘和史姑娘不也都在那……”紫鹃犹自不服。 “她们是她们，咱们姑娘姓林，又不姓薛！更不姓史！”雪雁这回没有息事宁人，而是针锋相对。 被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紫鹃面上有些下不来，她明显的感觉到自湖北之行后，雪雁的态度越来越强势，自己在姑娘身边的地位越发的岌岌可危了。想到这里，她不免刺道：“妹妹这张嘴真是越发的厉害了，如今谁也要管上一管了！” 旁人见她俩掐上，不免暗中留意。雪雁冷笑：“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本来就是，姑娘一天比一天大了。京中规矩又大，稍有不慎外头就传的不像样子，这名节上头可丝毫马虎不得。咱们做奴婢的劝姑娘远离是非还来不及，哪有撺掇着主子去搅合是非的道理？” “好了，你们一回来就吵上了，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黛玉把脸一蹦，冷冽的问道。 两人都赶忙请罪。 黛玉摆摆手：“罢了，下不为例。雪雁，你去把咱们带回来的土仪收拾一下，一会给大家送去。”雪雁答应着出去了。 接着黛玉又把旁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紫鹃在身边。 后来雪雁送完东西回来，翠柳偷偷告诉她：“姑娘不知道跟紫鹃说了什么，她刚才哭着从姑娘房里跑出来了呢。” 虽说对紫鹃的一些糊涂心思，雪雁并不赞同。但是两人到底共事多年，怎么也有几分香火情，她叹道：“有些事旁人劝是全不动的，只能靠她自己想明白了。” 却说邢氏回到院子后，贾赦早就在这等着了。见了她，忙亲自端水递茶的献殷勤：“夫人辛苦了！”说完仔细盯着她的脸上瞧了瞧：“别人都是越活越显老，夫人倒是越来越年轻了。出去一趟，这眼角的皱纹怎么还少了几根。” 旁边的丫鬟们都被贾赦这话逗的捂嘴暗笑。 邢氏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一把年纪了还这般不正经，瞧丫鬟们都笑话你了。” 贾赦装作不悦的对丫鬟们黑起脸：“笑什么笑？老爷的笑话也是你们能看的？还不赶紧下去，一个个的越发没点眼力劲了。”听了这话，丫鬟们都一哄而散。 看到众人走出去了，贾赦又对邢氏赔笑：“瞧瞧这些小蹄子，夫人你不在家没人管束她们，一个个纵的不像样子！” 邢氏嗤笑一声：“别说的那么无辜，我看平日里最纵着她们的就是你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想必你还挺得意的。没给我添个妹妹什么的？” 贾赦忙指天发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好那口。我顶多就是出去寻摸点吃的，偶尔遛个鸟逗个蛐蛐儿。我都这把年纪了，很注意养生的。” “这还差不多……”邢氏笑道，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说到最后了，邢氏才想起一事来，笑道：“对了，这回出去我替你找了个好女婿，你以后出去就省心了，不用看到个略周正点的少年郎就去左右试探，整的跟有怪癖的老大爷似的。” “什么叫怪癖？我那是替咱们便宜闺女的未来负责好不好？谁家的儿子啊，竟然能入了你的眼？家里是干什么的，今年多大了，长的帅不帅……”噼里啪啦的问了一大通。 邢氏也懒的搭理他，只自顾自的把柳湘莲的条件说了一下。 听到“世家之后、父母双无”的时候，贾赦暂且还按捺的住，等到后来听到对方的名字，立马拍桌子不干了：“不行不行，这个柳湘莲绝对不行！” 邢氏皱眉：“怎么就不行了？他虽然家境差了点，但是同样没有家事累赘，最起码迎丫头嫁过去不用贴补一大帮大姑子小叔子的，也没有公婆刁难。唯一的姑姑离着几百里地，一年顶多见个一两面，彼此客套些也就过去了。这小子这回立了大功，加上之前经商挣的，买个宅子是没问题的，咱们多陪迎儿些银子。将来她的日子滋润着呢！” 贾赦拍拍大腿：“唉，不是穷不穷的问题。别人我不知道，这柳湘莲我还是知道一二的。你不知道我年轻那会常有人说我长的像八七版演柳湘莲的那个演员。我觉得这是缘分啊，后来特意买了本红楼翻了翻这人的生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心想幸亏这柳湘莲的父母早亡了，要是活着也没准被他给气死，真不如早死早托生……” 邢氏不耐烦的喝道：“说重点！” 贾赦讪笑道：“我记得很清楚，原著上说那个柳湘莲‘酷好刷枪耍剑、赌博吃酒，以致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这话翻译成现代文，就是吃喝嫖赌四毒俱全啊！把迎儿许配给他不是耽误闺女一辈子！” 邢氏皱皱眉头：“还有这事？这一路上好几个月相处下来，也没见这小子有你说的那么龌龊啊！” 贾赦回道：“当着你这个未来丈母娘的面，他还能不好生遮掩着？” 邢氏挥挥手：“不是这回事，我一开始又没说要找他做女婿。再说，开始的时候他还不乐意呢，后来还是他两个姑姑一起劝他，加上本夫人端庄大方，让他觉得我教养的的姑娘差不了这才点头的。” 贾赦冷笑：“这小子定是在搞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呢！你定是看他生的好看，就被他几句甜言蜜语给哄住了！” 看到他满脸控诉的样子，邢氏满头黑线：这都哪跟哪啊…… 雪雁给王熙凤送完东西，路过她们俩人的院子时，正好听到了贾赦的咆哮声，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大老爷又犯浑了？ 第120章 实缺 她有些紧张的往里面探了探，看到丫鬟婆子们都离着正房远远的，这会子也都凝神屏气的不敢声张。正在想要不要进去看看，听到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雪雁扭头一看是贾琏的一个新小厮，名唤顺儿的，笑着问：“怎么跑的这般急？可是有什么事情。” 顺儿咧着嘴笑道：“我去外书房求见老爷，他们说老爷来了后院，我是特意来给老爷太太报喜的。” 她们俩声音不小，早就惊动了屋子里的两口子，贾赦自己推开门，问：“报什么喜啊？”心里却有些不屑，就这个家里还能有什么喜事。 顺儿高兴的回道：“回老爷的话，咱家二爷刚才被皇帝老爷召进宫了，据说是论功行赏，封了正五品的内造处郎中。二爷还在御前答对，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来，特意让小的先回来报喜呢。” 听了这个消息，贾赦和邢氏都十分高兴，邢氏心想：这小子总算没有白费自己这些年的熏陶教导。只是这皇帝老头也太抠了一些，贾琏身上本来就有五品的虚职，您老人家给人升个一等半等的还不行？ 殊不知皇帝心里也挺纠结的，林如海回禀金矿一事的时候，并没有抹杀几个子侄的功劳。他心里嘀咕了，林家那个侄子好说，那是要走科举的，只要能考中举人，将来自是少不了他的前程。那个柳湘莲据说武艺高超，见面一看长的也挺俊俏，还是世家之后，就在羽林卫里做个三等侍卫吧。 唯独这个贾琏，皇帝一想到他出身四王八公之家就有些不喜。不过，这小子的老爹还算是个识时务的，当初一分家就把贾家欠国库的银子给补上了，倒比那些一味的想从自己手里搂银子的混蛋强多了。罢了，看在他老子和姑爹的份上，就给他个实缺吧。唤来吏部的人问了下，看到内造处郎中一职还有空缺，心想就拿这个位子试试水吧，做好了自然前程远大，要是做不好，呵呵…… 邢氏心内吐槽了一番之后，也还是高兴的接受了现实，虽然都是五品官，但实缺和虚职是不一样的。而且，内造处的差事可以算是极好的肥缺了。又听到柳湘莲被封做羽林卫三等侍卫，心里更加高兴。 她让人给顺儿拿了赏银，又打发他去给王熙凤报喜。转头对贾赦道：“听到没有，宫里的三等侍卫也是正五品呢。这可是人家实打实靠本事挣来的。幸亏我下手早，要不这消息一传出去，咱们再想促成这门婚事可就难了。” “你就不怕这小子将来胡作非为的，让迎丫头生气？”贾赦不解的问，她不是一向都很疼爱迎春的吗？ 邢氏叹道：“再怎么也比原著上的那个中山狼要强。再有，这年头的男人，略有几个银钱的哪个不在外头眠花卧柳的，你那个前任和他的便宜儿子也不是什么好货。与其找个不知底细的还不如找个熟悉的，最起码这小子不是那种打老婆的性子。我早都想好了，他只要大面上过的去，以迎春的性子是不会闹矛盾的。要是敢欺负她好性做的太过，就给他个厉害。大不了就等迎春有了儿子后把他给阉了，到时候看看他还怎么乱来！” 听了这话，贾赦突的打了个冷战，觉得肚子以下凉飕飕的。心想，幸亏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后意志坚定没有被美色所误，要不这会子自己的第三条腿怕是早就不保了。就算那玩意儿现在用的少了，但也比没有的强。 他小心翼翼的夹紧自己的双腿，心里默念：闺女啊，不是爹不帮你，你以后要是不慎掉进火坑的话，千万别赖我…… 王熙凤历来是个喜欢出风头的，得了消息忙脚不沾地的去了贾母那告诉这事。没一会，这事就传到了隔壁的二房去。 雪雁隔天听说，二太太昨儿下午不知为何突然手脚发麻，不慎摔了一套上好的粉彩茶具，过后心疼的不得了，正满京城找能工巧匠帮着修补呢。 她心里嘀咕，平日宝玉弄坏的那些玛瑙碟子翡翠碗的还少吗？怎么这会子王氏突然变的这么勤俭了？嘀咕了一阵子，看到大家脸上都为贾琏得赏的事情显的兴高采烈。心里突然就有些郁闷：怎么贾琏和柳湘莲都被赏了官位，就那个呆子被排除在外了？ 她特意打听过了，贾琏和柳湘莲不但得了官位，还有金银财物等赏赐，唯有林铭那边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121章 糊弄 所谓关心则乱，其实原本就是很浅显的道理，可是因为雪雁为林铭担心太过，一时半会的才没想到。 原以为她们主仆怎么也要在贾家待上几天，没想到隔天，柳氏就亲带着下人来接黛玉了。 如今柳氏也是贾家的干女儿，来这里以后，她自然是先要拜见贾母的。贾母笑道：“我当初刚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有眼缘，可不是吗，如今倒真成了一家人。” 没一会，王熙凤就拿着个厚厚的礼单袅袅娜娜的进来了，向贾母回道：“老太太不知道，柳姑妈实在是太客气，带了满满两车的礼物来的呢。” 说话间她把礼单递给贾母，贾母看了礼单笑着对柳氏说：“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些，既然成了一家人又何必这般客气！” 柳氏笑道：“今儿是我成亲后头回来，就当是回门礼了，下次再来老太太可不能嫌我的东西简薄。” 贾母呵呵一笑：“我白得了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别说是你带着东西来了，就是空着手来打你嫂子侄儿的秋风我也是双手欢迎的。谁让她娘们如今有钱了呢。” “哎呦，我这回好容易挣了几个脂粉银子，老太太就惦记上了。怪不得这几天，天天拽着我打马吊呢，原来早就打上我荷包的主意了。”邢氏在一边笑着凑趣。 说笑一阵后，贾母让人把家里的姑娘们叫过来重新拜见柳氏。柳氏自然早有准备，根据各人身份都备了一份见面礼。 柳氏提出要带黛玉回家，贾母有些不乐意：“她才来住了一晚，你就火急火燎的来接，我还以为你真是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呢。” “来看老太太是真的，接玉姐儿也是真的，只是凑巧赶到一块去了。倒不是我不愿她在这多住些日子，只是我昨儿刚回来家里就收了许多的拜帖，还有些老爷的同窗故旧需要拜访一番，玉儿也不小了，总要学着出门应酬。”柳氏慢条斯理的说道，话音不重，口气却是十分坚定的。 贾母有些不悦，她心里一直有些小心思，想把两个玉儿凑成一块。当初，女儿刚走，她给女婿写信说过此事，女婿的回信里明显有些意动。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却再也没提过这事。前几天他回京过来请安的时候，自己旁敲侧击过此事，却被女婿以两人脾性不合给推辞了。什么叫脾性不合？还不是两个孩子相处的少了，她正要把黛玉多留几日好让两个玉儿亲香一些呢，怎肯轻易放她回家。 邢氏看到两人有些僵持的样子，忙笑着调解：“柳妹妹也有她的难处，老太太可要多体谅一些。她这个继母刚做了没几天，要是出门应酬不带着玉儿，让旁人看见了会怎么想？她们指定不会认为是老太太心疼外孙女不肯放人，反而会说柳妹妹亏待原配嫡女，把她打发回外家就不管闲事了。到时候让柳妹妹如何自处？” 柳氏忙应和道：“正是这个道理呢，还是大嫂知道我的苦楚。原本为玉儿昨日没回家的事情，老爷就已经有些不满了，这几日家里少不了迎来送往的，玉儿要是不露面，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贾母再不放人就是不通情理了。她当初答应邢氏认柳氏为干女儿，为的就是能继续维持两家的亲密关系，现在要是为一点小事打破原有的融洽似乎也有些得不偿失。贾母无奈之下只能妥协，只是嘱咐柳氏：“等这阵子忙完了，一定要再把玉儿送来住几日。” “这是一定的，到时候老太太不想要还不行呢。”柳氏笑道。 贾母到底还是留她们用了午膳才放她们回去。 说来也巧，回去后不久，雪雁她们还没来得及把行礼归置好呢，宫里就来了宣旨的太监。 一家子大大小小的，连忙都到前院去接旨。 这回倒是喜事，因为林如海的功劳，柳氏被封做二品诰命，宫里还赏赐了不少的宫缎和几样首饰。 雪雁跪在人群中，悄悄的抬眼看到那些御赐之物，首饰只有寥寥几样，绸缎倒是不少。她心里不免嘀咕：这皇帝倒是挺会省钱的，净拿这些不怎么值钱的玩意糊弄人…… 第122章 你是谁？ 圣旨宣读完之后，柳氏笑着对宣旨太监笑道：“多年未见，徐公公还是这般英朗。” 被称作徐公公的那人呵呵一笑：“咱家是老了，倒是没想到一别多年，当年紫禁城里的小宫女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正二品的诰命夫人。怪不得连当初太后娘娘都夸您是个有福的呢。” 柳氏笑道：“花厅已经备好了茶点，还请徐公公赏个脸。” 徐公公摆手道：“夫人的好意咱家心领，只是我这里还有差事在身，就不在这里多加叨扰了。夫人如今被封诰命，总要去给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后少不了见面的机会。”说着就往外走。 见状，柳氏忙跟了上去，亲自把他送到二门处又送上一个厚厚的红封才回转身来。 除了赏赐，一同带来的还有二品诰命的冠服。柳氏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便对黛玉笑道：“我明儿一早就给宫里递帖子，想必宫里也不会让我们等太久。你是我们家的嫡长女，娘娘肯定也会宣召你的。那些礼仪规矩以往我都教过你的，到时候你只管跟在我身边看我的眼色行事就好。” 说着，又看向雪雁：“姑娘的衣裳一直都是你负责，你带着连夜给姑娘赶制两身大衣裳，不求新颖出众，务必要端庄大气。” 雪雁忙点头应下，好在临近年关，她原本就给黛玉备了一身过年穿的大衣裳，还有一件袄子的绣花已经做了一半，总算不是太被动。 而听到进宫两个字的时候，紫鹃曾经希冀的看了一眼柳氏，接着见她只顾和雪雁说话，顿时眼神一暗：夫人以前就一直喜欢雪雁，这回进宫怕是没自己的事了。 过了两日，宫里果然来人通知柳氏和黛玉皇后娘娘宣召。黛玉当即点了雪雁陪同自己进宫，那一刻紫鹃的心里是有些不甘心的。可是想到上次姑娘的话，她却不得不认命。上次姑娘说了，要是以后她再为了一己私利和雪雁别苗头，就要把自己还给老太太。且不说到时候老太太会如何嫌弃自己不中用，便是她不嫌自己，贾家那边如今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不管心里如何的不情愿，紫鹃还是收敛起那些小心思帮着黛玉打点好进宫用的东西。 原以为进宫之后能好好的开开眼界呢，结果到了宫门处就有女官在那等着，一路把她们迎到皇后居住的凤宁宫偏殿，笑道：“皇后娘娘正在处置宫务，还请林夫人和林姑娘稍等片刻。”说完，还特意给她们讲解了一番觐见的规矩。 这样的情形下，雪雁哪好意思四处打量。走了半天路，柳氏和黛玉好歹还混了杯茶水，自己和燕草这俩难姐难妹就只有白白忍着的份。好容易听到皇后娘娘宣召的话，结果宫女却只带了柳氏和黛玉，对她们说：“闲杂人等在这里等着便是。” 好吧，自己这会成“闲杂人等”了，早知道进宫一趟竟然这么无趣，还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紫鹃呢，省的她最近总是用十分怨念的眼光看自己。 好在等黛玉两人走了之后，这间偏殿里已经没了旁人，这么冷的天也没有人守在外头，只有不远处正殿的廊下站着许多太监宫女。 看到侧边的两张椅子，雪雁悄悄拉拉燕草的手，示意她过去坐下休息。燕草有些犹豫的睁大双眼，雪雁见拽不动她，便自己去椅子上坐下。顺带提起茶壶，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大半壶茶水，心下一喜，拿起两个干净的茶杯就倒上茶水喝了起来。 对面的燕草见她这般大胆，不由龇牙咧嘴的朝她示意，还做出抹脖子的示意。雪雁却并没搭理，依旧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今天天没亮她就起来准备，不但要打理自己，还要帮黛玉装扮。因为要进宫，都没敢喝粥，只吃了掌心大小的一个银丝卷和一块花生酥。然后又在宫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进到宫门之后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这里。早就又累又饿又渴了，哪还有心思想什么规矩礼仪。 三杯热茶下肚，雪雁总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她到底也没敢多喝，怕喝多了想上厕所。别看这里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真要找个茅厕也不容易，而且还会让人耻笑。 所以，即使这些茶叶味道不错，她还是忍着不敢再喝了。 而燕草在看到她喝完茶水之后水润光泽的唇瓣，再轻抿一下自己十分干燥的双唇，飞快的轻奔过来端起茶杯就喝了起来。雪雁轻笑了一下，又端起茶壶在她喝完一杯的时候给她倒满。这偏殿里虽然放了个碳盆，但是外头冰天雪地的，茶水早就变的有些凉，不过这个时候有口水润喉就不错了，哪还管的了凉不凉的。 喝完茶，略休息一会，燕草就小心翼翼把她们俩用过的杯子用帕子擦干水渍重新放好，然后拉着她继续去站着。雪雁也知道自己不能得陇望蜀，尤其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有些特殊，因此便跟着燕草一起站了起来。 俩人又站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到正殿的大门被打开，然后紧接着黛玉两人就在一个女官的指引下走了出来。 雪雁和燕草忙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跟在柳氏和黛玉身后一起往宫外走去。 刚刚走出凤宁宫的大门，迎面过来一队人马，领她们出来的女官一下就迎了上去：“莫姑姑有事只管让下人传个话就是，怎的亲自过来了？” 那个被叫做莫姑姑的人面露微笑：“太后娘娘听说五公主身体有些不适，特意派我过来瞧瞧。”然后，一转头正好看到了柳氏，有些诧异的道：“这位夫人看着有些面善。” 女官掩嘴一笑：“姑姑忘了，她之前是伺候宁妃娘娘的人。” “怪不得呢。”莫姑姑恍然大悟，宁妃是皇帝众多后妃中除了皇后之外最投太后眼缘的，只可惜芳龄早逝。现在想起来依旧让人唏嘘不已。 她感慨的叹了口气，又看着柳氏身上的诰命服饰道：“你这孩子也算是个有后福的。” 说着，不经意的往她身后一扫，正好瞧见半低着头的雪雁，看到她莫名熟悉的侧脸，不由惊呼一声：“你是谁？” 第123章 玩笑 这般动静，让大家的眼光不由自主的都朝雪雁投了过去，原本半低着头的雪雁深觉有些不大对劲，于是便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莫姑姑看清她的五官之后心跳的更加厉害，实在是与那人太像了！ 只是经过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之后，她这会已经平静了许多，不再是那般大惊小怪的样子，而是故作平静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雪雁心下有些疑惑，但是听到皇后宫里的女官对她态度都极好，心里也不愿多加得罪，恭敬的回道：“回姑姑的话，奴婢名唤雪雁。” “雪雁？倒是与你的气质相符。”到底是宫里混迹多年的老人了，才片刻功夫就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听对方的口音应该是江南一带的，也许只是长的想象而已。她镇静的笑道：“你长的与我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倒是有福气的面相。” 说完，朝柳氏微微颔首，就带着一众小宫女太监进了凤宁宫。 只是在即将跨进宫门之前，她忙向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点头，转身迅速消失在宫道尽头。 送柳氏一行出宫的女官私下里也打量了雪雁许久，但是却没在记忆中找到长相相似的人。只是这丫鬟倒有些意思，不开口的话身上的气质看着就像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半点也不像出身江南水乡的一般女子。像那位林家姑娘的袅娜婉约似乎才是江南女子的标配。 想了一圈，女官心里估摸这丫头可能的确只是长相跟莫姑姑的故人相似。既然人家最后都不追究了，自己也不好揪着不放，因此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迅速离宫的雪雁也只是把这事当做意外给抛到了脑后，并不会想到那个莫姑姑会因为一面之缘就让人把她的生平查了底朝天。 几日后，莫姑姑对着手下搜集出来的信息皱紧眉头，这丫头是当初林如海一家去扬州任巡盐御史途经金陵的时候，贾敏把她从人牙子手中买下来的。至于之前生于何处父母是谁一概没有了音信。 唉！莫姑姑心里叹了口气，估摸着是自己想错了，那人从未出过京城，她又怎会在江南诞下孩儿？这世上长的想象的人也不是没有，一切也许只是机缘巧合。主子心里一直期盼着能找到那人的子嗣，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有放弃，像这种先有希望而后失望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只是相似而已，就不要徒增主子的失落了。 莫姑姑大约没有想到因为她所谓的“体贴”，让雪雁又多做了两年的奴婢。 回到府里，刚在二门处下了马车，就见锦罗迎了上来，走到柳氏跟前低语了几句。雪雁清楚的看到柳氏脸上变换了几番颜色，最后才强自镇定的问：“她们在哪？” 锦罗答道：“在花厅候着呢。” 黛玉看到继母的脸色不善，不免询问道：“是什么人让母亲这般为难。” 师徒多年，自己娘家那些烂事黛玉都很清楚，因此柳氏虽然心里多少有点难堪，但还是能稳的住，跟黛玉笑道：“还能有谁，无非就是我娘家那些不成器的过来了。” 接着，柳氏又道：“你先回去歇着，我去会会她们。” 黛玉想了想，咬牙道：“既然是母亲的娘家人，好歹也是亲戚，我这个做晚辈的岂有不去拜见之礼。” 知道她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柳氏心下感动，还是摇摇头：“她们都是在市井里头厮混惯了的，从不讲什么规矩体统，你千金之躯，去了怕是招架不住，还是算了吧！” 这时，雪雁已经从锦罗那里打听到，柳家来的都是女眷，柳氏的两个嫂子并三个侄媳妇和两个侄女、三个侄孙一个侄孙女都过来了，竟然有十几口子人。 阵仗还挺大的！雪雁心里吐槽，待听到柳氏对黛玉说的话后，便笑这插嘴：“夫人这话多虑了，所谓客随主便，既然来了咱们林家就要守咱们家的规矩。在自家的地盘上还用的着害怕旁人？” 接着她又笑着瞥了一眼黛玉，然后嘿嘿笑道：“想必这些年，夫人没少往娘家舍东西。如今您白捡了一个女儿，正是回本的时候，怎么能不让姑娘去呢！” 看到她不怀好意的目光，黛玉嗔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就你胆子大，连我也敢编排。” 雪雁嘟着嘴道：“奴婢说的是实话，可不是随意编排呢！”然后转动一下眼珠子，笑道：“不但是姑娘，夫人还有个儿子呢，应该也请过来一起见客才是。” 闻言，锦罗有些踟躇的道：“可是这会子大爷还没散学呢。”林如海十分重视长子的学业，要是上学途中把他叫走，不知道老爷回来会不会怪罪？ 雪雁看了眼柳氏脸上莫名的神情，忙给锦罗使了个眼色。锦罗心里一惊，又转圜道：“不过舅太太她们头一回来，便是请上半个时辰的假，老爷回来想必说什么。奴婢这就去请大爷去。”说完亲自去了前院书房。 看她走了，雪雁心里才轻轻的吐了口气，多年相处，雪雁心里清楚柳氏是个面冷心也冷的人。她知道锦罗这会心里还有顾忌，没能在柳氏和秋月之间彻底做出选择，可是依着柳氏的性子，如果不能在她脚跟未稳的时候献出忠诚，日后怕是再也不能得到她的重用。这会子就算是因着自己的提点给足柳氏面子，日后也未必会把天平倒向这边，看来找个机会还要跟她好生探讨一番。 柳氏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雪雁，想了想，还是先回房换衣服去了。她倒是很想穿着这身诰命服饰去娘家嫂子面前显摆一番，只是想到她们行事一向没个顾忌，万一再把这衣服弄脏弄坏可就得不偿失了。 黛玉也去换了一身家常点的衣服，头上戴的大凤钗虽然轻巧，但加上珠子宝石也有大半斤重，戴在头上也是沉甸甸的。用黛玉的话就是：“压的脖子都酸了，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撑下这几个时辰来的。” 雪雁笑道：“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才这么支凤钗姑娘就嫌沉，万一改日成了王妃一流的，岂不抬不起头来了！” “你也不用在那里幸灾乐祸，没听今儿宫里那位姑姑说了你是有福之人，说不得你就是不慎遗落在民间的金枝玉叶，等哪天认祖归宗了比我戴的头面还要沉重呢！”黛玉莞尔笑道。 原本只是玩笑而已，此时，谁能想到日后黛玉这句话能够应验呢！ 第124章 柳家来人 说笑归说笑，雪雁手上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她给黛玉重新理了理发髻，戴上一支更加精巧的小偏凤和几枚点翠花钿。想想那些柳家人估摸着都是眼皮子浅的，太低调的东西怕是她们认不出来，这样想着便又在她脑后缀了一支镶彩宝的蝴蝶发梳，耳朵上加了一对硬金镶绿宝的坠子。 看她捯饬的这一切，黛玉飞她一眼：“你这是要让我做首饰架子那？” 雪雁笑道：“怎么会？奴婢是觉得这些精致贵重的首饰一直待在盒子里蒙尘也有些委屈，姑娘好歹也让它们见见人，要不岂不浪费了这么多好东西？” “就是借口多。”黛玉笑骂一句却并没有反对，主要是从镜子里看上去自己的装扮并不庸俗，要是被整成像琏二嫂子那样堆成一个首饰架子的话，自己是怎么也不能同意的。 待客的花厅里头，柳家人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她们可是一大早连早饭没吃就拖家带口的赶过来了，原以为指定能把柳氏堵在家里的，谁曾想她竟然天不亮就进宫去了。虽说林家的这些下人瞧着还算客气，早膳午膳都是好酒好菜的供着，可是在这么小的屋子里一下待上半天也真是够磨人的。 她们倒不是没想过出去转转，只是林家的下人却不是吃素的，即使她们搬出柳氏来，那些个丫鬟婆子也都死死的把这个院子门口给把住了，不肯让她们乱逛。等一会见了柳氏，一定要好好告她们一状…… 正在她们各怀心思的时候，突然看到蹲在门口拽金栆叶子玩的两个小男孩指着院子门口道：“来了好多人啊……” 柳大嫂和柳二嫂连忙站了起来，带着各自的小辈挤到门口，木门被一下子推开，两人都挂上讨好的笑容准备叫人，却看到首先进来的是一个穿金戴银的丫鬟。 那丫鬟有些鄙夷的看看她们，然后站到一边躬身道：“夫人里面请。” 话音刚落，就见她们许久不见的柳氏穿戴华贵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呼啦啦的一群人，丫鬟婆子加起来至少小二十人。 柳氏看了眼两个嫂子，微微勾起嘴角：“两位嫂子怎么亲自来了？我正说这几日抽空回去一趟呢。”她心里其实很想把这些人打出门去。只是赶人走了，她倒是痛快了，林家却不好了。现如今她是林柳氏，不能让林家的清白名声因为自己而受人诟病。 柳氏的两个嫂子见她态度良好，连忙对视一眼，心里都想着这一趟算是来对了，就说嘛，凭她现在再厉害，也不能不顾娘家不是？ 她们正要倾诉一下家里的艰难顺带要些好处的时候，就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小心翼翼的搀着柳氏在主位坐下，然后笑语盈盈的说：“夫人之前还担心您的娘家人拿不出手，这不，您刚回京还没回去呢她们自己就找上门来了，可见对您的一片关怀之情是绝对做不了假的。”说着她便挥挥手对丫鬟婆子们道：“你们且先下去，让夫人和娘家人好好叙叙旧。” 等人都散没了，雪雁接着又对柳氏的两个嫂子道：“两位舅太太不知道，当初夫人从金陵发嫁的时候，竟然只等来姨太太和柳二公子两位送嫁之人心里有多伤心。人家家里的女子出嫁，哪个不是十里红妆锦衣华服的。偏生咱家夫人没能从娘家拿到一针一线……要不是老爷给的聘礼厚重加上四皇子念在宁妃娘娘的份上赏了两抬嫁妆，夫人的嫁妆还不知道要简薄到什么地步呢！饶是如此，也没少被人笑话。两位舅太太今儿过来，莫不是要给我们夫人补嫁妆来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们是来打秋风的，怎么还想着从我们手里掏东西。两人连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这回事，家里这几年越发艰难了。我们也实在没有余钱给姑太太备嫁妆。” “原来是这样啊。”雪雁十分遗憾的长叹一声，然后看着柳氏道：“唉，这下可真是不好了，原想着您最近又是出门又是进宫的，手头紧吧的不行，正想着两位舅太太来了能接济您一二呢，看来，这事是行不通了。眼瞅着要年下了，手里更加不能没有银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到雪雁背对着柳家人使的眼色，柳氏哪能不明白她这实在唉做戏，不由附和着皱皱眉头：“实在不行的话，就把我份例里头那两件穿不着的大毛衣裳拿出去暂且换几个银子先用着。” 边上的柳大嫂这个时候实在忍不住的插嘴：“妹妹如今当了管家太太了，又是二品诰命，怎么会沦落到当衣裳的地步。莫不是拿话哄我们呢吧！” 话音刚落，就听雪雁冷笑道：“舅太太这话好没意思，难不成我家夫人就是那冷心冷肠不肯接济娘家的？若不是这些年府上抠唆的太过，让夫人把历年辛苦所得都填了你们家那个无底洞，如今又怎么会落的要当衣裳的地步？你们当这深宅大院就是那么好进的？上上下下的哪双不是富贵眼，没有银子开路谁认的你是夫人！何况夫人本就是续弦，这府里既有嫡女又有长子，夫人嫁过来倒是有现成的子女了，只是这继母又岂是那么好当的？还不如做女夫子的时候尊贵自在！” “这，这，怎么会这样呢？”柳大嫂喃喃自语道，想到自来了后那些丫鬟婆子的眼光看着是挺尊重的，但是眼底的不屑和蔑视她自然也能感受的到。 柳二嫂倒比大嫂脑子灵活多了，她转了转眼珠子道：“不管怎么样，妹妹如今是这家里的女主人了，如今就该拿出女主子的气度来。下人不听话只管收拾，要打要卖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别说下人了，就是原先的姑娘少爷，也不能不敬着您这个母亲。后娘也是娘，妹妹只管放手收拾这些人，有什么后果自有我们娘家给你兜着！” 雪雁冷笑：“二舅太太好大的口气，还只管收拾，莫非您忘了这世上还有七出之罪呢！您这是准备把我家夫人往火坑里推吗？是不是觉得上回没如愿卖了我家夫人，这会子想找回场子来呢！” 第125章 错怪？ “雪雁，不得胡说。”柳氏假意嗔道。 雪雁冷哼：“夫人，就您好性，这些个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您又不是不清楚。您是看在骨肉情分上舍不得撕破脸，可这些人又何曾想过您的难处？您大度，奴婢的心却比针尖还小，可舍不得眼睁睁看您被人摆布再白白的受委屈。她们说的好听，让您只管闹只管折腾，可是您才嫁过来几天，在这家里本就根基不稳，既无子嗣又无厚宠，有什么底气去闹？万一闹过了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说着，又挑眉看向柳二嫂：“舅太太说的好听，您心里的算盘打量谁不知道呢？我家夫人要是在林家得势了，你们也好借着林家的东风在外头作威作福。万一不得事，横竖掉进火坑的不是你们。说不定到时候你们为了银子还会踩上一脚。” 柳二嫂瞧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柳氏，忙反驳道：“哎呦，这小丫鬟可真是伶牙俐齿。我们还都什么也没说呢，你就给我们安上这么多罪名。真是的，我们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吗？” 说着，又对柳氏赔笑：“好歹你哥哥也有童生的功名，是读书人，怎么会连这点礼义廉耻都不讲。咱们家祖上也是大户人家，妹妹放心，在做不出这种卖妹求荣的事来。” “已经卖过一回了，再卖也不值钱了。”柳氏淡淡的说了一句。当初母亲孝期未过，兄嫂几个为了霸占娘亲给她留下的嫁妆，逼她卖身入宫。宫里每年无辜被处死的宫女有多少？要不是她福大命大，早就变成那吃人不吐骨头之地的一率亡魂了。 想到这事，柳氏的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 见她表情不对，柳二嫂突的打了个寒颤，把原先那些个小心思暂时按捺下来，咧着嘴道：“瞧妹妹这话说的，咱们可是一家子的至亲骨肉，要不是家里当初实在是揭不开锅也不会想着把妹妹送到那里头去。这些年来我们和你两个哥哥每每想起这事也是心如刀割，这不是听说你突然嫁了人，怕你在婆家过的不好，才拖家带口的来看你，我们没什么钱财，好歹有几个人，也是给你壮声势的意思。” 雪雁在一旁接口：“原来这是来壮声势啊，我还以为是来打秋风的呢！” “你这丫头，三番两次的插嘴，像什么样！”柳二嫂怒目圆瞪。 柳氏幽幽开口：“怎么，二嫂是想替我管束丫鬟吗？” 柳二嫂正在费尽心思的想着圆场的话，就见门外进来一个丫鬟回禀道：“大姑娘和大爷来给舅太太们请安了。” 雪雁心里一乐：戏肉来了！她忙道：“还不快请进来，头一回见面，两位舅太太和几位奶奶总要给姑娘和大爷见面礼的，让丫鬟们拿两个托盘过来。” 柳家人俱都心里一惊，听了这话，柳大嫂更是看向自己的妯娌：“当初说好的是来要东西的，怎么什么也没要到的，反倒要往外掏东西了？” 柳二嫂也是有些惊讶，原以为这林家的两个小辈跟柳氏这个继母相处的不会有多融洽，自己来定是见不着的，怎么这会子竟主动来了？ 看到娘家人面面相觑的样子，柳氏心里突然觉得好笑，以前自己怎么会被这些无赖玩意拿捏住呢？ 没一会，黛玉就牵着林铮的手走了进来。自打那回因为对长姐不敬被父亲给收拾了一通之后，林铮每每见了黛玉都不敢再造次，加上柳氏进门之后不着痕迹的给姐弟两个增加相处的机会，这会子两人的关系倒比之前亲近了不少。 到了屋里后，黛玉看到那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之后略微蹙了蹙眉头，随即展开，领着林铮先给柳氏见了礼。 柳氏笑道：“你们来的正巧，我娘家两个嫂子带着家里人来了，好歹是亲戚，就见个礼认识一番吧。” 说着指着柳大嫂和柳二嫂介绍一下，黛玉姐弟俩拜见一番。剩下的人，柳氏则直接笑道：“横竖不是正经舅家，那几个你不认识也无妨。” 噗，柳二嫂心内一口老血好悬没吐出来，什么叫不认识也无妨。她是打定主意要攀上林家的富贵的，怎么肯轻易退缩。 忙把自己的小女儿拉出来道：“我瞧着外甥女今年也就十来岁，正好跟小兰的年岁相当。外甥女平日里自己一个免不了寂寞，不如就让小兰留下来给外甥女作伴吧？” 黛玉皱了皱眉头，尤其是看到小兰身上大红配大绿的衣裳，心里觉得太过庸俗。她对女孩子一向宽容，但是这个小兰的装扮和她脸上谄媚的笑容让黛玉心里十分不喜。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没这样猥琐的。 柳氏挑眉冷笑：“让小兰给玉儿作伴？你是怎么想的？你看看玉姐儿身边的丫鬟，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的侄女儿，她连玉姐儿身边的粗使丫鬟都不如。你让她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处？”要不是顾忌着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绝对骂的还能更狠。 没想到柳氏说话竟然这般不留情面，小兰一个女孩子虽然也有些爱慕虚荣，但到底年纪还小，被姑姑这样评价心里便有些承受不住。加上旁边林家丫鬟捂着嘴偷笑的举动，更是刺激到了她的神经，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柳二嫂心疼小女儿，顿时跑过去心肝肉的哄了起来。然后又气呼呼的对柳氏道：“到底她也是你的亲侄女，你怎么能这样说她？” “就是因为她是我侄女儿我才只说她几句，要是外头不相干的敢到我跟前来这样大放厥词，我早就让人拿板子打出去了！”柳氏冷哼道。 雪雁在边上眼珠子一转，对就要暴怒的柳二嫂道：“其实我家夫人也是为了柳姑娘好，您可不要错怪她。” 第126章 嘴臭 闻言，柳氏眉头一皱，黛玉心里则在思量：这丫头又不知道要玩什么心眼，我可得好好看着，不能让她闹的太过。 柳二嫂以为雪雁是要向着自己说话呢，脸上忙带了点笑模样，忙笑着问：“你这丫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但是她，旁边柳大嫂等人也有凝神屏气的看着雪雁，就连原本在低头抹眼泪的小兰也睁大眼睛竖起了耳朵。 雪雁微微一笑：“我家姑娘好歹也是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吧，身份贵重，身边的陪读从来不用外人。可柳姑娘到底是夫人的侄女，总不好让她卖身为奴来给姑娘当丫鬟吧？” “你才是丫鬟呢，怪不得是个奴婢之身呢在，长的就一副奴才样！我家小兰花容月貌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千金小姐，就你这下贱坯子还敢说我闺女的风凉话，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举起手就要往雪雁身上打去。 雪雁早就预料到她会动手，偏偏在她就要到自己跟前了才迅速的往旁边一闪，柳二嫂身材魁梧，一时没止住脚，往前趔趄了好几步，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椅子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羞愤之下，举起手还要去追雪雁。 看到这场闹剧，柳氏暴喝出声：“行了，都给我住手！” 她看向自己的娘家二嫂：“你看看你这像个什么样子，跟小丫鬟置气？你也不怕旁人笑话！” “那也总比被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强。”柳二嫂愤怒的回道，她指着雪雁道：“连个丫鬟都敢看你笑话，你还不把她给处置了，日后这家里谁还能听你的！” 柳氏冷笑：“那些就不劳二嫂子费心了。你们今儿的来意咱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虽说看在亲戚的份上我不想撕破脸，但也不想任由你们随意拿捏。你们之前为了二千银子的聘礼想把我卖掉的事莫非一转眼就忘了不成？告诉你们，要是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不给我惹事，说不定我高兴了还能给你们几两银子花花，要是真把我惹急了，这林家的大门日后你们是别想进来了！” “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忘本！”柳大嫂急道。 “忘本？你要非这么说我也没法子，不过这种信口雌黄的话也得有人信才对。”柳氏冷笑回道。 柳二嫂眼见今天是占不到便宜了，忙拽拽大嫂的袖子：“咱们先回去好生商量一番，等商量好了再来。” 柳大嫂无奈，她一向没什么主意，这会子只好听从妯娌的主意。 等柳家人愤愤不平的走了，黛玉才对雪雁呵斥：“你跪下！” 这是黛玉头回这样大动肝火，雪雁一下子就跪了下来。黛玉看了眼柳氏，训道：“不管柳家人形势如何，她们到底是太太的娘家人，你这般行事把太太的面子放在何处？” “行了，这事是我默许的。要不然，雪雁一向识大体怎么会做出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来。”柳氏一边跟黛玉说话一边挥手对雪雁道：“你快起来吧。” 然后又叹道：“有些话我不能说不能讲，要不就是度量小不能容人，你一个做晚辈的的更不能多言。也只有丫鬟们才能替主子‘打抱不平’的抱怨几句了。” 她实在是烦了这些娘家人，以前独身一人时倒无所谓。日后要是再被她们纠缠上，只怕会连累一大家子，看来有些打算是要提前做了。 也不知道柳氏用了何种方法拿捏住了娘家众人，自打那日她们回去后就没有再来过。转眼到了腊月里，过了初一，邢氏就派人来接。 马上就到年底了，家中事务繁忙，柳氏正要趁机会让黛玉多学些理家之事，原本是不想让黛玉再去贾家的，但是恰赶上迎春的及笄礼，便只好同意她去待些日子。 到了贾家后，黛玉先去拜见贾母。见到黛玉，贾母一边把她揽在怀里摩挲，一边嗔怪：“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说是回家待两日就再来的，怎的过了这么久才来？” “正赶上年底事多，家里各处庄子铺子的都来对账，老太太只怪我不来，也不问问我辛苦不辛苦。”黛玉娇嗔道。 贾母笑呵呵的说：“我的玉儿可是辛苦了，这几天让你大舅母多做点滋补的食物给你补补。” 闻言，黛玉有些无奈的讪笑：“好外祖，我近日补的已经够多了，就别再弄这些补品什么的了。” 雪雁在旁边“噗嗤”笑道：“老太太不知道，我们夫人最近见姑娘辛苦，天天都是雪蛤燕窝的轮番炖了给姑娘吃，弄的姑娘现在是看见什么也觉得腻味了。” 邢氏在一旁凑趣道：“老太太忘了这些日子咱们娘俩吃的滋补品不都是玉儿让人送来的？她家又不缺这些，不用咱们给她补。” “你这个当舅母的就这般吝啬，也不怕玉儿笑话！”贾母指着邢氏的鼻子笑骂道。 邢氏笑着回道：“都是实在亲戚，这有什么好笑话的。知道玉儿要来，我可是备了好东西给她，保管她爱吃。” 正说笑间，宝玉和三春、湘云、宝钗等都结伴来了。 见了她们，黛玉笑着站起来迎道：“你们来的可真齐全。”说着，又特意向迎春行了一礼：“还未恭喜迎姐姐呢。” 迎春宛然一笑：“那次听来送东西的婆子说妹妹在家忙的很，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黛玉回道：“这回可是姐姐第二大的好日子，我若不早些来，怕姐姐日后怪我。” 旁边的宝玉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这回好容易逮着空隙，忙道：“妹妹好容易来一趟，怎么只顾着和二姐姐说话，也理一理我们才是。” “你又不是寿星佬，理你做什么。再有，你瞧这里的都是些姐姐妹妹，就你一个爷们，也不觉得孤单！”黛玉玩笑般的说道，心里却对宝玉一直混迹内院的事情颇觉得不齿。 湘云见宝玉被怼，心里既恼怒黛玉嘴上不留情，又气宝玉总是上赶着找骂，不由冷笑道：“让你非得上赶着跟人套近乎，怎么样，这回可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吧？人家现在是千金小姐，哪是咱们这平民百姓能攀的上的？” 雪雁心想这位史姑娘的嘴可真臭，真恨不得拿针缝住她的嘴。 第127章 下雪 黛玉虽然并不小性，但也不会平白受气，紧跟着回道：“要说家世，咱们这里头谁比得上云妹妹是正儿八经的侯爷千金，大舅舅也不过袭了个将军爵位，妹妹家两个叔叔可都是侯爷。要说羡慕也该是我们羡慕妹妹才对，怎么每回见面妹妹都跟吃了枪药似的，倒不知道是我哪里招惹妹妹了？” 眼见湘云脸色红的要滴血，邢氏怕两人闹起来不好看，于是拉住湘云的手劝道：“你这孩子真是的，你林姐姐不来的时候日日到我跟前催促，等人真来了又开始说胡话。莫不是你故意这样做，好让你林姐姐把你记的深刻一些？” 被邢氏这样一搅和，湘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是她知道邢氏一向不怎么喜欢自己，如今这府里恰恰却是大房掌家，她不敢得罪邢氏，因此只好顺着笑道：“正是这话，我都好久没见过林姐姐了，只是她一来就被那么多人围着，我要是不搞的特殊点，她都看不到我。” 黛玉从善如流的接口：“好妹妹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给忽略了，以后一定先跟你打招呼。对了，你那回不是夸雪雁做的苏氏点心好吃吗？这次知道你在这，我特意让她做了你喜欢的八珍糕和百果蜜糕，你过来瞧瞧。” 说着让朱梅拿过来一个点心攒盒，里面除了黛玉说的这两样，还有几样其他的点心。俱都做的精致小巧，旁人倒罢了，唯独宝玉是个爱凑热闹的，当下笑道：“这会我们可是托了湘云妹妹的福了，能吃一回地道的苏氏点心。” 贾母见她们俱都欢笑起来心里也高兴，笑道：“你们姐妹之间就该这样和睦才对，鸳鸯，去把娘娘赏我的茶叶拿出来给她们几个尝尝。喝茶配点心，最合适不过了。” 接着，又对湘云道：“你也别太信你林姐姐的话，她那是哄你呢，这么多点心定是给我们大家一起吃的，你可不能真吃独食。” 湘云捂嘴笑道：“老太太这是在挑唆我们关系，我才不听。” 邢氏又附和道：“可不是，云丫头你可别上当，老太太这会恨不得你一气之下跑出去，然后姐妹们肯定要出去劝慰你啊，这点心不就全进了老太太肚子里了？还有那什么娘娘赏的茶叶，刚才玉儿来的时候她就说了一嘴了，结果到这会也没瞧见茶水在哪。老太太定是打定主意要把东西都给昧下，你可别被她给哄了。” 湘云笑道：“我才不会那么笨呢。” 贾母装模作样的指着邢氏笑骂道：“你这个没眼力劲的，既然知道你婆婆的心思，不帮我周旋，倒是跟这些小辈们一条心了，真是该打。” 邢氏作势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好好，媳妇知错了，我认罚。我还不是清楚老太太的心思，嘴上嫌弃的再多，这些哥儿姐儿的也都是您的心头肉。有什么好东西您就是自己不吃也要给孩子们留着，左不过是说个笑话罢了。” 这话说的众人心头都是一热，纷纷跑到贾母跟前献殷勤去了。 雪雁旁观了这一切，心想这位同乡真的把贾母的脾气给摸透了，如今看着竟比凤姐还要得贾母的宠。毕竟凤姐每日要管家理事还要带孩子，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贾母跟前凑趣。 这时，外头又有丫鬟跑进来说：“外头下雪了。” 下雪？雪雁走到门口，掀开门帘望出去，外头果然是纷纷扬扬的飘起了大雪。 第128章 三女争一男？ 雪雁看到外面鹅毛般的雪花，心想这样的天气要是能围着炉子吃火锅的话真的是再舒服不过了。 正在这时，王熙凤从外头走了进来，看到大家都在这里，笑道：“　这么冷的天，你们倒是都会享福。” 雪雁正站在门口，忙上前帮她把昭君套和斗篷解了下来，黛玉把自己抱着的暖炉塞到她的手里：“快暖和暖和，这么冷的天你非要自己在外头折腾能怪谁？我就不信了，为着一星半点的杂事，老太太和太太能逼着你非得出去管事！” 王熙凤伸手点点她的额头：“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带来那一车的东西，这冰天雪地的我用的着在外头看着？” “原来竟是我的过错，早知道我就该空着手来，省的让二嫂子这般辛苦。”黛玉挑眉回道。 邢氏忙拉着黛玉的手笑着哄道高：“好孩子，别听你嫂子胡说。你下回就是带两车的东西来，你舅母也不嫌多，她要是嫌你，我就把好东西都留下一点也不分给她。” 闻言，雪雁忙上前拉住黛玉的另一只手，故意说道：“姑娘，大太太和二*奶奶这是演双簧骗咱家的东西呢，咱们可不听她们娘们忽悠。下回来啊，就空着手来白吃白喝，走的时候还要带上一车东西才行。亏本的买卖，咱才不做呢。” 黛玉装作非常郑重的思考片刻，然后点头：“我觉得还是雪雁说的对。” 邢氏指着雪雁的鼻子道：“你这丫头，我往日真是白疼你了，这会子也不帮我们说句好话，净会瞎挑拨。等以后来别想再拿大红封。”众人见她们说的热闹，俱都含笑看着。 “太太的红封虽然诱人，可家里的规矩也不是摆设，我要是敢做什么吃里扒外的事，老爷太太那里磕饶不了我。”雪雁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回道。 这时，只听宝钗突然开口问道：“不知道林妹妹究竟带了什么珍贵东西来，竟让凤丫头大冷天的亲自盯着卸货。” 黛玉笑盈盈的回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无非就是庄子上的一些出息而已。” “这话倒是奇了，凤丫头可不是眼皮子浅的，要是一般东西的话怎么能劳驾动她？”宝钗掩嘴笑道，似乎就是平常的询问而已。 但是雪雁却从她的话里听到了深深的恶意，这人简直就是不遗余力的给自家姑娘挖坑，什么叫眼皮子浅？难道亲戚之间就不能送点家常东西。 要不是身份不对等，她可真想回怼几句。只是原本就是姐妹间闲话，自己要是贸然出头的话，被这些人传出去坏的只会是黛玉的名声。 就在她暗自气恼的时候，王熙凤忍不住了，就算是亲姐妹也该有个长幼尊卑，对方一口一个“凤丫头”的称呼自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是不把自己的娘家放在眼里？ 她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回道：“要说东西呢，也算不得稀罕东西，就是些牛羊马鹿的，再就是几样水灵鲜菜。旁的倒罢了，这鲜菜冬日里却是少见。也不知道林妹妹家的庄子上怎么就那般有灵气，那小青菜一指来长，绿油油的看着就讨喜。我生怕那些下人手脚粗笨，万一磕了碰了的可就白瞎了林妹妹的一番心意。因此一步也不敢离的盯着他们。” 贾母笑道：“我正说呢，这两日连着不是狍子就是野鸡的实在有些腻味，正想吃两口新鲜菜蔬，只是这大冷天的又怕说出来你们犯难为只好忍着。没想到我的玉儿这般孝顺，今儿就带来了。好孩子，你可得好好说说，这大冬天的是怎么种出鲜菜来的。”她和王熙凤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宝钗一眼。宝钗面上似乎是毫不在意，但是一直暗中注意她的雪雁却发现她半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状。 雪雁心里暗自叹息，不说别的，单就这份隐忍的功力，在这大观园里怕是没人能比得上宝钗。只是这人心思不正，有些可惜了。 黛玉听了贾母的问话，笑着看了一眼雪雁，才道：“这事啊多亏了雪雁的启发。老太太知道，这丫头一向对吃的比较在行，那次嫌厨房炖的老鸭汤没放芫荽不好喝。就试着在自己的屋子里用花盆种了一盆芫荽，顺道还种了蒜黄、芥菜和小青菜。没想到长的竟然还挺好。孝敬父亲母亲一次后他们都夸好，我便想着多弄一些也好让老太太太太嫂子姐妹们尝尝，便找来庄子的管事询问一番。正好庄子里有个之前做过温洞的老农，便让他们掏了个十几米长的温洞种了些试试，这些是头茬，我特意带来给大家尝尝鲜的。” “这可真是稀罕玩意了。”邢氏笑道，心里暗忖自己也曾经试着让人弄这个怎么就没成功，难不成林家能种出来是沾了黛玉这个绛珠仙子的光？ 她一边腹诽一边笑道：“要我说啊，这么冷的天，那些菜炒的再好吃等送过来也失了味道了。不如咱们今儿吃锅子，让厨房炖上一大锅老汤，再切些羊肉牛肉之类的。喜欢吃菜的就烫菜吃，喜欢吃肉的就烫肉，大家都能吃的好，如何？” 雪雁首先在心里举双手赞同，又怏怏的想可惜自己只能干看着，唉，什么时候就能摆脱这要命的奴婢身份呢？ 邢氏的话一出，旁人倒罢了，最爱热闹的宝玉首先欢呼同意，想跟黛玉说话来着，见黛玉转头跟凤姐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只好去找湘云商量起吃什么菜来。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宝钗皱了皱眉头，宝玉似乎忘了答应姨妈回二房那边用晚膳的。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来着，看着宝玉脸上的笑颜到底只是悄悄的拉他道身边来低声嘱咐：“你既然不回姨妈那边就早打发丫鬟去说一声，省的姨妈惦记。” 宝玉拍拍额头：“姐姐不说，我差点忘了。”紧接着就吩咐一旁站着的袭人道：“你去回母亲一声。”袭人有些怨念的看了眼宝玉，又瞄了眼宝钗，到底福了福身转身就去了。 打发袭人走了，宝玉又对宝钗笑道：“多谢姐姐提点。” 宝钗答道：“谢倒不必了，你不嫌我多事就好。” 湘云在一边撇撇嘴，心想这个宝姐姐就见不得宝二哥跟自己多说两句话。 另一边的角落里，雪雁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几个人的互动，心想：三女争一男的戏码比什么小说电视剧都好看多了，这会要是有盘瓜子磕着那就更好了。 第129章 是烤肉吗？ 然而再好看的戏码，在别人坐着你站着、别人吃着你看着的不公平待遇下也会觉得有些寡然索味。尤其是那纯天然的肉香简直就是勾人犯罪啊。 好在邢氏还是颇善解人意的，等她们吃好了，便跟贾母道：“这些丫鬟们在那站了半天只能闻味也怪可怜的，要不就让她们就着这些锅底把剩下的肉菜都吃了罢，也省的浪费。” 贾母赞许的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既这样，那咱们就去暖阁里说话，让她们在这里吃吧。暖阁地方小，统共过来两三个丫鬟端茶水，旁人就不必来了。” 说完带着众人都抬脚去了暖阁，雪雁见紫鹃忙不迭的跟过去了，便停下了往那走的脚步。既然有人上赶着要干活，自己干嘛不给人家这个机会？ 她扫了一眼桌子上剩下的东西，这些姑娘们都吃的菜比较多，几盘子羊肉牛肉动的很少，倒是庄子上带来的鲜菜吃了个七七八八。虽说真正在这吃的无非也就是各人身边的大丫鬟，但是加吧加吧也有十几个。雪雁看到剩下的肉菜明显不够，正要伸手去解荷包呢，扭头看到小红正在一旁，过去搂住她的肩膀笑道：”好妹妹，咱们这会能不能吃好可就要看你的面子大不大了。” 小红看了眼桌子上仅剩的几根绿叶菜，耸耸肩道：“姐姐要是想吃什么肉片肉丸子都好说，就是这小青菜是别想了，二*奶奶看的可紧了，说是每样只给家里留了两捆，剩下的都要送人呢。” 雪雁嗤笑一声：“谁要吃那个了！我在家吃的都要腻味了，你去给我要一些白菜心、豆腐、羊血什么的，要是还有羊肉牛肉什么再多要几盘。那些新鲜货就留着给主子们吃吧。” 她说的都是些厨房里常见的食材，小红立马打包票道：“这个容易，看我的。”说完，转身招手叫过一个小丫鬟来，塞给她几个铜钱然后吩咐了一番。小丫鬟把铜板塞到自己的荷包里屁颠屁颠的去了。 见她有些眼生，雪雁便问：“这丫头是刚来的？” 小红点头：“可不是才来不久的，原是太太郊外庄子上一个管事的闺女，前些天跟着她爹一起来送东西，恰好被太太看见了。不知怎么投了太太的眼缘，被太太要到院子里来了。” 她们俩在那说话的功夫，晴雯几个已经把锅子重新添了热汤烧开了，见两人只顾着在那说话，晴雯忍不住喊道：“你们两个再不来，我们可要吃完了啊。” 两人回头看到大家都在那拿着筷子涮烫自己喜欢的食材，连忙也各自拿了碗筷找个座位挤进去。刚才那一茬吃饭的时候都是细嚼慢咽慢条斯理的，到了她们就没那么斯文了，一个个刚才伺候主子帮着涮烫夹菜什么的闻了半天味已经够饿了，这会谁也顾不上矜持，都在那痛快的吃了起来。 就在桌子上的菜即将见底的时候，刚才小红支使的那个小丫头带着两个婆子提着两盒子肉菜走了过来。小红和琥珀上前接过食盒顺带打发走了两个婆子。小丫头见小红提着食盒有些吃力，忙上前接了过去：“这个沉，姐姐放着，还是我来吧。”说完，一把把食盒提了起来，一直到吃饭的圆桌旁才放下。 小红有些惊讶的笑道：“没想到你这丫头看着瘦瘦小小的，力气倒是不小。” 小丫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在家的时候农活干多了就练出来了。” 小红以为她在开玩笑，不怎么在意的一笑了之。 倒是雪雁正好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小丫鬟粗糙的脸蛋和手指，还有瘦小黝黑的身子骨。她伸手把食盒里一盘盘的菜蔬摆到桌子上，看到小丫鬟有些怔怔的盯着黄铜锅子看。于是从旁边拿起一副没用过的碗筷，用筷子捞了一碗锅底的肉菜递给她：“这么冷的天，难为你跑了这一趟，来尝尝吧。” 别说吃了，就是看她都没看过这个。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还是小红在一旁劝道：“让你吃，你就吃吧。也就是你雪雁姐姐有这个热心肠，换了旁人看谁管你。” 说着又对雪雁道：“你别看她身量小，饭量倒是不小，一顿饭能吃一个大馒头呢，还不爱吃米饭，嫌米饭吃了不饱肚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雪雁叹道：“她之前就是个庄户孩子，在家肯定要做许多杂活，不多吃点哪有力气干活？” “这倒也是，这丫头命也挺苦，她娘生她的时候没了。她爹又娶了一个后娘，听说对她极为不好，整日里非打即骂，让她做许多活计还不让吃饱。她爹是个小管事，每年光月例就有二十多两，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在庄户地里吃饱穿暖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她来的时候外头套的褂子还算齐整，里面的棉袄却是小了半截了，这丫头自己用布接了好几块。要不是遇上太太，这会子指不定还在家里吃苦受冻呢。” 小红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红了眼眶，扭头看到那丫头的碗里空了，便又给她捞了两筷子：“这样的机会就是我们也不多见，你这妮子倒是有口福了。” 小丫头嘿嘿一笑，面色虽然有点黑，露出来的几颗牙齿却还是十分白净的。 雪雁看了看她，心不在焉的吃了一口羊肉，又问小红：“那她爹肯让她来府里当丫鬟？” 小红冷笑道：“她爹巴不得呢，说不定还指望她将来在太太的院子里混好了提携提携家里呢。就算不看将来，她如今就算是粗使丫鬟，一个月也有二百文。你瞧着吧，过不了俩月，她家里就该来人哭穷要她的月钱了。” 雪雁叹口气：“她还小，又那么可怜，你能提点的就多提点一些，能帮的就帮着点，别让她被人给哄了。” 贾家的传统就是小丫鬟的月钱和贵重首饰统一由大丫鬟管着，想当初雪雁她们刚来贾家的时候紫鹃还想过管她们的月钱，被雪雁给反驳了。小红作为现如今荣禧堂的大丫鬟，想保住小丫头的月钱还是很容易的。 小红夹了一个牛肉丸子放在她的碗里：“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进了荣禧堂就是我的人了，我不会让外人欺负她的。” 雪雁眉眼弯弯：“就知道你最好心了，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啊？” 闻言，小红颇苦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她还没正经名字呢，在家就叫妮子。你知道的太太最烦给丫鬟起名，我对这个也不怎么擅长。唉，我瞧着你跟她还挺有缘的，要不你给她起个名字算了！” 说到名字，小红也很无奈。当初刚跟了邢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改个高雅一些的名字了，不用整天羡慕别的院子的丫鬟名字好听上口。结果等了半年也没等到新名字，后来好容易在邢氏身边站住脚跟了，她才私下里问了这事。记得当时邢氏撇嘴道：“我这辈子是没这个天赋了，以后院子里再来小丫鬟，名字就交给你了！” 到现在想起来，小红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失落…… 而雪雁则有些瞪眼，这事怎么就落在我身上了？ 不过看到小红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她笑了笑：“行了，不就是起个名字吗？看把你给难为的，白跟着我读了那么些唐诗宋词，随便找两个字不就成了？” 小红瞪眼：“我的好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虽然是读了几首诗词，可是也就勉强认的几个字。那些诗词的意思好多还没弄明白，一会这个典故一会那个出处的，我这不是怕弄错了意思吗！” “好好好，就你理由多，不过那也得等我吃饱了再说。”雪雁无奈的翻个白眼，轻轻咬了一口刚才小红夹给自己的牛肉丸子，然后不动声色的把她放到了骨碟里，生姜什么的最讨厌了。她看了眼桌子上的菜，用小铜勺装了几块羊血放在果子涮烫，心想要是有虾滑和鱼丸什么的那就更好了。算了，做人不能太贪心，穿成一个丫鬟，还能安稳的坐下来吃火锅已经是极为不易的事情了，不能得陇望蜀…… 不过，想起原著里头芦雪庵联诗的盛况，也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重演。对于联诗什么的雪雁倒不是很感兴趣，她比较感兴趣的是那场热闹十足的烤肉大会。想象一下，肥瘦相间的肉片切的薄薄的，用各种香料腌制好之后放在铁丝网上用炭火熏烤，烤到一定程度肉片里面的油脂就会分泌出来让肉片的滋味有一种全新的升华…… 哎呀，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这原本美味可口的火锅也要变的味同嚼蜡了。 雪雁一边吃着火锅一边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却不知道隔壁的暖阁里有人比她还要会吃。邢氏听到宝玉跟湘云几个在那里嘀咕：“这些个牛羊肉平日里味道也不怎么样，这样涮出来可真是鲜美无比。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好吃的了。” 听到这里，邢氏“噗嗤”一笑：“等明儿我再弄一样吃食给你，你就知道还有没有更好吃的了。” 这个消息顿时传到了正在吃火锅的人群中来，旁人都在那里胡乱猜测，唯有雪雁眼睛一亮：难不成真的是烤肉？ 第130章 小厨房 众人都十分兴奋，这顿饭还没吃完，就期待起明日的饮食来了。 虽说主子开恩，但是雪雁等人也真不是那些没有眼力劲的，她们吃完了，又去把鸳鸯紫鹃几个没吃的换过来。等都吃完了，也就匆匆收了桌子。 雪雁在暖阁里站了一会儿，见主子们在这里正在聊家常一时半会的也没什么事，而且这屋子有些逼仄，人一多就有些站不开。她便跟黛玉回了一声，准备先回竹泉院收拾铺盖去。 刚出了正屋的门，就看到刚才那个小丫头在门外站着，见她出来咧嘴一笑：“姐姐，你给我想好名字了吗？” 雪雁有些懊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刚才光顾着吃饭，就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也不说自己忘了，只拉着小丫头的手笑着问：“你今年几岁了？什么时候的生日？” 小丫头笑道：“我今年九岁了，是四月初二的生日。”说完有些黯然的低下头：“可惜，我娘在生我的时候走了，我从没过过生日，只有我奶奶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偷着煮个鸡蛋给我吃。” 村里人都说她命硬，一生下来就克死了亲娘，都不怎么待见自己，任凭后娘如何虐待自己也没人出来说句公道话。也只有奶奶偶尔会呵斥后娘几句。可是每回后娘面上应着，背地里却更使劲的欺负自己。再后来，奶奶也不敢面上护着自己，只偷着给自己两口吃的喝的，偶尔帮自己干点活，只是后来奶奶一病走了，就再也没人关心自己的死活。这回要不是小弟哭着闹着非得跟着爹爹来京城，后娘怀了身孕身子沉，只得让自己跟来照看弟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缘到这么大的宅子里来做丫鬟，想到临走时一向不待见自己的爹爹头一回十分和气的跟自己说话，让自己在这里好好当差…… 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就叫清和怎么样？”雪雁笑吟吟的看着她，解释道：“四月因为天气多清朗和暖，故别称清和，暗合了你出生的月份。取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你摒弃前面的种种不幸和苦难，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清净和顺。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雪雁姐姐！”清和重重的应着，虽然雪雁的一些话她还听不太懂，但是她直觉感到这个名字是个很好的名字，甚至比爹爹花钱请村里的老童生给弟弟们取的名字还要好。 看到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充满了感激的样子，雪雁心里一软，这孩子虽然命途多舛，难得的是面上并没有愤世嫉俗的表情，就这样眉眼弯弯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见她头上只用红色的发绳绑了两个包包头，便把自己头上一朵粉色的宫花摘下来插在她的头上：“年节底下你穿戴的鲜亮些主子们见了心里也欢喜，你们院子里的姐姐们都是极和气的，尤其是小红姐姐，你日后多跟着她学规矩体统，将来自有你的好处。好了，我要回院子做活去了，你在这里没事，可以回院子等着。” 等雪雁的身影走远了，清和摸摸头上的宫花，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雪雁服侍着黛玉去到贾母房里的时候，冬日里一向起的很晚的宝玉竟然已经早早到了。见了黛玉，先是高兴的叫了声“林妹妹来了！”接着又有些黯然的嘀咕：“大伯母怎么还不来……” 黛玉走到贾母跟前笑着问：“看样子宝二爷像是一夜未睡，就为了口吃的至不至于？” 宝玉笑道：“妹妹你不懂，大伯母最会吃喝了，她说好吃的东西一定是别有特色。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又不能出去玩，不寻思着怎么吃，还能干什么？” 黛玉见他这么大了还只知道憨吃憨玩，而自己那个族兄林铭，即使是在船上的时候也都是日日苦读每日必练几张大字的。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来着，想想对方最不喜欢功名利禄的东西，便干脆闭嘴不提。 没一会，邢氏终于在宝玉的千呼万唤中来了。等她给贾母请完安，宝玉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大伯母，咱们今儿到底吃什么好吃的？” 邢氏眨巴眨巴眼：“吃什么啊？你还没吃早膳？我尝着厨房今儿做的糖蒸酥酪味道还不错，我记得你最爱吃那个，特意让她们给你送了一份过去，你尝了没？” 宝玉有些呆愣，边上的史湘云“噗嗤”笑道：“二哥哥一早起来就套上衣服来了这里，连头发都是来这以后梳的，什么都没吃呢！” 贾母笑道：“这没什么，我也没吃呢，一会你们跟着我吃罢！” 邢氏便吩咐小丫鬟：“那让厨房把姑娘们和二爷的饭菜都送到老太太这边来吧！” 趁着这个间隙，宝玉想起早上秋纹几个抱怨离着大厨房太远拿饭不方便，走到邢氏跟前撒娇道：“大伯母，你看如今天气越发冷了，我们住在园子里头离着厨房这么远，来回拿个东西实在太不方便了。要不直接在园子里开个小厨房吧，日后我们吃喝也方便些。” “你倒是挺会取巧的，不过如今家里是你二嫂子掌家，我说了不算，你去跟她商议去。”邢氏笑眯眯的说道，却并没有一口答应。 贾母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探春听到宝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就暗道不好，心里料定邢氏不会轻易答应，果然见她把事情推到了凤姐头上。 恰好，这个时候凤姐过来了。 探春还没来得及拦住宝玉，宝玉已经冲到凤姐前面，噼里啪啦的把刚才对邢氏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没看好宝玉的不止探春一个，雪雁听到动静后心里也料定凤姐不能答应他的要求。毕竟眼下可不是原著上的情形，大观园的管理权一直握在大房手里，就连宝玉和探春几个的吃穿住行也都是走的大房的账目。宝钗只在园子里吃几顿饭，其余的份例一点没有。倒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湘云但凡在这住着，就能领几个月例银子和衣裳布料。 雪雁心想，几个孩子的吃穿，邢氏认了就认了，可要是想要再多，那可就不行了。自己这个穿越同仁，可有的是手段。 第131章 搞不懂 一听宝玉的话，再看到不远处正在低头喝茶的婆婆大人，王熙凤瞬间就搞明白了情形。 这几年下来，王熙凤发现只要是照着婆母的吩咐做事就从来没有吃过亏，如今自己重新掌家再也没用私房贴补过公中。反而是每逢年节，公婆都会以各种名义贴补自己，一年杂七杂八的下来总有三五千银子，加上贾琏在外头得的，自己的私房也是日渐丰厚。如今儿女双全、丈夫上进，自己出门应酬也比前几年体面，这样的好日子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就连亲娘都说自己的婆婆看的长远。 因此王熙凤现在是对自己的婆婆唯命是从，她见邢氏把事情推到自己头上就知道这事婆婆是不同意的。心想也是，园子里那几个都不是自家人，管你们吃穿就不错了，还想挑三拣四，你以为你是林妹妹呢？ 她愣神的功夫，宝玉已经有些耐不住了，一个劲的拉着她的袖子问：“不就是个小厨房吗？把我们的份例拨过去就是了，有什么难的，凤姐姐你快些答应吧！” 王熙凤失笑：“不就是个小厨房？宝兄弟说的倒是轻巧。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观园里可没现成的厨房，找个空院子倒是简单，可是还要重新找人起炉灶，又要采买锅碗瓢盆又要另选做饭的婆子下人，每月不得往下发月例银子？还有那东西损耗，天长地久下来岂是小数目？” 宝玉还要再说，被探春在身后偷着扯了扯衣襟，宝玉跟这个妹妹关系还是极好的，见到她冲自己摇头，加上凤姐语气不善，便也不再往下说了。 这时丫鬟把早膳摆好了，贾母便招呼他们用早膳，对于刚才的事情只字不提。宝玉便有些怏怏的提不起兴趣。 落座的时候，黛玉发现迎春没来，不免开口问道：“二姐姐怎么没来？” 邢氏笑道：“难为你想着迎丫头，这不是她今年的生辰赶上及笄，正日子那天难免顾不上你们。就说提前两天好好的设个宴招待一下你们，昨晚听了我的话，回去缠了我一晚上非要我把今儿的事交给她去操办。这不是一大早就去芦雪庵那布置去了，等你们一会去了保管既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 听到这个消息，宝玉忙顾不得那些小郁闷了，忙兴奋的问道：“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就连贾母都饶有兴致的问：“今儿一大早迎丫头就来给我请安了，我那个时候刚起来还没梳洗呢，还是她帮我梳的发髻。我问她去干什么，她只笑着不肯说。这会子你也遮遮掩掩的，也不知道你们娘俩打什么机锋？” 凤姐舀了碗五仁粥放到贾母跟前，笑道：“老太太想知道的话，一会去瞧瞧不就行了？” 贾母摇摇头：“外头冰天雪地的，我才懒的动弹。” 宝玉性子急，匆匆喝了半碗粥就要往外走，被凤姐一把按住：“你给我消停的吃饱喝足了再去，这会子那边还没布置好呢，没吃没喝的，那里头平时不住人，又冷的很，你这会去可讨不到好。” 闻言，宝玉只得按捺住性子，坐下安稳的吃了一顿早饭。 吃了早饭后，宝玉刚要走，王氏又带着薛姨妈姗姗而来，宝玉只得留下来应酬一番。王氏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笑问：“昨儿不是说好回去吃晚膳的吗？色色都备好了，又打发个丫鬟说不回去了，可让我白等一场。” 宝玉有些羞赧的回道：“昨儿差点忘了这事，多亏了宝姐姐提醒。” 王氏笑着和薛姨妈对视道：“我就说宝钗这丫头行事妥当，色色都想的周全，不像别的孩子似的喜怒无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喜怒无常？雪雁心里冷笑，这是在影射黛玉吗？你说你一个长辈整日里跟个小辈计较，有意思吗？ 好在，她说的话也只有薛家母女附和。黛玉陪着贾母说话，邢氏婆媳在一处嘀咕，史湘云不知跑哪去了，也只有探春略有些尴尬的在那里试图左右逢源。 过了一会儿，二房那边的一个婆子来找王氏回事，王氏便借机走了，倒是薛姨妈非要留下来跟贾母说话。 看到宝玉一直不住的向外张望，贾母也不逗他了，笑道：“行了，知道你们在这也坐不住，穿上大毛衣服都去吧。跟着的人都机灵点，手炉脚炉的都预备好，别忘了及时更换炭火。天冷，不许哥儿姐儿们吃凉食喝凉水。” 众丫鬟齐齐答应。 宝玉急急的把大氅一套，就一阵烟似的跑了出去。湘云紧跟其后，宝钗和探春也忙跟了上去。 只有黛玉不疾不徐的落在最后，雪雁帮她穿上狐皮斗篷又戴上昭君套，便扶着她也跟了上去。 到了芦雪庵里面，见门口通向屋里的小路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口的廊下已经支起了红泥小火炉，两个小丫鬟在那里看着火炉烧水。 掀开门帘进到里面，迎面扑来一阵清香，只见门口摆了一对落地大瓷瓶，里面个插了几支半开的红梅。梅花的清香被屋里的热气一熏愈加馥郁。 不大的屋里摆了几张长桌，桌子上放了好些瓜果和点心，以及许多茶具。再往里，两张桌子上则摆满了各种洗净切好的肉片、蔬菜，俱都用竹签串成长串摆在那里。 宝玉正在和迎春嘀咕，自己拿起几个肉串就迫不及待的往一旁的炉子上放。被绣橘一把给拉住了：“哎呦，我的好二爷，这个可不是这样烤的。” “那要怎么烤？烤熟就算事，还要多麻烦？”宝玉嘀咕。 只见绣橘从一旁拿出早就备好的铁丝网放在炭盆上，笑道：“这炭火的火候还未到，现在的火苗太旺，放上肉串没一会就该烤糊了，要略等一会才好。” 迎春看了一下，笑道：“我看宝玉是等不及了，你先烤两串给他看看，要是烤糊了就让他自己吃掉。” 宝玉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先试试，不试怎么知道这火候不合适呢？”说着，又抓起刚才的肉串放在铁网上。只是他一个大家公子，平日里连喝汤都要人吹凉的主，何曾做过这些，一时不备之下手离着炉火太近了，不慎被烧了一下，唬的他连忙把手抽了回来。 众人连忙上前查看，其中以湘云和宝钗表现的最为关切，雪雁在心里吐槽，就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二世祖，也有人上赶着追捧，真是搞不懂。 第132章 看戏 再怎么搞不懂，那些人跟自己也不是一个世界的，只要黛玉不被牵扯进去，雪雁才懒的理会这些人如何纠缠。 宝玉看着姐姐妹妹们都关心自己，他又一向有些痴意，一时间忍不住心思缱绻百转回肠。 见他有些呆愣愣的，倒把迎春吓了一跳，自己头一回单独做东道，这才刚开始要是把这个凤凰蛋给伤着了，老太太那里可如何交代。这样思量间，她话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颤抖：“宝玉你究竟伤着哪了，可别吓我！” 看她神色间有些惶恐，黛玉一下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也追问：“是啊，宝二哥，你哪里不舒服？可别吓唬我们！”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忙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刚才一时不备被烫了一下，这会子已经好了。你们瞧，这手上连个红印都没留下。”说着伸出手指头给大家伙看。 众人细细看去，见他的手上果真没有什么伤痕，可见没什么要紧，都舒了口气。 迎春尤甚，她刚才心急之下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这会见他无事忍不住嗔笑：“你也真是的，一惊一乍的把我吓了一大跳。”说完拍拍胸口，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大家都知道她怕担责，见她这样，都莞尔一笑。 黛玉更是笑道：“宝二哥，你一会可得悠着点，不要自己动手了，万一不慎烫破个皮什么的，到时候不但二姐姐担心，就连天上的诸位神佛都不得安宁。”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迎春更是作势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叫你看我笑话，看我不打你这个贫嘴的。”黛玉不住的闪躲，两人在那里追逐着闹了起来。 雪雁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黛玉玩的这般开心了，心想在这贾家住了几年倒也不是全无益处，最起码有这么些个同龄的姐妹作伴，倒比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强许多。 她们姐妹们完了说话，那些烤肉烤串的活自然就由下人们来做。雪雁思量着自己是亲戚家的丫鬟，原本是想趁机躲懒的。只是见绣橘她们烤的要么是硬邦邦的，要么就是一层厚厚的油脂看着就没食欲。她不忍心让那些肉串蒙尘，便脱下外头的小毛衣裳，把手上的镯子戒指都摘了下来放在随身的荷包里，然后上前接过司棋手里的烤串：“我来试试吧。” 司棋是个急性子，一只不大的小手一下抓了十几只烤串，烤的时候还总嫌火候慢，不住的拿扇子煽风，也不懂该刷油翻转。而且守着个炭盆烟熏火燎的十分难受。眼看这把烤串就要被浪费的时候，司棋就看到一双玉手从天而降，将她给解救了。 看到对方是雪雁，司棋并没半点犹豫的就把东西让给了她。雪雁的厨艺在贾家还是有些名头的，司棋下意识的就觉得对方一定会烤的比她好。 果不其然，在自己手里十分想造反的肉串到了雪雁的手里就变的温顺无比。雪雁十分麻利的刷油、熏烤，时不时的翻转一下。甚至还嫌手里的肉串太少，又拿了一把串号的茄子、白薯片等放在铁网上头一起烤。一圈三四十根烤串，雪雁摆弄起来也显的游刃有余，不过片刻，一把肉香四溢的肉串就烤好了。这里好像没有孜然，雪雁见边上有芝麻盐，便捏了一小撮洒在上头。 这个时候，闻到香味的湘云已经靠了过来，兴奋的笑道：“雪雁你真是个人才，怪不得林姐姐一时一刻都离不了你。”这话让旁边原本神情雀跃的紫鹃有些黯然。 雪雁失笑：“史姑娘这话错了，不是姑娘离不得奴婢，实在是我家姑娘身边的姐妹们各个都千伶百俐。我又没什么特长，除了针线也就厨艺能拿的出手，要是这两样再多不好，万一姑娘嫌我不中用把我一脚踢了，那我可没地哭去！” “没事，要是哪天你家姑娘不要你了，你就来跟我！”湘云笑道。 黛玉才一旁“哼”了一声：“雪雁，不许给她东西吃，当着我的面就敢挖我的人，胆子也太肥了。” 没想到雪雁却塞了几支肉串在湘云手里，又对黛玉道：“姑娘，咱们还是先把云姑娘的嘴巴给堵起来吧，要不然她过会还不知道能相中姑娘的什么东西呢！” 黛玉假意思量片刻才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那就多给她点吃的，省的她嘴巴闲着了又要啰里啰嗦的。” 湘云气的要怼她，但是嘴里的烤肉味道实在太鲜美，让她不忍心停下咀嚼的动作，只得等嘴里的烤肉咽下去了才含糊道：“看在雪雁烤的肉串好吃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说完又咬了一大口烤肉。 宝玉看她吃的十分香甜，忍不住从她手里抢了一根肉串，咬了一口后两眼放光的点头：“嗯，香而不腻、嫩滑无比，比起那晚的锅子来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 听他这样一说，再看湘云紧紧的护着手里的肉串十分防备的看着他的样子，大家也都十分好奇。 恰好，另一把肉串这个时候也烤好了，雪雁把肉串放在旁边的空盘里，剩下的事情她就不管了。 宝玉倒也没有护食，虽然他先抢到了盘子，但还是十分友爱的分给众姐妹，就连刚才瞪他的湘云也又分了一根。 倒是宝钗拿到肉串后没有急着下嘴，而是看着湘云戏谑道：“云妹妹，你这嘴也真快，刚才那好几串肉一转眼就没了！刚才在老太太那你可吃的不算少，真不知道你肚子是什么做的？” 这话说的湘云面上一红，她虽然性情豪爽，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当众被人说肚子大能吃也有些抹不开脸。她心里有些埋怨，宝姐姐一向大方聪慧，今儿怎么开起这种玩笑来了! 还是黛玉笑着解围：“我们从老太太那里一路走来，她刚才半道上又去梅园转了一圈，在老太太喝的那点粥早就化没了。别说这么点子肉串，就是再多吃十倍也不算多。” 湘云忙不迭的点头：“就是，这串子上面的肉只有指甲大小的几块，吃一串顶不了什么。宝姐姐要是不愿吃，那就给我吃吧！” 雪雁一边烤串一边分神关注着这边的情形，心里暗叹，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聚在一处，今儿可有戏可瞧了！ 第133章 不懂事！ 然而很快，雪雁就发现自己压根就没精力再注意这些主子们之间的机锋，其他几个原本在烤东西的丫鬟拿了自己烤的跟她的一比，都纷纷过来请教。 雪雁倒也没有藏私，她巴不得多几个人学会，这样自己就能轻松一点。其他几人有了雪雁的指点也都慢慢的上手了，再烤出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好，加上原本腌制的调料味道极好，最后，连雪雁自己都忍不住吃了许多烤串。 轮到她们丫鬟吃的时候，主子们都已经吃饱了。这些公子小姐本来胃口就不大，又刚吃了早膳，即使烤串再新奇好吃，她们每人也不过尝个几串就饱了。 吃饱了便嫌弃这边的烟熏味道大，到另一边的厢房喝茶聊天去了。 雪雁吃饱之后又洗干净手，有些嫌弃的闻了闻身上衣服的味道，便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回竹泉院换了身衣服。 一来一回的也花了不少的时间，等她回到芦雪庵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迎春站在黛玉身边正在轻声安抚，宝玉站在对面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一副十分懊恼的样子。而其他几人则围在周围，脸上各有所思。 雪雁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宝钗笑道：“宝玉也不过是一时没有想周到，嘴误而已，林妹妹何必放在心上？” 这时候，原本待在黛玉身后的翠柳一下看到了雪雁，连忙跑上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声。原来是几人闲着无聊，湘云提起来要起个诗社，众人纷纷应和，最后决定要起个别号。可宝玉又要给黛玉取什么“潇湘妃子”的别号，黛玉一下就恼了。 “就是，林姐姐也真是的，一个别号而已，也值得当真？”湘云附和道，一边说一边还用十分不善的目光看向黛玉，似乎是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而此时雪雁已经从翠柳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就十分气愤的她听到史湘云这话忍不住出声道：“史姑娘这话好没道理！既然这件事这般不重要，何不让宝二爷给您也起一个？还有薛姑娘！大家谁也不是傻子，你们自己心有杂念可别捎带上我家姑娘。我们姑娘清清白白的名声可半点都玷污不得，林家百年的规矩名声更不是一句玩笑话能解释的。” 开什么玩笑？雪雁前世看原著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先不说合不合规矩，一个闺阁千金再怎么取别号也没叫什么妃子的道理！ 闻言，史湘云脸色涨的通红，吼道：“一个别号而已，你就口口声声林家林家的，林家那么好，你们主仆还来这里干什么？” 雪雁冷笑：“史姑娘这话好笑，这里是我们姑娘的外祖家，我们姑娘此来是受了她表姐的邀请前来的，难不成只准您这个侄孙女走亲戚，就不准我家姑娘走亲戚了？” “你！”史湘云没想到雪雁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更加恼怒：“就算你们林家再牛也不能在亲戚家这般蛮横，你一个小丫鬟也敢跟主子这般说话，也好意思讲什么规矩礼仪！” “奴婢的规矩礼仪只对林家的主子和对我们家姑娘友好的人讲，像是姑娘这般拿话挤兑我家姑娘的，奴婢没一个大耳瓜子打上去已经是看在昔日您和我家姑娘的姐妹情分上了。”论吵架，雪雁还真不怕史湘云这个千金小姐。 “行了，雪雁，不要说了。”黛玉站起身道，然后她看向宝玉：“宝二爷，你一向自诩最懂女孩子，听说平日里连丫鬟都不舍得打骂的，如何就对我这般无礼？这世道对女孩子有多苛刻多残忍，二爷未必不知道，可是平日里行动间还是这般的放肆无忌，你一个爷们自然是不怕什么，可曾想过我们日后该如何自处？当初金钏儿不幸去了，你就半点责任也没有？” 她的声音并不如何铿锵有力，却犹如重锤般一下下的击在宝玉心间，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说完这些，黛玉便再也不看众人的脸色，径直走了出去。要不是顾忌着明日是迎春的正日子，黛玉这会都想直接回府的。 待她们走后，迎春重重的叹了一声，有些不赞同的看向宝玉：“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个规矩礼仪又不是不懂，缘何这样一错再错？林妹妹说的没错，你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该为我们这些女孩儿的名声想想。我如今倒是庆幸这诗会没有开起来，若真是开起来了，我们姐妹的诗文是不是也会成了你在外头炫耀的谈资？” 一番话说的宝玉脸色煞白。 她淡淡的看向众人：“今日这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传出去对我们姐妹的名声也有妨碍。大家就权当没有发生过吧。” 说完，又狠狠的扫向丫鬟和婆子们：“今日这事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传出去个只言片语的，东海那边的盐场正缺人呢！” 大家被她的眼神一扫，顿时都连称不敢。 见状，探春眼神一黯，二姐姐是什么时候变的这般有魄力的？ 见黛玉率先走了，雪雁等人忙跟了上去，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哀叹，没想到这一世的金钏还是去了。上次就在这待了一夜，她也没时间跟府里的人聊天，还是昨儿来了后才知道这事的。理由跟原著中差不多，不外乎是跟宝玉玩笑的时候被王夫人听见训斥几句，被撵出去之后受不了环境的落差和他人的挤兑，一时想不开便跳了井。只是不知道，这一回黛玉不在京城，王夫人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损黛玉抬宝钗？ 她们一行走到半路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来凑热闹的王熙凤。王熙凤坐着软轿，远远的就看到了黛玉主仆，还在轿子上笑着打趣：“你们几个怎么先走了？莫非是好东西吃多了吃坏肚子了？” 说话间，轿子已经近了，她这才瞧见黛玉脸色不对，忙让下人停下轿子，起身来到黛玉身前：“哎呦，妹妹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她这话却不是说着玩的，贾琏这次去湖广不但赚了那么多银子，而且还捞了个油水极丰的肥差，要不是多亏了林如海，这样的好事哪能落到贾琏头上？自家男人的能力她又不是不知道。 就为了这个，她也不能干看着林黛玉在自己家里受委屈啊。 黛玉红着眼不想说话，见状，雪雁不是很清楚内情，给翠柳使了个眼色，翠柳便走到王熙凤跟前把刚才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下。 王熙凤听了之后眼神一凛，这个宝玉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第134章 前夕 对于贾母的那些心思，王熙凤是心知肚明的，要说前几年她也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可是时至今日，黛玉的地位已经跟专业林如海水涨船高。二品大员家的千金，才貌双全，再加上嫁妆丰厚，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王妃也做的。如今，就连她自己都瞧不太上宝玉，更何况是人老成精的林姑父？如果说以前还能仗着贾敏说事的话，如今林家的女主人可是姓柳！ 她满怀心事的安抚了黛玉一番，顿时也没了去芦雪庵凑热闹的兴致，转身和黛玉一起回去了。 走到贾母院子门口的时候，正碰上结伴而行的鸳鸯和琥珀。两人忙停下来请安问好，这时黛玉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她们也没瞧出什么异样来，还笑吟吟的问：“林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俩刚求了老太太，想一起去凑凑热闹呢！” 黛玉轻笑：“二姐姐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们不好耽搁她太长时间，就提前回来了。等过了正日子，你们想怎么热闹不成，何必非得赶在今日？” “林姑娘说的是，既这样，那我们就不去了。不过，明儿可是一定要去跟二姑娘讨杯酒喝的。”鸳鸯笑着回道。 黛玉弯弯嘴角：“这个我可管不着，那就是你们的交情了。对了，老太太在做什么？” 鸳鸯笑道：“刚躺下，说要歇一会，要不我们俩也不敢都出来。看样子，我们俩出来的时候不巧了。” “既这样，不如你们到我院子里坐会，我还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昨儿没来的及拿出来呢。”黛玉邀请两人，大冬天的回去也不好睡午觉，不如跟她们聊聊天打发些时间。 两人都欣然允诺：“看来，我们又要偏着姑娘的好东西了。” 一边说着，众人一边往竹泉院那边走着，鸳鸯走到了黛玉的一侧，而琥珀则落后两步，跟雪雁走在一起，低声问：“你不是才换了衣服去的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雪雁回来的时候两人还打了个照面，要是黛玉一开始就准备这么早回来的话，雪雁就不用中途回来换衣裳了。或者换了衣裳也没必要再跑一趟。 雪雁估摸着芦雪庵那事或多或少都会传出来，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叹道：“这事真不是我家姑娘小气，就算宝二爷给我家姑娘起个村俗贱名我家姑娘都不会这般生气。且不说这妃子什么的称号合不合规矩，我家姑娘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要是起个这样的别号让外人怎么想？从古至今，那么多的女诗人，也不曾有人用这样的别称。宝二爷这话要是传出去，不但是我家姑娘名声受损，就是府里少不得也要被治个‘大不敬’的罪名。” 琥珀咬咬下唇：“应该不会吧，咱们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有位娘娘在呢。还有，如今琏二爷也有了实缺，圣上刚夸了咱家，又怎么会转头治咱家的罪？” 雪雁冷笑：“怎么不能治咱们得罪？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白了这天下人都是万岁爷的奴婢。就好比咱们，平日差事当的好了主子高兴就会赏赐一番，可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必定也要受责罚。与贾家之于皇上，是一样的道理。” “可是咱家不是还有娘娘在宫里吗？万岁爷不顾忌别的也不顾忌娘娘的体面？”琥珀不甘心的说。 “娘娘？她再受宠也只是妃嫔，连太后皇后都不能干政，何况是娘娘呢。何况后宫也不是什么安生地，要是为了娘娘好，府里就更该行事谨慎才好，要是让外人抓到把柄，对娘娘也是不利的。”雪雁没好意思说，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在皇帝在后宫是没有什么体面可讲的，到底顾虑着这是贾家的地盘，没好意思说的太直白。 饶是这样，也带给了琥珀不小的震动。自打入冬以来，府里断断续续的就没断过各种送礼巴结的人，偶尔几个来头大的能得贾母相陪，这些人嘴里不住的夸着娘娘和府里，她原以为娘娘在宫里是很有体面的，没想到雪雁今天竟然这样说。感觉每次跟雪雁聊天，都会给自己带来非常不一样的感觉。虽然她的话总是冲击和刷新自己的观念，但是琥珀隐隐觉得雪雁的话才是对的。 到了竹泉院，黛玉让朱梅去拿了个盒子让二人先挑：“就属你们来的最早，你们先挑，顺带帮你们院子的姐姐们都挑一份，挑完了，再给别人分。” 盒子里就是些绿松石做的小玩意儿，有戒指、手串、扇坠儿等，两人都是有些见识的，各挑了一样，又帮贾母院子的丫鬟挑了几件。说是分给众丫鬟，其实也只有一二等的丫鬟才有，其他的粗使丫鬟是没份的。 来的久了，雪雁也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等级森严的制度，凡事要真的是一视同仁那才会落人话柄。 到了下午，迎春又来了一趟。见她有些自责的意思，黛玉还劝她：“我岂能不知道姐姐的心意，你一向与人为善，我就是再生气也不会怪到你头上的。” 迎春叹道：“我知道妹妹才是心宽之人，只是今儿这事原本是我起的头，宝玉也是我的堂弟，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胡沁，也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平日没教好。理当来跟妹妹赔个不是。” 雪雁奉上茶水，默默的退到一边，心想：邢氏当真有些手段，竟然把当初那个针扎一下都不会吱声的“二木头”调教成这般模样。以她如今的手段，嫁到柳家去之后没有婆母约束，说不定真能过上悠闲日子。至于柳湘莲会不会犯渣，有柳氏和贾琏看着，他应当不会做的太过。其他的一些吃喝玩乐，这里的男人都差不多个样子，就连黛玉都能泰然接受自己的父亲纳妾续娶。真要挑这个，那迎春就不用嫁人了。 与此同时，风尘仆仆的柳姑妈终于在迎春及笄的前夕赶到了京城。柳湘莲特意请假在城门口那迎接姑妈，等到了柳湘莲新买的宅子，柳姑妈看着气派的三进宅子，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自己这个侄儿总算是立起来了，日后自己去了九泉之下也有脸去面对爹娘兄嫂。 邢氏收到柳姑妈的帖子心里正高兴呢，就听到便宜儿媳带来的不幸消息，忍不住暗道一声晦气。 第135章 害羞 她抿了抿嘴角，道：“罢了，明儿是迎儿的好日子，等过了这两天我们再计较这事。” 王熙凤有些迟疑：“林妹妹那里……” 邢氏摆手：“你林妹妹一向通透，定不会因为二房的过错而怪到我们头上的。对了，玉儿那天带了十分丰厚的节礼过来，虽说是她自己庄子上的出产，到底她还没出阁。等她走的时候你备上一份厚厚的回礼，莫让人看低了咱家。” “太太放心，这点规矩儿媳还是懂的。”王熙凤连忙应道。 邢氏点头：“你如今越发历练，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白嘱咐几句。不过眼下咱们家瞧着热闹，可是就内里而言，却是有些撑不起这份热闹来。娘娘省亲花了家里无数银子不说，除了个虚名也没见带来什么好处。倒是引的宫里那些太监时不时的来打秋风。琏儿这差事既有你林姑父给的机会，也多亏了他有一腔热血，这回的差事可是实打实的拿命拼来的。你们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千万要替他看好了，万不能替他招揽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咱家如今不缺银子，要是让我知道你再牵扯什么包揽诉讼的事情，可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这话让王熙凤心里一凛，忍不住想起那天薛姨妈跟自己说的事。她说薛家铺子给宫里送了一批货被退了回来，让自己偷着拿张贾琏的名帖去拜见内务府的总管好做周旋。如今想想，幸亏自己没有答应。万一这里面出了什么岔子，岂不会连累琏二丢了差事？想想上回他去湖广带回来的五六万两银子，可不是薛家承诺的三五千银子可以比拟的。罢了，年底事忙，自己一时忘了也是有的。大不了这些天躲着她们一些。 邢氏可不是表面上展现的这般万事不理，经过几年的布置，几乎各个房里都有她的眼线。她不会主动去害别人，但是也决不允许别人把手伸到自己的房里。贾琏两口子，到底还有些年轻，加上眼光有限，有些事自己还是要替她们兜着啊！ 却说柳姑妈到了侄子家里，也不嫌赶路辛苦，忙不迭的把三进院子逛了个大概。逛完后才笑着回到待客的花厅：“这院子不错，屋子也不少，你将来多生几个孩子也住的开。”接着又有些踌躇：“这么大个院子要花不少钱吧？过后还要下聘什么的，你手里的银子够吗？” 柳湘莲笑道：“这次圣上赏了小侄五百黄金和一千白银，这宅子加上家具一共花了不到三千两银子，加上之前挣的一些一共还剩五千多两，我估摸着差不多也够了。” 柳姑妈皱眉：“没想到这京中的宅子这么贵，这样大的在我们那也就千八百两。早知道就该提前告诉你买个小些的宅子，你们人口少，一时半会的也用不到大宅子。贾家小姐毕竟是公侯千金，那么些银子就是全填进去怕是也不算多。” 柳湘莲心内无语，刚才谁说这宅子买的好的？一转眼功夫怎么就改了口风的。他撇撇嘴，回道：“这个无妨，我的家底琏二哥最清楚不过了，他要是嫌弃就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了。事实上这宅子还是他帮着找的，离贾家也就十几里地，十分近便，去宫里当差也近。” 说到这个，柳姑妈终于又笑了：“那回你给我写信，说当上了什么禁军侍卫，你姑父还有些不信呢，寻思着你莫不是在吹牛？后来你二姑妈的信也到了，我们这才踏实了。你今儿怎么没穿侍卫衣裳啊？快穿了来给我瞧瞧，我还没见过禁军侍卫的服饰长什么样呢！” 这回进京，柳姑妈要去参加迎春的及笄礼，想着这样的机会不多，特意把两个女儿都带来让她们开开眼。 长女玉珍性子稳重，心里虽有些好奇到底还忍的住。倒是玉玲年纪小，加上之前相处过不短的时间，这会子十分熟稔，也跟着母亲拍手道：“就是，表哥，你快去换衣裳给我们看看吧。我爹说禁军侍卫可威风了！” 柳湘莲无奈的去换了当值穿的盔甲，禁军侍卫嘛，也是皇宫的门脸，三等侍卫，是专门守卫金銮殿的，那可是禁军中的禁军，服饰自然是华丽大气。柳湘莲本就十分英俊，换上盔甲后更显的英朗挺拔。 柳氏母女看了后纷纷两眼放光，柳姑妈心里又突然有些担忧的想：唉，这孩子自己长相出挑，怪不得非得找个绝色，也不知道贾家那位姑娘长的怎么样？若是不衬这孩子的心意，日后小两口过不到一起可怎么办才好？ 这时，邢氏也正把迎春叫到自己身边提点：“你可知明儿我替你请的正宾是谁？” 迎春有些不解：“不是柳嬷……柳姑妈的堂姐陈太太吗？”因为柳氏拜了贾母为干娘，因此府里都称她为柳姑太太，小辈们为示亲切，都称作柳姑妈。 邢氏轻笑：“你柳姑妈的堂姐不过是乡绅之妻，身份比你柳姑妈差远了，你可知为什么我要请她来做你的正宾？” 不是说因为柳氏身份尴尬，所以荐了她的堂姐来的吗？这还是太太那回跟自己说的，怎么这会子太太又问自己了，迎春越发迷惑，不由眨巴着两眼看向邢氏。 邢氏失笑：“原本我怕提早说了你心里会有些慌乱容易出岔子，可是后来想了想又觉得要是不告诉你，到时候你拿捏不好分寸，失了礼数反倒不美。这么跟你说吧，我跟你父亲已经帮你定下了一门亲事，就是这位陈太太的亲侄子，前阵子刚封了三等禁军侍卫的那个柳侍卫……” 离开荣禧堂的时候，迎春的脚步还有些漂浮，自己竟然已经定下亲事了。她看了眼手里的锦盒，里面装着一对鸳鸯佩剑，太太说这是那人给的信物，不由的耳根一热。 雪雁正好过来给邢氏请安，看到迎春后忙给她请安，却发现迎春面色绯红的挥了挥手就疾步走了。雪雁不禁寻思：莫非迎春是知道自己的亲事后害羞了？ 第136章 暗潮汹涌 带着这个疑问，雪雁进了荣禧堂给邢氏请过安之后就装作不经意的笑道：“奴婢刚才进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二姑娘，见她满面春风的样子，不知道是遇上什么喜事了呢！” 邢氏嗔笑道：“少在那装模作样的，你这么古灵精怪的，能不知道原因？” 雪雁嘻嘻一笑：“这事又没有传开，连我家姑娘都不清楚，奴婢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那你不还是知道了？”邢氏笑盈盈的回道，她知道雪雁一向聪颖，又跟柳氏身边的两个丫鬟交好，这点事不可能瞒过她。 雪雁笑道：“那奴婢可要恭喜夫人觅得佳婿了！” 邢氏叹道：“这小子看着还成，胜在知根知底，比那些不知就里的强多了。” “奴婢听说这柳公子并无高堂在世，姑娘嫁过去上无公婆管束下无姑嫂掺和，日子定然过得清净。” 邢氏讶然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想的跟我一样，不过世人都嫌这样的人家太过孤苦，倒是你这丫头跟一般人想的不太一样。” 雪雁自己夸自己道：“估摸着是因为奴婢不是一般人的缘故。” “你倒挺会蹬鼻子上脸的。”邢氏笑骂道。 一眨眼就到了第二日，柳氏倒是早早的就带着林铮过来了，还给了迎春一对玲珑点翠累丝金钗。尤氏也带着贾蓉的新媳妇胡氏来了，贾赦作为父亲是必当出席的，其余的男丁，也只有贾琏和宝玉、贾兰几个，奥，还有林铮这个小豆丁。除了贾家众人，也就薛家母女算是外人了。 旁人倒罢了，只有宝钗看到迎春一个庶女及笄都这么大的阵仗，还正儿八经的请了正宾赞者等人，明显是要依循古礼的。她以为今日的正宾是柳氏，而柳氏再如何也是二品诰命，做一个庶女的正宾也是绰绰有余了。自己堂堂薛家的嫡女，却连个像样的及笄礼都没有，不过一台小戏就给打发了。 尤其是在看到迎春身上精致大气的礼服时，宝钗心里的不平达到了顶峰，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也配弄什么及笄礼！ 好在，这个时候，乐器声响起。贾赦夫妻亲到荣禧堂门口迎接了柳姑妈进来。不得不说柳姑妈的到来稍稍舒缓了宝钗的嫉妒之心，否则她此时怕是已经控制不住表面的云淡清风了。 听到边上众人的解释，宝钗才知道这位叫做陈太太的才是今日的正宾，而不是她之前认为的柳氏。 而柳姑妈再怎么竭力控制自己，到底她见过的世面还少。身上的料子虽然时兴，但是配色镶边一看就不如京中大户人家做出来的精致。 宝钗听说她才是今日的正宾，心里有些疑惑之余竟然又有些隐隐的庆幸：就说大太太不可能是真的疼迎春这个庶女，要不然就会直接让柳氏做迎春的正宾了，而不是请她的一个什么堂姐来。 雪雁也是头回参加及笄礼，这样庄重的场合无端的就让人感到肃穆，但她还是忍不住默默的四处打量一番，正巧看到了宝钗变化莫测的脸蛋，心里念叨：也不知道看到今儿这一幕，一向心高气傲的宝姑娘会不会气的吐血？ 这样想着，她又把视线投向了另一边的探春，比起宝钗，探春脸上竟然显的从容多了。或许是早就习惯了被差别对待吧！她不是没想过要争要抢，可是她闹了一次后，原本明面上跟迎春一样的份例如今也已经低了一等。没有人帮她说理，邢氏当着贾母的面明明白白的说了，她是二房的庶女，原本身份就不如袭爵的长房之女身份贵重。就连惜春，因为是东府的嫡出姑娘，份例都比她要高。所以，任她再怎么掐尖要强，如今也是丁点埋怨都不敢有。上回邢氏已经说了，要是嫌这边不好就直接回二房去。可是二房那里，就连弟弟都没有个正经院子，自己回去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一场繁琐的礼仪下来，众人心思各异。 直到柳姑妈把那支意义非凡的累丝嵌珠大凤钗插到迎春头上时，大家才各自回神：这钗的样式，怎么那么…… 等及笄礼结束，迎春已定的婚事也正式被众人知晓。这下，大家才知道，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姑娘竟然已经悄悄的定下了亲事，而对象还是京中前阵子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三等侍卫，虽说品阶不高，却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就连贾家这样的勋贵世家，想送子弟进去都不怎么容易。 一时间，贾府上下免不了议论一番。 邢氏这回干脆来了个先下手为强，第二日一早就以迎春要备嫁妆为名，把迎春所有的东西都从大观园挪了出来。以前还留着一些衣裳玩器在那当摆设，这回是全都搬回来了。美其名曰，盘点迎春的私房，好给她预备嫁妆。 紧接着，又以宝玉大了姑娘们年纪也不小了为由，把宝玉从大观园里迁了出来。宝玉原本正在伤心迎春定亲之事，又遇到这件事，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只是，邢氏要做的事，如今就连贾母也拦不住了。她私下里也曾找过邢氏，只是邢氏强硬的回道：“不是儿媳容不下宝玉，他一个半大小子，又是那样不知世事的性子，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他也有些太肆无忌惮了，这回的事要是林姑爷知道了，不会认为是他一个孩子的玩笑话，只会以为这是咱们贾家有所图谋！” “我们两家原本就是亲戚，亲上加亲有何不可？”贾母并不想妥协。 邢氏冷笑：“咱家迎儿，不过是老爷的庶女，嫁妆不薄不厚，就能嫁给前途无量的五品禁军侍卫。而宝玉呢，他的父亲一个五品员外郎的虚职做了半辈子也没见有所升迁。林姑爷如今可是二品大员了，再熬几年，未必不能再进一步。到时候……嫁女高攀，咱们家，就算是琏儿这个袭爵长孙求娶，人家都未必看的上。更何况宝玉这个旁支次子！我知道老太太心疼宝玉，只是琏儿也是您的孙子，还望您多为贾家着想！” 一番话打翻了贾母所有的奢望，要是贾家还是几年前的样子，她倒是没什么可期盼的。可是如今眼看贾家还有腾达的希望，她又怎么敢做家族的罪人。“夫死从子”这句话可是刻在礼法上的，贾母深信，自己要是真的做什么破坏贾家声誉的事，外院那个看上去牲畜无害状的长子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罢了，自己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由她去吧！ 贾家又是一阵暗潮汹涌。 不过，这一切跟已经回到林家的雪雁主仆没了关系。 第137章 相见 次日，柳姑妈特意带了两个女儿来林家拜访，还送了许多庄子上的出息。柳氏见了这个堂姐便笑道：“昨儿人多，也没能好好和姐姐聊几句，今儿可要好生说说梯己话。” 说着让丫鬟拿了个锦盒给玉珍：“昨儿在人家家里，人多眼杂的不好给你。这是一早给你预备的见面礼，你收着吧。” 玉珍看到那盒子嵌着描金嵌银十分贵重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忙看向自己亲娘。 柳氏笑道：“不用看你娘，只管拿着就是，你妹妹也有，在金陵初见的时候就给过了。” 闻言，玉珍讶异的看看玉玲，自己可没听妹妹提起这事。 提到这个玉玲就想起了自己的悲催往事，初见面，柳氏就给了她不菲的见面礼，可是后来被自己亲娘给收起来了，说是这样贵重的首饰放她手里万一弄坏了就不好了，还是她给收着，将来做嫁妆的好…… 看到妹妹哀怨的望着亲娘，玉珍心里便有数了，笑着接过锦盒，福身谢了。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回去绝对不能交给娘保管。 柳氏又跟堂姐嗔笑：“堂姐好容易来一回，怎么没带着两个侄子一起来玩玩，大哥儿我还没见过呢。” “唉，年底下，家里也是一堆的事，我就没让他们跟来。”柳姑妈嘴上答道，心里却暗忖，她倒是也想带两个儿子一起来，旁的不说，要是俩儿子能见上林如海这个前科探花一面，受些指教点拨可不比什么都强？只可惜一来自己那个相公有些不惯俗务，二来家里只有一辆马车，带上俩儿子势必还要再租一辆，再雇个车夫的话花费不菲，家里年下花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有些不凑手…… 两人不免说起昨儿的及笄礼，柳姑妈笑道：“我原以为那位二姑娘出身高贵，性子难免会有些孤傲，没想到昨儿一见竟是难得的温柔可亲，对玉珍两个也极亲热。我回去后和莲哥儿一说，他也是十分高兴。如今就等年后正式走礼了，争取明年就把这亲事给办了才好。” 柳氏附和道：“也是，莲哥儿年纪可是不小了，跟他同龄的，孩子都能给老子打酒了。不过这孩子如今有了差事也有了宅子，等明年成了亲早点开枝散叶，咱们也能放心了 。” “可不是这个道理。”柳姑妈笑道，然后看两个女儿被黛玉引到隔壁暖阁说话，便凑到柳氏跟前低声道：“妹妹如今年岁也不算大，也该想法子要个自己的骨血才是。” 闻言，柳氏有些落寞的笑道：“也不用说莲儿，我这个年纪在外头都是做祖母的主了，这事我也不敢多想了，只能是顺从天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女人到底要有自己的孩子才能迅速的在后宅站稳脚跟。如今，那个大哥儿虽然已经抱到你房里养着，到底不是你亲生的，他日后大了难免会偏向自己的亲娘。将来万一妹夫走了，你在这家里可怎么办才好？外头四十岁都有生孩子的，你还不到三十岁，总还有机会的。”柳姑妈劝道。 知道堂姐是为了自己好，柳氏又何尝不想有个自己的亲骨肉，只是她的年纪摆在那里，之前在宫里还落下过体寒的毛病，如今竟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把林铮抱在自己院子里，也是思量再三的决定。不过，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日后不单单要看子嗣，更要看四皇子。四皇子成功，她将来自是少不了荣华富贵。四皇子失败，不只是她，怕是整个林家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想到这些，柳氏又觉得没有子嗣也挺好的…… 在黛玉看来，陈氏姐妹俩虽然见识少，行动间难免有几份拘束，可是相处起来却比贾家那几个姐姐妹妹都要轻松。她们要更加直白单纯一些，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因此，半天下来，黛玉也没觉得多累。 就是雪雁也觉得这姐俩脾气性格都好，是做手帕交的好选择。贾家那些各有各的小心思，有时候算计过了便让人难以产生真正的亲近感。 原本以为送走陈家母女，可以略微休息一下，结果后面接踵而至的各种杂事让雪雁的这个念想成了奢念。 林家虽然人口简单，如今下人也不少，加上前来送节礼的故旧下属，门口处整日里也是人来人往，没个清闲的时候。 黛玉一回来就被柳氏拽着接待女宾处理家事，雪雁跟着忙活了几天可是有些累坏了。虽说待客的活计既体面打赏又丰厚，可一天站上三四个时辰可真的是非常累。于是她便找了个做衣裳的活计，把这项旁人眼里的“肥差”让了出去。她又不缺银子，大冬天的还是窝在房里舒服，外头到处都冷哈哈的实在太难过了。 转眼便到了年后，趁着安氏母子前来拜年的时候，雪雁总算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林铭。 第138章 林铮 雪雁好容易找了个由头私下里跟林铭说上话，开头也来不及客套，上去就问：“皇帝老爷不会是对你有什么偏见吧？” 林铭十分诧异：“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上回金矿的事，你立的功劳也不小，怎么听说你只得了赏金，琏二爷和柳公子可是都得了实缺。你是正经的秀才出身，封个一官半职的不该比他们更加名正言顺吗？”雪雁有些愤愤不平的问道。 林铭摇头：“你一向冰雪聪明，这回怎么傻了？正因为我是秀才，所以圣上才没有贸然赏我官位。虽说监生也能直接派官，但那样的官职大多品级不高不说，多是虚职或者是没有实权的职位，将来也很难升迁。我既然有秀才的名头，自认学问也不算差，干嘛放着好好的科举大道不走，去钻研这些小道？” 听到这里，雪雁才恍然大悟：“确实是这个道理，是我想岔了，我还以为你把皇上他老人家给得罪了呢。”心想，自己这回算是闹了个乌龙了，这应该就是关心则乱吧。 林铭失笑：“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一个小小的秀才，别说面见了，就连给万岁爷写奏章的机会都没有，想得罪他可不太容易。” 雪雁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胆子倒不小，连天子也敢编排。” 闻言，林铭机警的看看四周：“你不说倒罢了，你一说，我这后背嗖嗖的发凉，怎么觉得有些心虚呢！” 这里的人观念到底跟自己不太一样，雪雁也不再拿那人开玩笑，继而说起别的事情。自打柳氏进府之后，去林铭家送东西的差事便再也没有轮到她一次，柳氏习惯指派婆子去做这事，极少派丫鬟出门。 如今俩人见面的机会越发的减少，许久未见，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最后还是雪雁坚持，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看到林铭远走的背影，雪雁蓦然觉得有几分好笑：两个人这样偷偷摸摸的就跟搞地下工作的革命党似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安氏还在跟柳氏说话，黛玉这在这里作陪，雪雁回到柳氏院子，看到屋里的人谈兴正浓。又想起燕草似乎是得了风寒，这会不知道好点了没有？见屋里一时半会没什么差事，便跟朱梅嘱咐了两句，然后悄悄退了出来。 她往后罩房走的时候，正遇到了一个小丫鬟从后头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雪雁定睛一看，对方是林铮屋里的一个小丫鬟，不由问道：“大白天的你不在房里伺候大哥儿，跑到后罩房来做什么？” 小丫鬟有些尴尬的回道：“大哥儿昨晚没睡好，刚才就犯困睡着了，小柔姐姐说她自己看着就行，让我们回来歇歇。” “你说大哥儿在屋里睡觉？”雪雁皱着眉头问。 小丫鬟回道：“是啊，刚才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一会了。” 雪雁皱皱眉头，可是刚才自己从林铮的屋里路过时，明明看到他的屋子门帘是掀起来的，房门也晾敞着。她还以为是中午太阳大，为了通风才掀开的门帘，可要是林铮睡了觉可就不应该了。大冬天的，太阳再好，风里也带了寒气，敞着门睡觉难免会吹到冷风，小孩子体弱…… 想到这里，雪雁也顾不上去看燕草了，转头匆匆的跑向林铮的屋子。 第139章 手段 看到雪雁扭头就往林铮屋子的方向跑，小丫鬟朵儿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林铮的屋子一看，果然看到门口晾敞着，就连原本该紧闭的窗户也开了一条小缝隙。雪雁径直冲到屋子里面，看到小柔正坐在外间烤火，而地下一溜摆了三个火盆，显然这屋子里的火盆都被搬到这里来了。 看到雪雁进来，小柔明显吃了一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雪雁看了眼地上的火盆，冷笑：“我要是不来 ，还不能知道你干的这些好事呢！”说着，就往里间走去。 这个时候，朵儿也跟了上来，看到地上的火盆惊呼：“小柔姐姐，你怎么把火盆都搬到外头来了？” 现在雪雁没工夫搭理外间那俩人，她径直来到里间炕上，看到林铮小小的身子正蜷缩在美人榻上，身上穿着薄薄的中衣，连被子都没有盖，似乎是睡的极为不踏实。雪雁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烧！ 这个时候，小柔还想倒打一耙，跑进来呵斥道：“这是大少爷的屋子，你虽然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可是也不好管到少爷房里来吧？” 雪雁冷笑：“希望见了老爷以后你还有这般伶牙俐齿的口才！”说完也不搭理她，去床上拽了个被子把林铮包起来，抱在怀里，才复对着她说道：“我倒懒的管你们的闲事，可是你今日的这般作为已经不是一般的失职了，一个奴婢竟然想着谋害主子，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你，你又没有证据，凭什么指责我？”说话间，小柔恶向胆边生，竟然想把屋子里的东西放归原位…… 没想到她的动作却被朵儿给制止住了，小柔不免恼羞成怒：“你这个臭丫头，也敢来拉扯我，还不放开！”朵儿只是个促使丫鬟，平日被她支使惯了，这会也有些心虚，忍不住看向雪雁。 雪雁笑道：“你只管把她看住了，太太那里我会替你求功！” 林铮住的地方就在柳氏院子旁边的一个小跨院里，她们在这里争执的声音，正巧惊动了郑嬷嬷。她老人家最见不得小丫鬟们不守规矩，当下就领着几个婆子走了过来，正好和抱着林铮往外走的雪雁碰到了一起。 一见她，雪雁心里一喜，忙说道：“嬷嬷来的正好，小柔不知受了谁的支使竟然要害大哥儿，正巧被我和朵儿抓了现行。嬷嬷还是先把她抓起来吧，省的她去给人通风报信。” 在后宅浸润多年，郑嬷嬷一下就把事情琢磨了个大概，心里慨叹：本想清清静静的颐养天年的，没想到又被扯到这些事情里来。罢了罢了，既然遇上了可不能不管。 她板着脸看向小柔：“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暗害主子，快，把她给我绑起来。” 小柔是秋月亲戚家的孩子，当初秋月特意让她卖身进府，就是为了给自己培养一个亲信。这些年，小柔仗着秋月和林铮的面子没少在家里作威作福，这些婆子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只是看在林铮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这回见她竟然敢对林铮下手，心知她这是自己送死，手下都没有留情，顺手解了她腰间的汗巾子就把她的手反手绑了起来。 雪雁见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把林铮闹醒，心里着急，也顾不得看小柔如何，抱着林铮快步去了主院。 柳氏正跟安氏聊的正欢呢，就见雪雁急匆匆的把林铮抱了进来，不由问道：“你怎么把大哥儿抱这边来了？” 雪雁三言两语的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又急切的说道：“奴婢瞧着大哥儿的情况很不对劲，按说这么大的动静他早该醒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奴婢唤他他也不应，实在是蹊跷的很，还是尽快找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听了她的话，柳氏心里“咯噔”一下，当即也顾不得旁的，立马指了人去请大夫。 雪雁这会已经在秦桑的帮助下把林铮放在了里间的炕上。柳氏和安氏忙凑上前看了一下，黛玉也十分关切的围了上来。众人见林铮一直紧闭双眼，忍不住都出声呼唤，可是任谁呼唤都不见他答应，心里都觉得不好。要不是鼻尖还有呼吸，众人都以为他不好了。 柳氏心里权衡了一下，她深知林铮虽然是庶出，但对于现在的林家来说那就是整个家族的希望，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柳氏不敢去想后果如何，她咬了咬牙，让人去请林如海。这件事既然是小柔出的头，背后一定有秋月的手笔在。这件事不如直接让他自己处置，省的自己在中间出力不讨好。 而一旁的安氏则有些尴尬，没想到今日上门拜个年而已，竟然遇到这种事。这会子，自己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接到消息的林如海匆匆赶了过来，林铭也跟在身后，下人回报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林如海也没把他当外人，直接带过来了。 见了林如海，安氏也不好回避，横竖都是一家子，倒也不用十分避讳，略行了常礼就闪到一边去了。眼神忍不住往儿子的身上瞄过去：这种事躲都来不及，这个傻儿子怎么还跟着过来了，这种热闹是那么好看的吗？ 看到林铭，柳氏双眼一眯，没想到老爷这般看重这个族侄。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忙上前跟林如海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经过，话语间不偏不倚，并没有对秋月任何不利的暗示，只有对林铮情形的担忧。 这一番作态，让林如海的态度好了许多。他本事天资聪颖的人，一听到下人的回报就把事情猜了个大概，若是这会子柳氏上来就抓着秋月不放的话，林如海怕是也会对柳氏生疑了。 听到柳氏十分自责，林如海摆摆手：“你也不能形影不离的看着他，这事到底还是下人们不经心。铮哥儿的房里怎么会只剩下一个丫鬟，几个奶娘嬷嬷去哪了？” 雪雁在旁边看的分明，林如海刚进来的时候明明是满脸怒气的，就是对柳氏也有些冷淡，但是柳氏不过几句话就让林如海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这手段，啧啧……自己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第140章 小柔 没一会，大夫就在管家的陪同下颤巍巍的进来了。 看到那位老大夫须发皆白的样子，雪雁心里嘀咕：这位大夫年岁应该不小了，看着都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了，也不知道扎起针来手会不会抖…… 就在雪雁盯着大夫的背影猛瞧的时候，突然感觉从身侧传来一道炙热的光线，她忍不住侧眼一看，林铭正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雪雁绕绕手里的帕子：我又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你瞪我做什么？ 林铭把嘴向大夫的方向侧了侧，雪雁瞬间无语：大哥，你这醋性也太大了吧，我不就是多看了人家两眼吗，有什么啊？这么大年纪的一个老头子都要吃醋的话，那以后自己见了玉树临风的俊俏少年郎，难不成还要把眼珠子给挖出来…… 她暗自撇了撇嘴，懒的再看那个醋坛子。 大夫给林铮诊过脉之后，说道：“令公子如今这般情形是误事安神散所致，而且剂量不小，所幸发现的早，若是时间长了，药性被血脉吸收，对身体可没什么益处。我先开付方子给他催出来吧。” 他老人家这把年纪，什么样的事情也见识过，因此表情中甚是淡定，也丝毫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开的药都是常见之物，家里都有存货，取了来煮开片刻就成了。柳氏亲自沏了药汤吹凉了给林铮灌下去。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林铮就还是那个吐下泄起来。 林如海和柳氏难免有些着急上火，大夫上前又给林铮把了一次脉，才老神在在的说道：“这是正常现象，他现在虽免不了受些苦，可是体内的余毒都排出来了。若是任由那安神散的药性留在体内，说不得还会影响心智。” 刚才为了不引起慌乱，大夫并没有把林铮的情形说的太严重，如今听了他这番话，林如海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差点变成傻子！要不是顾忌着有外人在场，这会子他恨不得把那个下药的丫鬟提溜到跟前来一脚踹死！ 林铮吐完之后倒是清醒了一小会儿，还喝了几口清水，后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夫见他好了，这才起身告辞。 等大夫走了，林如海才冷声道：“把那个贱婢带上来。” 安氏见状，便提出了告辞。 林如海却摆手道：“弟妹不是外人，就在这里做个见证吧。” 安氏无奈，她十分不愿掺和这些隐私之事，不过林如海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径自离开，只得留下。 说话间，小柔已经被带了上来，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下人回报说秋月姨娘在外头求见。 听到这个消息，林如海眯眯眼：“正想派人去找呢，她倒是自己来了，让她进来吧。” 秋月进来后，就慌慌张张的对着林如海的方向问道：“老爷，妾身听说大爷出了事，实在按捺不住了就跑来瞧瞧。铮儿他，到底怎么样了？” 她一边问一边环视四周，最终总算是看到了躺在炕上的林铮。秋月一下子扑了上去，看着儿子惨白的小脸，她伸手摸了一下，忍不住哭了起来。 秋月一边哭一边看向柳氏：“铮哥儿虽说一向体弱了些，可也不曾生过这样的大病，不知道太太究竟是怎么看顾的，让孩子病的这般严重？” 柳氏冷冷的看着她演戏，心里甚至有些遗憾：原以为是个有点脑子的，没想到这般沉不住气。还没等弄清楚形势呢，上来就胡乱攀扯，岂不是不打自招？ 果然，待秋月说完之后，林如海冷笑道：“你不用在那里装模作样，小柔都已经交代了，不是你让小柔害铮哥儿生病的吗？也是你生怕铮哥儿病的不够重，让小柔喂安神散给他吃。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个毒妇，竟然对亲生骨肉下手，简直是罪无可恕！”像小柔这样没受过什么苦的丫鬟，嘴巴实在不怎么紧，郑嬷嬷早就把她的嘴给撬开了。 秋月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如海，自打她生了林铮之后，林如海对她一向是颇为优待的，多年以来，秋月头一回见他这般动怒。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小柔，看到小柔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和自己对视，秋月心里便知道大势已去。只是她不甘心就这般认输，她咬了咬牙，突然喊道：“老爷，妾身冤枉啊，老爷。铮哥儿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疼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要害他呢？” 接着，便站起来指着小柔道：“定是你这个贱婢，你怪我没有如你的愿把你引荐给老爷，反而让你做了铮儿的丫鬟，你心里记恨我，所以就跟旁人联起手来陷害我是不是？” 要说嫉妒，是有那么一点的，因此小柔的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慌乱：“我，我没有……” “你个贱婢，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招来，再敢扯谎，看我不让人撕了你的嘴。”林如海斥道。 小柔惊慌的看了眼秋月，她看到秋月眼神里的疯狂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她的爹娘和弟弟都在秋月的手里，自己要是出卖了她，不但自己没有好下场，娘家也没了庇护……而保住秋月的话，最起码她有林铮在手，日后林家还不都是她们母子的？ 想到这里，小柔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回道：“不错，事情都是我做的，是我嫉妒秋月，她原本答应也让我做主子的，谁知最后却打发我给她看孩子。我心里气不过，就想找机会害哥儿大病一场。原本是打算等大哥儿受了寒，我就接着把门窗关好，再把炭盆放回原位，这样事情就会是人不知鬼不觉。到时候就算是怀疑，大家也只会怀疑太太。而秋月姨娘少不得要跟太太互相扯皮，到时候我说不定还能趁机搭上老爷……” 她说到最后的时候，黛玉忙从侧门出去，这样的话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该听的。 雪雁并没有跟上去，她还想看看这件事林如海究竟会怎么处置。 第141章 处置 原本以为秋月犯了这么大的错，林如海就算是不比她发配到寺庙里也要关她个紧闭才对。开始瞧着他那股子愤怒的劲儿似乎也有这么点意思，可是后来，在小柔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以后，林如海的态度明显就变了。 即使他内心深处知道这件事少不了秋月的手笔，但是当小柔开口之后，他还是不自觉的在心里替秋月开脱了：秋月说的也没错，她到底是铮哥儿的亲娘，怎么着也不会对铮儿不利的…… 这样想着以后，林如海看向秋月的眼神不免温和了许多。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是在一旁一直默默注意着他的柳氏却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柳氏到底是在宫里浸润了多年之人，就算是后来远离宫廷，待在各家后宅也难免目睹了不少的宅门秘辛，对于这些事早就是习以为常，心理慨叹一声：不管秋月有多么的短视和愚蠢，有林铮这个儿子，就是她最大的依靠。想要打破她们母子的地位，除非自己生下嫡子！如果有了嫡子，将来就算是四皇子出事，自己也未必不能在林家谋得一席之地。 这样想着，柳氏的神情暗淡了下来：以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想要嫡子谈何容易！ 她既然已经看出了林如海的算盘，便也不愿再当什么恶人，于是开口劝道：“秋月一定疼爱哥儿，又怎么会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少不得是底下人胡乱攀扯。我这个当嫡母的看到铮哥儿这样的情形都觉得心疼的不得了，更何况是亲生母亲。老爷万万不要因为奴才的攀咬而牵连了妹妹。妹妹到底年轻，偶尔识人不清也是有的，日后好生注意便是。如今铮哥儿这样，还是有生母照顾比较妥当，老爷以为如何？” 秋月万万没想到替她求情的竟然是柳氏！她心里虽然直觉柳氏不怀好意，但是当下也只能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太太替奴婢说了句公道话。” “既这样，你这些日子就暂且搬到铮儿房里吧，待他好了你再回去。这回的事到底跟你这个当亲娘的有些关系，就罚你半年的月例吧！”林如海沉吟道。 半年的月例就是十二两银子，要是以前秋月还真看不上这十几两银子。但是自打柳氏进门后，她便再也没了管理家事的机会，手里没了权柄自然也就没了各种孝敬和油水。加上林铮的份例被拨到柳氏院子里，她每月就只有这干巴巴的二两银子，吃穿住行、上下打点何处不用花钱？她以往又散漫惯了，还真是许久没过过这般拮据的日子了。这回再罚掉半年的份例，真的是让秋月吐血的心都有了。不过她知道这时也不是掰扯的时候，只得忍痛应了。 看到她肉痛的表情，柳氏心里才稍稍舒了口气，只是心里对她却更加忌惮了。她不信林如海不知道秋月在这件事里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是林如海最终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罚了她几两银子。也亏得是今儿这事还没来得及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要不然柳氏这会能被气个半死。 最后，林如海到底只是拿小柔开刀，把她打了三十棍然后远远的发卖了。 她的下场让雪雁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三十棍，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些行刑的人根本不会手下留情。这样重的伤要是没有及时医治，怕是……活不下来的。 许是为了杀鸡儆猴，林如海直接让人在主院外头的甬道上行刑，让府里所有下人都来观刑。小柔那凄惨的叫声和身上渐渐透出的斑斑血痕，有一瞬间让雪雁都有些失神：要是自己没有识破她的伎俩，是不是她就不会受这样重的伤了？ 转念一想，雪雁又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圣母，要是自己当时没有发现这事，林铮少不了大病一场，以他原本就有些弱的体质，很有可能会一病不起。要是林铮真有个万一，对于林家才真的是灭顶之灾。 想清楚之后，雪雁便不再后悔自己的行动。若是没了林铮，黛玉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 最终看到被拖走的雪雁和瞬间沉默的秋月，雪雁心里暗叹：这就是后宅的战争，没有硝烟，却比真正的战场更加的残酷血腥，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处理完这些，林如海再去看了眼林铮，就回了前院。 而原本跟他一起来后院的林铮则选择留了下来。 安氏这时候再次提出了告辞，柳氏有些歉意的道：“本来该好好招待你一番的，谁知家里竟出了这样的事，让你看了一场闹剧不说，连个午膳都没个着落，真是心里过意不去。” “嫂子这话言重了，咱们是一家人，哪有看笑话的道理。只是人多了难免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铮儿还没醒，嫂子还是先顾着他吧。咱们妯娌日后有的是吃饭的时候。”安氏微笑着说，心里十分的同情柳氏。 柳氏点点头，随意的指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雪雁：“雪雁替我送送三太太。” 雪雁答应着，亲自送了安氏母子出门。 安氏对雪雁很是热情，一路上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体己话，最后上车前还道：“这满府的丫鬟，我就跟你投缘，你可别跟我生分了，得闲了只管来我家玩。”说完，还若有似无的扫了自己儿子两眼。 雪雁红着脸把她送上马车，强自镇定的说：“奴婢得空了一定前去叨扰。” 说完，忍不住给马车旁那个忍笑的男人飞去一记眼刀：哼，敢瞧本姑娘的笑话，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沉睡的林铮又被抱回了自己在主院的小跨院，只是这里面再也不是刚才那样冷冰冰的样子。门窗已经关好，柳氏怕三个炭盆不够，又着人送了两个过来。还亲自过来看了一趟，见色色妥当，又对秋月道了辛苦了才回自己屋子。 送走柳氏，秋月的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早晚有一天自己要撕掉柳氏伪善的面具，让老爷彻底厌弃她！还有那个雪雁，不念着以往的香火情就罢了，竟然敢破坏自己的计划，柳氏我动不了，难不成连你个小丫鬟也动不了了？ 第142章 办法 虽说秋月信誓旦旦的想要对付雪雁，但是刚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她手里即使还有两个以往扶植起来的心腹，这会子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柳氏抓到小辫子。加上林铮身体还没痊愈，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对于雪雁一时半会的也没有好的计划，只能暂时把这份恨意埋在心底。 雪雁倒是没想到秋月会这么恨她，即使想到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动作。如果秋月没有生下林铮，也许两人还会跟以前那样会相处的十分融洽和亲近。秋月刚生下林铮的时候，雪雁是十分欣喜和欢快的，她既为黛玉有了弟弟和依靠而高兴，也为秋月这个曾经交情颇深的故人高兴，但是偏偏造化弄人。 到了这会，秋月作为林家下一代继承人的生母肯定是不甘心只做林家后院一个没有实权的姨娘。而柳氏，自身有勇有谋，又有四皇子做靠山，明显也不愿做一个傀儡太太。嫡庶之间，早晚都会有斗争。而黛玉，不管从理法还是感情上讲，肯定是要站在柳氏这边的。毕竟，一个嫡出的大小姐总不能和父亲的妾氏过于亲近。 这天，柳氏打发燕草送了二斤燕窝过来：“太太说了，这是年下才得的上等官燕，比之前的那些要好，让姑娘吃这个。” 黛玉笑着谢了，看着燕草脸色不错，关切的问：“燕草姐姐可算是大好了，之前那一病瘦的都快脱形了。” 燕草笑着回道：“多谢姑娘记挂，多亏了太太慈爱，又是请医又是拿药的，还给了我不少补品，奴婢才堪堪捡回这条命。” “也是你有福气才没白费了太太的一片慈爱之心。”黛玉又笑着说了两句话，等燕草告辞的时候，让雪雁去送她。 等出了门口，雪雁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燕草的脸色，才笑道：“虽然比之前瘦了一点，但是面色红润有光泽，看来你是真的痊愈了。” 燕草扯扯嘴角：“可不是，没想到一场小小的风寒差点让我去见了阎王。要不是太太心善护着我，不肯把我挪出去，这会子我怕是已经过了鬼门关了。” 雪雁笑道：“姑娘都说你是有福气的，我觉得这话一点不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熬过了这一劫，日后可是有大福气的。” “福气不福气的我现在是不想这些了，这回多亏了太太护着我。太太待我不薄，我如今却不能替她排忧解难，实在是心里焦躁的很。”燕草有些忧虑的说道。 雪雁挑眉：“太太有什么好烦躁的？” 燕草嗤笑一声：“你那么聪明，我就不信你猜不出来，太太进门也有大半年的功夫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她又不是双十年华的小媳妇可以等的起。今年要是再没好消息，日后怕是难了。” 雪雁跟着叹息一声：“是啊，在这后宅之中，一个当家主妇不管手段多厉害，没有子嗣都会很难过。更何况咱们府里还有位庶长子，万一那位要是再借着大哥儿给太太难堪，她定然是很难过的。” “可不是吗？不就是肚子争气有了个好儿子，整天拿大哥儿做由头勾搭老爷，真是狐媚子行事，叫人瞧不上！”燕草恨恨的说道。 不是说秋月最近一直在林铮的房里照顾林铮吗？她就在柳氏的眼皮子底下能耍什么手段？自己可没听到半点风言风语，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情呢？ 雪雁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燕草看到四周没人，才小声道：“你也不是外人，我只偷偷的和你说。老爷平日忙于公事，原本就不是天天来后院的。那位消停了没几天，最近在老爷来太太屋里的时候就公然拿大哥儿做由头，一会说他又不舒服了一会说他写了大字要请老爷指教，老爷到底是心疼大哥儿的，能不去吗？那个不要脸的已经用这样的理由叫走老爷三四回了，老爷每月统共才来后院几回？大哥儿的院子那么小，那人也不怕教坏了大哥儿！” “嘘!”雪雁忙做手势示意燕草禁声：“我的姑奶奶，你可真是什么也敢说。这话要是被人听到，别说你要吃板子，就连太太少不得也要被你连累。年纪不小了，怎么就不长心眼！” 燕草撇了撇嘴：“要是能替太太出口气，我就算是挨上几板子也是乐意的。” 雪雁见她入了魔障，不由劝她：“你可千万别乱来，我可不是哄你的，要是真弄出什么糟心事来，你自己受罚事小，连累太太事大。”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太被那个贱人欺负啊。”燕草气鼓鼓的道。 雪雁叹了一声：“旁的都是小道，太太想要赢就只有一个办法。” 看到她笃定的神色，燕草不由睁大眼睛问：“什么办法？” 雪雁回道：“那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 闻言，燕草复又失望的叹口气：“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点子呢，这件事别说太太了，就连我都想的到。只是儿子要是那么好生的恶化，我就不用在这里唉声叹气的。”说完咬咬下唇，小声道：“太太也不是没试过，只是昨儿又来小日子了，我瞧着她像是有些泄气了。” “一次不行就试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趁着太太进门时间还短，老爷也还有些希望，能一举怀上是最好的。可若是真的天不作美，那就只有让太太另想法子了。有些话我说了，你可别怪我多嘴。”雪雁说到最后有些犹豫。 燕草急忙追问：“你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太太吗？她是那样不听人劝的？” 雪雁咬了咬唇道：“大哥儿的生母只是林家的家生子，到底身份低微了些。要是太太有心，完全可以借腹生子。” “借腹生子？”柳氏苦笑着勾了勾嘴角，追问：“那丫头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燕草看到主子神情莫测，还是点了点头，接着回道：“不过雪雁姐姐说了，这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太太还年轻，要是能生下自己的嫡子那是最好不过的。哪怕头胎是嫡女呢，只要能生就有希望。” 柳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自己该吃的补药也吃了该看的大夫也看了，却迟迟没有音信。 就在她沉默不语的时候，燕草嗫喏道：“雪雁还跟我说了一事，请我转告太太，或许有用。” “什么事？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柳氏皱眉问。 只见燕草把头凑了过来，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几句话，然后面上不可抑制的升起大片红晕。 柳氏则有些不可置信的问：“这妮子怎么知道的这些？”嘴上在问，心里却多了几分期待。 第143章 釜底抽薪 “雪雁说是她以前当小丫鬟的时候听婆子们闲聊说起来的，当时年纪小别人也没避讳她，当笑话讲来着，她倒是记在心里了。这回也是偶然想起来的。成不成的太太暂且试试，反正又不碍着什么。”燕草小声劝道。 柳氏听了，只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只是到底记在了心底。 雪雁就是突然想起，以往忘了在哪看到说古代计算受孕日跟现代是不一样的，所以随口提了一句。只是她跟柳氏的关系到底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说的地步，所以便让燕草转达了，至于柳氏采不采纳她的意见，就不在雪雁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反正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 事实证明，柳氏虽然规矩严格，却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她应该是听了雪雁的话，而老天爷还是对她有几分眷顾的。 过了俩月，燕草喜气洋洋的来找雪雁。把她拉到没人处笑着道：“这回可真亏了你，总算让太太如愿以偿了。” 雪雁也是十分惊喜：“太太有身孕啦？” 燕草点点头：“是呢，太太上个月就没换洗，只是生怕不准就没声张。这个月到了日子又没换洗，加上有点不太舒坦，就请了大夫。大夫刚走没一会儿，老爷也知道了，从衙门一回来就先来瞧了太太呢，就连夏姨娘派人请，他都没去。” 她说了这么多，雪雁一把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太太怎么就身体不舒服了？” 燕草回道：“还不是被某些人给气的？那人要是离的远些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她这阵子就在太太眼皮子底下转悠。明明大哥儿都好了，她还赖在院子里不走。还整日想法子勾搭老爷，摆明了给太太气受。太太就是再好性也经不住这样的闲气。大夫都说她有些气滞血瘀，长此以往怕是与身体不益。” “就算是平日这样对身子也不好，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受不得气。你们也是，太太是嫡妻是主子，自然不好放低身份去跟一个姨娘计较，你们这些人可不能是吃干饭的。”雪雁提点道。 听了她的话，燕草若有所思。 之后没几天，柳氏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林家。雪雁原本以为她怎么也要满三个月之后才放出这个消息的，没想到刚查出来就会弄得人尽皆知。对此雪雁有些琢磨不透，但也没有关注太多，她相信柳氏绝对有足够的手段保护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黛玉是真心为柳氏和父亲感到高兴的，她是女孩子，原本跟兄弟就没什么竞争可言，相对于庶弟，不管是礼法还是私人的交情上讲，她肯定更加亲近柳氏的孩子。 要说林家最不乐意听到这个消息的自然是秋月了，原本她的儿子是林家妥妥的继承人，如今柳氏有孕便给这一切都带来了难以言说的变数，对她们母子影响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且不说她如何在后头诅咒柳氏生个女儿之类的，听到柳氏有孕，她忙去林如海那里倾诉道：“哥儿已经大好了，我也不好总赖在太太院子里，没的让那些小丫鬟们嫌弃。如今太太有了身孕，对铮哥儿怕是顾念不到了。再说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闹腾的时候，他在这儿，万一弄的动静大点也容易影响到太太。不如还把他挪回我那去的好。”她这话里明晃晃的给柳氏上了回眼药。 对于秋月的小心思，林如海也有些心知肚明，他自觉的略过那些小丫鬟之类的话，直接把重心放在了林铮身上。柳氏虽然有孕，如今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就算是男孩，想起自己那个不幸夭折的嫡子，林如海心里也有些打鼓。现阶段，对于林铮这个儿子他还是十分看重的，又觉得她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 于是转头，林如海便跟柳氏说起了此事。柳氏最近没少被秋月膈应，她又不是圣母，心里怎么可能不恼？只是碍于自己根基不稳加上身份所限，不好明摆着跟个姨娘摆擂台罢了。如今自然不愿让秋月如愿，只是她并没有一力阻拦，而是不温不火的笑道：“铮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在这住了几个月一直乖乖巧巧的，没的说我一怀孕他就变的吵人起来。给他换院子的事我之前倒是想过，不过却不是因为这事。铮儿到底是男孩子，又是咱们家的长子，日后总要担起一份责任的。如今过了年他也有七岁了，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他这个年纪不适合再待在后院了。” 林如海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让他搬到外院？” 柳氏笑道：“咱们家是书香门第，老爷如今又在礼部，与规矩上更不能授人以柄才对。铮哥儿继续待在内院，一来于礼制不合，二来一个男孩子总不好长于妇人之手，日后他的功课还要老爷多担待才行。我跟夏姨娘都是内宅妇人，又如何懂的那些读书科举之道？要不是他前阵子生了那场大病，原本我是想着出了正月就跟老爷提这件事的。如今既然夏姨娘提了此事，倒也省的我做这个恶人了。” “夫人考虑的极是，倒是我只觉得铮儿还小，忘了他已经七岁了。既如此，就照夫人说的办吧。”林如海最终拍板道。 而在一旁听到这番话的燕草则心里暗乐：让那个狐媚子想些馊主意，这回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她有些得意的扯了扯嘴角，继而又有股子说不上来的失落，狐媚子就要搬走了，自己可还没来得及找她麻烦呢！ 原本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的秋月没想到还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她原本以为柳氏为了膈应自己可能会继续争夺林铮的抚养权，到时候自己可以来个以退为进彰显自己的懂事和柳氏的刻薄。没想到柳氏竟然直接建议把林铮挪到外院，虽说外院那边柳氏暂且没有插进手去，可是自己更是两眼一抹黑。以后再见儿子岂不是更难？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儿子先待在这里。只是林如海已经决定的事情是不允许她再置疑的，秋月心里是说不出的懊恼悔恨。 而听了燕草讲述的实况转播，雪雁在心里给柳氏点了一个大大的赞：好一招釜底抽薪！ 第144章 搀和 这天，邢氏让人送来帖子，说是定在二月初六那日是迎春放小定的好日子，请黛玉过去玩。 黛玉跟迎春的关系一向不错，见她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自然替她欣喜不已，当场就回复送信的婆子：“二姐姐的好日子，我定然要去叨扰的。” 柳氏知道后也是赞同她去的：“我离开京中多年，这里也没什么故交可以带你走动。贾家是你嫡亲外家，别说如今有大事，就是平日没事，你想去了也只管告诉我，我派人送你。” “多谢母亲关怀。”黛玉笑道，心里却对贾家有些矛盾。按理说她在那里待了好几年，外祖母和大舅母对自己都极好，姐妹们也和气，她应该十分喜欢那里才对。可是想到最近几回发生的事，她心里总有些膈应。 到了贾家，雪雁见到李纨和三春都在贾母这里，当然少不了贾家的凤凰蛋，除了这些熟面孔，迎春旁边还坐着一个眼生的姑娘。 正在雪雁心里思索这人是谁的时候，宝玉不等黛玉见完礼，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她的跟前笑道：“林妹妹你可来了，我让家里人去接了你好几次你都不来。你这回真是来晚了，家里刚来了一个新姐妹。” 说完，指着迎春身边那个陌生的姑娘道：“这是大太太的内侄女，岫烟姐姐。” 原来这就是邢岫烟啊！对于这个原著中出身贫寒身份尴尬却宠辱不惊的女孩子，雪雁一向很有好感。如今见了真人自然少不了打量一番。只见对方穿着一件烟霞紫色绣折枝玉兰的素缎长袄，下面系一条水红百褶裙，腰间一条丁香色的汗巾勒出一段杨柳细腰。头上斜插一支金累丝嵌珠梅花钗和一对珍珠簪子并几朵小巧的纱花，耳上一对莲子大的珍珠耳坠更衬的肤如凝脂。 啧啧，这副装扮可一点也不像原著中写的家境贫寒不饰金玉的样子。 雪雁略一思量就想到了，如今的邢氏可不是原著里那个悭吝刻薄的邢氏。她那么护短又不缺钱，自然会照顾好自己的亲侄女。说不定之前邢氏就已经暗中照顾自己的娘家人了。 这点雪雁倒是猜的一点也没错，事实上邢氏穿越来没多久就开始想法子帮衬自己名义上的娘家弟兄。她一向要强，即使跟邢大舅没什么亲情，但也不能接受自己有一个落魄的娘家兄弟。虽说邢大舅两口子都不是什么聪明的，甚至是有些肤浅和愚笨。但是邢氏也没指望他们能多能干，在她看来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在邢氏的安排下，邢家如今也是小有身家了。只是听说贾家出了个娘娘，不免有些攀附的心思，加上羡慕京中富贵，就举家来了。邢氏原本有些不乐意，后来一想把他们安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总比天高路远的看不着强些。以邢大舅的性子，万一顶着贾家的名头在家乡被人撺掇着做些鱼肉乡里甚至是包揽诉讼的活计只会更加不妙。 因此邢氏就找人帮着把邢家在家乡的田产变卖，邢大舅两口子收拾了细软带着闺女下人在邢氏的安排下来了京城。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自己的小舅子，贾赦出银子在不远处的柳树巷买了个二进的宅子给他们家住。邢大舅就只有岫烟一个女儿，太大的宅子也用不着。 邢大舅两口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他们没指望贾赦能再帮他们买宅子。早就知道京中宅子贵，原以为买个宅子要花掉这几年积攒的大半家业。这回省了许多银子，倒是可以把银子去做做点别的。 加上来了京城后，邢氏便把岫烟留在自己身边。两口子在家无事便整日闲逛，手里又有些银钱，不免散漫了些，一来二去的便引来了旁人觊觎。 这些都是后话，这会子，黛玉见岫烟举止大方、性格温厚，心里也生了几分好感，心想今儿倒是没有白来。 不过今儿到底是迎春的好日子，黛玉自然把重心放在了她的身上，拉着她的手不住的说着悄悄话。也不知两人嘀咕了什么，把迎春羞的面满通红，忍不住啐了她一口。 雪雁看到一向打扮比较清新的迎春今儿穿了一件朱红色缕金刺绣褙子、大红色的百褶裙，头上一支衔珠累丝金凤钗和一支赤金如意扁簪，鬓边还有一簇鹅黄色的迎春宫花，耳上是一对红宝石耳坠，项上还挂着一个嵌红宝的赤金累丝金项圈……端的是富贵逼人。 这是雪雁看到迎春打扮的最华丽的一次，不过以往在她心目中有些单薄柔弱的形象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悄然的绽放自己的光彩。雪雁不得不承认这位二姑娘自身的气场已经足够压的住这样华丽的装扮。 倒是旁边一向神采飞扬的探春这两年愈发的沉默起来，今儿许是为了不抢迎春的风头，穿戴着和惜春差不多的衣裳首饰。 而宝玉见自己替黛玉和邢岫烟引荐过后，两人竟然都不搭理自己了，不由的有些讪讪的。这会又腆着脸跑到黛玉跟前：“林妹妹好容易来一次，怎么只顾着跟二姐姐说话，也不搭理我们？” 黛玉想到自己刚七岁就被打发到外院的弟弟，再看眼前这个快弱冠了还在后宅厮混的表哥，心里实在提不起多少好感。只得笑着支应道：“宝二哥言重了，今儿可是二姐姐的好日子，我自然先要恭贺一番才行。这一过六礼，二姐姐在家的日子就要掰着指头数了，咱们兄弟姐妹们相处的日子倒是还长，何必急在这一时？” 探春看了眼宝玉，笑道：“林姐姐如今可是大忙人，等闲不来一趟，二哥哥这是怕姐姐以后不来了？” 黛玉微微一笑没有接这个话茬，眼珠一转又看着宝玉笑道：“这大白日的宝二哥怎么有功夫在老太太这里，没去上课吗？” “今儿是二姐姐的好日子，我跟学里请了假。”宝玉理所应当的回道。 闻言，雪雁心里不屑的笑道：这个凤凰蛋可真是的，小定而已，只要女眷出面就行了，一个爷们跟着搀合什么！ 第145章 小定 不过这些话，雪雁也就是在心里吐槽一番。她不着痕迹的看了邢氏一眼，这位同僚这么厉害都没能把贾宝玉的性子给扭过来，自己就更不用操那份闲心了。 黛玉对于自己这位表哥的时不时抽风已经有了一定的接受力，而刚来京城没几天的邢岫烟则有些十分意外，就是在一般的百姓家里，这么大的男孩子也没有在女眷堆里混迹的。不过她一向稳重，就算心里疑惑，面上也没有表露半分。 跟迎春说完话之后，黛玉又在屋里环视一周，突然问：“怎么没见宝钗姐姐？” 探春忙回道：“宝姐姐前两日就病了，一直没好呢，昨儿特意派丫鬟来告了假。” 黛玉没有多想，在她的印象中宝钗似乎每年都要病上几次，也就信以为真。 只有雪雁在心里琢磨，宝姑娘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迎春比她年纪小，如今婚事都定下来了，反倒是薛宝钗至今没有着落，怕是心里不会舒服……那位二太太也真是的，一直拿儿子的婚事吊着人家，也不说给个准信。女孩子的青春就这么两年，一旦耽搁了，日后可就艰难了。 算了，雪雁心里嗤笑一下，自己如今还一身饥荒呢，别人的闲事可是管不起。 没一会，柳家那边送小定的人就过来了。小定不一定需要家长亲至，尤其柳湘莲情形特殊，所以只来了一位官媒人。小定礼无非也就是些钗环首饰、衣裳布料和点心等物。柳家预备了四套赤金头面和金玉如意各一柄还有绸缎若干，大约千两银子上下。对于贾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以柳湘莲的身家来说已经不算简薄了。 这样的日子，连尤氏都带着儿媳妇过来帮场，就算王氏跟大房再怎么不对付也不好不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孤单的缘故，还硬是拽上了薛姨妈做陪衬，就连她一向看不顺眼的赵姨娘跟着来凑热闹她都没拦着。 这会子看着那些在她眼里明显不够体面的小定礼，心里冷笑不已：这个邢氏也就是会做些表面文章，人才出众又如何？不过就是个三等侍卫而已，既没有父母帮衬又没有丰厚的家底。日后迎春嫁过去难不成还要花自己的嫁妆？她就不信这个便宜嫂子真舍得拿大笔银子给庶女置办嫁妆！ 再偷着瞄一眼邢岫烟身上的穿戴，心里嘀咕对自己的娘家侄女倒是挺大方的，花的还不是公中的银子！听袭人说，素日里别说她们了就是宝玉想额外要个什么东西各处都是推三阻四的，倒是对着一个外人这般大方。老太太也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看着她这般行事也不管一管。 这位王夫人似乎已经忘了两房已经分家的事，按理来说宝玉和探春一应的吃穿住行该他们二房承担才对。邢氏懒的计较这三瓜两枣的，反倒是落了一身埋怨。不过王氏也就在心里计较，她要真敢跟邢氏说这些，邢氏保管立马让她把宝玉和探春连同那些个心高气傲的丫鬟们一起领走。 惜春还小，对这些事情还没有开窍。倒是探春看到那些嵌着各色宝石珍珠的头面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只是小定礼而已，已经这般郑重了，可见后头的聘礼不会太差。听荣禧堂那边传来的口风说，不管小定还是后头的大定，除了点心茶酒之外，旁的衣裳首饰和现银都给二姐姐带回去，她再从自己的私房里给贴一份，加上公中的份例，二姐的嫁妆应该是极为丰厚的。自己的嫡母可没有大太太厚道，自己将来的亲事不知道能不能有二姐姐的一半体面。只希望看在自己这些年安分从时的份上，嫡母不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一扭头，探春恰好看到生母赵姨娘对着那些头面垂涎欲滴的样子，心里有些厌恶，重重的转过身子，不肯往这边再看一眼。 邢氏把这边准备的回礼交给对方的媒人。女方的回礼无非就是给男方的衣裳鞋袜，这些都是迎春亲手做的。媒人看了之后好一顿猛夸，这门婚事总算是定下来了。 送走媒人后，众人纷纷围在迎春身边恭喜打趣，迎春一张白嫩的脸蛋红的跟天边的火烧云似的，娇艳欲滴。 小定比雪雁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没有那么多繁杂的步骤。看到众人恭贺迎春的这一幕，雪雁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迎春的命运已经改了，相信黛玉的命运也会跟原著中不一样的。 她心情刚放松一下，就被小红拽到了侧间：“我们太太有事找你呢。” 一听这话，雪雁就踩了个大概，扁着嘴道：“你们太太找我准没有好事，我还要进去侍候姑娘，就当没听见这话。”说着就往里走，被小红一把抱住胳膊：“好姐姐，你就赏我个脸吧，你要是不去，我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可就没了。” 雪雁斜着眼嗔她：“谁不知道太太最疼你，这话谁信啊？再说了，以你的身家，就算太太扣你一年的月例也碍不着你什么。” 如今，邢氏出手大方，尤其是喜欢厚赏身边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这会子谁要是敢说大太太悭吝刻薄，荣国府的下人敢跟他急！反倒是二房那边，隐隐传出王氏越发吝啬的消息。想想也是，分家后二房花的可都是自家的银子，不能像以前那样占公中的便宜，王氏自然也就比不上以前大方了。 偏贾家的那些家生子都被惯坏了，就算是油水越来越厚她们还要抱怨几句呢，更别说王氏如今越发俭省，她们面上不敢抱怨，背地里已经把连同王氏的祖宗八代一起诅咒过无数次了。 嘴上抱怨，脚下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小红往荣禧堂走去。她估摸着邢氏定是要找自己绣什么东西，自己好久没有挣到大笔的外快了，同样的一幅绣品要是“卖”给府里足足要比在外头多得两倍的银子。她干嘛还要把辛辛苦苦绣好的东西卖到外头去？ 银子是个好东西，谁还嫌多啊！ 第146章 轻浮 去了荣禧堂见了邢氏，果然邢氏是想让雪雁帮着做一份绣活。 邢氏笑道：“知道你忙，不过这回是为了二丫头的婚事。旁的衣裳铺盖就不劳你动手了，我前两天在库房里找出来一个紫檀底的落地大插屏，那底座还好好的，就是原本的屏芯霉坏了。就要劳烦你再给绣个新的屏芯，到时候把底座刷遍漆，再重新装裱一下跟新的一样。” 闻言，雪雁头上隐隐有黑线出没：“太太唉，您又不缺银子，怎的还拿旧家具给二姑娘用？” “你以为我心疼银子啊？如今市面上大件的紫檀木可不好找，尤其是前几年宫里娘娘们省亲，可是把京城许多人家的库底子都给扒拉没了，什么紫檀黄花梨的如今就算是有，也是贵的没边。当初要不是我有心留着，这架紫檀屏风还不定到了谁手上。我要不是心疼二丫头，还不舍得拿出来给她用呢。”邢氏噼里啪啦的说道。 原来是误会了，雪雁忙赔个笑脸：“好太太，奴婢就是随口开个玩笑，您可千万别恼。” 邢氏不客气捏捏她的脸蛋：“你个小丫头，就属你精，我要是不说明白了，你心里还不定怎么编排我呢。”接着，又自顾自的笑道：“算了，我才想说你好歹跟着办过你家太太的嫁妆。又想起来你家太太情形特殊，你到底是姑娘身边的丫鬟，没接触过这些道道也是正常的。今儿我就教教你，越是大户人家就越讲究底蕴。并不是说所有东西都是新的最好，像那些好料子，放个几十年都不过时的。家具也是这样，虽说不能用全套的旧家具，可嫁妆里要是有几样传了几代的紫檀家具，旁人也只有羡慕的份。” “原来是这样，奴婢还真不懂这些，以后太太可得多提点我一些，要不再闹出什么笑话来可就不好了。”雪雁嘻嘻笑道。 邢氏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么就看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小丫头十分顺眼。就感觉相处起来十分合拍似的，没有那种隔阂感。她压下心头的杂念，笑道：“这会子知道来求我了，可怜我找你帮个忙你还推三阻四的。” “哪敢呢，我可是一听小红说您找我，我就屁颠屁颠的过来了，您吩咐的活计我哪回不是完成的妥妥当当的……“不等雪雁说完，邢氏就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丫头忒能说，再让你说下去可不得把我给绕晕了？快让小红给你找找东西，拿了走人，真是闹得我头疼。” 小红把雪雁领到旁边的一个小库房里拿东西，雪雁看到这里面堆了不少的大红箱笼，不由咂舌：“你们家太太这就开始给二姑娘预备起嫁妆了？” “那可不，不是这会，去年去湖广的时候，一路沿途，我家太太就收了不少的珠子宝石和绸缎布料，大头就是给二姑娘的。小头则是给大姐儿的，不过大姐儿还小，太太说她的那份可以慢慢来。而且是下一辈的嫡出长女，嫁妆里压箱底的东西一定要万分精致才行。”小红复述着邢氏的话，然后咂舌道：“你不知道，太太在金陵的时候买了一匣子十几颗红宝石，是极品的鸽血红，颜色澄净，最小的也有莲子大，最大的一颗比龙眼还大。太太拿了一半给二姑娘留出来打首饰，剩下的原本让我收起来了。那几颗红宝就能值一两千银子呢。” 雪雁咂舌：“你们太太可真大方。”毕竟，迎春只是个庶女而已，邢氏自己又没有女儿不用考虑什么名声，就算不这么做，别人也说不出二话来。 小红撇嘴：“那是，我家太太一向是表里如一的宽厚，不像有些人虚伪至极。按惯例，府里庶出的姑娘成亲，公中出五千两的份例顶天了。可是太太给的头面宝石都算在了自己的私房里，那五千两直接让二爷拿出去买了个五百亩的庄子和城里的两间铺面。太太说，到时候二姑娘每年都有收益，自己手头宽绰，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雪雁赞许道：“太太想的真是周到，能遇到这样的嫡母，也是二姑娘的福气。”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探春身上，不知道这位一向精明的三姑娘将来会花落谁家，但愿不要像原著里那样远嫁千里之外吧。 默默的摇摇头，自己一个做奴婢的操不起那么多的闲心。心里哀怨的想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自由身，自己手里也攒了差不多五千银子了，要是能买个小庄子安心的当个地主婆也是挺好的。可惜这个社会对单身女子的容忍度太低，要是没有靠山，分分钟就会落个人财两失的下场。 想到这里，难免又想到了林铮。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将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自己没有娘家而欺负自己。细想想，雪雁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他要是真敢始乱终弃，自己就是豁出命去也不会让他好过。 正在国子监刻苦读书的林铮突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看看窗外乌蒙蒙的天色，心想这倒春寒还真是挺冷的，看来不能急着把冬衣换下来。完全没有想到是有人在背后“慰问”他呢。 小红在库房找了一会，除了做底子的素纱素缎外，还多拿了好几块料子给她，另外各种丝线也包了一包袱。 雪雁眼尖，看见那几块料子不是内造就是官用的，努努嘴：“我也不缺这些，这样做你会不会吃瓜落啊？” “没事，鸡毛蒜皮的小东西而已，谁会在意？再说了这也是太太的意思，要不我也不能这么大方。她不好明着给你，借着这个由头罢了。”小红一边笑一边继续翻找东西。 “奇怪，我记得还有一些金银线的，怎么这会子都找不到了。”小红皱着眉头说。 因为是给迎春做嫁妆的，邢氏的意思是不怕花样俗气，务必要彰显出大家气派来，点明要加金线。 这时，小红一拍脑袋：“看看我这记性，金银线前些天给柳家做回礼的时候被二姑娘领去用了。重新采买的还在二*奶奶那里，我这就去要去，省的耽搁你的功夫。” 雪雁提议：“那咱们一起去吧，领了金银线我就回姑娘身边了。” 小红自是没有异议，找了个小丫鬟帮着雪雁拎着东西，两人便结伴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刚走到王熙凤的院子门口，迎面遇到贾琏和一个男子出来，两人忙侧身避到一边。 那个男子原本已经走了过去，没一会又折回身子，看着雪雁嘿嘿笑道：“咦，这个丫鬟瞧着眼生，不知道是谁房里的？” 语气轻浮至极，让雪雁心生厌恶。 第147章 可惜 “行了行，你这厮，还没灌黄汤呢怎的就罪了？”贾琏皱着眉头说道，然后拽着那人的手往外走：“快点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从头至尾都没说雪雁到底是谁的丫头。 看到两人远去的身影，雪雁咬牙切齿的问：“那个怂包玩意是谁？” 小红不屑的回道：“还能是谁，就是薛家那个大少爷呗！枉费那位宝姑娘整日里标榜自己有多么的端庄守礼，整日里教训这个打趣那个的，怎么不回家管管自己的好哥哥。一个爷们跑到人家后院来打听旁人家的丫鬟名字，也不嫌丢脸！” “行了，到底是二房的亲戚家，小心被人听到惹来麻烦。不过是个商人家罢了，还能指望她们家的人个个都讲规矩知礼仪？”雪雁冷笑着说道，心里却把薛蟠给记下了。她这是头一回无比的痛恨自己的身份，哪怕是个普通的平民女子，薛蟠也不会这么放肆！他敢这样，无非因为自己是个丫鬟罢了。所谓的“贱籍”，在薛蟠这样的公子哥人眼里就是可以随意买卖的玩意儿！就算是贾琏的维护，也多是为了黛玉的面子，而不是因为自己…… 总有一天，自己要摆脱这样桎梏的身份！ 雪雁不动声色的转头看了一眼刚才两人远去的方向，今儿这事她记下了，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让薛蟠吃个闷亏！ 她看到已经走进院子里面的小红，快走两步跟了上去，拉着她的手说：“刚才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小红有些诧异：“为什么？我还想跟二*奶奶说一声，好让二*奶奶呵斥那人一番呢。” 雪雁苦笑：“还是算了，二*奶奶日理万机的，我们何必拿这种小事去叨扰她？何况，这件事咱们不说，旁人也没人知道。要是说了，这家里人多口杂的，传出去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呢！他们爷们自是不怕，咱们做丫鬟的，可就……” 她没说完，但是小红已经听懂了里头的意思，跟着叹息道：“是啊，出了这档子事，男的顶多被打趣几句，咱们女孩子说不定就要被冠上不好的名头。” 雪雁点头：“你能理解我是最好的，我一个丫鬟倒也没什么，要是再牵扯到我家姑娘头上，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小红看了一圈，道：“幸好院子外头没有旁人，你放心吧，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和旁人说的。” 这时，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已经看到了两人：“原来是小红姐姐和雪雁姐姐来了，看门的李婆子又不知道去哪疯去了，我去给你们通传。” 没一会，平儿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也不知道哪阵风把两位妹妹吹来了，二*奶奶正念叨你们呢，快进来吧。” 雪雁笑了笑，心里却在想王熙凤做事倒是很有手段，可是自己的院子规矩也她该松懈了，院门口看门的婆子说不见就不见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能指望谁拦上一拦？ 思量间，她的身子已经下意识的进到了屋子里，一阵混着香料的温暖气息迎面而来，她忙打迭起精神扬起笑脸对着王熙凤寒暄起来。 而另一边，离开贾家的薛蟠并没有忘掉刚才的惊鸿一瞥。直到了酒桌之上，这厮还在念叨：“你们不知道，刚才我在琏二的院子外头看到一个丫鬟，虽说没看清模样，但是那身姿绝对的婀娜，可惜这小子连名字也不告诉我，定是自己相中了，怕我截他的胡。” “哎，琏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过是个丫鬟而已，既然薛蟠这小子相中了，你送给他不就得了。”同桌的冯紫英哈哈笑道。 贾琏摆手：“行了，要是我的丫鬟也就罢了。那个是家里小姐们的丫鬟，不是你们能打趣的。” 接着眯眼瞅着薛蟠：“路上就跟你说了，那是家里妹妹们的大丫鬟，你怎么还在这里胡沁，再胡说小心我给你嘴巴子。” 看到贾琏眼光不善，冯紫英忙打圆场道：“这小子定是喝多了，脑袋糊涂了，既然是女眷的丫鬟，咱们就不多说了。对面楼子里就有许多漂亮姐儿，让这里的妈妈选几个出挑的送过来就是。那些随意薛蟠你处置。” 谁知薛蟠刚才在王熙凤那里受了冷遇，本就心里不顺，刚才在路上贾琏又不肯松口照顾他家生意，这会子连个丫鬟都说不得，心里“腾”的窜起一阵无名火：“哼，什么家里妹妹的丫鬟！那个丫鬟不就是林家的吗？怎么，她们林家那个是你的表妹，我家妹子就不是你家表妹了？你什么时候护过我家的丫鬟？打量我傻呢，说不定你不止看中了人家的丫鬟，连丫鬟的主子也一起……” 话音未落，被贾琏扔过来的一碟子点心给打断了，他手忙脚乱的去挡那碟子点心，好容易挡了过去，正要再次破口大骂呢，却被冯紫英等人给抱住了。 贾琏站起来，指着薛蟠的鼻子骂道：“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到家了！你也不想想林家是不是你能编排的？我那个姑父可不是吃素的，他就这么一个嫡女，要是知道你这样损毁林家的名声，信不信你们家现有的那点子生意也别想再做下去了！” 接着，冷笑道：“你不就是怨我偏着林家吗？今儿，二爷告诉你，我还就是偏着我姑父家了，怎么的？我能有今儿这个肥差多亏了我姑父的提携。你们家给我什么了？除了给我们家招祸惹事，可有半点好处？你自己算算，从你们家进京那天起，我在后头给你们擦了多少回屁股？你们娘们倒好，母女俩合起伙来想坑我媳妇。我媳妇再不好也是我的发妻，你们坑她岂不就是坑我？我不偏向我姑父还偏向你这个二傻子不成！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告诉你，你们打的那以次充好的主意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你们原就是二房的亲戚，日后你们姓薛的少去我家晃悠，我们家不欢迎！” 说完，甩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薛蟠觉得自己的面子被贾琏狠狠的扯了下来，犹自在那里骂骂咧咧的，却没看到旁边诸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不屑。尤其是冯紫英，心想这薛蟠还真不负“二傻子”的名号，谁不知道贾家如今就靠大房撑着？竟然得罪贾琏，看来日后是不想在京城混了。心里打定主意，日后要远离薛蟠这家伙。 离开这个地方以后，贾琏回头看了一眼，冷笑一下接着转身走了。原本正愁没法子跟薛蟠那小子决裂呢，这回总算是找到机会了。日后见了姑父，总不用心虚了。 这件事，最后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林铭的耳朵里。听到薛蟠那呆货竟然敢打雪雁的主意，他心里怒火焚烧，决定给他点颜色瞧瞧。正好，薛蟠又在言语中冒犯了柳湘莲。原著中柳湘莲还在串戏，都敢把那呆子揍成猪头，这回他都成了天子侍卫，自然更加咽不下这口气。 他跟林铭交情还不错，私下里见面的时候正好漏了一两句，被林铭听出来了。没想到两人竟然有了共同的敌人，于是林铭少不了问柳湘莲的打算。 听了林铭的问话，柳湘莲不由笑道：“还能怎么着？我原本就想着找个由头把他约到郊外揍一顿，让他知道个厉害。” 林铭摆手：“这样做倒是极为解恨了，只怕是对柳二哥你不利啊。要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那样明显作奸犯科的事是不好做的，否则不但容易被御史抓到把柄，就是对以后也不好。你要娶贾家的姑娘，那薛家好歹也是贾家的姻亲。岳家的脸面，你还是要给的。” 这会子，林铭还不知道贾琏已经代表贾家大房跟薛蟠拜拜了，否则他是绝对不介意火上浇油的。 柳湘莲皱了皱眉头：“这倒是的，不过要是就这么饶了那小子，也太窝火了。” 林铭老神在在的笑道：“柳二哥多虑了，我没说不揍他，不过是要把事情做的隐秘一些罢了。”说完，低头凑到柳湘莲身边，小声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听完之后，柳湘莲看着他叹道：“薛蟠那小子一定是瞎了眼才敢招惹你，他一定不知道你小子坏心眼一箩筐，也不知道你整日读的那些圣人之语都读到哪去了？” 林铭淡然一笑：“连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就是个小小的书生，心胸更是比不过圣人的。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自然要加倍回之。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好，对我的脾气，我就不喜欢那些文绉绉假惺惺的读书人，你小子倒是跟他们不一样，最起码要磊落多了。”柳湘莲哈哈一笑，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过了几天，小红奉命来林家给黛玉送了些新鲜果子。趁机把雪雁拉到一边：“你听没听说，宝姑娘她哥哥被人给揍了，说是连腿骨都断了，最少要在床上躺半年才好呢。” “真的？可见上回我没说错，苍天有眼。我就说这样的人得不到好下场。”听了这个消息，雪雁心里就跟大夏天喝了雪碧似的，凉爽透顶！ 就是可惜了，揍人的怎么没把他的子孙根给一块断了！ 第148章 惦记 同一时间，正在把酒言欢的林铭和柳湘莲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喷嚏，两人面面相觑，柳湘莲忍不住问：“不会是薛蟠那小子猜到了咱们，在那里咒骂我们吧？” 林铭沉吟一下，回道：“应该不会，咱们俩都没露面，他一时半会猜不到咱们俩头上的。就算是真的猜到了，无凭无据的，他拿什么找我们？” 说着，又莞尔笑道：“不过，还是柳二哥神通广大，找来的那位兄台装扮起来竟比女人还像女人。那个薛呆子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害自己被打的那个小娘子竟然是男人装扮的吧？” 柳湘莲笑道：“我那兄台算的上是我的师兄，他年纪大了，好不容易脱了籍，却总是被人叨扰。这回，老弟帮他办了回江南的路引，又帮着找了回南的官船捎带，可是帮了他的大忙了。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临去前能为老弟做点事也了了他一桩心事。” 林铭道：“若不是造化弄人，谁愿意流落贱籍。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只盼着日后山高水长，这位兄台去到江南以后可以摆脱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纠缠，安心做一个富贵老爷。” 柳湘莲附和道：“他这些年混迹在那些人身边，手里也攒了些银钱，去到那边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应该能把日子过好。”接着又笑道：“不过你小子可真狠，我原想揍他一顿出出气就罢了，最好不要伤筋动骨。你倒好，上去就断了他一条腿。” 林铭冷笑：“我没断他第三根腿，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啧啧，要么说这林铭跟雪雁是绝配呢，俩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决断。 贾府二房的一处外院，薛姨妈和宝钗看着被打的浑身是薛蟠，哭的眼睛都肿了。薛姨妈拿帕子擦着眼泪道：“哪个天杀的这么狠，竟然把你的腿给打断了，日后可怎生是好啊！” 说着，看向薛蟠的小厮：“你们是怎么跟着大爷的，竟然让大爷被打成这样，一个个的都是吃干饭的！” 小厮们均都惴惴不安，只说当时是薛蟠不让跟着的。 薛姨妈犹自生气：“他不让你们跟着，你们就不跟着啊……”没说完呢，被宝钗拉了一下：“母亲也不必急着责骂他们，素日里哥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真拉下脸子来，也不是这些小子们能拦的住的。我猜着，必定是哥哥平日在外头散漫惯了，人家早就盯上他，特意设了这个局来抢他东西。怕是没想到哥哥身上只带了一些碎银而已，恼羞成怒之下把他给打了。对方既是有备而来，别说哥哥了这个性子实诚的，就是再聪明百倍也有会上当的。” 薛蟠趴在床上咧着嘴道：“还是妹妹聪明，一下就想到了关键。那些人连我身上的外裳都不放过，说是还能拿去卖几两银子，定是缺钱缺疯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穷鬼做的这下作事，等我查到他们，一定把他们的两条腿都打断！” 听他越说越不像，薛姨妈不由劝道：“你少说两句吧，素日里劝了你多少回，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少做那些个下作事，你就是不听。为了一个香菱已经是赔了大半家业了，如今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妇人，又搭了半条命，你要是再不收敛一些，早晚这条命是要败在女人身上。” 薛蟠此时又痛又悔，只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狠狠的骂道：“胆敢骗我，待我以后找到那个小娘们，定要扒了她的皮！我就不信，找不到她。” “京城这么大，去哪找去？说不得，人家这会已经不在京城了。哥哥只顾着嘴上痛快，也不想想咱家如今是什么情形。就算人还在京城，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天潢贵胄，请谁去帮着找人？”宝钗见薛蟠这会还念叨着那女人，忍不住失望万分。 薛蟠咬牙切齿的道：“要不是贾琏那小子不仗义，不肯帮衬咱家的生意。我用的着整天在外头求爷爷告奶奶的吗？今儿要不是在外头吃了闭门羹，我也不会遇到这桩事了！” “行了，哥哥，不管你心里多委屈，这会子咱们在人家的屋檐下头，不得不低头啊。”宝钗嘴上劝道，心里也觉得贾家大房那边有些不大地道，都是亲戚，难道不该互相帮衬吗？ 可惜，这位宝钗姑娘忘了，当初贾家还没分家的时候，她是怎么站在王氏那边对大房不屑一顾的；也忘了当初一口一个“凤丫头”叫的是谁！ 某些人那，只会埋怨别人，却不想想自己做一些事的时候有没有在意那些亲戚情分！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邢氏耳朵里，邢氏抿了抿嘴角，吩咐道：“把这话传到二爷两口子那去。” 原本听说薛蟠被打的极惨，贾琏还想着要不要伸手援助一二，听了这抱怨，直接撂手不管了。还跟王熙凤抱怨：“你这个姑姑一家也太不知道好歹了些。” 王熙凤嗤笑：“她自己不过是个小老婆养的，还能指望她教养的子女有多出众？” 眼看到贾琏在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嗔道：“行了，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何必在这里大动干戈？你还是赶紧想想咱们儿子的事情吧。转过年就三岁了，我记得林家的铮儿可是三岁就开始启蒙了。你可得给咱们儿子找个好些的启蒙先生！还有闺女，以前林妹妹在的时候，她倒是沾光跟着认了不少字也学了许多的礼仪规矩。只是这会子林妹妹家去了，二妹妹要忙活嫁衣也没空教她，总不能让她在家里混日子罢！” 提到儿女，贾琏顿时打起精神：“也是，我瞧着咱闺女年纪不大已经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可见林妹妹教的好。她也不小了，女孩子认的几个字就成了，学的太多了容易钻牛角尖。倒是儿子的启蒙是个大问题，虽说家里二妹妹几个都能给他启蒙，但是男孩子还是不要长于妇人之手的好。就像宝玉，天资还算尚可的，结果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不得不说，走出贾家这个小天地的琏二爷眼界是越来越宽了。 他琢磨片刻，突然拍手道：“林家表弟不是已经开始启蒙了？听说请的先生极为不错，要不把咱儿子也送到那边去启蒙？” 林如海难得今儿回来的早，来正院陪柳氏说话，黛玉也在这里。一家子正其乐融融呢，林如海突然就打了个毫无预兆的喷嚏。 看着一向儒雅的探花老爷一瞬间形象全无，雪雁心里忍不住揣测：不知道哪家姑娘惦记我们的探花郎呢！ 第149章 可惜 可惜，雪雁猜错了，惦记林探花的不是哪家姑娘，而是贾琏两口子。这丫头也不想想，任你家的探花老爷再怎么温文尔雅，其人也已经是个年近五十的糟老头了。在普通百姓家里，这个年纪当公爹，人姑娘家里还嫌年纪大了干不动活是个老累赘。 听了贾琏的话，王熙凤撇嘴：“你想的倒是挺美，你又不是人亲儿子，林姑父哪来那么多闲工夫伺候你。我就是跟你说说，你也不想想咱儿子才多大，说是三岁，其实也就整两岁，话都说不利索，你还想把他送林家去。你让人家的先生怎么教？” 贾琏摊手：“那你说怎么办？” 王熙凤叹道：“实在不行，就只有让大姐儿先教着，然后你这个当爹的多监督着些。等他满五岁了或是请先生或是出去附学，他有些底子，咱们也好开口。” “你都有主意了，还来问我，这不是逗我玩吗？”贾琏嗤笑道。 王熙凤柳眉一弯：“我这不是怕咱们二爷日理万机的，您万一再没时间指导哥儿，那我这岂不是自讨没趣？” 贾琏讪笑道：“这可是咱们的嫡长子，我如今在朝廷拼死拼活的还不就是为了这小子，别说只是偶尔监督一下了。要不是时间不允许，我恨不得亲自给他开蒙。” 王熙凤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既答应了，到时候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那不会，我蒙谁也不敢蒙奶奶你啊！”说话间，贾琏凑到王熙凤身边：“话说，大哥儿都三岁了，咱们也该给他添个弟弟了，你说是不是啊，娘子……” 恍惚间，想起之前邢氏的提点，王熙凤露出一个苦笑，果然，婆婆大人说的没错，一个儿子对贾琏来说影响有多大。再生一个儿子吗？可以试试！ 林家这边，看到林如海打喷嚏，柳氏几个又是递帕子又是温言询问的，忙活了好半天。等林如海恢复如常了，柳氏才笑道：“今下午，三太太让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她们家的新宅子弄好了，请我们有空过去坐坐。” 林如海点点头：“他们孤儿寡母的在京城也没旁的亲戚，既然来了帖子，那咱们就去一趟。就定在沐休那天吧。林铭这回虽没捞着官做，却是得了一千两金子，够他挥霍几年了。”说这话的时候，林如海自动的把林铭那个不靠谱的舅家给无视了。 “是呢，听说她们不但买了这个三进的宅子，还另买了京郊一个近千亩的庄子和两间新铺子，我掐指一算，这一千两金子怕是不大够呢。”柳氏不紧不慢的说道。 雪雁听了，暗自咂舌：这小子怎么不声不响的置办了这么多家底？上回见面也不告诉自己！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守住底线…… 林如海回复柳氏道：“上回这小子趁着去湖北的时候捎了不少东西，一来一回好像也挣了几千银子。还有他那个笔墨铺子，别瞧着不起眼，去年一年竟有小一千的利润。她们家母子二人一年才花几个钱？” 说着，对黛玉道：“听说他们这回买下的宅子极为雅致，你也跟着你起去看看。你平日也不喜欢出门，过年让你跟着太太去韩家你也不愿去，这回不是去外人家，你也一起去散散心吧。” 黛玉恭敬的应了。听到父亲提起韩家，不免想起那个人来。他的命好歹算是雪雁给保全的，可是那人先是捅了雪雁一刀，转头又差点毁了自己的一生。虽说最后双方妥协，只是让柳氏成为了其中的牺牲者，可要是没有柳氏，怕这个被牺牲的就只能是自己！那人曾经炙热的眼神，让黛玉每每想起都觉得后背发凉，她上回之所以不去韩家就是怕再遇上那人。有些人，不如不见！ 听到黛玉也要去林铭家里，雪雁心思微动。 到了林如海沐休这天，正好天朗气清的，一行人去到林铭家，母子两都在二门处候着。 等黛玉一家下了马车，便分成两拨，林铭引着如海去了前院，安氏则引着柳氏和黛玉去了内院。 柳氏看了一圈宅子里的景致，笑道：“铭哥儿可真是能干，还没中举呢，就给三太太挣了这么大一个宅子，我就说您是有福的。” 安氏笑道：“太太客气了，要不是有大老爷提携，这小子哪能有今天？别说是立功了，不闯祸我就要念佛了。” “三太太不用谦虚，我家老爷一直都夸铭哥儿懂事稳重，又有几分伶俐劲儿，再打磨几年，必定能在官场有一番作为。”柳氏对林铭的印象也不错，觉得这孩子很有前途，因此不吝啬的夸奖起来。 安氏呵呵一笑：“我也不指望他能飞黄腾达什么的，只盼望着他稳稳当当的。就如今这番家业，我这会子就是闭了眼也对的起他老子了。” 说话间，瞄了一眼柳氏的肚子：“算起来，太太这一胎是腊月里生吧？倒是好时候，虽说冷了些，可是咱们的屋子都烧着火炕倒也冻不着，比大热天的可要强多了。” “可不是吗？我也是这样想的。”提起这个，柳氏的话头顿时多了起来。 后院和前院之间还有个小小的花园，柳氏提议先逛一逛园子，安氏自然是没有异议。她见黛玉不言不语的跟在后头，还不忘了招呼：“几天不见，玉姐儿又高了一些。婶娘这里不是外处，你只管当成是自己家里，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告诉我，千万不要外道。” 黛玉浅笑道：“我刚才正要说想来园子里逛逛呢，母亲就先说了，这会我只好奇这园子长什么样呢。” 安氏呵呵一笑：“那咱们娘们就好好逛逛。”说着，拉着黛玉的手就逛了起来。 沿着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走着，两边栽了不少的花木。这会子正是暮春时节，百花几乎都凋谢了，打眼望去一片绿色倒也没什么好瞧的。走了一会，顺着石板路转了个弯道，一个爬满了紫藤花的小凉亭就掩映在假山花草中间。凉亭一侧还有一汪泉水，被四周的花草映的绿汪汪的。 雪雁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花园，这简直就跟自己梦想的花园一模一样！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宅子的。可惜的是，不知道将来这个花园的女主人会不会是自己？ 第150章 院子 事实证明，美好的景色大家都会喜欢。安氏见柳氏和黛玉也喜欢这里，便干脆让丫鬟们取了茶点摆在这个凉亭里，几人就在这儿坐着说些家常。 凉亭不大，除了三位主子，每人身边顶多站一个丫鬟就把这里塞的满满的，雪雁见紫鹃早就站在了黛玉身后，乐的清闲，随即退出凉亭。 柳氏见她们好几个丫鬟都杵在外头没事可干，便笑道：“横竖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好容易来一趟，你们也自去逛逛，只别迷了路才好。” 安氏笑道：“统共巴掌大的地，一溜烟的功夫就转完了，哪能迷的了路？”她家统共没几个人，除了原有的两个下人，就只刚买了两个小厮和几个婆子丫鬟，也不用担心什么冲撞不冲撞的，随她们逛去就是。 于是雪雁她们便四散开来，往园子里各处逛起来。开始还聚在一起，后来，她们见这园子里还养了几只小白兔，都跑去瞧稀罕去了，倒是雪雁不怎么感兴趣，看到另一边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心想这地黛玉一定喜欢，不免走过去逛了起来。 竹林不大，不过十几米远，穿过去，是一座临水的小院。雪雁这才发现，这宅子说是三进，其实要比一般的三进院子大许多。这院子前头的水是活水，水面足有三四米宽，蜿蜒盘桓着，不知道通往哪去。 雪雁看了一圈正要转身走掉呢，突的从那小院子走出来一人，那人看到雪雁，先是一愣，继而笑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铭。 “我就随便逛了一下，就逛到这里了。这是什么地方?”雪雁笑着问。 林铭扬扬手里的一本书：“是书房，我刚过来取了一本书。”说着，他正色问：“听说有不开眼的招惹你了，你放心，我已经替你出气了。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听了这话，雪雁扬眉：“难道薛蟠那小子是你收拾的？” 第151章 满意 林铭也没否认：“那混账找死，我自然不能轻易饶过他。” “他到底顾忌着贾家的面子，不过是问了我的名字，也多亏了琏二爷仗义。否则……”想起这事，雪雁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膈应，更不愿意为了彰显所谓的“善良大度”而昧着良心说自己没事，更不会谴责对方下手狠辣。 事实上，她只担心林铭会受到牵连，忍不住询问：“这回你倒是替我出气了，不过会我怕会连累到你，薛家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闻言，林铭咧嘴一笑：“你真是小瞧我了，做这种事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你放心吧，这事谁也抓不到我的把柄。”说完，十分遗憾地叹息道：“可惜啊，我如今出面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要不然也不用这般藏头露尾的。” 这哀怨的口气，就跟自己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一般。雪雁满头黑线：“这事怨我？” 林铭的求生欲还是很旺盛的，见她神情不虞，连忙陪笑道：“怨我，怨我，都怪我无能，不能保护好你。”说完还做起揖来。 直把雪雁给唬了一跳：“好了好了，你这幅样子让旁人瞧见了，指不定以为我使了什么妖法把你给迷倒了呢，我可不敢担这个干系。” 她看着林铭手里的书问：“你取书是给我家老爷看的吗？” 见对方点头，雪雁忍不住暴喝：“那你还不快点走，小心老爷等急了。” “那我走了。”林铭一边说着一边往前院走去，时不时的还回头看她，直到转弯才不见了人影。 看着他走远的地方，雪雁微微一笑。 突然听到后面有人笑道：“姐姐你站在这里傻笑什么呢？” 回头一看，是朱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雪雁心里略松，笑道：“没什么，你瞧那株白色的海棠树花开的多好，我在想，要是能给姑娘折一支回去，她指定喜欢。” 朱梅眼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亦笑道：“是挺好看的，不过这到底是在人家家里，这花怕是折不成了。” “这倒也是，不是自家的东西就是姑娘也不好开口。算了，就让姑娘将就看我们家里的西府海棠吧。出来有一会儿了，咱们回去吧，省的姑娘有事找不到我们。”雪雁拉着朱梅往回走。 朱梅撇撇嘴：“姑娘身边不是有人伺候吗？咱们何必都去那里挤着。” “咱们就是不去姑娘边上，就在那附近离着近些，有事也能及时过去。”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临水的小院喃喃道：“这里，到底离的有些远了。” 直到下午离开，雪雁也没有再见到林铭一面，坐上马车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崭新气派的林家大门，心想，不知道下回来这是什么时候。 等回了家里，雪雁就顾不上什么伤春悲秋了，接下来就是端午佳节，雪雁既要给黛玉做各种针线活计还要完成邢氏交代下来的任务。柳氏肚子渐大，把一大半的事务都交给了黛玉管着，雪雁偶尔要帮着理账，加上黛玉的私库如今都交给了她管着。她又是个操心的，还盼着柳氏能平安生产，也时时关注着，真是整日里忙的恨不能倒头就睡，连大字都已经许久没练，更没工夫去想什么男人了。 等她终于能松口气的时候，仲秋佳节已然过去，意味着林铭参加的秋闱也要结束了。历代秋闱都是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考三场，每场为三天。 因为林如海极为重视林铭这次科举，所以他的一些消息没用雪雁特意打听就不断的传了过来。听说考完最后一场出来，许多人直接就倒在考场大门处了，铭大爷还能勉强自己走到马车上，回家后又把这次所做的策论默写下来让人给林如海送来，已经是极为坚韧了。 俱林如海书房侍候的小厮透露，他说林铭这次策论答的不错，中举是十有八九的事了。 事实证明，探花郎的评论还是极为中肯的。几天之后，桂棒张贴，林铭果然如愿中了举人，名次虽然不高，但好歹是中了。 中举之后，安氏和林铭商议了一通，并没有大肆的摆酒庆贺，只请了林铭的同窗来家里吃了几回酒而已。林家也是世代书香之家，虽说近支这些年子嗣单薄，但是几个远房几乎隔两年就有中举中进士的。林铭十七岁中举，在旁人家里可能算是少年英才了，在林家也不过是比较突出而已。 林海这边，林铭则是等身子一好就来请安拜见。林如海先是夸了这个侄子一番，然后便问：“你如今已然是举人了，可曾想过要不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林铭神情犹豫的回道：“原本小侄是想着下场一试的，但是座师大人却点评说我的文章火候不足，胜在策论投了主考官的心意。若是春闱不中便罢了，就怕成了三甲之流。” “这话很是，我也是这般想的。你家里如今已有了些根基，本身年纪又不大，我也是建议你打磨两年，等下科再说。何况，如今朝中局势有些复杂……不如等上三年稳妥。”林如海慢慢说道。 他的话虽然隐晦，但是林铭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顿时从善如流的回道：“多谢伯父提点，小侄也觉得自己的学问不够扎实，这回能中举已经是极为侥幸了。还需多苦读几年才好参加春闱。” 见他一点就透，林如海赞许的点了点头。 林铭跟如海寒暄着，心里却在记挂，既然明年不考春闱，那可以考虑先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一下。只是自己该怎么跟伯父透露自己的心意呢？若是直说，难免会让伯父以为雪雁自身不正。他左思右想，觉得这事自己是不适合开口的，还得母亲来做才合适。 于是离开这里之后，林铭兴冲冲的回到自己家里，径直去了上房，正要把自己的念头跟母亲剖析一下呢，却看到自己的舅母和表妹也在这里，顿时觉得有些扫兴，略有些敷衍的问了好。 倒是舅母牛氏似乎是浑然未觉，眯着眼笑道：“我和你娘正说你呢，你就回来了。这有些日子没见，这外甥可真是越发的丰神俊朗了。” 真是越看越满意啊！ 第152章 心意 看着林家如今越发兴盛，牛氏心里未免起了旁的心思，当即就对着安氏奉承道：“还是妹妹有福气，就这一个儿子，却比旁人家十个八个的还要能干。这才几岁就置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妹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安氏浅笑：“嫂子不要夸他，倒把这小子夸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他有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他那堂伯大力拉扯，要不就他毛毛躁躁的性子，哪能有今天的造化？” “那也不能这么说，林大人再拉扯，也得铭哥儿自己争气才好。旁的不说，就说这举人的功名，那可得实打实的真学问才行。可怜我家那个不争气的，比铭哥儿还大了几岁，如今连个秀才还没中。这回听说铭儿中举，只把你兄长气的打了他一通，如今还在床上养着呢。要不，今儿他就跟我一起过来了。”牛氏絮絮叨叨的说。 安氏听了神色微动，紧接着便平静下来：“到底是要做爹的人了，还是劝哥哥给他留些颜面的好。” 牛氏甩甩帕子：“谁让这小子不争气的，他爹教训一番也是该当的。不过说起来，铭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这回又中了举，这亲事也该定下来了，赶来年中了举再娶媳妇岂不是双喜临门？” 安氏嘴角微扯：“这双喜我是再不敢想的，这孩子是个有志气的，因为他爹走的早，前几年我们母子俩没有少受委屈。他早就在他老子坟前立誓不中进士绝不娶妻。这孩子性子执拗，我是不敢狠管的。” “哎呦，这可使不得。这进士岂是那么容易考的？万一考个十年八年的不中，外甥还不娶媳妇了不成？”牛氏当即嚷嚷道。 林铭面露不快，沉着脸问：“舅母的意思是咒我十年八年的都考不中进士了？” 牛氏忙讪笑道：“倒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进士难考，外甥何不先成家再说……” 林铭冷哼：“当初我刚入国子监的时候，舅母也说了类似的话，说这辈子中举的可能性都不大。如今又旧话重提，可见是没把外甥看在眼里，既这样，又何必非要来家里说这些风凉话。我还有功课要做，就不在这坐陪了。“ 说完，胡乱行了个礼，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出去了。 “唉，这孩子。”安氏装模作样的斥了一声，叹息着说：“这孩子到底年纪小还有些冒失，这几日刚中了举正在兴头上，冷不防听到这样的丧气话心里不透气呢。嫂子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牛氏心里有些着恼，只是碍于那点小心思，不好撕破脸，强笑道：“少年心性，难免有些冲动，又是自家骨肉，我怎么会生他的气。” 说完，伸手捅捅自己的闺女：“刚才我说话也确实有些不妥当，你就替我去给你表哥道个歉，请他不要生气了。” 安珍红着脸道：“我才不去呢。” 见状，安氏心里一突，然后笑道：“就是，珍姐儿才不去呢。你表哥正在气头上，说话做事都没个章程，咱们才懒的搭理他。哎呦，我看珍姐儿可是越来越出挑了，不知亲事说的怎么样了？” 安珍的脸红的更厉害了，牛氏忙道：“她比铭哥儿还小呢，不急。” 闻言，安氏不赞同的皱着眉：“嫂子别嫌我多嘴，女孩儿到底不比男子，就这么两年的好时节。珍儿过了年也有十七了，再挑来拣去的，可是白白蹉跎光阴。别等到最后好男儿都给人挑走了，到那时哭都没地哭去。” 接着，又十分惋惜的叹道：“珍姐儿这脾气模样都是好的，又知根知底，可惜了，她跟铭哥儿八字不配。我也只能看着这样的好姑娘嫁到别人家去了。” 一番话下来，连消带打的把牛氏的所有算盘都给打空了。当初刚进京那会，安氏为了跟娘家关系更近一层，也曾打过安珍的主意。谁知牛氏一点情面都不留，当时还给了她们母子好大的没脸。后来还是安大舅从中调解，说两人八字不合，才给了彼此台阶下。但打那以后，安氏便带着儿子离开了兄长家里。 安氏扫了一眼母女俩铁青的脸色，心里只觉得出了一口闷气。当初嫌弃自家嫌弃的要命，如今，眼看着自家有了兴盛之兆，就想着来摘现成的桃子，世上哪有这般轻易的好事？ 牛氏自知理亏，见安氏不肯松口，也绝了跟林家结亲的心思。在她想来，自家相公到底是有官职在身，林铭不过是个举人，自家肯结亲，那是给足林家脸面的事。既然安氏这个小姑子如此不识好歹，自己还懒的搭理呢。 这样想着，牛氏在这里也待不住了，拉着安珍气冲冲的告辞。 安氏恍若没看见她不善的脸色，还笑嘻嘻的把她们娘俩送到二门处：“嫂子有空只管带着珍儿来玩，都是一家人，千万不要生分了。” 她转头往回走，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自己那个傻儿子在门口等着。见了她，笑嘻嘻的问：“母亲，舅母她们走了？” 安氏好笑的说：“走了，你也真是的，甭管怎么样，她好歹是你舅母，就是看你舅舅的面子，你也得尊重一些。怎么能做出那么无礼的事来？” 林铭回道：“正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儿子才给了她几分颜面，否则这样落井下石的小人，儿子不把她打出去就好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安氏嗔怪一声，扶着林铭的手进到屋里去。 林铭辩解道：“儿子不信母亲不知道舅母的心思。她那人一向是打蛇随棍上的性子，我要是态度略微模糊一些，只怕舅母当场就能把事情拍板。别说儿子对表妹没有半分儿女之情，就算是有，当初舅舅家做的那些事也足够儿子寒心了。” “唉，寒心的又何止你自己。”安氏叹道，安家是她的娘家，当初他们做的那些事自己又如何不寒心？ 看到母亲神情抑郁，林铭忙宽慰道：“母亲不要伤心，这世上虽然有许多落井下石的，但是雪中送炭的好姑娘也不是没有。” 听到这话，安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生怕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还特意点出‘姑娘’二字来！” 接着，正色问道：“你如今既添了产业又考了举人，心意可还跟以前一样？” 第153章 为了你 听了安氏的话，林铭也郑重的回道：“儿子要是变了心肠，今儿就不会跟母亲提这件事了。” 安氏叹道：“咱们家也算是经历过不少风浪的人家，为娘这么大岁数了，也算是有点浅见。雪雁这丫头的人品样貌是样样和我心意的。我就怕你如今年少慕艾觉得她好，将来考了进士做官之后，她的身份难免招人议论，我怕你将来辜负了她。” 林铭正色回道：“母亲，儿子年纪不大，但也算见识过世态炎凉，流言蜚语遭人排挤的日子也曾过的。大妹妹身边的丫鬟不少，但是唯独雪雁，初见咱们家人的时候没有露出半点瞧不起的意思。后来我受伤那次，多少人在那里看我家的笑话，就连舅舅都……也只有她没有在乎那些。单这份品格，就值得儿子将来托付中馈。” “是，这丫头确实是个好的。”安氏跟雪雁因为都喜欢刺绣而结缘，从对方的针法和技巧中就能看出雪雁是个心中有丘壑的。她半生孤苦，自己拉扯儿子多年，比起别人注重什么身份名声。安氏更加明白那些个东西都是虚的，内在才是最重要的。以自家如今的情形，就算儿子中了进士授了官，能娶的女孩子出身也有限，见识谈吐未必赶的上雪雁。她从来没有让儿子去高攀的心思，高门大户的女孩子岂是那么好攀扯的，没的让人说儿子是吃软饭的。 想了想，她便对林铭道：“既然你心意定下来了，我这两日就去找太太探探口风。她是你大妹妹的左膀右臂，也不知道你大妹妹会不会舍得呢。” 当黛玉从柳氏嘴里听到这事的时候，直感到十分的惊讶：“三婶竟然相中了雪雁？她不嫌弃雪雁是丫鬟吗？” 柳氏回道：“她要嫌弃就不会提这件事了。你三婶的意思是，她冷眼瞧了雪雁好几年了，主要是相中了她的品格。更加上她读书识字，既会管家理事又会针线女红，模样也好脾气也好。不能说是最好的，却是最适合她们家的。” 黛玉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皱眉道：“雪雁那脾气可称不上和顺，她虽然不常发火，那些小丫鬟却都怵她。我那屋子多亏她镇着。不管家里外头，她总是能把我护的很好。”上次在金陵遇到危险，雪雁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前面。后来还受了伤，因为不敢惊动别人，都没能好好养伤。一想到这事，黛玉便觉得亏欠她许多。 看到黛玉久久没有回话，原先躲在一侧的安氏忍不住走了出来：“大姐儿放心，我是知道雪雁有几分刚性的。或许旁人家的婆婆会不喜欢这样的脾性，但是我却喜欢。我们家的情形姐儿也清楚，当初我就是性子软才差点被人连骨头给吞了。要不是我运气好，娘家兄长恰好中了举人，只怕当时我跟铭哥儿连家里的宅子都保不住。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打定主意，日后找儿媳绝对不找个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雪雁这脾气，我喜欢。” 黛玉不妨她会一下从里间跳出来，一时间有些懵懂，听了她这番话，这会倒是渐渐冷静下来了，沉静的说道：“倒不是侄女不相信婶娘，只是雪雁是我娘留给我的人。从我娘走了以后一直兢兢业业的当差，我心里从没把她当丫鬟，竟是当姐妹看待。她是个有志向的，就算没有这一遭，将来我也是要给她脱籍给她找个殷实人家的。可铭哥哥是少年举人，他的学问又好，爹爹说他考中进士是迟早的事。铭哥哥这样的青年才俊，放在前朝，那是会让权贵家榜下捉婿的对象。侄女说的直白一些，这两人似乎有些不大般配。” 安氏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直说了吧，要真是论什么门当户对，你大哥哥能娶的媳妇顶多也就是小户千金，大字未必都识几个，眼界见识更是不用想。我不是那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我就相中了雪雁的为人处世。将来这个家交给她，我放心。” 呃，柳氏都有些心里发毛：这不是来商量吗？怎么直接就扯到日后管家上头去了。 柳氏见黛玉低头不言，想了想，笑道：“按世俗规矩来说，你是未出阁的女孩儿，身边的丫鬟婚配也不该找你。可我想着雪雁不同旁人，所以才特意把你叫过来询问一番。既然你拿不定主意，何不回去问问正主？你们主仆俩情同姐妹，有些悄悄话说起来也比我们都便宜。” 她一早就察觉出林铭那小子的心思了，不过那小子也滑溜，这几年下来自己都没抓到他的尾巴，可见行事是极小心的。再者，今日他能说动自己的母亲出面，把一切都推在安氏头上，不让雪雁的名声半点受损，已经是十分用心了。 黛玉怔怔出神的回到院子里，实在是这事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要不是紫鹃搀着，她连路在哪都不知道了。 雪雁正在做绣活，见她这副木呆呆的样子回来，忙惊讶的起身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紫鹃摇摇头：“也不知道太太和三太太说了什么，姑娘出来就是这样子。” 等看到雪雁，黛玉的心神恢复了几分，恨不得立马就跟雪雁说个明白，又怕让别人瞧出端倪让事情闹大，摆手道：“没事，就是听三婶娘说起一些事，有些被震到了。我略静一会儿，你们都去忙吧。” 大家见她说话清楚，估摸着没有大事。众人都知道她平日喜静，闻言，都离的远远的省的打搅到她。 雪雁怕她口渴，沏了一壶茶送到她的手边：“这是太太昨儿送来的白牡丹，甘甜爽口，姑娘尝尝。” 黛玉没有碰那茶杯，而是盯着她问道：“你知道三太太今天是为什么来的吗？” “为的什么啊？难不成是三太太变了卦又要摆酒给铭大爷庆贺，特意来请太太和姑娘的？”雪雁没有多想，自顾自的回道。 黛玉轻轻摇头：“是为了你来的。” 一句话，让准备焚香的雪雁惊的把手里的线香都跌断了。 第154章 调职 雪雁强作镇定的把断香捡了起来，问：“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黛玉嘟嘴：“三婶娘相中了你的人品样貌，不嫌你的身份，想聘你回去做儿媳妇呢！” “当真？”雪雁惊喜交加的问。 她激动之下竟然忘了掩饰自己的心情，一下就被冰雪聪明的黛玉瞧出了端倪：“三婶一向对你另眼相看我是知道的，以前只以为她是惜材。如今你这幅模样，倒是让我不得不多想了，莫非你和铭大哥……” 雪雁被说中心事，脸上绯红一片：“姑娘！” 她这副样子等于是不打自招了，黛玉呆了片刻，才叹道：“怪不得呢！以往是没有往这上头想，如今回过头去看看，想来铭大哥对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倒是小心，竟然连我都没察觉到半分异常。” 雪雁咬咬下唇：“这件事本就是奴婢的不对，若为了几分妄念而牵扯到姑娘的名声前程，那奴婢是百死也难辞其咎了。” 黛玉问：“那你总得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雪雁想了想，便把两人之间的那些瓜葛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黛玉咂舌：“没想到竟然有那么长的时间了，你一贯谨慎，当知道你们身份不符，便是如今他一心求娶你，又难保将来不会变心。你如何就认定他了？” 雪雁想了想，回道：“大约是因为他的那份尊重吧，奴婢是丫鬟之身。他是族里的爷们，若是相中了哪个丫鬟，大可直接讨要。或者平日行事但凡有半点不小心都极易被人瞧出端倪。可是他却始终小心翼翼的维护奴婢的名节，不曾让我受到半点风言风语。单凭这点，奴婢就甘愿冒险一试。” 黛玉一怔：“可这个，却是要拿下半辈子去赌，你……” 雪雁苦笑道：“奴婢知道姑娘担心什么，只是奴婢原本就是低入尘埃的人，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好怕的？” “罢了，既然你自己都乐意，我又何必做什么恶人。”黛玉悠悠叹道。 “奴婢多谢姑娘成全。”雪雁径自跪了下去，她不是一个喜欢跪来跪去的人，纵然身份使然每次下跪也都觉得心里不快，这次却是诚心实意的感激黛玉。她要感谢黛玉不是那种表面善良内心冷漠的封建主义卫道者，感谢她能理解自己的心意。 黛玉和柳氏这关好过，可是林家真正主事的到底还是林如海。当天晚上，柳氏就把这件事忖度着跟他说了。 林如海听了之后有些不太赞同：“铭哥儿是个有前途的孩子，雪雁那丫头再好，到底出身有限。做个通房就算是抬举了，缘何能做正妻？” 柳氏不疾不徐的笑道：“要是一般的丫鬟也就罢了，可雪雁到底有些不一样。她做事稳重又懂的变通，品格端正，针线又好，难得的是识文断字。别说她不愿做人通房，就算是真的屈为下人，以她的心计手段，等闲的闺阁千金也拿捏不住她。这不是凭白给铭哥儿招祸？三太太也说了，她就是相中了雪雁的人品样貌和管家的才能，觉得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千金还要能干。” “想要能干，也不必非得要个丫鬟。有的是大户人家的庶女懂事能干的，贾家那边不是还有几个庶女尚未婚配吗？”林如海摇头道。 柳氏轻笑：“三太太还说了，大户人家的庶女眼界倒是高了，可是自幼锦衣玉食的惯了，他们家到底家资有限，门槛太高的怕是高攀不起。再者，她还要为铭哥儿日后的官声着想。” 林如海觑她一眼：“听你这意思，你倒是同意这门婚事了？” 柳氏心里一惊，但还是镇定的回道：“不瞒老爷，妾身确实是赞同这门婚事的。铭哥儿这孩子的前程，老爷不说妾身也看的到。偏生咱们家的铮哥儿还小，我这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日后不管玉姐儿还是大哥儿都需要铭哥儿多多帮衬。他的媳妇若是跟咱们家有莫大渊源，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林如海眼神晦暗：“你想的倒是长远。” “若是三太太不提这事，妾身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上头的。我纵然再自私，也不可能硬给人家塞丫头。可是既然她都亲自开口了，妾身以为此事顺水推舟未为不可。”柳氏光明磊落的说道。至于很早之前就发现的两人之间的那些端倪，她是打定主意烂在肚子里的。 林如海摸摸下巴：“好吧，这本来就是你们内宅主妇的事，你们做主就是了。” 既然林如海都默许了，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第二天，柳氏就把她叫了过去：“这事我已经知会过老爷了，我一早就说过你是个有福气的，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只是这样一来，你就不好在姑娘身边侍候了。你一会就回去收拾东西，从明儿起正式在我身边当差吧。“ “这么急？”雪雁有些怔忡。 柳氏意有所指的笑道：“我倒是不急，可是有人着急呢。要不是我拦着，莫些人巴不得今儿就过六礼。” 听到她的打趣，雪雁红着脸退下。 雪雁要去柳氏身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朱梅等人的耳边，大家纷纷觉得不解，她在姑娘身边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去柳氏身边了？ 这会见雪雁从柳氏那回来，朱梅几个忙拦着她问：“姐姐真的要去太太身边服侍了？” 雪雁点点头：“是呢，太太快要临盆了，偏生她身边得力的丫鬟不够用。你们知道，我之前跟太太的私交还算尚可，她对我也十分信任。加上之前曾经侍奉过先太太月子，所以姑娘便让我过去侍奉太太。” “你可是咱们姑娘的得力臂膀，你走了，姑娘可怎么办？”翠竹噘着嘴说，心里恨恨的想：以前瞧着这个太太还算不错，如今看来骨子里不知憋着什么坏呢，定是想着先把姑娘的臂膀弄走了，日后好拿捏姑娘。 看到众人都是这样的念头，雪雁不由的揉揉脑袋，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弄出来的乱子，要是因此败坏了柳氏的形象，她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第155章 生产 闻言，雪雁打开荷包，只见里面放了金银锞子各八个，不由咂舌道：“太太也忒拿奴婢当外人了，这也太多了。” 邢氏笑道：“就是没把你当外人才这么可劲的使唤你呢。这样大的精致屏芯，在外头怎么也要三五百银子的，算起来还是我沾了你的光。瞧你这大半年都累瘦了，一会让小红包些燕窝红参给你，你回去好生补补。” 见她有些犹豫，便笑道：“放心吧，你们家太太和姑娘的都有了，给你的比她们的略差一些。” 啧啧，这位穿越老乡真是体贴入微。她都这样说了，雪雁也不再矫情：“多谢舅太太体恤。” 到了时辰，柳家的聘礼便吹吹打打的送了来。柳湘莲性格豪爽大方，在宫中当值的时间虽然不长，却结交了许多朋友。这回他下定，许多朋友都带着家下人前来帮衬。一溜齐整的青衣壮仆，带着整整三十六抬的聘礼送了来。除了牲酒糖茶等物，另有金银头面各十二套、金玉如意各一对，各色锦缎彩帛无数，加上一千八百八十八两的聘银和八对十两重的金元宝等等。统共价值五千多银子的聘礼对迎春的身份来说，已经是十分厚重了。 略没落些的公侯之家，子女婚嫁都未必拿的出这么多的聘礼嫁妆来。也就是如今的贾赦两口子都换了芯子，敛财有道。要还是原著中的那俩人，早就把迎春论斤称两的卖掉了。 到了这儿，邢氏看过东西微微一笑：“这女婿倒是舍得。”心里揣度着这份聘礼怕是要把柳二郎的私房给掏空了，却不知道这里头不少的绸缎布料和几套上好的头面都是柳氏添上的。这份聘礼，也是她派人帮着收拾的，否则以柳湘莲大手大脚的性子，能办来十八抬就不错了。 待众宾客都看过了，邢氏大手一挥，当即表示除了那些瓜果点心、牲畜糖茶之类的需要退换一半给男方，另外一些要留着待客，其余的东西都填进迎春的嫁妆里。此举又迎来一片赞扬之身。 闻言，王熙凤眼神微动，迎春的嫁妆本来就算丰盛了，价值五千银子的田宅铺子和上千两银子打造的金银头面，其余的家具布料也价值不菲，再加上这差不多三千两的聘银。啧啧，竟有上万的嫁妆，比自己当日的嫁妆都不差什么了。等老太太几个再添妆一番，这嫁妆起码还能厚上一成。 不过想到前阵子邢氏给自己闺女的两间铺子和每年的零花钱，王熙凤又瞬间气平了：太太疼大姐儿比二丫头更甚，将来大姐儿的嫁妆只有更丰厚的。 虽邢氏还想再留迎春两年，但柳湘莲到底年纪不小了，他那家里也积蓄一个能当家理事的主母。因此两下里互相妥协一番，把婚事定在了腊月初六，颇有些“娶个媳妇好过年”的意味。 黛玉回去把今日的场面给柳氏说了一番，然后叹道：“可惜，二姐姐出阁的日子恰好是太太生产前后……” 柳氏忙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我一个妇人生产，你小姑娘能做什么，到时候你该去就去，这满府上上下下百十口子人，还非得你在家不成？” 为以防万一，刚进冬月，林家管家就已经请了两个极有经验的稳婆入府住着，日夜轮流值班。为了以防万一，林如海还把家里懂得生产的几个积年嬷嬷安排在柳氏院子里。另有一个积年的杏林高手请在前院，以备不测。 就连奶嬷嬷也一早预备了四个，个个都是精挑细选，除了模样性格人品，当真是连祖宗三代都查了个底朝天，务必不让外人钻了空子。 看到这阵势，雪雁心里嘀咕：看来林如海也觉察到当初自己嫡妻和嫡子死的有蹊跷了，就是不知道这些年下来他查到凶手了没有…… 千防万防的，在柳氏生产的时候还是差点出了乱子。原本预估在腊月初生产的，结果冬月二十六这天一早，柳氏就觉得肚子不太舒服，请来大夫一把脉，说是要生了。众人连忙开始准备，烧水的烧水、请稳婆的请稳婆。 结果柳氏才刚开始阵痛，两个稳婆先后拉肚拉到虚脱，别说是接生了，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偏那个时候林如海去上朝去了，黛玉一个姑娘家虽万分担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几个懂些生产的婆子接连看过之后都说是柳氏难产，看样子十分凶险。 待要把前院的大夫请过来再给柳氏诊脉，结果侍候那大夫的小厮回来说，那大夫人不见了。 到了这会，要说没人从中作梗，雪雁是万分不信的。 雪雁见院子里头乱糟糟的，正好锦绣过来，忙扯着她的袖子问：“郑嬷嬷在哪？如今家里一团乱，还要请她老人家来坐镇的好。” “啊？姥姥没想到夫人会提前生产，听说西城郊外一个观音庙求子极灵验，昨儿出城上香替太太祈福去了。”锦绣咬着下唇道，虽说她也生过一个儿子，可也没碰上过难产这样的事情。 雪雁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把她拉到一边正色道：“我不管你隐瞒了什么，总之，我劝你尽早悬崖勒马的好。” 锦绣大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雪雁叹道：“姐姐，咱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彼此都互相了解。姐姐怕是不知道，每当你心虚撒谎的时候你的左手拇指都会使劲的掐着食指，常常在不知觉的时候掐出好多红印子来。” 闻言，锦绣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食指，看到上面果然有许多红印子，犹自辩解道：“妹妹你多心了，我不过是担忧夫人而已……” “事到如今，姐姐狡辩还有什么用，郑嬷嬷早不去上香晚不去上香，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去了？还有，昨晚，太太这几日胎像一直安稳，缘何昨晚喝了你送来的那碗安胎汤，今早起来就突然不舒服了？我不知道那人许了你或者你们郑家多大的好处，但是明显你这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推。”雪雁恶狠狠的道。 锦绣明显瑟缩了一下。 第156章 乱 看到她神情微动，雪雁再接再厉的劝道：“你不要以为太太这一胎真出了事，她夏秋月就真的可以子凭母贵。不错，若在几年之前，老爷接连失去发妻嫡子意志消沉之下，或许会有这个打算。但如今老爷意气风发位高权重，这回就算是太太有什么闪失，他定会再娶新的正妻，以图嫡子继承家业。但是，太太要出了什么事，老爷总是要给太太背后之人一个交代的。夏秋月再如何也是生了庶长子的宠妾，老爷为了大哥儿也会思虑再三。可是你们郑家算什么呢，说到底不过是老爷用顺手的一家奴才，便是全处置了，也可以再挑别人用。” 说到最后，她的嘴角泛起一个冷笑。 听了她的话，锦绣有些明悟，咬了咬下唇，说道：“不是郑家，不是我娘家的手笔。” “嗯？”雪雁挑眉，看来事情有眉目了。 锦绣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我家公爹和我男人，想要更高的地位，所以跟夏姨娘连手了。外祖母也是我婆婆煽动着去西山的。”接着，她带着哭腔道：“我也是今早听说太太不好了，才想明白这事，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哪里有转圜的余地？” 这就是了，锦绣的男人是前院门房的头目，他若想弄走一个大夫，可以算是轻而易举。而锦绣的婆婆则是大厨房的一个管事，想在吃食里做手脚更是容易的很。只是柳氏一向不吃大厨房的东西，所以她们才干脆给两个稳婆下药。 “怎么没有？如今只要你及时收手，帮着太太渡过这场难关。到时候咬定牙关说不知情，看在你娘家的面子上，你们母子总是保的住的。”说完，雪雁都有些不敢相信，人命关天的话就这样轻飘飘的从自己嘴里冒出来了。 两行热泪瞬间从锦绣的眼里流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妹妹说的对，只有儿子是我的，其他的都是虚的。”她凑到雪雁耳边，说了几句话。 雪雁听了之后也是十分惊讶，这些个家生子简直就是胆大包天。那四个奶嬷嬷里竟然有两个都被秋月给收买了，就算柳氏能平安生产，到时候孩子也未必能撑过满月。毕竟，这个时代，小孩子夭折实在是太常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雪雁又想到屋子里那几个懂生产的嬷嬷这会怕也信不得了。她疾步走到产房门口，看到一个眼生的婆子正端着一碗汤水要给柳氏喝，而明显有些脱力的柳氏正迷迷瞪瞪的要张嘴。那个婆子要是雪雁没看错的话，恰好是锦绣婆婆的妹子。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当即三步做两步的跑了进去，一下把那婆子手里的瓷碗给打到地上：“你个肮脏婆子，竟然拿下人用的粗瓷碗给太太用。这边没人来领人参，你在哪弄的这参汤？” 那婆子狡辩道：“是大厨房的刘娘子听说太太生产，特意拿做菜用的参熬的汤水，说是先给太太补补元气。” 雪雁冷笑：“那大厨房只有些人参须沫，能做出什么好参汤来？就算是太太要用，这屋里有的是上好红参，用的着喝大厨房送来的东西？人多手杂的，保不准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就往里乱放东西了，这参汤味道闻着就不对，定是参须不好，说不定就是年久失了药效的，太太可不能喝这样来路不明的玩意儿。”说完，高声把燕草唤了过来：“山参药性太强，红参滋补平和，你去开箱子拿一支上好的红参过来，也不用煮什么参汤了，直接切两片给太太含在嘴里，省的出岔子。” 柳氏虽然有些虚弱，但脑子还算清醒，刚才雪雁话里的意思她也听出来了，只怕端参汤的这个婆子不怎么妥当。 那婆子许是见事情不妙，冷笑道：“你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小丫头在这掺和什么，要是耽搁太太生产，你有几条命陪？难不成你是信不过我不成？” 紧接着对着柳氏阴恻恻的笑道：“太太可不能被这个小丫头给唬住了，还是尽早喝了参汤好省事。”说完，给其余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人竟然把雪雁和燕草隔开，要按住柳氏给她灌所谓的参汤。 到了这个地步，就连一向迟缓的燕草也觉出不对来了，连忙大声呼叫：“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来人啊，这些婆子要害太太了。” 听到动静，锦绣咬咬下唇，指着院子里的几个粗使婆子喝道：“还在这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去把那几个婆子给拖出来。” “这，这太太的院子我们都进不去，更何况是产房了，要是出了岔子可怎么办好？”一个婆子嗫喏道。 到了这时候，锦绣反倒生出几分霸气来：“出了岔子自有我顶着，你们没听见喊人的是燕草吗？她可是太太身边的第一人，到时候即便有事，你们也有推脱的对象。要是真做对了，日后金银赏赐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几个婆子一听，也是这个道理。 黛玉原先是守在花厅的，听到动静不对，也赶到产房门口，急切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雪雁听到黛玉的声音，忙道：“姑娘，这些婆子要造反谋害太太和小主子，快让朱梅几个进来帮忙。” 听了这话，性急的翠竹和朱梅，连忙踹门闯了进去。只见雪雁牢牢的把柳氏护在身下，燕草秦桑和一个婆子再和几个婆子对峙。雪雁手里拿着几个鸡毛掸子，看到哪个落下风了，时不时的抽上几下子，只把那几个婆子抽的抱头痛呼。 地上各种瓷器摆件碎了一地。 来不及多想，翠柳伸出两支留着长指甲的纤手就扑了上去，帮着燕草对付一个极为粗壮的悍妇。要说燕草两个能顶这么一会，也多亏了她们和翠柳一样，每只手上都留了几支长指甲，在打架中也算极为好用的一门暗器。加上她们熟知屋内摆设，一动手就先抢到了各种能做武器使的玩意儿，什么鸡毛掸子、美人捶子，能用的基本都用上了。加上一个时不时出阴招的雪雁，她们几个柔弱丫鬟才没被一下子压制住。 这时，听到动静的秋月在身边一个婆子的“指点”下，再也伪装不下去，忙急急的点了自己的人手往正院奔来。 第157章 麟儿 黛玉站在柳氏的屋子外头，开始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似乎又听到了弟弟走的时候母亲那痛彻心扉的嘶喊。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弟弟死了母亲也紧接着走了，而父亲几乎是一夜白头。后来，她才渐渐清楚男丁对于一个家族的意义。后来，她常常想，当初若不是秋月被查出有了身孕，生无可恋的父亲是不是能挺过那个门槛？ 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她的思路，黛玉走到院门外，看到秋月带着一群婆子赶了过来，正在跟正院的婆子们对峙。她看着神情有些阴冷的秋月，心底突然一叹，当初那个明媚开朗的秋月姐姐到底是渐渐远去了。 整理好自己的思绪，黛玉问道：“夏姨娘不在自己的院子里禁足，跑到母亲院子里来做什么？” 秋月似笑非笑的说：“听说太太发作了，老爷又不在家，姑娘到底是千金之躯，怕是没什么经验。这老爷的后院也只有我生过一个孩儿，太太生产我合该在里头服侍才对，怎么好意思在院子里闲坐呢？” “我倒是没听说谁家主母生产，通房敢在主子院门外大肆喧哗的！”雪雁冷冷的说道。她身后是锦绣和七八个粗使婆子，压着原本欲在产房作祟的几个奸人。 看到她们被绑起来的狼狈样子，再看到安静站在雪雁一侧的锦绣，秋月眼睛微闪：“哟，雪雁姑娘好大的气派，这些妈妈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姑娘就这么把她们绑了，打算怎么跟老爷交代？” “我如今是太太身边的人，该怎么处置，自有太太管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然后不待秋月接话，又对着她身后的婆子们道：“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冲到正院门口来，是想造反不成？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你们想战队也得选好主子。她夏秋月一个奴籍出身的通房，在族谱上连个名都没有，就算太太有什么，这家里也轮不到她出头。老爷的嫡长女好好在这站着呢！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不想死的给我站一边去，要不等老爷回来，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自打生了儿子之后，秋月一直被叫做“姨娘”，久而久之，她也认为自己是仅次于正室的姨娘，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今天却被雪雁把她的遮羞布一气掀了开来，这回气的胸口闷闷的直疼，不由抚着胸口喘了起来。 看到她这副“西子捧心”的作态，雪雁心里翻了个白眼：男主子又没在家，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秋月心里是又气又急：在善那个不着调的，明明说好了要把前院控制住了，就带人来帮衬自己的。怎的这会子还没来？自己手下就这几个老弱病残的，能顶什么用？ 这时，纪良出现在院门口，冲着雪雁微微点头。雪雁松了一口气，心里大定。 那边，朱梅已经把黛玉院子和花园针线等各处的粗使婆子领了过来，雪雁更加从容，当即指着秋月和她身后婆子们道：“夏姨娘有些魔怔了，你们还不赶紧把姨娘请回自己院子里去歇着？还有这些婆子，怂恿夏姨娘发疯，可见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一起绑了扔到柴房里，等老爷回来，自有定夺。” 秋月没想到雪雁竟然敢这样对待自己，忍不住在左右找自己的心腹婆子，只是平日一直跟在自己左右的那个王妈妈这会却没了踪影。她大惊失色之下竟忘了反抗，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婆子们一把给捆了起来。这些婆子平日里都是做粗活的，旁的本事没有，蛮力都有几下子。要在平时她们自是不敢得罪府里的红人，只是今日这事一看就不会善了，这府里当家的到底是太太，这些婆子略作权衡就偏向了柳氏这边。 看到人被押走，雪雁刚松了口气，却听到正房那边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她匆匆的对黛玉说：“太太还未顺利生产，还望姑娘帮太太守住这院子门口。” 黛玉郑重的点头：“你放心吧，这里有我。” 雪雁匆匆的跑进内室，只见帮着接生的稳婆摇了摇头：“太太刚才受了惊，耽搁的时间又长，这会已经是没了力气，怕是不成了……” 看到柳氏虚弱无依的样子，雪雁心里一痛。她咬咬牙，从燕草手里要过红参，重新切了两片硬塞在柳氏的嘴里。 柳氏连手都抬不起来，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从来没想到生个孩子会这样艰难，也许自己就没有当娘的命，算了，就这样闭上眼歇着吧…… 就在她想要闭上眼休息的时候，只听雪雁的声音在自己的耳旁道：“太太，太太您不能睡。想想您这些年受的苦，当初被娘家人送到宫里的无奈和辛酸。在宫里从小宫女到大宫女一步步走的何等艰辛？您要是走了，日后还怎么在娘家人面前扬眉吐气？还有侧院那个，她巴不得您带着肚子里的小少爷咽了气，日后这后院可就她一家独大了。倒时候她的儿子继承了家业，怕是您连口香火都享受不到。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念着肚子里的小少爷。他还没来的及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呢，您忍心就这么带他走了？” 说着，雪雁使劲按了按她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以作抗议。雪雁惊喜道：“你瞧，太太，哥儿的小手小脚还十分有力气呢，他还在等着出来见您呢，你可千万被泄气……” 几句话的功夫，被塞进柳氏嘴里的参片开始起了作用，感受到胎儿在肚子里的强烈动作，柳氏似乎察觉到了孩子的不甘，其实她又何尝甘心。又一阵强烈的宫缩传来，柳氏痛的连呼叫的力气都没了。 雪雁却拉着柳氏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太太，您听听哥儿的声音，他想出来呢，您再加把劲儿。奴婢和您一起用力，我数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您开始用力，一二，三……” 这时，旁边的稳婆见状，也忙过来一起帮着给柳氏打气。 大约一刻钟以后，一个浑身红彤彤的孩儿出来了，稳婆极有经验的倒提他的小脚，在胸口处拍了一巴掌，一阵嘹亮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等稳婆包好后，雪雁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柳氏的身旁：“太太您瞧，是个哥儿呢。奴婢就说了，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柳氏双眼含泪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原本应该十分疲惫的她这会却觉得异常精神，她捏着儿子的小手，似乎把世上所有的美好都握在的自己的手心。心里暗道：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感觉。 被小厮从衙门里匆匆叫回来的林如海，一路上听到小厮说起家里的乱象原就担心不止。回来后看到前院乱糟糟的样子，更加揪心。 等走到正院门口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女儿带着丫鬟婆子守在这里，那些婆子手里甚至还拿着扫帚铁锨等家伙什，一见他，闺女眼里直冒泪花，林如海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一阵嘹亮的啼哭声从正房门口传了出来，燕草红着眼激动的出来报喜：“太太生了，太太生了。” 待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林如海，忙跪倒在地：“奴婢恭喜老爷喜得麟儿，太太生下一个小哥儿，母子平安。” 林如海大喜过望：“好，好！”他再没想到，自己年近半百竟然又得了一个嫡子，当即也顾不得什么产房污秽的风俗。径直进到内室去看望一番柳氏，待看到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小儿子，忍不住热泪盈眶。他宽慰柳氏道：“为夫知道夫人今日受了大委屈，你只管安心养好身子，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柳氏虚弱的点点头，又拉着雪雁的手道：“今儿多亏了雪雁这丫头，要不是她，怕是妾身母子两个无缘与老爷相见了。” 林如海看看雪雁，温声道：“你放心，为夫定会赏罚分明的。” 走出院子，林如海先是吩咐给正院上下多加三个月的月钱，今儿过来帮忙的婆子也都按照此例。接着，便开始逐一盘问。 事实证明，林如海平日虽然不怎么插手家里的内务，但真正动起手来也是雷厉风行。 雪雁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再醒来，府里已经是大变天了。为了给刚出生的嫡子积福，倒是没有直接见血，罪魁祸首秋月直接“因突发癔症”被送到庄子上养病，两月后便传来因病走了的消息。她院子里的丫鬟下人，都被打了板子直接发卖出去。前院那些个闹事的，直接被送到了煤窑、盐场等苦寒之处。听说去了那些地方比死还要痛苦，大部分都熬不过三月…… 锦罗因为丈夫一家都牵扯其中，后来因为些许功劳和娘家的脸面，没有被发落。但她还是在雪雁的建议下，带着儿子离开府里。她在这儿，已经得不到主子的信任，时间长了，主子见了心里膈应，娘俩也得不了好。 出去后，有在府里当内外管事的父母照看，日子总不会过的太差。 这天，雪雁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被燕草拉着往屋里走：“快去，太太有恩典要给你呢。” 雪雁诧异：“什么恩典？老爷太太可赏了我不少好东西了。” 第158章 义女 燕草也不回答她，一气把她拉到屋子里，柳氏正含笑看着她。 雪雁行了礼，笑着问：“燕草这丫头说太太又有恩典给奴婢，这些日子老爷太太和姑娘给奴婢的赏赐可真是足够厚重了，奴婢可不敢再贪心了。” 柳氏笑道：“你这丫鬟就是与众不同，旁人只有嫌赏赐少的，可没有你这般嫌多的。放心吧，这回的恩典你指定喜欢。”说着给旁边的周嬷嬷使了个眼色，周嬷嬷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雪雁。说起这个周妈妈，也是十分的出人意料。她就是那天在产房里帮着雪雁几个对付那些婆子的人，后来又帮着柳氏接生。原本大家以为一切只是巧合，谁知后来才知道，这位周妈妈也是宫里出来的，以前曾和柳氏在一个宫里当过差。只是她命不好，出宫后嫁了户人家只贪图她的嫁妆不说，还要害她性命。能从宫里平安出来的自然都不是善茬，周妈妈把夫家闹了个底朝天，后来干脆和离自过。 只是她在宫里的时候品级不高，跟夫家闹了那一场又坏了名声，日子差点难以为继。后来，被柳氏打听到，便请来了林家。那个时候柳氏的肚子刚满三个月，她没有暴露周妈妈的真实身份，而是以莳花婆子的身份在柳氏院子住了下来。等柳氏平安生产了，柳氏才恢复了她的身份，并让她做自己院子里的掌事妈妈。 从这点来看，柳氏也是个心有城府的。 把这些杂念抛掉，雪雁开始把注意力从周妈妈身上挪到面前的纸上来。她是识字的，原以为是银票之类的，这会发现不是，三下五除二的把纸上的内容看完，继而惊喜的睁大双眼：“这是，这是……” 柳氏笑道：“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已经让人去衙门给你销了奴籍，日后你就是平民之身了。” “奴婢，多谢太太开恩。”雪雁跪了下去。 柳氏挥手让周妈妈把她扶起来：“好孩子，日后你可不是咱家的奴婢了。你这般忠心护主，有勇有谋，原本我是想收你为义女，替你谋个好前程的。谁知咱们族里竟有火眼金睛的，洗三那日，三太太过来，点明相中了你的智勇双全和模样品格，要三媒六聘的娶你做正房媳妇儿。我想着铭哥儿是个有前程的，三太太素来和顺，他们家也有几分家业。我就算收你做义女也未必能找的到更好的，看来，也只好便宜三太太母子了。”毕竟，林家的女儿，就算是义女也不好嫁给林家人。 几句话就把她跟林铭的事过了明路，而且还不会让别人挑出礼来。雪雁心生感激，再次俯身拜了一拜：“雪雁多谢太太开恩，一切但凭太太做主。” 等她起身的时候，燕草几个都围了过来：“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姐姐这下可是双喜临门，可不能几盘点心就把我们给打发了。” 雪雁骨子里到底不是古人，这点小打趣自然是没有放在眼里，只是她记挂着柳氏还在月子里，笑道：“好说好说，咱们去外头说去，太太还要休养呢。” 丫鬟们闻言，忙捂了嘴拽着雪雁出去了。 看到她们出去的背影，周妈妈低声道：“这个雪雁倒是个好命的，三太太真瞧得起她！” “她也当的起这些，那日的情形你也见到了，连玉姐儿这个做小姐的都有些手足无措。偏生她不慌不忙的三言两语就镇住了场面，又指挥有度，察觉不对，立马把那些黑心肝的给弄出去。后来又在我耳边使劲的念叨我，当时我迷迷糊糊的还想这丫头实在聒噪，等我醒了不打她板子才怪。可真醒了后，却只有感激的劲了。”柳氏当时只是意识模糊，却没有真的人事不知。 周妈妈附和道：“这丫头确实是好才智。” 柳氏替雪雁转圜道：“可不是，三太太早年丧夫，自己把儿子培养成少年举人，眼光自然比一般的妇人要通透些。她正是相中了雪雁的管家才能才认定了她。雪雁之才，怕是连玉姐儿也比不上的。原本我还发愁，她日后要是跟着玉儿出阁，以她的性子时间久了怕是不甘心久居人下，怕她到时候给玉儿添些烦乱。如今，也算是解了我的一桩心事。” “不过是个丫鬟，不好直接打发去就是了，哪有太太说的这样难办。”周妈妈不怎么认同的说。 柳氏摇摇头：“她不是一般的丫鬟，单凭她是先太太留下来的人手，我就不好动她。这回，要不是为着这桩婚事，你以为玉儿舍得把她给我？” “您的意思是三太太早就相中她了？”周妈妈张大嘴说道。 柳氏微微一笑，相中她的又岂止是三太太，不过下剩的话到底咽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 雪雁被燕草她们缠着颇为破费了一番，又是要席面又是要攒盒的，花了十几两银子才把这些小妖精们打发掉。 柳氏做事周到，不但给她销了户籍，还把自己院子后头的一个小跨院收拾出来给她住着。三间小巧的正房，带着两间厢房，还派了两个小丫鬟给她，并让家里人以姑娘称之。 弄好这一切，也到了迎春出阁的日子。提前一天，黛玉便要去给表姐添妆。 雪雁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结果黛玉非要拉着她一起。连柳氏也笑着催她：“你在那府里也待了好些年，老太太和太太们都疼你，你如今有了好消息，也该去磕个头才对。” 似乎有点道理？这样想着，雪雁就被黛玉带去了贾家。 分了院子之后，柳氏又让人送了几件崭新的衣裳和几盒子首饰给她。这会子她脱掉丫鬟惯穿的比甲，换上蜜合色的灰鼠褂子和水红马面裙，头上插着熠熠生辉的累丝垂珠小雀钗和月牙形扁簪，站在黛玉身旁，气度上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半点没有被黛玉的灵秀风华所遮盖。 贾府众人见了她这副样子，颇有些不解。要不是她还做在室女的装扮，旁人还以为她成谁的通房了呢！ 黛玉笑着把她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笑道：“母亲原本要收她做义女的，结果自家那个三婶偏生相中了她，只得把她当亲戚家的姑娘看了。” 众人都纷纷称奇，贾母笑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夸了几句。 倒是邢氏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头笑道：“都说花花轿子人人抬，这丫头既然有这种造化，可见是个有福气的。可巧我这刚要送走一个女儿，正觉得膝下寂寞呢，不如就让雪雁认我为义母吧。”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雪雁都没想到邢氏会来这么一出。 邢氏笑着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你们想想，林铭文采一向出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人身份了，日后熬也能熬出个进士出身来。咱们家无非就是赔几两银子，就能白得个闺女和一个前途无良的女婿，这样的好事可是打着的灯笼都找不到的。就不说这些后话，铭哥儿那小子也算有点身家，日后雪雁从咱家发嫁，他家的聘礼可都是归了咱家的。怎么算，咱们也亏不了本，老太太意下如何？” 贾母略一琢磨，也觉得这事可行。柳氏生下嫡子，她是又高兴又担心，生怕以后两家关系会有所疏远。可要是把林如海的族侄拉拢到自家这边来，到时候万事都有个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她便点点头：“我就说，你这滑头再不会做亏本生意。既这样，那就这么定了吧。” 于是，雪雁在众人的起哄下又晕晕乎乎的给邢氏和贾母等人磕了头，认了个义母。这个义母也十分给力，当即把手上一个浑圆温润的羊脂玉镯脱下来给她戴上，又忙吩咐下人，让把迎春边上的院子收拾出来，留给雪雁住。然后拍着她的手说：“日后啊，你想住哪边就住哪边，不过发嫁的时候肯定是从咱们家就是了。” 黛玉在旁边打趣道：“舅母三句话里头两句是在说发嫁的事，可见是这阵子给二姐姐的嫁妆太多了，想着再嫁个女儿多收些聘礼回来贴补呢。” “你这个小妮子，都夸你与世无争呢，心里这小账算的明明白白的，可惜你舅母我没有儿子，要不就冲着那丰厚的嫁妆，也得打打你的主意。”黛玉嘴皮子再利索，也不是邢氏的对手，一下就败下阵来。 说笑了一阵，外客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趁着这个机会，邢氏便把雪雁抓到自己身边一一介绍给众女眷。 众人听说贾家大夫人又认了个义女，心里纷纷纳罕，这贾家还真喜欢认义女。前头林家的继室，和原配家连亲也算是素有惯例。这回竟直接认了个丫鬟做义女，端的是没有章法。 不管众人心里如何吐槽，面上都装作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纷纷拉着雪雁的手夸赞一番，然后便是大手一挥，雪雁便收获了无数的见面礼。 一旁的王氏冷眼看着这一切，再瞄一眼穿戴华丽的邢岫烟，心里嗤笑：弄这么多女孩子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有什么怪癖！ 贾家的一些族人，以往没少听过雪雁的名头，知道她针线技艺出众。这会听到邢氏认她为义女，都不约而同的打起了她的主意。今儿既是添妆也是晒嫁的日子，看到迎春那琳琅满目的嫁妆。大家心想这个义女能得其一半的嫁妆也足够丰厚了，加上她针线出众，算起来竟比娶到迎春还合算。于是都明里暗里的打探起雪雁的婚事来。 结果被邢氏一句“已经定了人家”给打发掉了。 还有几个想要歪缠的，邢氏有些不耐烦，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今儿可是迎丫头的好日子，咱们可不能光议论别人，冷落了她。否则姑奶奶要是心里不喜，日后不肯回门了怎么办？咱们还是赶紧给她添妆去吧。”半开玩笑的把众人引到了正事上。 邢氏和王熙凤原本替迎春收拾出了六十六抬嫁妆，结果一番添妆下来，又足足多了两抬，成了六十八抬。登记入册之后，便吹吹打打的送走了。 原本当丫鬟的时候，那幅小桌屏作为贺仪就足够体面了。现在摇身一变，雪雁自然也要跟着一起添妆。她添了一副硬金镶红宝的耳坠，这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跟那些女眷们给自己好看不中用的“见面礼”不是一个等级。当然了，她只是贾家的一个义女，众人不过是跟着起个哄，说到底，心里还是把她当丫鬟看的。 就像刚才，几人自说自话的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义母，而没人问过自己愿不愿意…… 可是，她没有翻脸的勇气和资本。好在，邢氏做这件事应该是心存善意的。 雪雁跟着黛玉在这住了两天，直到迎春出阁那日。黛玉要告辞的时候，邢氏极力邀请雪雁住下来。但是雪雁笑道：“义母好意，原本不该辞的。只是今儿这事还没跟太太回禀，况且，太太没出月子，我便是待在这里，也心里不安，还是等太太出了月子再来小住吧。” 邢氏点头：“这样也好，等她出了月子，也到年下了，到时候你就来这里过年，省的在那家里不自在。你如今可是林家的准儿媳了，到时候连下人们都不好称呼。” “太太惯会打趣我。”雪雁装作一脸娇羞的低下头说道。 回去把这事告诉柳氏后，柳氏也是一脸喜色：“这倒是意外之喜了，舅太太原就喜欢你，这回成了你的义母，待你只有更好的。我原本还在发愁，将来三太太那边的三媒六聘往哪走呢，如今算是有地方了。今儿天晚了，明儿一早就让人把这喜讯告诉三太太家，保管她们都十分高兴。” 安氏接到消息，果然也十分高兴，对儿子说道：“你这媳妇儿可是个了不得的，竟能让贾府大太太认她做义女，日后这亲事说出去也不怕让人说嘴了。” “母亲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林铭淡淡的说道，邢氏他是接触过的，知道那是一个爽利大方的妇人，能将贾琏这个不怎么着调给调教的浪子回头，其人品自是不差。雪雁有这样的义母做靠山，他也替她高兴。 转眼间，柳氏就出了月子。虽说她的儿子是林家盼了多年的嫡子，但柳氏觉得他年幼，因此接连满月和百岁都没有大办，只请了几家亲近人家摆了几桌酒席。 柳氏一出月子，正赶上年底。雪雁果真被邢氏给接到贾府小住去了。 虽说贾家众人说什么的都有，但在荣禧堂，大部分的下人还是不敢多嘴多言的。小红知道清和与她有旧，特意拨了她来侍奉。 雪雁来的时候，正赶上贾府众人发份例。她的那份是和探春几个一般的，不管月例银子还是衣裳钗环俱都一样。探春屋里的司棋难免抱怨说什么“一个丫鬟出身的，也配和咱家姑娘平起平坐……”，被邢氏知道后革了三个月的月例，并且让人掌了十个耳刮子。整个正月，司棋都没有出来露面，连带探春也沉默了许多。 邢氏对雪雁的看重，不但体现在月例上，就连出门应酬也常常带着她。 正月里正是四处走访的时候，这天，邢氏去荣静长公主府上拜见的时候也带上了她。在路上的时候，雪雁还有些惴惴不安：“我以往可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去了公主府万一行错事给太太丢脸怎么办？” 邢氏恨铁不成钢的在她脑门弹了一下：“大过年的，不许说丧气话。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是瞧着你可怜，刚从一个樊笼里出来，立马又要进到另一个笼子里。不趁着如今还是姑娘家多出来见见世面，日后你后悔都没地哭去。” 雪雁揉揉被弹的额头，无语的扁扁嘴，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激动。她深吸两口气，才慢慢的压下那颗有些躁动的小心灵。 长公主的府邸比起贾府来更加的富丽堂皇，好在雪雁也是曾经进过宫的人，对这些场面也有些许的抵抗力。一路上沉着稳重的跟在邢氏身侧，并没有露出一点震惊和胆怯。 说起来，原本贾家跟什么长公主这些顶级豪门原本是搭不上边的。也就是这几年，贾家行事低调，不但出了皇妃，眼瞅着子弟还算上进。加上贾琏和荣静的幼子在同一个地方当差，两家才有了来往。 荣静待邢氏还算客气，让自己的大儿媳迎到二院门口。 进了正院，宾主相见过后。荣静有些讶异的瞧着雪雁，笑道：“听说贾夫人前些日子刚认了一个义女，我还在想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孩儿能入夫人的青眼。没想到今儿我竟有这福气，能见上一见。” 邢氏笑道：“这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今儿是特意领她出来开开眼的，若是有什么不妥的，还望公主殿下多多海涵。” 雪雁刚才已经拜了一次，这回正式拜见，以长公主的身份，她自是需要磕头的。 旁边有丫鬟拿了蒲团过来，雪雁心里吐槽，还是走过去端正的拜了下去：“雪雁见过长公主殿下，祝公主殿下福寿康宁永葆青春。” 荣静笑道：“真要永葆青春，那本宫岂不成了老妖精了。这孩子嘴倒是挺巧，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雪雁闻言，慢慢抬头看向荣静。 就在她抬头的刹那，荣静却是大惊失色。 第159章 终章 要不是城府够深，荣静怕是当场就会惊呼出声了。饶是这样，她在后面也表现的有些恍惚。强撑着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端茶送客。 别说邢氏了，就是荣静的儿媳也觉得今儿婆母有些失态。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雪雁，似乎是在看到她的长相后，婆母才失态的，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等到了马车上，邢氏见雪雁还算沉着，便问：“长公主一见你就大吃一惊，不过你却没觉得很意外。” 闻言，雪雁便苦笑着把当初进宫遇到太后宫里嬷嬷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笑道：“许是我长的像宫里的某个人，她们见了我觉得有些吃惊罢了。” 邢氏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还是笑着开玩笑：“说不准你还是不慎流落民间的金枝玉叶呢，要是那样，我这个当义母的可是沾了光了。” 荣静思虑了好几天，尤其是打听到雪雁出身金陵之后，在几天后进宫赴宴的时候还是把此事告诉了宣明帝。 宣明皱着眉头问：“你确定那个小丫头跟三姐很像？” 荣静点点头：“最少有六七分像，如今细细端详一下陛下，臣妹觉得她要是个男孩儿的话，似乎跟陛下要更像一些。只可惜，我派人多方打听，也只知道她是林大人一家当初途经金陵的时候买下的。其余的来历等等一概不知。” 宣明缓缓的沉吟道：“金陵吗？”当初他亲姐姐荣宁的女儿就是在金陵惨遭不测，正在临盆的荣宁听到消息后悲愤之下不幸难产，最终没有挺过去，导致一尸两命。 虽然因着这事才让父皇厌弃了甄家，加上他身体不适才退位颐养，自己才有机会顺利登基。可是姐姐的音容时常在梦里萦绕，她总是紧锁眉头愁眉苦脸的喊着自己女儿的乳名。 荣静跟宣明弟虽然不是亲姐弟，但是当初，宣明是养在她的母妃宫里的。荣静一直把他当做亲弟弟，因此宣明对这个长姐也十分敬重。但是再敬重也比不过血脉更浓的亲姐。夜深人静的时候，荣静常想，若是荣宁活到现在，怕是自己也没有如今的体面…… 宣明帝沉思片刻，突然想起年前贾妃满宫各处都送了不少样式别致的宫绦，好像是说姑父家一个叫什么“雪雁”的丫鬟做的。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觉得这个名字不怎么吉利。雪中孤雁嘛，林家好歹是书香门第，怎么会给丫鬟起这样的名字？ 他突然挥手招过一个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 荣静见状，暗中松了一口气。当年荣宁的长女被人抱走下落不明，后来荣宁又一尸两命不慎去了。这些年皇帝陛下从没大张旗鼓的找过那个女孩儿，但是心里未必不会惦记，毕竟那个可是皇帝唯一的嫡亲外甥女。皇帝对他的亲姐有多亲近，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直到一盏茶水被泼到身上的时候，雪雁还有些晕晕乎乎。她在贾家待的好好的，突然见到元春宫里的大太监来宣自己，说是她年前打的络子送到宫里，给娘娘长了脸面。又听说她成了贾家的姑娘，娘娘便想见她一面。惊奇的是，只让她自己进宫，连贾母和王氏都不让跟着。 进宫之后，元春胡乱扯了几句话，便让人给她上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雁觉得她的神情有些紧张，似乎有意无意的总往内室那边瞟。 难不成是有大BOSS相中自己，想要截林铭那小子的胡？那自己该怎么表现的富贵不能那啥一些呢？ 正在雪雁胡思乱想的时候，上茶的宫女不慎摔了一跤，把一盏茶水倒在自己身上。元春训斥那宫女一番，接着便让人带雪雁进去更衣。 雪雁原本有些忐忑，后来一想就算是有人想泡自己，也无需弄的这么复杂，于是便安下心来，跟着宫女去换了一身宫装。啧啧，还别说，这宫里的衣服就是不一般，看着就华贵无比。 正在她沾沾自喜的穿着新衣服重新来到大殿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中年美大叔十分激动的看着自己说道：“朕总算没有辜负皇姐的托付，可算是找到你了！” 纳尼，什么皇姐，什么托付？ 雪雁一头雾水，却被贾元春拉着跪下：“快来拜见陛下，这是当今天子，也是你的亲舅舅呢。” 经过一番杂七杂八的解说，雪雁才拼凑出自己的完整身世：她原本是皇帝的亲姐荣宁长公主的嫡长女。荣宁当年下嫁江南甄家，谁知甄家那小子尚了公主还不知足，左一个通房又一个小妾的往家里扒拉，还纵容宠妾对公主不敬。偏生那时候皇帝陛下还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姐姐又远在江南，不能替姐姐出头。老皇帝偏宠甄太妃，也不知道自己的闺女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于是公主殿下便悲催了，被一个心大的妾氏把女儿弄出府去准备咔嚓掉，又特意在她生产的时候喊破这事，让公主殿下一尸两命。而公主殿下的女儿则下落不明。 好巧不巧的，雪雁正是那个女孩儿。 接下来的事情更像是在梦里一般，雪雁被皇帝破格封做“安阳郡主”，被中宫皇后养在膝下，享受公主份例。 雪雁原本还担心宣明帝会做什么棒打鸳鸯的事情，结果他并没有直接反对。皇后私下里偷偷的告诉她，陛下在等三年后的春闱，要是林铭能够考中二甲的话，希望还是很大的。毕竟雪雁身份足够贵重，无需非要嫁到权贵家里。 事到如今，雪雁也只有暗搓搓的希望这个林铭同志能够给点力，毕竟比起那些不知底细的宗亲子弟，还是认识多年的林大郎更加有安全感。 这个宫里，看着光鲜亮丽，实在是跟元春说的一样，是个“见不得人的去处”。 雪雁只想早点脱离这个跟牢笼一般的地方，越早越好。 第160章 番外一 石盘 贾家送走了前来送信的太监，一屋子人挤在老太太的屋子里面面相觑。 最先出声的竟然是探春：“雪雁怎么成了郡主？这中间会不会搞错了……” 听了这话，王熙凤斜着扫她一眼：“三妹妹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没听太监说了吗，是皇帝陛下亲自承认了她的身份。一国之君说的话还能有假不成？” 邢氏微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好好想想，雪雁……不，现在应该称呼安阳郡主了。以前我就常说郡主跟旁的丫鬟都不一样，一群丫鬟里头打眼一瞧，就能看出她跟旁人不一样。以前不知道那是什么缘故，如今可算是清楚了，定是郡主骨子的血统在做主呢。” 她之前一直对雪雁不错，是觉得她很通透，而且总怀疑她是自己的穿越同乡，所以事事都高看她一眼。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外甥女，邢氏只有替对方高兴的份，因此好话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丝毫不带吝啬的。 不过，其余人明显不像她这么乐观。首先阴谋论的就是贾母，她叹口气道：“以前她在咱们家是个丫鬟，就算是做了你的干女儿，家里也没太上心，如今她一跃成了郡主。不知道对咱们家来说是福是祸呢！”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也差不多都是这么想的。 邢氏心里翻个白眼：你们一个个的自己心眼小，以为旁人跟你们一样？ 她笑道：“郡主是个性格大气之人，不是那种心量狭窄的。再说以前咱们纵有什么，也是因为不知她的身份，并不是存心冒犯，老太太不必太过担心。再说，宫里还有娘娘在呢。” 提到元春，贾母才松了口气：“也是，到底娘娘也算是她的长辈。不过，改天还是要托娘娘给她一份厚礼，不管郡主怪不怪罪，咱们之前总是失了礼数。” 邢氏笑着应了，又忙派人把这个消息去告诉了林家。 林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了，传话的下人只说林如海有要事找他，等他急匆匆的赶到林府。听到的却是一个不下于噩耗的消息。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林如海宽慰道：“我也没层想到她的来历竟然如此不凡，看来你小子的眼光当真是毒辣无比，怪不得那么多千金小姐没有相中，却只相中她了。” 林铭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伯父就别打趣侄儿了，我哪能想到她会是长公主殿下的女儿，陛下的嫡亲外甥女！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早点把她娶回家才对……” “你先别急着气馁，陛下要是真心疼爱这个外甥女，将来的婚事肯定会过问她的意见，三年之后你若是春闱得中，未必没有机会。”林如海劝道。 可是，陛下会把她留三年再给她说亲事吗？林铭有些不大乐观，可是看到林如海鬓边的白发，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伯父已经足够操劳了，这件事他也帮不了自己，自己还是不要再为难他老人家了。 几日之后，柳氏进宫拜见新晋的安阳郡主，给林铭带回来一石头雕的盘子。 石盘，磐石，雪雁这是告诉自己她的心意未变呢！林铭激动的抱着石盘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被进来侍候的小厮看到，差点以为他魔怔了。 第161章 番外二 皇上找到自己外甥女的消息很快就在权贵阶层传来了，听了这个消息后，众人不管内里如何，见了宣明帝面上都是一派十分欣喜的做派。而女眷们则是借着去给皇后请安的间隙，借机打探她的来历。 当听说她以前是在林家做丫鬟时，不少人都心中都嗤笑不已，心想皇帝还不定是怎么被逼无奈认下的这个外甥女，她竟然当了这么多年的丫鬟，皇帝心里不定怎么膈应呢。因此，开始都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等雪雁破格被册封为安阳郡主，众人才开始正视她的存在。按例，公主的嫡长女也只能封为县主。而宣明帝却一下封了她做郡主，出阁前就由皇后娘娘亲自抚养。并且赏赐金银财宝无数，还把之前荣宁的那份嫁妆和公主府都给了她。 当初因为对荣宁的死因有愧，宫里便默许宣明帝收了姐姐的嫁妆。里头的田产庄铺这些年都成了皇帝的私产，愈发的壮大。宣明帝还给雪雁的比当年嫁妆单子上的田庄铺子多了一倍还多。 荣宁的长女被找了回来，太上皇等人不免要见一见。等看到跟荣宁长的十分相像的雪雁，就连太上皇也不免恍惚。而太后则有些心虚，私下里问宣明帝：“这世上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了，皇帝怎么就认定她是荣宁的女儿？您可别被下头人给蒙骗了。” 宣明帝微笑：“母后多虑了，若单凭长相，前几年我还真见过比她还像姐姐的。只是这丫头身上有一胎记跟姐姐的一模一样，据我外祖母所言，那个胎记一向只有女孩儿才有，我的曾外祖母和我外祖的嫡亲姐妹都有一样的胎记。” “这，不会有人作假吧？”太后身边的嬷嬷问了一句。 宣明帝笃定的道：“不会，这胎记就连当初伺候姐姐的宫女都不一定注意的到，就算看到过，也不会想到这是代代相传的胎记。”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后：“母后当初也抚养过荣宁姐姐一些时日，您不是也不知道此事吗？” 太后有些尴尬的回道：“是，哀家确实不知。”然后笑道：“既然皇帝能确认她的身份，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日后，本宫到了地下也有脸面去见你母妃和你姐姐。我这里还有一点子东西，一会让人给那孩子送去。这孩子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皇帝可要好生待她才是！” 宣明帝恭敬的应了。 而比太后更加心虚的则是甄太妃，当初要不是她哄住了太皇，以甄家的权势地位是压根就没有尚主的机会的。结果她的娘家侄子也不争气，娶了公主之后也不在意，还到处勾三搭四的。以致后来荣宁惨死在妾氏手里。更让甄太妃没想到的是，那个瞧着一直对荣宁这个女儿不怎么在意的太皇，得知真相之后，直接把兄长那一脉全部咔嚓了。要不是她挺着大肚子苦苦哀求，怕是太皇盛怒之下连整个甄家都要端了。 那个时候，甄太妃才明白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也坚定了要夺嫡的心思。可惜，自那以后她的恩宠就一日不死一日了。连带自己的儿子也开始备受猜忌，最终竟然败给了出身卑微的当今。只可惜，皇帝登基几年之后也渐渐的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一年多来屡屡反驳太皇的心意。恐怕太皇早就心生不满了，这回又弄出个荣宁的女儿来膈应他，怕是以太皇的性格不会觉得高兴，反而会怒火中烧吧。 不得不说，甄太妃不愧是多年的宠妃，对太上皇老人家的小肚量琢磨的十分透彻。他听了这个消息后传召了雪雁，本想呵斥一番的，谁承想见到她之后却觉得有些莫名的心虚，连话都没说就忙不迭的把雪雁打发走了。 第162章 番外三 雪雁原以为对方是太上皇，这后宫之中最大的大山，见了自己多少也要有所表示的。结果就只问了几句话就把自己给打发了，简直就是太小气了，白瞎了自己特意换上的鲜亮宫装。 她倒不是真的在意那点东西，只是宫里的人比贾府的下人们更加势力。太皇就这样把她打发走了，很快宫里上下就知道她是不得他太皇喜欢的，估计到时候自己就会被人给穿小鞋了。 唉，她倒是没指望人人都喜欢自己，只是宫里的人不都喜欢讲个场面吗？太皇到底是对自己的生母或者生父有什么瓜葛，导致对自己连一点面子情都不讲。 回到自己住处后不免有些失落，皇后见状，还安慰她：“当初荣宁长姐死的太过惨烈，太皇心里又气又愧，见了你难免想起旧事，一时不开心也是有的。你也不必放在心里，有陛下和本宫做主，总不会让你受委屈就是。” 听说太皇跟雪雁不欢而散，甄太妃便觉得这是个挑拨的绝好机会，于是装扮一番后就去了太皇宫里。原本是想着借机给宣明帝和雪雁上上眼药的，结果一见她，太皇又想起了旧事。 在曾经的九五之尊眼里，他是没有做过错事的。若不慎有，那也不是他的错，是身边人或者手下的大臣们不得力。像是荣宁的事，就要怪甄太妃当初非要缠着自己让娘家侄子尚主，后来两人成亲后多年没有子嗣，又撺掇着自己答应荣宁离开京城住到江南甄家去。 要是她一直住在公主府里，有那么多的宗亲看着，谅甄家那小子也不敢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丑事来，最后害的荣宁没了性命。荣宁的生母虽然出身不高，却是自小就伴着自己的，前头的大公主早夭，荣宁算是他头一个成年的女儿，他怎么能不心疼？ 都怪眼前这个甄太妃！ 想到这些，太皇伸手指着她骂道：“当初要不是你这个贱妇哄着朕把荣宁嫁到你娘家，朕那可怜的女儿又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去了？你这个毒妇还有脸过来，赶紧给我滚！”说着，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块碧玉摆件扔了过去。 甄太妃一侧身，险险闭了过去，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刚要松口气。又听太皇暴怒道：“你这贱人竟然还敢躲开，你，你……” 见他样子不大对劲，甄太妃忙哭诉道：“臣妾有罪，太皇您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跟臣妾一般见识啊。等您身体好些了，臣妾保管跪在那让您砸一百遍。” 这时，太皇身边的一个内侍帮他顺了半天气，又沏了杯热茶递过来：“陛下，您消消火，先喝口茶顺顺气。”闻言，甄太妃抬眼瞧了一下这个内侍，是个有些眼生的年轻太监，嘴倒是挺甜的，还一口一个“陛下”的称呼着，怪不得能被太皇弄到身边服侍。 太皇正觉得口内有些干渴，便接过茶杯喝了两口，刚要把茶杯放下，却突然觉得眼冒金星，“咕咚”一下往后倒了过去。 雪雁跟皇后说了半天话，刚觉得心里畅快了一些，就听到了太皇中风的消息。 第163章 番外四 刚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雪雁心里还觉得惴惴不安，生怕太皇是在见了自己之后就中风病倒的，结果后来阖宫都传，是甄太妃不知怎的惹了太皇大怒。太皇原本就年岁已高身体不比年轻人体健，大怒之下痰迷心窍，就引起了中风。据小道消息讲，日后能清醒过来的几率怕是不大了。 皇帝陛下表现的十分纯孝，太皇一病，他连早朝都不去了，一直守在太皇身边侍疾三四天，后来还是太后等人力劝，好容易才把他劝走的。 至于甄太妃，还没等太后和皇帝商议好怎么处置她，她突然就在自己宫里吞金自尽了。 虽碍于宫里的颜面，只说她是急症去的，但后事却办的极为潦草。按惯例，后妃去世总要追封品级并加以谥号以作尊敬之意的。到了甄太妃这儿却什么都没有，皇帝本人没提，礼部也似乎把这事给忘了。 虽然对名义上的生母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原主的母亲和弟弟确实是被甄家一家害死的。甄太妃一死，太皇又重病不起，怕是离甄家被抄不远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回，贾家还在不在被抄家的序列里。邢氏对自己一直都不错，到时候可以私下里帮着美言几句。 不管内里有多潦草，面上的东西还要讲究一下的。雪雁作为有品级的郡主，也要去甄氏的灵堂上拜祭。不免遇到了进宫哭灵的贾府众人和柳氏。 这还是雪雁当上郡主后，第一回见到她们。雪雁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倒是贾母等人略有些诚惶诚恐。尤其是看到雪雁穿着郡主服制更加显的贵气十足，贾母心里没底，笑着道：“郡主天生就有一股子贵气，这样的衣服穿在您身上才显得相得益彰。以往不知郡主身份，老身替家里众人给郡主赔礼了。” 雪雁笑道：“贾老夫人不必多礼，论起来要是没有府上的渊源，我还未必能有机会进京，继而查明身世。说起来，令府与林家都对我有大恩，您这样客套倒让我不安了。” 见雪雁果然跟邢氏说的那般十分大气，贾母心里松了一口气。到底这场合有些肃穆，加上皇后宫里的嬷嬷就在边上看着，双方寒暄了几句便到各自该去的地方哭灵去了。 没两天，皇后就以“头疼”的名义回到宫里养病，不再去灵堂。雪雁作为皇后的养女，自然也要回去“侍疾”。太后更是连面都未露过，只派身边的嬷嬷去上过一炷香。 下头的人都极会瞧眼色，见上头人不在意，太皇又病倒了，也纷纷怠慢起来。这回，贾母在邢氏的劝导下很快就递了中暑病倒的帖子。在礼部当值的林如海顺势上奏，说眼下正值酷暑，许多上了年纪的诰命难以支撑，请陛下开恩。另，宫中毕竟还有太皇和太后两位尊者健在，甄太妃的丧仪无法与以前的太妃相提并论，为了太上皇和太后两位的身体着想，甄太妃的丧事还是再简单一些才好。 户部尚书胡子花白，看着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却是个心内通透的。趁机上奏说哪哪又遭了水灾需要赈济灾民、哪处军营的装备又该更换了……总之就是国库空虚，已经没有银子给太妃继续做后事了，还是尽快发丧的好。 虽然这个消息被宣明帝当场拒绝了：“太妃乃是父皇爱妾，如今她乍然身故，朕不能不替父皇着想。既然国库空虚，那就从朕的私库里出银子支撑丧仪吧。” 这时，林如海又出列了，说了一通要以太上皇的身体为重，一个犯了错的庶妃，能以太妃礼仪下葬就不错了，还想要太多的身后哀荣，那就是做梦了…… 后头跟着一群大臣附议，甄太妃的亲子忠顺王虽然不乐意，却无人替他出头。原先附庸他的那些人见太皇病倒，如今正想法子向皇帝表衷心还来不及，哪还把他一个不得势的王爷看在眼里。 忠顺王心里暗恨，却不敢再跟皇帝作对，只得看着母妃停灵三日就被送去妃陵埋葬。至于以前太上皇说过的要甄太妃合葬的话早就被选择性的遗忘了。有这回事吗？太皇又没下明旨，咱们可不敢胡乱做主，有本事你去跟太皇商量去啊。 在宫里短短几天的功夫，雪雁就见识到了这些人比翻书还快的变脸神功，在宫里看到谁都亲近不起来。 虽说按祖制，太妃薨逝，有爵位的人家要守制一年，这期间不能办喜事。但是不能办婚宴，不代表不能相亲事啊。 雪雁发现甄太妃死了没多久，自己在这后宫就变的炙手可热起来。 第164章 番外五 原因是到了夏天避暑的时候，宣明帝虽然以太皇病重，自己无心去城外避暑为由没去避暑山庄。但是他想起来刚认的这个外甥女还没有避暑庄子，便把自己登基前一个几百亩的小别庄赏给了她。庄子不大，但是意义慎重啊。这庄子可是连几位皇子都没得的，皇帝却把她给了雪雁，可见雪雁在皇帝心里的地位是十分重要的。一时间，众人便纷纷打起了雪雁的主意。 想想也是，郡马跟驸马不一样，不受祖制所限，照样可以在朝为官。宣明帝对雪雁颇多补偿，皇后是个大方的，大手一挥一下给雪雁填了十五年的郡主份例，加上太后和后妃的赏赐，算起来，雪雁的嫁妆比起公主来也不差什么。这样一算，娶她竟比娶个公主还要实惠。 于是以往见了自己都绕着走的众人，如今看到自己都满脸堆笑，不断的释放着所谓的“善意”。尤其什么太妃、后妃、公主之流的见了自己，都会有意无意的推销自己娘家所谓的“青年才俊”。 刚开始，雪雁还抱着看戏的态度，不动声色的配合着。后来，被这些人搞的烦不胜烦的雪雁听说太后要去皇恩寺为太上皇祈福，干脆请旨，以“服侍皇太后”的名义跟着去了寺庙。这下让众人直念叨她的滑不留手。 等雪雁离宫之后，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不免问道：“安阳郡主如此炙手可热，府里也有适龄的才俊，娘娘怎的没有……” “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皇上是不会让雪雁嫁到本宫或者是太后的娘家的。”皇后笃定的说道，又接着解释：“安阳进宫之前，其实已经谈了一门婚事。你以为贾家的大太太会无缘无故的认一个丫鬟做义女？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皇上要是再晚点认亲，怕是连小定都要过了。” 女官张大嘴巴：“奴婢竟没听说过这事。” 皇后道：“这事两家也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安阳进宫后，两家都还算知机，把此事瞒了下来没让外人知道。皇上也只是私下里跟本宫提过，本宫瞧着皇上似乎对那人还算满意，若是下次科举，他能金榜题名，想必这郡马的头衔是跑不了的。” “奴婢瞧着皇上如此疼爱安阳郡主，自打郡主养在娘娘身边，皇上来的次数都多了呢。怎么不给郡主在皇亲国戚里挑一门婚事呢？”女官有些不解。 皇后扯扯嘴角：“皇亲国戚家的媳妇是那么好当的？她毕竟只是郡主身份，就算有郡主府，将来也是要嫁到男方家里的。咱们宗室里的那些个公主王妃，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眼下瞧着热络，为的还不是安阳的嫁妆和她的受宠程度？只是陛下再疼她，将来嫁到人家家，她也要按着礼法侍候公婆。高门大户，哪一家子不是好几层婆婆立着，加上数不清的小叔子小姑子和庞杂的族人……陛下就是心疼安阳，再不会让她去受这些劳累。” 女官喃喃道：“也是，郡主如今手里的私房可比几位公主还要厚重的多，将来出阁时，宫里少不了还要贴一副嫁妆。郡主不缺银子富贵，要是嫁到一般人家，可不得把郡主娘娘高高的供起来。就是不知道，郡主以前相看的是什么人家，竟然让陛下都能看中。” “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不过这事，不许出去乱说，要是走漏了风声，本宫可保不住你。”皇后沉声道。 女官心里一凛，忙低声回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宫里大boss已经相中林铭的事，别人可不知道。尤其是林铭，在街上都常听人谈起安阳郡主的郡马人选，甚至有人都为此事暗中开了赌局。下注最多的几人不是长公主的儿子就是王爷的孙子，还有公侯之家的几个嫡子。 能被家人推到众人眼前的，最起码明面上不管从长相还是人品都是挑不出大错的，有几个甚至称的上是青年才俊。 这回别说林铭了，就连林如海都觉得自己这个侄子够悬。只是他怕年轻人经不起打击，没有明说，只让他一心苦读，等来年春闱之后见分晓。 而这会的雪雁看着眼前这个鼻孔朝天的五皇子，不由暗自翻了个白眼：本姑娘都躲到寺庙里来了，怎么还有人来烦我？ 第165章 番外六 雪雁一边翻白眼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六皇子虽然还没成亲，但是宫里已经有七八十来个妾氏通房了。虽说对于出身贵重的皇子来说这不算是什么大缺陷，顶多被人调侃一句年少风*流。 只是雪雁一向最讨厌这样的大猪蹄子做派，尤其是这人头上一顶珍珠冠手持一把折扇，做抬头望天四十五度角的姿势，一派自命不凡自视甚高自以为很帅的样子，让雪雁见了想吐的心都有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后山这个景色甚好的梅林准备畅游一番，就遇到这么个倒胃口的家伙，心里膈应的很。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五皇子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吗？娘娘刚听方丈大师讲完佛法，这会想必正是有空的时候。五皇子想要拜见就请快一些，一会到了过斋的时辰，怕是娘娘没空见您了呢。” 五皇子咧着嘴笑道：“我已经给太后娘娘请过安了，听说安阳妹妹来赏梅花，特意秉明太后娘娘，过来陪你。” 雪雁心里直想骂娘，这个太后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内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天把她娘家侄儿叫到寺庙里来，今天又让五皇子来歪缠自己。还以为躲到寺庙里能清静些，没想到刚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简直是失策至极！ 雪雁正想转身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道声音：“安阳妹妹和五弟在这里做什么呢？” 虽然这个声音的主人也有点讨厌，但是最起码比眼前这个五皇子要可爱的多。雪雁转过头去带着笑道：“今儿人来的倒是齐全，四皇子殿下怎么也有空来皇恩寺了？难不成您也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四皇子笑道：“这倒不是，我是接了差事来的。父皇说下个月就是荣宁姑姑的祭日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心中有愧，也没有正式给荣宁姑姑做过道场。这次特意请了朝阳观的法师来给荣宁姑姑做道场，要安阳妹妹早些回去准备呢。” 五皇子皱眉：“这话奇了，放着现成的皇恩寺不用，父皇怎么想起用朝阳观的牛鼻子了？” 四皇子正色道：“五弟慎言！朝阳观亦是皇家道观，掌教也是道法大成的天师，五弟还是不要这般随意的好。何况，父皇一向是偏爱道家的，五弟可别说错了话。” 对于姬成的提点，五皇子不怎么诚意的拱拱手道：“谢过四哥提点，弟弟心里有数。”他嘴上道谢，心里却颇不以为意，这个老四背后又没什么靠山，对于父皇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半点主见也没有，也没见父皇有多喜欢他。听说父皇年轻时也是朝气勃发的样子，到如今又怎么会喜欢姬成这样老气横秋的儿子？ 五皇子在心里把四皇子的威胁又减了两分，心想安阳的婚事横竖她自己说了不算，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皇祖母那里磨磨牙。于是找了由头就离开了。 他走后，雪雁也敛身行了一礼：“这寺庙里的梅花还算开的不错，殿下请慢慢欣赏，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幕僚建议自己娶她为妃的话，四皇子皱皱眉头：自己到底要不要下手呢！ 第166章 番外七 雪雁回去收拾好东西，便去向太后辞行。 太后堆着一脸的微笑问道：“老四已经和哀家说过了，既然是为了你母亲的道场，那你就尽快回去吧。哀家在庙里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你在身边作伴，才没觉得孤单。等回了宫里，可别把我这老太婆给忘了。” “太后说笑了，我忘了谁都不敢忘了您老人家呢。”雪雁心中腹诽，面上却要仰着一张笑脸虚与委蛇，心里实在觉得无味的很。偏偏宫里的人说话行事都是这种派头，让她想找个投契点的说话对象都很难。 雪雁一走，太后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这丫头倒是个不好哄的。” 旁边她的心腹嬷嬷忙道：“奴婢瞧着圣上似乎是真心疼爱安阳郡主的，娘娘若是做的过了，只怕会惹他不高兴。”她嘴上没说，心里却在嘀咕安阳若真是十分蠢笨，只怕一辈子也做不了大家闺秀身边的大丫鬟。 太后叹道：“就是皇上真心疼爱，本宫才打她的主意。圣上本就没几个女儿，嫁人的嫁人，剩下几个年岁都小。好容易冒出来一个安阳，年岁跟家里的几个孩子正合适，将来嫁妆也丰厚。若是生下个男孩儿，说不定能让皇帝垂怜额外赏个爵位，日后哀家就是闭眼也能安心了。” 四皇子来的时候顺道带了她的郡主仪架，因为上回是跟着太后来的，这还是雪雁第一次享受专属于自己的仪架。虽然比起太后来是简薄了很多，但是全副掰开也是浩浩荡荡的十分威武。在城外的时候还没感觉，到了城内后，路过的地方，百姓皆躬身侍立在道路。 这个时候，雪雁才真正感受到天家威仪，也怨不得那些人为了争上面的那把椅子不惜耍尽一切阴谋诡计。 宣明帝许是为了弥补心中多年的亏欠亦或者是在变相的宣誓自己的主权，这回给荣宁举办的道场声势浩大，在宫里专做祭祀道场的诚肃殿举行，前后足足进行了七七四十九天。 甚至在头一日，皇帝还亲自带着皇后到场念了一会经文，有了帝后带头，后宫的各个妃嫔以及皇子、公主等都不甘示弱，纷纷前来捧场。而后便是各王公贵族家里，叫的上名号的几乎都来了。 而后，便到了八月里。据说，雪雁的生日就在这个月的初九。 算起来，这一年正好是雪雁及笄的整岁生日。 宣明帝十分遗憾此时还处在甄太妃的孝期，作为皇帝有时候更加不能率性而为。况且，若真是给雪燕大操大办的过什么及笄礼，只怕会让外人攻击雪雁。因此他对雪雁道：“委屈你了，等来年你过生辰再好好热闹热闹。” 雪雁长这么大也没过过生日，以前做奴婢的时候过不过生日的有谁会记得？她倒是觉得不过什么及笄礼是省了大麻烦了。 可宣明帝还是觉得委屈了这个外甥女，便以她及笄为由头，大手一挥，又给了城郊一个二千亩的庄子和京城位置极好的四间铺子，其余的珍宝玩器绫罗绸缎更是数不胜数，一时间惹的众皇子公主都有些侧目。其中自有那些心高气傲的明里暗里的给她使绊子，都被雪雁一一化解了。 第167章 番外八 雪雁也光棍，她日后又不想在宫里呆一辈子，也不怕得罪谁，有时候实在招架不了的，就直接捅到皇后或者宣明帝跟前去。宣明帝直接把领头的几个妃嫔公主狠罚一番，旁人见她圣眷正浓，一时片刻的也不再找她麻烦，算是还了她一些清净。 有那肚量狭小的因为她而受了宣明帝责怪，不免将仇恨记在了心里。 恰好到了年底时候，各藩国都派使臣来送岁贡并向天朝请安。其中北边的渤海郡国使臣突然提出来要替他们的郡王求娶天朝公主为王妃，以作百年之好。 渤海郡国态度还算诚恳，此次一并把聘礼带了过来，除了海量的山珍海味还有不少极品的珍珠、珊瑚、水晶等物。朝中都是一片赞同之声，只是众人都清楚宣明帝没有适龄的亲女，不免有人提出要册封一位宗室贵女为公主，充作皇帝女儿嫁过去。 这时候，就有记恨雪雁的人浑水摸鱼，把雪雁的名字也提了出来，并且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快就让册立雪雁的呼声高过其他贵女。毕竟，别的贵女都有父母亲人为之打算，只有雪雁孤身一人，无人在朝中替她张目。 礼部尚书是力推雪雁的，毕竟在他看来，别的贵女身后都站着不好得罪的宗室，只有雪雁身后除了宣明帝没有旁的亲人。在他看来，为了家国安危，别说是皇帝的外甥女了，就是亲女儿也是该嫁的。 唯有林如海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说雪雁虽然身份贵重，但却是荣宁长公主的唯一血脉。长公主芳龄早逝本就遗憾，她唯一的骨血又流落民间多年，如今刚找回来不足一年就让人家远嫁联姻的话未免太过冷血。 正在朝中争论不休的时候，这天礼部尚书的夫人周秦氏进宫觐见皇后娘娘。之前皇帝让皇后替四皇子张罗婚事。周家的嫡出大姑娘就在备选之列。 说来也巧，娘俩拜见完皇后，除了凤宁宫大门的时候正巧遇见刚从外头回来的雪雁。 雪雁以前在林家的时候，曾经跟着黛玉见过周家母女。 周大姑娘随着母亲给雪雁见礼，偷偷抬头看了眼面前装扮华贵的雪雁，想到她之前还是向自己俯首的一个小丫鬟，如今自己却要反过来向她行礼问安，心中难免多了些不忿。想到自己在几个皇子妃人选当中家世和容貌都不算太过突出，一时竟起了旁的心思。 临近年关，时常有女眷进宫给皇后请安，她们都低着头，雪雁原本也没认出来，略一颔首正要往里面走呢，就听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安阳郡主请留步！” 这声音有点熟悉啊！ 雪雁回头一看，眼前这女的有点眼熟，咦，这不就是周家的大女儿吗？ 对于前朝的风波，雪雁也是略有耳闻，她对周家人可没什么好印象，当下冷笑道：“这不是周家大姑娘吗？怎么，找我有事？” 周大姑娘咬了咬牙，往前一步，大义凛然的道：“郡主当知渤海郡王求娶我朝公主之事，听闻陛下一向对您宠爱有加视若亲女，如今朝中有难，郡主深受天家恩典，这个时候不应该主动站出来为陛下分忧吗？缘何您能如此泰然若素的在宫中四处游荡，您把陛下把我朝的荣辱放在了何处？” 听到周围宫人们的窃窃私语，雪雁心里冷笑一下。还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没想到却是个心机婊啊，想踩着自己往上爬？做梦！ 雪雁走到周大姑娘跟前：“周家真是好家教啊！圣祖有训，后宫不得干政！联姻渤海之事，自有皇上做主，就连皇后娘娘都未曾多话。你一个大臣家的女孩儿倒是管的挺多！” 周秦氏也没防备闺女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是话都说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不如干脆帮女儿把事情办成，日后自有…… 她忙笑道：“郡主息怒，小女也是在家里看到我家老爷为此事日夜忧心，担忧太过，一时情急才说了这些冒犯之语，还请郡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您是陛下最心疼的外甥女，身娇体贵，陛下怎么舍得让您远去渤海联姻呢？” “原来你还知道皇帝舅舅最疼我啊！你家周大人在朝上几次三番的要让皇帝舅舅同意我远嫁，我就在心里想着，舅舅对周家一向不薄啊，我也没什么得罪你们家的地方。如今看到这一出倒是有些明白了，这里可是凤宁宫外，不说有多少太监宫女来来回回的走路，就是偏殿里候着要见皇后娘娘的夫人小姐也不知凡几，你周大姑娘若真是只想替父亲分忧，有什么话不好在私下里跟我说，非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宣扬出来？”雪雁冷笑道。 她的反应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周大姑娘一时有些慌乱：“我只是凑巧碰到了郡主……” “凑巧？”雪雁嘴角撇了撇：“我今日要去诚肃殿为我母亲祭祀的事情早半个月就有许多宫人知道了，你们进宫的时间却是这两日才定下的。我记得原本你们该前几日就来的，为什么推迟到了今天，今儿我算是心中有数了。我原以为周大人是个清正之人，如今看来你们父女真是一丘之貉，都是沽名钓誉的小人。” “你，郡主就是恼了我，也不该祸及家父！”周大姑娘泪眼朦胧的哽咽道，又颤悠悠的问：“您好歹也是郡主之身，如何能这般张扬跋扈？” 雪雁压根就不为所动，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凤宁宫的牌匾，挑眉道：“你是在质疑皇后娘娘没有用心教养我吗？” 看到周家母女一下俱都变了脸色，雪雁冷笑道：“你们一家子想要踩着本郡主往上爬，也得先拿秤杆子称称自己的分量。既然周姑娘跟令尊一样忠君爱国，何不舍身为国报忧？渤海郡王到底是藩王之身，这王府里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人家虽然求娶的是公主之尊，不过周姑娘这样的身份地位做个侧室也不算辱没了。” “郡主请慎言！”周秦氏大声道。 雪雁冷笑着看看她：“该慎言的是你丈夫和你女儿，至于本郡主如何，还轮不到你们娘俩来指手画脚。” 说完就要转身走进宫里，突然又回过头来，看着她们娘俩道：“对了，回去给周大人带句话，我昨晚梦到先母了，先母对周大人甚是好奇，说不定近日会去叨扰，还请周大人不要害怕才好！” 第168章 番外九 一旁的宫女都低头使劲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这安阳郡主嘴巴也太毒了，荣宁长公主都故去多时了，怎么去叨扰周家？这不是转着弯说周家小心见鬼嘛！ 周家母女看到周围的宫人们都对自己两人指指点点，而皇后娘娘在宫里不可能没听到风声，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却没派人来打圆场……周秦氏心里一颤，心知自己今日冒失了，拉着还有些不忿的女儿赶紧回家了。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宣明帝的耳朵里，宣明帝冷笑一声：“安阳说的没错，周家父女确实是一样的沽名钓誉！” 边上的一个内侍闻言，忙恭维道：“安阳郡主平日话虽不多，心思却十分通透呢，不愧是陛下的嫡亲外甥女，颇有您当年的风采呢！”说来也巧，雪雁的长相比几个公主都还肖似皇帝。内侍心想，也怨不得皇上心疼这个外甥女。 “这话很是，雪雁那孩子看着不言不语的，其实是个心里明白的。罢了，这场闹剧也折腾了不少时间了，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来人，拟旨。”宣明帝淡淡的说道。 第二天一早，接连两道圣旨的内容就震翻了一船人。第一道圣旨是发往瑞亲王府的，瑞亲王的嫡次女琅华郡主被册封为安海公主，赐婚给渤海郡王为正妃，礼部尚书周冲的嫡长女被封为滕妾，一同陪嫁到渤海郡国。 据说，收到这个消息，周大姑娘当场就晕了过去！ 而宫外莫处隐秘地界，四皇子笑着对姬成道：“你那继母一直想让她的一对儿女压制你们兄妹一头，没想到这次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有那个周冲，这老东西以往瞧着 也算老奸巨猾，怕是没想到会在这事上栽个大跟头。” 姬成冷笑：“周冲原就是太皇心腹，若是夹着尾巴做事，陛下未必不能容他颐养天年。可是这厮偏偏想拿安阳令陛下妥协，着实是想在老虎嘴里拔牙。” 四皇子叹道：“这老小子也算光棍，见事不可为，干脆告老还乡了，这样一来，父皇也不好追究太过，到底是便宜他了。我听说接任周冲位子的就是林如海，听说林家嫡女风华绝代，不如我干脆进宫去求皇后娘娘，给我赐婚林家女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姬成激动的站了起来：“此事不成。” “缘何不成？”四皇子不知道他跟林黛玉之间的瓜葛，见他这般激动，不免有些讶异。 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太过，姬成强迫自己平稳了一下，才慢慢道：“此事我已经与林家有默契了，只待她及笄就请皇上赐婚的。”虽然林如海并没答应，但是并不妨碍他自作主张，做男人太要脸了会娶不到媳妇的。 “我说你小子怎么这样激动，原来早就看上人家姑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你跟我说说呗。”四皇子饶有兴致的问。 姬成抿了抿嘴：“我这事日后再说也不迟，当下还是你的婚事要紧。就算没有我，你也不宜娶林家的女儿。一则，因为柳氏的关系，林如海本来就倾向你，没必要再浪费你王妃的位子笼络他。二则，林姑娘年纪太小，她今年不过十二岁，等大婚最少还要四五年。你过了年就十八岁了，即使马上定下人选，到大婚至少也要一年时间，在皇子中成婚已经算晚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是不会让你等上四五年再成婚的。再说，这样与你的大业也没好处。” 四皇子扯扯嘴角：“那好吧，笼络林家的事就交给你了。”说着正色道：“听说皇后娘娘十分属意韩家的姑娘，你跟韩家有亲，就跟我说说他们家的几位姑娘呗。” 闻言，姬成不由满脸黑线：“我对韩家的姑娘又没什么心思，跟她们话都没说几句，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想知道，等着我找个熟知她家情形的嬷嬷详细说与你听就是了。” 四皇子点头：“这样也行。” 且不说得了圣旨之后，一向在家骄纵惯了的琅华在家如何闹腾，还有那心比天高的周家姑娘又如何哭的柔肠寸断，一切走阻止不了圣上的决心。 众人这才惊觉，当今不是心软念旧的太上皇，而是杀伐决断的铁血君王。一时间，朝臣们都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触怒皇帝，整个朝廷上下都多了几分清明。 而黛玉等人听说联姻渤海的不是雪雁，心里都为她高兴。就连一向看雪雁不怎么顺眼的王氏，因为心里藏了不可告人的心思，也庆幸雪雁没有联姻。 只有瑞王妃和周家上下心里对雪雁忌恨不已，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而琅华之所以被宣明帝指去联姻，就是因为让雪雁远嫁的主意最先是瑞王妃提出来的。她暗中向雪雁示好，想让雪雁嫁给自己的儿子，被雪雁给明确拒绝，瑞王妃心里气不过，才在后面设计雪雁。没想到反把自己的闺女给算计去了渤海郡国。 瑞王妃一边安抚女儿一边忙不迭的给她准备随行的下人嫁妆，心里对雪雁咒骂不已。 经此一事，众人知道雪雁在宣明的心里地位不低，加上周家的下场，让众多主妇对雪雁心里忌惮不已，一时间京中贵族竟然没人再求娶雪雁。 这样一来，倒让莫些人心里暗自称愿。 两年后，林铭参加春闱，一举高中进士，并且被宣明帝亲自圈为探花。 一时间，林家“一门两进士，叔侄皆探花”的佳话广为流传。林铭一下成为了京中的热门女婿人选，许多权贵之家也看好了他的前途，有意招为女婿。 只是还不等大家有所行动，宣明帝一道圣旨打破了众人的打算。大家十分惊奇，一向对安阳郡主疼爱有加的宣明帝怎么把安阳赐婚给了一个家世简薄的穷小子？ 是的，即便是林铭如今也有上万两的身家，在许多权贵看来依旧是家世简薄没有根基。 不过旁人怎么想的不在宣明帝的考虑范围之内，在他看来，林铭这小子自己知道上进比许多文不成武不就的勋贵子弟强得多。林家家世简单，林安氏性格和顺，以后雪雁不必受婆婆磋磨。加上两人之前毕竟有些情分，比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家要强的多。 八月初，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两人的婚事就定在八月初八。 雪雁含泪拜别帝后，虽说这两年在宫里总有诸多的不顺心，可是面前这两人还是尽可能的给了她最多的宽容和宠溺，尤其是宣明帝，对雪雁真的是当自己的亲女儿来疼。 宣明帝没说什么场面话，只说道：“去了林家好好过日子，若是他们欺负你，你也别太胆怯，自有朕替你做主。” 皇后在旁边听了都想翻白眼了，给林家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怠慢您的外甥女啊！脸上却是一派和煦的说了一番劝诫“贤良淑德”的话。 雪雁跪下拜别的时候，宣明帝亲自把她扶了起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像你娘那样……” 闻言，雪雁点点头，低声回道：“舅舅放心。” 上轿之前，雪雁抬头看了一眼蓝澄澄的天空：自此以后，应当是天高任鸟飞了。 一转头，正好看到车队前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林铭，几年不见，这人高了许多也壮实了许多。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林铭往后一看，正看到她如花的笑颜，忍不住也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化为无声的默契。 宫人过来将雪雁扶上轿子，又帮她放下喜帕。 喜帕一放，面前只剩红彤彤的一片，似乎预示着吉祥美好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