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当他有了些许意识的时候,神智还是昏沉沉的。 眼前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脑海里有个念头不停地循环着,反复且坚定地告诉他:他叫菲尔德。 菲尔德? 谁是菲尔德? 他心想:是我吗?可是这名字怎么这样陌生,好似第一次听到一般。 渐渐地,他混沌一团的意识,开始清晰起来。感官缓慢恢复后,他首先是觉得异常窒闷,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身在何方。 随后他似乎知晓般,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是死了的,说不定变成了孤魂野鬼,再也不能去轮回了。 然而这孤魂野鬼如何游荡的路线他还没想好,突然间一阵锐利的疼痛从身下传来,他惊的倒吸一口气,随后便发现,一个简单的呼吸的动作,他做起来也颇为费力,因为——他吸不了气了。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错,他的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心中一慌,即便身体无力,也本能地挣动起来。这才惊觉自己被固定在了床上,身后有股大力,正死死地按着自己。 接下来,他才慢慢有了其他的知觉,他的双手反手被绑在身后,手腕大概被缚着,一动不能动,双腿并拢,似被捆着,身下一片柔软,他整个人大概是趴在床上。 然后他整个人就不好了,是真的不好,这知觉慢慢恢复,他才察觉出自己浑身发热,那是一种不自然的热度,仿佛由静止猛然提至光速一般,难受的让人窒息。身后粗暴动作,带着他整个人颤抖不已,他的感觉渐渐复苏,但身子却是从头到脚都被缚住,整个人趴卧在床上,只能随着动作被一次次深深压进柔软蓬松的床被里。 他一边浮浮沉沉,一边用所剩无几的意识想,这是怎么了?他不是死了吗?死了的人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身后那箍在他腰间的双手,改为抓住他紧实的皮肉,大手用力地攥紧肌肤,把那柔软的浑圆向两侧掰开,折磨人的动作更加凶猛,似乎身后这人眼里只有那个地方,再不顾其他。 他被人牢牢按在身下,身后那人矫健如豹,低下头亲吻舔咬他的脖颈时,像是在享用从未见过的极品美食一般,*中带了几分急切的意味。 那人动作猛了,他便不受控制地从鼻间逸出轻哼,嘴被堵住,他只能大力地靠着鼻子呼吸,鼻翼一翕一合间,整个房间里便不时传来呜咽与呻/吟,恍惚间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身后那人如此卖力,却是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只是间或有沉重的喘气声,悬在他的脑后上方。 他心想,怎么?我死也不得安宁,还要受这般煎熬么? 越到后来,身后那人便好似发了疯一般,失去理智地猛烈撞击着他,他的胡思乱想也就总是被迫打断,最后,他在身后那人暴风侵袭般的挞伐下终于又失去了意识。 他陷入黑暗,等再次有了光亮的感觉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但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在梦里。 他面前是个黑发大眼的男孩,正在灯下埋头苦读,一笔一画认真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 画面一转,男孩长大,带着羞涩微笑的脸上洋溢着憧憬希望,在亲人的目送下,踏上去往大学的火车。再然后,男孩脱去青涩,脸上是意气风发,带着一颗雄心壮志走入工作岗位。 他才华横溢,思维敏捷,有胆识有魄力,很快被赏识被看重,本以为已经扬帆启航的人生,却远没有他想象中的美好,权力倾轧,派系斗争,手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为了大局,不得不弃卒保车,即便他是颗训练有素不可多得的棋子,被抛弃的决定也只在须臾之间就定了下来。 所以难得的休假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开着车本打算去看心脏不好的母亲,直到一辆油罐车打着斜朝他撞来的时候,他才有些恍然,一切哪会这般巧合? 剧痛伴着炙热袭来时,他想,如果有来生,他再不要锋芒毕露,再不靠着别人来实现自己的价值,他要变强,要把命运死死地攥在自己手里,强大到无所顾忌无所惧怕才行。 第2章 未知的世界 这是一间装饰华美的八角房,圆圆的穹顶上画着色彩对比强烈的壁画,嵌在四周墙壁上的八根罗马柱高大瑰丽,上面蜿蜒缠绕着长满尖刺的荆棘,那枝蔓荆棘间布满了一朵又一朵类似玫瑰的花,却是黑色的。就连墙壁地毯上的装饰花纹都是黑色,让人环顾一圈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屋内虽然华丽,但却没有过多的家具陈设,只有一张圆桌,两个细脚高背的软椅和一张优雅又充满复古韵味的橡木方床。 那木床摆在屋内一角,此刻床上坐着一个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身形纤弱,一头棕色的长发垂在腰间,散落在白色的被子上,看上去有些羸弱,他有一双明亮的杏眼,大大的眼睛里是一对碧绿色的眸子,但此时这双迷人的眼睛却是直愣愣地盯着那柱子上的黑色玫瑰瞧,乍一看去,直让人以为他是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玩偶。 过了许久,那双如上等翡翠般的眸子终于颤动了一下睫毛,他这一动,好似整个屋子的摆设都被他牵动了一般,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呆愣的菲尔德如梦初醒般缓过了神,他醒来有好几天了,不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但从他现在坐着的大床远不如梦中那般柔软来看,他不是做了个怪梦,就是在昏迷中被换了个地方。 如今他被关着的这个地方着实有些奇怪,这屋子的装饰怪异不说,这里的人也是操着一口奇怪的方言。 这几天,他只见过一个负责送饭的男孩,那男孩有着灰色的头发,圆圆的小脸每次都板着,跟他统共也就只说了三句话,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反过来他问那男孩儿这是哪里?那男孩也是满脸疑惑,只是手指着一个黑色的瓶子瞪着他,仿佛是让他必须喝掉的意思。 这地方这样奇怪,他哪里敢随便乱吃乱动,便对那男孩拿来的东西看也不看,如此不理不睬两日,到了今天那男孩果真没有按时来送水送饭。 此刻,他伸出手臂,低头看着那有些细白娇嫩的手腕上,还有着为褪去的青紫痕迹,心中叹道,还能活着就好,即便换了个这样的身体,他也已经别无所求了。 是叫菲尔德也好,是被人囚禁也好,只要他的意识还在,他就会活下去,无论有多艰难。 他正低头沉思,只听‘砰’的一声,白色的雕花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他,或者说现在的菲尔德被惊的一抖,下意思地抓紧被子,转头往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白色的对门突遭横祸,无辜地煽动,似乎那浮雕的花朵都跟着颤抖起来。 菲尔德在门扉来回摆动间,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后跟着一个男孩手中还端着码得整齐的托盘,正是这几日见到的那个灰发男孩。 踹门那人身形笔直挺拔,即便远远看上一眼也很难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他似是一打眼就锁定了床上的目标,也不管因他的怒气来回摇摆的两扇门,迈开大步走了进去。 说来也怪,菲尔德眼睁睁看着那人走过之时,随意地一挥手,那原本还在顺应惯性来回摆动的门便倏地停住,好似瞬间被定格了一般。 这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到了近前菲尔德才看得清楚,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人,只因长得颇为乍眼,竟然是一头蓝色的短发,细看之下,他的眼睛竟然也是冰蓝色的。这,这,这莫不是是山的那边海的那边的‘蓝精灵’? 菲尔德心中吃惊,只盯着面前这人看。 他盯着别人,那人也在瞪着他,只见这蓝发年轻人眼神未变,仿佛如打量商品货物般看着菲尔德,侧头对身后的人道了句:“他什么都没吃吗?” 菲尔德警惕地瞪着眼睛,心中却惊奇不已:自己居然能听得懂这人说话。 只听那人又问了一句:“药也没给他喝?” 那灰头发的男孩似乎很怕这人,是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答了两句。 菲尔德看他转过头来,这次冰冷的眼神却是恶狠狠地从眼中喷射出怒火。 他上前一把将缩在床里的菲尔德,扯着衣领提了起来,菲尔德瞬间呼吸困难,只得挣扎着去拉扯那人的手臂,他痛苦地摆着头,却见那双冰冷的蓝眸放大在眼前,只听那声音阴沉冷然地说道:“你如果想要活着,最好乖乖听话。” 菲尔德脸涨的通红,呼吸急促地大声嘶喊道:“放手,放手……” 他情急之下,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是标准的普通话,而他的母语在面前这两人听来,竟像是婴儿学语般的咿咿呀呀。 那人眉头一皱,冰蓝色的眸子再次转开视线,对着身后有些惊慌的男孩道: “他不会说话?” 那男孩也似是不解,乌哩哇啦地说了两句什么,菲尔德也听不懂。 只是那人手劲儿似是松了许多,他看了一眼瘦弱的菲尔德,冷哼了一声,像扔废弃品般将他甩在并不柔软的床上。 菲尔德也不管自己摔得有多疼,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被阻塞的空气。他抚胸平息时,只听头顶上的那个声音,冰冷地吩咐道: “去把药水拿来。” 不一会,就有一个黑色的小瓶被交到了这人手上,菲尔德只觉得下颌一痛,他的头便被人猛地抬起,以至于他的身子也不得不跟着向前踉跄了一下,他的嘴被大力地掰开,那黑色的小瓶里不知是什么液体,被一滴不漏地全部灌进了他的嘴里。 他这次挣扎的更加厉害,可那手死死地捏着他的下颌,最后,面前这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伸出手来,圈起手指一弹,菲尔德便觉得浑身一麻,就失了反抗的力气,就连被捏的生疼的下颌都失去了知觉,随后那人猛地一抬他的下巴,口中的液体便顺着嗓子滑了下去。 看着药水被喝了下去,那人立即就松了手,菲尔德倒在床上,他一动不能动,只能睁着眼正对上这个并不友善的‘蓝精灵’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冰冷的视线让他由内而外地感觉出阵阵寒意。 随即那身影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只余声音说了句: “看好他。” ******************************************************************************* 再接下来的几天,菲尔德便再没有见到过这人,只有那个灰色头发的男孩每天按时给他送饭,菲尔德也从善如流,在喝下那古怪的液体之后,他见自己并没有什么异样,到了如今这般境遇,也由不得他按自己的性子行事,便每天都在那男孩的注视下,老老实实地喝下了黑色瓶子里的液体。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那灰头发的男孩明显对他和颜悦色了不少,大概是两人年纪相仿,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但看那男孩眼里的同情便觉得有些不妙,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楚周遭情形,即便明天他就要去当实验品,今天也要为不做小白鼠而努力一番。 他虽想得好好的,可是唯一接触到的人,语言又不通,奈何他比比划划半天,那个灰发的圆脸小子也不得其解。 正在他苦恼着如何能打破这个僵局的时候,一日,那个蓝发的冰山男再一次出现了,这次他非但来了,还带来了一个高挑丰满的女子。 菲尔德眼前一亮,不仅是因为那姑娘黑发黑眼,看起来颇有些亲切,还因为她手中拿着的一物——不是别的,正是一本书。 他们两人走到菲尔德面前,那姑娘有些惊奇地看着床上的碧眼男孩,对那冰山男说道:“这人就是老师的实验品中仅存的那个*吗?” 冰山男也不回话,只是仍旧面无表情地陈诉道:“今早,亚当来报,说这个人吃了饭后有轻微的纯化现象,我找你来给他看看。” 也不知他们是以为菲尔德听不懂,还是干脆就没把他当做一回事,在他的面前,说起话来无所顾忌。 那女子听了这话,也不管这冰山男目中无人的样子,惊喜地蹦了起来,嘴上说道:“真的吗?这么说老师成功了?快,让我看看。” 她说着就去拉扯菲尔德的手,菲尔德下意识地挣了一下,那女子也不管,继续扯过菲尔德的手臂将他拽到了近前。跟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圆的透明小球,那小球只有葡萄大小,但看那黑发女子小心翼翼的样子,想必不是菲尔德心中所想的玻璃球。 那小球被女子拿在手里,贴在菲尔德的眉间,菲尔德从空隙间窥见那冰山男也是将视线停驻在他额间的小球上,便乖乖就范,老实地坐着不动。 不多久,只见菲尔德的额头处红光一闪,再一看,一个红色的印记赫然出现在他的眉间,那印记中间有一圆点,向上是两道平行弯曲的半环状曲线,如果菲尔德此刻有面镜子,他就会准确无误地回答道,这是一个无线网络信号。 这印记一出,那黑发女子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成了,老师竟然真的成功了!” 第3章 书山有路 菲尔德悄悄去看那冰山男的脸色,就见连那张冷脸上也露出了似是愉快的神情,他不知道是什么成功了,但直觉对他来说,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但既然今天他们心情都不错,如果他要求些什么,似乎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举动。 那黑发的女子一脸欣喜,原地转了个圈,才兴冲冲地道:“不行,这个消息我得亲自去告诉老师才行。” 她边说边急匆匆地转身往外走,那冰山男便也迈步打算跟上她,菲尔德眼看他们要走,情急之下,猛地上前拉住那‘蓝精灵’。 那人一身精致的笔挺装束,长及膝部的外套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的身体,腰间系着银色的腰带,就连袖子上的纽扣都扣得一丝不苟,菲尔德眼见找不到多余的地方下手,不得已只好去拽住他的手。 他本来是略微有些犹豫的,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对这地方一无所知就连沟通都成问题的凄惨现状,便咬牙紧紧地拉住那人的手不放,誓要达成他的目的。 果然,那人的手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甚至他那比手还要刺骨的视线转过来看着他的时候,菲尔德身体本能地一僵。 那人沉着脸回身俯视着床上的菲尔德,他柔软而又富有光泽的蓝发,贴在那张有棱有角的脸上却没有哪怕一滴的如水一般的温柔感觉,只有这人大概是冰雕刻而成毫无血肉与感情的错觉。 菲尔德就这样仰着头,那人也垂头注视着他,他碧绿色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惧怕和胆怯,即便对上冷若冰霜的蓝色眸子也没有一丝一毫放松手上力气的打算。 那双沉寂的蓝眼睛略一停顿,就转开了视线,此时那黑发女子也察觉有异,转过身来回头看着他们,菲尔德就抬手指着那女子,双眼中毫无保留地露出恳求之情。 那冰山男眯起眼睛,看着拉住他手的这个男孩,难道说实验体果真就和常人不同?这人几天不见,胆子倒是涨了不少。 他如菲尔德所愿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着赫莎娜,赫莎娜不明所以,疑惑道:“怎么了?” 那冰山男又回头看着那双碧绿色的杏眼,那眼中似是有些焦急,仍旧坚定指着赫莎娜,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站在一旁的灰发男孩,也就是亚当上前恭敬地答道: “安柏大人,他这几日似乎是想要什么东西,但他不会说话,我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冰山男转头又看着赫莎娜,那黑发女子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警惕地瞪视着他,道:“干什么?” 冰山男视线停在赫莎娜身上,这个小家伙应该是个有自知自明的人,不会天真到想要个女人。他视线一转,停在赫莎娜手中拿着的那本书上,眉头一动。 这是他第一次语气平和地跟这个小家伙说话,即便听起来仍旧那么冰冷无情,他问道:“你是想要书吗?” 那惨白的小脸蓦然一亮,碧绿色的眸子里闪过光彩。 菲尔德心念道,求学的道路是多么艰难,现在想来,他前世真是没有好好珍惜。 菲尔德在那平静无波的冰蓝眸子注视下,终于松开了手,微微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菲尔德隐约觉得自己的待遇似乎有所提升了,饭菜添加了不同的种类,更加可口自是不用说,就连床单被子都换成了舒适柔软的高档品。 又过了两天,成摞的书籍便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了他的房间。可令菲尔德失望的是,除了书的形状,他还熟悉,这些书上的文字他是一个字也不认得。 难道果真如他猜测的那般,这里是一个与他所熟悉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异世?这可如何是好,他想要小心翼翼暗中了解这个地方的计划,难道不能实施了? 自从那日冰山脸来过之后,那叫亚当的少年更加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日常起居,几乎要到了寸步不离视线的地步。 菲尔德对亚当这个男孩,其实还是有些好感的,他们语言虽然不通,但几天来他们俩人已经相处得颇为融洽,自从那日‘成了’之后,就再不见亚当给自己拿那黑色的药水,能摆脱那难喝的东西,菲尔德也乐得轻松高兴。 只是他虽然有了书,但却还是不认识一个字,所以菲尔德在闷闷不乐之下,似乎是影响了食欲之后,终于引起了亚当的恐慌,他在给菲尔德又找来一系列的插图书籍后,犹不见菲尔德有任何喜色,不得不想尽办法挖空心思来解开菲尔德的郁结。 这天午饭过后,菲尔德正抓紧时间翻看着一本带着插图的厚书的时候,只见亚当带着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人跟亚当一样,有着灰白色的头发,只是个子略高,年纪似乎要大一些,看起来有二十出头。 他们笔直地朝着菲尔德走了过来,到了近前,亚当指着菲尔德对那青年人说了什么,只见那青年皱着眉沉着脸,听了亚当的话撇了菲尔德一眼,原本不大高兴的脸色似乎更加难看。 他斜了一眼菲尔德,低头对亚当道:“你让我教他认字?” 仿佛是不可置信般,那人接着道:“我之前说让你跟着我学大陆的通用语,你死活不肯,如今竟然为了别人来求我帮忙。” 菲尔德一边惊奇自己能听懂这人说话,一边从他们的谈话内容中,获取有用的信息。 亚当似乎跟这人很是熟悉,嘿嘿笑着又说了几句话。那人这才转过头来,心气颇为不顺地狠狠剜了一眼菲尔德,讽刺道: “他一个哑巴,学这个又有什么用?” 菲尔德面不改色,只是做出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听不懂的样子。 亚当又急切地上前拽着他的手臂,哀求道: “伊尔森,你就教教他吧,我看他对着书一直无精打采的样子,他被关在这里也怪可怜的。” 伊尔森看着亚当的脸,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开口:“那你就和他一起学吧,这样我倒是可以教一教,你也该学学通用语了。” 菲尔德看着他们两个讨论来讨论去,终于在亚当‘忍辱负重’下确定了下来,心中一喜。 果然,第二日开始,那个伊尔森就每天都会抽空来教他们两个简单的基本用语。 这个世界所谓的通用语,菲尔德其实大概能听得懂,只是对着书籍却是一个字也不认识,他觉得大约是之前这个身体本身残留的知识还在的缘故。 那伊尔森其实更多地是对着亚当讲授,对于菲尔德,他都是尽量把他当做空气,并不管菲尔德听不听得懂,菲尔德也不在乎自己只是个赠品,只一心想尽可能多一些地了解这个世界。 好在亚当并不十分情愿学习通用语,这就导致伊尔森讲授的进度非常缓慢,菲尔德趁此机会偷偷地用心记下了不少的知识,除了基本的语言,他还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了,这地方叫做阿什尼亚大陆,似乎是个魔法盛行,法师与战士并存的世界。 日子转眼就过去了约有一个月,菲尔德学得不可谓不快。几乎所有的音节、字母和词汇他都熟烂于心,这就是前世应试教育的好处,死记硬背对他来说简直是得心应手。 白天纵使学了许多的东西,但他并不敢像亚当那样边学边读,在亚当和伊尔森面前开口练习,暴露自己能够说话的事实,并不是个明智之举。所以他只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起来偷偷地练习发音。 他翻开相对简单的读本,照着插图,磕磕绊绊念着,他念了一本又一本,时间过得飞快,最后在读得渐渐熟练以及口干舌燥之余,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喘了一口气。 他端起桌上镶着金色花边的精致瓷器,喝了一口水,脱口道:“杯子。” 然后他环顾四周,将目之所及的事物,都用通用语说了一遍。 最后这屋子被他说得空荡荡,似是再无一物般,他才作罢,转而开始叨念起人名来:“菲尔德” 这是他自己。 “亚当。” 这是老实善良的仆人男孩。 “伊尔森。” 这是脾气不好爱冷嘲热讽的别扭老师。 他醒来之后,所见之人并不多,是了,还有一个人。 菲尔德沉吟许久,才有些迟疑地缓慢开口,一字一音,道:“安——柏。” 这是一个读起来很温暖的名字,实在和那个冷漠的冰山脸不太搭。 菲尔德又重复着念了一遍,他看亚当和伊尔森提起他来,颇有些敬畏的模样。这个安柏在这个地方地位似乎并不低。 他叹息般地又念了一遍,心想,这些名字倒是要都记住了,说不得以后这种牢狱般的生活要过很久了。 他正陷入沉思中,冷不防地斜里伸出一只手,猛地钳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他呼吸一窒,抬眼便对上一双冷冰冰的蓝眸。 第4章 惊天真相 那双蓝眼睛蓦地逼近,他冷冷地看着菲尔德,手上用力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提到眼前,问道:“原来你不是哑巴。” 菲尔德心下一惊,这人怎么出现的?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他一点也没有察觉。 只见安柏猛地逼近,冰蓝色的眸子夹带着冰冷的气息,语气阴森道: “原来你会说话?” 菲尔德知道他大概是听到了自己读书的声音,既然瞒不住也没有嘴硬的必要,便一脸平静,有些费力地磕磕绊绊说着:“不,不会,学……学的。” 安柏眯起眼睛看着他,菲尔德也坦然地与他对视着,两人眼神交汇,一个森然一个平静,菲尔德不闪不躲,安柏不声不响。 过了许久,直到菲尔德的脖子都有些酸了,眼前这个蓝发男子才松开了手,此刻他眼中的神情已经起了变化,那是一种轻蔑的眼神,仿佛在看着要上砧板,却犹不自知,仍游的悠然惬意的鱼儿一样。 他用这种眼神审视了菲尔德半天,而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菲尔德紧盯着他,从安柏那眼角的余光中,他感觉到了一种对自己的嘲笑,似乎在笑他自不量力,白费心机般徒劳地挣扎。 菲尔德瘫坐在地,看着安柏毫不在乎离去的身影,心中渐渐升起了不安。 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发现自己的肚子渐渐隆起,并且越来越大后变得愈加深刻骚动。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铭肤镂骨般从心底散开,他在惶然中度日如年地过了几日,这天一早,还昏昏沉沉犹在睡梦中,菲尔德便被大力的开门声惊醒。 只见安柏迈着大步,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三人,一个是亚当,一个是伊尔森,另一个则完全是第一次见。 安柏不等走近,就指着床上的菲尔德,对身后的人道:“将他带走。” 菲尔德尚未完全清醒就被从床上拽了下来,甚至他还来不及穿上鞋子,就被扯着胳膊,跟上了已经走向门口的安柏。 菲尔德这才感觉到不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脱口道:“你们做什么?” 安柏连头也没回,还是身边的亚当,急忙出声,道:“嘘,别吵。” 菲尔德转头,见亚当面无表情,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似乎只一心一意地带着自己走路,心中只有一片迷茫的惶然。 这是菲尔德自从醒来之后,第一次走出这个房间,然而房间外的景象,却让他颇为惊讶。 没有菲尔德想象中的富丽堂皇金碧耀眼,也没有成群结队往来不绝的仆人和看守。 门外有的,只是黑暗,是的,一片黑暗。 要不是亚当和伊尔森拖着他的胳膊,菲尔德是一步也迈不动的,他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走着,适应了黑暗后才发现,原来不是眼前这几人都能于黑暗中视物,仔细看去,墙壁上,每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块发着莹莹微光的石头,那光芒仅比黑暗多了那么一点的光亮,虽然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着,但也聊胜于无。 菲尔德跟着他们左拐右拐,不多时就在一面墙壁前停了下来,安柏抬手伸出食指,只见他的指尖噼噼啪啪地升起紫色的光芒,将他的脸照的阴森诡异,他对着虚空的黑暗一划,那紫色光芒慢慢延伸,好似自己有了意识一般汇聚成了一个圆圈,接着就生出繁复的花纹和许多菲尔德不认识的符号,那些东西合在一起,看起来实在像个传说中的魔法阵。 菲尔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从那紫色的光圈中,浮现出一扇厚重阴森的门,安柏再一抬手,那魔法阵便消失不见,而那扇黑色的大门缓缓地发出吱呀声。 菲尔德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魔法,是以直到他站到大厅中许久,才回过神来。 因为他身侧一左一右的亚当和伊尔森以及身后另外一个人都俯身跪在地上,就连身前向来不可一世的安柏都微弯着腰,恭身垂头。 这是一个宽阔的大厅,菲尔德微仰起头,看着上方高高的穹顶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萤石,那石头和外面走廊墙壁上的石头应该是同样的种类,不同的是,它的大小是它们的百倍,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大厅中虽然昏暗,但却勉强可以视物。 菲尔德正分神观察四周,这时候只听有个声音从前方传来,他道:“就是他么?” 那声音突兀而出,听起来也极不舒服,好像沙砾磨在光滑的镜面上一般尖锐又刺耳,又像破了的风琴硬被拉响,呜啦啦粗哑又干涩。 安柏立即恭顺地回道:“是的,父亲,就是他。” 父亲?这人是安柏的父亲?菲尔德心中暗道,难道这人是那日那黑发女子口中的老师? 他还来不及多想,只听一阵簌簌的声响传来,似乎是衣服摩擦地毯的声音。 他身侧跪着的三人都掉转了方向,垂头向两侧退去,就连他身前的安柏也侧身站到了一边。 菲尔德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大厅中央,他突然猛地一颤,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光着的脚底板开始,一直延伸到全身各个角落,却并不是因为他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而是因为有道不容忽视的森然视线,在看着他。 他眼看着一袭衣角慢慢出现在视线里,接着是黑色的袍子,然后是一个全身都笼罩在袍子里的人形。 那人缓步向着他走来,却好像把整个大厅的黑暗都吸了过去,菲尔德只觉得好似有个黑洞在朝自己逼近,他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便止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了安柏冰冷的视线,仿佛是在警告他安分守己。 那人在距离菲尔德两步远的地方终是停下了步子,他似乎是在垂头审视自己,菲尔德只得咬牙,硬着头皮忍着从心底生出的战栗感,只垂头盯着他抄在一起的宽大袖子。 蓦地,那人的袖子一抖,便从中间分开,一只藏在袖子下的手,向着菲尔德的腹部伸了过来。 菲尔德紧绷的神经随着面前这人的动作而触动,他本能地用手臂挡住腹部,并且向后又退了一步。 菲尔德并没有看清那伸向自己的袖子,是如何猛地挥过来的。他只觉得一股大力朝着自己袭来,脸面上猛地一痛,不仅如此,他的身子也随着这力道飞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一口气梗在喉咙,似乎还来不及喊出,也来不及咽下,只随着被抛出去的势头在身体里乱窜,让他觉得心头有些堵塞。 他紧闭着眼睛,蜷缩起身体,然而预想中坚硬的地面却没有如期而至,他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哪怕这怀抱的主人,没有一丝感情,抓的他肩膀生疼。 他只听安柏急切地说道:“父亲,还请您不要动怒,他现在怀着孩子,恐怕禁不起您这一击。” 那人仍旧站在远处,安柏说完话,四周有那么一瞬间死寂般的沉默,直到那人缓慢地开口道: “哦,是了,他肚里有个孩子。我一时高兴,竟将这事忘了。” 菲尔德简直怀疑起自己的通用语学出了岔子,他顾不得自己浑身僵硬地躺在安柏怀里,只抓紧他的衣服,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孩子?” 然而安柏却根本不管他的疑惑,站起身扯着他的衣领,便把他拽到了那人脚下。 那人微微俯下身,一把拽过菲尔德棕色的长发,将他提到眼前。 菲尔德吃痛,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抬手去拽头发,便不得不抬头去看这人。 他只看见宽大的帽檐将这人的脸面隐藏的一丝不漏,一股仿佛从地底最深处传来的阴森扑面而来。 菲尔德听见那滞哑难听的声音说道: “倒是一双让人爱怜的眸子,可惜了,你只祈祷这孩子不要有一丝一毫的地方像你吧。” 他说着就松了手,转身再不看菲尔德一眼,边走边道:“看好他,孩子出生前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安柏垂头回道:“是,父亲。” 菲尔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此刻他坐在床上,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重生醒来,换了个身体,周围是陌生的环境,身边是不怀好意的人,要说内心没有丝毫的不安那是骗人的,可他知道即便再焦虑对他的处境终究没有任何帮助。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他木然地摸了一下小腹,他怎么可能怀上孩子?即便那夜残存的记忆是真的,可他是个男人,男人要如何怀孕? 菲尔德想笑,可嘴角大概只微微动了一下,变凝固住了。 是了,这才是真相。他不仅是个弱小的阶下囚,还是个怪异的待产夫,这样看来,自由似乎是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的幻想了。 亚当在一旁的桌子上,不停地翻找着药瓶,伊尔森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伊尔森看着亚当焦急的模样,眉头一皱,说道:“就你好心,还找什么药水,也死不了。” 亚当白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着倚着床柱眼神空洞的菲尔德,说道:“你看他的脸肿的那么高,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知道别的地方受没受伤?” 他转回身接着在药箱里翻找,终于在箱子底部找到了一瓶浅绿色的液体,他刚要惊呼一声‘找到啦’,却见安柏大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和伊尔森便要行礼,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道:“安柏,我要和你谈谈,单独地。” 于是,他和伊尔森便退出了房间。 之前亚当一直觉得这个碧眼的男孩,声音清脆悦耳,今天听起来,却暗哑沉重。 亚当不知道那一天,这男孩和安柏大人在紧闭的房内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后来男孩一直安静沉默地过着囚禁的生活。 直到七个法月后,一个金发的男婴出生,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碧眸杏眼的男孩了。 直到那男孩不见了踪影,他也不知道那男孩叫什么名字。 第5章 小店瑟伦 塞瓦尔,大国法兰托利亚的都城,位于国土的西南部,是法兰托利亚最大也是最繁华热闹的城市。 位于塞瓦尔城东北角的康德大街上,此时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放眼望去,三五成群的人们,不是穿着法师袍子,就是佩戴着长剑,间或有华贵的马车,以及被仆人前后簇拥的贵族走过,上至王宫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会光顾这条并不宽敞的街道。 鱼龙混杂,是康德街的特点。 但即使这样,人流还是络绎不绝,这其中最主要的缘由,是因为这里是一条商业街。 然而这街上卖的不是华服美食,也不是珠宝首饰,这条街上琳琅满目陈列着的,是各具特色的药材商店、杂货铺、武器商店等等,可只要对康德大街稍加了解的人就会知道,这整条街是塞瓦尔城里最大的黑市。 在这条街上,只要你肯稍动脑筋略施手段,便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从稀有狂暴魔兽的晶核到珍贵难遇的药材,从上等的法师袍到叠加属性的佩剑,从施展巨型法阵的魔法卷轴到蕴含法力的防护魔具,这里应有尽有,当然前提是你要有足够多的法币。 此刻,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个披着齐腰斗篷的身影在来回地穿梭着,他个子不高,身形也有些瘦弱,但在人群中左右闪躲的速度却并不慢,斗篷宽大的帽子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见他垂着头,微弯着后背,没几步就闪身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 那小巷不同于街面上的流光溢彩,巷子里没有丝毫亮光,但对于那个身影来说,似乎已经熟悉了黑暗的感觉般,他只是收紧了肩膀和手臂,继续迈着相同速度的步子走着。 康德街的后身,是一条狭长的窄巷,零星分布着几家装修过于简洁的小店。 那身影从拐角转出,顺着贴在墙上的壁灯的光芒,迅速地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在巷子尽头,有家店还亮着灯,门前锈迹斑斑的牌子上写着两个朱色大字‘瑟伦’。 那身影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只听门扉吱呀一声,紧接着,门上挂着的木头青鸟便死命地叫唤起来。 随着刺耳的啼叫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叔,从柜台后的房间走了出来。 他原本一丝不苟的油亮头发此刻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手中拎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小东西,他看到进门的那个弓着腰的人,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只听他开口道: “你可回来了,快让这家伙安静点。” 说着,就将手里的东西朝着门口扔了过去。 那立即变成抛物线飞出去的,是个长得毛茸茸,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家伙,它全身雪白,有个比身体大三四倍的蓬松尾巴,它被甩飞出去的时候,尖叫着摆动尾巴,飞速地向着门口那人扑了过去。 它去势疾猛,擦着那人斗篷的帽子,眼看要错过,那小家伙便急忙抓住帽子的边沿,大力之下,帽子便顺势滑落,露出一直隐藏在暗中的一张略苍白的小脸。 那小家伙被吊在滑落的帽子下,只得使劲地摇摆着硕大的尾巴,晃悠着身子,随后轻轻抱团翻了个跟头,落在了那棕发少年的肩头。 它甫一站稳,立刻用大尾巴缠在那少年的脖颈上,随后伏低身子,对着那虎背熊腰的暴力男呲着牙出声低喝。 那中年男人可不管这些,边捋顺头发,边问道: “怎么样,东西取回来了吗?” 少年便直起身子,几步走到柜台前,把一直用双手抱在怀里的透明罩子放在了柜台上面。 那罩子里,有棵红色的六瓣花正卷着花瓣,鲜艳夺目地开放着。 那中年人见了,眼睛一亮,高兴地说道: “爱玛果然够意思,说有便能将这稀有的品种弄到手。这样明天顾客来了,我也不至于失信于人。” 他说着心满意足地端起那透明罩子转身离开,打算存放在一个稳妥的地方。 然而没走几步,他又顿住脚步,转头对那棕发少年道: “菲尔德,珍兽房里的家伙们似乎都在等着你,你快去让他们老实点,乖乖吃饭。” 菲尔德正抬手抚摸肩上那难缠的小东西,闻言,点头应道: “好的,老板。” ‘瑟伦’的老板乔瑟夫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他看着单薄瘦弱的男孩,心里明白,哪怕菲尔德来到这里三个月了,哪怕他对语言和环境已经熟悉适应了,可他还是跟自己保持着距离,谁让安柏这孩子将这烫手山芋安置到了一个独居的单身汉的店里,可真是给他找了个大麻烦。 好在这个孩子不多话,又勤快聪明,最开始什么都不会,但没过几天,就在沉默中会小心地帮着他的忙,直到现在样样都精通熟练了。 宝石和萤石的区分,卷轴的保存和维护,最让他开心的是自从他来了,珍兽房里脾气暴躁的,互相打架纠缠的,恹恹消沉的魔兽魔宠们,都变得温顺听话起来,他再也不用犯愁这些动不动就抓脸挠耳,冲他吐魔法球的难缠小家伙们了。 只是菲尔德实在不爱说话,有时候他不主动开口,菲尔德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即使他主动找话题来聊,回答他的,也只是‘恩’、‘哦’、‘好’这样简洁明了的回答。 他有时候有种菲尔德和初来时一样,安静沉默仿佛不存在般的错觉。即使他跟菲尔德已经在一个屋檐下过了三个月,菲尔德也是保持着既不陌生也不熟悉的距离。 他张口欲言,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的瞬间,沉声道: “我今天翻找东西的时候,正好翻到两本旧书,也没什么用处,我放在珍兽房了,你要是感兴趣就拿去看,没用就扔了吧。” 说着,大步离开,好似身后有什么难缠的魔兽一样。 菲尔德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伸手抚摸着怀中的白团子,立在原地许久不动。 ‘瑟伦’,是间杂货铺。他的经营者乔瑟夫,是个中级战士,然而,他却不像别的战士一样热爱冒险与荣誉,他只满足于经营自己的铺子,一心窝在康德的后街里,乐此不疲。 相对于前街上布置精致,整齐干净的店面,会招来许多新的顾客,窄小的后街就只有老熟人才会上门。 这天,乔瑟夫有事出门,看店的任务自然落在菲尔德身上,店里此时无人,他便坐在柜台后低头翻阅着乔瑟夫的那本《初级魔法师指南》,他看着看着,忽然心下一动,抬头四顾一圈,眼见店里安静,便又低头,伸出食指,只见他圆润干净的指尖缓缓地晕出一个光团,那光团起先是柔和的金色,菲尔德聚精会神地盯着指尖,紧接着又出现了绿色,绿色维持了一阵后又接着变成了青色,他正要集中注意力,将这光团维持的更久一点的时候,只见大门上挂着的木头青鸟突然一抖,张开鸟嘴,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这青色的木鸟,是一件神奇的炼金术产物,挂在门上,只要有人从外面接近,它就会出声啼叫,大约是充当门铃的角色,只不过这叫声有点凄厉骇人了。 菲尔德收起手指,指尖的光亮立即消散,他盯着门口,果然门被人推开。 然而进来的人却不是魁梧的乔瑟夫,来人个子不高,推门进来的时候显然也被身后门上的青鸟吓了一跳,便猛然转头向后看去,微卷的浅栗色齐耳短发随着他的动作甩了甩。 菲尔德看着他,这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个头中等,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上身披着一件圆形的羊毛斗篷,并用一颗不小的黑色珍珠扣子,别在右肩,身下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长筒袜,脚上穿着油亮的靴鞋,往那儿一站,全身上下带着一种极好辨认的贵气。 还不等菲尔德开口,那男孩就转过头来,他看着柜台后面只隐约露出个脑袋的菲尔德,皱眉问道: “这里是瑟伦?” 菲尔德点了点头,随后他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到,才出声道: “是的。” 菲尔德有一副好嗓子,即便不经常开口说话,声音也是清脆动听,他一开口,果然吸引了那男孩充满好奇而四处观望的视线。 他看着菲尔德,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顿时来了兴致,问道: “你是什么人?” 第6章 赛雷亚少爷 那个小少爷话说出口,似乎意识到了此刻并不是在自己家里,便改口问道: “你是这店里的人吗?你们店主呢?” 菲尔德从柜台后走了出来,略一点头,回答道: “老板有事出去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小少爷上下打量着对面走过来的人,见菲尔德明明也是个少年一双杏眼却异常沉稳,心里便有些讶异和好奇。 他直视菲尔德道: “我来取血色萨多玛。”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侧头看了屋子角落里的破旧椅子,平静地说道: “请您坐下稍等,老板马上就回来了。” 他说着转身进了后面的房间,那小少爷眼看着菲尔德转身离开,心中暗道,难道就这样把我撇在这儿不管了?托克不让我乱走,说这康德大街里有奇怪的人,果然不假。 他转身环顾屋子,角落里只有一个椅子势单力薄地支在那儿,他抬腿走了过去,虽然旧了点,但也不是不能坐。 他刚搭着边在椅子上坐稳,就见刚才那平民少年端着托盘又走了出来,仔细一看,那托盘上似乎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 菲尔德将茶杯放在这小少爷身边的桌子旁,开口道: “请用。” 那少爷看了一眼平淡无奇的白色茶杯,大概料定里面的花茶只会比这容器更加平淡无奇,虽然没有嫌恶的表情出现在脸上,但那神色却绝看不出来有要喝的意思。 他保持着风度与格调,开口道了谢,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菲尔德的眸子,那是一双琥珀色的晶亮眸子,即便在这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也清澈如水,等他想要仔细欣赏的时候,这双眼睛的主人已经垂下了头,直起身退后几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少年便有些兴致勃勃地问道: “你多大年纪了?” 此话一出,菲尔德便僵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听他回道: “十,十六……” “哦?真的?我们竟然同岁。” 少年高兴地说着,正想要接着询问,一声并不陌生的鸟叫猛地响起,惊的他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停住。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弯着腰推门进来,看他腰带上挂着的一把剑,似乎像个战士。 菲尔德一见乔瑟夫回来,立即舒了口气,上前一步道: “老板,这位少爷说他来取萨多玛。” 乔瑟夫将手中提着的袋子交给菲尔德,才转身对上那端坐的男孩。虽然不认得这小少爷,他身上也没有能显示身份的家徽,但他一身装束一眼看去绝对价值不菲。乔瑟夫立即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面带笑容说道: “竟然让尊贵的客人等了许久,真是对您过意不去。但这血色萨多玛我是为一位名叫托克的顾客预留的,不知您是……?” 那少年便昂首道: “托克是我的管家。” 乔瑟夫立即从善如流地恭维道: “原来是温斯顿家的少爷,失礼了。我与托克是老朋友了,经常听他说起二少爷您聪慧过人,今天真是幸运,竟能与您见上一面。” 乔瑟夫长着一张端正的方脸,说起话来便让人格外信服。菲尔德眼见那少爷低头有些害羞地抿嘴微信,心里为这不谙世事的小少爷的情商默哀了一下。 只听乔瑟夫问道: “可是,您的管家此刻在哪里呢?” 那昂着的头歪了歪,迟疑道: “恩……他去办别的事情了,不如……” 正说话间,只听门口再次响起鸟叫声,一个穿戴整齐头发微白的男人推门而入,他看到那华服的小少爷安然站在那儿,惊慌的表情一松,直呼道: “赛雷亚少爷,原来你在这儿呢。” 这位管家一来,乔瑟夫便与他一头扎进库房,又剩下菲尔德与这名叫赛雷亚的少爷相对无语。 那管家进来时,提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都放在了角落的桌子上。在那其中,有几本用缎带捆好的书籍吸引了菲尔德的注意力,他自从踏入这个世界以来,无时无刻不是想更多地了解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而书籍似乎成了他武装自己最快也是最有效的途径,他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时刻关注菲尔德的赛雷亚便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物品,立即拉着菲尔德将他拽到桌边,高兴地介绍道: “你来看,这是为了我入学准备的物品,再有一个法月,学校就要开学了,我是今年的新生,所以准备的东西自然就要多一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那些锦盒,除了黑丝绒的轻薄袍子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菲尔德并不在意,只是扫了几眼那几本书的名字,直到赛雷亚打开一个细长的盒子。那盒子上面用铂金雕刻成锦簇的花纹,栩栩如生的花瓣上还镶嵌着夺目的宝石,然而让菲尔德惊讶的盒子并不是华丽的盒子,而是盒子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根平凡无奇的木棍儿,至少它看起来像跟木棍儿。 那木棍被优雅地放置在丝绒的缎布上,木棍儿打磨的光滑细致,手柄处用柔软的细线一圈圈缠绕,而棍身却是镌刻着莫名的符号和花纹,看起来古老又神秘。 菲尔德不由地开口道: “这是什么?” 赛雷亚便有些兴奋地介绍道: “这是木系的魔杖,本来我还是个见习的魔法师,是不能使用魔杖的,但我马上就要去学校了,祖母说买一个带着也无妨。” 菲尔德盯着那魔杖,看了许久,才说道: “魔法师施咒都要用到魔杖吗?” 赛雷亚听他这么说,有些惊讶地问道: “这样的常识,你都不知道吗?” 菲尔德沉默不语,赛雷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追问道: “你没有上过学校吗?” 菲尔德顿了顿,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 赛雷亚惊呼一声,道: “老天,怎么可能?即便你没有去过学校,这样的常识怎么会没有人教给你呢?” 菲尔德任凭赛雷亚在一旁转着圈的喋喋不休,他面上不显,内心里已经陷入了沉思。 ********************************************************************************************** 每年的这个时候,塞瓦尔城都会进入繁忙又热闹的时期,因为再过几天,法兰托利亚最具历史,久负盛名的伊格纳茨学院将会迎来一年一度的新生选拔会,从全国各地的魔法天才到他国的名门望族都会蜂拥而至,那些满怀斗志的少年少女使尽浑身解数,都希望自己能够进入这所梦寐以求的最高魔法殿堂。 然而这所学院之所以能够吸引如此多的慕名者前来,并不仅仅因为他有最优秀的教师,最先进的魔法理论,还因为许多优秀杰出的人物都出自这所学校,其中最有影响的,当属伊格纳茨·列彭特。 小店瑟伦室内,店主乔瑟夫虽然近来生意颇为顺利,但他的心情却说不上好,此刻他低头看着伏在桌子上,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小家伙,终于放弃了试图跟它和平共处,无奈道: “就你最难伺候,我看不如你来当老板好了。” 他正说着,鸟叫声响起,一人推门而入。 乔瑟夫看见那人进来,眉头不由一皱,问道: “菲尔德,你去了哪里?” 菲尔德解下斗篷,搭在手臂上,还不等开口,就见一个白团子直奔自己而来,他似是早有准备,侧身一接,白团就落到了他的怀里。 只听他简洁地回道: “爱玛的药材店。” 乔瑟夫还是沉着脸,追问:“你去那儿干了什么?” 菲尔德伸手抚摸着拂过他手臂的大尾巴,回道:“爱玛店里人手不够,让我去帮忙分类药材。” 乔瑟夫似是不信,审视了菲尔德许久,才缓和了表情,叹了口气道:“菲尔德,别说我没有提醒你,眼看这个法月就要过去了,在药性发作之前,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让安柏知道了免不了又要你受苦。” 他说完也不等菲尔德回答,转身就上了阁楼,直到再听不见楼梯上的声响,菲尔德才慢吞吞地向着珍兽房走去。他将手中的小家伙放回它的藤窝里,穿过珍兽房向着里面的储藏室走去。 巴掌大小的储藏室,放置的都是杂物,在杂物中间有个一人来长的空地,那上面铺着暗旧的棉被,这仅有的空间是菲尔德的卧室。 他细心地关上门,小心地避免碰到杂物,谨慎走到了他的床上坐了下来。 房间里阴暗潮湿,他坐在那里许久才有了动作。只见他慢慢地将手伸进了袖子里,手指轻轻地抽出了一张纸。 那张满是折痕的纸上,是一张空白的表格,表格上面几个大字: 伊格纳茨学院新生报名表。 第7章 伊格纳茨学院 在赛瓦尔城的西北方,坐落着一所占地广阔历史悠久的古老学院,这所闻名大陆的学院原本叫做圣斯兰皇家学院,如今被称为伊格纳茨还是国王杰森陛下二十多年前初继位之时,力排众议的结果。 然而,不论它叫什么,都抵挡不了人们对它的推崇与向往。 如同此时,每年一度的新生入学选拔大会都是水泄不通,人满为患。伊格纳茨不同于别的传统学院,杰森陛下继位后,对学院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其中广受好评的,就是他改革了招收新生的标准,从过去的偏重贵族侯门到广泛地吸收平民中优秀的人才,从以理论考察为主到现在的侧重天赋与实力,这一系列的举措才造就了今天这人潮涌动的壮观场面。 菲尔德站在人头攒动却井然有序的队伍中,缓缓向前挪动。从队首到队尾都是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有的三两成群,互相兴奋地低语着,有的自持矜贵,孤傲清高地站的笔直。 菲尔德悄悄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伊格纳茨的校门口,半环形的巍峨浮雕建筑群使校门前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广场,新生的入学初选正是在这里进行的。 小广场上排着的一队队长列宛如游龙,蜿蜒开去,纵横交错。每个队伍的最前面都有一位身着黑袍的教师坐在那里认真考察筛选,菲尔德看着别的队伍一溜排开,已经一眼望不见队尾,再看着自己这队相比寥寥无几的人数,只庆幸应该能早点结束,好快一些赶回去。 透过院墙外密密的树枝,可以看到在众多荆棘和蔷薇的环绕下,远处矗立着一座座高高低低圆顶建筑,仅从那颜色暗淡甚至剥落的墙壁上就能看出来似乎年代已经久远得难以追寻了,高高的灰色院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蔓藤,如此之多,都快把校门口全包围了,有的甚至钻进了院子里里,给人一种神秘幽暗之感。 菲尔德看得入神,不知不觉队伍已经前进了大半,他站到了队伍前方,恰好能看见隔壁队伍的考试情况。 只见那队伍前头的桌子后,坐着一个面色和善的青年男子,因为离着菲尔德这队并不远,还能看见他时不时转过头在考试间隙同他们这队的老师交谈。 因为菲尔德前面还有好几名考生,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这队前方的情况,只盯着那男老师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男老师的面前,放置着一个正方形的透明方板,方板一侧伸出一枝透明的花朵。那老师先是接过考生递上来的报名表,仔细看了一遍,才微笑着对那考生说了些什么。 只见那名考生似乎是依言将手放在那透明的方板上,随后闭上了眼睛,面色凝重地垂下头,过了许久那方板才缓缓地升起一股似有还无的淡金色光芒,先是充斥着方板,接着慢慢延伸到那花枝上,还未等到达花朵顶端,那光芒就突然散去,再看那名考生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了。 但即便这样,那年轻的男教师也是满脸喜色,点着头给那新生的报名表上盖了一个章。 菲尔德看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丝紧张,但这紧张却不是因为考试,而是他不知道他能否将自己的魔力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能暴露他能够操控多种魔法元素的能力,又能顺利地通过考试。 手心似乎出了不少的冷汗,风一吹有些凉凉的,他心中不停地盘算着如何应对,不知不觉,站在他前面的人已经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菲尔德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着柔柔笑意的眼睛,他面前是个女教师,虽然看起来仍旧大方漂亮,但是眼角已经染了一些沧桑。 她看着菲尔德,温柔地说道: “你好,孩子,我是药剂师弗丽嘉。” 菲尔德暗暗地深吸一口气,点头回道: “您好,弗丽嘉老师,我是菲尔德。” 那女教师说话温声细语,但办事却是不含糊,只见她迅速地拿过几张图片,指着其中一个问道: “这是什么?” 菲尔德毫不迟疑地回道: “是白果。” “那这个呢?” “千丝虫” “这个?” “比帕里亚兽的兽骨。” “这个?” ………… 待弗丽嘉将准备的画册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看向菲尔德的目光中满是期待。 菲尔德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 “这个是血色萨多玛。” 那个穿着魔法袍的女教师赞许地看着菲尔德,不住地点头。就在菲尔德要松口气的时候,只见那女教师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跟隔壁一模一样的透明方板,菲尔德的心又提了起来。 弗丽嘉见菲尔德板着小脸,一脸如临大敌地沉重模样,以为他紧张,便笑道: “不用在意,只是测试你是否有魔法天赋而已。” 天赋?菲尔德心道,那必定要展示自己会些魔法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一定成功进入学校,学习怎样制药才行。 他虽然想只稍微地展露些魔法感知力,但奈何他第一次接触那如同探测器一般地透明方板,并不知道它有多么灵敏,是以他将手放在方板上刚一调动周身元素,就见方板闪过一道金色光芒,那光芒既纯粹又耀眼,即使菲尔德心惊之下猛地收回手,也挡不住它四散的光辉,就连隔壁队伍的那名男老师都转过头看着菲尔德。就更别说对面亲眼目睹的弗丽嘉了。 她惊喜地瞪着眼睛,要知道,药剂师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职业,他虽然也算在魔法师的行列之内,学习的魔法基础也与魔法科相同,但药剂因为更加侧重实验,所以导致药剂师的战斗力要远远低于魔法师,因此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受重视成都都要低于魔法师。 正因为药剂师处在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地位,导致稍微有些魔法潜力的孩子都不愿从事药剂师的职业,而没有魔法天赋的孩子,虽然也能称为一名合格的药剂师,但却在制药的领域很难有大的发展。因为稍微高级一些的药剂,在制作过程中必须要用到纯熟的魔法加以辅助炼制,没有魔法终究是难成大器。 所以也不能怪这位高级药剂师如此失态,她站起身,有些激动地拍着菲尔德的肩膀,说道: “别紧张,慢慢来,你再将手放上,没关系的。” 菲尔德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在弗丽嘉鼓励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又将手放了上去,只是这次他不敢轻易去调动魔法元素只是单纯地将手放了上去。 即使这样,那透明方板仍然亮起了金色的光芒,虽然不如之前那般耀眼,但却持续稳定,柔和的金光漫过整个方板,沿着花枝延伸到了花苞,紧接着那花苞慢慢绽放开,好像受到雨露滋润的春苗般迅速地绽放。 菲尔德也是奇怪,自己明明没有调动魔法元素,怎么会这样。随后他扫了隔壁的队伍,心中犹疑不定,莫非是因为隔壁的队伍是在选拔光系魔法师,所以势必每个人都试图调动光系元素,从而导致此处光系魔法元素较为活跃,而他有对元素较为敏感,因此才会这样乌龙。 那女教师似乎有些激动,双掌一拍乐开了花,她兴奋地看着菲尔德,问道: “孩子,你真的想好了吗?要加入药剂师的行列,而不是魔法师吗?以你现在的资质和潜力,如果修习光系魔法以后的发展必定会更好的。” 她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菲尔德,一旁那个男教师也停下手中的工作,注视着菲尔德。菲尔德低下头,棕色的短发垂下来,挡住了额头和眼睛,他压着嗓子低声说道: “是的,我要当一名药剂师。” 弗丽嘉高兴地站在原地转了个圈,她虽然年纪看起来不小,但性情却仿如少女般,只差欢呼雀跃地跳起来,旁边那男教师似乎觉得有些惋惜,但也笑着对菲尔德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表示祝贺对方。弗丽嘉高兴地拿过一旁的黑色印章,迅速地在菲尔德的报名表上盖上了一个清晰的大印。 菲尔德这回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他正要开口询问弗丽嘉自己还要准备什么的时候,这时后方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只听见有人喊道“卢卡斯侯爵!是卢卡斯侯爵!!”,惊呼尖叫声此起彼伏,菲尔德听见惊呼声,诧异地转头看过去,只见原本还井然有序的队伍,已经面目全非,原本矜持的少男少女如同狂热的追星族一般,扑到宽敞的大路边,尖叫着呼喊,如果不是有一队士兵守在路旁,他们大概会扑上去拦在路中。 菲尔德不明所以,只看见人群随着什么人的走近,瞬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向他席卷过来,他赶紧跳开后退了几步,但那个女教师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不得不被人群包围,挤在中间,大家你推我挤,根本是忘了身在何方,他们这两个紧靠着路边的队伍已经完全乱了套,而且随着尖叫声此起彼伏,更多的人向着这边涌了过来。 那个女教师和男教师不得不开始维持起秩序来,无奈孩子们的热情如此高涨,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兴奋的呼喊中,菲尔德不知这如英雄偶像般的卢卡斯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看他在少男少女中的地位,无疑长的必定是说服力的。 这时,也不知是谁在争先恐后的斗争中败下阵来,猛地被挤出人群,互相推搡间,先是女教师弗丽嘉的桌子被挤倒,随后男教师的桌子也遭了殃,两个桌子上的新生报名表无辜地散落一地。那两名教师也顾不上疏导混乱的人群,赶紧去挽救眼看要被踩踏的报名表,菲尔德也弯腰去捡,他将拾起的表格交给弗丽嘉的时候,人群的热情已经褪去了不少,显然那众星捧月般的卢卡斯侯爵已经走了过去。 菲尔德不禁好奇,他倒是真想看看这个侯爵长的是圆是扁,便也引颈看去,然而严丝合缝的人群将他的视线挡的密不透风,他只在眨眼间看见一头倔强的红色短发。 这时,只听身后的女教师咦了一声,开口说道: “怎么西蒙将军也来了?” 第8章 囚困之药 菲尔德匆匆赶回瑟伦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他穿过康德大街的小巷,抬头望了一眼已经擦黑的夜空,在那夜空中挂着三颗巨大的天体,就如同地球的卫星月亮一样,只不过那三颗球体,分别散发出淡粉色、浅黄色和水蓝色的光芒。他们此时挂在空中,离的很近,菲尔德定定地望了一阵,他知道,再过两天那三颗星就会重叠在一起了,他别过头拢紧斗篷,迅速地往回走去。 推门进屋的时候,果然乔瑟夫正在等他,不光如此,药材店性格温顺的老板爱玛也担忧地站在一旁,看菲尔德进来急忙上前,拉过菲尔德的手,一边上下检查他是否完整无缺,一边叨念道: “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明明是早上就从我那儿走了,要不是乔瑟夫来寻人,我都不知道你没有回来瑟伦。” 菲尔德任凭她摆弄自己,抬头正对上乔瑟夫沉着的一张冷脸,他用责备的眼神看着菲尔德,沉声问道: “你去哪儿了?” 现在已成事实,菲尔德也不隐瞒,他直视乔瑟夫的眼睛,如清流击石般清脆铿锵的声音跃然响起:“我去了伊格纳茨。” 乔瑟夫目瞪口呆,爱玛则是惊呼一声:“真的吗?小菲尔去参加新生考试了吗?” 她说着上来就抱住菲尔德的脑袋,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小菲尔要是能考上伊格纳茨,那真是天大的喜事。” 菲尔德透过爱玛的手臂,看着乔瑟夫惊诧过后,皱着眉一脸的不赞同。 送走爱玛过后,菲尔德不等开口,就见乔瑟夫扭身向着柜台走去,他虬结的肌肉紧紧地绷起,随着他的动作像拳头一样一股一股地,仿佛蓄满力量的超能英雄立刻就要变身一般,只听他拍着柜台大声怒道: “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我说过什么了?是不是让你不要搞这些小动作。” 菲尔德看着他周身气势一变,似乎随着他的怒气,他体内蓄积的力量在凝聚流动一般,屋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菲尔德低下头不言不语。 乔瑟夫有些气急败坏地耙了耙头发,在并不宽敞的柜台内连着转了两圈才接着开口道: “你是不是忘了再过几天是什么日子了?安柏这孩子性情阴晴不定,你是不是还没从他那里吃够苦头?” 菲尔德只是沉默,乔瑟夫看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菲尔德训道: “有你吃苦头的时候,到时候可不要指望我。” 三星合一的日子眼看近在眼前,乔瑟夫看着菲尔德的小脸整日被高热烧的通红,且愈加严重,比菲尔德这个当事人都要着急,他不知安柏和菲尔德有什么过节,但通过几个月的接触却也知道菲尔德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每次看他被痛苦所折磨,他都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又过了两日,菲尔德的情况越加糟糕,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只能躺在床上,不是被药性折磨得来回翻滚,就是虚弱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即便这样乔瑟夫也没有听见他痛苦地叫喊,只有痛的狠了,才会无意识地逸出几声痛呼。 乔瑟夫就在煎熬中又度过了两日,期间爱玛来过两次,听说菲尔德病了,给他带来了许多的药剂和药材,乔瑟夫道了谢默默地收了,却一瓶也没给菲尔德用,他不知道安柏给菲尔德喝了什么毒剂,怎么敢贸然给菲尔德治疗,他就这样焦灼忧虑地挨到了第三日,终于等来了希望。 然而这一次来送解毒剂的,却不是安柏身边的狄克,而是安柏本人。乔瑟夫上一次见安柏还是几个月前,那次是他把看着病弱的菲尔德送来的时候,这次见到,只觉得安柏越发的孤僻冷漠,他心中不由地升起心酸和悲痛。 只见安柏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和冷冽气息,他见了乔瑟夫,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生气,说道:“乔瑟夫叔叔,你最近还好吗?” 乔瑟夫整理好了心情,拍着安柏的肩膀,爽朗地笑道:“好,我能有什么事儿,倒是难得见你来一趟。” 安柏沉下脸色,用眼角扫了一圈,随意地问道:“那个人呢,这两个月还安分吗?” 乔瑟夫叹了口气,他知道菲尔德去参加伊格纳茨学院新生考试的事情终究是瞒不过安柏,与其日后他大发雷霆,不如趁着事情还没敲死时,让安柏知道的好。于是他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告诉了安柏,只是看着对面那人越来越诡异的脸色,乔瑟夫的心里却是没了底。 菲尔德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陷入昏迷了,他来到这里之后,待遇似乎是真的不太好,在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中痛苦挣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而忍耐似乎也成了一种习惯,让他每次在痛苦崩溃的边缘的时候,都能咬紧牙关挺过来。 他虽然浑身无力地闭着眼睛,但也知道乔瑟夫在照顾着他,这个热心的中年大叔实在不太适合监视者这份工作,他对外说自己是他的侄子,似乎就真的以为他自己多了个侄子,对菲尔德的关照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菲尔德知道他为自己好,可菲尔德也有自己的打算和目标,他既然从那黑暗的世界逃了出来,无论如何都要生存下去,强大起来。 恍恍惚惚间有人扶起了他的身子,紧接着一种奇苦难耐的药水被灌进了他的嘴里,即便菲尔德知道这是他救命的药剂,也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用勉强能动的舌头向外推拒着,随后他被人轻轻捏住鼻子,那药水终究进了他的肚子。 那药剂的药效犹如施了魔法一般,菲尔德没过多久就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松了口气的乔瑟夫,菲尔德呆滞的碧绿色眼珠动了动,越过乔瑟夫的肩膀,视线直直地盯着昏暗的角落。果然静默了一会儿,角落里就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走近,乔瑟夫便起身让开了地方,这杂货间实在不大,他们三个人几乎就要把这里挤满。 安柏看着菲尔德恢复成碧绿色的瞳仁,他微微勾着嘴角,带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开口道:“看来不是白白让你吃了几天的苦头,我发现你越来越不乖了。” 他说着弯下身去,看着菲尔德一副破败凄惨的样子摊在床上,嘴角的弧度扩大,哼笑了一声:“怎么样?焚烧的满月滋味如何?该说你愚蠢还是自不量力?不过我倒是对你的勇气刮目相看!” 他说着伸手抚摸着菲尔德被汗水纠结在一起的短发,菲尔德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听他轻柔地说道:“不,我早就见识过了。当日你对我提出条件,要交换自由的时候,我就已经称赞过你的勇气了。” 他眯起眼睛,穿过菲尔德棕色短发的手指,猛地收紧,一把将菲尔德的头硬拎到面前。菲尔德一声不吭,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来挣扎或者发出痛呼。只听安柏用冰冷又危险的声线,压低声音附在菲尔德耳边说道: “你最好时刻记得,虽然我给了你自由,但你的命却还在我手里。” 说完,他如同丢弃垃圾一样,将菲尔德扔到了床上,随后直起身,看也不看菲尔德一眼,转身对身后的乔瑟夫说道: “就让他上伊格纳茨好了……” 他的话音和迈开的步子同时顿住,安柏面无表情地垂下头,只见一只细弱白净的小手,正拽着他的外套下摆。指节似乎很是用力,将他蓝色的衣角都攥的变了形。 安柏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背过手望着前方,菲尔德整个脸埋在床上,伸出去的手却执着坚毅,室内一时无声。 乔瑟夫只觉得嘴巴里干干的,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在这气氛中又莫名地噤了声。 过了许久又似乎没过多久,那白的毫无血色的小手渐渐松了力气,缓缓地垂在了床边。安柏嗤笑了一声,说道: “管好你自己,别的事少来操心!” 说着迈开步子离去,而菲尔德从头至尾,一语未发。 第9章 光魔法的预选生 热闹的新生选拔过后,伊格纳茨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同的是校园里总是能见到充满兴奋与好奇的新脸孔,他们身着一年级的蓝色/魔法师袍子,区别于其他年级的学生,他们的胸前有一枚六瓣花形状的银色徽章,这代表他们是今年一年级的预选生。然而他们虽然有幸被选为预选生,却并不是说此后就万事大吉了,在两个法月之后将会有一场考试,考试合格之后,他们才能算是伊格纳茨的学生。 光系魔法基础学教师肖恩此时走出教室,新生正式的开学已经有六七天了,新的学生虽然为伊格纳茨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但作为光魔法系的辅导教师,肖恩也是喜忧参半,诸多繁杂的事情随之接踵而来,生活训导、寝室安排以及应对各种精彩纷呈的问题都成了他的日常。 他正有些头痛地想着还有什么事务要去处理,这时就听身后有人出声叫住他: “肖恩老师,肖恩老师,请等一下。” 肖恩应声回头,只见一个略微有些瘦削的男孩冲他疾走而来,那男孩一头棕色短发柔顺地贴在耳旁,魔法袍穿在身上比其他人看着要空旷宽敞许多,他胸前也有一枚银色六瓣花,一副圆圆的眼镜几乎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又厚又大的镜框显得异常沉闷,害他都有点为这孩子纤长精致的鼻梁担心了。 这孩子肖恩是知道的,不光是因为预选那天他为这孩子的光系魔法天赋所惊叹,也是因为他没有选择光系魔法却决定当一名药剂师而惋惜,然而有时候阴差阳错真是个让人意外的惊喜。肖恩等他走到近前,才开口道: “哦,是菲尔德,有什么事情么?” 菲尔德低着头走近,到了近前才抬头飞快地看了面前的男教师一眼,随后低头说道: “肖恩老师,我转学科的事情还是没有可能吗?我当初确实是选了药剂学科的。” 肖恩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 “菲尔德,很抱歉在入学的学科问题上发生了这样的失误,我也知道你选了药剂学科,毕竟当时我也在场,但不知怎么你的报名表就混在了光系学科里面,我也是在被任命为新生辅导教师之后,拿到名单的时候才发现出了差错的。” 他看着菲尔德只是闷声低着头,似乎颇为不情愿,心中真是哭笑不得,魔法史上如此嫌弃被誉为拥有神圣治愈能力的光系魔法而一心想要做药剂师的人,他真是头一次见到,当然眼前这个孩子作为药剂师,应该也会成为一个了不得的药剂师,他想到这儿,不禁安慰菲尔德道: “我知道你想回药剂学科,并且弗丽嘉老师也向我提出了好几次,要我解决此事。但是你要知道,现在的你能否在三个月后留在伊格纳茨还未可知,学校也有明确规定,在这考核期间的三个月内,是不允许任何学员以任何名义调整学科的。毕竟这样对其他人有失公允,所以,你不要灰心,只要你能够通过考核,真正地成为伊格纳茨的学生,在那之后,你提出调整学科的申请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听了他的话,菲尔德抬起头来,肖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那双厚重的眼镜朝着自己看过来,记忆中似乎是清澈的大眼睛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取而代之的是镜片反射的光芒执着地射向他。 肖恩嘴角一抽,点头加重语气道:“我保证,真的。” ***************** 菲尔德怀中抱着本又厚又古旧的书,快步地穿过宽阔的庭院,沿着大路向学校另一方向的药剂学科教学楼走去。 伊格纳茨是仿宫殿样式建造的,学校的建筑高高低低都饰着华丽的浮雕,精致的廊壁以墨茶色铜柱做支撑,被精心修剪过的一株株古树整齐地排列着。一条蜿蜒清澈的小河贯穿魔法学院,阳光影影绰绰地洒在水面上,给学院笼罩上一层别样的梦幻。有不少学生正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河岸边闲聊,修身的学院袍将这些春风得意的年轻人们衬得朝气而充满活力。 然而,菲尔德脚步不曾停顿,他走出魔法学院的大门,眼前是一个由黑曜石铺设而成的广场,宽阔的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白玉石雕像,因着这尊雕像这个广场被命名为列彭特。 菲尔德在入学参观那天得知,这位被强行放置在正对着校门口,如同伟/人一般被纪念的人正是伊格纳茨·列彭特,这位法兰托利亚历史上最为杰出的仅有的三系魔法师,在二十多年前的伊利亚特战役中,为了挽回当时溃败的战局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为了表彰和纪念他,圣皇家学院改名为现在的伊格纳茨,而在这占地并不小的广场上,任何魔法和剑气都是行不通的。即使身份再尊贵的人,要想进入伊格纳茨,也得仰视着这尊面目不清的雕像,徒步穿过这座广场。 菲尔德头也不抬,快步走过这许多尊贵人物都走过的广场,眼看终于能够看到药剂学院那只有两层楼的教学楼,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菲尔德!” 这声音并不陌生,菲尔德转身,只见一群人停在身后,六七个人几乎都配带着银色徽章,为首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室友温斯顿家的二少爷赛雷亚。 赛雷亚似乎很高兴能够在路上遇见菲尔德,开心地问道:“菲尔德,你这是要去哪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菲尔德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和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爷能成为室友绝不是偶然的,他对怀中的药材鉴定百科全书发誓,他是被迫的。 入学那天,他们这些预选生被一视同仁,绝无差别地打乱,随机两人一间分配卧室,当菲尔德拎着他的全部家当走进他的宿舍的时候,并不宽敞的屋子里已经站了四个人,有过一面之缘的赛雷亚少爷正板着小脸,他的随身管家托克在一旁忙着劝说,而他的对面站着一个满脸怒容的高个少年,看那满脸通红的模样,好像一颗随时准备引爆的□□,仔细看这颗大□□身边缩着一个娇小的少年,他低着头有些畏惧地将半个身子藏在大□□身后,看着好不可怜。 他们针锋相对,矛盾所在在菲尔德总结起来主要有两个: 赛雷亚和小可怜被分到隔壁同屋,而赛雷亚众多的随身物品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屋子,从而导致娇小如小可怜一般也没有容身之地。 而他的室友大□□和隔壁的小可怜乃是形影不离的竹马竹马,大□□看不得小可怜受委屈才起了争执。 这些问题因为菲尔德的出场迎刃而解。最后小可怜和大□□如愿地住进一间寝室,而赛雷亚也欢天喜地地成为了菲尔德的室友。 此刻菲尔德看着如众星捧月般的赛雷亚,低声回了一句:“不了,我要去还书。” 赛雷亚眨了眨眼睛,半知半解地哦了一声。他入学这几天忙着结识新朋友,并不知道校内图书馆并不对预选生开放,就更不可能询问菲尔德去哪里还书了。 菲尔德便转身走了,他没走几步,便听见有人问赛雷亚:“这是谁呀?” 赛雷亚高兴地回道:“这是我的室友。” “怎么看着怪怪的?” “对呀,好阴沉啊……” 菲尔德走进药剂学教学楼的时候迎面正遇上药剂师弗丽嘉,她看见菲尔德,脸上立刻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来,说道:“菲尔德,今天不是有魔法课吗,你怎么来了?” 菲尔德将手中的书递到弗丽嘉面前,恭身施了一礼,道:“弗丽嘉老师,我来把书还给您,谢谢您。” 弗丽嘉惊讶道:“这本书你都看完了吗?” 菲尔德点了点头,弗丽嘉瞪圆了眼睛,这位就算在魔法师间也颇受人尊敬的高级药剂师不敢相信地追问道:“这里面的内容你都记住了?” 菲尔德看她大惊的样子,有些迟疑,斟酌地回道:“只是熟悉了名字,要辨认药材还是有些困难的。” 但尽管如此弗丽嘉还是非常高兴,她简直觉得自己挖到了一块宝,虽然这个刚开始就已经闪闪发光的金子莫名其妙地成为了魔法科的预选生,但在弗丽嘉看来这件事恰恰是对菲尔德的又一次测试,如果他在魔法学科上了两个月的课,仍旧能够选择药剂学,那么她也就解除了一个隐忧,毕竟之前半途而废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只凭借菲尔德的喜好来选择,还是有些冒风险的。对于新生来说,适当的吸引力是十分必要的,于是她道:“菲尔德,为了听课,你平时都是两边来回奔波的,这样是有些辛苦了。不如这样吧,休息日有时间你再来吧,我单独给你讲解一遍基础理论,有时间的话,我还可以教一教你初级的制药方法。” 弗丽嘉说完,便看见对面男孩那笨重的大眼镜闪过一道亮光,似乎他正极为欣喜地看着自己。 所以说,阴差阳错有时候也是意外的惊喜。 第10章 考试与备考 时间是世界上一切成就的土壤。它给予空想者的是美梦以及痛苦,给予创造者的是汗水和幸福。——伊格纳茨·列彭特。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时候,美美睡了一觉的赛雷亚悠悠转醒,他迷茫的睡眼向对面一扫,果然对面床/上已经收拾整齐,空无一人了。 菲尔德又早早起床去学习了,虽说眼看考试的日子要到了,他这么拼命也真是刻苦过头了,赛雷亚边感叹边爬了起来,没有仆人和亲近的管家在身旁,他也开始渐渐学会了照顾自己。等他收拾妥当,刚要呼朋引伴出门的时候,居然听见了开门声。 赛雷亚惊讶地转头,果然一身蓝色学院袍的菲尔德走了进来,赛雷亚诧异道:“菲尔德,今天你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菲尔德进了屋子,低着头走到他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不说话。赛雷亚有些奇怪地走过去,歪头看着菲尔德,他瘦削的小脸被眼镜挡去大半,赛雷亚眼珠一转,迅速地出手直奔菲尔德的眼镜而去,出奇地是这次菲尔德居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赛雷亚一直觉得菲尔德带着个笨重的大眼镜实在是很碍眼,明明他见过菲尔德彬彬有礼的微笑样子,但他身边的朋友都说他的室友阴沉。换做平时,他这样的举动都会被菲尔德躲过去,今天居然成功了,可惜周围没有别的人在。 眼前这情况让赛雷亚更加摸不着头脑,他看菲尔德紧锁着眉头,再看菲尔德略微有些泛红的小脸,立即将碍眼的眼镜扔在床/上,伸手就去摸菲尔德的额头,边摸边道:“菲尔德,你不是生病了吧?” 直到冰凉的手按在他的额头上,菲尔德才惊觉,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拉下赛雷亚的手,说道: “没有,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 赛雷亚立即变了脸色,大呼小叫道:“什么没有?别的我不知道,你现在明明就是发烧了,发烧很难受的,晕晕乎乎什么都听不懂,严重起来浑身都疼呢。” 菲尔德看他犹如感同身受一般,皱着圆嘟嘟的脸,笑了笑,道:“没关系,我有时候是会这样的,过一阵子就好了,不影响什么的。” 菲尔德和赛雷亚住在一个屋子里一个多月,很少将笨重的摘下来,摘下眼镜露出笑容的时候就更是绝无仅有了。那双圆圆的杏眼,原本就清澈可人,这样一笑,琥珀色的眸子微弯,干净而平和的瞳仁好似一颗饱满的水蜜/桃,眼看就要溢出迷人心神的气息来。 赛雷亚怔怔地看着他,菲尔德也不多说,拍了拍他的手臂,他刚才惊慌失措,竟然就这样跑回了寝室,本来是要练习之后就去弗丽嘉老师那里学习中和剂的,想着便要站起来,这时回过神来的赛雷亚大喝一声,“不行,你要好好休息才行。” 说着就将已经起身离床的菲尔德又按了回去,并推着他的肩膀把菲尔德又按倒在了床/上。菲尔德急忙道:“赛雷亚,我真的不要紧……我跟弗丽嘉老师约好,一会要去听她授课。” 赛雷亚皱着眉,板着小脸道:“我替你请假好了。” 菲尔德抿着嘴,又道:“那怎么行,我跟弗丽嘉老师已经约好了,再说我身体真的不要紧,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赛雷亚打断他,十分坚决地说道:“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就让托克告诉你叔叔啦。” 菲尔德果真如他所愿地噤了声,赛雷亚满意地把被子给菲尔德盖好,赞许地说道: “这样就对啦,你已经很努力啦,考试肯定没有问题的,安心地睡吧。“ 然后困意全无的菲尔德只能跟他大眼对小眼,赛雷亚轻咳一声,拍了拍菲尔德的被子,摇头摆尾地说道:“我小的时候,每次一生病,祖母就给我讲故事,不如我也给你讲一个吧。” 他一说完,觉得讲故事似乎有些幼稚,立即改口道:“不如我就给你讲讲学校里好玩的事情吧。” 菲尔德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但他自己心知肚明,不是生病,只不过是三星合一的日子又要到了,但这些却不能对赛雷亚解释,转念一想,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不如就请个病假,也好避开这个事端。 他躺在床/上,在赛雷亚絮絮叨叨间,脑海中却思索着别的事情。 赛雷亚看他丝毫没有睡意,睁着眼睛心不在焉,有些苦恼地闭了嘴,这时他突然灵光一闪,抬眼望着菲尔德,脸上现出八卦的神色,说道:“菲尔德,你知道校庆吗?” 神游的菲尔德被他的问题拉回来现实,眨了眨眼睛,摇头看着他。 赛雷亚得意一笑,说道:“你整日埋头在书海里,这样的大事,你居然不知道。” 菲尔德侧头看着他,赛雷亚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这届的新生,真是幸运,正赶上伊格纳茨整百年的校庆,据说我们甄选考试之后的第二天就是校庆日,到时候会有晚会,通过考试的学生就可以参加了。” 菲尔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轻地‘哦’了一声,赛雷亚眼看菲尔德毫无兴趣,不得不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便再接再厉地说道:“我跟你说,其实这次校庆最值得期待的不是亚力克校长的讲话,也不是高年级学长们的表演,而是……” 他说着凑过身子,压低声音道:“而是西蒙将军将会出席这次校庆!” 他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菲尔德,大概以为会看到菲尔德从床/上跳起来的样子,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才是一个人听到‘西蒙将军’这四个字的正常表现,然而菲尔德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反而是他从凳子上站起来,瞪圆了眼睛惊奇地问着菲尔德:“你为什么这么冷静?难道你不知道西蒙将军吗?” 菲尔德看他一副只要点头就要扑上来的架势,只得摇头说道:“不,我知道。” 只不过是刚从你那里听到的。 赛雷亚这才满意地坐下,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一样,只认识如今炙手可热的卢卡斯侯爵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菲尔德不得不被迫躺在床/上听着赛雷亚讲述这个叫做西蒙的将军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听他表达自己对西蒙将军的敬仰和崇拜之情,直到赛雷亚到了上课的时间,菲尔德压抑着想要欢呼一声的冲动,目送着赛雷亚依依不舍地离去,菲尔德能从赛雷亚的眼中看出来,他绝对是为少一个安静又认真的听众而惋惜。 待赛雷亚离去,菲尔德起身下床反锁了屋门,这才坐回床/上,他按着记忆将刚才抄写的魔法又口述了一遍,果然眼前升起一团金色的光芒,这些与平时私下里他的练习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今天他为了练习书写而又不被人发现便去了很少有学生会去的列彭特广场,他原本也是在安安静静地反复书写魔法文字,只不过后来他写了许多遍渐渐对自己初具成效的摹写满意起来,高兴之余就开口念了起来,他本以为不会有事,因为列彭特广场被下了禁制,任何魔法在这个空间内都是不会有作用的,他一直是信以为真的。 然而意外发生的那么突然,以至于菲尔德也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逃了回来。 现在他冷静下来,知道惊慌也于事无补,便安心地享受起这个难得的休息日,他先是练习了光魔法,随后又复习了配方学基础和魔法药水原理概要,为了保险起见,他要按规定参加魔法学科的考试的同时,他又申请了药剂学科的考试,所以即使因着解药即将失效,他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但他的两门考试都必须通过,当然他的魔法考试只要达到及格线就好,而药剂学科却是务必要使弗丽嘉老师满意才行。 他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再次睁眼的时候是赛雷亚下课回来正开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朝门口看去,果然见是赛雷亚走了进来,菲尔德很少见他这样下了课就赶回寝室的情况,想来多少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心中有些柔软,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心地却是纯真善良。他便看着赛雷亚风风火火地脱了外袍,兴冲冲地奔到他床前,说道: “菲尔德,你今天生病缺席真是要遗憾死了,我跟你说,今天学校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据说都惊动了亚力克校长。” 菲尔德心中一动,却仍旧保持着将醒未醒的神态,咕哝道:“哦,什么事?” 赛雷亚悄声说道:“今天列彭特广场的禁制不知怎么被人触动了,居然有人在里面施了魔法,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禁制是被称作‘学院之杖’的丹尼·亚克力校长亲自设计并施下的,想要破了这个禁制非与校长同一级别的魔导师不可,不知是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 菲尔德轻声地‘哦’了一声,赛雷亚撇了撇嘴,不满道:“真是无趣,跟你说什么你都是这个反应。看你这么冷静,不知道的人真要怀疑就是你干的呢!” 菲尔德:………… 然而没过几天,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有的人说那是谣传,有的人说是禁制出了故障,却始终没有人相信是真的有人在广场上施了魔法,当然了人们都认为拥有能够在那个禁制里施法的能力的人,是不屑也不会蠢到去那里寻找存在感的…… 一晃几天,考试的日子终于到了,菲尔德的身体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他在赛雷亚和弗丽嘉担忧的目光中,顺利地通过了两门考试,辅导教师肖恩看着菲尔德的理论试卷,不得不抚额长叹,明明菲尔德的魔法实践成绩优秀,但这理论……看来菲尔德似乎真是心不在此,不然他也不会把试卷写的如此潦草不堪,要不是答案都是对的,他真要怀疑菲尔德的考试态度了,这歪歪扭扭的字体,莫不是他闭着眼睛写的? 然而,第二天当肖恩看着菲尔德递上来的一张假条时,他终于知道了理由:原来是菲尔德身体不舒服的原因,怪不得。 就这样,菲尔德以身体不适为由,在赛雷亚遗憾的目光中,离开了伊格纳茨,避开了校庆日,回到了瑟伦。 第11章 校庆与相遇 菲尔德回到康德后街的瑟伦的时候,呼出的已经是烫人的热气了,他推门进屋时甚至有些听不清楚门口的鸟叫声了。乔瑟夫一见他进来,急忙从柜台后走过来,菲尔德腿一软就堆在了地上,乔瑟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昏昏沉沉中似乎又将他扶到了床上,迷糊间菲尔德又被灌进了那奇苦无比的解药,菲尔德在昏迷间突然涌起无限的斗志,他一定要研究出解药,不但要研究出来,而且还一定要是甜味儿的,之后他便伴着这熊熊地斗志,彻底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他躺在杂货间的床上,学院袍被脱下,放在一旁的箱子上。想来是乔瑟夫想让他好好休息一番,菲尔德穿上鞋,套上袍子,推门出去,珍兽间的魔兽们许久不见他,都有些激动,个个抬起头望着他,尤其是白毛团,更是在笼子里跳脚,菲尔德隔着笼子摸了摸它的鼻尖,道了句‘一会再来看你们’便轻轻推门出去了,然而柜台空无一人,菲尔德转头,只见门扉处,乔瑟夫和狄克站在那里,狄克不愧为安柏的贴身侍从,与伊尔森比起来,狄克是个彻头彻尾不带一丝个人情绪,只会服从命令的机器人。 他们侧脸对着菲尔德,只见狄克面无表情地说了几句话,乔瑟夫紧锁眉头,似乎是有些疑惑不解,但犹豫着点了点头。菲尔德对他们说什么并不感兴趣,何况他心情也算不上太好,便转身回到珍兽房给每个魔兽喂了食物,梳理了皮毛,修剪了指甲。 所以等乔瑟夫送走狄克,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菲尔德已经如同正常人一般站在那里,给魔宠们喂食物了。乔瑟夫迈着轻松的步子走了过来,高兴地说道:“菲尔德,你醒了?怎么样,好点了吗“ 菲尔德点了点头,应声回道:“好多了。” 乔瑟夫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叹道:“你也是,非要熬到这个时间才回来服解药,要不是伊格纳茨进出严格,我还真想给你送过去。” 菲尔德知道乔瑟夫是真的关心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因为有甄选考试,我想考完试再回来。” 乔瑟夫期待地问道:“怎么样,通过了吗?” 菲尔德转头微笑,看着乔瑟夫微微颔首。 乔瑟夫哈哈大笑,搓着双掌兴奋道:“太好了,晚上我们出去大吃一顿,庆祝一下吧。” 菲尔德看着乔瑟夫兴高采烈的模样,心中微暖,但他还是摇头道:“不了,我虽然请了假,但是要赶在深夜十点的门禁前回去,不然会进不去校门。” 乔瑟夫听了他的话有些失望,但是还说道:“既然这样,就等到下次吧,正好我也要出趟门,那你收拾收拾早点回去吧,走的时候别忘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爱玛一声。” 菲尔德也没什么收拾的,去了爱玛的店里,又被爱玛夸赞了一番,他给爱玛店里的药材又重新分了分类,眼看天色渐晚,他辞别爱玛就赶着回伊格纳茨,康德大街与伊格纳茨分别在塞瓦尔城的东西两个方位,往返一次要花上不短的时间,菲尔德一刻也不敢耽误。 等菲尔德看见伊格纳茨的拱形校门的时候,已经三星当空,夜色正好了。菲尔德拿出请假条给门口的守卫看了,才被放行,晚上门口显然要比白天森严肃穆许多,站岗的侍卫明显不是学校的守卫,正如赛雷亚所说,大概是校庆的晚会来了许多不得了的大人物,菲尔德不关心这些,他知道这晚会大概还有个新生颁奖的环节,以优异成绩被选入的新生会享有一个登台发言并被校长亲自授予法师袍的荣誉,但这些都不关菲尔德的事,他再次庆幸自己请了假,那样的晚会不适合他,他也不想去,还不如在寝室看书更让他心情愉悦。 所以,当菲尔德沿着小路,走过礼堂前的草坪,即使听见巍峨典雅的礼堂里传来悦耳的乐曲以及热闹的喧哗声,他都目不斜视,心思已经飘到止痛剂的配方上,他边走边想止痛剂的制作倒是简单,但是药效却只能维持几分钟,该怎么才能让它拥有麻醉剂的药效呢。 他边走边想,脚步匆匆,眼看着已经拐到了礼堂的后面,将要走出草坪,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声音猛地叫住他:“你,站住。” 菲尔德一惊,回身看去,只见一队士兵,五六个人的样子,冲着他走来,为首一个抬手指着菲尔德喝道:“站在那里,不许动。” 菲尔德乖乖站着,等着他们走近,心中却在盘算,这几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人人一身黑色的笔挺长衣,个个腰间挂着长剑,肩上的佩戴着的徽章一看就是军人,他们大概是在巡逻,但为何要叫住自己? 那个为首的士兵看起来像是队长,他一脸严肃,面带怀疑地上下打量了菲尔德一番,尤其在他被眼镜遮挡住的脸上逡巡了好久,才问道:“你是什么人?” 菲尔德回答道:“我是一年级的新生。” 那队长眯起眼睛,谁不知道今天是伊格纳茨的校庆日,要不是有任务在身,连他都想去见识一番,居然有新生放着好好的晚会不去参加,在外面游荡。 他便又上前了一步,问道:“新生,你不去参加晚会吗?” 菲尔德丝毫不为所动,他从怀中掏出请假条,对那人解释道:“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回家休息了。” 那队长半信半疑地接过请假条,他也是这伊格纳茨毕业的学生自然知道这假条错不了,他皱着眉头,看着冷静的菲尔德,这个学生如果不是可疑之人,那就是性格太孤僻了。有这样热闹的晚会,作为一个孩子居然一点兴趣都没有,真是叫人啧啧称奇。 他把假条还给菲尔德,刚要开口,便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士兵们回头望去,随即神情一变,动作迅速地站成一排,笔直昂扬地异口同声道:‘长官!’ 菲尔德握着假条的手一紧,心底不知怎么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今晚想要回去安安静静看书的愿望只怕实现不了了。 他顺着那些士兵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夜色中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步履沉稳,菲尔德透过厚厚的镜片也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随着距离的缩短而逼近。 首先入眼的是那人在夜里仍然清晰可辨的暗红色短发,然后是那人一身绝不会错认的军官礼服。 礼服的领花由宝剑形光线组成,剪裁得当的翻领上衣和笔挺的马裤,黑色的高筒皮靴,蓝色的腰带,右肩缀这盾形的臂章。纯黑色的礼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庄重威严,他全身的装束像刀切出来似的,整整齐齐。 然而他这样的衣着,却并不是精神抖擞,英姿勃勃。他全身上下,从脚到头竟像一堵墙,一堵坚不可摧屹立不倒的城墙。 他的肩膀是宽的,全身即使被包裹在军服中,也能感觉出体魄坚韧,高倒不妨,偏又腰杆挺直站的一丝不苟,这就使他分外显得高。 菲尔德微抬起头,双眼终于扫到他的脸上,不禁浑身一震,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不光是菲尔德一看见他就紧张起来,草坪上站成一排的士兵也显出畏惧的样子,那人只是站在那里全身都透着沉静与威严,深黯的眼底透着犀利,他的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让人从老远就感到了危险。 他腰间配着一把深色的长剑,随着他停下的动作晃了两晃。菲尔德面上不动,感觉出那人看了自己一眼,随即便转过头,去瞧那士兵队长,他没有说话,那队长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报告道:“长官,我们在巡逻中发现这名学生有些可疑,正在排查。” 那男子便又看着‘有些可疑’的菲尔德,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甚至他身上都没有明显的魔法元素波动,他视线最后落在菲尔德胸前那银色的六瓣花上,对着那几个士兵一摆手,便要转身离去。 菲尔德目送着那人离开的背影,从头到尾那人竟是一句话也没说,他有力的步伐踩在草坪上,徒留下不停颤抖的绿草。 菲尔德站在原地,盯着那绿草出神,然而那人走过的一丛丛青草,却迅速地抖动起来,草尖处溢出黑紫色的魔力,菲尔德察觉出异样,刚要张口,只觉得瞬间炸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猛地被掀翻出去,摔在十几步之外的草地上。 第12章 夜色下的突袭 菲尔德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堪堪停了下来,他顾不得去捡摔在一旁的眼镜,支起上半身来瞪着眼睛望过去,只见那六七名士兵同自己一样,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只有一人,岿然不动地站在那儿,他一手放在身侧的剑柄处,却不拔剑,那黑紫色的魔力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迅速地汇聚到他的脚下,很快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魔法阵,将那人围在当中。 即便这样,那人也不见惊慌,脸色也丝毫未变,只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 躺在地上的那几个士兵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看见被困在魔法阵当中的人,脸色大变,那队长焦急地奔过去,脱口而出道:“西蒙将军!” 将要站起身的菲尔德惊奇地转过头看过去,谁?西蒙将军?在哪儿?难道是在说眼前这个人吗? 这人即便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看着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纵使这个大陆的人平均寿命都在一百五至二百岁之间,也不可能年轻至此。赛雷亚口中那传奇的将军,难道不是个老头子吗?! 那队长没跑几步,只听有个极低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低喝道:“别过来。” 那声音一出口,便好似波涛汹涌的巨浪拍打岩石一般,深沉有力又摄人心魄,士兵队长生生停住脚步,他低头去看,只见脚边赫然是那已经成形的魔法阵,黑紫色的魔力翻滚着流动,诡异又不祥。 士兵队长神色一凝,回头对身后的士兵们一挥手,命令道:“保护长官。” 那几个士兵便如临大敌一般散开,贴着魔法阵的边缘,围在西蒙背后。眼前这局面绝不是什么友好的篝火晚会,菲尔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时,魔法阵中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那长剑没有一丝花纹与精美的宝石装饰,也不见魔法符号与阵法雕刻,但仔细看去,被抽出的瞬间就有黑色的电光缠绕着剑身。 西蒙手持长剑,剑尖斜向下一挑,那流动的魔法阵就如同被扰乱的池水,扭曲着泛起波澜。随着那轻轻挥出的剑尖,菲尔德就看着一道光亮,猛地射出,向着虚空而去,然而奇怪的是,那道光飞速而出,却好似遇到什么东西阻挡,转瞬就没入夜色中。 菲尔德不知道的是,从西蒙踏入草地的那一瞬开始,他们这些人就被关进了能够吸收声音隔绝视线的罩子里,这屏障非同小可,一般人绝不会用,而既然用了,也不会是用在一般人的身上。 这样高级而又耗费大量魔力的魔法屏蔽,非得不少于六个高级魔法师同时施展,用魔力支撑不可。看来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太好对付。 西蒙眼见如此,神色一凝,毫不迟疑地用力将长剑插入到那魔法阵中,菲尔德只听得噼噼啪啪的细小爆裂声响起,那魔法阵亮光大盛,紧接着就有一队人从那魔法阵中凭空出现。 那些人个个身上披着斗篷,看不出面目神态,但却绝对能看出来者不善。他们甫一出现,就立刻摆好了阵势,行动了起来。有四人分四个方向站在阵里的边缘,另外四人跳出阵外奔着那几名士兵而去,只有一人从头至尾动也没动,站在西蒙对面,与他僵持。 菲尔德站在不远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惊动了一草一木,而殃及池鱼,他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自己对这罩子毫无办法却是真的,也逃不开,只好静观其变。 那阵中两人,随着身旁两方实力的交手,很快也缠斗到了一起。刺眼的剑光和眩目的魔法如同怦然绽放的烟花般发出巨大声响的同时,让菲尔德呆愣当场。 原来这才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本质和方式。 然而,一直注视他们的菲尔德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出现在了眼前,他盯着那与西蒙交手之人,那人出手果断利落,试探与攻击相交互,不放过一丝重伤对面之人的机会。 即便如此西蒙仍是沉着以对,没有一丝慌乱。他横架长剑,抵住飞身而来的人同时,那只未拿剑的手迅速地凝聚了青色的光芒,朝着那人掷去。 强风掠过,那人斗篷的帽子被吹落,而帽子下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仅有一双泛着精光的双眼露在外面。 他们两方僵持不下,但那魔法阵边缘站着的四个念着咒语,不断输送魔力的人却似乎支持不了多久了。 菲尔德眼看着其中有一个人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正在这时,那面具人猛地转头,看着在不远之处围观的菲尔德,菲尔德浑身一僵,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一般,一动不动地与那人对视一眼。 只一眼菲尔德的心就不断下沉,果然如他猜测那般,这双眼睛他并不陌生,这个眼神他也不止一次见过,当初他提出条件时,那人也是这般的轻蔑眼神,如同俯视脚下的蝼蚁一般看着他。 然而菲尔德还来不及多想,就见面具人倏地伸出手,五指微张,接着他的手掌外围就泛起一个又一个的绿色光圈,圆圈交替着往复循环,那人手掌对着菲尔德,绿色的光圈发出耀眼的光芒,菲尔德抬起手臂挡住眼睛,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得一股大力猛地将他吸住,随后他便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团绿光飞了过去,迅猛的外力使菲尔德呼吸困难,然而这窒息的感觉直到他双脚着地也没有缓解,因为有一只冰凉的手正扼住他的脖子。 这只手不是第一次狠狠地攫住他了,彻骨的寒意从菲尔德的脖子蔓延至全身上下。他明明想要挣扎,但进了这个流动的魔法阵里,瞬间浑身的力气都不听使唤,菲尔德用尽力气也只动了动手指。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但即便能够说话,他又能说什么呢? 出奇地,菲尔德脑中一片清明,他转动眼珠,对面那人暗红色的头发跃入眼帘,这样张扬的颜色,在那人身上,却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地安心,仿佛任何困难和麻烦在那堵岿然不动的高墙面前,都不堪一击。 然而,身后那人立即将菲尔德拉扯过来,紧紧挡在身前,菲尔德无法回头,如果他能够看见,必然能从贴着他颈侧的双眼中看到不顾一切的狠辣与机关算尽的阴谋。 西蒙眼看到那无辜的学生被牵连当中,他面色不改,但手中的剑已经垂在了身侧,这些人暗夜突袭,但伊格纳茨也不是什么人说来就来的,他们大费周章,使用了空间魔法阵,又加持了屏蔽,想来拖到现在已经是山穷水尽了。西蒙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他被卷入到这场无妄之灾里,那双明亮的杏眼里居然没有恐惧和害怕,琥珀色的眸子在眨眼的瞬间只有一闪而过的凄迷和哀伤。 西蒙心头一动,他将剑收回身侧,抬头直视那个面具人,开口道:“放了他,你们走。” 这支撑魔法阵的几人,已经耗尽了魔力,只要魔法阵一消失,他们不但难以逃出伊格纳茨,到时候他没有了束缚,这些偷袭者便是插翅也难飞了。如今这样的形式,任何人都会知难而退,选择离开。西蒙站在那里,他看见那男孩隔着不远,盯着自己,大概是希望自己救他吧,他想。 然而,那面具人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一挥手中的剑,拖着菲尔德便消失在了西蒙面前,西蒙眉头一皱,用更快地速度再次抽出了剑,然而,他只稍微侧了一下头,便觉得面前的空间急剧地扭曲着,紧接着有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立刻提剑,深色的剑身蓄满了涌动的魔力,朝着冲过来的人影击去。 然而借着夜色,首先映入西蒙眼中的是一双慌乱的眼眸,那苍白的脸上微翘的薄唇毫无血色,西蒙提剑的手微顿,犹豫虽只有一瞬间,但就是这一瞬间,这瘦弱的男孩突然以更快的速度向他扑来,西蒙表情未变,不知是被魔法阵牢牢束缚而动弹不得,还是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只见他甩掉佩剑,微抬起胳膊,一把将被逼到他身前的男孩揽进怀里,与此同时,他的身子微僵,那隐藏在男孩身后的面具人,缓缓抬起了脸,西蒙终于看清了那人眼中疯狂的快意。 然而这一切也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菲尔德缩在这人坚实厚重的怀中,隐隐觉得右侧腰部传来丝丝痛感。他费力地低下头,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剑贴着他的腰际,插在对面之人的腹部,耳边响起士兵们惊骇的喊叫: 西蒙将军! 第13章 被怀疑的对象 又厚又长的桌案上摆着许多高低错落的试剂,色彩纷呈的瓶瓶罐罐,琳琅满目的堆满长案,菲尔德坐在一旁,看着架在加热皿上透明的细口瓶出神。 这本是他作为预选生时最向往的地方,那时他还没有资格进入试验室,总想着如果能进到试验室里见识一番应当是件振奋人心的事。 可现在他真的坐在试验室里,却已经没有了勘察探寻的兴致。 此时,涌上心头的,是浓重的无力感和无法忽视的挫败感,菲尔德看着尽在眼前这一排排一组组的药剂试验设备,只觉得自己渺小的可笑,即便他的壮志雄心再大,可他现在就连门外的两个守卫都抵不过,更况论他还打算自己制出解药,有足够的能力逃出囚困他的这个神秘组织,在经历过这一晚的动荡,见识过魔法与武力的强大后,这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试验室的门紧紧地关着,门外站着的两个士兵,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名义上说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但菲尔德也知道,就算安柏趁着那个年轻将军受伤的时候逃走,今晚的事情绝不会如此作罢,一切发生的这么巧合,他怎么也没法摆脱干系的。 他不知道安柏出于什么目的要偷袭这个将军,更没法判断自己究竟是一颗棋子,又或者是一瓶催化剂,还是他只是刚好路过,纯属巧合。 无论怎样,他都没有置喙的能力。就像一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儿,要如何质疑大人将摇篮安置在何处。 夜晚的药剂试验室里寂静无声,那些人为了尽快给西蒙将军疗伤,选择了相距较近的药剂教室作为临时的医疗室,所以他也就被带到了这里。 菲尔德脑中纷乱一片,一会想到安柏虽然偷袭成功,但也被对方的魔法击中,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一会想到自己前路漫漫,不知什么时候能真正得到自由。兜兜转转最后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了一双眼睛上,那是一双在身负重伤时,仍旧风平浪静的眼睛,近距离看才发现,那是一双青灰色的眼瞳,光亮在那眼瞳中极淡极浅,仿佛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映不进那眼中。他把菲尔德护在怀中,垂头望着菲尔德的时候,菲尔德一瞬间有种奇异的战栗感席卷全身,他说不出是为什么,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菲尔德还沉浸在回忆与疑惑中,门口突然传来说话声,他悄悄起身凑近两步,只听一个士兵的声音说道:“艾登勋爵夫人!都说了我们只是奉队长之命保护这名学生,没有对他怎么样,您多心了。” 只听一个女声不悦地开口道:“少废话,我只是要带走我的学生,你们有什么权利阻止?这里可是伊格纳茨的药剂教室。” 这熟悉的话音一落,就听得唿嗵唿嗵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药剂试验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站在菲尔德面前的,果然是弗丽嘉老师。她看到站在门口,张大嘴吃惊望着自己的菲尔德,立刻紧张地上前,上下检查一番,边看边说道:“菲尔德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言语之间流露出的担心和忧虑之情,让菲尔德心头一暖,他微笑地回道:“我很好,什么事也没有,弗丽嘉老师。” 弗丽嘉见他神色如常,看着并不像受了惊吓的样子,这才安心。她拉过菲尔德的手,转身就走,嘴上说道:“咱们先离开这儿。” 菲尔德被她拉着走出门,才发现地上栽倒着两个士兵,那两个士兵都瞪圆着眼睛,脸憋得通红,可就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菲尔德脚步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着弗丽嘉素色的晚礼服在她行动间闪着华丽的光泽,他犹豫着说道:“弗丽嘉老师,这……” 弗丽嘉停步回身,顺着菲尔德的视线看了地上那两人一眼,冷哼一声,道:“谁让他们关了我的学生,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不要太小瞧药剂师了!” 她说着,拉过菲尔德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不要担心,不会有问题的,你跟着我走。” 菲尔德跟着弗丽嘉的步伐,三拐两拐,就来到一扇厚重华丽的白色对门前,弗丽嘉伸手就去开门,菲尔德略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弗丽嘉老师会让他离开这里,现在看来这显然不是出去的大门。 大门被推开,室内的人应声转过头望过来,菲尔德一眼扫过去,只见年轻的西蒙将军穿着白色的里衬斜倚在床上,他此刻本应该是最放松的状态,但即便他将手置在腹部,倚在床头,也有种冷静自持,沉着自如的气势。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瘦高的男人,男人一身得体华贵的装扮,举止优雅,看起来年并不年轻,他似乎正与西蒙说着什么话,皱着眉一副忧心的样子。 床位笔直地站着一人,仿佛随时待命一般,正是那士兵队长,他转头看见弗丽嘉身后的菲尔德,立即拧眉瞪眼,大声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老实待着的吗?” 他边说边抬脚,看着好像要上前来捉菲尔德的样子。就在他迈开半步,还没落地的时候,这时身后有个身影比他更快地飞奔过去,那人似乎也是奔着这个方向,贴着他走过去的时候,士兵队长感觉有人踢了他的小腿一下,他便被绊了一跤。 只听那人高兴地唤道:“嘉嘉,你回来啦,等你好久啦。” 菲尔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斯文优雅的中年大叔,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样甜腻的话语,而他的老师居然坦然接受了,还给了大叔一个拥抱和亲吻以示安慰。 然后她转头看着菲尔德,对身边的人说道:“亲爱的,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学生。” 接着她微笑着对菲尔德说道:“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丈夫,奥莱尔·艾登。” 菲尔德立刻弯腰行了一礼,道:“您好,艾登先生,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奥莱尔微笑着点头,赞许地说道:“我妻子的眼光果然不错,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这时,只听士兵队长无奈的声音传来,他说道:“勋爵夫人,您不是说要去取特效愈合剂,怎么……” 他说着,看着站在一旁的菲尔德,苦恼地闭了嘴,弗丽嘉立即不悦地哼了一声,板着脸走过去坐在床边,手中一闪就多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她伸手拉开西蒙放在腰间的手,打开瓶盖迅速地将药水撒在透着点点血迹的纱布上,药水很快就渗透进了伤口,而弗丽嘉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菲尔德看了一眼西蒙,他的眸子离得远了并不能分辨得那么清楚,倒是原本青灰色的眼眸此刻透着亮光,看着那个士兵队长,队长被他的长官看得手足无措,只得开口,如实交代道:“报告长官,我本来是要按照您的吩咐,送他回去的。但路上恰好遇到赶来的威尔准尉,他说……他说要在调查之后才能放他走。” 菲尔德又转头看着弗丽嘉,只见她终于露出笑容,拍着西蒙的胳膊说道:“不碍事,幸好剑上只带着些魔力,并没有剧毒,伤口虽然有些深,但用着我的药水,不出几天就会好的。” 西蒙看着弗丽嘉,微微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谢谢您,弗丽嘉阿姨。” 弗丽嘉看着西蒙硬朗的脸部线条,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其实知道,西蒙怎么会让人把学生关起来呢,倒是她被人从舞会悄悄叫走,得知西蒙受了伤,被吓了一跳,之后又得知菲尔德被关了起来,一时冲动发了脾气,她有些羞赧,只得柔声开口,埋怨道:“你也真是,受了伤,怎么不赶紧召唤治疗师,躲到我这里来,万一要是剑上有毒,你就危险了。” 不等西蒙回答,艾登先生就走到弗丽嘉身后,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头,回答了她的疑问,“这事,要保密。” 弗丽嘉听自己丈夫这么说,张了张口,似乎又想到什么,到嘴边的话,终究又变成了心底的一声叹息,她回身对着菲尔德招了招手,改口道:“你来见见我的学生。” 菲尔德便走到床边弗丽嘉的身侧站定,他感觉到西蒙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便弯腰深深地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西蒙大人,十分感谢您危机时刻救了我,谢谢。” 许久,那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菲尔德直起身,对上那双灰色的眸子,回道:“我叫菲尔德。” 西蒙看着那双无畏的杏眼,放在身侧的手一动,正要伸进口袋里,这时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人疾步走了进来。 第14章 丹尼·亚力克 进来那人身上披着一件如黑夜般浓黑的法师袍,袍子底部大约在脚踝高度的位置,有一圈条带状的装饰图案,不同的魔法师按照级别,条带图案的颜色是不同的,而这人袍子上赫然是粉色,即便魔法知识匮乏如菲尔德,也知道粉色代表着的,是法力强大地位崇高的魔导师。 放眼整个法兰托利亚,魔导师的数量凤毛麟角,而能够出现在伊格纳茨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伊格纳茨现任校长,丹尼·亚力克。 那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弗丽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那人一点头,称呼道:“校长。” 那被称作校长的人,面色阴沉,他不言不语走过来的样子,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只是看他的模样并不比艾登先生年纪大多少,但头上却是满头花白,菲尔德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亚力克走到床边,微微俯身看了一眼西蒙的伤口,才开口问道:“如何?” 他的声音并不苍老,反倒铿锵有力,一身不容置疑的强者气势,并不因为一头白发而有丝毫的逊色。 西蒙摆摆手,说道:“没关系,校长,只是小伤。” 亚克力看了一眼西蒙的脸色,并不见苍白,但他还是不放心,回头询问地看着弗丽嘉,弗丽嘉颔首,回道:“还好,并不是很严重,也没有其他隐藏的危险。” 亚力克直起身,仿佛松了一口气,但即便这样,他仍旧是一脸阴沉,这时,他才注意到一旁的菲尔德,阴沉的脸上笔挺的眉毛打了个褶儿,看着菲尔德,问道:“你就是那个碍事的新生?” 菲尔德一愣,不等开口,只听阴云密布的校长接着说道:“你不老实地回寝室待着,杵在这里干什么?当壁花吗?”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校长垂着眼皮,只从余下的缝隙中,瞥着自己,仿佛自己真的只有缝隙那般大小,不能完全入得人眼一般。 一旁的弗丽嘉,秀眉轻蹙,刚要开口,他的丈夫就搂过她的肩膀,对着望过来的妻子摇了摇头。 大约是强者的脾气都有些古怪,菲尔德心想,既然校长都发话了,他自然不能放过这样好的脱身机会,是以菲尔德立即又行了一礼,说道:“是的,校长,我这就回去。很抱歉给大家添了麻烦,对不起。”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弗丽嘉,被丈夫示意要三缄其口的弗丽嘉老师,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又略一点头,菲尔德便转身想要离开。 他刚迈开步子,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叫住他,道:“等等!” 菲尔德诧异地回过身,不光是他,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床上的西蒙,显然这位平时比亚力克校长还缺乏表情的将军很少有如此主动的情形发生,以至于众人比菲尔德还要好奇他要说什么。 只听西蒙用他那极低的嗓音说道:“并不是你的错,我受伤也是意外,倒是你……” 他说着视线从菲尔德的脸上转到右侧腰际,菲尔德身子一僵,掩饰性地挪动手臂,用袍子挡住腰部,立即开口道:“将军言重了,我并没有什么的大碍。” 说完,菲尔德立即有些心慌地向着大门走去,他握住门把手还未等转开,只听着门外传来吵闹声,先是白色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人有些狼狈地闪身钻了进来,然后他又迅速地关上房门,甚至还落了一道锁,他匆匆转身,只瞥了菲尔德一眼,脚上丝毫没有停顿地向着西蒙走去。 菲尔德这时才隐约听见门外有个尖利的年轻女声,不停地叫嚷着‘让我进去’、‘我要见西蒙哥哥’,那声音越嚷越大,不一会就到了门前。 那个年轻军官,走到床前,低声对床上的西蒙说了两句什么,由于离得有一段距离,菲尔德并没有听见内容,只是见包括校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沉下了脸。 菲尔德正在奇怪,猛然间咚咚的拍门声在耳边响起,他吓了一跳,只听那女生委屈地喊道:“西蒙哥哥,是我,我是南希呀,我听说你受了伤,我很担心,西蒙哥哥,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菲尔德对着那纯白的木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用两世为人吃过的盐发誓,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大胆’的姑娘。 不等他感慨完,打算重整旗鼓继续直面‘爱的告白’,身后有人将他拨到一旁,菲尔德转头,正看见亚力克校长走过去,扭开了金色的把手,打开了房门。 亚力克校长原本阴云密布的脸,此刻已经开始电闪雷鸣,菲尔德虽然没能看到,但想必外头这姑娘非得吓个好歹不可。 然而只过了不一会,亚力克校长便又推门而入,他脸上一如既往地阴沉,但相比刚才要好了不少,估摸着已经对着外面的姑娘风雨大作完了。 亚力克看见杵在门口的菲尔德,一瞪眼,菲尔德不等他开口,立即从善如流地点头道:“这就走,这就走。校长再见。” 菲尔德开门出来,果然看见离着门口不远处,有一个高挑的少女正低头抹着眼泪,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矮一些的女孩,正在不停地劝慰她。 那垂泪的少女有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垂及腰身,她听见开门的声音立即转过头,红发随着她的动作一摆,骄傲又矜贵。 她一见出来的菲尔德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立即走近几步,指着菲尔德的鼻子,怒道:“你是谁?你怎么进去的?说。” 菲尔德见她蛮横的态度,心中不喜。但也知道这女孩能叫西蒙哥哥,身份必定不一般,自己没必要同她较真,引得麻烦。 只回了一句,“弗丽嘉老师带我进去的。”说着大步离开,徒留那面容姣好的女孩在原地气的跳脚。 菲尔德一走,屋内的谈话的内容立即转变了方向,只听那年轻军官有板有眼地陈述道:“菲尔德,年纪大约是十六岁,是伊格纳茨今年光魔法学科的一年级新生。家中只有一个叔叔,在康德大街经营一间杂货铺。他叔叔于今晚外出,并不在店内。今天他也确实是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回家休息。一切算下来,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说完,抬头看着西蒙,浅栗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地贴着额头。 西蒙转头看着亚力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他。” 亚力克哼了一声,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一个初级魔法师都算不上的学生,能制作出置换空间的混合魔法阵吗?能有穿透伊格纳茨的禁制,同时送那么多人进来的魔力?” 他阴沉的脸色终于染上凝重,开口道:“这个幕后之人,恐怕不好对付。” 弗丽嘉与丈夫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忧虑,弗丽嘉斟酌地开口道:“校长,你说之前广场禁制被破那次,会不会是同一人?” 亚力克沉默许久,才回道:“如果真是同一人,只怕这人的实力要远在我之上。” 众人脸上都显出惊骇之色,就连西蒙都沉下脸来,在魔导师之上的,那是什么? 圣魔导师?那是只有在传闻中才会出现的词语,如果真的有一位,真不知道是该恐惧还是惊喜。 菲尔德匆忙回道寝室的时候,赛雷亚还没有回来,他心中稍定,立即进了浴室将门反锁了起来,他虽然做了简单的处理,可腰部的伤口还在细细地渗血,如果不是因为学院袍是深色的,恐怕他想瞒也瞒不住。 好在弗丽嘉老师没有发现,不然他真不知要找个什么借口能不让她检查自己的腹部。 等菲尔德身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赛雷亚已经从 激动人心的晚会回到了寝室,他甫一见菲尔德,立即扑了过来,嘴上叨咕着:“菲尔德,你没去晚会真是太可惜了,你不知今天晚上有多么刺激,多么激动人心。” 菲尔德沉默,心道,肯定是我的更刺激一些。 他拍了拍赛雷亚的肩膀,说道:“你先让激动的心冷静一下。” 这时,只听赛雷亚轻轻‘咦’了一声,奇怪地问道:“菲尔德,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瓶子呢?” 菲尔德低头,果然脖子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第15章 南希·莫尔顿 伊格纳茨学院历史悠久的图书馆,这座与学校的历史同期的建筑,今天看来仍旧宏伟大气,典雅蔚然。中轴对称的造型烘托出其稳重而严谨的学院风范,在沉静的色彩烘托下彰显着饱经沧桑又浓郁厚重的学习氛围。建筑内部高大巍峨的罗马石柱,气势傲然,挑高的穹顶仿佛接通了天际,穹顶的四周,是用描写历史故事的七彩窗花彩绘装饰而成的。阳光隐在玻璃窗外,让每一幅玻璃图案色彩缤纷,玻璃幕墙的通透明快与沉稳的建筑风格,完美结合在一起,让人感觉亦幻亦真。 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在宽敞整洁的图书馆里,图书管理员罗娜此时正透过金丝眼镜框觑着一个坐在窗口附近的学生。 这孩子年纪不大,最初的时候,对她来说面孔也是新面孔,大概是一年级的新生,她想。自从新生入学以来,她每天都能看见这个男孩安静地坐在靠窗口的位置上,一本又一本地认真阅读着,起先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孩子,因为图书馆每天还书借书的学生并不少。 然而有一天,她刚刚闲下来,就听见一个清脆干净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您好,打扰一下。” 她从成摞的书山中抬头,首先看见的是一身整齐的学院袍,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递上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攻击系魔法理论和实践指导手册》,她挑了挑眉头,抬眼正对上一副又圆又厚的大眼镜,罗娜心中感叹,一看就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子,就是看起来有些单薄,瘦了些。 只听那男孩谦和有礼地问道:“请问,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这本书吗?我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 《攻击系魔法理论和实践指导手册》,这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内容不多,却最为抢手,几乎每次都是刚刚归还回来,就又被人借走。这本书如此受欢迎的原因,除了手册中内容精辟,句句详实,对指导魔法由理论到实践的过渡有很大的帮助外,更是因为这本书的著者是伊格纳茨·列彭特。这位魔法史上的天才魔法师留下了许多手稿、笔记以及实用书籍,但过了二十多年,还能见到的少之又少,很多人都把他的手稿当做珍宝一样收藏起来,以至于想看到一本他著的书,简直比路上捡到金子还难。 罗娜心想,这个学生果然是新生,并不知道这书在图书馆中是找不到现本的。 她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这本书现在没有,被人借走了。” 男孩果然肩膀一垮,露出失望的样子,罗娜在这个座位上已经坐了十年,这样失望的表情看得不计其数,也就没放在心上。然而让她记住这孩子的是,从那天开始,每天他来图书馆看书,都会架着一副笨重的厚眼镜,跑到她的桌子前来询问。日子久了,罗娜也就熟悉了他,当他再次询问的时候,她便对他说道:“你不用每天都来询问了,这本书的归还日是在四天后,到时候你再来,我给你留着。” 就这样,当男孩如愿以偿地借到了书,她看着借书登记卡上的名字,知道这男孩叫菲尔德。 菲尔德是个认真的好学生,他每天在图书馆的时间几乎要跟她这个图书管理员不相上下了,算起来,几乎是他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埋头在图书馆中。这样勤恳认真的孩子,自然让人喜欢。 然而今天的菲尔德却有些奇怪,他仍旧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但似乎有什么事情干扰了他的阅读,罗娜只见他不时就要抬手摸一下胸口,摸索了半天也是空无一物,这时他便会望着窗外出一回神,如此反复几次,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看不进去书,便收拾东西,起身离开了。 菲尔德出了图书馆,低着头沿着草坪附近的小路慢慢地走着,他仔细地左右一遍遍地搜索着,从礼堂到药剂教室的路,他已经反复地找了好几遍了,就连那晚上他待过的试验室,他都进去找了,可东西就是不见了。 他摘掉碍事的眼镜,视野开阔了许多,平坦的草坪上,青草长的密实矮小,如果有什么东西,其实一眼就能看到。但菲尔德还是不肯放弃,努力地四处环顾,妄图能在哪个角落缝隙里看见那并不大的细小玻璃瓶。他分不清这满腔的焦灼感是因何而来,但自从那东西丢失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根支撑他的筋骨一般,比没有自由还让他难受。 他专心地沿着小路寻找,并没有注意到前方一群人走过来,直到他被人撞了一个趔趄,怀中的书散落在地。 菲尔德道了句‘对不起’,急忙弯身将地上的书一一捡了起来。他心道,自己一心寻找东西,想不到也有人心不在焉,走路竟然能撞到了一起。 然而那群人围在他身侧并不离开,这时只听有个女声,轻蔑地说道:“哼,这是谁呀?怎么出门不带眼睛出来,走路又不长脑子,看见我们从路中间走,还撞过来吗?” 这声音拿腔捏调儿,音色又高,听起来有些刺耳,菲尔德抬头去看,果然是那个红发的少女,她此刻如同被绿叶簇拥的花朵一般,站在一群人中间,那些人要么是看好戏地看着他,要么是比这红发少女还凶狠地瞪着他,好像他们不是路上相遇,而是约好要生死决斗一般。 站在菲尔德对面的一个男生,鼓着胖嘟嘟的脸,讨好地对那少女说道:“南希小姐,不要跟这个阴沉的家伙废话,他平时就是个古怪的人,不说话又没有伙伴,上课也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我们不要理他算了。” 他本是不屑菲尔德,却不知南希正是在路上看见菲尔德,上来找茬的。只听南希轻笑一声,精致的脸庞露出一个艳丽的微笑来,看着那胖子说道:“加尔,不要小瞧阴沉的家伙,他可是药剂师弗丽嘉面前的红人,你强,你能在校长面前说上话吗?你能独得肖恩老师的偏爱吗?我看你除了长的比他胖,哪一点也比不过人家。” 周围人闻言哄然大笑,那胖子脸色涨的通红,怨恨地盯着菲尔德。菲尔德轻轻拍了拍被捡起的书,在怀中重新整理好后,才抬眼看着这个盛装的小姐,他此刻没有戴那副眼镜,众人这才看清,原来男生竟然也能有这样一双眼睛,即便此刻平静无波,那眼中也水润清亮,琥珀色的瞳仁好似一颗迷人的宝石,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南希眼见周围的人都楞楞地看着菲尔德,立刻涌上怒火,不过一个贱民,凭什么他能去看西蒙哥哥,凭什么大家的目光轻易就转向他。即便她此刻恨不得上去撕了眼前这人,但还是要维持自己公爵小姐的姿态,她咬牙问道:“你叫什么?” 其他人也是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奇,想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听起来他似乎在老师间混得不错,即便阴沉了一些,长得倒是不讨人厌。 然而菲尔德只是轻轻吹了吹粘到书籍封皮上的灰尘,有时候就是这样,即便是蒙了尘的书籍都要比一个处处刁难人的小姐要更吸引人一些。他丢了东西的失落感被这一行人扰的一干二净,看样子也没办法再找下去,便迈开步子朝着南希走近了两步,平静地开口:“我叫什么名字,即便说了,想必以小姐的身份,过不了多久也就忘了,所以说与不说并没什么区别。” 说着,菲尔德便越过几人,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南希瞪着他,觉得就这样放过他似乎有些不甘心。正要开口叫住他。只见菲尔德却又顿住脚步,他回头看着南希,已经长长了的头发贴着他白净的脸庞,柔顺的软发看上去有种不真实的脆弱感,他注视着南希说道:“我倒是要给美丽的小姐提一个建议。” 南希抬起下巴,似乎不屑他的什么鬼建议。 只听菲尔德道:“只有缺乏自信的人,才会揪住别人的短处不放。” 第16章 梦里梦外 黑暗,没有边际,没有温度,这种沉重的感觉并不陌生,是那些难捱的日子里早已经习惯的事情。 冷汗从额头上滑落,向无尽的黑暗中坠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朦胧间似乎有婴孩的啼哭声,夹杂着男人的说话声,然而只是一晃神,一切又都归于平静,菲尔德悠悠转醒,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手指便挣扎着,下意识地在身侧摸索,直到他触碰到熟悉的襁褓,心下稍安,才松了一口气。 他缓缓地侧过头,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婴孩睡在他的身侧,那小婴儿一头浓密柔软的金发,又胖又软的小脸此刻还皱着,似乎刚刚哭过,眼眶通红,眼泪沾湿了睫毛。他蜷着小手,小小的身子靠着菲尔德,安静地闭着眼。 菲尔德保持着侧头的姿势,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婴儿,过了许久,他缓慢地伸出手,仿佛碰触还未形成的茧甬一般,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柔软的脸颊。 这有些熟悉的触感,让他有些恍惚,他收回手,木然地起身来到桌旁,卷起厚实的青色桌布,裹着桌上那已经空了的细瓷茶杯,举起一旁发着微光的萤石灯,只听咔地一声,茶杯碎成几瓣,他捻起其中一片,转身又回到床上。 小小的婴儿,呼出的气息微弱几不可察,菲尔德注视着他恬淡满足的睡脸,慢慢举起了锋利的片刃———— 甫一知道自己是个孕夫的时候,他几乎激发了潜能一般,冷静地与安柏谈判。他用自己的配合以及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做代价,来交换自己的自由。 就像人们都对洁白晶莹的燕窝趋之若鹜,可谁又会在乎力竭泣血的金丝燕呢。 菲尔德知道他这样的要求算得上无理又可笑,即便他不配合又能怎样呢?难道他能从这黑暗幽深仿佛迷宫一般的地方逃出去吗?即便安柏答应他,可生下孩子后,谁又能保证他一定会活下来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什么砝码都没有,天平的那一端是那么诱人的自由,他只能拿自己与自己身体中的这个孩子赌一把。 出乎意料地,安柏竟然同意了他的要求,他压制着激动之情,渐渐冷静下来,终于要面对自己肚子里孕育着另一个生命的事实。 最开始的几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恐惧、无措与焦急充斥在他的心头。对未知世界的茫然与恐惧透过深邃的黑暗缠绕着他,包裹着他,蚕食着他仅存的希望与勇气。 这里就像一个混沌未开的世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光亮,什么都没有。即使是大声呼喊,也得不到一丝回音。虽然他保证会好好配合他们,也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但是他还是以几乎肉眼可辨的速度瘦了下去。他的书被收走,空荡荡的房间里,徒留他自己孤独地休养。 然而突然有一天,躺在床上的他,猛地感觉到肚子一颤,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肚皮划过,在他身体里动了动,柔软的异样感使他猛然坐起。原来肚子里真的是一个生命,原来在这样难挨的日子里,他不是孤孤单单地一个人,有另一个如此贴近的生命陪着他,一起蜷缩在黑暗中。即使这个生命这样弱小,他也觉得身体里充满了暖意,即便他有些畏惧这个无害的生命,但他也因着这个生命的陪伴而无比安心。 此时,菲尔德将握着利刃的手,贴近还在熟睡中的婴孩,他轻轻挑起一缕孩子柔软弯曲的金发,用锋利的碎片边缘一划,就割下来了一缕孩子的头发。 他知道,再过不几天,自己一恢复,就会被送走,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但这个陪伴他度过许多凄清孤冷夜晚的孩子,这个出生后一旦离开他身边就会啼哭不止的孩子,这个还如此脆弱幼小却要在懵懂无知的时候就要面对无边黑暗的孩子,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呢? 菲尔德心中苦楚,他扔了碎片,双手紧握着那么一点点头发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当他抬头再去看那个孩子的时候,床上却空无一物了。 突兀的哭声从身后响起,菲尔德猛地转过身,只见安柏抱着那襁褓站在他身后。 那孩子不停地哭着,可安柏却无动于衷,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菲尔德,说道:“从今以后,这个孩子跟你再无瓜葛,你不要有其他的妄想,也不要去猜测试探他的父亲是谁?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孩子,明白吗?” 他边说边渐渐隐没在黑暗中,“记住,虽然给了你自由,但你的命却还在我手上。” 话音未落,安柏就消失不见了,徒留越来越大的哭声响彻在菲尔德的脑海中。 他惶然无措地四顾,张了张嘴想要呼喊,此刻他才意识到,那孩子,还没有名字呢? 他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揭开自己的外壳,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伤疤。他不顾一切地追求自由,可身体自由之后,心呢? ———————————————————————————————————————— “菲尔德,菲尔德……醒醒,快醒醒。” 耳边焦急的声音一遍又一边唤着他。菲尔德睁开眼,赛雷亚的脸放大在他的眼前,他一脸紧张地摸着他的额头,问道:“菲尔德,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看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菲尔德迷茫地看着赛雷亚,他僵硬地转过头,这里是他的寝室,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一室的明亮。他揉着额角,坐了起来,勉强对赛雷亚笑了笑,夸赞似得对他说道:“你今天倒是稀奇,怎么起的这么早,第一节有课吗?” 赛雷亚瞪大眼睛,惊讶地说道:“什么早?眼看第一节课就要结束了!” 菲尔德今天的光魔法课是从上午第二节开始的,这是一堂重要的光魔法实践课,等菲尔德赶到时,肖恩已经开始讲授施法要点和注意事项了。 他看到悄悄凑过来的菲尔德没说什么,撇过头继续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只是角落里的学生中,有几个人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 肖恩:“光系魔法,虽然是辅助类的魔法,但是只要恰当地使用和练习,也是会产生很大的作用和非常惊人的效果的。” 他看着学生们兴高采烈的表情,轻咳一声,知道大家期待这场实践课已经许久了。但新生的实践课总是存在诸多的不安定因素和安全隐患。是以学院为新生的实践课,特意准备了训练设施,用来保护学生们的安全。 那是一个巨大的类似透明泡泡一样的圆形屋子,最初的设计是用来充当小型的格斗场,后来才加以改进,透明的墙壁能够吸收弱化魔法效果,被用来保护魔法初学者,防止他们在练习魔法的过程中莽撞地伤到别人和自己。 肖恩满意地看到学生们的注意力被这魔法训练屋所吸引,赶紧趁机介绍:“这是供大家练习用的教室,在这里面大家可以放心地使用你们并不熟练的魔法,而不用担心会发生危险。因为这透明的墙壁,是使用特殊的炼金材料制成的,能够吸收魔力,这样你们使出的魔法才不会反弹,从而伤到自己。” 他没有说的是,这透明的墙壁承受的魔力是有一定限度的,但以这些新生的资质,即便是天赋最好的学生,也不会发生让练习教室难以承受的情况。 他拍了拍手,大声说道:“训练屋数量有限,只有五个,大家自觉排成五队,不要拥挤,每个人有十分钟的练习时间,时间到了屋子的门才会显现出来并打开。” 菲尔德从早上开始便杂乱的心情,在看到这个练习教室后,终于有所好转,能这样随意地练习魔法,又不用念那些冗繁的咒语,还不被别人发现,这正是他想要的,他对这个了不起的发明,由衷的感激。 他跃跃欲试地站在队伍中间等待着他的顺序,却不知道身后有一双怨恨又恼火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第17章 逢生变故 光魔法学科的学生并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地一眼望过去也就五十多名的样子,因为是逐个地进入练习教室,所以训练场上相对的,并不是那么紧张,屋子里的学生有的僵硬地摆着别扭的造型,对着透明墙壁念念有词,有的抓耳挠腮拿着练习用的魔杖苦苦思索,而外面的学生,在等待的时间里,有的拿着小本子不停地翻阅,有的结结巴巴地背着咒语,更有甚者干脆坐在地上,幸灾乐祸地拄着下巴看着训练室里的人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菲尔德今天仍旧戴着眼镜出门,他的同学们已经习惯了他一成不变的样子,没人跟他搭话,他便安静地站在队伍中,脑子里却跟其他人如何好好施展魔法的想法不太一样。 他今天不是要练习如何施展魔法,而是要练习如何精准地控制他的感知力,在使用一种魔法的同时如何较自如地控制另一种元素,而不受干扰。 这个练习教室的设计倒是不错,就是透明这点不太方便,想来是为了方便教学,让大家能够更好地互相学习与借鉴。这个设计者倒是别有一番意趣,他不禁有点好奇。 菲尔德又看了几个学生的练习,大概衡量好自己表现为何种程度,才不会显得好的太突出也不会弱的太突出。 没多一会儿,就轮到了菲尔德的顺序了,每个练习教室的一侧都有助教或者高年级的学长为他们在透明的墙壁上打开入口。这个入口是一个简单的魔法阵,会持续大约有十秒钟的时间,期间学生都是可以的自由进出的。 这训练屋同时进入五个学生也是没问题的,但为了学生安全着想,每次只允许进入一名学生。并且在进入之后,为了不打扰里面的人练习,在一定时间里,屋子都是不能再被开启的。 轮到菲尔德的时候,整个训练场上已经有大半的学生结束了练习,他们三五个聚在一起,互相谈论着施法的感受,交流着心得。 等菲尔德弯身钻进训练室的时候,忽然有股大力猛地从后面推了他一把,紧接着是入口处传来:“欸,誒,欸?你不能进去。” 菲尔德踉跄几步,才扶着透明的墙壁站稳,这透明的炼金制品,看着柔软轻便,但摸起来却坚硬厚重,他仔细地看了一眼入手触感滑腻的墙壁,心中对发明这种实用又简便的材料的炼金师佩服不已,才转头看着身后。 身后这人并不是很陌生,个子不矮略微有些胖,他滚圆的眼睛此刻瞪着菲尔德,眼中喷出怨愤的火光,四周的学生都奇怪地看过来,他却全然不顾,只盯着菲尔德,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菲尔德闻言眉头一皱,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面前这男孩志在必得地的样子。 训练室的门早已经关闭,外面的学生渐渐骚动着聚集过来。 “你做什么?”菲尔德冷静地开口,“肖恩老师和别的同学都在看着,你这样是想受处罚吗?” “我做什么?你让我在南希小姐面前丢尽了脸,被朋友耻笑,我不教训教训你,你大概真要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他说着,满是怒气的脸忽然得意一笑:“受处罚算什么?今天就让老师和同学们看一看,你到底有什么过人的天赋!” 练习教室设定了定时的功能,不到时间是无法从外面开门的。菲尔德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肖恩老师严肃地对着门口的助教说了几句话,那助教遗憾地摇了摇头,他心中一沉,自己在这封闭的教室里,吸引众多他避之不及的目光不说,只怕他施展起魔法也会有些麻烦。 思及此,他正色地看着对面之人,说道:“你是叫加尔吧,我是菲尔德,既然你想和我在这教室里,互相‘切磋交流’一番,倒也没什么,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动机,为了什么结果,我奉陪就是。” 加尔冷笑一声,他对菲尔德不以为然,心中更是自得意满,他从怀里拿出镶着晶石的魔杖,指着菲尔德,鼻子一歪说道:“我就是要你在大家面前出丑呢,拿出你的魔杖来。” 菲尔德慢腾腾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魔杖,他的魔杖是学校配给新生每人一根的入门级装备,这种魔杖是用莱斯曼藤制作而成的。菲尔德对莱斯曼藤并不陌生,他在百科中读到过,这种藤枝对魔力的感应异常敏锐,它会主动吸引魔力的汇聚,是一种对于引导传输魔法非常好的材料,对于生涩的新生来说,帮助他们引导还不稳定的魔力再好不过。 但菲尔德却并不经常使用这根标配的魔杖,莱斯曼藤对于魔法的初学者的帮助大是很大,然而莱斯曼藤也是有缺点的,它对魔法是无差别的吸引,这对于菲尔德而言却让他颇为头疼,他现在对于魔力的控制还不稳定,这魔杖到了他手里,便会让他不自觉地调动别的魔法元素,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稍微有点差错,以后的日子只怕都不能消停了。 本来他不使用魔杖,完全也可以施加魔法,但要他如何解释一个初级魔法师都不是的新生能够拥有中级魔法师才能施展魔力的手法与技能。 手持着魔杖的加尔,已经开始念念有词,他的魔法天赋并不弱,实力在这一期的新生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咒语在他口中迅速流利,菲尔德听出那是光箭术的咒语,在光系魔法中,这样带有攻击性的魔法并不多见,是以肖恩老师虽然给他们讲了,但并没有要求他们学习,大概是觉得这魔法对他们来说还是有点太勉强。 现在加尔拿出来对付他,也无外乎要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菲尔德瞄了一眼围在墙壁外,脸色铁青的肖恩,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加尔怎么攻击,他只要做好防御,坚持到教室门打开的时间,到时候肖恩老师自然会进来收拾加尔。 而防御术恰是光魔法的典型代表魔法,对现在的菲尔德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无论怎么施展也说的过去。 他心思飞转间,加尔的咒语也已经接近了尾声,成排的箭镞渐渐凝成实体,发出金色的光芒,锋利的剑尖直指着菲尔德。 菲尔德也迅速地蠕动着嘴唇,作出念着咒语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却是在用心地区分元素,聚集着更多的光元素,等他调整好魔力时,加尔的光箭已经随着他一挥魔杖倾巢而出,飞快地奔着菲尔德而去。 菲尔德不紧不慢地握着魔杖,随手轻点,他面前立即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壁障,那圆弧形的屏蔽散发着熔金一般的色泽,出现的下一刻,加尔的光箭就击在上面,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外面一众学生教师,提心吊胆地看着,只见迅猛袭来的光箭击在防护罩上,下一瞬成排的光箭有的化作粉末消散,有的打着斜又飞了出去没入墙壁,总之没有一个穿透那层防护罩。 加尔见此,不死心地又念起咒语,一波接一波的光箭在他面前陨落消散,菲尔德平静地看着加尔,有点同情这个孩子,鲁莽的后果就是要承受独角戏的窘迫。 加尔气喘吁吁地停了手,他满头大汗地看着毫发无伤的菲尔德,心中更加恼火,他想给这个阴沉的家伙点颜色瞧瞧,想证明给南希小姐看,他加尔可比这个阴沉的矮子强多了。 他自诩自己实力不弱,就连老师们都夸他天赋好,别人连咒语都背不好的光箭术,他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了,本以为用光箭术对付这个厚眼镜已经绰绰有余了。 现在看来,这个菲尔德倒是有些本事,用光箭术对付他似乎远远不够。但问题是……除了光箭术,别的攻击类光魔法,他的魔力还不够,并不能够施展。 加尔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分神望了一眼透明的墙壁外,几十双眼镜都在看着他,他身体一僵,持着魔杖的手有些不稳。 他看着自己镶着晶石的魔杖,这是为了庆祝他入学,父亲花了大价钱买下送给他的。这魔杖可跟别人用的藤杖不同,它除了能够稳定魔力,还能让施咒者施展比本身魔力高一级的魔法,加尔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狠盯着菲尔德。 菲尔德本以为对面的加尔同学打算放弃了,却见他又抬起了手。菲尔德叹了口气,不得不为他有毅力有恒心打败自己的坚定而感叹,猛然间察觉出了异样。 只见对面加尔脸色一白,他手中的魔杖突兀地现出一团白光,紧接着他身体又是一晃,白色光团越聚越大,发出刺眼的光芒,菲尔德眼见加尔面上毫无人色,双唇不停地颤抖着念出咒语,身体也开始轻微抽搐,菲尔德瞪圆了眼睛,沉下脸,大声吼道:“你干什么,疯了吗?” 加尔此刻双眼已经失去焦距,他无神地望着前方,机械般地嚅嗫着咒语,即便握着魔杖的手已经止不住地抖动,但魔杖如同有了吸力,牢牢吸着他的手,仿佛从他身体里榨/取魔力一般。 菲尔德眼见不好,急忙上前两步,但没等他走近,那光球就蕴含着狂暴的威力,如同一颗熟透而从树上坠落的椰子,向他砸来。 第18章 意料之内外 那光球猛地砸过来,菲尔德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住头部,光球与菲尔德的防护罩撞在一起,防护屏障猛烈地晃动着,却牢牢地将菲尔德护在其中,最终光球打着旋,猛地飞向透明墙壁。然而奇怪的是,号称能够吸收魔力的炼金材料居然并没有消化那光球,反而是光球闪着噼啪的白光四处飞窜。 菲尔德低下身子,几步来到软倒在地的加尔身边,加尔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浑身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菲尔德重新施展了一个防护屏障,将他和加尔两人都护在其中,这次的防护罩更大更坚固,他单膝拄地,抬头看着那个飞速弹动着的光球,他认真地审视着四处撞击的光球,这大概是个还不完全的光爆术,因为是由魔杖强行提升魔力所引发的,导致光爆术并不完全,而不完全的法术不稳定又在所难免。 以目前的情形看,虽然练习室的墙壁在每一次碰撞中都吸收着光球的魔力,但明显不及它的膨胀速度更快一些。 照这个趋势看,不等练习室的门打开,这光球就会首先爆炸,菲尔德转头看着站在墙外的肖恩老师,他果然正指挥着附近的学生退后,其他几名教师,围在门口,大约是在想办法要打开入口。 菲尔德心思飞转,他就这样等着,无非就是两个结果:在光爆术发作之前,门就能被打开,或者光球炸裂,以他的防护屏障的程度,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菲尔德低头看了一眼躺在身后的加尔,他此时抽搐的不那么厉害,但面色已经显出青色,显然这个超过他能力的法术透支了他的魔力,看他此刻的样子,算不上太好。 菲尔德皱起秀气的眉头,眼镜遮挡下的琥珀色瞳仁闪过一道精光。他默不作声地摘下眼镜放在一边,没有阻挡视线的东西,他能清楚地盯着那速度越来越快的光球,噼啪的声响听起来好像一块块玻璃碎裂的脆响,而此时学生们正被要求向后退去,老师们聚在一起交头讨论,只要他动作迅速的话…… 菲尔德盯准那光球的路径,他应景地念了两句咒语,调动起周身的魔法元素迅速地凝聚起来,如果此刻躺在地上的加尔醒着,他就会发现,这咒语他也抖着嘴唇念过,正是光爆术的咒语。 然而菲尔德的光爆术又有着不同,因着加尔的光速度不低,所以菲尔德便在光元素中夹带了一些风元素。 只见光球自菲尔德的魔杖顶端飞速弹出,追着前一个肆虐狂暴的光球而去。然而菲这个光球刚刚飞出,紧接着又自魔杖顶端升起一个晕着金色的光圈,光圈紧随着菲尔德的光球,在那两个光球相撞的瞬间,就把他们都包裹了进去。 菲尔德又急忙架起防护屏障将自己和身后的加尔挡在其中,他情急之下,原本就控制得不太好的元素区分力,这下更是肆无忌惮。 只见光球与屏障都以极快的速度飞出,瞬间就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他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几乎在眨眼之间完成,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看的人,根本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然而即便目不转睛的人,没有一定的实力,只怕也不得其解。 还在疏散学生的教师,还在后退的学生,猛然间都听到一声轰然巨响,这响声从原本隔音的练习室里传出,震天动地。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都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在那被光晕包围的练习室里,待光烟尘雾散去后,只见菲尔德坐在地上,他身后躺着壮实却已经不知生死的加尔,再仔细一看,那失控的光球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到了极限,爆炸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正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响声唤醒了惊呆的众人,只见训练室的一侧亮起一个魔法阵型,随即门显现出形态来。 菲尔德拾起一旁的眼镜,重新戴了起来,他站起身,收了魔杖,有学生七手八脚地进来将已经晕死过去的加尔抬了出去。菲尔德走在他们后面,他一迈出这训练室就听到议论声夹杂着不时的惊呼,随着加尔被抬出去的路线而越来越大。 肖恩从一旁走了过来,他一脸严肃,发生了这样的事,新生的实践课不得不被终止,这还不算,加尔如今这样,可就不能当做小打小闹来处理了。 “菲尔德,你跟我过来一下。”他一开口周围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这位平时总是挂着温和无害笑容的老师,今天板起脸来,倒是让大家敬畏了许多。 菲尔德从善如流,立即跟着肖恩穿过人群,一直走到了僻静无人的角落才停步。肖恩转过身,双眉紧蹙,看着菲尔德,无奈开口:“说吧,怎么回事?” 菲尔德知道他必有此问,索性自己也是受害者便从容不迫地回道:“具体情形我并不知晓,他大概是对我有些误会,想在今天课上让我出丑……” 他看肖恩有些头痛地扶额叹气,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他大概并没打算到这个地步,可能只是一时失手……” 大约是这个加尔身份背景并不简单,即便是恶作剧,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明目张胆,除了这人脑子坏掉了之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有恃无恐。 然而,肖恩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菲尔德大吃一惊,他问道:“菲尔德,你是不是隐藏了你的实力?” 菲尔德瞠目结舌地听着肖恩接着说道:“我即便没有看到,但那个失控的光爆术在爆炸之后,你们两个人怎么能还毫发无伤?” 菲尔德思绪一转,立即斩钉截铁地回道:“我用了您所讲过的圣光之壁,因为一时情急,也没多想,并不知道它会有这样的效果。” 肖恩慢条斯理地叹了口气:“能防御得了光爆术的圣光之壁,哪能是新生就做得到的。” 菲尔德思前想后,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终于知道自己有些天真了,他自以为的小聪明怎么能瞒过这些实力雄厚,经验丰富的老师们。他呐呐不语,不知说些什么才能蒙混过关。 那头肖恩拍了拍菲尔德的肩膀,看着站在面前这个瘦弱的男孩,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想留在魔法科,你的调整学科申请我看过也已经签了字,只等着校长盖章后,就立即生效了。我私心虽然并不想失去一个颇具天赋与实力的学生,但却也不会因此就拒绝你的申请。所以你其实大可不必隐藏你的实力,虽然有些可惜,但学校和我并不会因为你魔法天赋出色,就一定要你留在魔法科。” 他看着菲尔德欣喜地弯起嘴角,不得不补充一句:“当然,从我个人情感角度来说,你这样有潜力和天赋的学生,我自然是希望你一直做我的学生的。” 菲尔德感激地看着肖恩,他虽然并不是因此隐瞒实力,但像肖恩老师这样解释,自己也说的过去,况且他也并没有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自己隐瞒实力的事情。 菲尔德推了推眼镜,开口道:“肖恩老师,谢谢您,从我入学以来帮了我许多。” 说着,便弯腰对着肖恩深深鞠了一躬,抬起身来时,接着道: “菲尔德永远都是您的学生,还希望您不要嫌弃我。” 肖恩终于露出了微笑,他摸了摸菲尔德柔软的棕色头发,笑道:“当然了,以后菲尔德成了大师,我还要跟着沾沾光呢。” 这件光魔法课堂上劲爆的冲突事件,转身就被菲尔德忘在脑后了。他下课之后,直奔弗丽嘉老师那儿,将即将可以转到药剂学科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她,弗丽嘉自然也很高兴,所以等菲尔德听完弗丽嘉老师给自己今后的课程规划回到宿舍时,萨雷亚已经早他一步回到了寝室。 菲尔德一进寝室,就见塞雷亚垂头丧气坐在床上。菲尔德解了学院袍,将从弗丽嘉老师那儿借来的笔记小心地放在书桌上,纳闷地看着垂头保持着失落的姿势与挫败的气氛的赛雷亚,问道: “怎么了?” 赛雷亚撇可撇嘴,看了一眼菲尔德,犹豫了半天,只是叹了口气:“唉,说了你也不懂。” 这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这个屋子的敲门声向来都毫无意外地属于赛亚雷,所以赛亚雷认命地起身去玄关开门,不一会菲尔德就听他大声喊道:“菲尔德,菲尔德,是找你的。” 菲尔德除了有些诧异,心中却在腹诽,赛雷亚怎么越来越没有富家少爷的矜贵稳重样子了?难道是和我住在一起的原因? 他走到门口,果然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他抱着手肘,面无表情地堵在门口好像是要上门讨债来一般。 菲尔德挑了挑眉,这人不是他的原室友,现住隔壁的邻居,大□□同学吗? 他来做什么? 第19章 险些暴露 大手/雷同学看着菲尔德出来,脸上瞬间有几分不高兴的神色。赛雷亚回头看着走近的菲尔德,用眼神询问道:怎么回事?他找你干什么? 菲尔德视线一转,回了他一句:我也不知道。 他对上大手/雷的视线,脑子里还在回忆自己有没有在出神的时候,撞到人或者踩到别人的脚而不自知,却见大手/雷身后,窸窸窣窣地冒出一个小脑袋瓜。 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定在菲尔德身上,紧接着那人探出半个身子,他的双眼好像小鹿一样,湿漉漉又充满好奇与胆怯,他看着菲尔德欲言又止,正是那个与大手/雷形影不离的小可怜。 他身前的大手/雷低头对他说道:“你不是说有话对他说吗?” 哦,原来找上门来的是这小可怜,菲尔德心中纳闷,便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害羞又探头探脑的人。只见那个如同容易受惊兔子一般的男孩,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好,我是格吉尔,是你的同班同学。” 菲尔德看着他紧张地紧了紧嗓子,又指着身前的盾牌一般的存在,说道:“这是昆顿,是我的好朋友。” 菲尔德点了点头,不得不先开口问道:“你好,格吉尔,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身材娇小的格吉尔,抓紧昆顿的袖子,似乎运了半天的气,才鼓足勇气冲着菲尔德说道:“我来是想问问你,今天的实践课上,在训练室里,你是不是用了两种元素魔法?” 菲尔德心里咯噔一下,他以为白天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成想居然被人发现了,他看面前的三双眼睛都应景地朝他看了过来,立即缓了神色,回望他们,塞雷亚和大□□昆顿看着他的眼神明显与格吉尔的不同。 能同时使用两种元素魔法的人,不说是天才级别,也是炙手可热的焦点,怎么可能是菲尔德这样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菲尔德看着他们两人眼中如出一辙的结论,似乎已经认定是这个小可怜弄错了,只等着菲尔德摇头否定。 而格吉尔却与他们两人相反,他笃定又满怀期待地望着菲尔德,好像对这件事确信无疑,菲尔德在他兴奋的目光下,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弄错了。” 昆顿与赛雷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格吉尔立刻辩解道:“不会弄错的,我真的看到你使用了风魔法的,是风魔法的辅助魔法疾风术,我平时总见姐姐使用这个魔法来丢东西的,不会错的,不然光爆术怎么可能那么迅速。” 他身前的昆顿仿佛觉得这件事荒谬之极,对着门内的赛雷亚和菲尔德说了句‘打扰了’,轻而易举地提起格吉尔转身就走。 他边走边无奈地训道:“你让我跟你一起来敲门,就是要问这个蠢问题?” 格吉尔老实地被他提着,但嘴上却不服气,小声嚷道:“我真的看见了,昆顿,你知道的,我视力向来很好的,绝不会错的。” 昆顿:“闭嘴……” 直到隔壁的房间关上房门,菲尔德才舒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他一时托大想不到真被人看见,好在这事即便说出来也没人相信,以后还是要加倍小心些才好。 回到屋内,他发现赛雷亚仍旧保持着沉思的姿势,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他齐耳的短发挡住他的脸庞,看起来颇有种可怜的情态。 “你遇到什么事情了?今天这么反常。”菲尔德奇怪地问道,能让这个心直口快的小少爷烦恼的事情可不多。 赛雷亚闻言抬起头,纠结着一张白净清秀的面孔,苦恼地看着菲尔德,求助道:“菲尔德,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瞒天过海,偷偷地跟着人而不被发现?” 菲尔德:“……我不知道,但我不建议你瞒天过海。” 赛雷亚一伸脖子,反问:“为什么?” 菲尔德:“……因为瞒天过海一旦稍有差错,就会生出好多的麻烦来。” 你眼前就有个生动的例子,就是我。 赛雷亚颇为失望,泄气地仰面将自己摔在床上,菲尔德摇着头走进了盥洗室,许久里面便传来水声,这时只听摊在床上的赛雷亚喃喃自语道:“哥哥真过分,我也好想去嘛……” 接下来的日子平和又充实,菲尔德如愿以偿地转入药剂学科,在弗丽嘉老师名下学习配制药剂,因为之前他一直跟着药剂学的课程,又得到了弗丽嘉老师的单独授课,课程并没有被其他同学落下。如今药剂学科的课程已经进入了学生动手实验的阶段,菲尔德终于如愿以偿地真正开始接触配制药剂了。 他每天两点一线,往返于宿舍与药剂学教室之间,有时候能在路上或者食堂遇到昆顿和格吉尔,这两人毕竟算是菲尔德在伊格纳茨的学生中为数不多的眼熟之人,便向他们点头致意。 每到这时,格吉尔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猛地盯着菲尔德瞧,直到他身边的昆顿看不下去,把他的小脑袋强硬地拧过来为止,他才作罢。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犹如淙淙流水,不经意间就已经逝去。当菲尔德在弗丽嘉的惊叹中,终于成功地调配出他人生中的第一瓶强力治愈药水的时候,他毫无准备地从门卫那儿收到了一封信。 写信的不是别人,是药材店的温柔的女老板爱玛。 而信的内容也简洁明了,只有一句话:急事,速回。 第20章 爱玛的求助 爱玛的信来的突然,菲尔德毫无头绪,好在第二天便是公休日,他跟弗丽嘉老师请了假,一刻不敢耽搁,匆忙地赶回了康德大街。 爱玛的店坐落在康德大街正街主道的繁华地段上,规模虽然不大,但药材品质出色,质量上乘,口碑一直不错。所以店里的生意红火非常,人手不足便一直是爱玛犯愁的事情。 菲尔德推门走近的时候,正遇上抬着箱子匆忙往外走的两个店员,菲尔德之前一直在这间店里帮忙,所以大多数的店员都认得他。那店员见菲尔德走了进来,立即嚷道:“菲尔德,你可下来了,老板要急死了。” 说着就放下箱子,扯着菲尔德进了后面的屋子,菲尔德不知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紧急,便由着店员扯着他的袖子在前面领路。当看到爱玛的时候,她正跟店里的几个管事围着桌子认真地研究着什么,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是菲尔德终于赶来了,脸上立即露出高兴的神色,急忙走过来给了菲尔德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抱歉,菲尔,把你从伊格那茨叫了回来。” 菲尔德已经听惯了爱玛叫自己菲尔,混不在意,只是关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爱玛?” 焦急的神色出现在这个向来温和的女人的脸上,她担忧的说道:“我联系不上乔瑟夫了,虽然以前他也总是独自出门,但却从来不会撇下他的杂货铺这么久而毫无音信,我担心……” 菲尔德回想起上一次他在瑟伦,狄克与乔瑟夫两人间低语的交谈,心中大概知道乔瑟夫这一次出门只怕并不简单。于是他拍了拍爱玛的肩膀,温声劝慰道:“爱玛,你别担心,虽然我不知道乔瑟夫去了哪里,但他是个中级战士,轻易不会有事的。” 爱玛惆怅地叹力口气,她看菲尔德几日不见,一派冷静干练的神色,心中稍慰,便拉着菲尔德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开口道:“这件事先不提,还有一件事,是我找你回来的主要原因。” 她斟满果茶,推到菲尔德面前,望着不远处的长桌上摆着的几个筒形的玻璃罩子,说道:“我和乔瑟夫,几个月前应下一笔生意,如今他不在,恐怕要你替他出场,和我一起去交付货物才行。” 她看菲尔德似有不解地歪头看过来,解释道:“换成一般的生意伙伴,我只要说一声,然后带着他的货物一起,即使乔瑟夫不在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这次不同,这次的买家来头不小,又是冲着乔瑟夫去的,我也是作不了主的。” 她一个女人周旋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康德大街上,着实不容易,加之她对菲尔德照顾颇多,是发自真心地对菲尔德好,菲尔德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口答应: “好的,爱玛,你别担心,我陪着你一起去。” 交易的时间是在第二天的晚上,菲尔德便趁着空闲的时候,回了一趟瑟伦。之前发生了偷袭事件,菲尔德自那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过,他从摆在窗台外面的第三盆鹿角金茶花下拿出了店门的钥匙。 门口的木鸟依然尽职尽责地啼叫着,菲尔德推门而入,昏暗的店内落了一层灰尘,他踏着清灰走到珍兽房门口,里面寂静无声,菲尔德心中一沉,急忙推开门。 放眼望去,珍兽房内,居然异常安静,往日里互相呲牙拍爪,彼此看不顺眼的大小家伙们,此时都温顺地待在自己的笼子里。 菲尔德边走便细细查看,发现所有的魔兽都闭着眼睛,似乎是陷入了沉睡。即便此刻他走到跟前,它们也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这对于五感异常敏锐的魔兽来说,绝不是正常的事情。 角落里,一个白团子缩着身子,蓬松的大白尾巴盖住它小小的脑袋,菲尔德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身子,那小小又温热的身体随着绵长的呼吸一起一伏,菲尔德环顾四周,心中暗忖,看来这珍兽房里的小家伙们都由于某种原因陷入了沉睡,想来乔瑟夫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长久不回的准备。 他只身回到杂货间里,他的床仍旧原封不动地保持着狭窄矮小的样子,菲尔德坐在床上,手随意搭在床沿,他轻轻摸了摸坚硬的床板,接着抬手朝着床头边摸去。床头一侧对着的木头箱子上,有三个不明显的划痕并排刻在那里。 菲尔德看着那三个划痕,抚摸了许久才收回手,他又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许久,才抬起一只手伸到面前。不多时,便有光团自他手中亮起,先是金色,随后是青色和绿色,纯粹又夺目的亮光将这昏暗的屋子照的透亮…… ------------------------------------------- 第二日清晨,菲尔德早早就来到了爱玛的药材店,因为时间尚早,菲尔德便跟着店里的伙计一起,整理起货品来,这些他早就熟记于心的药材,要不是得益于他在爱玛店里长时间的接触,也不会使用起来如此得心应手,对他学习药剂学真是莫大的帮助。 店里今天忙的不可开交,菲尔德跟着众人一起,就在热火朝天与应接不暇之中度过,直到天色见黑,爱玛早早地关了店门,菲尔德才看到店员们将几样事物谨慎地从药室里取了出来。 那是三个套着黑丝绒厚布的玻璃罩,不用猜里面定然是稀有的药材。爱玛指挥他们将东西小心地放进保管箱里,直到放置妥当落了魔法锁,握着钥匙的爱玛才舒了一口气,她看着站在一旁的菲尔德,微笑地问道:“你知道这玻璃罩里面是什么吗?” “是珍贵的药材。”能从这间店里挑选出来的珍品,绝不会是华丽的晚礼服和耀眼的珠宝首饰,但菲尔德还是配合着爱玛回答道。 爱玛狡黠一笑,露出俏皮的神色,说道:“这里面分别是卡内什、玛格丽特和海格地涅。” 她说完便注视着菲尔德,果然如她期待般,向来神色平淡的菲尔德顿时瞪圆了一双杏眼,露出吃惊的神色,爱玛最爱看他生动的表情,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没等菲尔德回过神来,便接着说道:“买家可不是一般的店铺贵族,没有这些东西自然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她看着菲尔德浑然听不进去自己说了什么,只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已经打包好的箱子瞧,似乎是在衡量重新打开箱子一看究竟的可能性有多大,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菲尔德听见爱玛的笑声,这才收起了吃惊的表情,爱玛口中的这三种药材可不只是珍贵药材这么简单,恐怕有的人终其一生连其中一味都不得而见。此刻他眉峰微皱,除了惊讶感叹之余,有一个问题跃上心头,他看着爱玛,开口道:“那么,乔瑟夫叔叔的货物又是什么?” 爱玛也垂头看着那魔法箱子,慨叹道:“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买家是看在乔瑟夫的商品的情面上,才同意我提供几味药材的。” 菲尔德蹙眉不解:“什么意思?” 爱玛将钥匙贴身收好,拍了拍菲尔德的手臂,抬步走了过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来吧,小可爱,我们要出发了。” 第21章 巴尔克奇拍卖行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此时从康德大街转角拐出一辆兽车,这辆车由两只威武的巴巴里兽在前面开路,虽然第一次见到巴巴里兽的菲尔德,被他们酷似狮子的外形吓了一跳,但这种巴巴里兽却是这片大陆上最常见的出行代步工具,它们以速度快性格温顺而被人们所喜爱,而此时缓缓行来的兽车里,坐着两个人,正是菲尔德和艾玛。 兽车的四周围着两排身材高大的男人们,他们人人佩剑,强壮又充满力量,跟着车子保持着同步走着,这样的队伍,在行人看来只觉得是哪个小贵族出行的排场,并不惹人注意。 菲尔德此时面色严肃,他没想到运送这些货物居然要这么严密的保护,可见此事非同小可。这就促使他更加好奇,这马车要驶向何处呢? 马车上,菲尔德与爱玛的脚边放着那只保管箱,爱玛身边还有一个小箱子,箱子倒是不大外表看着也朴素简单,但菲尔德可不认为这里面装的是一般的东西。 爱玛见菲尔德注视着那小箱子,便点了头,说道:“这个箱子里,正是乔瑟夫的货品。” 她说完,伸出手掌挑开车厢的帘子,见四周并无异样,佣兵们离着兽车也有一段距离,才压低声音对菲尔德说道:“此时无人,我才敢告诉你,乔瑟夫的货品不是别的,正是已故的魔导师伊格纳茨的亲笔手稿!” 菲尔德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急切的呼吸猛地呛了他一下,他不得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爱玛失笑,替他拍了拍后背,才恢复成正常的音量,说道:“瞧你急的,是不是后悔没能看上一眼” 已故的魔法大师伊格纳茨·列彭特的亲笔手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哪怕看上一眼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更何况还有机会据为己有,爱玛再次摇了摇头,她此时已经能够预见今天晚上,巴尔克奇里必将有一场唇枪舌剑的激烈争夺,然而最后究竟会鹿死谁手……也不过就是那几人。 她边倾身替菲尔德拍着后背,边交代起来:“这箱子是乔瑟夫临走的时候放在我店里的,当时正赶上我不在,他居然随手就扔给了伙计,这么贵重的东西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她说着,缓缓地停下动作,收回了手,似是忆起什么事情,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哀伤。 等菲尔德缓过气来,抬起头的时候,只见爱玛手中提着那箱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腿上,菲尔德犹不敢置信,压了压嗓子,才开口低声道:“这真是伊格纳茨的手稿?” 爱玛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放在箱子上的双手丝毫不动,说道:“我刚知道的时候,吃惊程度只怕不比你小多少,也不知道乔瑟夫是如何得来这样的稀罕物的。但如果不是确认这真是那位大师的手稿,巴尔克奇怎么会同意私下跟我们交易,他们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 菲尔德重复道:“巴尔克奇?” 爱玛一笑:“这正是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巴尔克奇是一间有名的拍卖行,乔瑟夫找到他们,打算要将这手稿与他们私下交易,本来他们很少愿意与卖家私下交易买断商品的,从来都是将自己作为平台,展示商品从而收取中介手续费。毕竟这样风险小,获利高。” “但因为乔瑟夫的这件商品,简直是当世都绝无仅有的宝贝,他们才愿意先出钱买下东西,并且还连带着我也跟着沾光。” 菲尔德不解地问道:“叔叔为什么不正常地拍卖?” 爱玛无奈地笑了笑:“傻孩子,这东西一旦被人知道是乔瑟夫所有,不论他是怎么得来的,无论他有着什么样的背景,接下来的生活必定要处在水深火热中。即便是正常的交易也很少会公布卖家姓名的。先将东西卖给巴尔克奇,这样风险自然会小很多。” 菲尔德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思量,不知能不能在手稿脱手前看上一眼。 塞瓦尔城的东北,除了名气响亮的康德大街外,在临近不远的另一条街上,还有一家店被人们津津乐道,它有个响亮的名字:巴尔克奇。据说店名是以老板的名字命名的,这家店经营范围无所不包,只要是世上存在的东西,它都会找来买卖,无数的顾客蜂拥而来,以能够参加一场巴尔克奇的拍卖会为荣。 夜色渐浓,街道上亮起的萤石灯五光十色,将夜晚衬托的梦幻,街心有一幢气派宏伟的建筑吸引着往来行人的目光,大理石铺成的阶梯延伸开去,拔地而起的罗马柱支撑着精致的尖肋拱顶,轻盈美观,高耸挺拔的飞扶壁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整个建筑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绝不夸张。 门前车水如龙,不断有身份尊贵的人物出现在正门前,训练有素的侍者又恭身将他们引领进拍卖行。 当然,这些景象菲尔德没有看到,他们的兽车停在了巴尔克奇的后门,虽然是后门,但仅从沉实厚重的大门,以及门前肃穆的守卫来看,也比一般人家的正门气派了不知多少倍。 接待他们的管事笑的和蔼可亲,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人,那两个人一个穿着法师的袍子,一个身上配着重剑。菲尔德跟着爱玛刚一下车,就见那管事瞟了他一眼,神色未变,却转头对着爱玛,似有关切地询问道:“乔瑟夫阁下呢?” 爱玛整理了一下裙摆,才稍一侧身,让出身后的菲尔德,说道:“胡林大人,容我给您介绍,这位是菲尔德,是乔瑟夫的侄子,乔瑟夫因为一些事情不能将东西亲自给您送来,就派他的侄子前来,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胡林脸上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嘴上却说道:“爱玛女士,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如果不是卖家乔瑟夫先生本人来交易,会很难办的。” 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眼菲尔德,才说道:“如果你们要在交易之际临时更换授权人,我们势必要扣一些违约金的。” 菲尔德听到这里,蹙起了眉头,不等爱玛说话,便开口道:“尊敬的胡林先生,您好。” 胡林转过视线,菲尔德向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很抱歉,叔叔出了些状况不能赶回来,这种情况显然是我们双方都不想看到的。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一直对巴尔克奇有着浓浓的向往之情,希望哪怕有一次机会也好,自己能够参加一场拍卖会的话,我绝不会答应替叔叔出面来将这份手稿卖掉的,在这点上我是十分赞同您的。” 爱玛惊奇地回头望着他,菲尔德面不改色地接着说道:“既然您也这么说了,我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毕竟我年岁还小,这中间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恐怕我也担待不起,不如就按您说的,这件事还是等叔叔回来,让他亲自跟您交涉吧。” 菲尔德声音不大,但清亮干脆,那穿着发袍的人就是一声冷哼。胡林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抽了抽,他只听这个长得像绵羊的小子无关痛痒地接着说道:“今天恐怕不能跟贵店履行交易了,不过还请胡林先生您放心,等叔叔回来之后,一定会按约定赔偿你们的违约金,绝对不会让这么气派宏伟的拍卖行受一点损失的。” 他说着,就用袍子将本来抱在怀中的小箱子盖住,迈步就要转身离去。 胡林的目光随着箱子打了个转,他知道那里面是无比珍贵的大师伊格那茨的手稿,它的价值难以估计,拍卖行上一次收集到一份这样的手稿还是在十年之前,当时那份手稿卖了多少钱来着?而十年后的今天,几乎已经绝迹的伊格那茨的手稿会拍出怎样的价格他连想都不敢想。 就算乔瑟夫提出的价格不低,但今晚有多少人是暗中得到了消息,带着数不尽的法币而迈入巴尔克奇的大门的,只要想想,胡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而要浑身发抖起来。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夜晚,怎么能被一个小子生生破坏呢。 想到这里,他急忙上前两步,拦住转身欲走的菲尔德,堆起笑脸,搓着手殷勤道:“请您留步,这事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第22章 讨价还价 胡林看着那男孩不大情愿地转过身,立即陪着笑脸,上前一步,“既然是我们拍卖行的忠实粉丝,怎么能让您败兴而归呢。就冲您对巴尔克奇的评价与喜爱,请容许我冒昧地地邀请您参加今晚的拍卖会。” 男孩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微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胡林心中不屑,小毛孩子果然好骗。 可好骗的小孩子又突然间垮下脸,犹豫道:“可是,你们不是说必须要叔叔在场吗?” 胡林挺直身板,眉毛一挑,彬彬有礼“我们自然是相信爱玛女士和菲尔德……小少爷的。” 然而菲尔德小少爷还是苦恼不已,皱着说道:“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做主违约金的事情,不然叔叔回来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胡林转头看着爱玛,爱玛一耸肩,“我跟乔瑟夫只是朋友,就更没立场了。” 胡林犹不死心,商人的趋利天性使他内心挣扎矛盾不已,菲尔德见此,缓缓地抬手摸了摸怀中的小箱子,小声道:“不然我看今天还是算了吧。” 这时,胡林身后一直沉默的魔法师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帽子遮住了他的面容,但那人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他压着嗓子拉长音节,出声道:“胡——林” 音调平淡,但其中警告和提醒的意味十足。 胡林听了面色一僵,随即便恭身对着菲尔德说道:“什么违约金,乔瑟夫阁下能将如此贵重之物卖到巴尔克奇,就冲这份情义,我们也将是永远的朋友,而朋友之间自然不需要谈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菲尔德心中冷笑,这人口中的朋友,只怕比他领口上精致的宝石扣子还不如。他心中这样想,面上却喜笑颜开地拉着爱玛,跟在转身迈步的胡林后面。 厚重的铁门由两个守卫费力地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菲尔德抬眼,在那不起眼的门扉一角上,看见了一个数字‘九’。 他心念飞转,难道这拍卖行有如此多的出口,竟然标识到了九,果然如此的话,这个巴尔克奇倒真是有些门道,不可小瞧。 他和爱玛并肩走进门内,眼前是一条幽深昏暗的走廊,菲尔德下意识地脚步一顿,爱玛察觉,问道:“怎么了?” 菲尔德摇摇头,微笑道:“我太兴奋了,看见什么都好奇。” 爱玛默然,却用眼角刮了他一眼,眼神中隐含的意思是:小滑头,什么敬仰钦慕,巴尔克奇这个名字还是刚才在来这儿的路上,我才跟你说的,满嘴胡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他们跟在胡林身后拐来拐去,没多久就停在一间屋子外,胡林推门,爱玛与菲尔德率先走了进去,随后那魔法师也跟了进来,战士模样的男人沉着脸站在门口,一副万夫莫开的气势。最后胡林才迈步进来,关上了门。 他转身朝着屋内华丽的圆桌走去,眯起眼睛,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弯着嘴角说道:“来吧,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世上难得一见的宝物。” 爱玛的药材早在下车之际就由拍卖行的人运送到了专门存放药材的地方,即便是验货也不会如此隆重,菲尔德知道他的意思,便将手中的箱子放在桌子上,轻轻拨下搭扣,转了个180度的方向朝他们推了过去。 说起来,连爱玛都知道要给药材上个魔法锁,然而乔瑟夫却只用了一个简单的过分的箱子来装伊格那茨大师的手稿,就连一个普通的铜锁也没有。 对面那魔法师宽大的帽子微向上抬了抬,即便菲尔德看不得他的脸,也确确实实收到了他谴责的瞪视。 那魔法师在充分表达完不满之后,这才打开箱子,抖着手将铺在箱子底部的几页纸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贴近眼睛仔细地看着。 菲尔德杏眼圆睁,瞠目结舌,之前他听到这箱子里面是伊格那茨的手稿,以为会是一本厚实的书卷,再不济也会是一本小册子,没想到箱子里居然会只有几页的纸…… 怪不得乔瑟夫自己不来,这也太坑人了! 然而那几乎要将头伸进纸张里的魔法师,抖着手看了不一会,就又抖着声音激动地嚷道:“是真的,是他的笔迹。” 他身边时刻关注着全局的胡林,也激动地伸过脑袋,喜道:“真的吗?” 这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年轻人迅速地走进来,他附身在胡林耳边低语几句,就见胡林严肃地板起脸,转头对那魔法师一点头,魔法师便收起手稿,抬步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等那人关上门,胡林才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卡片,那卡片有些像前世的□□,菲尔德新奇地看着他将卡递到自己面前,职业化地开口道:“感谢您这次能与巴尔克奇合作,这是之前谈好的价钱,一共5000法币,还请您收好。” 胡林看着菲尔德冷静地接过卡片,转手又递给那女人,又接着说道:“为了表达对乔瑟夫阁下、爱玛女士以及菲尔德少爷的感谢,特意为二位在一楼安排了座位,欢迎二位一同参加今晚的拍卖”,当然,如果能用交易的钱买几样商品,是最好不过的了。 说着,便对侯在一旁的侍者示意,要他带路。 巴尔克奇的拍卖会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进不来,能够有参加的机会,哪怕什么也不买,光是长见识这条就够了,任谁也不会拒绝。 爱玛收好了币卡,便高兴地上前挎住菲尔德的手臂,她像个要参加舞会的贵妇一样,提着裙摆,兴奋不已。 他们跟在那侍从身后,从幽深寂静的后台,渐渐接近喧闹的拍卖场。 菲尔德绷紧的身子终于渐渐放松,这时手掌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翻了过来,紧接着五枚金币被放在菲尔德的手上。 菲尔德垂头,爱玛微笑着看过来,压低声音道:“这是奖励你的,一会到了会场,你可以买一些零食吃吃。” 菲尔德:……女士,你以为我们是要去看电影吗? 他刚想开口推辞,前面的侍者突然背手恭敬地推开一扇门,喧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这是一间无比宽敞又气派豪华的拍卖厅,它看起来更像是一间巨大的礼堂,即便是一楼的阶梯座位,放眼望去也是不计其数,更不用说还有二楼的包房以及三楼的贵宾室,这间拍卖厅少说也能容纳下千人。 此时拍卖会还未开始,一楼几乎已经座无虚席,爱玛看着人头攒动的观众席不禁唏嘘道:“只怕塞瓦尔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晚全在这儿呢。” “请二位跟我来,您二位的座位在十二区,第四排二、三号。”侍者训练有素地在领着他们在人群中穿梭,往来穿着相同装束的侍者都是行色匆匆,想来今晚必定是一个热火朝天的不眠之夜。 菲尔德跟随侍者笔直地朝着座位走去,这时斜里有个人的身影,在他眼角余光中一闪而过,那人微卷的浅栗色齐耳短发不由地吸引了菲尔德的注意。 第23章 所谓的瞒天过海 菲尔德蹙起秀眉,驻足去看,只瞥到一个很快就消失的人影,一瞬间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爱玛见菲尔德出神,便转头问道:“怎么了,菲尔德?” 菲尔德将爱玛的手从自己臂弯中抽出,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爱玛的手背,说道:“爱玛,你先坐过去,我去趟盥洗室,马上就回来。” 不等爱玛说什么,菲尔德就奔着楼梯的方向而去,他身后那侍者急忙道:“哎,客人,那边您是不能去的……” 然而菲尔德已经走出了好远,侍者收回手,心道,算了,反正楼梯处有守卫,他也跑不到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去。 菲尔德沿着座位区间的小走廊很快走到了大厅的边缘,那里有个侍者端正地站在墙边,似乎是随时恭候为客人服务的样子,他看着菲尔德走过来,只见菲尔德面色平静地问道:“请问,男士盥洗室在哪里?” 侍者微笑着伸出手,指着一个方向道:“您好,客人,盥洗室是在那边。” 菲尔德默不作声地朝着他指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一进拐角,他便停了下来,缩身贴在墙上。 他刚才见那身影是向走廊尽头去的,然而那里有侍者站着,他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走过去。 菲尔德背靠着墙抬头环顾了一小圈,相比一楼大厅的嘈杂,二楼的半开放式包厢就惬意了许多,从他此时的位置能清楚地望见包厢中三三两两地坐着的人,正优雅地交谈着,二楼再往上一层是三楼的贵宾室,与二楼一格一格的布局相比,贵宾室就好像宽敞的议事厅,并且三楼的房间是全封闭式的,只有几个远远看起来黑黑的正方形镶嵌在木质的墙壁上。 这时,有女子的欢笑声从身后传来,菲尔德应声看去,只见有三个贵妇模样的女人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她们有说有笑,从菲尔德面前经过时,根本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菲尔德等她们转过拐角,提着裙摆登上阶梯的时候,迅速地闪身藏在她们身后,等慢慢行进到要接近那名侍者的时候,只见菲尔德手指微动,他身前一直用扇子挡着半边脸的夫人,忽然惊呼一声,也不知怎么,她手中的扇子猛地落在地上,滑倒那侍者脚下。 优雅的淑女自然只负责呼叫,侍者弯腰的一瞬间,菲尔德迅速地拐进左侧的走廊,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昏暗的角落里。 耽搁这许久,他已经完全看不到刚才的那个身影了。菲尔德放轻脚步,又试探着走了一段距离,两侧精美的浮雕墙上展示着一幅幅生动的历史故事,然而菲尔德却无心观赏,就在他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打算放弃的时候,就听走廊的尽头传来几声高低相杂的话音,紧接着就是一声痛呼。 菲尔德赶紧蹑手蹑脚地快步上前,贴着墙角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窥探,只见转角处是向上一层的楼梯,楼梯口有两个守卫模样的高大男人,此时那两个男人倒是不像别的守卫一左一右威严地站着,只见其中一个弓着身子躺在地上来回打滚,似乎颇为痛苦另一个似乎充满怒气正在大声咆哮:“小崽子,你当真是新来的,胆子不小,居然敢对爷爷们出手。” 他手上提着一个人的衣领子,恶狠狠的语气带着愤怒,被他扯着衣领举起的那人双脚离地,被顶到墙上,对比起来明显瘦弱的身子随着对面守卫的摇晃,柔软的齐耳短发也跟着散乱,他蹬着腿,双手还拼命地去扯那守卫的大掌,断断续续地反击道,“谁让他对我动手动脚,活该!” 那守卫听了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宝贝不成?还摸不得碰不得,我今天还就非要碰碰你,哈!” 他说着,另一只手猛地扯下男孩上身套着的修身马甲,等他表情猥琐狰狞地向着男孩白色的衬衣出手的时候,男孩顾不得掐着他脖子的手掌,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无耻!你住手!”他脸色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憋得还是气得。只听刺啦一声,白色的衬衣在纠缠间从肩部被扯坏,露出男孩白皙的颈项以及剔透的肌肤。 那守卫一呆,口中喃喃道:“想不到今天捡到宝了,还真是个诱人的身子。” 他说着有些痴迷地伸手就要去摸,这时,斜里一个小小的青色光球猛地冲着他飞来,速度之快守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击中头部,他身子随着爆裂的光球被击飞出去。那男孩终于得救,顺着墙壁滑下来,坐在地上猛咳。 一个身影从拐角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他穿着一件拖地的长袍,全身笼罩着一股静谧的气息。 倒霉的守卫被一个冰冷刺骨的冰剑击中摔在地上,最先只觉得失去了知觉,随后从内到外一股彻骨的寒意袭遍全身,他在巴尔克奇做了整整一年的守卫,并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愣头小子,但即便如此,能在拍卖行内施展这种程度魔法的人,起码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顾不得身体僵硬,立即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走过来的身影,心中一阵慌乱,问道:“什么人?” 菲尔德并不搭理那守卫,他走过去看着靠在墙上的赛雷亚,蹙着眉头,开口道:“你怎么回事?” 赛雷亚从菲尔德一出现就处在离魂的状态,此刻菲尔德开口问他,他惊得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菲,菲,菲……” 菲尔德见赛雷亚一副被□□的样子,想起之前在学校宿舍里,他苦恼地问自己如何能够瞒天过海,内心无力地直想捶地,这个小少爷今天出门没带脑子吗?这种事情也是能在这样的地方闹着玩的吗? 如果不是他恰巧也来了这巴尔克奇,今天只怕…… 他想想不禁有些恼火,看着赛雷亚神智还没归位,只好提醒他,“还不快起来!” 赛雷亚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被扯坏的衬衣又捂在身上,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起身奔着菲尔德而来,刚要开口却见菲尔德冲他眨了眨眼,垂着眼慢声道:“你们作为守卫,就是这么恪尽职守的吗?还是管事胡林就是这么告诉你们的?” 他本来看见赛雷亚马甲被扯下,就要出手,可奇怪的是不知为何,他居然感受不到元素的流通,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将他所能感受的元素挨个试了个遍,最后才勉强施了个冰箭术。 如今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赶紧溜走,不要把事情闹大才好,他不得不抬出只见过一面的管事胡林,只期望这两个守卫听过这个名字。 但菲尔德却不知道,魔导师伊格那茨的手稿非同寻常,来迎接他们的乃是巴尔克奇地位仅次于老板的大管事。 那守卫听到胡林的名字,身子一僵,而刚才还在地上打滚的另一位已经缩着身子开始装死了。 如同被家长训话的孩子一般,他们两个人只是低着头,竟然都默不作声。 菲尔德在这死寂中,不敢贸然开口,正在这时,呆愣的赛雷亚终于神智归位。他上前一把抓过菲尔德的手,不管不顾,拉着菲尔德转身就朝着二楼跑去。 守卫心中也在思量,这就对了。能够在拍卖行里使用魔法并且认识胡林大人的,绝不会是一般人,说不定是三楼哪间屋子的贵宾,所以他只张了张嘴,却并没有阻拦,便眼睁睁看着他们踩着楼梯跑上了二楼。 直到他们在二楼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菲尔德才甩开赛雷亚的手,沉着脸看着他一身侍者的装扮,质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瞒天过海吗?” 赛雷亚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甚至刚才那羞愤的一幕也被他忘到了脑后,只见他对着菲尔德嘿嘿一笑,接着双眼便焕发出激动不已的神采,说道:“菲尔德,先别提那些了,快,拍卖很快就要开始了,你也来看。” 他说着就转过身去,扒开摆在围栏边上的观赏植物的叶子,探头向着一楼台上望去。 菲尔德无语地看着赛雷亚撅着屁/股,专心致志地偷看拍卖现场的执着背影,心中挫败地感叹道,到底是任性的小少爷,不管不顾的性子,真不知道该夸赞让无畏的勇敢还是批评他莽撞的异想天开。 他们二人都不曾注意,身后有个人渐渐地接近了他们,只听一个声音从菲尔德背后传来: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第24章 再次相遇 菲尔德和赛雷亚闻声,双双转过头,只见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瘦高的青年,青年一头栗色短发,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赛雷亚后沉了下来,他眯起双眼,眼中精光一闪,沉下声音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菲尔德听着,这明显不是问句,而是一个质问的感叹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问话中含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身后的赛雷亚缩着身子藏在他身后,仅露出头,小声地喊了一句:“哥哥……” 菲尔德:“……” 一时间三人皆默不作声,菲尔德是莫名其妙的晕头转向,赛雷亚是做了亏心事后的心虚,而据菲尔德观察那青年抿着嘴唇,似乎是在忍着怒气。 菲尔德暗道,如果眼前这位哥哥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只怕就不光是沉默就能表达得了的情绪了。他默不作声地向旁边迈了一步,让出身后夹着尾巴的赛雷亚。 赛雷亚低着头,小声解释道:“我不是央求过你,让你带我来嘛,可你也不肯,那我就想办法自己混进来了。” 他哥哥从鼻子喷了一口气,才开口:“你以为我是来玩的吗?”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这时楼下响起热烈的欢呼及鼓掌声,显然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哥哥大人只得认栽地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跟我来吧。” 赛雷亚闻言,惊喜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吗?哥哥,你同意了?” 既然已经有亲人来将这惹是生非的小少爷认领走,菲尔德便也打算离开,可没等他开口跟赛雷亚告别,这衣衫不整的小少爷仿佛生怕没人能分享他的喜悦,上前一把拽住菲尔德宽大的袖子,转头得寸进尺地向他家哥哥大人问道:“哥哥,我能带着我的同学一起吗?” 菲尔德:“不了,我……” 那厢哥哥大人仿佛在赶时间似得,一摆手叫道,“可以,可以,快点跟上来。” 赛雷亚便一蹦多高,兴奋地拽着菲尔德向前走去,全然不顾摇着头的菲尔德嘴里面的话:“不了,我去楼下就好……” 赛雷亚走了几步,终于发现菲尔德的抗拒,听了他说不去,立即给了菲尔德一个你不懂的我的心的眼神,他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自己哥哥,才凑过头来,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上面的位置才是观赏的最佳方位,你就听我的,准没错的。” 他看菲尔德还是皱着眉头,便拉过菲尔德的手,埋怨道:“哎呀,你就跟我走吧,不会害你的。” 赛雷亚如此坚持,菲尔德无法,只得跟着他的脚步,沿着楼梯向上走去。路上遇到侍者,便请他代为转告爱玛,让她放心。 然而他和赛雷亚跟在哥哥大人后面,上了二楼之后却没有停顿,而是接着迈步,登上了去往三层的楼梯,一旁的赛雷亚瞪大了眼睛,他转头对上菲尔德的视线,紧紧地握了握菲尔德的手,眼中简直要冒出绿光来。 菲尔德不明所以,但是赛雷亚扯着他的手让他颇为不自在,便稍稍抽手,低声道:“我和你一起,也不会跑了,不能飞了,你把手放开吧。” 赛雷亚显然为菲尔德没能读懂他眼神中的信息而扼腕,但哥哥在前面,他又不能当着哥哥的面,叫那位大人的名字,正急的抓耳挠腮之际,莫名地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猛然间略过他的脑海,快得他根本就没能抓住。他看着自己刚才还握着菲尔德手的手掌,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三楼的格局相对一层的拥挤二层的狭窄而言,更为宽敞华丽,蓝色的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延伸开去,走廊的入口站着两排身负重剑的战士,菲尔德心中暗忖,这拍卖行里倒是都用战士来做守卫,他除了一开始那位,几乎再没见到有法师出没。 那些守卫的战士一见走在前面的赛雷亚的哥哥,立即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地分成两排,让出一条路来,菲尔德三人畅通无阻地便进了三楼的贵宾室。 他们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了下来,赛雷亚的哥哥从怀中掏出一张金色的卡片,对着门中间一个圆形的凸起一贴,只见一个墨绿色的小法阵升起,紧接着叮的一声,似乎什么开关被打开,接着门的左侧迅速地纠结着长出了一个木质的把手,菲尔德被这设计吸引,再次打量了这整扇门的设计后才跟着赛雷亚走了进去。 他还未站稳,就听见走在前面的赛雷亚‘呀’地惊呼了一声,他这声惊呼只有开头,到了中途似乎又被他自己强忍着咽了下去。菲尔德在心中叹了口气,平时看赛雷亚开朗爽快,但今天晚上这小少爷却跟打了鸡血一样,不知道还有什么豪言壮语没发挥出来呢。 他抬头观察这房间,果然比二楼的包房要精美舒适许多,除了舒适的沙发躺椅,竟然还有一个小吧台,吧台上层放着几本又厚又旧的书,下层放着几个晶莹剔透的酒杯。 菲尔德正打算仔细辨认那几本书的名字,只见赛雷亚转身扑到他身边,再一次拽起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快,你看,是西蒙将军,我没猜错,真的是他。” 即便此刻他压低了声音,也掩饰不住他的激动心情,菲尔德听出他的嗓音都在颤抖。 他顺着赛雷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暗金色的宽大沙发上,果然坐着一个人。从菲尔德的方向看去,能看见那人暗红色的头发在柔和的灯光下形成了一种蛊惑的色彩。 “我就说,哥哥如此慎重,如何都不肯带我来,肯定是因为西蒙将军也来了的缘故。”赛雷亚兴奋地说道,十足的一副狂热粉丝路上遇到偶像的样子。 菲尔德倒是还好,他其实不愿意在这样的环境里久留,只能在内心感叹,还不如在一楼陪着爱玛轻松自在。 “哦,对了,我是不是还没跟你介绍?那个弯腰在将军耳边说话的人,是我的哥哥,叫威尔。”赛雷亚见了偶像后,终于想起还没有跟好友介绍自己哥哥。 菲尔德点了点头,这时只见威尔站起身来,对着他们俩人招了招手,赛雷亚狗腿地癫了过去,菲尔德略一犹豫,才迟疑地迈出步子。 贵宾室的地中央以半环形状围了半圈的皮质沙发,沙发对面的墙上,散发着淡淡的紫色荧光,一整面墙好似一块巨大的银幕,那屏幕分做两个图像区,一个清晰地将拍卖台上稀有珍贵的商品细节展示出来,一个则关注着拍卖师和台下的金主们。 菲尔德的注意力被这好像电视一样的东西吸引,直到几乎要撞到已经停下脚步的赛雷亚身上他才收回好奇的心神。 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沙发附近,威尔对赛雷亚使了个眼色,赛雷亚狠命地咽了咽口水,才结结巴巴地冲着沙发正中的人恭敬地说到:“您好,西蒙将军,我是威尔准尉的弟弟,我叫赛雷亚。今天晚上,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万分的荣幸。” 西蒙没有说话,赛雷亚便向一旁侧过一步,指着站在他身后的人,接着说道:“这是我在伊格那茨的同学,菲尔德。” 菲尔德感觉一股视线落到他身上,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便道: “坐吧。” 第25章 追问 菲尔德和赛雷亚便听话地坐在了一侧的沙发上,威尔站在西蒙身后,他皱着眉盯着兴奋得坐在那里仍然不老实的自家弟弟一会儿,便放弃了用眼神警告他的徒劳举动,他当下决定,今晚一回家就要与父亲谈一谈去哪儿找一个严厉的礼仪老师的问题。 赛雷亚犹不知道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只是仍不能平静自己激动的心情,他虽然总能从自家哥哥那里听到西蒙将军的种种英勇事迹,但如此与偶像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所以稍稍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是不是?他心中点头赞同道。 他转头看到菲尔德面色平静,神情专注地盯着那屏幕,实在不能理解为何他能这么冷静自持。难道他以为西蒙将军跟图书管理员罗娜一样,是想见到就能随便见到的吗? 如果赛雷亚要是知道,在菲尔德心中,罗娜要比西蒙将军的辨识度与好感度更高一些,只怕要吐血了。 此时楼下的拍卖台上,展示的是一块稀有的八阶白羽蛇的魔晶核,菲尔德正在心中对那不停飙升的价格唏嘘不已的时候,只听见身旁的赛雷亚低声说道:“菲尔德,我觉得你有些奇怪?” 菲尔德被他这话说得一愣,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赛雷亚,心道,少爷,这话我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今晚上从遇见你开始,你就没正常过,好吗? 大概是他眼中的质疑太过明显,赛雷亚立即补充道:“真的,刚才我就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菲尔德看他眼中果真露出迷茫,只得轻声安慰他道:“没关系,该想起来的时候总会想起来的。你不是一直想来巴尔克奇吗?安心地看拍卖吧。” 此时魔晶核已经高价被人拍得,在短暂的休息后,下一件商品被呈上来。 那是一本又厚又旧的古书,展品罩子上的黑布被揭开的一瞬间,台下的买家们突然爆发出如浪一般的低语声。 但此时贵宾室与其他买家不同的优越性便展现出来了,只见屏幕下方有几排小字缓缓出现,上面写着:书名《迅速提升剑气方法全解析》,著者狼族勇士阿道夫,特点简单易懂…… 菲尔德听见威尔笑出声来,评价道:“兽人中能够如此有文采的,不多见。” 即便如此,菲尔德也对这书很感兴趣,便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主持人将书拿在手中,随意地翻到一页。 如果有可能他倒是想要将书买下来看看,他正在感叹囊中羞涩,有些可惜的时候,只听身边安静了许久的赛雷亚突然‘啊’了一声,菲尔德闻声转头,只见赛雷亚正吃惊地张大嘴望着自己,视线交汇,赛雷亚惊呼道:“我想起来了,菲尔德,你刚才救我的时候,是不是用了魔法?” 菲尔德云里雾里,眨眨眼睛看着赛雷亚,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奇的,相比之下他倒是担心赛雷亚认出魔法的属性,果然接下来赛雷亚就说道:“而且你还用了冰元素魔法!” 他说完瞪圆了眼珠盯着菲尔德,不仅如此,屋内另外两人也望了过来,赛雷亚吃惊之下并没有多想,再者他在这个强者为尊,崇尚力量的时代出生成长,意识中从来不曾存在过要在求学过程中隐藏实力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对菲尔德可能能够操纵双系魔法,魔力可能更加强大这件事感到异常地诧异。 菲尔德早有准备,他在救下赛雷亚之后就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赛雷亚问起,他就一口咬定自己用的是光魔法。 然而菲尔德却百密一疏,他晚上来时的路上才知道巴尔克奇这个名字,爱玛也只给他讲了拍卖行的基本情况,所以菲尔德并不知道,为防止魔法师用幻术迷惑买家,也为了商品的安全考虑,巴尔克奇内的墙壁都是用一种特殊炼金材料修筑而成的。这种材料的最大作用就是能够隔绝魔法元素,降低魔法师的元素感知能力,除非是法力强大,位阶较高的魔法师,一般包括中级在内,中级以下的魔法师是无法在其中施展任何魔法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巴尔克奇内部守卫都是战士的缘故,因为战士身负斗气,可以完全不受墙壁的影响。 然而菲尔德却并不知道这些,所以他只考虑要避开自己使用冰魔法这个问题,便对赛雷亚说道:“你那时处在危险中,一定是产生了错觉,我使用的是光魔法。” 赛雷亚猛地抓住菲尔德的双臂,用力摇晃着他,“你说什么?你这个闷嘴的坏蛋,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级别的魔法师,难道已经是高级了吗?” 菲尔德哭笑不得地按住他抓着自己的手臂,说道:“你胡说什么呢?我连初级都不到,怎么会是高级魔法师,你快别开玩笑了。” “我开玩笑?你才是开玩笑呢,菲尔德,难道你不知道巴尔克奇里只有高级魔法师才能勉强施展个小魔法吗?你还不承认。” 这次换成菲尔德张大了嘴巴,瞪圆了杏眼,整个琥珀色的瞳仁里充满了吃惊和不敢置信。 他这幅表情落在另外三个人眼中,三人心中同时冒出一句话: 原来他真的不知道。 菲尔德还在消化这一爆炸性的消息时,只见威尔迈步缓缓走了过来,他脸色阴沉,一张俊朗的脸上此时风起云涌,他走到菲尔德和赛雷亚身后站定,只听他开口道:“谁来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是处在危险之中?” 他说这话时垂头瞪着赛雷亚,近距离俯视之下,他才猛然发现,自家弟弟那单薄马甲下的里衬衣,竟然是破破烂烂的,看那样子绝对不是跌倒摔得也不是钉子勾的。 威尔脸色瞬间铁青一片,他遇到他们时急着回来跟西蒙汇报情况,除了觉得赛雷亚这身侍者衣服颇为碍眼,并未注意到原来自家弟弟是这种一副惨遭□□的模样,他此刻青筋暴起,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地对赛雷亚说道:“你—跟—我—出—来。” 赛雷亚眼见自家大哥真的动了怒,立即化身成温顺的小绵羊,乖乖起身。 威尔转身冲着西蒙的方向行了一礼,西蒙摆摆手,示意他随意,威尔便领着小尾巴出了屋子。 只剩下沉默不语的西蒙和哑口无言的菲尔德,一时间一室静谧。 第26章 论扑入怀中的正确姿势 清晰的屏幕上,还在接连不断地展示一件又一件的或奇特或稀有或猎奇的商品,菲尔德却再也无法用心观看,他脑中一直回想着赛雷亚的那句: “难道你不知道在巴尔克奇里只有高级魔法师才能勉强施展个小魔法吗?” 他有些蒙了,虽然当时察觉出不能使用别的元素魔法的怪异情形,但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有这样一个禁制的存在,并且除了他之外,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这点。 看样子他不仅暴露了,还是在了不得的人物面前暴露了,菲尔德坐在那里呆呆地发愣,并没有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他走过来,等那人黑色的长靴映入眼帘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垂下眼帘的青灰色眸子,那眸子里似乎有着最为耀眼的光亮深藏在其中,仿佛一缕远古的圣光穿透千万年仍旧熠熠生辉。 他垂下头来的时候,额角有一道伤疤清晰可见,那似乎是陈年旧伤,但早已痊愈的伤口至今仍旧比周围的肤色略浅,可见当时受的伤必定不轻。菲尔德眨了眨眼睛,收回渐行渐远的思绪,他想他今晚大概也受了热情奔放的赛雷亚的影响,自己也有点反常,他面前站着一个人,那人的身影将他笼罩在昏暗中,他竟然还能走神。 他顺势也要站起来,口中道:“将军阁下,您……” 话没说完,这一身肃穆的将军就伸出臂膀抱住了他的腰身,菲尔德还未出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他瞪大了双眼,感觉到将军大人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穿过他的后颈,在袍子兜帽的位置摸索着。 菲尔德全身僵硬,他,他这似乎是第二次扑进这如同钢筋铁骨铸成的怀抱里了,但此刻屋内除了他二人,再无其他,西蒙将军这是干什么? 菲尔德将原本想说的话和措手不及的吃惊都咽回了肚子里,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西蒙……将……军,您这是……这是做什么?” 然而耳边没有回答声,那大手在他脖子后缓缓摸索,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挣脱开的时候,禁锢他的怀抱,突然间松开了,菲尔德疑惑地抬头,只见西蒙仍就是面不改色,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似乎只有他一脸的惶然不解。 这算什么?调戏?骚扰? 菲尔德简直傻了眼,他蠕动着嘴唇,不知怎么开口,就见西蒙抬起手来,反手伸到他面前,菲尔德不明所以,只见西蒙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两指之间夹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菲尔德凑近去看,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个黑色的小虫,最奇怪的是那小虫的翅膀竟然是两个纯黑色的微型魔法阵,仔细看去,那微小的几近不能辨识的魔法符号还在流动。 菲尔德惊讶地抬起头,看这将军大人,无声地询问着: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西蒙两指微动,噼啪一声,黑色的小虫就在他手指间灰飞烟灭了。他搓了搓手指手,简洁地回答道:“监听虫。” 那是什么鬼东西? 虽然菲尔德十分想要问出口,但他却没有让少言寡语的将军给他解答的自信,不得不将疑问又压了回去。 大概是将军大人看出他求知若渴的好学精神,菲尔德只听那重新做回沙发上的人开口道:“是个不入流的炼金术产物,能够吸附在人的衣服配饰上,将宿主的谈话传回。” 即便不入流,相比之下却也不是谁都能用的,这东西能出现在他身上,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这家拍卖行,想必爱玛身上也应该有一个,菲尔德厌恶地皱起眉头,看来那胡林管事对自己说的话必定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不然怎么会在他一个孩子身上下这般功夫。 屏幕里,展示台上的拍卖还在继续,安静的房间里,沉默的两人间凝滞的气氛一时寂静地让人头皮发麻,沉重的感觉压在喉咙口,让人憋闷。 菲尔德干咳一声,成功引来将军大人的视线,银幕的光亮打在少年细腻的皮肤上,是一脸的不属于少年该有的从容淡定,只听他开口关切地询问道:“将军阁下,您的伤好了吗?” 原来他还记挂着自己的伤势,西蒙眉峰微挑,他收回视线,注视着屏幕上一株玻璃罩子里的植物,浅浅的回了句:“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屋内再次陷入沉默,似乎唯有沉默才是该有的主旋律。 拍卖台上的那株植物似乎是一种难得的药材,这并不是西蒙今天晚上的目的,他不大感兴趣地转过眼角,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菲尔德身上。 少年似乎与他截然相反,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仿佛刚才还关切询问他身体的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等那株植物以高价被人竞拍走后,那少年才满足地舒了口气,看起来比台上那拍卖师还要高兴。 菲尔德微微弯起嘴角,原来爱玛的药材竟然能卖出如此高的价钱,虽然这次被拍卖行买断价格,但只要知道了行情,也不怕以后没有更好的销路,他的思绪沉浸在爱玛的药材店里,正想这以后还有多少药材可以拓宽更广的销路,冷不防,低沉的声音传来,“弗丽嘉阿姨还好吗?” 菲尔德一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回道:“很好,老师最近迷上了乐器,练习的非常认真。” 他没有说的是,练习得虽然一丝不苟,但音色却不是那么美好。 将军大人听了点点头,视线一转正对上菲尔德觑过来的眉梢眼角,西蒙侧着头,视线未变,沉声问道:“参加过法师等级测定吗?” 菲尔德垂着眼眸,如实回答,“没有。” “去测试一下。”西蒙下了定论。 菲尔德如同服从命令般,下意识挺直腰杆,干脆利落地回道:“是。” 一问一答的模式,好似他是个刚被纳入将军麾下的新兵。 菲尔德默不作声地将头转向另一侧,忍不住翘起嘴角。 这个年轻的将军虽然严肃又沉默,却不知为何,菲尔德竟然觉得他冷酷中带着点可爱,他想自己肯定是受了赛雷亚的影响,也变得不太正常了。 在将军大人面前放肆这个罪名可不大好,菲尔德立即恢复神色,双眼老实地望着屏幕,之前虽然并不知道还有拍卖会这样的交易,但今天能够参加一次,说实话他也终于理解赛雷亚为什么要瞒天过海地混进来了。 想到赛雷亚,菲尔德暗道,估摸着此刻这被抓包的可怜弟弟正被怒火滔天的哥哥抽打。 这时,将军大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他道:“这里有本拍卖品的册子,拿去看吧。” 菲尔德转头,顺着西蒙的视线,果然见将军面前的矮几上,有一本包装华丽的册子。菲尔德讶异,想不到西蒙将军看起来一丝不苟,竟然也是一个细腻的人,大概是自己表现得兴致勃勃,很感兴趣的样子被将军看到了。 菲尔德站起身,长袍拖行在柔软的地毯上,越走近这位红发的将军,越能感觉到他周身清冷凌厉的气势,仿佛空气都渐渐稀薄起来了。 西蒙向着那册子伸出手,打算将它递给走近的菲尔德。 然而,菲尔德长长的袍子在行走间,被卷进脚底,他一时不察,脚便踩到了袍子的底部边缘,整个人被绊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去。 好在原本要去拿书的西蒙反应神速,他坐在沙发上,位置都没动一下,手掌就迅速变换方向,展臂接住向他扑来的单薄的身子。 菲尔德被这一跤摔傻了眼,他只来得及紧紧抓住沙发的靠背,另一只没有着落的手,慌乱之下不得不落在西蒙的肩头。 好在西蒙及时扶住他的腰,没让他这跌落他人怀中,变成狠狠地冲入他人怀中。 即便这样,菲尔德也瞬间涨红了脸,他靠着西蒙的肩膀,咬牙切齿地暗恨,最近他光顾这位将军阁下怀抱的次数会不会太频繁了一些,即使都是无意的,次数多了也说不过去。难道他和这位将军犯冲不成? 菲尔德扶着西蒙的肩膀,急忙起身,他一离开这坚实的怀抱才发觉,由于自己个头所限,此时他扑入将军怀中,双腿是跨在西蒙腿上的。不仅如此,他与将军大人无法比拟的瘦削肩膀,已经在纷乱中从宽大的领口挣脱出,露出他里面穿着的白色的衬衣。 此时,他是一副衣衫半退的模样骑/在西蒙身上…… 菲尔德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干巴巴地开口道:“抱歉,将军阁下,我,我不小心绊了一跤……” 而西蒙似乎并不在意,他直视着菲尔德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似乎带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关切,问道:“你有没有事?” 菲尔德立即摇了摇头,他收回扶在西蒙肩头的手,接着沙发靠背的支撑,略微抬身,正想从西蒙身上下来,这时只听房门先是‘叮’地一声,紧接着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第27章 克瑞蒂丝 进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换过一身完整又得体衣服的赛雷亚,以及在换衣服过程中已经对自家弟弟进行了深切的教育以及严厉地训斥的威尔。 菲尔德应声抬头,正望见二人生生顿住脚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望着自己,这表情出现在赛雷亚脸上还好,他毕竟性子活泼跳脱,但连稳重的威尔也是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足以见得,他现在这姿势与造型有多么地‘动人心魄’。 菲尔德浑身僵硬,他现在可真是知道什么叫做‘骑虎难下’了。 银幕的光打在沙发上两人的身上,暧昧的剪影让另外两人如在云端颠簸。 室内一时如定格的画面一般,尴尬地进退维谷。 还是西蒙先转过头,他望着门的方向,瞟了威尔二人一眼,便若无其事,面色不变地回过头,放在男孩腰上的手改为环住男孩的腰,另一只手托住菲尔德的双腿,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就轻轻松松地站起身,将瞠目结舌的菲尔德抱在肩头,而后又将他轻轻放在柔软的地毯上。 菲尔德落地的一刻,立即回神,将乱了的袍子整理好,他这样的动作表情,在威尔看来,怎么看都像是勾引未遂的慌乱模样。 威尔转眼去看西蒙,只见他家将军大人正弯腰将桌子上的一本册子递给男孩,男孩窘迫地接过来,恭敬地说了句谢谢便提着袍子,走回到左侧最边缘的位置红着脸坐了下去。 威尔转头又看着西蒙,西蒙的目光还在那男孩身上,虽然是不动声色,但威尔自从十五岁认识西蒙开始,已经跟随他十年整了,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反常来,这人身份高贵,手握重权,平日里下属们对西蒙的评价,威尔也是有所耳闻的:什么工作中雷厉风行,对敌人冷酷无情,下命令说一不二,从不管面子人情…… 这样的西蒙今天却有点反常,用威尔的话说,他向来沉寂无波的面瘫脸,似乎终于有了一丝人类该有的表情,他追逐那男孩的目光中除了审视仿佛多了一种少有的关注,而他看过来的冷脸上,除了总是皱起的眉毛,眼中似乎有着明显的不满。 不满?威尔暗道,难道是对我不满?不满他进来的时机不合时宜…… 威尔轻咳一声,立即停止了脑中的胡思乱想,他拍了拍张大嘴巴还未合拢的自己弟弟,示意他回去坐好,才朝着西蒙走了过去。 他站在西蒙身后,一本正经地俯身在将军耳边说道:“又去查了,拍卖商品中确实没有那件东西。” 西蒙直视屏幕,眼中精光闪烁。 威尔沉吟一下,接着道:“盖尔也在盯着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会及时来报的。” 西蒙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们说话这会,犹在震惊中的赛雷亚已经坐回了菲尔德的身边,许久后,翻阅图册的菲尔德才发觉身边异常安静,以及有股不容忽视的火热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转头正对上脸色诡异的赛雷亚。说他脸色诡异是因为,赛雷亚此刻眉头纠结在一起,然而嘴角却扬起一个不自在的弧度,眼中升起两团火光,菲尔德对此并不陌生,他知道那是赛雷亚燃烧着的熊熊的八卦之魂。 他用眼角瞟了远处一眼,见威尔正与西蒙说话,才压低声音,对赛雷亚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菲尔德并不知道赛雷亚想的是哪种狗血桥段,但他却知道不论哪种都不会接近事实。 赛雷亚暗搓搓开口:“那是哪样?” 他说话时,仿佛挖到一块绝世珍宝一般,声音都在颤抖。 菲尔德鼻子一歪,简直要被他气得捶胸顿足,但只得耐着性子,跟他说道:“等回去我再告诉你,这里说不方便。” 赛雷亚获得了菲尔德的保证后,得到了安抚,暂时熄灭了他的八卦之魂,收回迫人的视线,然而没过多久,赛雷亚又挪了挪屁/股,凑了过来,“你先告诉我,西蒙将军是怎么抱住你的?” 菲尔德:“……” 赛雷亚:“说嘛,你说嘛,你说嘛……” 那厢,脑海中已经绕了千八百个弯的某人的哥哥,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与弟弟如出一辙,用相同的姿势凑过去,小声道:“将军,难道您是认为这个男孩,是那时候的孩子吗?” 威尔一开口,西蒙脸色就是一沉,他注视着屏幕的眼神瞬间变得冷酷犀利,只听威尔犹豫地说道:“可是,您不是说那孩子是罕见的银色长发吗?”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见西蒙将军猛地举起了手掌,他知道这个手势换成语言,大意就两个字: 闭嘴。 威尔嘴上虽然消停了,但心中还在腹诽,每次一谈到这个话题,将军就勃然色变,可这真不能怪他这个辅助官办事不利,仅靠一个背影和银色长发,要他如何在几千万的人口中找到那个男孩儿呢。 还在嘀嘀咕咕的赛雷亚似乎也察觉出屋内温度骤降,气氛似有不对,立即噤了声,四个人整齐划一地望着屏幕。 此时的拍卖会已经进行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进程。期间又卖出了好几件珍品,此时屏幕中又呈上来一件商品,这东西一上来,屋内四人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头。 那是一盆不起眼的小花,绿色的叶子细长,一条条仿佛韭叶,当中一朵紫色的五瓣花静静开放。 乍一看,就好像前世的一盆香兰,然而能登上巴尔克奇的拍卖台,必定有着它的特殊之处,众人都等着主持人兼拍卖师说话,只见主持人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翘起胡子一笑,愉快地说道:“这盆花,是克瑞蒂丝。” 台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三楼贵宾室内,菲尔德猛地翻着那图册,果然在倒数几页看到那紫色小花的介绍,名称那一栏写着的正是克瑞蒂丝。 主持人接着介绍:别看这小花不起眼,但克瑞蒂丝却有一个神奇之处,就是这种植物,在花期之际,当花开之时,克瑞蒂丝就能被当做存储空间使用。 底下的看台传来赞叹与惊呼声。 主持人得意地说道:“这花花期有三个法月之久,再隔三个法月后,就能再次开花,将它买了回去,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空间介质。” 底下陆陆续续有人出价,然而这花虽然神奇,可空间存储就是为了方便,试问有谁愿意带着一盆花出门旅行呢,所以克瑞蒂丝的价格竞争并不是很激烈。 三楼屋内,威尔正与西蒙低语,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可他们想要的东西却迟迟没有出现,这着实有些怪异。今天来了那么多的大人物,巴尔克奇可不敢放鸽子玩这套有名无实的把戏。 正在这时,一直低头沉思的菲尔德突然开口,他声音干净清脆,脱口而出的两个字直击人心,只听他果断道出两个字: “不对。” 第28章 隐藏的真相 他话一出口,立即吸引了余下三人的注意力,坐在他身边的赛雷亚不解,“什么不对?” 菲尔德蹙眉仍旧垂头看着那图册,他仍沉浸在自己的脑海中,下意识地陈述道:“这花有问题。” 赛雷亚知道菲尔德在药剂学科成绩不错,植物学必定也修得很好,便不确定地开口道:“你是说这盆花是假的?” 菲尔德摇了摇头,“不,它应该是真的,我说不对,是因为这盆正在拍卖的克瑞蒂丝里面,应该是被放进去了什么东西,它现在已经是处在存储状态了。” 西蒙听了这话猛地站了起来,他身后的威尔询问似地,急促地唤了一声:“将军!” 西蒙一点头,“告诉盖尔,盯紧那边。你去,一定要将东西弄到手。” 威尔一脸严肃,对着西蒙敬了一礼才转身匆匆离去。 菲尔德见这一系列变故似是因着自己的一句话而起,眨了眨眼,小声道:“将军阁下,我只是推测,其实我并没有见过克瑞蒂丝的实物……” 西蒙转过头,他灰色的眸子坚定沉静,看过来时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缓缓地坐下来,注视着菲尔德,似乎根本没听到他上一句话一般,说道:“你接着说。” 菲尔德定了定心神,抬头望着屏幕上的紫色小花,缓缓解释道:“克瑞蒂丝确实是少有的具备空间属性的稀有植物,它开花时,紫色花朵会在每天清晨分泌出一种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而将这种液体滴在适当的物品上,这物体就会被存储在克瑞蒂丝携带的空间里。” 赛雷亚忍不住开口惊叹,“还有这样的神奇植物,真是奇妙。可菲尔德,你怎么知道他们拍卖的这一盆有问题的?” 菲尔德只得回道:“克瑞蒂丝一旦开启空间存储功能,它的每个叶子中间就会有一条细长的黑线。” 赛雷亚仔细辨认屏幕上的影像,疑惑道:“可我看那叶子上并没有什么黑线呐。” 菲尔德伸出纤长的手指,对着那屏幕道:“你仔细看,这盆克瑞蒂丝叶子虽然没什么问题,但那花/径上却有一道不明显的黑色线圈。” 他这一说,赛雷亚再去看,果然见花蕾下方有一圈不明显的黑色线圈,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菲尔德接着说道:“所有的百科书上,都没有提过克瑞蒂丝的花/径,只说叶子上的黑线才代表存储功能被开启使用。然而我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里,却偶然提起克瑞蒂丝,书里怀疑克瑞蒂丝的花/径才是它的存储空间位置。并分别对花叶和花/径做了试验。” 赛雷亚追问,“结果呢?” 菲尔德沉声道:“试验是用一株开启了空间功能的克瑞蒂丝,先是裁掉花叶,然而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后又剪掉花/径,存储的东西就退出了克瑞蒂丝所持有的空间。” 赛雷亚恍然大悟,“所以说,是巴尔克奇的人做了掩饰?” 菲尔德沉吟一会才慢慢开口,“我猜他们大概是放了什么东西进去,又要掩人耳目,才将叶子上的黑线掩藏起来,可是他们却不知克瑞蒂丝还有这样一个细微的特征。” 赛雷亚今天第二次张大嘴巴看着菲尔德,他发现他对于这个室友真是一无所知,之前看到的沉默孤僻仿佛是另一个人,而眼前这个侃侃而谈,沉着冷静的人他从未见过,不,不光是沉着冷静,这人似乎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双系魔法! 他咽了咽口水,双眼发直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不信天天往返于课堂和图书馆就能知道这些,要是真能这样他保证天天跟着菲尔德去图书馆坐冷板凳。 菲尔德反问道:“你看过那本书吗,《攻击系魔法理论和实践指导手册》?” 塞雷亚仰头望天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哦,我听过这本书,是魔导师伊格纳茨写的,但是据说很抢手在图书馆里是借不到的。” 菲尔德直接忽略他后半句,接着道:“我看了这本书的复制版本,发现这位大师很爱在书的边边角角记录下自己的心得。我把他整本书的一句句话整理出来,发现是他在兴起的时候做了这么个实验,而实验的素材,就是一株克瑞蒂丝。” 塞雷亚简直对自己的室友佩服的五体投地,会把整本书的零散句子抄下来的人,只怕也只有眼前这一人了,怪不得别人都不知道。 然而,菲尔德心中想的确实另外一件事,他翻开整个拍卖商品目录,居然没有看见杰森的那本伊格纳茨的手稿,如果巴尔克奇的人不急着今晚出手,又为什么非要今晚买下来呢? 这时一旁的西蒙终于开口,他再听了菲尔德的解释后,似乎没有丝毫的质疑和不确定,而是自然而然地问道:“你知道,如何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吗?” 他这话显然是在问菲尔德,菲尔德略一转头,看着西蒙专注的神情,坦然道:“克瑞蒂丝的神奇之处也就在此,它有三个月的花期,那这东西也就要在它的空间内存上三个法月,之前人们都视它珍贵无比,又不愿意冒着里面东西被毁的风险,所以从来没有人试过破坏它。” 菲尔德一番解释下来,这个被隐藏的秘密便如同化开的冰一样,迎刃而解。 楼下那盆克瑞蒂丝的价格一直不温不火地攀升着,谁也犯不着用一个空间法器的价格去买一盆既不实用又不方便的观赏花。 然而正当主持人第二次叫价,准备再第三次喊出价格之际就落锤的时候,突然二楼一处包房给出了更高的价格,紧接着一楼的角落里,有一个买家也开始加价。激烈的竞争在两方之间展开。 菲尔德却完全无法专心看拍卖的过程,此时静下心来,他不禁有一些后悔,他刚才为何要忍不住脱口而道出这种可能,即便知道不对,在心里想想就好了。 何必要在这些人前声张,他管不了别人怎么去想,却不能在羽翼未丰,势单力薄的时候,被人困住手脚。 所以,当这盆克瑞蒂丝,以高的离谱的价格被拍卖出去的时候,菲尔德并没有注意,他心不在焉一直到威尔提着一个小箱子再次走了进来。 威尔匆匆走至西蒙跟前,快速地说道:“盖尔那里已经准备就绪,咱们这就可以走了。” 第29章 闻风而来 拍卖会还没有结束,剩下的几件商品,他们不看就要走了,可见是目的已经达到了,菲尔德心想,这样也好,他们离开,自己就可以回爱玛那里去了。 然而,他走过去跟正在穿袍子的赛雷亚提了他这就要回去一楼,不等赛雷亚回答,已经披挂一身,并且将那箱子拎在手中的威尔就插话道:“你最好和我们一起走,出了这屋子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一个人行动是很危险的。” 菲尔德眉头微皱,照这说法,不光他自己有麻烦,如果让人知道爱玛与他是一起的,说不定还会连累爱玛。 “放心,不会耽误你明天上课的。”塞雷亚立即安慰道。 他认命地系上紧斗篷,将宽大的帽子扣在头上,完全地遮住了他的面容。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所以说,自己是哪根筋不对,救了塞雷亚,现在才会变成被迫加入他们的境地。 几人收拾好后便推门而出,走廊上尽责值守的两排战士,见他们出来立即齐步走了过来,跟在他们身后。西蒙和威尔走在前面,菲尔德和赛雷亚快步走在他们身后。一堆人默默地穿过整个走廊,直到走到尽头,那里站着一位侍者,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等他们走近,那侍者便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地往下走去。 菲尔德于昏暗中留意着这条路,发现与自己进来的那条截然不同,等门卫推开沉重的大门,他们一行人从中走过时,菲尔德扫了一眼那门扉上一角,果然那上面也有一个数字,不同于他进来的那个门,这个门上写得是‘一’。 后门正对着的小巷里,有另一队人正整齐地侯在角落,见他们出来,为首的一人立即走了上去,菲尔德微微抬头,那张脸方方正正,即便换了一身便装,菲尔德也认得出,这人是那日在学校草坪上,出手拦住他的那个士兵队长。 只听他对西蒙说道:“侯爵那里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但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的,我们动作要快。” 西蒙略一点头,两队人迅速地合成了一队,菲尔德和赛雷亚跟着西蒙和威尔,一起坐进了兽车。 菲尔德知道,他们大概是急着将东西安全地运送回去。也没有插嘴说自己先走这样的话,他安静地坐在赛雷亚身边,那个方形箱子被威尔提在怀里,此时已经深夜,兽车平稳地行进在冷清的街道上,只有车外随行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耳中。 这时,威尔一脸严肃地看着眼中闪着兴奋光芒的塞雷亚,冷冷说道:“一会到了地方,我就派人把你们两个分头送回去。特别是你……” 他看着自己弟弟,咬牙切齿地说道:“回家后,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今天要不是因为你的任性,怎么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塞雷亚撅起嘴巴,小声咕哝道:“我要是不来,你们怎么会遇上菲尔德,没有菲尔德……” 他低头搓着手,猛然间才抓住了威尔话中的重点,‘到了地方’,是什么地方?难道…… 他震惊地抬眼看着威尔,“难道,我们要去洛塔街10号吗?” 威尔一脸无可奈何,他转头对西蒙说道:“不然让他在这里下车好了。” 菲尔德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对这洛塔街10号也有些好奇,他正想听听西蒙怎么回答,这时,他身体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冷颤,与此同时,只见西蒙猛地站了起来,菲尔德坐在他对面,正看见他脸色一变,大喝一声:“抓紧。” 一股刺耳的摩擦空气的响声忽然而至,菲尔德只见车厢壁上金色的魔法符号闪起亮光,他匆匆扫了一眼,知道这是开启防护罩的咒语,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上车厢顶上,巨大的冲击力使这小小的车厢打着旋地摇晃起来,菲尔德措手不及,单薄的身体猛地向车厢壁上撞去,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拉,就将他救了回来。 菲尔德窝在西蒙怀中,只听见车外士兵们大声的呼喊和巴巴里兽的嘶吼声。 西蒙一手拉住侧栏,一手抱着菲尔德,他转头见威尔提着箱子的手牢牢地将塞雷亚护住,便冲着看过来的威尔一点头。二人踹开车厢门,抱着怀里的人都纵身越了出去。 菲尔德甫一着地,来不及对西蒙说谢谢,立即转头望向四周,原本立在街道两侧的萤石灯,此时都已经熄灭了。黑漆漆的夜里,他们一行人站在路中,兽车已经歪倒在路边,拉车的两只巴巴里兽缰绳已经断了,正甩着头绕着车子打转。 西蒙干脆利落地松开怀抱,将菲尔德推至身后,那边威尔也将弟弟拎了过来。西蒙对身侧一摆手,低声道:“盖尔,你带十个人来保护他们俩个。” 他话音刚落,士兵们立即训练有素地聚集过来十人,那方脸的盖尔毫不迟疑地走了过来,嘴上却小声道了句,“长官小心。” 威尔垂眼看着自己弟弟仍旧不明所以,用迷蒙地大眼睛看着自己,仿佛在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提着箱子伸过来的手一顿,转头又看了眼冷静的菲尔德,最后将箱子往塞雷亚怀中一塞,只说了句:“你老实呆在这里。”便转身跟在西蒙背后,走了。 那十名士兵立即将他们俩人围在当中,塞雷亚扯着菲尔德的袖子,“发生了什么事?” 菲尔德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向街道两侧看去。菲尔德虽然没有开口,但心中却已经明了,他们大概是遇到了袭击。 只见昏暗的街道两侧,仔细看去站满了黑色的影子,不光如此,就连街角,屋顶上都是黑影。 塞雷亚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异常,他不敢置信地惊呼:“这怎么可能,在这塞瓦尔城里,谁敢这么猖狂,居然明目张胆地偷袭,而且……而且还是对西蒙将军?” 菲尔德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沉,能在这城里偷袭西蒙将军的人……只怕是有备而来。 果然,西蒙往场中一站,几乎连开场白都没有,对方立即发起了攻击。菲尔德透过缝隙只能看见各色的光亮在不停碰撞,巨大的冲击力透过人墙扑倒他的脸上,居然让他的脸生疼。 他看见黑色的电光冲天而起,紧接着就有更多的魔法向那处招呼去,激斗声、怒吼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时不时爆发响起。 塞雷亚抱住箱子的手有些发白,他往菲尔德身边凑了凑,警惕地看着四周,小声说道:“菲尔德,不要紧的,将军和哥哥很快就能把这些人收拾掉的。” 菲尔德看他认真地皱着眉头,居然一副深信不疑地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一行人最多也就二三十人,而对方想必谋划了良久,怎么能轻易就输了呢。 他握住袍子,蹭了蹭手心里的汗,压低声音道:“塞雷亚,你抱紧箱子,不要离开我。” 菲尔德静心凝神,将刚刚的慌乱压了下去,透过缝隙只见黑色的剑光被包围在黑影中,时不时就会有黑影被打飞出去,街道两旁的黑影都扑了上来,与士兵和西蒙缠斗在一处。然而屋顶上的黑影却还一动不动,菲尔德警惕地盯着他们,他拖着扯着他袖子的塞雷亚,挪到方脸的盖尔身后,小声道:“盖尔大人,屋顶上那些人,应该是魔法师。” 盖尔后背一僵,但几乎是下一刻,便开口命令道:“错开。” 身前的士兵立即分成两队,五个人跨出一步站在外围,另外五个则各自后退一步,围成更小的保护圈,将菲尔德两人护在里面。 果不其然,他们阵势一变,立即从屋顶上撒下大量的魔法攻击来,炽热的火团、急速的风刃、密布的光箭,纷乱的攻击让人应接不暇,身前的士兵都是更加适合近战的战士,远距离的攻击让他们手忙脚乱的同时,也不停地挂着彩。 在这窄小的街道上被伏击,真是件要命的事情,士兵们心中想道,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奉命保护身后两个少年,更是无法施展身手,只能被动挨打。挨打倒也算了,可不要让两个小少爷受了伤才好。 士兵们正这么想着,突然面前升起一道光芒,那光芒罩在他们面前,将那些扰人的魔法攻击都挡在了外面。盖尔回头一看,只见那大眼睛的棕发少年手持着法杖,看着他,那金色的光芒正是从他的魔杖中而出,他听那少年冷静地说道:“盖尔大人,我们两个人暂时不要紧,不如你先去支援西蒙将军。” 盖尔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你确定?” 场上的士兵,不时就有人倒在地上,菲尔德点了点头。盖尔一咬牙,对站在外圈的五人道:“你们跟我走,剩下的在这里继续保护他们。” 他说着又看了菲尔德一眼,才转身飞速地加入战斗,去支援他的战友们。 场上的攻击还在继续,菲尔德将防护罩缩小,罩住他们几人,金色的屏蔽在黑暗中发着微微的光芒。塞雷亚被这温暖的光晕吸引,也忘了刚才的紧张,开口问道:“我听人说起过,这就是你救了加尔的圣光之壁吗?” 菲尔德一噎,他在维持着防护罩的魔力的同时,不得不分神解释道:“那是个误会。” 塞雷亚却不管什么误会,只见他转头对着菲尔德一笑,感叹似地说道:“菲尔德,你似乎很厉害呢。” 菲尔德只得转移话题,“你们木系魔法难道不厉害?” 他这么一说,塞雷亚立即昂头,“木元素魔法当然厉害了。” 他说着似乎想到什么,灵光一闪,抱着箱子一跺脚,“对呀,我可以用这个魔法!”说着就蹲下身去。 菲尔德眼睛在场中来回搜索,夜里视线不好,他只能看见西蒙黑色的剑气伴着电光不时地挥过,这时只听塞雷亚念起咒语,与此同时新一轮的魔法攻击再次从天而降,菲尔德专注地维持着防护罩,这次的魔法显然比上一波要猛烈许多,防护罩明显地晃动起来,菲尔德不得不提升魔力,身前有士兵开口,“小少爷,你别硬撑,撤了防护罩我们也可以保护你的。” 菲尔德充耳不闻,咬牙一直挺过这波攻击。等他松了口气低头去看塞雷亚的时候,也正好是塞雷亚念完咒语的时候。 只见塞雷亚将箱子放在地上,而箱子四周升起一个绿色的魔法阵,紧接着有绿色的藤蔓从阵中蜿蜒而出,迅速地爬满箱子,不多时就将箱子缠绕成了一个绿球…… 第30章 初战 赛雷亚笑的一脸灿烂,仰头望着菲尔德,仿佛是在问,怎么样? 菲尔德看着那个被绿色植物包围的箱子,眨了眨眼睛,送给他两个字:“挺好。” 赛雷亚高兴地站起身,说道:“这样我就可以帮忙啦,和你一起……” 他话没说完,只见菲尔德脸色一变,两手交握着魔杖,魔杖顶端倏地溢出耀眼的光芒来,同时有什么东西猛地砸在菲尔德的防护罩上。 赛雷亚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是一柄长长的斧头,锋利的器身透着诡异的红色,又细又长的手柄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握在手中。 然而与那巨掌不相称的是,那挥斧攻击他们的人却是又小又矮,他凌空劈斧而来,穿着斗篷的身子,身高却连他那武器都不如。 纵使如此,他这一下也非同小可。赛雷亚看见菲尔德握着魔杖的手微微打着颤,紧接着身子就是一晃,即便这样防护罩仍旧完好,只是颜色瞬间变浅了许多。 那攻击之人也颇为诧异,他收回斧头,跳到一旁上下又打量菲尔德好几眼,才冷笑一声,劈头盖脸地轮起斧头向着他们砸来。 这一次,防护罩应声而碎,菲尔德跌坐在地上,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将那矮人围住。 赛雷亚急忙扑过去,“菲尔德,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菲尔德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才摇摇头。那矮人气力非凡,并不好对付,菲尔德虽然背熟了各种魔法咒语,可从来没有过什么实战经验,如今遇到这种场面,头脑不说一片空白,能想起来的魔法着实不多。 他站起身来,近处的几名士兵明显不是那矮子的对手,即便几人轮番上阵,也渐渐处在下风。 远处,西蒙仍旧被黑影前仆后继地包围着,脱不开身。他挥剑逼退几人,电光火石间,转头正对上菲尔德的眸子。 青灰色的双眼里映入那小小的身影,无畏无惧地站在那里,他大大的杏眼看着自己仿佛是暴风雨中在寻找灯塔的航船。 视线交汇,也许时间在那一刻停驻,又或者只是转瞬一撇,随后西蒙掉头踹开妄图偷袭的人,而菲尔德也绷紧身体,看着那矮子托着斧头倒着小碎步走向自己。 他再不敢有轻视之心,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实力,头也没回,随手施了一个圣光之壁扔向身后的赛雷亚,“好好保护你的绿球。” 然后,菲尔德不等那矮子走进,便飞速地扔出一个光爆球直奔那矮子而去。 矮子浑不在意,举起斧子劈开了光球,然而他握住斧子的巨掌一顿,冰冷的寒意从武器的顶端传来。他帽子下的瞳仁一竖,竟然是光系冰系的叠加魔法! 他抬眼看着菲尔德,狞笑一声,我就陪你好好玩玩,最喜欢看你们这些自视甚高的人类魔法师惊恐的样子。 他抡起斧头,向着菲尔德砸去,却惊讶地发现,那男孩总能精准地找到他的施力点,然后筑起金色的屏障防御着他的攻击。 他收回斧头,喘了两口粗气。面前那男孩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而他身后地上,还有一个男孩坐在那里,抱着一个圆球。 他眼珠一转,翻转手腕,将武器转了半圈,卯足了力气,拦腰向男孩抡去。 菲尔德急忙侧过身迅速地施了一个屏障,然而那武器横着砸过来,却只是为了将菲尔德拍开。 灌满力气的一击,不出所料地将菲尔德拍飞出去,赛雷亚惊呼一声,看着菲尔德撞上街道上的萤石灯柱,摔在地上。 那矮子再不管菲尔德,迈开步子向着赛雷亚走去。然而走着走着他突然顿住,低头一看,脚下被绊住,绿色的藤蔓缠住他的脚踝,他毫不在意地挣断藤蔓,然而紧接着另一只脚又被缠住。 他抬头看着那人类的男孩手持着魔杖,口中念念有词,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人类就是狡猾,他从鼻子喷了一口气,猛地大吼一声,脚下的魔法阵应声被他踩碎。 他声音刚收,就觉得身后有股大力袭来,立刻向旁边纵身越开,一个锋利的冰刃擦着他飞了过去。菲尔德沉着脸收回手,缓缓走了回来。 那矮子不容分说,挥着武器向菲尔德袭来。魔法师与战士的近战从来就是不对等的。 菲尔德招架的颇为吃力,交手中渐渐处在了下锋,身上也被斧头利刃扫到,渐渐多了伤口。 当菲尔德不知第几次被对方蛮力掼到地上的时候,赛雷亚终于忍不住大呼一声,“菲尔德!” 那矮子此刻心中大为火光,他们本来要速战速决,自己却被两个孩子绊住手脚,说出去只怕主人都不会相信,想到这里,他再无心恋战,提起武器就打算先解决了眼前这个,这孩子倒是顽强,被他打得遍体鳞伤,还想要再起身对付他。 然而挥下去的武器被猛地卡住,一个高大的身影罩在他头顶,冰冷肃杀的气势让这矮子忍不住窜起一阵寒意。 赛雷亚眼见西蒙将军脱身前来救场,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咽了回去,他急忙冲着菲尔德喊道,“菲尔德,你……你怎么样?菲尔德……” 菲尔德勉强用一只胳膊支起身体,他急促地呼吸着,忍着痛抬眼,入眼是西蒙高大的后背挡在他们面前,那矮子被西蒙的身体挡住,几乎看不见他矮小的存在。 菲尔德浑身一松,顿时百骨千骸都叫嚣着疼痛起来,他呲着牙往赛雷亚的方向挪了两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问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太拼命了一些,你都看呆了。” 赛雷亚看着菲尔德一身狼狈,哽咽着点点头,“嗯,菲尔德,你好厉害,我决定我的第二偶像就是你了。” 菲尔德撇撇嘴,“偶像有什么好的,不如一本书好看呢。” 他俩人危机时刻还不着边际地闲扯了两句,然而下一刻菲尔德只觉得头皮一麻,一股巨大的气浪将他掀翻出去,他打着滚停下身子,抬头望去,这一看不要紧,红色的浓雾翻滚着向他扑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想在浓雾中寻找赛雷亚的身影。 然而,浓雾沾身的一瞬,一股剧痛从鼻腔灌入,紧接着紧闭的双眼犹如针刺一般,钻心地疼痛遍布全身,菲尔德用手紧紧捂住口鼻,泪水不收控制地顺脸而下,他不敢睁眼,只听见塞雷亚在他之后也痛苦地呻/吟着,紧接便是一声惊叫,菲尔德心中一紧,他看不见,只得控制风元素鼓起一阵风将四周的浓烟吹散。 泪水浸湿了眼眶,他只能从勉强张开的缝隙中模糊地看到有一个人人影站在塞雷亚的位置,那人一脚踢开趴在绿色藤蔓上的塞雷亚,弯身就要去拿箱子。 菲尔德慌乱中,只想着要阻止那人,也不管调动的魔法是什么元素,挥手就扔出一团疾驰的光球朝着那人而去。随后,他的眼睛实在太疼,他不得不低下头去,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去擦拭不停留下的泪水。 他只听见惨叫声、脚步声和呼喝声混杂在一起,周围有人越过他奔向前方,似乎过了许久,有人来到他身边,随后一只大手握住他不停擦拭眼泪的手,他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似乎知道这人是谁,便抓住那人的袖子,问道:“怎么样了?” 那人声音暗哑,只低低道了句:“没事了。” “塞雷亚呢?” 那人一顿,仿佛是转头去确认,才道:“也没有大碍。” 菲尔德这才放下心来,这场袭击来的突然,结束的似乎更加仓促,菲尔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安全了,就是万幸了。 他挣扎着要起身,对面那人却一下将他抱进怀里,他虽然看不见,但大庭广众下他被人公主抱似得搂在怀里,即便他是伤患,也不大自在。 西蒙特意避开他受了伤的胳膊,菲尔德轻声道:“将军,我没有关系的,您放我下来吧。” 然而,西蒙却并没有回答他,一股不太寻常的气氛围绕在他周身,菲尔德识趣地闭了嘴,将军大人心情似乎不太好。 西蒙抱着菲尔德,翻身上了一只巴巴里兽,他听见西蒙安排后续事宜,又听见塞雷亚对威尔软声地寻求安慰,心里这才放心。 刚才的袭击似乎犹在眼前,菲尔德窝在将军怀中犹自出神,在四下吵杂的声音中,一个华丽又优雅的声音跃然而入,他道: “西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31章 卢卡斯侯爵 那人声音并不很大,然而四周却是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菲尔德感觉到西蒙的身体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只有巴巴里兽呼噜噜从喉咙发出声响,闲逸地甩着尾巴。 那声音再开口似乎已经走到了近处,他瑰丽的嗓音在夜晚中听起来有些多情般的温柔,“看这里这番狼狈不堪的样子,难道是遭到了袭击?” 菲尔德竖起耳朵,这人声音听起来高贵又年轻,问出这句话里却没有多少惊讶和郑重,仿佛是在夜晚偶遇熟人,闲聊着夜色如此迷人一般的话题一样。 菲尔德始终没有听见西蒙开口,将军大人大约是在用眼神回答了那人的问题,只听那人轻笑了一声,说道:“怪不得你没将拍卖会看完就提前走了,看来是买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又被别人盯上了。” “只是不知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在这都城里,袭击英勇的西蒙将军。” 菲尔德听出这人语气中的怪异感,老实地窝在西蒙怀里一动不动,他忍着眼睛的胀痛和酸涩,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是有时候躲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只听那人咦了一声,轻飘飘地说道:“哦?你怀里这小人儿是谁?是受了伤吗?” 西蒙抱着菲尔德的手臂一紧,下意识地一收,他绷紧两腮,脸色又往下沉了几分。 此刻,同样坐在巴巴里兽背上的威尔几步凑了上来,他背后也坐着一个男孩,正是塞雷亚,塞雷亚躲在威尔背后,只漏出有些凌乱的脑袋望过去,然而眼神中却满是看到偶像对头的敌视。 “卢卡斯侯爵阁下,我们在回程的路上遭遇袭击,对方实力不弱,我们带来的人不多,脚手中士兵们不同程度地都受了些伤,竟然侯爵挂心,真是汗颜。不知侯爵阁下一路行来,可有什么线索?” 那叫卢卡斯的人哈哈一笑,他不看威尔,却是对着西蒙道:“西蒙,你这个辅佐官倒是心思活络,可比你有趣多了。不过……” 他声音一顿,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收起了笑意,声音平静而冷淡地说道:“不过你最好记得一点,东西被你捷足先登倒是不打紧,可你看过之后,却不要想着独吞,还是要呈交给国王陛下的。” 说着他似乎是打算走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的菲尔德悄悄地挪动了下身子,他的腿麻了。就听那声音又开口道:“对了,你不如就趁此机会向国王讨要几个级别高一点的魔法师。” 他说着说着,言语间似乎又充满笑意,“我虽然知道你们军部一向是缺少魔法师的配备,但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连小孩子都被你们诓骗来了。” 他声音听起来慵懒性感,但显然话里的内容却并不让人愉快。西蒙没有反驳,威尔也没有开口。菲尔德只听着四周渐渐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西蒙才开口:“回去。” 回去的路上也异常沉闷,经过一场乱斗,显然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菲尔德靠着西蒙的肩膀,听见后面塞雷亚在小声地和威尔说话:“菲尔德怎么样?他的圣光之壁真的很厉害,我之前一直被它保护着……” 威尔压低声音,“他暂时没有大碍,你也闭嘴,是谁被人当胸踹了一脚的?”语气中满是疼惜和自责。 然而,塞雷亚虽然眼睛也红肿着,但是却不耽误他开口,“我?我还好,真的,哥哥,你没看见,菲尔德出手又快又稳,打的对方措手不及的……” 他还没说完,话音就断了,只听见似乎是呼痛的吸气声。接着是威尔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也叫没事吗?” 塞雷亚便缩起头老实地环着威尔,坐在巴巴里兽上闭上了嘴。队伍又行进了许久,菲尔德才听他又小声问道:“哥哥,我们是要去洛塔街10号吗?” 菲尔德没有听见威尔的回答,他的眼睛刺痛感已经减轻了许多,那红色的浓雾里大约是含有青黛缇木,这种木头通体红色,研磨成粉末可以制成上好的染料,但是因为它却是有刺激性的气味和辛辣的成分,通常要用盐蛇胆来综合它的刺激性成分,不知谁这么缺德竟然用它做催泪剂,一旦接触吸入过多是能够使眼睛从此失明,甚至是致命的。 眼角还有残存的泪水,聚成一滴滑落下来,菲尔德抬手想要去擦,立即有人按住了他那条受伤的胳膊,紧接着粗粝的手指顺着那泪痕划过他的脸,那手指虽然有些笨拙,但菲尔德能感觉到,在那有些不知轻重的擦拭中,那人小心翼翼地避过他的眼睛。刚才还心气不顺的将军,显然没把怒气波及到自己的身上,菲尔德暗想。 等将军大人终于用他的大掌将菲尔德的脸色抹得一干二净后,菲尔德才干巴巴地道了句:“谢谢。” 狭窄的巴巴里兽背上,菲尔德坐的并不是很舒服,更何况他大半个身子都被箍在西蒙怀里,西蒙将军不愧为塞雷亚心目中的英雄,这一身坚硬如铁的肌肉……不提也罢。 他满心不自在加上一身不舒服地和西蒙坐在巴巴里兽上,只盼着早点到那传说中的洛塔街10号。然而看在身后距他们不远的威尔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作为一名辅佐官,面面俱到地安排将军身边诸事的时候,也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换做平时,他绝对不会做这么有违形象的偷窥举动的,然而今天的西蒙将军实在是让人出人意料,他想不侧目都难。 在他的印象中,西蒙将军对外人向来是冷漠而疏离的,他从不记得有人能近的西蒙的身,就更不要提西蒙主动将人抱在怀里了,当然那次意外不算在内。 然而,刚刚他看见了什么?西蒙竟然低头温柔地为怀里的人擦着眼角,那细致的动作让他忍不住要笑出声,因为这样违和的画面,主角绝不可能是西蒙,人人生畏避之不及的‘冷血将军’。但他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难道是这个菲尔德真的有问题? 说起来,西蒙将军两次遇险,怎么好巧不巧他都在场?别的不提,单是他能引起将军注意这点,就让人颇为起疑。 看来,是有必要好好查查这个菲尔德了。 第32章 洛塔街10号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洛塔街10号,这整条洛塔街上,一眼望去空旷寂寥,别说行人,偶尔三五整齐走过的都是卫兵和仆人,这里不是一般的街道,而是将军西蒙的官邸。设计极简的黑色木门上,缀着白色的‘10’字,是人们共识的标识。 这是一栋特别的建筑,它是由一组风格各异的侧屋群组成的,高高的穹顶呈八角形,甚至在屋后有一堵高高的围墙。高耸的角楼和楼顶上的小尖塔、门廊上方三角壁上的浮雕和屋顶栏杆上的雕像弥漫着一种华丽而又神秘的气息。 然而这些菲尔德都没有看到,几乎是巴巴里兽一停下,他就被西蒙抱着进了屋子。西蒙边走边对迎上来的管家道:“去叫乔治来。” 管家立刻派人去隔壁叫人,他跟在西蒙身后,从来没见过主人如此紧张地抱着人回来,知道西蒙必定还有吩咐,果然主人把怀里的人放在偏厅客房的沙发上,似乎是仔细地看了一眼确认后,才低声对那人说道:“一会医师就会来,你忍一忍。” 言罢直起身,回头对他道:“他眼睛受了伤,一会乔治来了,你陪着乔治给他看看。” 管家虽然心下惊讶,但仍是恭敬地点头,他注视着将军又回头看了老实坐在那里的人一眼后,才关门出去。 管家略有些疑惑,将军这样说,让他亲自陪着乔治医师给人治病,莫非这人是个魔法师? 他好奇地转过头,仔细地看了过去,沙发上分明坐着个年纪轻轻的男孩子,他一头短发,红肿的眼睛此时紧闭着,正歪着头用耳朵来分辨方位和周围的环境。 那可爱模样好像只探听危险的花栗鼠,管家心中莞尔,正打算开口,却见那男孩长长地出了口气,仿佛有什么让他困扰的事情终于消失了,然后他皱起鼻子,用一只手来回地锤着双腿,随后摸索着沙发扶手,慢慢站了起来,管家眨了眨眼睛,就看那少年,原地跺了跺脚,咕哝一句,“咯死我了。” 管家:“……” 菲尔德仔细听着周围没有动静才敢放松身体,他浑身大伤小伤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他一路上一动也不敢动,现在双腿都要没知觉了,他一晚上的惊心动魄都没有被将军抱在怀里痛苦难熬。 索性在来人之前先自救一下自己的双腿,他站起身还没等双腿缓过劲儿,就听对面有人轻咳了一声,“你好,我是莱顿庄的管家,伍德。” 菲尔德动作一顿,随后又摸索着慢慢坐了回去,重新整理好袍子才冲着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微笑回道:“你好,我是菲尔德。” 随后管家伍德与受了伤的男孩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他从谈话中知道这男孩是威尔准尉弟弟的同学,现在在伊格那茨上学。 然而底细打探得差不多后,仍不见乔治前来,伍德只好自己上阵,先给菲尔德处理一些小的伤口,作为西蒙的管家,包扎伤口是必备的技能。可在他将菲尔德的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之后,他终于是有些坐不住了,不得不站起来对沙发上仍然耐心安静等待的菲尔德道:“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他微笑着走到门口,正要伸手去开门,就见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蓬头垢面带着眼镜的人推门进来,来人猛地撞上正要出去的伍德,一点也没有自己迟到的自觉,而是毫不客气地扒开挡路的年轻管家,大大咧咧地迈步进来,边走边道:“我听说这儿有个受了伤的魔法师,还活着吗?” 伍德先是微皱起眉,垂眼看着医师汲在脚上的旧鞋,听了他的话后,眉头皱得更深,不得不快步上前,轻声斥道:“乔治,将军要你来好好给人医治,你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乔治哼了一声,没有反驳,他一眼看到沙发上的菲尔德,二话不说走了过去,将背在身上的提箱放在矮几上,轻车熟路地打开盖子,带上手套,才伸手按住菲尔德的脑袋,仔细查看他的眼睛。 他背后的伍德知道菲尔德等了许久,不得不开口埋怨起无组织无纪律的医师,道:“你怎么磨磨蹭蹭的才来,知道我们等了多久吗?平时也就算了,怎么这个时候还如此敷衍?” 菲尔德感觉到那个医师呼吸一顿,接着那双手就不再禁锢着他的脑袋,带着怒火的声音连珠炮一样,“我敷衍?你知道今晚盖尔的护卫队里有多少人受了伤吗?如果我敷衍,难道是你给士兵们止的血上的药吗?威尔的弟弟也受了伤,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好朋友心急如焚吗?” 菲尔德听他俩因为自己而争吵,立即打起圆场,“伍德先生,我其实没什么事,并不差这一点时间,不要紧的。” 然而,那医师却不领情,他突突完管家,听到菲尔德开口,立即用冷嘲热讽的语气转头对着菲尔德开炮:“不要紧?你倒是看得开,瞎了是没什么要紧的,反正还有条命在。” 伍德听了,立即沉下脸从牙缝蹦出几个字,警告提醒道:“乔治!少废话,快干活。”,毕竟是主人紧张的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却听菲尔德清脆坚定的声音传来,他开口说道:“不会的,用盐蛇胆洗一洗,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没有那么严重。” 这回换成乔治惊讶地转头看过去,菲尔德一脸冷静淡然,不像是随便说说。 然而乔治的惊讶也没有在脸上停留太久,他嗤笑一声,又继续在他的箱子里折腾,不一会儿菲尔德就感觉到一股凉意触上他的眼皮。 这个医师虽然嘴巴有点毒,但是手上却很有分寸,没有菲尔德想象的用刷子粉刷他的脸的情况发生。菲尔德便仗着胆子,问道:“医师先生,请问威尔先生的弟弟,情况怎么样?他还好吗?” 乔治涂药的动作一顿,他放下手上的药水,转而去查看菲尔德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回答菲尔德的问题,倒是他身后的人轻轻咳嗽两声,乔治皱起眉,略有些不满,慢悠悠地开口,“我倒是好奇,你一个魔法师怎么知道能用盐蛇胆来治疗的?你知道青黛缇吗?” 他虽然没回答菲尔德的问题,却更让菲尔德不解,只见菲尔德满脸疑惑地仰起头,问道:“谁说我是魔法师的?” 伍德和乔治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他们虽然没有亲临现场,可看他受了的伤,不是魔法师还能是什么? 乔治反问:“难道你这个样子还能是战士不成?” 他略一停顿,有些愤愤地接着说道:“我听那些回来的士兵都在谈论,有个男孩子如何英勇,面对突袭一点也不害怕,他们甚至让我先来治疗你!就连盖尔那个老死板都来跟我询问你的情况,哼,想不到你俘获人心的本事倒是不赖。” 菲尔德听他说道最后,隐隐已经有了要与自己势不两立的架势,急忙澄清道:“我其实没有帮上什么忙,大概是大家看我年纪小的缘故。” 他接着又补充一句,“我不是魔法师,硬说起来的话,大约可以算是一名药剂师。” “药剂师?” 乔治以一种尖细的怪调重复道:“你说药剂师?你有一身的魔法却要当个药剂师!” 菲尔德默然不语。那厢乔治已经给他下了定论:“你真是一个怪胎。” 菲尔德:“……” 任谁来看,这屋子里三人之中的怪胎,都不会是他,菲尔德腹诽道。 乔治冷嘲热讽地治疗一番,又似乎认定菲尔德是个小怪胎之后,终于心满意足,收拾东西准备离去,他对一直站在一旁的管家交代道:“这个盐蛇胆的药水还要抹上两遍,之后用清水敷在眼睛上就可以了,告诉西蒙,盖尔那傻大个腿受了伤,要请假好好修养。” 他拎起箱子,挎在肩上,才回头对菲尔德说道:“威尔的弟弟比你可轻多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接下来的几天都要顶着一对通红的眼睛,怎么见人吧。” 菲尔德:“……十分感谢您,医师先生。” 随后是利落的关门声,一室寂静,还是管家略有些抱歉地开口:“乔治医师,他脾气有些怪,但人不坏的。” 菲尔德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时开门声再次响起,菲尔德只听管家恭敬地唤道:“主人……” 第33章 将军的用意 菲尔德打起精神,只听西蒙问道:“怎么样了?” 管家便如实交代了菲尔德的情况,当然,略过了乔治医师的具体操作流程。 西蒙略一颔首,对伍德道:“去安排,让威尔把他弟弟安全送回去。” 伍德恭身,说道:“今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怕威尔准尉不肯轻易离开。如果他推辞起来……” 西蒙板着脸,从鼻子喷出一股冷气,伍德立即垂头,“我明白了,主人。” 管家领命就退了出去,菲尔德心中一边感叹这宅邸的管家也不是一般人物,不用言语就能明白主人的意思,一边思索着让将军大人将自己也送回去的可能性,就听那声音已经到了他近前,“你今晚就留在这,明天我会派人将你送回去的。” 菲尔德:“……哦,好。” 柔软的地毯踩在上面并没有多大的声音,菲尔德只能感觉到,紧接着沙发的另一侧便深深地陷了进去,西蒙同他坐在一处,显然不可能是要闲话家常。他终于说服自己相信,西蒙将军有点不太对劲,他寡言少语,生人勿近的模样绝不可能是做做样子,然而这样的形象在菲尔德面前,似乎有点崩坏。 起先菲尔德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现在屋子里就剩他们二人,将军这样坐下来显然是还有后话。 果然,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就听西蒙率先开口道:“今天多谢你。” 他说完这句就戛然而止,再没有下文。但菲尔德却出奇地爆发出了想象力,大约知道西蒙这句话的意思是:多亏有你,如果不是遇到你,有你的帮忙,一定不能顺利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菲尔德简直要为自己面对将军这样的人物还能分神,在心中吐槽的行为放声高歌一曲了。然而他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将军大人的道谢,虽然西蒙所谓的感谢,在菲尔德看来,只是自己今天不走运而已,但他还是客气回道:“将军严重了,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谈不上帮忙,您客气了。” 西蒙听了也没有回话,案上传来响动,随后一只大手略微粗暴地扳过他小巧的下巴,迫使他微仰起脸,紧接着冰凉的盐蛇胆液又被涂在他的眼睛上,那人边涂边说了一句: “已经好了很多了。” 菲尔德听他近在咫尺的声音低沉有力,在这安静的室内,似乎能将听者的心也一并震动,共颤起来。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鼻端轻轻恩了一声,以作回答。 待西蒙完工之后,菲尔德立即默不作声地稍稍向后撤身,拉开他与西蒙间的距离,他也不管西蒙会不会察觉,憋着气好痛苦,赶紧狠狠地吸了两口气,并在心中对西蒙这种强硬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不忿和谴责,将军大人果然很奇怪,做事都不按常理出牌的。 “之前,在伊格纳茨,弗丽嘉阿姨说你是她的学生。” 菲尔德一边暗暗平复呼吸一边冲着西蒙的方向点了点头以作回答。他并不喜欢黑暗的感觉,偏偏在这种时候又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只听西蒙又开口道:“可你魔法方面的表现似乎更为出色。” 菲尔德僵着身子坐在那里,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 过了许久,西蒙才又开口,这次他严肃的声音听起来缓慢而清晰,“你是双系魔法师吗?” 菲尔德垂眼,他虽然看不见,但不妨他能察觉到身边之人用火热的视线注视着自己。 一次还可以死不认账,然而今天众目睽睽之下,他再反驳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想到这儿,菲尔德便摇了摇头,只说了句:“我不知道。” “你想在我这里测试一下吗?” 菲尔德再次摇了摇头,其中意思再清楚不过。 西蒙见他如此,点到即止,也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再问下去。菲尔德拒绝意味明显,他止住话头。心中却不免有些可惜,这样一个天赋俱佳的人才,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去学习药剂学,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国家来说,都是令人扼腕的。 然而受了伤的男孩垂着头,身体紧绷着缩成一团,仿佛一只警惕的达达兔随时准备进攻或者逃跑。 西蒙也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简洁的袖口处一颗黑水晶的扣子,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的开口,“今晚袭击过后,在街上遇见的那人……” 男孩转过脸,有些不明白西蒙为何提起这人,满脸不解地看着他。西蒙便缓缓地道出:“是卢卡斯侯爵。” 男孩支起耳朵听了许久不见下文,才后知后觉地点头恩了一声,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看着并不像是演戏。 西蒙紧盯着男孩的表情,沉声问道:“你知道卢卡斯这人吗?” 卢卡斯,不就是那个少男少女的偶像吗?除了是个万人迷,菲尔德对这名字丝毫没有概念。倒是听赛雷亚说起过,西蒙与卢卡斯关系似乎不大融洽。他有些不明所以,也不明白西蒙到底要问什么,便据实回道:“我并不认识侯爵大人,只是略有耳闻,想来今天应该是我一睹他迷人风采的好机会,可惜我伤到了眼睛。” 然而就算没有伤到眼睛,菲尔德对这侯爵也没有什么好奇心,即使长得再美,也终究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西蒙注视着男孩的每一个表情,他微皱的眉头似有困惑,浓密的睫毛铺在肿胀的眼睑下,随着他的声音而微微颤动,闭起的眼睛有个俏皮的弧度,偶尔朝向自己的时候,淡淡一轮,显得恬静美好。 这样的神态如果是在说谎,那西蒙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手段高超。然而如果他不认识卢卡斯,那么事情就要复杂的多了。 他借着菲尔德不能视物的时机,又肆无忌惮地审视了许久,才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一会伍德会来安排的。” 说完起身离去,徒留菲尔德一头雾水。 ———————————— 黎明既起,一如既往的平凡的一天也随之开始。大清早,伊格纳茨的正门前就缓缓停了一辆威武的兽车,校门口的守卫打起精神,皆盯着那辆兽车去看。 车门打开,先是一个干练的青年走下马车,他穿着黑色的马甲,套着白色的衬衫,笔挺的裤子一丝不苟,甚至就连白色的手套都纤尘不染的感觉,一看就是一名合格的管家。 那青年下车后,果然回身等候,紧接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人便慢慢迈出了脚步,他动作迟缓,那管家小心地伸出手将他扶了下来。 伍德有些担心地说道:“您真的不要紧吗?我看还是我送您进去吧。” 菲尔德摇摇头,他抬起脸,宽大的斗篷帽子罩住他大半的面部,只露出瘦削的下巴微微仰起,“没关系的,伍德先生,我已经好多了,也能睁开眼睛看东西了,谢谢您送我回来。” 伍德立即回道:“这都是主人的吩咐,我只是奉命行事,小少爷客气了,那您自己小心,保重身体。” 菲尔德点了点头,看着伍德及兽车走远,才转身慢慢走进校园,门口的守卫虽然动作未变,但双眼一直瞄着他的身影,企图对这袍子里的人探个究竟。 菲尔德低头走进黑曜石的广场,他的眼睛虽然能睁开,但仍然有些肿,看东西的时间长了也有些酸涩,但已经算是恢复得不错了,看来那个毒舌医师的药,效果却没有打折。 菲尔德一路走来也没遇到几个人,这个时候离第一节课还有些时间,好多学生还没有起来。等菲尔德推开寝室门的时候,果然屋子里空无一人,显然塞雷亚也没有回来,他们昨天经历这场苦战,不知给这个小少爷心里造成了多大的创伤……才怪,以菲尔德对他的了解,他自得其乐精神奕奕才是正常的反应,今天没来的原因很可能是接受他哥哥贵族修养再教育去了。 菲尔德脱下袍子,走进盥洗室,洗手台上那面大镜子里,男孩白皙的脸上,原本一双明亮的杏眼,此时肿得犹如一对熟透了的粉红色桃子,菲尔德撇着嘴巴,扶着额头,他昨晚就是用这样一副尊荣,对着西蒙将军有问有答的吗?甚至他昨晚的模样还不如现在…… 菲尔德也没自怨自艾多久,反正也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见到西蒙将军了,他捶胸顿足也不能挽回他的丢人,还不如担心点别的才好。他直起身子,慢慢解开白色衬衣的扣子,他这一蹭动间,灼热的疼痛便从腹部传来,等他完全解开衣服,只见镜子里的人整个腹部已经呈现出了黑紫色,在白皙细腻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骇人。这是昨晚打斗间,他被那矮人的斧头拍中,冲击而成的瘀伤。 昨晚在西蒙的府邸,他忍着疼痛做出没事的样子,没让别人发现,这瘀伤倒是没什么,他不想让人看见的是,肚子上一道长长的伤疤,那伤疤横贯他的腹部,狰狞地好似一条凶狠的毒虫,时刻在嘲笑他渺小又软弱,菲尔德自己不愿面对,更不想让别人看见。 他对着镜子,拿着伍德送给他的药膏,正咬紧牙关,奋力地涂在瘀伤处,就听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第34章 劝说 这个时间,能来寝室敲门的,大概也只有赛雷亚的朋友们。菲尔德打开柜子,迅速套了一件上衣外套,扣好扣子,才打开房门。 然而出乎菲尔德的意料,门外站着的人,竟然长裙曳地,那人摘掉斗篷搭在手臂上,正对着开门的菲尔德微笑。 “弗丽嘉老师,您怎么来了?” 菲尔德大为惊讶,然而弗丽嘉受到的冲击却比菲尔德还要大。 她原本温和端庄的微笑在望见菲尔德那双桃子眼后,立即不翼而飞,转而花容失色地扑上前来,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你的眼睛竟然肿成这个样子了?” 菲尔德讪讪地揉了揉后脑勺,侧身道:“老师,先请进来说吧。” 弗丽嘉毫不推辞地提着裙子走了进去,她轻车熟路地找了个位置,甫一坐定,就轻轻抽/动鼻子,空气中还惨留着菲尔德刚刚涂过的药膏的气味,她清丽的眉头轻蹙,“你受了外伤吗?怎么会有碧杨果的味道?” 菲尔德心中感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药剂师的鼻子,他点点头,痛快承认,“稍微有一点。” 弗丽嘉立刻板起脸,抱怨起来,“这个西蒙,是怎么搞的,他堂堂将军就是这样保护人的,我好好的一个学生现在变成什么可怜样子了。” 菲尔德从弗丽嘉的无心之语中,再次感受到自己变成猪头的惨状,一时哭笑不得。 弗丽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瓶,她拧开瓶子,瓶盖下带着一把小精致的小刷子,就见她抬起手对菲尔德道:“闭上眼睛。” 菲尔德知道她手中的应该是药剂,便乖乖照做,随即一阵清凉的感觉从眼周传来,菲尔德也轻轻嗅了嗅,说道:“是三角蕨的味道。” 弗丽嘉轻笑,“你猜猜还有什么东西?” 菲尔德便一本正经地回道:“既然有三角蕨,肯定是因为要中和酢浆草,酢浆草虽然能够消肿散瘀,但是有轻微的毒性,对身体是有害的。” 弗丽嘉满意地弯起嘴角,“还有呢?” 菲尔德略一思索便道:“恩……我刚才隐约看见瓶子是粉色的,老师大概临时往里面添加了能够迅速止痛的白僵须蝶的磷粉,这几种材料放在一起用魔法提炼后的药剂,已经是上乘的疗伤药剂了,但白僵须蝶的磷粉味道算不上好……” 这时,弗丽嘉已经将药水涂完,她放下药水,正对上菲尔德睁开的眼睛,菲尔德眨了眨眼睛,“以老师的脾气,定然不会任自己的作品有这样的瑕疵,能去除磷粉味道又不会干扰药剂性/能的,应该是花蕊石,而花蕊石的颜色正是粉色。” 弗丽嘉微微颔首,她看着菲尔德的目光中露出满意欣慰的柔光,可转眼又慢慢染上一丝凝重。 对面的男孩与刚入学的时候相比,似乎长高结实了不少,即使仍旧有些瘦,却不如之前那么单薄,即便如此,弗丽嘉仍旧觉得心头有些发软,她抬手抚摸了菲尔德柔顺的头发,终于开口,直言问道:“菲尔德,学习药剂,调配药材,提炼药水,这些让你觉得开心吗?” 菲尔德疑惑地抬头,弗丽嘉收回手,释然一笑,“不瞒你说,昨天晚上,西蒙去找过我了。” “他大晚上的赶到我那儿,你猜猜是为了什么?” 菲尔德心中一沉,就听弗丽嘉说道,“西蒙向来是个稳重可靠的孩子,即便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也很少见他为了什么事,如此费心。” 菲尔德只平静地听着弗丽嘉柔声述说:“所以,他跟我说我的学生中有一人是双系魔法师的时候,我竟然觉得他是大晚上的吃错了什么药剂,脑袋出了问题才跑来我这儿说胡话的。因为即便是我,如果拥有双系的魔法元素感知力,也是不可能放弃魔法科,来药剂学科的。” 菲尔德抬眼望向弗丽嘉,她的双眼清澈平和,直视菲尔德,再次重复道:“我是说真的。” 然后,她又追问道:“菲尔德,你喜欢药剂学科吗?” 菲尔德垂眼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出神,喜欢?按照喜好来选择生活方式,是一种奢侈的权利,而他连自己能够拥有什么权利都不敢想,更不要说如何选择。 面前的视线继续注视着他,“我知道,你聪明,勤奋,一心一意专心致志。拥有这些品质,几乎称得上是一个完美的学生了。但是你唯独缺少一样东西……” 菲尔德抬眼,正对上弗丽嘉的双眼,那里面谈不上是失望,但也不是全然的惊喜。就听弗丽嘉道:“是热情,是对药剂学无限的热爱和向往之情。” “这样的感情,我并不能在你的身上看到。你坚持转了学科,来读药剂学,你的努力认真都让我感到高兴,毕竟有个天赋不错又肯刻苦努力的孩子当学生,是一件快乐又骄傲的事情。但渐渐的,我才发觉,与其说你对药剂学抱有一种执着,其实更像是你在履行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所以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放弃魔法科而来学习并没有那么喜欢的药剂学。尤其在我知道你拥有罕见的双系感知力的时候,你要明白,你放弃的是在伊格纳茨学习正规魔法和技能的机会……” 她见菲尔德始终沉默不语,最后才补充一句,“菲尔德,真的不能说说吗?你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说说,说什么呢?说他中了毒,又想要自由,便打算自己配出解毒剂吗? 说他不敢暴露一点实力,恐怕羽翼未丰,翅膀就被折断,然后争相被人关进笼子里豢养吗? 他再也不要活在笼子,还自得其乐,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然而,所有的话语在嘴边盘旋,最终哽在喉咙,菲尔德未置一词,闭口不言。 弗丽嘉叹了口气,“菲尔德,如果你是有什么难言之处,又不能同别人提起,我倒也没必要追问。但你不妨好好考虑,除去作为你的老师,作为长辈而言,我觉得你放弃魔法实在是有些可惜。” “老师,我并没有说,一定要放弃魔法的练习,只不过我想要先学习药剂,魔法……我也不会荒废的。” 弗丽嘉听了这话,眼中亮光一闪,终于露出了笑颜,眯起眼睛,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觉得西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菲尔德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弗丽嘉保持着笑,“我并不是在自卖自夸,西蒙虽然阴沉严肃了些,但人还是很可靠的,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也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冷血。” 说到这儿,弗丽嘉露出忧伤的神色,“他虽然贵为皇子,但是并没有尊贵的皇子那样的待遇,哎……” 她缓了缓神色,接着道:“这件事情不提也罢,西蒙这孩子胸怀坦荡,坚定果敢,你跟着他必定不会吃亏,这样即便你拥有双系魔法的事情暴露,他也能护你周全的。” 菲尔德的脑子,还卡在‘我觉得西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句话上,以至于他结结巴巴地问道:“老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弗丽嘉恍然,哦了一声,说道:“是了,你大概还不了解这其中的情况。西蒙虽然是个将军,但这几年军部的魔法师的招揽并不顺利,大部分的魔法师人才都流向贵族以及王室,军队因为工作环境比较辛苦,又没有什么可观的收入,所以实力强一点的魔法师,是没人愿意去他那里的。” 菲尔德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弗丽嘉接着说道:“你跟了他的话,不但有了庇护,之后的魔法学习也可以借由军部的掩护而顺利的进行,而对于你的事情,西蒙也会安排,保密工作一定会比你自己遮遮掩掩地要做的好多了。”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默默地吞了下口水,依旧张口结舌,“老师,你要我怎么跟了西蒙将军?” 弗丽嘉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加入军部,做法师团的一员了!不然你以为呢?” 菲尔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您说的加入军部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弗丽嘉点了点头,她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第一节她还有一堂魔药课,便起身打算离去。菲尔德将她送到门口,弗丽嘉转过身,一挑秀眉,“对了,西蒙昨晚实际上是去找我丈夫去了,顺便帮你请了两天的假。他虽然对我说起你,但是原本是让我务必保密的,所以,你不要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了。” 菲尔德:“……” “当然了,这件事在学校里,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一旦让亚力克校长知道了,恐怕即便你不想,也得转回魔法科了。”弗丽嘉提醒完菲尔德这最后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天,菲尔德就老实地窝在寝室,除了吃饭,他可没有什么兴趣,出门让别人看见他鼻青脸肿面目前非的样子。只有一次,隔壁的格吉尔来敲过他的门,提醒他和塞雷亚,每年一度全校新生交流赛要开始报名了,让他们两人不要错过。然而菲尔德对这个赛事是丝毫没有兴趣的,他给塞雷亚留了字条放在桌子上,就披上斗篷出门了。 好在有弗丽嘉老师的请假许可,即便不是在公休日,他也顺利地通过守卫,出了学校大门,伊格纳茨离康德大街着实有些远,每次他步行都要好久,加上这次他腹部的伤,菲尔德慢慢悠悠走回到康德大街的时候,已经天色见黑了。 他直奔这爱玛的药材店而去,推门进去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第35章 戴瑟伦斯城 爱玛见走进来的是菲尔德,立即迸发出惊喜的神色,她几步上前,拉住菲尔德的手,仔细地打量他,嘴上说道:“菲尔德,你还好吗?那天有个士兵模样的人来通知我,说你和一个同学一起先走了,我虽然不相信,但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担心了好久。” 菲尔德伸手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柔声说道:“对不起,爱玛,让你担心了,我没什么事情,真的。” 爱玛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才露出微笑,说道,“也是巧了,菲尔德,乔瑟夫刚刚回来,你们叔侄这下可以好好团聚团聚了。” 她说着转头对靠在柜台边上的那人说道:“乔瑟夫,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上次那笔交易多亏了菲尔德,不然你不知道要陪多少违约金呢。” 菲尔德抬眼,果然是中年大叔乔瑟夫站在那里,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向来油亮整齐的头发毛躁又凌乱,脸上也长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他看着爱玛和菲尔德抱作一团,眼中有着微微的笑意。 菲尔德面色不变,被爱玛拉了过去,向当晚并不在场的乔瑟夫描述起那晚拍卖会的盛况,包括菲尔德如何‘智斗’奸商,拍卖会如何盛况空前以及他们为此赚了多么大的一笔钱。 菲尔德瞄了乔瑟夫一眼,发现他正神情温和地听着爱玛絮絮叨叨,他看起来有些疲倦,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模样,相反菲尔德觉得他倒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当爱玛讲述完她如何惴惴不安,怀揣着巨款安全回到药材店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轻拍了一下光洁的额头,说道:“哦,瞧我高兴的,竟然忘了把你的法币给你拿出来”,她对着乔瑟夫说道:“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取。” 然而,乔瑟夫却出手拦住她,“爱玛,那笔钱就放在你那儿吧,倒是另外有件事要你帮忙。” 爱玛疑惑道:“什么事情?” 乔瑟夫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爱玛,说道:“这上面的药材,你能不能马上帮我准备出来,我有急用。” 爱玛接过单子,粗略地看了一眼,眉头轻蹙起来,她看到最后,抬头定定地望了乔瑟夫一眼,许久又低下头,再次扫了一遍清单,才点了点头,“可以,你等我一下,我这就让店员去准备。” 她说完就匆匆走了,菲尔德便看着乔瑟夫望着爱玛的背影许久,一动也没不动。 菲尔德有些不明白,他能感觉得出来,乔瑟夫与爱玛之间不同寻常的情愫,显然爱玛一直在等乔瑟夫开口,但这个中年大叔不知为何,宁可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望,也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乔瑟夫惆怅了许久后才回头看着菲尔德,然而他多日不见菲尔德,回来后对菲尔德说的第一话不是问你这段日子怎么样,拍卖会辛苦你了之类的,实际的情形是,他皱着眉对菲尔德道:“你跟我来!” 菲尔德跟着他出了爱玛的店,走了一段距离,来到街边的墙角处。离得近了,菲尔德便皱起鼻子,他见乔瑟夫站定转身,不等乔瑟夫先说话,便先开口问道:“你受伤了?” 他说这话并不是问句,因为乔瑟夫身上浓重的药味怎么也躲不过他的鼻子。乔瑟夫也没有回答,而是压低声音对菲尔德道:“一会你就同我一起走。” 菲尔德皱眉,“去哪儿?” 乔瑟夫沉默,过了一会才道:“戴瑟伦斯城。” 菲尔德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抬头望着乔瑟夫,他的眼睛还有一些红肿,双眼也充满血丝,乔瑟夫此时才知道菲尔德是这幅凄惨模样,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然而菲尔德根本没有听见他后面这句,他的心思完全被‘戴瑟伦斯’这四个字震住。 戴瑟伦斯,是个噩梦,菲尔德不愿再记起这个噩梦,更何况让他去重温旧梦。他机械般地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回去。” 乔瑟夫并不知道菲尔德在城里发生了什么,但大约能感觉出来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高兴的事儿。他捏了捏一直紧皱的眉头叹了口气,说道:“是博伟尔的命令,你必须得回去。” 菲尔德愣愣地问道:“谁是博伟尔?” 乔瑟夫沉声道:“是戴瑟伦斯的城主,安柏的父亲。” 菲尔德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侵入,瞬间手脚冰凉。一旁乔瑟夫劝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情找你,但你还是回去一趟吧,我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拿到你的解药,想必是要你回去才肯给你的……” 乔瑟夫和菲尔德再次进入爱玛的店里的时候,爱玛正站在柜台点货,她有些奇怪地看着进来的两人,一脸严肃,不但如此,菲尔德甚至有些面色发白。 她没有追问,只是拿着清单对乔瑟夫说道:“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有货的,只等着店员清点好数量就可以了。” 乔瑟夫感激地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你了,爱玛。” 爱玛侧头白了他一眼,乔瑟夫嘿嘿一笑,再接收到爱玛的潜台词后,他又苦恼地挠挠一头乱发,说道:“爱玛,我想问一下,你店里能不能够做出一些药剂来,那种拿来马上就能用的。” 爱玛想了想,回答道:“药剂室倒是有一个,但是我们店里没有专用的药剂师,平时请的那位药剂师,都是隔一段时间才来一次的。” 她见乔瑟夫似乎真的是有急用,便道:“店里倒是有几瓶治疗剂,但都是中低级别的,如果是急用,你就都拿去吧。” 她说着说着,正看见站在乔瑟夫身后的菲尔德,便一拍手,喜道:“哎呀,你要说炼制药水,这里不是有一位未来的大师吗?不如就让菲尔德试一试吗?” 药剂室内,爱玛去调配人手及材料去了,只有菲尔德和乔瑟夫站在小小的屋子里。清脆的声音在这屋子里回荡,“我可以做一些基本的药水,但是你要说是在别处买的,不能提起有关我的任何事情。” 乔瑟夫点点头,“可以”,随即他又迟疑地开口,“你能不能再配一份魔法抑制剂?” 他这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他怎么拿这个问题问起菲尔德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市面上魔法抑制剂千金难求,他也不至于向爱玛开口,让她店里的人给配置药水。 顾名思义,魔法抑制剂是能够稳定魔力,舒缓元素感知力的有效药剂,这种药剂不但需要大量的珍贵药材,而且制作起来非常费时费力,对魔法提炼的控制力要求很是苛刻。 乔瑟夫暗自摇了摇头,即便菲尔德在学校如何出色,怎么可能刚刚上了没两天的学,就能配置出这样的高级药水。 然而,已经动手开始整理炼药器具的菲尔德,听了他的话动作一顿,他转头看着乔瑟夫问道:“你要抑制剂做什么?” 乔瑟夫抱着一线希望,“你能配制出来吗?” 菲尔德没有回答能不能,转过头继续安装着合成器具,在透明瓶子间翻找着他需要的东西的同时,再次开口,“抑制剂不是谁都能用的,如果单是魔力的紊乱,用了抑制剂反而会起反效果。” 乔瑟夫仿佛看到了希望,急忙上前一步,说道:“是……是给安柏用的,他,他在使用剑气的时候,魔力暴走,现在十分需要抑制剂。菲尔德,你看……” 他话没说完,屋门就被推开,爱玛带着三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们推着一个大的木箱,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爱玛领着他们走近,推开挡在面前的乔瑟夫,说道:“你出去等,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碍事。”而后,对那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才对菲尔德说道:“菲尔德,我留他们三个给你当助手,不要急,慢慢来就好。” 她说着就拉着乔瑟夫的胳膊走了出去,菲尔德心中想的却是,原来安柏竟然是魔武双修么。 那三个助手,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平时也给店里请的药剂师当助手,却从来不知道,原来菲尔德竟然也是药剂师吗? 然而没用多久,排排站的三人就各个瞪大了眼睛,合不拢嘴巴了。 他们按照平时的流程给菲尔德准备好药材,然而菲尔德的动作手法却比他们见过的药剂师要熟练迅速许多,等到菲尔德有条不紊地将萃取好的药物精华,从蒸馏器中取出放入玻璃容器,点燃晶石灯的时候,那三人已经吃惊地忘记去扶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了。 晶石灯是合成药剂的重中之重,可以说,如果没有晶石灯,就谈不上炼制药剂,然而光有晶石灯又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晶石灯的关键是它的燃料,而它的燃料就是魔力。 一旁的三人看着菲尔德将点燃的晶石灯推至玻璃容器下,亮金色的火焰均匀地铺在器皿底部,好似一层金沙一般耀眼又迷人。 菲尔德专注地维持着魔力的输出,他也是第一次调配抑制剂,除了材料所限外,也是因为在学校的时候并不自由,而在这里他就不用顾虑那么多了。 魔力的消耗一直在持续着,细密的汗珠顺着菲尔德额角慢慢滑落,玻璃容器内的液体翻滚着,升腾的热气顺着容器口飘散,菲尔德眯起眼睛,见那液体里的颗粒渐渐溶解,液体也缓缓稠密,转至姜红色才撤了魔力,移开晶石灯。 蓝色的晶石灯已经滚烫,这晶石灯的材料大概并不是八阶魔兽的魔晶,炼制抑制剂已经有些勉强,再用下去,恐怕要报废了。 他叹了口气,只炼制了一瓶,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倒不是魔力不济,而是炼制这种高级的药剂,对精神力也是极大的考验,在得知要回戴瑟伦斯后,他实在不能保证心无旁骛毫不分心地合成制作药水。 有店员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给他擦汗,菲尔德摇了摇头,除了这瓶抑制剂,别的药剂都好说,他得抓紧时间了,与其这样煎熬着还不如早去早回的好。 就这样,等菲尔德浑身湿透,从药剂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外面车行早已准备好了,乔瑟夫大约急着赶路,来不及与爱玛多说几句,就拉着菲尔德坐进兽车,启程了。 菲尔德坐在车里,随着车行的一步步前进,心却是一点点往下沉。 第36章 重回旧地 路边的萤石灯晕染着柔和的光团,连同掩在黑暗中的街景,一起徐徐地向后退去。 一行车队在寂静的街道上有序地前进着,车队四周是全副武装的战士随行在侧,他们在夜色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又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车内,乔瑟夫松了松领口的扣子,闭眼靠在车厢壁上吐了一口气,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又死命地按了按额角,才睁开眼睛。对面的菲尔德沉默地低着头,前额的头发挡住他的双眼,乔瑟夫隐约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角。 “在学校里,过得还好吗?”他率先开口,试图缓和菲尔德的情绪,打破车里滞闷的气氛。 “我真的想不到,你学得这样好,居然能够配出抑制剂这样的高级药水。” 菲尔德抬起头,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眼神不知落在何处,淡淡说道:“我是第一次配制这种药水。” 言外之意,效果如何并不能保证。乔瑟夫一愣,随即在心中苦笑,自我安慰着,有总比没有要好,即便没什么效果,安柏的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兽车穿过街道,由大路拐到小路,又由小路走进树林,最终慢慢停了下来。 菲尔德从黑漆漆的窗外收回视线,就见乔瑟夫从怀中拿出一条黑色的长条状绒布。 他将布条攥在手里,高大的身子局促的动了动。菲尔德对这布条并不陌生,他出来的时候就是被蒙着眼,再进去自然也不会让他知道这城的入口所在。 他绷紧身子,对乔瑟夫道:“我明白。”随后就闭上了眼睛。 黑暗如期而至,菲尔德僵硬地靠在车厢壁上,手指下意识地抓紧身上的袍子,兽车缓缓地动了起来,然而菲尔德也并不知道它是正在前行,还是只是在原地转圈。 紧接着车厢剧烈地晃动起来,只听对面的乔瑟夫冷静的声音传来,“不用担心,一会儿就会好的。” 果然没过多久,晃动便停止了,随后车子又一如既往地前行了起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菲尔德听见吱吱呀呀的好像开门的声音后,车子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眼罩被乔瑟夫解开,菲尔德适应了好久,才敢抬眼向窗外望去。 入眼果然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建筑以及墙壁,菲尔德跟在乔瑟夫身后面无表情地下了车,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在静候着他们。 那人是个灰色头发的少年,他在看到菲尔德后吃惊地开着嘴巴,原本要说的话一时也卡在喉咙里。 乔瑟夫走过去,按了按那人发呆的脑袋,笑着说道:“亚当,怎么这么吃惊?快把嘴巴合上。好了,有什么吃惊的,我也不是没带外人回来过。”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带回来的这个人,是亚当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了。 乔瑟夫见亚当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菲尔德瞧,以为他是好奇,毕竟亚当很少出门,见到同龄人的机会并不多,他便介绍道:“哦,这是菲尔德。” 亚当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乔瑟夫看他仍没有回神,也不管那些,只说到:“你带他去见城主吧,我要去给安柏他们送药。” “什么?”亚当好像被当头喝棒的鸭子,变了调地惊呼一声,“城主大人要见的人是他吗?” 乔瑟夫见他如此吃惊,有些奇怪,“自然是了,不然你以为让你在这里等的人是谁?” 亚当欲言又止地看着乔瑟夫,又转过去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菲尔德,最后只垂头说了句:“跟我来吧。”便转身走在前面。 乔瑟夫看着菲尔德走过他身边,他有些担忧地望着菲尔德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作罢。 他黯然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仍旧是昏暗的长廊,两侧墙壁上的萤石灯好像苟延残喘的垂暮者,没有一丝生气地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菲尔德沉默地跟在亚当身后,这样的场景仿佛回到了从前,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时他每天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地度日,唯一的陪伴除了亚当就是还在肚里的孩子。 是了,转眼半年过去了,不知那孩子……那孩子夜里还会哭闹吗? 想到这儿,他终于抬起头,对着亚当的背影,沉沉地开口道:“多维特……多维特怎么样,他还好吗?” 亚当后背一僵,菲尔德也随着他停住脚步,就见他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说道:“快走吧,别让城主大人等急了。”他说着就加快了脚步,也不管菲尔德是否跟在后面。 这样明显的回避,让菲尔德心生不妙之感,他迟疑地迈开步子,看着亚当在前面的路口拐进转角。 他急忙追了过去,正在要转弯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声响从另一侧的走廊尽头传了过来,这声响让他猛地停下身子,转头细听。 那是极其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分明。菲尔德鬼使神差地向着那方向走近了两步,又走了两步,可突然间那声音又销声匿迹,听不见了。 他正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就听身后亚当紧张的声音传来,“怎么了,你干嘛停在这儿?继续走啊,快。” 然而菲尔德仍旧侧着头,似乎心有不甘地再次向前迈了半步,身后的亚当立即拉住他的胳膊,菲尔德转过头,只见亚当局促不安地望着他,说道:“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为什么?”菲尔德疑惑道,然而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比之前更大的声响传来,亚当瞬间变了脸色,死死地抓着菲尔德的胳膊。 这次菲尔德听清楚了,那是啼哭声,是婴孩的啼哭声,大约是因为哭了很久,已经有些声嘶力竭般的嘶哑。 亚当紧张地盯着菲尔德,感觉到他听到孩子的哭声后浑身一震,不知怎么猛然爆发出一股大力,甩开他的双手,向着声音发出之处奔去。 亚当被他摔了一个趔趄,坐在地上,他来不及感受疼痛,立即开口喊道:“不行,你不能过去。” 然而菲尔德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耳中充斥着的都是那揪心的哭声。 很快他就顺着时断时续的声音,找到了那间屋子。 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的时候,只听见更为清晰的哭声伴着女人的轻哄声一起敲击着他的心。 屋子很大,地上零星摆着几个布偶玩具,除了一张矮桌外连一个椅子都没有。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婴儿床,此时一名身着黑衣的女子正怀抱着一个婴孩站在床边,她听见猛然的推门声,怒目而视地看过来,然而见到恍然无措的菲尔德时,又转为惊讶。 赫莎娜乍一见到菲尔德,心中颇感意外,显然,推门走进来这人即便剪了长发,换了身行头,又改变了瞳孔的颜色,但这双明亮又让人印象深刻的杏眼绝不会被认错。 她温柔地拍了拍怀中的孩子,垂着眼轻声说道:“是你。” 菲尔德猛地冲了进来,但一时间却不敢再往前走,双眼直勾勾地锁在女子的双臂中,那襁褓似乎要比他离开的时候,要大了不少,露在外面的头发也浓密了许多,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亮金的色泽。 这时,就见女子怀中的孩子猛地蹬了一下腿,更大的哭声爆发开来,赫莎娜慌乱地踱着步,轻柔地拍着,甚至低下头来用额头轻贴孩子的脸颊。 但哭声丝毫不见减退,在那声嘶力竭的哭声中,赫莎娜听见身边的一个声音说道:“让我抱一抱他。” 赫莎娜抬起头,男孩张开手臂,执拗地望着她,他身后,亚当不知何时也站在那里看着她,她略一犹豫,就走过去,小心地将怀中的孩子放在男孩的怀里,哭了这么久也哄不好,反正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坏了,她想。 随后,屋中的两人就见菲尔德僵直着身子,以一种奇怪的张臂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而,更让人奇怪的是那孩子被菲尔德抱着,居然真的渐渐减弱了哭声,直到最后哽咽着睡去。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还是菲尔德先迈开步子,走到床边将孩子放回到床上,孩子柔软的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赫莎娜终于松了口气,她和亚当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情和无奈的情绪,即便那么小的孩子,竟然也能分辨感受出骨肉亲情,血脉真是一件神奇的东西。 这时,站在床边的菲尔德慢慢直起身子,他原本清脆声音此刻低沉沙哑,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菲尔德转过身来,他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手中拾着孩子晶莹的手臂,那小小的藕臂圆润可爱,只不过细弱的手腕处仔细地缠了几层厚厚的绷带,有几点红色血迹从中渗透出来。 亚当立即低下头去,赫莎娜秀眉一皱,却不去回答菲尔德,而是转头对亚当道:“不是要带他去见老师么?还在这里磨蹭什么,难道要让老师等着他吗?” 亚当立即垂头称是,然而却听菲尔德大喝一声,“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惊得刚睡着的孩子又闭着眼哽咽起来,菲尔德立即又回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等着床上的小人安静地再次入睡后,他才起身,床缘的围栏被菲尔德紧紧攥在手里,他压制着激动的情绪说道:“他还这么小,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赫莎娜看着菲尔德小心翼翼的样子,轻笑一声,“你是以什么立场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的?” “真要说起来,难道以孩子为筹码换取自由的人就很高尚吗?” 她见菲尔德脸色倏地煞白,便止住了想要说下去的话,转头对亚当道:“带他离开这儿。” 菲尔德扶着婴儿大床的围栏,只觉得这一句话瞬间吹散他满腔的愤怒和一身的力气,只剩下腹部传来一阵钝痛,意识混乱间,他分不清是新伤复发,还是旧伤作祟,只是全身从里到外都抽痛起来。 第37章 多维特 出了门,亚当如履薄冰般在前面带着路,身后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他不敢回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边走边开口,“赫莎娜大人……平时对多维特少爷很好的,那屋子里大半的玩具都是她出去带回来的。” “而且生了病,也大多数是赫莎娜大人在照顾他……” 他边走边说,可是身后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 不多时,亚当就停在了一扇门前,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菲尔德。他的大半边脸沉在黑暗中,被灯光照到的另半边脸,显出青色的光影,让人不寒而栗。 亚当深吸一口气,笃笃地敲响了门扉。随后他推开了门,恭敬的侧着身先走了进去。 屋子里比外面的走廊还要黑。亚当进去,只走了两步站在门口,等菲尔德也走了进来,才将门关上。 屋子里唯一的光亮,就是对面墙上那盏并不明亮的萤石灯。 亚当不敢抬头看,只低着头向着那面墙,说道:“大人,我把你要见的人带来了。” 昏暗的屋子里,挂着萤石灯的那面墙壁上,隐约可以看见一张泛黄的地图,贴在墙上。 而对着那面墙的不远的地方,有一张宽大的软椅,软椅本来正朝着墙上的那张地图,亚当的话音刚落,只听那元软椅,吱吱嘎嘎的响了起来。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转过身来,是一身漆黑的袍子罩在身上,不仔细看那一身黑色几乎要融进黑暗中。 亚当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迎接着城主大人目光的洗礼,室内寂静无声,好像连空气都凝滞住了。 过了许久,软椅又嘎吱吱地发出了一声老旧的噪音,随后城主大人终于开了口: “哦,是了,我好像是说过要见见他。” 他阴冷的声音依旧尖锐低哑又粗粝难听,他摆了摆手,亚当立即会意地躬身退了出去。在经过菲尔德身边的时候,他用余光扫了菲尔德一眼,似乎试图要他保持冷静,不要说错话。但菲尔德直视前方,根本没有收到他的暗示。 “想不到安柏随手在路边捡的家伙,竟然还派上了一些用场。” 戴瑟伦斯的城主博伟尔无所顾忌地开口道: “竟然还去了伊格纳茨读书……”他发出狰狞的笑声,“哼,叫什么伊格纳茨!冠冕堂皇!可笑之极!不过是培养刽子手和阴谋家的无耻伪善之地!” 菲尔德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地听他接着评价道:“贵族们寻欢作乐寻找猎物的最佳场所而已。” 他冷冷一笑,仿佛对伊格纳茨嗤之以鼻。又不知想起什么,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然而,紧接着就换成菲尔德开口,他打断坐在软椅上那人陷入回忆的思绪,声音平静的问道: “你们对多维特做了什么?” 城主似乎心情很好,即便平时很少有人敢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同他讲话,他仍旧无事般地抖了抖袖口,回道:“做了什么,不过是取了他的血,做了几个实验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取的不是血,只是一两滴调配剂而已。 菲尔德攥紧拳头,狠命地咬住牙关。 “怎么?现在良心发现,内心不安了吗?当初不是答应安柏,只要给你自由,你就老老实实地生下孩子吗?” “在外面的世界,逛了两圈见的东西多了,觉得自己有点本事了,就要回来伸张正义吗?” 他哈哈一笑,“呵,你还有闲心去管那孩子,焚烧的满月的滋味好受吗?” 菲尔德的眼中,升起一团无法遏制的怒火,他整个晚上积压的怒气和痛楚,犹如火山喷发一样,在胸中翻腾。他向来温和平淡的脸扭曲着,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呲着牙露出锋利的爪子。 博伟尔冷冷一哼了,最后说道:“不要以为进了伊格纳茨,就有了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的资本,你是个什么东西,可笑!” 怒火腾地窜了上去,在菲尔德头顶熊熊地燃烧起来,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大的感情波动,情绪激动下,控制不住混乱的感知力,全身的魔力乱窜起来。 只听城主又说道:“哦,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焚烧的满月,并没有解药,你每次喝的,只不过是缓解毒性的药水罢了。” 强大的魔力从菲尔德的周身汹涌而出,博伟尔猛地从软椅上站了起来,屋子里充斥着魔力的涌动,这本来没什么,但是让博伟尔吃惊的是,这魔力元素并不是一种。 愤怒的情绪使菲尔德失去了理智,外溢的魔力吹起他的短发,他愤怒的双眼紧盯着向他走来的博伟尔,然而博伟而尔丝毫不在意,他轻轻的挥了一下手,一团带着电光的魔法球就猛的向着菲尔德袭来。 菲尔德瞳孔猛缩,抬手就在身前架起了防护罩。然而那黑色的光团与菲尔德的防护罩相撞之后,却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被击碎或者被弹开,而是如同有着吸附力一般,紧紧的黏在防护罩上。 金色的防护罩迅速地被黑色的光团所侵蚀,速度之快让菲尔德来不及反应,就被侵入的黑色光团砸中。 冲击力使他猛地跌坐在地上,黑色的光圈吸附在他身上,又瞬间化作无数条丝线缠绕在他的周身,他挣扎几下却是动弹不得,外溢的魔法瞬间溃不成军,消散开去。 博伟尔整个人隐藏在浓黑的袍子中走到菲尔德面前,他有些莫名的兴奋,看着被捆的菲尔德说道:“他们跟我报告说,你有双系魔法,我还不肯相信,现在看来安柏真是捡到宝了,你不但能扛住生子魔药的巨大药性,居然还有这样的天赋,哈哈哈哈哈……真是不枉我隐忍多年。” 菲尔德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愤恨的看着躲在袍子里的城主,抿着嘴不说话。 博伟尔在大笑个痛快之后,心满意足地低下头,俯视着坐在地上的费尔德,“原本我还打算派人混进禁制重重的伊格纳茨,有了你,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菲尔德心气难平,冷冷地抬头说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博伟尔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嘶哑又尖锐,笑声一停,菲尔德只觉得浑身缠绕着他的黑色丝线,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更加用力地勒紧他的身体,犹如针刺般的疼痛一瞬间传达到他的脑中。 “所以我说你还没有认清形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魔法界的新星,伊格纳茨的希望?哈哈哈” “你不过是有今天,没明天,生死都握在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菲尔德坐在地上,抬头望着面前这人,他的圣光之壁被这人不费吹灰之力击破,而他自己又轻而易举地被捕获。这个博伟尔城主,无疑是强大的存在,起码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他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而他自己,犹如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愤怒和怨恨早已随着力量对比后的现实烟消雾散,即便有多少的怨恨呵和不甘,他都是蚍蜉撼树。 博伟尔背过手,终于失去了与菲尔德再纠缠下去的兴趣,他抬眼望着虚无处冷冷的说道:“你听好,我要你替我从伊格纳茨取一件东西出来。” “具体的情况我会让安柏告诉你,你记住,如果你成功了,自然好,如果你失败了,呵,我对废物,可没有什么兴趣呵和耐心。” 他说完就转过身,朝着那面墙走去,身后菲尔德冷静地开口道:“我可以替你取那样东西,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是的,是请求,他推掉一切愿望与自尊,只想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菲尔德虚弱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如果我能将东西为您取来,希望城主大人能准许我,每隔一段时间回来探望多维特。” 博伟尔转过身来,静静地盯着菲尔德,菲尔德迎着他的视线,丝毫没有闪躲。 不知过了多久,博伟尔又转过身去,走到了墙边,抬脸对着墙上那幅地图,菲尔德也将视线落到那幅地图上,那是一幅大陆的地图,他离得远,看得并不真切,只能隐约看见那地图上,法兰托利亚的部分用红色的标记标注着什么东西。 又过了许久,缠在费尔德身上的魔法丝线瞬间消散,博伟尔没有回头,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菲尔德蠕动了一下嘴唇,却并没有追问,而是费力的从地上起身,转身慢腾腾地推门而出。 门外的亚当见菲尔德出来,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菲尔德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地沿着来时候的路往回走去。 亚当跟在菲尔德的身侧,欲言又止,最后他小声说道:“城主大人性情不定,你最好……不要忤逆他。” 等到他们走回刚才那间屋子的时候,赫莎娜已经不在屋内了,菲尔德看看熟睡的多维特久久不语。 他身后的亚当黯然的看着他们,许久之后才开口,“乔瑟夫大叔明天才会离开,今晚你就在这里住下吧,一会儿我就带你去你的房间。” 然而菲尔德一动不动,他垂着头,视线锁在床上的小团子身上,用低低的声音回道:“今晚,就让我在这间屋子里休息吧。” 亚当看着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张婴儿床什么也没有。忧虑地皱着眉说道:“可是这里没有床。” 菲尔德还是重复那句话,“我就在这里休息,谢谢你的好意,亚当。” 亚当无法,只能摇着头默默的退了出去。多维特香甜地沉在梦里,丝毫不知面前有人正贪婪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眼角还未干的泪珠,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拭去。 菲尔德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大床上抱了起来。又小又软的身子,甫一离开床,就不安地蜷缩了一下,然而落到菲尔德怀里的一瞬间,又满足的蹭了蹭。 这是多维特,他除了给予他生命外,什么也没有给过他。就连多维特这个名字,还是他追问了许久,从狄克口中得知的。 他离开这里后,就真的如安柏说的那样,以为自己从此以后,跟这个孩子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与瓜葛了。 可是,多少个夜里,他梦见他小小的身子,躺在他的身边委屈地哭泣,而正是这个小生命,陪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捱的黑暗之夜。 菲尔德靠着婴儿床,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他将头深深的埋进孩子柔软的小身子里。 他以为自己是受害者,而他又是那么的渴望自由,他真的以为自己跟这个孩子从此以后再无瓜葛。所以,每次他都逼着自己不要去想,而在每一次想起时,又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这孩子一定比自己过得要好。 他不敢承认自己对这个孩子有了感情,他自己都无无法挣脱的枷锁,又怎么能够救这个孩子出牢笼呢! 他那么不愿意回来,除了不愿意见到这个地方外,又何尝不是没有勇气再见到这个孩子! 他不敢,他害怕,可是泛滥的思念冲毁了他的理智,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寻找那熟悉哭声的脚步。 那是他在这个世上第一个心无芥蒂,可以真诚相待的人;是陪伴他度过的无数个惊慌无措的日夜的人。那是因着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那也是全心全意,相信他依赖他的孩子。 然而他留下这个无依无靠,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甚至想再也不回来。 他那么自私,以为自己是个不幸的阶下囚,却让这个无辜的孩子经受着炼狱般的折磨,他还那样小,就要承受比生命还要沉重的伤痛…… 如果可以选择,多维特,我宁愿你从来不曾来到这个世界过。 灯光下,多维特的睡颜甜美又宁静,丝毫不知道趴在他身上的这个人,抖动着肩膀晕湿了他的衣襟。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睡梦中,有一个熟悉的气息,回到了他的身旁,包围着他,让他觉得自在安全又分外的欣喜。 第38章 任务 第二日一早,菲尔德是被怀中蠕动的小身子吵醒的。 他昨日心力交瘁,竟然就这样坐在地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此刻睁开眼,才发现怀里的小家伙已经先于他醒了,正睁着水汪汪的碧绿色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金色的头发上发出耀眼的光泽。他的肌肤白嫩细腻,菲尔德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触了一下他圆嘟嘟的脸庞。 小小的多维特,视线也随着菲尔德的手指,移到他自己的脸上,他专注地盯着菲尔德手指的样子显得娇憨可爱。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小手,拽住菲尔德的袖子,菲尔德抽回手,用自己的食指勾住了他柔软的小手指,他的小手暖暖的,那么小的身体却显出旺盛的生命力来。 菲尔德握住他的小手,低下头放在嘴边亲了亲,不知是不是多维特觉得痒了,蓦然间,弯起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咯咯地笑出声来。 他的一双大眼睛水润光亮,竟然跟菲尔德的杏眼,如出一辙。 菲尔德伸手在他的眉梢眼角描绘,这张略显婴儿肥的小脸,面部轮廓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影子,只是,这一头金发,大概是承袭了基因的另一个提供者。 菲尔德不愿再想,只是伸手架起他的小身子,抱到自己面前,温柔地亲了亲他的眼睛和脸颊,一大一小许多时日后的重逢,在温馨的欢笑中一分一秒地度过。 赫莎娜走进来的时候,正是看见这一幕,菲尔德与多维特四目相对,两人眼中只有彼此,相视一笑的时候,屋子似乎都变得暖融融的。 —————— 仍旧是昨天他们进来的那个入口,当乔瑟夫看见跟在亚当身后的菲尔德慢步走过来的时候,立即露出欣喜的神色,他大步迎了过去,边走边高兴地嚷道:“菲尔德,那药水太神奇了,安柏服用过后……” 他未说完的话,在看脸色苍白的菲尔德后,自动消音。菲尔德的脸色并不好,甚至眼角通红,睫毛湿润。他又转头看了看一脸苦涩的亚当,亚当黯然地冲他摇了摇头。 乔瑟夫叹了口气,对着身后早已等候多时的几人一摆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走了,上路吧!” 亚当看着乔瑟夫给菲尔德蒙上眼睛,两人上了兽车,直到兽车消失在森林尽头不见,他才转身离开。 他还要去看一看伊尔森,伊尔森这次和安柏大人一同出去办事,回来也受了不轻的伤。好在乔瑟夫大叔带回了很多药材药剂和治疗药水,不然这次伤员这么多,城里的药材根本不可能够用。 乔瑟夫见菲尔德坐在兽车上出神,一语不发。他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水,塞进菲尔德的手里,有些尴尬的说道:“这是解药,你赶紧服用了吧,免得发作起来,要多受许多无端的苦痛。” 菲尔德握着手中的药水瓶,毫不迟疑地拔掉盖子,果断地一仰头,将药水全部灌进了嘴里。 乔瑟夫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蒙着眼睛的菲尔德,他之前明明是那么抗拒这种药水?觉得药水苦不堪言的,今天喝起来倒是痛快了不少,这样反倒是不像他平时的风格了。 菲尔将药水咽进肚子里后,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弧度,与幼小的多维特比起来,他这哪里算得上什么伤痛? 想到这,眼前不禁又浮现出刚才他离去时的情景,多维特柔软的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的样子。他瘪着嘴,用含泪的大眼睛委屈的望着他,哽咽着的样子。 自己狠心地将他放进赫莎娜的怀里,硬着心肠向外走的时候,多维特也不曾嚎啕大哭,只是不停地抽泣着,他听不得那那让人窒息的哭声,只能快步离开。 他不敢回头去看,恐怕自己心软了,迈不开前进的步子。无论如何,他是必须得走的,但是他肯定会回来看他的,一定。 车子回到赛瓦尔,菲尔德又重建见光明的时候,菲尔德回绝了乔瑟夫一起回瑟伦的提议,而是匆匆的回到了学校,一头钻进了实验室里。 此后他便整日整日地忙碌了起来,一天的时间里,除了吃饭和行走,大半的时间不是待在实验室里,就是在图书馆,甚至他的睡眠时间都被他压缩到了极致。 就连接受了再教育后,重新回到学校的赛雷亚,都很少能见到菲尔德的面了。即便见了面也不等说上两句话,菲尔德就又匆匆离去。害得赛雷亚想与菲尔德探讨一下,即将到来的新生交流赛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 除了在学校的时间,每逢公休日,菲尔德就会来到艾玛的药材店,为爱玛配置一些上好的药水和药剂,以待出售。 他趁此机会,也会额外为自己配几样药水算作酬劳。有时候,他也会回到瑟伦帮忙,每当店里清闲无人的时候,他就会询问乔瑟夫安柏什么时候过来。 乔瑟夫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他在摇头的同时,心中还在纳闷,菲尔德什么时候如此关注安柏了?不是向来对安柏没有什么好感吗? 然而,没过两天,当安柏就出现在他的店里,并询问他菲尔德有没有来过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等到菲尔德再次迈进瑟伦,和安柏一同关起房门商量什么事情的时候,乔瑟夫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安。 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安柏身世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戴瑟伦斯城存在的意义和最终目的的人。他可以同安柏一起去波尔帝那帝国布下阴谋,却觉得菲尔德并不适合参与到他们其中来。 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不应该卷入那些与他毫无关系的陈年往事中。 他长出一口气,菝了菝日渐稀少的头发,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后颈。 对了!乔瑟夫猛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他那日经不住安柏的逼问,将抑制剂是菲尔德配制的事情,告诉了安柏。他还没有和菲尔德交代这件事,安柏可不要把他供出去才好。 屋内,菲尔德从安柏手中接过了一卷卷轴。安柏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这是东西存放的地点,以及可能会出现的禁制及魔法阵。你只要按照上面的指示,小心地潜入进去,把东西安全取出来就好,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菲尔德打开卷轴,那是一幅学校某间屋子的示意图,图上仔细地标注了屋子里各种魔法阵以及禁制,对策也写的一清二楚,简直是一张形神兼备的满分说明书。 “记住,你只要把那块魔晶石取出来即可,别的东西不要贪心,也不要去碰触。一旦被别人发现,暴露了行踪,可不会有人去救你。” 安柏的声音,依旧冷若冰霜,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菲尔德的错觉,他竟然觉得,安柏的声音里少了以往的轻蔑,竟然好像在心平气和地跟他陈述事情一般,一定是他的错觉,菲尔德像想。 他收起卷轴,抬头望着安柏,安柏今天的头发是灰色的,而眼睛是黑色的,他每次出门,似乎都有意掩盖自己原本的发色和眸色。 然而这些并不是菲尔德关注的重点,他从怀中掏出一瓶药剂,递到安柏面前,也不等安柏询问,就开口说道:“这是那日我做的抑制剂,乔瑟夫说效果还可以,我就又做了一些。” 安柏并不说话,也没有去接那药剂瓶。只是垂着狭长的眸子,沉默地望着菲尔德,菲尔德索性一咬牙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小矮瓶,坦言道: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替我,把这个,转交给亚当,多维特……他手腕受了伤,他还那么小……这只是治疗伤口的药膏。” 菲尔德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他握着药剂瓶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最后甚至有些微微的发抖。 他知道安柏一向轻视他,但是为了多维特,什么自尊脸面,他都可以不要,只要能为多维特做哪怕一点点的事情也好。 长时间的沉默,让菲尔德悬在空中的手显得好笑又突兀,就在菲尔德要失去希望,觉得安柏并不同意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先是从菲尔德手中接过那瓶抑制剂。 然而菲尔德并没有放弃,仍旧是倔强又执拗地伸着手,过了许久,他的那瓶药膏才被另一只手接过,那人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依旧是毫无起伏的冰冷的声音: “任务完成后,就可以让你们见面。” 第39章 新生交流赛 这里是校园中偏僻又罕有人迹的一角,占地并不大的二层小楼孤独地矗立在那里,楼前的宽阔草地上,站着一个面色沉静的少年,他正仰头看着面前的事物。 他的面前,是一具气势弘大的雕塑。 雕塑的主体是一卷展开的卷轴,铜铸的巨大卷轴铺陈开来,蔚然倾立,让人不由地心生敬畏。 然而最让人惊奇的是,铜铸的卷轴上居然有流动的魔法文字,那些文字由流动着的金色与蓝色相杂的细砂般的物质组成,在雕塑上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缓缓流动。 就在雕塑的下方的菲尔德,看着雕塑出神的时候,他身后有一个人走近,“菲尔德,你在这儿做什么?” 菲尔德应声回头,是许久不见的教师肖恩走了过来。他似乎是匆匆路过,怀中还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看见菲尔德驻足在那雕像前,便皱眉说道:“这里是不允许学生靠近的,丹尼尔校长在这附近设下了很多禁制,万一不小心碰到,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菲尔德默不作声,只是转头又去看那雕塑上的流金文字,肖恩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那雕塑上的文字是用魔法写上去的。这本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它已经保持了二十年却依旧如新,那是双系魔导师伊格纳茨的手笔,而正对着雕塑的后方那座爬满青藤的二层小楼,则是伊格纳茨还在世时的居所。 整栋房子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六七个教室那么大,看起来这位举足轻重的魔法师却不是高傲张扬的人。 肖恩无声地叹了口气,可惜天妒英才,让这位伟大的人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看菲尔德还定定地盯着那文字愣神,便笑道:“你能念出那些文字吗?” 菲尔德一眼不眨,果然照着肖恩的话,一字一句地念起了上面的文字: “你可以接受失败,但永远不能接受放弃,永远没有人力可以击退一个坚决强毅的希望。 埋怨自己的命运不济的人,忘却了命运的主人正是自己,感叹个人前途渺茫的人,却忘了延伸的路正在脚下。” 他念得很慢,身后的肖恩不住地点头,等菲尔德最后一个音节也消散在空气里,肖恩才开口:“感觉怎么样?” 菲尔德似乎有些不解,缓慢地回答道:“似乎有种透彻清明的感觉,精神力似乎也异常的稳定平和。” 肖恩一笑,说道:“这就对了,这雕塑上的文字,据说是有着神奇的魔力,站在这里的人能静心地念出上面的文字,就会有稳定情绪,梳理精神力的效果。可惜……” 菲尔德上前,将肖恩怀中的材料拿走一些,帮他分担,二人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菲尔德边走边问,“可惜什么?”。 “后来丹尼尔校长就任,用伊格纳茨大师的故居做了校长室,并在周围设了禁制,不允许学生们靠近,这个雕塑就很少能发挥它的作用了,你以后也不要往这边过来了,今天是我看到你,如果让校长撞见,可不会轻饶了你。” 菲尔德缩着肩膀,吐了吐舌,肖恩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交流赛报名表,转头看着走在身旁的菲尔德,突然问道:“对了,菲尔德,你有没有报名参加新生交流赛?” 菲尔德摇了摇头头,回道:“我是药剂学科的学生,是没有资格报名参加魔法科的新生交流赛的。” 他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在想,我还要趁着交流赛的时机,全校师生分神这个空隙,完成那个任务呢! 肖恩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如果你想参加的话,我会从魔法科给你报上名的,这个不成问题。” 菲尔德再次摇头,“我就不参加了,我作为观众给大家加油就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根本没将交流会放在心上。肖恩虽然还要再劝说他,但转念一想,以菲尔德不喜欢出风头的性子,这样的做法也能理解。他一边在心中惋惜,一边同菲尔德聊天,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然而肖恩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菲尔德第三次来到了这栋建筑的附近,只不过他前两次并不敢贸然在这周遭乱闯,虽然安柏给他的卷轴上没有标明在这小楼附近有什么禁制,但这四周的景致,总让他有种这附近潜伏着莫名危险的感觉。他猜得不错,亚力克校长果然是布下了禁制。 看来,他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菲尔德心中暗想。 —————— 新生交流赛如火如荼地筹备着,一年级的新生都期望自己能在这次比赛中,赢得大家的肯定,获得老师的赞许,在新生中脱颖而出。进而能在下一学期的理论实践课中,有幸被分配到较为有利的区域。 而菲尔德的潜入计划也慢慢地初具了雏形。首先他必须要避开英明神武的丹尼尔校长,而可以确定,能够百分之百避开他的时间就是新生交流赛的开幕式,丹尼尔校长将会在开幕式上发言致辞,这是菲尔德唯一的机会。 所以当赛雷亚第三次跟他提起,要他报名参加比赛的时候,菲尔德便不能再敷衍他了,他转过身严肃地面对着赛雷亚,“我真的不参加比赛了,对比赛的名次也没有兴趣,如果你觉得我当观众,有些可惜的话,我可以给你当比赛的助手。” 是的,赛雷亚报了名,而报名的选手可以指派另一名学生作为参赛的陪同,在比赛中帮助记录场次分组等事宜。但在赛雷亚心中菲尔德才是这场交流赛中能够压轴的黑马,但黑马如果不愿被困在方寸之台上,对着全校师生进行表演,他也是没办法的。 这件事就此作罢,菲尔德开始仔细研究他手里的那卷卷轴,平心而论,这卷轴上记载得东西非常详细。 魔晶石存放在二楼的一间密室里,卷轴将整栋房子里存在的魔法阵、禁制以及各种小型机关的位置、应对方法详细地罗列了出来。如果不是菲尔德知道,这是为了盗取东西而用的卷轴的话,简直要以为这是出自于房屋设计者之手了。 他将卷轴上的记录,一条接一条地熟烂于心,又钻进实验室鼓捣两天后,终于到了交流赛开幕的日子。 这是每年都会举行的新生之间的竞技,名为交流,实际上是你争我夺,要分出个高下才能罢休的名利场。 菲尔德早早地到了看台,选了一个靠近看台出口的位置,赛雷亚对他这副积极的模样颇为侧目,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人山人海的看台上,发出的欢呼声吸引,只见看台中/央的擂台上,陆陆续续地走上来几个人,他们都身着魔法师的袍子,菲尔德只认得站在中间的肖恩老师,看样子应该是各个元素魔法科的一年级教师。 其中一名老师走上前,她的面前悬着一个网状的圆形装置,只听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呃……各位同学,大家请安静一下”。 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那名女教师接着说道:“一年一度的新生交流赛就要开始了,本次交流赛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采取小组晋级制……” 她公式化的开场白显然让观众台上的学生们心焦难耐,菲尔德暗自深吸了口气平复内心的紧张,就听她说道:“这次比赛,我们有幸请到了卢卡斯侯爵作为监督官,保证比赛的顺利进行……” 看台上发出了女孩子们雀跃的惊呼声,身边的赛雷亚愤愤地哼了一声,随后那女老师又说了几句,才终于结束了冗长的开场白,“下面有请丹尼·亚克力校长为我们致开幕词!”。 在热烈的鼓掌声中,赛雷亚发现身边的人,默默地起身离开了座位,他疑惑道:“菲尔德,你干什么去?” “我有东西忘在了寝室……” 赛雷亚看着菲尔德匆匆离去的背影,只嚷道:“你快点,比赛要开始了。” 第40章 密室(上) 密室(上) 菲尔德擦了擦额角的汗,他避开人群,一路操纵着疾风术赶到这里,时间紧迫,他不知校长会在比赛现场呆多久,必须要赶在校长回来之前将东西偷出来。 汗滴顺着他弧度优美的下巴滴落在草地上,与他倾洒出的药水混在一起,药水洒落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粉尘状的光点在草地上显现出来。 他手中的药水是由杜葛叶提炼而成的,这种叶子不起眼,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力的性能,只不过有一点,他们能够延缓魔力的运行,通常都是用来维持魔法阵长时间运行的,然而菲尔德却突发奇想,他将提炼德得极纯的杜葛叶与同样作用的拉长石,融合在一起。 这样就可以延迟魔法阵的启动运行时间,从而安全地躲过陷阱。菲尔德用这种提炼的药水,在小型的魔法阵上试验了几次,发现效果还不错,便大着胆子拿来一试究竟。 但他只是一时之作,并没有理论上的依据,所以能不能在这里成功他并没有信心。 但他料想,校长并不会在他,校长室门前,设置什么攻击性的魔法阵,大约只是起到一些预警或者警告的作用,菲尔德小心地将药水沿着小路洒下去,果然没走几步,就见洒下去的药水的地方,接连亮起了粉色的光点。 菲尔德看到这种镜像,眼神一亮,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慎重地迈出了一步,然后他停下来观察四周,见周围的魔法阵并没有被触动的迹象,这才放心地洒着药水快步走向小楼的正门。 他沿着台阶,上了两三个楼梯后,毫不犹豫地扭动了一下门把手,果然大门是锁着的。 菲尔德并没有抱着多大的侥幸心理,他没有迟疑,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打开瓶盖往手上倒了一些白色的液体。 液体流到他手心,渐渐有些凝固起来,菲尔德用手指点着那液体,念了两句咒语。 白色的液体,顷刻一分为二,菲尔德将其中一半儿,倾倒到另一只手上,用其中一只手,贴近老式的钥匙孔。 这种明锁样式的安全措施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潮流,能继续保持在这儿,显然亚力克校长是个怀旧的人。 他手上的白色液体,仿佛被锁孔吸引一般,迅速地从钥匙孔钻了进去,不久,就充满了中空的锁眼儿,而神奇的是,菲尔德手心上的另一半的白色液体,随着那锁孔里的液体的变化,渐渐形成了一把钥匙形状的模型。 菲尔德等那钥匙完全形成后,立即用魔法将它凝固住,而钻进锁孔里的白色液体,则随着菲尔德轻念了一句咒语,慢慢地流了出来,但那液体已经失去了颜色,变成了透明的水,流到地上渐渐消失不见。 菲尔德忙不迭地将钥匙□□锁孔里,门‘咔哒’一声,应声而开。 菲尔德用手在袍子上,狠命地蹭了蹭,将手心里不知不觉出的汗擦干,他又回头向着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四周无人,才闪身进了屋子,将屋门反锁。 屋子一楼是很普通的客厅样式,没有精美的布局与装饰,也没有华丽的摆件与家具,许多地方都能看出来,已经使用了好多年的痕迹,菲尔德来不及细看,立即绕过客厅,沿着楼梯上到了二楼。 二楼,最里间的屋子就是菲尔德今天的任务所在,然而到了这里,菲尔德并不敢贸然前进,他回忆着卷轴里的魔法阵,先是在楼梯扶手处,旋转了第三根围栏上的装饰圆纽。 他旋转过后,才站直身体盯着走廊尽头,虽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菲尔德知道,走廊两侧的一系列魔法阵,已经被他关闭了。 不知道这设计者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设置了这样一系列的机关在自己家里,生活起来难道很有乐趣吗?菲尔德腹诽道。 他赶紧起身,走过长廊,终于到了门口。菲尔德试探性地伸手一推,门吱呀呀裂开了条缝隙,菲尔德欣喜若狂,门居然没有上锁。 这真是天助我也,菲尔德屏息推开了门,这里已经被改成了办公室,但看起来仍旧是书房的样子。屋子不大,首先入眼的是两排椅子和一张办公桌。 菲尔德知道这间办公室里并没有什么机巧禁制,他放心地走到了办公桌后面。那后面整面墙壁被厚厚的幕布挡住,菲尔德掀起幕布的一角,墙壁上果然如同卷轴上写的那样,有一只清晰的陷在墙上的手印。 仔细看去,手印光泽油亮,棱角已经被磨得圆润光滑,显然是经常被人抚摸的缘故。 菲尔德来不及细想,是谁能每天在这里抚摸这个手印。时间紧迫,他动作迅速的把自己的手,放在这个略大的手印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手印,开口念起了清心咒,这个伊格纳茨也实在爱搞怪,谁能想到,这样的密室的开门咒语竟然是一个新手入门级的魔咒。 但就是这样一个咒语,却不是人人都能打开这扇门的,菲尔德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博伟尔说,有了他之后,就省了不少麻烦。 这看似简单无比的清心咒是要用两种元素魔法融合在一起,施放出来才能起作用的。 果然,菲尔德在念完咒语之后,只见墙壁缓缓的向一侧移去,露出了里面幽深向下的楼梯。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恐怕谁也不会猜到,这个密室是用两种元素魔法融合后施放的清心咒打开的,这样的设计看似轻率,事实上又能想常人之所不能想,设置了常人力之不及的咒语。 幽深的阶梯,依次亮起了昏暗的萤石灯,菲尔德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身后的墙壁再次缓缓合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向下走去。 与此同时,热闹的交流赛现场,严肃的亚力克突然脸色巨变,他低头盯着手上的一枚绿色戒指,那戒指此时正不易察觉地闪烁着光芒。 原本坐在嘉宾席位上,正聆听新生发言的亚历克,向来阴沉硬冷的脸色风云突变,他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走,坐在他身旁的女教师,立即惊讶地出声问道: “校长你去哪里?卢卡斯侯爵还没有到呢!” 然而他们的校长,头也不回瞬间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此时密室的螺旋楼梯上,菲尔德借着昏暗的灯光,一步步向下走去,密室显然封尘了多年,空气中有种潮湿的霉气,很快阶梯就到了尽头,视线豁然开朗,然而菲尔德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怔愣当场…… 第41章 密室(下) 呈现在菲尔德面前的,是一间开阔的屋子,只看一眼就让菲尔德如此震惊的理由并不是因为这里有多么金碧辉煌,也不是这里有什么稀世珍宝,而是因为足有两层楼高的墙壁以及挑高的穹顶上,是一排排的书架,书架星罗密布,排满屋子的墙壁,上方的吊顶,着实让人惊叹。 菲尔德心道,这里的藏书简直跟图书馆不相上下。他仰着头转了一圈,一想到这里的书只怕要比图书馆里的书还要珍贵,又是罕见的珍本,他有那么一瞬间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兴奋了起来。然而兴奋也只是一阵,菲尔德强压下激动,冷静地目光从那些难得一见的书籍上移开。屋子正中有一具宽大的实验桌,桌面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器具,想不到这个魔法天才居然也会配制药剂,然而时间久远,桌子上的许多药剂瓶已经看不出原来药剂的色泽,被用过的晶石以及废弃的瓶瓶罐罐横七竖八地散倒在桌子上,菲尔德不由自主地朝那实验台走了过去。 桌子上还有一盏精致的晶石灯,大概是走得匆忙,晶石灯的盖子丢在一旁,即便似乎落了一层灰尘,也可以看出那晶石灯的不凡之处。 那是一盏红色的晶石灯,菲德尔倒吸一口气,红色的魔晶石!能够用来做晶石灯的,只怕是红角亚龙,这种类龙的魔兽有将近有十级的雄厚魔力,已经不是光有实力就能捕获的程度了。能得到它的晶石,将毕生的运气与实力都用上,只怕这世上也就仅此一件了。而用火属性的魔龙晶石做的炼药灯,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药剂工具了。 晶石灯下面有一本摊开的薄本,本子一脚压在晶石灯底下,菲尔德十分不愿意承认,这样绝品的宝贝被无辜地用来充当了镇纸。 他目光还停留在那晶石灯上,脚下却没停,已经转身来到了桌子的另一面。桌子有两排抽屉,一排的抽屉几乎每个都或大或小地开着口,有些塞满了卷轴,有些还挂着未塞进去的药材,那些只留有一些缝隙的,也能从缝隙间,隐约看见杂乱堆在一起的各色晶石。 菲尔德现在能理解安柏让他不要贪心,不要随便碰触这屋子里东西的用意了,只怕这屋子里任意一件东西,拿到外面都要引起轩然大波。 菲尔德咽了咽口水,镇定地将视线转向另外一侧的抽屉,与这面相反,另一边的抽屉整齐地密闭着,似乎是因为这屋子主人存放更加珍贵的东西,才上了锁。 菲尔德蹲下身,这次他没有念咒语,而是轻轻拉动抽屉上金属质的拉环,即刻有一面悬空的方盘渐渐实体化,菲尔德新奇地看着这犹如小键盘一般的方形石板,那上面横纵分布着刻有音节字母的一个个小方块,菲尔德伸手在‘j’和‘s'上轻按,随后方板消失,抽屉咔哒一声,整齐划一地弹了出来。 这样的设计堪比自动化智能了,菲尔德再次感叹着,随着抽屉的弹出,他的视线也落在第一个抽屉里,抽屉里东西不多,但却不是想象中那么神秘,它看起来更像是各种杂物的收纳盒,书籍、漂亮的羽笔、鲜艳的彩蛋、精致的扇子甚至还有一双已经发黄的手套…… 这些看起来并不贵重的小玩意还用如此兴师动众的锁起来吗?菲尔德只扫了一眼,一边腹诽一边将第一个抽屉推了回去,露出下面第二个抽屉。这个抽屉要好一些,里面是一些精美的衣服以及华丽的袍子,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上还放着一张便签,菲尔德立即把抽屉关上,真看不出上面这两个抽屉的主人是同一人。 到了第三个抽屉,里面的东西倒是越发精致华美了,那里面是一些又昂贵又华丽的魔法器具:镶满晶石的魔杖、腕环、项链、绶带以及硕大的戒指,显然这三个抽屉里的东西一层比一层珍贵,就是不知为何不将更为价值连城的东西放在上面。 菲尔德推上第三个抽屉,最下层的抽屉里,只有一样东西,那是一件透明水晶般的石头,不同于大多数魔兽带着鲜艳颜色以及雄厚魔力感的魔晶,这块晶石看起来平和自然,它静静地歪在抽屉里,有种淡淡的孤寂酸楚的感觉,好像个长久被遗弃的孩子,呼唤得不到回应一般。 菲尔德伸手将它从抽屉里拿了出来,离得近了,才发现这透明的晶石随着光亮的照射,又会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珠光来,那珠光带着暖暖的柔和之色,煞是好看。 这样迷人的晶石竟然一直封尘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当真是有些可惜,然而将它给了博伟尔还不如将它就这样藏在这密室里的好。 菲尔德执着晶石入迷地看了一会,猛然间,记起这里不宜久留,立即将晶石揣进怀中。起身向着角落的书架走去。然而他刚迈出两步,就止不住了动作,转头依依不舍地盯着那晶石灯看,这样极品的晶石灯如果用来炼制药剂,不但会事半功倍,药剂的效果也会提升好几个档次。 虽然他不应该动这里的东西,然而那晶石灯的诱惑对菲尔德来说,就好比迷路的旅人见到了甘甜的清泉,那止不住的向往几乎占据了他的脑海。 一想到他就这样离去,恐怕这灯再也没法派上用场,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灯,简直是一场悲哀的人间惨剧。想到这儿菲尔德再不犹豫,立即又返身回道桌前,伸手将那晶石灯也塞进了袖子里。 晶石灯一被拿走,它下面的本子就完全地露了出来,那上面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地记录着什么。菲尔德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地将那册子也收进了怀里。 做完这些,他立即向角落里走去,他自觉在这儿耽搁了不少时间,时间越久危险就越大,尽快离开才是要紧事。角落的书架仍旧是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一层层的书籍。菲尔德打起精神,从第二排抽出倒数第二本书,打开翻到了最后一页,对着上面空无一字的纸张念了一句咒语,当然咒语还是简单的清心咒,仍旧是用双系元素魔法施咒的。 他念完又迅速地将书塞回了原来的位置,等他做完这些,还不等仔细去看即将发动的阵势,就见他脚下光滑的地面猛地出现一个黑洞,犹如一张怪物的血盆大口,一下子就将菲尔德吞没,室内再次陷入黑暗。 于此同时,校园某处的一棵参天巨树上,一阵空间的扭曲过后,一个身影凭空跌落,他落入黑暗中下意识地闭紧眼睛,再一睁眼已经换了地方,然而菲尔德还来不及感叹空间魔法的奇妙,就猛地砸进一棵树里。 枝繁叶茂的巨树,减缓了菲尔德下落的速度和势头,他用双臂护住头部,蜷起身子,已经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然而冷不防地,他猛地砸在一个人的身上,确切地说是这个人的怀里。 他俯冲下来,犹如一颗来势凶猛的炮弹,那人不得不用手抱住他,闷哼一声。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电光火石间,菲尔德不知道树下还有一人,那人也被树上掉下来的男孩吓了一跳。两人抱在一起,又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然而菲尔德大吃一惊,他事先从卷轴上得知,有能从密室直接出到外面的单向空间魔法阵,却不知道这着落地点在哪里,更无从勘察着落地点,怎么也没想到正巧这树下有个人!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开口,只听一道铿锵有力又阴冷凌厉的声音,从抱住他的这人身后传来,“这是在干什么?”。 菲尔德身体瞬间僵硬,这声音,是亚力克校长,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发现什么? 菲尔德一动不敢动,恐怕校长看到他的模样,然而抱住他那人手臂下滑,环在菲尔德的腰上,猛地发力抱住菲尔德转了半圈,转过脸正对着校长,他低头温柔地轻吻了菲尔德柔软的头发一下,开口抱怨道:“校长大人,您可真是不解风情,在这幽僻的森林里,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好好的气氛,都让校长大人破坏了呢!” 这人声音华丽优美,又温柔多情,即便说着这样轻浮的话也含着优雅的仪态,菲尔德对这声音有些莫名地熟悉,意识中这样优雅的声音并不多。 亚力克冷笑一声:“卢卡斯公爵,我请你来当嘉宾,不是让你在这里勾引我的学生的。你不在比赛现场,却在这里鬼混吗!” 卢卡斯轻笑出声,回道:“亚力克校长,我们两个人你情我愿,谈不上勾引,比赛现在我当然也会去,只不过现在感觉正对,不如您绅士地回避一下如何。” 亚力克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火气,哼了一声,却没有接侯爵的话,只是狠狠地瞪了卢卡斯一眼,转身就走,似乎有更为紧迫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待校长的脚步声渐至微不可查,菲尔德才敢抬头,然而他这一抬眼不要紧,却立即瞪圆了眼睛,大脑犹如被当头喝棒一般嗡嗡作响。 他吃惊得像是头顶炸了个响雷,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那人金色的头发垂在胸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发间,发出刺眼的光芒。 菲尔德耳朵里哄地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第42章 王室辛秘 菲尔德僵直当场,四肢犹如冰封一般,冰冷得没有任何知觉,后背窜起的寒意使他的寒毛直竖,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一只修长干净的手,蜷着食指,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抬起了他的下巴。 那是一张会令人惊叫的脸庞,蔚蓝深邃的眼眸,泛着多情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与高挺的鼻,犹如一幅耐人寻味的远山凌峰,初看时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细看之下却又无处不透着风光旖旎;他的嘴唇不像西蒙,总是微微朝下弯着,无形中就会勾勒出几分冷酷和剽悍。这人的一双薄唇,只有淡淡的颜色,然而那嘴唇却微勾着,完全是一个惑人的弧度,好像随时准备出击捕获自投罗网的猎物一般。 绝美的唇形蠕动着,一张堪称完美的脸上,无一处不张扬着高贵与优雅,迷人与风情。 “果然是你。”他一开口就语出惊人,菲尔德震惊地对上他的眸子,蔚蓝的眸子好似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海,仿佛下一秒就能不知不觉地吞噬对面的人。 菲尔德目瞪口呆,半天才结巴地开口道:“你,你,你……” 然而他你了半天,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问你怎么认识我多一些,还是更想知道他满头金发的由来? 就听卢卡斯轻笑一声,松开了对菲尔德下巴的禁锢,然而他环着菲尔德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倾身一步,靠近菲尔德,“我什么?我怎么认识你的?” “是了,那天夜里你并没有看到我。”那天夜里,眼前这个男孩,被西蒙紧紧护在怀中双眼紧闭,似乎是受了伤。 他注视着菲尔德,嘴角的弧度加大,“不过,我也并没有看清你,倒是今天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你还真是个小可爱。” ‘小可爱’被年轻侯爵扑朔迷离的两句话,弄的脑袋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好能够获得足够的空间以及氧气来恢复大脑的工作。 可是感觉到菲尔德排斥的卢卡斯却丝毫没有松开手臂的打算,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拨了拨菲尔德柔软的棕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灼热的气息喷到了菲尔德敏感的耳朵上,“那晚,你明明乖乖地躺在人家怀中……” 菲尔德心中咯噔一声,仿佛是冰冻的心被锤子猛地击碎一般,片片碎片中满是惊愕和无措。 卢卡斯见菲尔德犹如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多尼兔,睁着一双吃惊地杏眼望着自己,便开怀一笑,这个男孩倒是有点意思,怪不得连老死板西蒙都对他另眼相看。 菲尔德半天缓不过神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卢卡斯侯爵挂着令人不解的微笑转身离开。 直到菲尔德走回寝室,坐在床上的时候,他仍旧浑浑噩噩,犹不能相信自己今天的所见所听。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陷入沉思中。 直到开门声响起,随后有个声音嚷道:“啊!菲尔德,原来你在这儿!你果然没有去看比赛,居然还说给我当助手,我都信以为真了,可你居然拿取东西当借口,自己先跑啦!” 菲尔德纹丝不动,赛雷亚见他一言不发,接着抱怨道:“说好的给我当助手呢?我手忙脚乱的,没几下就败在南希小姐手里了,虽然南希小姐谦虚有礼,但是……也太丢脸了。” 仿佛是再次忆起自己的惨痛的比赛经历,他泄气地扑到床上,将脸深深地埋进床里。屋内寂静无声,过了许久,赛雷亚才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垂头的菲尔德,问道:“你怎么了?样子怪怪的?” 菲尔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咬了一下嘴唇,才开口:“你,你知道卢卡斯侯爵吗?” 赛雷亚支起胳膊,起身坐在床边,皱眉看着菲尔德,“知道啊,他怎么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这个话题,赛雷亚要比交流赛上的比试更有自信,他张口就回道:“他是尊贵的侯爵喽,莫琳女公爵的独生子,国王陛下的宝贝侄子,因为一副能迷倒众生的卖相,被人称做‘法兰托利亚的荣耀’,切,他算什么荣耀?他连西蒙将军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赛雷亚似乎对这位侯爵成见颇深,每说一句就要咬会牙,他在心里把侯爵踩进万丈深渊,又把偶像西蒙托上万人敬仰的云端后,才后知后觉,有些疑惑地回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菲尔德向来不关心学习以外的事情,更何况对什么人感兴趣。赛雷亚转念一想,今天的开幕式上先是菲尔德离开取东西,再有卢卡斯一直没有出现在嘉宾席,最后姗姗来迟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很久了,莫非…… 他猛地站起身,瞪大眼睛,“难道你遇见卢卡斯了?”他见菲尔德怎么看都是一副深受震动的模样,略有些不高兴地问道:“怎么,你也被他一副美貌俘获了心神吗?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继承了王室的一头金发吗?金发难道能克敌制胜,保卫国家吗?” 他说完鼓起腮帮,注视着菲尔德,仿佛菲尔德有一个表情不对,他就要爆发。但是,菲尔德在听了他的话后,小脸倏地煞白,他呆呆地望着赛雷亚,下意识地重复道:“你说什么,什么金发?这是什么意思?” 赛雷亚被菲尔德不寻常的关注点搞得莫名其妙,他重新坐下来,清了清嗓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菲尔德,你该不会连法拉托利亚王室标志性的金发都不知道吧。” 他看菲尔德直勾勾地盯自己,只好接着解释道:“金发向来是瑟兰迪王室的象征,是地位和尊贵的标志。” “几乎毫无例外,每代瑟兰迪王室的继承人都是满头的金发。正是这个不成文的传统,使得卢卡斯侯爵炙手可热,而真正拥有合法王位继承权的西蒙将军却备受他人诟病!” 他说到这儿满脸愠色,似乎是替西蒙打抱不平,“哼,什么皇家骑士团团长,不过是个没见过真刀真枪的花架子,要没有国王陛下与公爵为他撑腰,就凭他的名声,早就去罗兰度监狱吃糠咽菜了,哪有资格跟西蒙将军相提并论!” “什么名声?”菲尔德轻轻问了一句。 赛雷亚皱着眉头,正在气愤不愉,并没有察觉出菲尔德的异样,随口回道:“还能是什么好名声?当然是他招蜂引蝶,纵意滥情了。” 说到这他声音渐小,垂下眼,嗫嚅着:“就是,就是……我也是听人说的,据说他生冷不忌,投怀送抱的人都从他那里得到过甜头……” “所以,我说你,”他气势汹汹地抬手指着菲尔德的鼻子“以后可要提防着他点,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像你这样乖巧可爱的男孩子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话未说完,只见菲尔德猛地起身向外走去,赛雷亚唬了一跳,急忙问道:“菲尔德,你干什么去?” “我还有个作业没有完成,要去一趟药剂室。”菲尔德头也不回地说道,他在故作镇定之余紧紧地抓着胸口的袍子,仿佛这样就能压抑住席卷全身的焦灼感,使他冷静下来。 身后的赛雷亚还保持着伸着手指的姿势,呆呆地发出一个音节:“哈!?” —————— 与此同时,菲尔德刚刚光顾的校长室里,一阵乒乒乓乓的撞击声碎裂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素来沉闷冷清的环境。亚力克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疯了似得到处寻找,歪倒的花瓶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窗帘被他用力过猛拉扯了下来,他边找边失魂地呢喃道:“列彭特,列彭特,你在哪儿?我知道是你,列彭特……” 他遍寻不到,又跌跌撞撞地扑到墙上,扯下厚厚的丝绒布,看着墙上那五指的手印,抖着嘴唇,手指不停地来回抚摸那手印的边边角角,犹如对待最亲密的爱人一般小心翼翼。 屋子里还残留着元素魔法融合后的余波,他可以确认无疑,这是只有双系魔法师才能办到的事情,他用额头抵着那手印,哽咽道:“伊格鲁,我知道是你,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伊格鲁,我知道是你……” 有水珠掉落在他的脚边,摔在地毯上,转瞬就消失得不见踪影,唯有压抑的低泣声在狼藉一片的屋子里回响。 第43章 发明造 法兰托利亚,位于大陆的中部,相对于北部的荒原,这里气候温暖宜人,即便如此,随着法历的推移,塞瓦尔的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法师的袍子已经不能再穿,现在菲尔德身上穿的是一件短袖圆领的袍子,虽然只是在原来学院袍的基础上,去掉了半截袖子,但总比之前要凉快许多。 乔瑟夫坐在车上,闷热的天气使他即使坐着一动不动也满头大汗,他用手掌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看着蒙着眼睛的菲尔德若无其事地对着窗外,如果没有那碍眼的布巾,简直像是在悠闲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菲尔德,你不热吗?”乔瑟夫忍不住开口,他只说一句话,就觉得浑身的热度又上升了几分,看着浑身清爽的菲尔德简直觉得自己被这鬼天气区别对待了。 菲尔德闻声转过头,“还好,我在想事情,可能分了神,就不觉得热了。” 乔瑟夫忍不住腹诽,你本来就不热好吗?你鼻子尖连个汗珠都没有,哪里像觉得热的人。 他心里这样想,但也注意到菲尔德的话,立即安慰道:“不用担心,你也不是第一次去看多维特了,说起来,你对这个孩子倒是真好,几次三番地去看他。” 菲尔德没有接话,仍旧保持着用心灵感受窗外风景的姿势。 乔瑟夫便接着道:“不过我倒是对安柏能同意你这样往来于塞瓦尔与戴瑟伦斯感到惊讶,他向来不愿意做哪怕一点点可能暴露戴瑟伦斯的事情。” 菲尔德仍旧保持沉默,知道多维特是他的孩子的人并不多,并且每个人都三缄其口。现在想来,多维特并不是单纯地为了实验而出生的,如果那孩子的身份真的牵扯到一国的王室,恐怕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车子不一会就到了门口,下了车,进了城主的宅邸,这次在门前等他的是安柏的近卫狄克,菲尔德也不管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多维特的房间,狄克见他进了屋子才转身离去。 屋子里面,赫莎娜和亚当都围在床边,菲尔德进来的时候,正见到他们两人各摆着一张哭脸,床上的小多维特,噘着嘴一脸不高兴。 看见菲尔德进来,两个大人都松了口气,床上的小小孩童则是立刻多云转晴。 “还好你来了,快,这苦差事交给你了。”赫莎娜边说边直起身子,一脸的如释重负。 菲尔德急忙走过去,他从赫莎娜手中接过饭碗和小勺儿,问道:“怎么?多维特不肯吃饭吗?” 他知道多维特一向乖巧,从来不会发脾气闹别扭的。急忙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而菲尔德自己体温高,摸着多维特的脑袋,入手丝滑冰凉,反倒是把多维特摸笑了。 菲尔德只能作罢,抬头问亚当:“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亚当看了赫莎娜一眼,赫莎娜便哼了一声,说道:“我给他检查过了,他身体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她板着一张美艳的面孔冷冷地对着菲尔德关切的眼神,“我猜是多维特察觉出到了你要来的日子,却见不到你,在闹别扭。” 果然是父子天性,赫莎娜在心中叹道。 菲尔德转头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小豆丁,又软又糯的小团子此刻正抱着他的手,牢牢地攥着他的手指,多维特的床边还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玩偶,玩偶做工并不好,嘴歪眼斜,耳朵也是一长一短,变形的大尾巴几乎有身子两倍大小。 这玩偶是菲尔德亲手做的,据后来亚当反映说,多维特每天只要睁开眼睛,这个玩偶便会被他一直抱在怀里,赫莎娜的所有玩具一瞬间就被这只其丑无比的抽象化玩偶所取代了,也难怪赫莎娜对他冷言冷语了。 菲尔德难得有机会给多维特喂饭,自然欣喜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他也全然不顾在一旁的亚当和赫莎娜,眼中只有一直在咯咯笑的多维特。 他陪多维特用过了饭后,又跟他一起玩了玩具,看了许多的画册,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各种各样的故事。多维特允着手指,目光一直追随着菲尔德。 然而时间似乎总是跟人作对,菲尔德心心念念盼望着的每两个月才有的这样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狄克前来催促的时候,菲尔德正在试图将累了一天的多维特哄睡,然而小孩子似乎知道菲尔德要走,即便困倦的点头,也不肯安心地睡去。 最后菲尔德只能在多维特湿润的杏眼的注视下,在他细小的哽咽声中,咬牙绝然地离开了。 这世上似乎就是这样,幸福之后就会有随之而来的心痛,菲尔德跟在狄克身后,只觉得脚步沉重得好似灌了铅一样。他恨不得停下来,立即转身回去,但是他也知道,这戴瑟伦斯城有太多的秘密,能让他如此进出已经是看在他成功盗出了博伟尔想要的东西的份上了,说不定日后他还有用处,所以履行了跟他的约定。 其他的,菲尔德真的不敢想太多。 等他走到往常出入的后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除了乔瑟夫,还有一个人也站在那里。菲尔德许久没见过安柏了,不知他今天怎么会出现。 走在前面的狄克,没几步就走到安柏身边,在他身边低语了一句。安柏转身,正对上菲尔德望过来的视线。 仍旧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看得菲尔德开始混沌的大脑一激灵,他打起精神走了过去,一旁的乔瑟夫见到,立即招手,说道:“菲尔德,你之前让我交给安柏的抑制剂,安柏觉得效果很好,今天特地来谢谢你的。” 菲尔德看着乔瑟夫爽朗地咧着嘴,心中无奈,这话你也信,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到乔瑟夫和狄克离开,安柏立即开口道:“下个月的解药,已经给了乔瑟夫,到时你就不必回来了。” 不能回来就意味着不能去看望多维特了,菲尔德立即抬头问道:“为什么?” 然而安柏并不回答,只是垂着眼皮,看着矮自己一头的菲尔德。男孩有些急迫地微倾着身子,不知是不是由于激动,脸颊有些红晕,衬着细腻白皙的肌肤,看起来有些可口的感觉。 可口…… 安柏转过视线,望着远处正在与狄克侃侃而谈的乔瑟夫,用粗犷豪放的中年大叔掩盖住可口这个词。 菲尔德见安柏无动于衷,便放弃了追问这种幼稚的行为。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仍就毫无力量感可言的纤细的手腕,微微有些无力和心酸。 这在这时,只听面前那人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抑制剂,很好,谢谢你。” 话音未变,依旧是冷冷清清,语调也没有上升,仍旧是平平淡淡,但这话的内容,听起来似乎真的是表达感谢的。 菲尔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安柏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背影对着他。 回程的路上,菲尔德不发一语,跟来的时候不同,他似乎有些疲倦,侧头靠在车厢壁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乔瑟夫叹了口气,拿出毯子盖在他身上,一路无话。 等到马车停到伊格纳茨学院门口的时候,菲尔德才悠悠转醒。他在路上眯了一会,感觉好多了,他自己解开眼罩,对面的乔瑟夫有些担心地问道:“菲尔德,我看你似乎是身体不舒服,要不今天就不要去上课了吧。” 菲尔德摇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说道:“不要紧,大概是昨天没睡好。”他说着就冲乔瑟夫摆了摆手告别,向着校门走去。 如今的校门已经和往日不同了,每一个想要进来的人都要站在门口处的一块方形木台上接受检查。 所谓的检查,是查什么的,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消息。有人说是学校出了窃贼丢失了贵重东西,有人说是校长想要收一名弟子,在找符合他要求的学生,还有人说是校长为了维持学校安全,最近才研究出这种检测仪。 最开始的时候,菲尔德心急如焚,恐怕是校长发现了什么,或者怀疑了什么,等他提心吊胆地站在木质方台上的时候,方台也只是正常地发出了叮地一声。 说起来,这方台装置地亮相,对于菲尔德来说也不全是惊吓,等到他确定这件事与他无关后,他就开始赞叹起校长的独具匠心。 显然,这好像安检一样的装置甫一亮相,就激发了菲尔德的创作灵感,让他也小有收获一番。 菲尔德没有回寝室,而是直奔实验室而去。 他在实验室的门口遇见了弗丽嘉老师,弗丽嘉显然是在等他,见他出现,先是皱着秀气的眉头,摸了摸他的脸颊及额头,然而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瞪大眼睛道:“菲尔德,你发烧了,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菲尔德微笑起来,他拉下弗丽嘉的手,“没关系的,老师,我经常发烧,过一阵子就好了。” “什么过一阵就好了!你跟我来,正好有个人要见你。”弗丽嘉不由分说地扯过菲尔德,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弗丽嘉老师的私人办公室里,有个人正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中的资料,门声响动,他抬眼,两个人走了进来。 “亲爱的,你回来啦。”那个男人高兴地站起身,微笑着给了弗丽嘉一个拥抱。 菲尔德等他们亲昵完,才上前打着招呼:“您好,艾登先生。” 这个斯文的男人,正是弗丽嘉的丈夫,奥莱尔·艾登勋爵。 菲尔德虽然之前见过勋爵大人一面,但要说真正认识艾登先生,还是在他无意间得知勋爵是有名的炼金师后,炼金师比药剂师还要稀少,除了主观上没有人愿意从事炼金师这个不讨好的职业外,还因为炼金师相对药剂师而言,是个烧钱又鲜少有回报的职业。 一件成功的炼金产品,往往是在一次次的失败中产生的,而昂贵的炼金材料以及炼金费用又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 之所以说艾登先生是位有名的炼金师,是因为即使如菲尔德这样孤陋寡闻的人,也见到过两件艾登先生的作品。 一件挂在瑟伦的门上,充当门铃。一件被普及到了魔法课堂,用做专门的训练教室。 艾登见菲尔德跟在妻子身后,立即欣喜地说道:“菲尔德,我按照你说的,将传话筒进行了改进,果然成功了。” 他眉飞色舞,还要继续说话,怀中的妻子拍了拍他的手,说道:“等一下,亲爱的,菲尔德在发烧,我去给他取药,你们坐下来慢慢说。” 艾登和菲尔德便依言坐了下来,艾登也担忧地望着菲尔德,关切地问道:“菲尔德,你身体不舒服吗?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我只是太高兴了,便急着跑来了。” 菲尔德急忙摇头,“不是的,艾登先生,我真的没有大碍,听到改进成功的消息,我也是非常高兴的,想不到我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居然真的能完成这样的炼金产品,全是凭借艾登先生高超的炼金技术。” “欸,炼金技术有什么难的,只要有材料就好了。关键是你这想法,全大陆没一人能有这样新奇的点子,而且还有可行的设计,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赞美起来,弗丽嘉拿着药水回来便是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禁轻笑出声,说道:“好了,来,菲尔德,先把药水喝了再谦虚也不迟。” 菲尔德苦笑了一下,只得接受老师的好意,这时身边的艾登先生便道:“初步的几个成品我已经送给了几个要好的朋友,相信大批量的生产后,一定会掀起一场震惊世人的大轰动的。” 菲尔德立即开口:“先不要大批量的生产,只先放出一小部分就好。” 艾登夫妇也不笨,转念一想就明白菲尔德话中的意思,眼中都闪出赞许的光芒来。 这时,艾登先生似乎是想起一事,他转头对着菲尔德道:“对了,传声筒成品完成不久,我便收到了西蒙的邀约,他要见一见这东西的发明者。” 第44章 传声筒 听了艾登勋爵的话,菲尔德大吃一惊,他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炼金术产品,竟然也让一个将军如此关注,莫不是西蒙实在是很闲? 大概他稍显僵硬的表情里,传达出了一种不大情愿的迟疑。艾登便接着说道:“我并没有答应他的邀约,也没有跟他透漏一丝发明者的消息。” 艾登见菲尔德抬眼看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以西蒙对我的了解,他并不太相信这东西是我发明的,因为我的研究领域一向不属于实用这个范畴。” 菲尔德听他这样说,略有些犹豫地开口,“艾登先生,对外,就说您是发明者不可以吗?我当初没有想这么多,就是想要试试自己的想法,又恰好听弗丽嘉老师提到您是一位炼金师。其实,我并不太想出风头,也不想让它干扰到我的生活。” 艾登勋爵抬头看了自己妻子一眼,弗丽嘉领会了丈夫眼神中的含义,叹了口气,轻声开口道:“菲尔德,我们之所以为你保留了这个邀约,是出于另一番考虑。” 她顿了顿,想起丈夫并不知道菲尔德魔法的秘密,便隐晦地说道:“你应该知道,太过优秀,即便现在没有露出锋芒,但也早晚有会被人察觉的可能,与其到时候被迫选择加入一方,不如早做打算的好。即便你选择的不是西蒙,最终也会是别人,希望你心里有数才好。” 菲尔德咬着嘴唇,半响才低语道:“难道一定要加入一个阵营才能生存吗?这跟绑架又有什么区别,我不喜欢这样。” 弗丽嘉见他有些失落委屈地抿着嘴,立即安慰他,“当然,我们这里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以防万一,让你提前做个准备。” 艾登并不知道自己的爱妻之前已经游说过菲尔德,点着头接口道:“即便你不打算毕业以后,依靠什么势力发展,但跟西蒙熟识之后,对你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跟弗丽嘉可以保证,他并不会以此来要挟你,相反如果日后你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说不定还可以找他帮忙。” 菲尔德听他最后一句话,低头思考了许久,最终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翌日,他便跟着艾登勋爵,登门拜访了他以为再也不会光顾的洛塔街10号。 菲尔德一身长袍从头到脚罩了个严丝合缝,负责迎接勋爵的威尔准尉,不得不皱起眉头审视了菲尔德许久,才恭敬地开口道:“勋爵大人,不知这位是?” 勋爵神秘一笑,“是你们家将军想见到的人”。 白天的将军府邸人来人往,或者神色匆匆,或者三两个人低声交谈,管家伍德在庭院里正指挥几个士兵搬运东西,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两个士兵如雕像般地站在那里,井然有序中有几分肃穆与庄严,菲尔德不由地有些紧张起来。 他的紧张并不是因为即将要去面对西蒙,而是源自他再一次要将自己作为赌注去冒一次险,这场见面后,他也许会继续地过着平静的校园生活,也有可能被卷入他避之不及的麻烦中去,而他之所以答应跟艾登先生前来,是因为他还想再相信自己一次,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西蒙是一个可靠的人。 威尔将他们二人带到一间屋子门口,先是利落地敲了敲门,之后才躬身打开房门,请他们进去。大概是始终觉得菲尔德有些问题,探究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菲尔德从他身边走过,甚至有种照了x射线,一览无遗一目了然的暴露感。 艾登勋爵甫一进屋,变便看见埋首案头,在公文报告中独自奋战的西蒙就摇了摇头,他刻意提高音量,大声道:“西蒙,快来,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西蒙抬眼,就看见大热天裹着厚实袍子,有意无意躲在勋爵身后的身影。 “每次来,你连看这些枯燥文件的姿势都一模一样,真是怪不得弗丽嘉要给你办相亲舞会了……”艾登抱怨的话一出口,就暗道不好。 杰森陛下一向对自己儿子不闻不问,而西蒙则是对择偶这件事漠不关心,尤其这一年多来,更是绝口不提这件事情,眼看与他同年的卢卡斯已经情债满城飞,而本来就备受冷落的西蒙竟然是无人问津,又气又急的弗丽嘉念叨他几次之后,毫无效果。不得不想出要给西蒙办个相亲舞会的注意,当然这件事势必要先瞒住西蒙,如今艾登勋爵一时不察,说漏了嘴,为了脱身,便立即打算溜之大吉。 他掩饰性轻咳一声,“西蒙,你要见的那人,就是这位。那么你们两个人先聊,我有事就先走了。” 他说完立即转身向外走去,心中却叫苦不迭,这下惨了,回去要如何跟他最亲爱的交代这件事情呢。 菲尔德见艾登先生一眨眼就消失在眼前,再看西蒙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由地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他自己自力更生了。 西蒙迎着菲尔德走了过去,他眼前这位个头不高的炼金术大师,显然是个老者。西蒙走到近前,开口道:“尊敬的大师阁下,您好……” 然而他低声有力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猛然顿住,对面那人摘下宽大的帽子,脱掉厚重的袍子,赫然是一张过于年轻悦目的脸。 就连西蒙也吃惊地低声唤了一声:“菲尔德!” 大概是将军大人一向冷静自持,很少有如此惊讶的时候,菲尔德只见西蒙剑眉上挑,双眼微睁,青灰色的眸子里因为睁大而显得有些清澈透明,这样看起来倒是少了几分严肃冷漠,多了一些平易近人的感觉。 菲尔德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微笑着对仍有些惊讶,眼中还残存着不敢置信光芒的西蒙道:“是的,将军大人,是我。” 等他们两人都各占一边,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西蒙平静了情绪后,又重新低沉地开口道:“这么说,那传音筒,是你的炼金作品了?你还会炼金术吗?” 西蒙显然有些难以接受,天才和优秀的魔法师,他都见过不少,但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样奇怪的孩子,又是逐渐露出苗头的双系魔法,又是成绩优异的药剂学徒,难不成他还能是个精通炼金的炼金术师吗? 菲尔德立即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的,这个炼金产品,我只是提供了点子和初步的魔法运作设计,对于炼金术我是一窍不通的。” 西蒙想起那个神奇的传音筒,忍不住又问道:“可是那个炼金术产品,难道不是运用了空间魔法吗?” 菲尔德笑了笑,“正是因为没有空间魔法的运用,它才能大批量的生产,也是因为没有空间魔法,这个传音筒本身,便有个致命的缺点。” “哦?”西蒙皱眉,问道:“是什么缺点?” “是距离,一旦持筒的两人距离相隔太远,传音筒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到无法使用的程度。” 西蒙凝眉沉思,仿佛在衡量这个缺点对产品的使用情况所产生的影响,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还有更重要的一个问题。” “这是我摆脱艾登勋爵,想找发明者来的主要目的。”他身体前倾,双臂支在有力的双腿上,双眼直视菲尔德,慎重地说道:“这个传音筒的发明,对于我们在军事上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如果能将它投入到军备中,对国防将是一个不小的贡献。” 菲尔德恍然大悟,原来西蒙是想将它作为通讯工具应用在军事方面,说起来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手段过于简单粗暴,前世已经用惯了电话的菲尔德才萌生了在这个世界弄一个相同装置的想法。但他毕竟能力有效,试过许多中叠加的魔法阵后,才有了现在的成品。 但是也因为诸多条件的限制和不足,使这个传音筒并不那么完美。 “将军阁下,这个传声筒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生活起来更加便捷,在日常生活中,便于信息交流,或者供人们玩乐猎奇。但不瞒您说,其实它在设计上存在许多的不足,因为我能力有限,并不能再进一步更好地完善它了。如果像您说的用在军事上,我个人认为,恐怕并不是很乐观。因为军事不同于日常,它对传声筒的要求必然要很高,我说的对吧。” 西蒙缓缓地点了点头,“如果我说,要求传声筒在保密性能上做到万无一失,这样的事情可以做到吗?” 大约是被西蒙谨慎严肃的面孔所影响,菲尔德脸上的轻松微笑也逐渐被凝重认真所代替,他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虽然成本会提高许多,但也不是不能够做到。” 西蒙眼神一亮,低沉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喜悦的尾音,“真的?”他大约是真的高兴,向来绷紧的下巴似乎也放松了下来,便显得他的唇不那么凌厉,看着竟然有些意外的性感。 菲尔德拉回脱轨的思绪,苦笑着说道:“前提是,得有个空间魔法师能够按照我的预想来预设魔法阵。” 不说在大陆上罕见的空间魔法师多么的稀少,就算是有,浪费大量的魔力来刻写一个又一个的空间魔法阵,用在炼金产品上,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想必不是人人都愿意做的,尤其对于自尊心极强的魔法师来说,完全是一场事关气节的尊严之战。 然而西蒙神色不变,依旧双眼紧盯着菲尔德,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我可以解决空间魔法师的问题,你愿意帮我们改进传声筒吗?” 菲尔德惊奇地瞪圆一双杏眼,随后就明白过来,毕竟是一国的军事力量,总会有些不为人知的底牌握在手里。空间魔法师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完善他的作品,菲尔德倒是真的想试一试,毕竟靠他自己遇到空间魔法师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 他之前殚精竭虑思索着不想卷入这些势力中去,也不想为任何势力做事的想法,现在都被一个空间魔法师和一个改进魔法阵的可能所代替,菲尔德几乎没有斗争多久,就顺从地点了点头:“荣幸之极。” “不过,将军阁下,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菲尔德说道:“希望你们尽可能地将我是发明者这件事抹掉,或者能够替我保守秘密,若果可能我希望我的生活和从前一样不被打扰。” 西蒙听了他的话,深邃的眼眸泛着异样的精光,只听他开口唤道:“菲尔德”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念起菲尔德的名字,不同于第一次语调上扬的惊讶,这一次他唤出菲尔德的名字,完全是蓄谋已久的开场白,仿佛在胸腔中酝酿了许久的情感,升腾起来,压着喉咙,从舌尖上滑了出来。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磨砺着听者的皮肤和心跳,他道:“你要不要考虑加入军部,对你的学习和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也不会很辛苦地让你到处奔波,在合理范围内,你的要求也会尽量地满足你。最关键的是,一旦你加入军部,其他人便不会再用各种奇怪的理由来骚扰你,军部也会派人保护你的。” 西蒙如此诚恳的语气,如此诱人的条件,菲尔德几乎不忍拒绝,但军部有可能严密的保护又恰恰是菲尔德所惧怕的,他有太多的秘密,不说戴瑟伦斯那里,就是他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但在西蒙如此殷切的注视下,他拒绝的话又无法说出口,只得硬着头皮,委婉地说道:“谢谢将军的美意,请容许我回去考虑一下吧。” 西蒙看清菲尔德眼中的顾虑,便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事情谈完,菲尔德便起身离开了。西蒙站在窗边看着从庭院向大门走去的菲尔德,他全身裹在袍子里,正在边走边跟一旁一声清爽的伍德交谈。 西蒙望着那小小的身影,直到他上了马车从门前离去,才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物,他摊开手心,掌上是一个还没有幺指大的小瓶子,那里面装着一小撮的金色软发,透过窗外阳光的照射,闪着金亮的光泽。 这毫无疑问是瑟兰迪王室引以为傲的金色头发,西蒙垂眼盯着那瓶子,他在那晚捡到这瓶子后,仔细地调查和对比过,本来就人丁单薄的王室里,绝没有颜色如此纯正的金色。这金色的头发又细又软,看起来倒像是小孩子的头发。 一想到如果这世上,真有一个王室的小孩子存在,那将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菲尔德跟这金发的来源又是一种什么关系。 他正在思索,就听敲门声响起。威尔应声而入,他是西蒙的心腹,西蒙的一些决定他略一推敲就能知道。 只见他走到西蒙身后,犹豫着开口道:“长官,您真的要让菲尔德加入军部吗?” 西蒙没有回头,只是又将那瓶子握在手中,背着手望着窗外,没有回答。 但他不说话,威尔也能明白西蒙的意思,只见他皱起眉头,斟酌着开口道:“可是之前您不是还让我查了这孩子与卢卡斯侯爵的关系了吗?” “虽然,并没有查到他与卢卡斯侯爵有什么牵扯,但是我也跟您报告了,这个菲尔德着实有点奇怪,他在来到赛瓦尔城之前的生活,竟然是一片空白,就连他那个叔叔似乎都是个幌子,明明是孤身一人的杂货店老板,哪突然间就冒出一个侄子。而且……” 他的话被西蒙一抬手打断,几乎下一个,敲门声就再次响起,这次是伍德推门而入,“主人,莫尔顿公爵来了,人已经到了正厅。” 西蒙眉头紧皱,一旁的威尔撇撇嘴,他怎么来了? 第45章 处罚 温暖的阳光透过屋檐,照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安静的药剂教学楼内,伴随着钟声的响起,开始有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教室里走出。 人群中,棕发的少年不像往常一般步履轻盈,他今天脚步迟缓,看起来走得不紧不慢。弗丽嘉从教室走出来,她一扭头见菲尔德走在前面立即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菲尔德,菲尔德……” 一旁的同级生眼见如此,不得不走过去,拍了拍恍若未觉的菲尔德的肩膀,提醒他,“喂,菲尔德,弗丽嘉老师在叫你。” 菲尔德闻声,缓缓地抬起脸,他脸色苍白,目光有些飘忽闪烁,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好像褪了色的花朵,徒留脆弱的原色。 菲尔德眨了眨对不上焦距的眼睛,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意识再次回笼,耳边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微小细弱,“他肯定是太拼命了,我看他几乎每天都在埋头用功,除了食堂和宿舍,别的地方根本见不到他。应该是累坏了,才会倒下”。 另外一个声音粗重没有起伏:“你倒是什么都清楚。” 那弱弱的声音小声反驳道:“当然了,我观察他很久了,他喜欢读书,爱呆在图书馆里,有时候会去魔法科教学楼旁听理论课,也会在实践课上远远地围观,我还知道他不爱吃肉,平时只吃一些蔬菜和水果。”,这声音有些炫耀地细数起日常来。 菲尔德神智顿时清晰起来,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在说自己呢。 紧接着,那粗重的声音终于有了丝起伏,他‘哼’了一声,冷冷地打断道:“你那么仔细地观察他做什么?” “我……”细小的声音弱了下去,菲尔德就在这人有气无力的尾音中睁开了眼睛。 首先入眼的是站在床边的两人,一个人正垂头揪着衣角,看他醒来立即惊呼道:“你醒啦!”,另一个人魁梧高大,黑着脸看过来的视线,冷淡又警惕,正是住在隔壁的格吉尔和昆顿。 菲尔德稍稍转头,伊格纳茨学院有名的药剂学导师,高级药剂师弗丽嘉正坐在他的床边,她脸色并不好看,只垂眼静静地看着菲尔德,仿佛在审视和思索着什么。 菲尔德刚要开口,就见弗丽嘉微侧着头,对站在一旁的两人道:“谢谢你们送菲尔德回来,我想单独跟他说两句话。” 昆顿立即提着格吉尔的衣领,从善如流地向外走去,干脆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菲尔德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动了动手指,力气似乎是恢复过来了,他在心中松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坚持去上课,晕倒了不要紧,竟然还被弗丽嘉老师当场撞见,只怕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 果然,弗丽嘉沉着脸从怀中掏出一物,对上菲尔德的视线,问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细颈的紫色空瓶,小瓶不大,细腻圆润,此刻静静地横在弗丽嘉的掌心,说不出地细致柔美。 然而菲尔德心中却大呼糟糕,他用来盛装药水的瓶子怎么到了弗丽嘉老师手里,难道是忘在实验室里了? 弗丽嘉没有错过菲尔德一闪而逝的慌乱,俏脸微冷,生气地开口道:“那好,你再告诉我,你用星霜花根配制的是什么药水?” 菲尔德坐起身,吞/吞/吐/吐地叫了声:“老师……” 弗丽嘉从在实验室里捡到瓶子那一刻起,就从瓶子里残留的药剂中闻到了星霜花根的独特气味儿,但她绝没想到这个私下用剧毒配制药水的人竟然是菲尔德。 她压下吃惊和不敢置信,蹙着秀眉开口道:“菲尔德,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星霜花根是剧毒吗?你竟然还敢用放在自己身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菲尔德不敢辩驳,他这明显是星霜花根的中毒情状,他怎么敢对着药剂师撒谎,只得如实交代:“我……我只用了一点点……” 弗丽嘉勃然大怒,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才压抑着怒火,斥道:“一点点?这是身为药剂师的人该说的话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稳重成熟的孩子,想不到你让我如此失望。” 菲尔德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弗丽嘉老师向来温柔的眼中清明锐利,失望混杂着责备,让菲尔德刚刚恢复一些的脸色又是一白。 弗丽嘉余怒难平,将手上的瓶子扔在菲尔德的床上,沉声说道:“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在放假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都不要再去实验室了。” 菲尔德瞪大眼睛,就听弗丽嘉接着说道:“我会向魔法科提出申请,让你参加下学期开学初的校外实践课的,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真的适合当一名药剂师吧。” 吃惊的菲尔德听到这儿,心猛地一揪,他刚要开口,试图辩解,就见屋门猛地被推开,赛雷亚从外面闯了进来,口中嚷着:“菲尔德,我听说你晕倒了……” 他走进屋子,才看见弗丽嘉老师皱眉板着一张盛怒的脸,顿时停住了脚步。他身后蹑手蹑脚地跟着小个子格吉尔,格吉尔亡羊补牢地抓住赛雷亚的学院袍,小声道:“我说了让你等等……” 而跟在他身后的昆顿皱着眉,扯回格吉尔拉着赛雷亚衣服的手,仿佛他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弗丽嘉见人都进了来,便打算离开,床上仿佛被雷劈过的菲尔德,急忙说道:“老师,校外实践课一向是魔法科的课程,我是药剂学科的学生,即便去了也没人愿意和我组队的。” 他试图最后挣扎一下,挽回弗丽嘉老师如此绝然的处罚,然而,一旁站着的三人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了菲尔德这话,却有两人不明所以地举手掺和进来,异口同声地嚷道:“我愿意和菲尔德组队!” 弗丽嘉望了菲尔德一眼,有些疲惫地转过视线,轻飘飘地道了一句:“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菲尔德心中懊悔不已,他这两次偷偷地藏了一小部分解药,用这仅有的分量打算研究这苦的令人发指的药水的成分,但他试过各种各样的药材,摸索着组合各种药性不同的试剂,始终没有进展,最后不得不铤而走险,开始试验具有依赖性的有/□□材。 他原本没有这样急切,是打算等自己一步步强大起来后,再做别的打算,慢慢地找到解除□□的办法。 但是每次一想到多维特含泪望着自己,他的脑海中就会不停地重复一个声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才行’,他会不由自主地思考制作解药的办法,也会觉得由于解药不完全而浑身发热脑袋发沉的症状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但他没想到会被发现,而且会惹得弗丽嘉老师发了如此大的脾气。现在想想,他只顾着自己,却辜负了弗丽嘉老师对他的信任和期望,他只把药剂学作为获得自由的途径和工具,从来没有考虑过对他有过莫大帮助和关心的弗丽嘉老师。 赛雷亚见菲尔德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萎了下去。立即转过身,开始送客,“好了,好了,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哪天再来看他吧。” 格吉尔犹不死心,歪着脖子伸着脑袋,急吼吼地说道:“菲尔德,我要跟你组队,你不要忘了我,我和你一队!” 他身后的昆顿一听这话,二话不说重操旧业,提着格吉尔的领子轻车熟路地消失在门口。 赛雷亚关上门,这才回到屋子,“你真的要参加校外实践课吗?”,他犹不敢相信,菲尔德从来都不是积极参加学校活动的人,尤其是魔法科的课程,要他主动来申请参加简直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奇观。如果菲尔德能来,跟他一队的话,那校外实践课一定不那么难熬了。 菲尔德叹了口气,摆摆手,“以后再说吧。”就又重新躺回床上。 赛雷亚见他累了,也不打扰他,收拾了一下就又出门了。 过了许久,好像睡着了的菲尔德才又睁开眼,他双眼发直地仰面望着天花板上的一个黑点出神,又过了一会,才转开眼,一手伸进枕头下面,从那里摸出一本略微发黄的薄本。 本子上的字体隽秀瑰丽,即便有的地方潦草杂乱,也掩不住字的主人的潇洒随性。 这字的主人估摸着可能是伊格纳茨·列彭特,而这书大约是一本实验记录或者魔法随笔。 为什么如此不敢肯定?因为这本子上每一个字菲尔德都认得。但合在一起,菲尔德却是一句话也看不明白,他原本想要窥探的学术高峰和魔法奥秘都化为了泡影。 每次拿出来,只能一遍遍欣赏大师灵动的笔迹。 菲尔德再次叹了口气,又将本子合上塞进了枕头底下。 如今,摆在眼前的难题,是要如何化解弗丽嘉老师的怒气才好。 第46章 委 即便菲尔德这晚睡得并不踏实,清晨依然如约而至,他起身洗漱时,对面床上半梦半醒的赛雷亚抱着被子,关切地问了句:“菲尔德,你好点了吗?” 菲尔德看他强撑着眼皮望着自己,温声道:“我好了,不用担心,你睡吧,我去上课了”。 赛雷亚上午没有课,听了菲尔德的话,又见菲尔德脸色如常,才放心地埋头大睡。 可当菲尔德急忙赶到教室的时候才知道,弗丽嘉老师今天请了假,第一节课改为了自由操作的实验课。而菲尔德被严令禁止进入实验室,他自然不敢再去惹弗丽嘉老师生气,便只得悻悻地出了教室。 他本想早早来跟弗丽嘉老师道歉,现在看来,老师似乎气得不轻,也并不想见到他。菲尔德挫败地走出教学楼,正在思考不能上课的自己要何去何从时,就听见有个温和优雅的中年男音传了过来:“菲尔德!”。 清晨的小路上,站在一个瘦高的男人,正微笑着望着菲尔德。 “艾登先生,”菲尔德惊喜地走了过去,“是您!” 艾登先生保持着微笑,看着菲尔德走近,柔声道:“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校园小径旁除了郁郁葱葱的灌木和藤蔓,偶尔会有几个小公园或者小亭子,大理石制成的石桌石凳磨损的有些厉害,即便如此,在气温略高的季节,坐在上面还是有一阵阵沁人的凉意。 菲尔德有些忐忑地坐在艾登先生对面,他拿不准艾登先生找他的目的,一想到有可能是因为弗丽嘉老师,便有些内疚羞愧。 “事情进展的怎么样?”甫一坐下,艾登勋爵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什么怎么样?”菲尔德有些转不过来弯儿,以为他会先谈及弗丽嘉老师。 “当然是跟西蒙谈的怎么样了”艾登勋爵说道,“那天我匆忙就走了,也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样,西蒙怎么说?”。 “哦”原来是这件事,菲尔德松了口气,便如实跟艾登勋爵复述了一遍当日的情形,原本到时候研究出来的成果也需要勋爵来炼制。他不说,西蒙也会跟勋爵说的。 艾登勋爵听了,优雅斯文的脸上焕发出惊喜的神色来,“真的吗?果真能制作出那样的传声筒吗?”。 “这还要看将军找来的那位空间魔法师才行,我也不能确定。”菲尔德回道。 这时路旁走过一群学生,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菲尔德等他们走过去才接着说道:“其实,像传声筒这样的东西也并不会太普及,毕竟它只是一对一的固定传声装置。人们会买,但绝对不会买的太多。毕竟愿意在家里摆满一屋子一模一样传声筒的人并不多。” 艾登先生一笑,“也不见得,你大概不知道贵族们炫耀攀比之心的疯狂之处,以后你就会见识到了。”他说着冲菲尔德眨了眨眼睛,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卡片,这样的卡片菲尔德并不陌生,他那晚在巴尔克奇也见过。 勋爵将卡片递到菲尔德面前,微笑说道:“这张晶卡你先收好,现在卡里有一万金币,是初期几个买家预付的定金,以后交易之后我会将钱划到这张卡上的”。 菲尔德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晶卡,又抬头望着艾登勋爵,勋爵一笑,说道:“这是你应得的部分”。 菲尔德似乎有些为难,犹豫着开口:“可是,艾登先生……”。 勋爵抬手制止了他的推辞,转移话题说道:“到是这传声筒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不如你给它起个名字,对外宣传时也好听些。” 菲尔德眼睛一亮,“叫多米,怎么样?”。 “多米?听起来倒像是个人名?有什么来历吗?”勋爵问道。 菲尔德抿着嘴没有回答,艾登勋爵见此,也不追问,只道:“那好,就叫多米吧。到时候恐怕这个名字就要在全大陆传开了”。 然而听了这话菲尔德也没有高兴太久,他垂下眼睛,声音低低的问道:“艾登先生,弗丽嘉老师还好吗?我听人说她身体不舒服请了假。” 勋爵笑了笑,回道:“不用担心,她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闻言,菲尔德很是自责,他将头埋得更低,懊悔得不得了。只得咬着嘴唇,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艾登先生,都是我惹了老师生气,是我的错。” 对面的勋爵大人露出柔和的微笑,伸手过来揉了揉他柔软的棕发,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并不是你的错,菲尔德,不要责怪自己。” “可是……”菲尔德抬起头,看着艾登先生温和的眼神,艰难地开口:“我让老师失望了。” 勋爵拍了拍菲尔德的肩膀,他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开放的一簇簇洁白的鲜花,随风轻轻摇曳。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她身体并不好,这是真的。你大概也发现了,我们并没有孩子。年轻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她受了重创,失去了我们还未出世的孩子,并且再不能怀孕……” 菲尔德猛地抬头望着他,勋爵脸上的哀伤一闪而逝,他转回视线望着菲尔德,仍旧温文尔雅,“所以我原本并不同意她从事教学工作,当一名教师,可是药剂是她的第二生命,而在学生中间又能让她快乐,这比整日让她呆在家里要好多了。” “那天,她回到家中,兴奋地跟我提起她遇到了一个天赋不错的学生,后来又和我说这名学生即便去了魔法科仍旧想要跟她学习药剂学。你大概不知道,她也曾是个学魔法的料,但却决然地选了自己喜欢的药剂学。之后她几乎时不时地就要将这学生的名字挂在嘴边念上几遍,我从来没见过她对哪个学生如此热情又充满期待,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菲尔德。” 菲尔德听了这话,抿起嘴唇,眼睛开始湿润起来。勋爵急忙摆手道:“我这样说并不是想让你难过,菲尔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我想她也许把自己对孩子的幻想和渴望投射到了你的身上,所以她如果有什么地方任性起来,那大约是她除了作为一名老师的职责外,更是作为一位不太合格的母亲的想法。你不要放在心上,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菲尔德不等艾登勋爵再说出安慰的话,猛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向着勋爵行了一礼,才道:“艾登先生,能请您等我一下吗?” 布置华丽的室内,有着繁复花纹的地毯上卧着一只奇鲁兽,此刻忠心耿耿的小家伙睁着大眼睛正望着软椅上,抱着枕头仍穿着睡衣的女主人。 它的女主人此刻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一旁站了许久的管家见夫人心情仍旧不见好转,不由有些心急,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夫人,您服药的时间到了。” 弗丽嘉正在烦恼的当口,闻言更是不悦,甩着头发扭过脸,一副我不想搭理你你也别来烦我的表情。 然而管家身负主人重托,要他好好照顾夫人,仍旧尽职尽责地说道:“夫人醒来后,还没有吃东西,这个时候应该饿了,不如我给您来点红莓饼干,或者果酱松饼,您吃吃看?”他试探性地问道。 哪知夫人对早餐更是不感兴趣,管家心中叫苦不迭,夫人闹起脾气来可不是开玩笑的,可这都要中午了,不吃点东西怎么行。 他一边劝说一边在心中祈祷主人快些回来,大约是主神听到了他无声的祷告,没过多久果然门被推开,他万能的主人大步走了进来。 弗丽嘉见艾登勋爵进来,哼了一声,更是转过身子,整个人朝向椅背,望着外面窗下的花园,做出进来那人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也不关心的样子。 艾登勋爵苦笑一下,对着管家打了个手势。识趣的管家立即退了出去,以他对主人的了解,只怕他现在就要准备午餐去了。 艾登勋爵毕竟是哄老婆的老手了,他解开扣子脱了外套,轻松随意地坐在软椅上,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一份礼物,亲爱的,你要不要看一看。” 弗丽嘉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艾登勋爵心中叹了一声,不得不抱住妻子的身子,将她扳了过来,嘴上求饶道:“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私自替你请假。但是我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昨夜旧疾复发……” 他说着脸上闪过心痛和不舍,弗丽嘉见了他的表情,残留的一点怨气立即就没了,她虽然板着脸但已经乖乖地靠在丈夫怀里,埋怨道:“我真的没事,只不过是昨天没有睡好,你替我请假,我昨天刚刚训斥了菲尔德,还不知道他怎么样呢。” 说到这,她似乎略微有些局促,抓过丈夫的手,揉搓着他细长的手指,扭捏道:“我昨天似乎有些过于严厉了……” 艾登先生一笑,一手搂着妻子的药,一手从一旁的衣服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绒布袋子,递到她面前。弗丽嘉坐起身,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她的丈夫神秘一笑。 弗丽嘉撇了他一眼,有些奇怪道:“以前也没见你如此,还送我礼物吗?别想就这样蒙混过关,让我原谅你。” 她撑开布袋口的抽绳,小心翼翼地将布袋倾斜着往外倒,一串五颜六色的手串沿着袋子,滑落到她手里。 第47章 组队 那五颜六色的手串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精致,边边角角的雕刻也略显粗糙。然而弗丽嘉眼见这饰品却讶异地惊呼了一声,随后她不可置信地将手串凑近鼻端轻嗅了几下。 果然是波帝斯葵的种子,还带着一丝甜甜的香味,那紧挨着白色种子雕刻着小动物样式的是红色的迷梦情海,这种能够养神益身的石头很常见,但难得见到用这种质地很软的魔法石雕刻出小东西的。因为它很软的缘故,大多的时候都是碾碎后直接作为原料加入溶剂中的。 像这样做成了小饰件的,哪怕是手艺精湛的工匠只怕也不知道要失败多少次。 其他的珠子上,或者刻着弗丽嘉不认识的古怪文字,或者细细地绘着并不精致的花纹,手串看起来并不华贵,但每一处都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弗丽嘉回头,惊奇地看着丈夫,这手串充满着童趣,真的是给她的吗?她眨了眨温柔的双眼,勋爵微笑着对她说:“不戴上试试吗?是菲尔德给你的道歉。” 弗丽嘉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将手串慢慢地戴在了手上,眼眶不由自主地有些模糊,她感觉到有些气闷的胸口被熨帖的柔软如水,但嘴上却有些嫌弃道:“怎么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看起来有些幼稚。” 她这样说着,另一手的手指却不停地轻抚那一个个串珠,眼中是欣喜和愉悦。 艾登勋爵看着妻子高兴的模样,微笑道:“菲尔德真是个颇具天赋的孩子,这手串上大概附加了个小型的魔法阵。他无师自通的才能,搞得我都想收他做我的学生了。” 他边说边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串珠。弗丽嘉立即捂着手腕缩回手,转头瞪着自己的丈夫,“休想!他是我的学生!”此时她终于回过神,蹙眉问道:“你去找过菲尔德了?” 艾登见妻子不赞同的模样,立即解释道:“我找他,是去询问关于西蒙和他之间的商讨结果。”当然,谈心只是顺便的。 弗丽嘉似乎还是有点怀疑,但知道丈夫已经找过菲尔德了,她现在发作也于事无补。加上菲尔德的礼物让她心情大好,便顺着丈夫的话问道:“结果怎么样?西蒙果真是要拉拢菲尔德吗?” “谈不上拉拢,目前只是希望菲尔德帮他改进这个传声装置用于军中。但是既然已经让菲尔德接触了军部的机密要事,应该是颇为信任他的。”艾登先生回答道。 弗丽嘉叹了口气,有些惆怅地说道:“菲尔德哪里都好,我原先也只道他学习刻苦,即便他有几个小秘密,也无关紧要。但却想不到他年纪那么小,却如此地不爱惜自己……” 艾登先生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就听弗丽嘉低叹道:“我真怕他也像伊贝莎一样……” 她说着,就没有了声音,只是一颗接一颗地摸着手腕上的珠子。艾登心疼地搂过她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道:“不会的,菲尔德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的。” 尘封的记忆被窗外闯进来的清风吹起一角,不愿再想起的往事一闪而过,弗丽嘉将脸埋在丈夫怀中,闷声道:“我困了,想去睡觉。” 艾登勋爵闻言抱起她,向着卧房走去,无奈地说道:“只能睡一会,午餐时间到了,你得吃点东西。” ----------- 菲尔德将原本给多维特做的手串,送给了弗丽嘉,只得再重新做一条。好在原料他都还剩一些,问题是他不能使用学校的实验室炼制,只得趁着公休日回到康德大街,用爱玛店里的药剂室配制。 这期间,因着不再去实验室,使他突然间空出许多闲暇的时间,闲不下来的菲尔德便去图书馆里查阅资料,他手中那本小册子上的记录他一个也看不懂,有时间研究一番,也是消磨时间的办法。 除此之外,他还跟着艾登勋爵去了几次洛塔街,在见识了西蒙给他准备的空间魔法师后,菲尔德不得不开始有点相信,军部缺乏魔法师的传言了。 因为那个空间魔法师看起来似乎比他大不了几岁,不仅如此,那个明明年轻却满头白发的人是坐在笨重的圆轮椅上被推出来的。 让菲尔德惊讶的事情不仅如此,推那人出来的人竟然也不陌生。那人身材魁梧高大,配上严肃的冷脸有种压抑的阴沉,正是菲尔德隔壁的邻居昆顿。 昆顿见到菲尔德大概也有意外,但在脸上却丝毫也看不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推着圆轮椅走到菲尔德近前。 “你好,我是德加。”那人首先开口,他一指身后:“这是我弟弟昆顿”,他声音柔软干净,好像一杯甘甜清澈的灵泉。 菲尔德下意识地看了他身后的昆顿一眼,略有些犹豫地回道:“你好,我是菲尔德。” 随后菲尔德就在昆顿的瞪视下,和西蒙的这位神秘又温和的空间魔法师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一番交谈过后,三个人心底都有了一些改观变化。 菲尔德对这位孱弱却实力不俗的空间魔法师佩服不已,而德加则对年纪不大的菲尔德能有这样新奇而又有说服力的想法暗暗赞叹,就连一直站在后面充当暴风骤雨般背景的昆顿脸色都缓和了不少,显然沟通才能使人进步。 最后菲尔德和德加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这次简单的会面就宣告结束了。 回到学校的菲尔德意外地开始忙碌起来,这个短暂的学期已经进行到了末尾,一门接一门地考试接踵而来。菲尔德还好,考试对于他来说,和平时上课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因为大多数都是基础知识,相对于复杂的实验和药材配制,这要容易多了。 在其他人焦头烂额以及赛雷亚鬼哭狼嚎中,考试终于结束了。在等待公布成绩的日子里,轻松下来的学生,大部分都开始四处寻找下个学期要一起结队参加校外实践课的伙伴。剩下一小部分的学生,除了不能参加的,就是毫无自觉,不懂得组队的呆瓜们,等着自行分配或者被人找上门来。 譬如菲尔德,就是这小部分人中的一员。他虽然答应了弗丽嘉老师,乖乖去参加校外实践。但实际上他对这种野外求生课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要不是他答应了弗丽嘉老师,他是绝对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哪怕活动奖品是一颗高级魔晶,对于菲尔德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 所以,公布考试成绩那天,除了唉声叹气的落败声还夹杂着分组后,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菲尔德在一片跃跃欲试的喜悦中,愣愣地发着呆。 他是不是耳朵进水了?他是跟谁和谁一组? 他正游移不定间,赛雷亚首先跳了过来。他一过来还未等开口,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也钻了出来。 他抢在赛雷亚说话前,犹如倒豆一样,欢快地噼噼啪啪地说道:“菲尔德,太好了,我们是一队的。可以一起去探险啦,这回你不能再不理人了。” 昆顿依然站在格吉尔身后面无表情,偶尔会瞟一眼菲尔德,然而很快就又会转开。 “你们怎么会和我们一组。”赛雷亚略微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他其实不太愿意和邻居走得这样近。 “当然是跟老师申请的,自由组队的话,是可以选择队友的。”他老实地回道。 正在这时,一旁有个声音犹豫地闯入了他们的对话中,那人开口道:“我也加入你们的队伍了。” 几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大个子的男生站在他们身后,他个子不矮,身材颇为结实,穿着学院袍,显得精神奕奕。但神色却略有些局促,滚圆的眼睛不安地看了菲尔德一眼,便紧张地低下头去。 几人面面相觑,都以为是其他人的伙伴,菲尔德看着看着,越发觉得这人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仔细一看又全无印象。 过了许久众人你瞧我我瞧你,才发现事情不对。还是赛雷亚先开口问出大家的心声,道:“你是谁?” 那个男孩再次瞟了菲尔德一眼,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别的什么,只迅速地垂下头去,嗫嚅道:“我是加尔·芬斯特。” 众人:谁??? 菲尔德:谁!!! 第48章 荣耀的序曲 等等,等等。 加尔? 如果他记忆没有混乱,加尔不是那个跟他在魔法指导课上发生冲突的人吗? 菲尔德仔细去看面前这人的脸,轮廓倒是有那个男生的影子,怪不得他会觉得眼熟。 但是,他明明记得那男孩儿是个附加值过多的堆积体型来着! 换句通俗的话来说,那个加尔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子。眼前这个眉目清朗,身材高大的男孩是那个加尔? 这个时代难道也流行整容吗? 加尔眼见菲尔德目瞪口呆,显然是对自己的变化感到吃惊。心中对他还记得原来的自己这件事有点小欢喜。 他局促地抻了抻学院袍的下摆,冲着菲尔德露出一个傻乎乎的微笑道:“自从上次受伤后,我比原来瘦了一点。” 赛雷亚见他对菲尔德奇怪的表现,心中纳闷,便问道:“你要加入我们?” 加尔重重地点了点头,赛雷亚转头望着菲尔德,用眼神询问着他:这货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菲尔德轻蹙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格吉尔和昆顿,又看了一眼赛雷亚,略微有些犹豫。 加尔见此,急忙说道:“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赛雷亚闻言,转过头来,对他说道:“你误会了,不是怕你拖累我们。算了,本来我们也不是主动结成的队伍,多一个人也没什么。” 他转头对着格吉尔和昆顿道:“你们的想法呢?” 格吉尔只要能与菲尔德一队就什么都好,可以获得近距离观察菲尔德的机会,根本不在乎别的,仍旧欢快地点头,说道:“我们俩没意见。” 他倒是不在乎,赛雷亚抬眼看着他身后的昆顿,昆顿一耸肩,果然更是更所谓的态度。 赛雷亚便转头看着菲尔德,说道:“既然他们两个没意见,我也没有意见,你呢,菲尔德?” 菲尔德始终望着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加尔,此刻见大家都看过来,尤其是加尔,几乎算是双眼放光,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菲尔德无奈,只得点了点头,“我也没有意见。” 就此,他们一行五人就结成了野外探险小分队,将在下个法月的暑假过后,新的学期伊始结伴去参加校外实践课。 赛雷亚并不认得加尔,友好地对他伸出手,说道:“你好,我是赛雷亚。” 加尔高兴地介绍起自己,一一与其他三人打了招呼,到了菲尔德这里,原本轻松自如的模样立即变得拘谨起来。 好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头一次见到外面世界的陌生人一样羞涩。好在一旁的赛雷亚和格吉尔三人,正在筹划分工与商议出行的准备,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这里。 就见加尔低着头,鼓起勇气看着菲尔德,迅速地弯腰行了一礼,涨红着脸说道:“谢谢你,菲尔德。” 谢我? 菲尔德讶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跟面前这个大男孩唯一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是这个男孩要给自己一个教训来着。难不成这个叫加尔的,不但在体型上‘瘦了一点’,脑容量也‘瘦了一点’? 加尔大约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只得红着脸低声解释道:“上次是我不对,我意气用事,不但害了自己,还连累了你,多亏你救了我。我……我很感激你。” 他永远也忘不了在危急关头,那瘦小单薄的身体坚定无畏地挡在自己面前,不计前嫌地为自己撑起防护罩。他之前蠢的可以,但从那一刻开始,生死关头的相助让他终于明白了善恶因果,也明白了什么是虚荣自私,什么是心地善良。 他有些无措地看着菲尔德,高大的身体看起来有点可怜地蜷着,道:“菲尔德,你能原谅我之前的行为吗?” 菲尔德看着加尔,这个大男孩瘦下去之后,看着清爽阳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看着完全不像是在作伪。 菲尔德露出一个浅笑,说道:“我要是记恨你,不原谅你的话,当时就不会救你啦。” 加尔瞬间狂喜,他激动地向前迈了半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那,如果,这样的话,就是,我想问问,那个……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菲尔德被他逗乐,笑着说:“难道我的脸上写着生人勿近这几个字?” 加尔听了这话,也呵呵傻笑起来。他从身体恢复回到学校后,一直想找机会跟菲尔德道歉。可是一问才知道菲尔德转到了药剂学科,他几次来这边找菲尔德,但都没有勇气跟他说话。 好在有这样一个机会,菲尔德也来参加实践课,简直是主神赐予他的莫大礼物。 就这样,现在彼此之间还没有互相熟悉的五人,随随便便地就组成了一个探险小队,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在日后被菲尔德命名为‘萨拉丁’的小团体中,会出现未来的法力高超的魔法大师,勇猛无畏的不屈战士,深谋远虑的谋略智囊和忠心不二的守护骑士。 以及那个最后名字响彻整个阿什尼亚大陆的,受人尊敬的不朽传奇。 第49章 假期(一) 清晨的洛塔街一向冷清无人,这里在划给西蒙将军用做官邸之前,本来是塞尔瓦城里有名的大型斗兽场。 但自从杰森国王陛下继位后,就废除了残忍的斗兽赛事和斗□□易,严令禁制私下赌博和黑市斗兽场,洛塔街这个原本规模宏大的斗兽场就此荒废下来,后来这里被赐给西蒙当做府邸,这个帝国第一皇子将这个原本奢华瑰丽,占了一整条街的建筑群加以改造之后,留下一小部分用作他的住处,剩下的大部分建筑被用来充作军部的会议室,实验室以及单身军官的宿舍。 今天是公休日,没有往来的军官和书记官,莱顿庄显得更加冷清,站在门口的士兵面无表情,庄严肃穆,心里却在嘀咕,今天的莱顿庄怎么如此热闹,一大早上就接连来了好几拨的访客,不是身份尊贵的大人物,就是行事神秘的小孩子。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负责守卫,他们还是在换班前,瞪大眼睛精神百倍地把守好门岗才是。 进了大门的菲尔德没有走向正门,他来了几次,对去往德加实验室的路已经非常熟悉了。假期开始了好几天,菲尔德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改进多米设备的实验中,致使他这几日几乎每天都要到洛塔街报到。 今天是第一次改进成果完成的一天,所以菲尔德早早地就来到了莱顿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将军府邸的气氛怪怪的,似乎有一丝紧张和戒备。 他匆匆从楼前走过,楼上某一处的窗边站着的人状似无意地扫了他一眼,恍若未觉般转过身去,朝着坐在书案后的西蒙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庄子里,休息日也这样忙,倒是辛苦你了。” 他一身纯黑色的袍子,上面没有一丝纹饰与花边,朴素的袍子宽松舒适,穿在这人身上看起来好像一个虔诚的神职人员,他整个人气势浑厚,却又自然低调,唯一惹眼的,大概只有他一头与西蒙颜色相近的红色头发。 他态度温和,使他略微有些阴沉的脸看起来和蔼可亲,他一边说这话一边朝着书案对面的沙发走过去,那里还坐着一个红发的少女,正带着矜持的微笑,目不转睛地望着西蒙。 只听西蒙说道:“舅父,您之前说的那件事情,恐怕我帮不上什么忙,这件事不单是我调去几百几千士兵就能解决的问题。只怕还要您去向陛下说明才好办一些,我能够做的大概只有以我个人的名义,向由于琉森湖水泛滥而受到灾害的人们捐赠一些物资。关于这件事我会安排人去办妥的,别的恕我无能为力。” 然而西蒙的舅父,莫尔顿公爵却叹了口气,无奈地坐在了红发少女的对面,说道:“瞧你一口一个陛下的,杰森是你的父亲,怎么叫得这般生疏,哎……” 他在称呼上纠正起西蒙,竟是决口不提他之前要求西蒙的事情了。站在西蒙身后的威尔面色不变,心中却想起了警报。 果然就见莫尔顿公爵柔声地开口,语重心长地说道:“西蒙,今天你休息就不提那些繁杂的公务啦,我是想跟你说说关于你人生大事的问题。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一门心思都扑在军部,也该考虑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了。” 他提起这话,对面的公爵小姐南希·莫尔顿虽然姿势未变,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了一分,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抬高下巴,年轻的脸上满是自傲与目空一切。 西蒙闻言,皱着眉头将手中的文件放置在了一旁,双手交握着看着笑容满面地公爵。 公爵与西蒙对视,立即转开视线,好像受不了顽劣性子的孩子的家长般摇了摇头,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爱提起这个话题,也知道艾登勋爵夫人也替你张罗着这件事。但我是你亲舅父,又是帝国的公爵,交际广,人脉多,在人选这方面自然要比勋爵夫人的层次品味高一些。” 他这话说完,便微微收敛了笑容,一张脸瞬间降下了好几段的温度,虽然仍旧保持着微笑,但是无形中已经隐隐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一时间室内陷入了沉默无声,威尔小心地压着呼吸,心中却压制着不忿:一个两个都来找将军的麻烦,卢卡斯侯爵还没走,莫尔顿公爵这又是来逼婚吗?看南希小姐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却势在必得的样子,难道他们父女真的以为能够逼着将军就范吗? “舅父,实不相瞒,”西门冷静地开口道,“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他一句话说完,南希整个人僵在那里,上扬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一点点下垂。就连莫尔顿公爵都露出惊诧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会有心上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西蒙也不闪躲,回道:“大约有一年左右了,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他并不知情。” 莫尔顿公爵哈哈一笑,拍着腿笑道:“怎么,你这么久不表白,还怕她不肯答应你吗?这我倒是想要知道,是哪家迷人的小姐有这个本事俘获我的好外甥的心。” 西蒙垂眸,视线落在成摞摆放在手边的文件堆旁,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正摆着一个食指长短的铃铛一样的小玩意。即便有人看到也只会觉得这是个小摆件,不会在意。 西蒙看了一会就转开视线,声音低沉地回道:“舅父,恕我不便相告,等我确定了他的心意,我们在一起之后,你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一旁的威尔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中却忍不住偷乐,将军这招也太俗套了,但是效果却很好,看公爵那勉强扯出的微笑和南希小姐垮下去的脸,他简直要对将军的印象改观了,想不到将军撒起谎来如此轻松自如,就连他都要以为将军真有个密而不宣的暗恋对象了。 可他天天跟在将军身边,怎么可能不了解?西蒙接触过的雌性大概只有后院那个个头不小的巴巴鲁兽了。就连家里的帮佣厨师和仆人都是男的,哪里来的迷人小姐。 西蒙说着站起身来,“舅父,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就派人送你们回去吧。” 莫尔顿公爵也瞬时站了起来,他此时已经恢复了一派风轻云淡,背着手埋怨道:“哎,舅父好不容易赶在你休息的时候来一趟,你急什么,我听说你最近研制了一种能够传递声音的炼金产品,怎么,不能带我去看看吗?” 威尔神色一变,心道:重点来了。 第50章 假期(二) 菲尔德沿着墙角的小径,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后院的二层小楼前,灌木丛下,趴着一只巴巴里兽,听见动静,机警地从地上抬起头,看见菲尔德的身影后,愉快地摇了摇尾巴。 菲尔德匆匆走过,对着那头巴巴里兽挥了挥手,“嗨,布丁”,算是打了声招呼。 等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松了口气的同时,感觉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在路上,恨不得马上就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菲尔德一进屋子,先是环顾一圈,寻找德加的身影。他一眼扫过去,德加果然伏在工具桌上,对着放大窗,在明亮的魔法灯具的灯光下,慢慢地在手中的那只多米上小心翼翼地用刀刻着什么。 菲尔德不想打扰他,放轻了步子走了过去,今天昆顿没在,倒是很少见他撇下哥哥德加一个人。他走过去并不担心会打扰到德加,空间魔法师相对稀少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算起来,空间魔法是一种反元素的魔法,换句话说,它并不会因为能力的不同或者稀少而有所影响,因为所有的除了空间元素的元素都是物质,而所有的物质都有反物质,而反物质就是这个世界的空间元素。 所以空间魔法无疑是强大的,也正因为这样,空间魔法的学习要求,相对于其他魔法而言,是很高的。必须要极其高的精神力来操控,如果稍有差池,对空间掌控的失败可能造成任何意想不到的意外。 但是相对的,如此强大的空间魔法师也不是尽善尽美的,就如同德加,他有着强大的空间魔法能力,但身体却相当脆弱,除了不能行走,他几乎经不起任何的劳累和折腾,这也是他弟弟昆顿时刻要看着他的原因。 德加重重地刻下最后一笔,才舒了口气,放下多米,转头跟菲尔德打招呼:“嗨,菲尔德,今天怎么来的得这么早,你住的地方离着洛塔街不是很远吗?” 菲尔德解开斗篷,说道:“还好,我今天提前出了门,想早点来看看多米的效果。” 德加转动轮子,将椅子换了个方向,拿起桌上他刚刚刻完魔法符号的多米,递给菲尔德,道:“昨天你说的在外围加固阵上能不能叠加一个提醒装置,我想了想,就在多米的外壳上刻上了一个魔法阵。” 菲尔德大喜过望,立即走过去接过德加手中的小巧的多米,低头摆弄那个小铃铛,说道:“这样会不会功能重叠的太多了?” 德加歪头,他额前的白发顺势滑开,露出漂亮的眉眼,笑道:“怎么,你还怕功能太多吗?” 菲尔德有些苦恼地皱起眉,翻过那铃铛状的多米仔细地查看,说道:“不是,我是怕叠加了太多,会影响它的使用状况。” 德加看菲尔德细心认真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说道:“怕什么,效果怎么样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他们二人正说着,放在靠窗的桌子上的多米突然亮了起来,这是菲尔德最初设计的那款,艾登勋爵送给西蒙后,被西蒙交给德加进行了研究。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德加行动不便,菲尔德便走了过去。 这款多米只是普通的那种款式,为了美观,上面还镶嵌了一颗颗的小宝石,当另一只多米的持有者需要进行通话的时候,这边的这只就会亮起来,在宝石的闪烁下,煞是好看。 菲尔德将多米递给德加,德加按下上面的扭,就听里面传来一个急切的男音:“德加,我是伍德,菲尔德是不是在你那儿,主人带着公爵大人去了实验室,保险起见,主人让菲尔德回避一下,不要让公爵看见他。” 多米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菲尔德的耳朵,德加关了多米,抬头看着菲尔德,摊开手,挑着眉,说道:“看来,你要亲自去试试最新款的效果了。” 他说着将金色的多米放在菲尔德手中,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去吧,从后门出去,不要走大路,等到这里安全了,我会跟你联系,测试效果的。” 菲尔德站在实验室的后门,看着手里的的多米,再抬头看看环绕四周的林子,只得叹了口气,迈开步子沿着小径向远处走去。 不知道这个公爵是什么来头,但不管是什么人,他还是默默退散的好,接触这些贵族权要是他最避之恐不及的事情,有这一次已经够让他头疼了,他可不想再惹麻烦上身。 菲尔德沿着灌木丛间的小路向着实验室的后方走去,这个方向大概是莱顿庄的后院,因为之前是斗兽场的缘故,有很大一片林子,菲尔德走了许久才走出阴郁的林间。阳光照射过来,眼前是一片宽阔的茫茫草地。 大约是斗兽场荒废后一直没人打理的缘故,成片的绿草已经没过脚踝,菲尔德驻足凝神,果然有一声声动物的叫声传来,离得远了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草丛并不高,菲尔德没走几步,在接近声源的同时就看见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团毛茸茸地团子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在一块石头上一耸一耸地拼命地跳着,菲尔德走近两步,它立即警觉地扭过头,冲着走过来的陌生人释放最大的震慑力。 然而这只是一只同瑟伦店里的雪球同属一科的克罗拉兽,不同于雪球,显然这只花色杂乱,完全是野生的。 菲尔德视线下移,这只克罗拉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着身子,本来应该对生人防备无比的它,此刻却背对着自己,将最柔软的脊背暴露在可能存在的危险中。 菲尔德定睛一看,这只浑身带着斑点的克罗拉兽,两只前爪紧紧地扒住身下的石头,一只后腿用力地蹬着,而另一只后腿却没有露在外面。 菲尔德又走近几步,原来那块石头已经风化剥落,整块石头从中间裂开一个约一指宽的缝隙,而那只克罗拉兽的后腿恰好卡在那条缝隙中。 它被困住大概有一会了,石缝锋利的边缘已经将它的腿磨出了血。这只浑身斑点的克罗拉兽见菲尔德走近,立即呲着牙,竖起脊背的杂毛,显然已经爆发出了最大的敌意。 菲尔德怕自己再接近,小东西惊恐之下会伤到腿,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他等小家伙慢慢地缓和下了情绪,收起一副凶相后,才缓缓蹲下/身子,直视着这只克罗拉兽的眼睛。 克罗拉兽,神经敏感,不爱亲近人,店里的雪球先不提,这只一直在野外生存的,大约只会比雪球还要难搞。 菲尔德想了想,有些无奈地盯着那小家伙,自认为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对那只克罗拉兽道:“嗨,小花点,你好。不要害怕,你老老实实地听话,不淘气的孩子才会让人喜欢的。“ 他边说边微微动了动手指,石头附近的原本轻轻荡漾的绿草仿佛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瞬间悄无声息地蔓延汇聚了过来。 这只克罗拉兽大约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人类,它从这个人类身上感觉不出恶意不说,这个人类不袭击它也就算了,竟然还叽里咕噜地在它面前嗡嗡个没完。 它烦躁地甩甩尾巴,仍旧戒备地盯着菲尔德,菲尔德伸出的食指默不作声地临空划了一个半圆,嘴上仍旧说道:”如果你乖乖听话的话,我就介绍个同伴给你认识,怎么样?那可是位骄傲的姑娘,没有我的介绍,你可见不到她。” 那小家伙似乎真的被他的话吸引,目不转睛地歪头注视着菲尔德,全然没有发现,脚下的石头渐渐出现了皲裂。 菲尔德见这个小家伙也很可爱,显然没有什么强烈的攻击性。不禁莞尔,他翻转手掌,蜷起拇指食指倏地一弹,只听细小的碎裂声汇成一声脆响,瞬间有数不清的绿草冒着尖儿从皲裂的石头缝里钻了出来。 这只小花点儿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弹起跳开,落地一瞬间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成功从那石头里逃脱出来。 它拖着受伤的后退,困惑地望着菲尔德,仿佛是在思考为什么自己努力了半天毫无办法,这个可疑的人类来了之后自己就从卡住它的石头上脱困了。 菲尔德见它用一双黝黑的圆眼睛困惑地望着自己,不禁轻笑出声,正打算用青草固定住它,好给他治伤,这时突然一个声音跃入耳中。 那是一声不容忽视的轻笑伴着几声清脆的击掌声,小花点儿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立即绷紧,弓着背后退两步,冲着菲尔德身后呜呜低吼。 菲尔德立即转过身,这一看不要紧,如果可能,他也想如小花点儿一般弓起后背呲着牙低吼。 正朝他走过来这人,面带着温和的微笑,一身便装显得闲雅惬意,上身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合身的马甲,质地精美的马裤配上锃亮的皮靴,单看他的打扮绝对是已经在这宅子里呆了有一段时候了,想必同样精致的上衣一定不是他出门前落在了自己家里。 他原本齐胸的长发,今天用缎带束在后面,额前和两鬓便有一些碎发柔柔地滑了下来,看着温情脉脉又俊美潇洒。 菲尔德盯着他的金发看了好一会,才弯腰躬身行了礼,道:“卢卡斯侯爵大人。” 然而侯爵大人一开口,却惊出了菲尔德一身的冷汗,只见侯爵仍旧弯着嘴角,面色不变地微笑着说道: “你果然是个双系魔法师。” 第51章 侯爵与少年 菲尔德转身的那一刻,看见这人的瞬间,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启了防御模式。他虽然心中做好了防备,但听见卢卡斯第一句话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任凭谁上来就被道破自己的秘密,都有受到惊吓。 菲尔德面上纹丝不动,但心中有关这个人的所有传言和猜测都涌了出来。 这位侯爵,即便有着‘帝国的荣耀’这样的美称,然而让他名声在外的却是他的温柔多情和俊美的外貌。 即便菲尔德没有刻意打听,只要留心学生们在课间、食堂或者图书馆的聊天话题,就不难得知,与受人尊敬和敬畏的西蒙不同,这位皇家骑士团的团长大人简直是法兰托利亚的阿芙洛狄特,塞瓦尔城的维纳斯,他似乎是上流社会交际圈里,永恒不衰的话题人物。 什么今天与男爵夫人共舞啦,明天与女仆彻夜未归啦,后天与世家小姐共进晚餐啦,甚至还有传言说有人看见他与伯爵之子暧昧纠缠的…… 菲尔德起先听到这个名字时还会神色一紧,后来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至今他对那晚的事情仍没有什么真实感,就连一点蛛丝马迹的印象都没有留下,他并不知道多维特的父亲是谁。但退一步讲,就算眼前这人跟多维特真的有某种关系,他也不会天真地幻想一出,父子相认,救危救难的戏码。 且不说他无法解释孩子是如何来的,会不会被人相信都成问题。单说这人的背景与性情,也不会是多维特的好去处。 况且菲尔德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别人的力量来解救多维特,就算自己势单力微,但在这个世上,他才是多维特最安全的归宿和最重要的依赖。 他对谁是多维特另一个父亲毫不关心,既不把希望寄托在无妄之人身上,也没有怀揣着记恨和不甘前行。他只想取回他和多维特的自由,哪怕时间久一点等待长一点也没有关系。 但他虽然不在乎卢卡斯究竟是不是多维特的父亲,却并不能保证自己见到这个人仍然能够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尤其在看到这人一身气派,衣冠楚楚的从容样子的时候,菲尔德心底无法控制地滋生出淡淡的厌恶与反感。他极力压下,但眼中的疏离还是掩饰不住。 卢卡斯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近,他看着菲尔德如临大敌的模样,轻笑道:“西蒙真是走运,竟然能得到你这样一个又可爱又有实力的魔法师。怪不得他要把你藏起来,要是我,我也不想与别人分享呢。” 他说着微微展颜,浅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折射出慑人的光彩,然而菲尔德却无动于衷,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卢卡斯见菲尔德不说话,眼底的笑意加深,他又迈开半步,菲尔德身后那只克罗拉兽见此,呜呜地发出警告声,卢卡斯瞟了一眼那被青草分解的七零八落的碎石,垂眸道:“帝国好多年不曾出现过双系的魔法师了……我之前看到还不敢肯定,今天倒是有个意外的收获。” 菲尔德平静地回道:“我听不懂您的话,侯爵大人。” 卢卡斯轻笑出声,眼前这个男孩肤色白皙,杏眼灵动,明明一副清爽可人的模样,却冷着脸色,好像只脾气无常性格孤傲的克罗拉兽,他扫了一眼少年脚边的小兽,心中笑道:可不就是一模一样。 侯爵大人一时心血来潮,再次犯了老毛病,起了逗弄之心。 他倏地近身上前,以菲尔德根本无法辨别的速度猛地出现在菲尔德眼前,一把拉过菲尔德的手腕,就要将他带入怀中。 菲尔德没有想到这位侯爵大人,说动手就动手,动作快得自己根本反应不过来。他身后的小花点儿也被吓了一跳,嚎叫一声转身就钻进草丛里,跑了。 菲尔德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也不肯示弱,他咬牙止住扑向卢卡斯的去/势,立即向后退去。但侯爵握住他手腕的手修长有力,虽然没有弄疼他,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菲尔德此刻终于压不住胸中翻腾的怒意,冷冷地问道:“侯爵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卢卡斯有些诧异菲尔德的态度,虽然他不敢说自己人见人爱,但他还是知道自己这副外表对人的吸引力的,能在他面前毫不改色,甚至是不假辞色的人,还是个少年,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尤其在他看来,这个少年的出身并不好,他不由地回忆起,之前在拉普兰见到这少年的情形,那时少年闭着眼睛蜷身在毯子里,长发铺在赤/裸的身上,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 那时这个少年被用药弄晕,即将送给某些神秘的大人物的时候,他还动过恻隐之心。只是那时他也是私下行事,并不方便去救人,只道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知这少年经历了什么事情,最后是如何来到了西蒙身边的,但一想到如果那时自己救下了这个少年,说不定此时,他就是在自己的身边了。 这样想着卢卡斯不禁更加起劲,他倒要看看这个少年是真的排斥他,还是在做样子。 卢卡斯猛地上前一步,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环上菲尔德的腰,优雅的声音刻意地压低,带着说不出的蛊惑和暧昧,说道:“你不是说听不懂我的话,我猜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的缘故。这样呢,拉近我们两人的距离,我的话你是不是就能听懂了?” 他说着就贴近男孩的脖颈,细腻的肌肤带着清冽的气息,有种异常的感觉让卢卡斯出神,然而他的愣神也只有那么一瞬。随即本能的警觉在他脑中预警,后背窜起一阵的寒意,卢卡斯立即松开菲尔德,急速地向后退去。 在他退开的瞬间,一团光球爆裂开来,猛烈的气流和爆炸的余波将四周的青草吹得东倒西歪。埋伏在草丛中的小花点,底伏的身子便露了出来。 菲尔德的短发被吹得散乱开去,他满是冷意的脸上,一双明眸微微眯起,里面是隐忍了许久的怒火。 卢卡斯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他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即便他有意逗弄这男孩,也断不至于到了不顾一切要对他出手的地步,要知道帝国的法律里对平民袭击贵族的评判可不是一般的处罚。 卢卡斯理了理吹散的头发,站直身体看着对面的少年,少年一言不发,森然的表情实在让他奇怪。 他本是循着动物的叫声而来的,然而没想到已经有个少年先他一步找到了被困的克罗拉兽。少年眉眼灵动,温柔机敏,仅仅从他对待小动物的一举一动中,就能看出,他绝对不是个不讲道理性格偏执的孩子。 然而卢卡斯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这男孩,怎么他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 难道就因为自己发现了他是双系魔法师吗?再或者是因为自己抱了一下他? 卢卡斯满腹疑问,却仍旧保持着微笑,对着面无表情的菲尔德打趣道:“哦?看来是你不怎么同意我的看法了。不要紧,我们可以慢慢谈。” 他说着就好像刚才那个光爆术只是一阵稍大一点的风一样,若无其事地又走了过来。 菲尔德立即退后了一步,卢卡斯见他满身戒备,终于忍不住问起自己的疑惑,他笑着开口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充满敌意?难道是因为西蒙?” 他说着,狭长的双眸半阖着露出精光,蓝色的瞳仁里满是试探,“又或者我们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忘记了?” 菲尔德出手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他冒然出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但是这人强硬地抱过来的时候,他脑中闪过可能曾经也和他这般贴近过的画面,来不及思索,潜意识本能地做出了反击。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魔力充盈的光爆术已经冲着侯爵砸了过去。他压下冲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最好迅速离开侯爵的视线,消失在他的眼前才是上策。 然而,卢卡斯再次向他走来,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菲尔德浑身一颤,他害怕卢卡斯真的会记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如果那人真的是这位侯爵,如果他真的不记得这件事情,那么决不能让他记起或许真的存在的那件事。 想到这,菲尔德握紧拳头,慌乱只在他脸上一闪而逝,随后他立即神色一凝,不见他开口,只见他手指轻挥,立即有青草蜿蜒着紧紧缠住想要接近的卢卡斯。 菲尔德暗暗地吸了一口气,才平静地开口道:“侯爵大人,我并没有对您有什么误会和敌意,只是我个人对肢体接触十分的抵触,没有预料到您的举动,便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击,希望您原谅我的无礼。” 卢卡斯低头看了看被青草缠住的脚踝,脸上的笑容不受控制地加深,他看着一脸平静的菲尔德,弯起眉眼,“哦?既然这么抵触,那么在西蒙的怀里就会安然无恙吗?难道他的怀抱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魔力不成?” 菲尔德没想到自己的虚张声势并没有唬弄得了这位侯爵大人,反倒是他竟然将了自己一军。他微微蹙眉,正想着如何对答。就见卢卡斯浑身一震,一股汹涌的力量迅速又凶猛地震荡开去。 他的捆绑魔法当即被震碎,下个瞬间,这位侯爵又出现在他面前,菲尔德只来得及眨了一下眼睛,便被侯爵困住双手。 侯爵这次似乎吃一堑长一智,不给菲尔德喘息的时间,立即扯下系着头发的缎带,毫不犹豫地将菲尔德的双手系在身后。而后他一手环过菲尔德的腰,按住菲尔德被捆在一起的双手,一手抬起菲尔德的下巴,声音依然优雅动听:“这样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治疗这种抵触行为的最好方法就是要多亲密接触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以后可以经常帮你。” 菲尔德简直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侯爵的这招将计就计显然要比他的谎言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菲尔德一边轻微地挣扎,一边绷着脸开口道:“侯爵大人,您的玩笑话可真是幽默。” 然而就在这时,菲尔德袍子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侯爵闻声放开菲尔德的下巴,有些好奇地循声望向菲尔德的口袋。 菲尔德几乎想要仰天长啸一声,德加居然在改进的多米上用声音做提醒吗?并且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卢卡斯摸进菲尔德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金色的小铃铛,他好奇地摆弄这个会发声的小玩意儿,转眼看着菲尔德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打开它?” 菲尔德立即回道:“我也不清楚。” 卢卡斯上下左右翻看了两遍,就在菲尔德的注视下,轻轻按下了多米上面的小按钮。 德加轻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菲尔德,你在吗?能听得到吗?” 卢卡斯睁大眼睛,有些新奇地望着这个精致有趣的小东西,随后狭促地转眼看着菲尔德,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拉长声音说道: “哦……原来你叫菲尔德。” 第52章 将军与少年 菲尔德抿着嘴看着近在咫尺的卢卡斯不说话,他现在多说多错,简直是被卢卡斯的一举一动逼得无法动弹,唯有保持沉默才是上策。 当然,事实上他却也是无法动弹的,卢卡斯按住他的手,搂紧他的腰,任凭他挣扎也于事无补。 多米的那一端瞬间没了声音,然而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菲尔德在哪儿?” 卢卡斯轻笑出声,对着多米开心地说道:“西蒙,你竟然这么关心一个人,真是让我惊讶。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这样紧张。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小可爱菲尔德,现在正老实地窝在我的怀里,如果你不快点的话,我怕他实在惹人怜爱,连我都想要把他偷偷藏起来了。到时候你找不到人,可不要后悔哦。” 他说着轻轻一笑,多米的那一端瞬间断了声响。菲尔德无语,他们此刻的情状与其说是要藏人,倒不如说是藏尸更贴切一些。侯爵这么说,无非是想让西蒙将军焦急前来罢了。 然而,侯爵必定是误会什么了,他哪有这种能力让西蒙将军驱身赶来呢,只怕要让侯爵失望了。 多米那头没了声音,卢卡斯便垂眸看着怀里的菲尔德,问道:“这就是西蒙的秘密炼金物品吗?竟然能够传递声音,果然有点意思。” 菲尔德僵直了脊背,冷着脸说道:“侯爵大人,我为自己的无礼向您道歉,不知可否请您先放开我。” 卢卡斯勾起嘴角,伸出一只手指,在菲尔德面前左右摇晃着,“不淘气的孩子才会让人喜欢呦。” 菲尔德气结,咬着牙看着侯爵散开的头发顺着肩头滑下,一派怡然自得的气定神闲。 他有个压死人不偿命的贵族头衔果然十分好用,自己被他捆住又不敢再他面前再次暴露实力。只得乖乖就范不说,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德加辛苦研制出来的心血被他顺走吗? 想到这儿,菲尔德终于冷静下来,他暂时抛开心中的小情绪,疏离有礼地开口道:“侯爵大人,如果您不打算放开我的话,能否请您将手中的东西还给我,那似乎并不是属于您的物品。” 侯爵俯身凑了过来,在菲尔德眼前用两指捏着多米晃了晃,微笑道:“你说的是这个东西?我如果说不呢?虽然之前它不属于我,但不能代表它之后不可以属于我,你说对吗?” 他说完,深邃的蓝眸别有深意地望着菲尔德,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菲尔德终于确定了这位侯爵大人的属性大约是标记在欠揍那一栏里,他也有点相信赛雷亚说的,如果不是有国王和女公爵的庇佑,想必这位侯爵要去监狱里好好得体验一番生活的艰辛了。 以他今天所见所闻,说这位侯爵金玉其外,一点也不为过。 菲尔德心中不愉,刚压下去的火气似乎又要往外冒,但嘴上却道:“如果侯爵大恩喜欢拿别人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左右不过是一件炼金物品,我相信西蒙将军不会拒绝一个如此童真的要求的。对于侯爵来说,只剩下一个的多米也不过是一个精致的摆件罢了,而西蒙将军却拥有别人想拿也拿不走的技术和秘方,于谁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侯爵大人,您说对吗?” 卢卡斯看着菲尔德弯起一双水润清澈的琉璃色瞳仁,面带微笑地说道:“趁此机会,不如我给侯爵大人讲一讲什么是浑水摸鱼,什么是顺手牵羊,什么是趁火打劫吧,以大人的修养和品味,大约是从未听过这些词,也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了。” 卢卡斯挑着眉,瞪圆了眼睛,瞠目结舌地望着菲尔德。紧接着,他猛然转过身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抖动的双肩从菲尔德这个角度看实在像是某种病症发作了一般。 随后卢卡斯又捂着肚子退后了两步,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菲尔德急忙退后半步,一边警惕地望着笑得莫名其妙的侯爵,一边暗暗用劲儿挣脱束缚,奈何卢卡斯不知道用短短的缎带打了个什么结,菲尔德的手腕都有些痛了,却是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卢卡斯即便大笑起来,也绝不是豪气爽快地笑,他的笑声优美又悦耳,仿佛华丽的乐音,回荡在空气中,有着不可述说的感染力。如果此时有倾心他许久的粉丝在场,只怕要幸福地晕倒了。 可是现场只有菲尔德皱着眉瞪视着他开怀大笑,根本没有人欣赏,卢卡斯脸上一片飞扬的快意,他看着菲尔德双眼有几分兴致盎然,不禁脱口直呼对面男孩的名字,道:“菲尔德,你太对我的胃口了,我真是有点舍不得你了。以你的能力和年纪,完全应该在更广阔的空间里,享受与你的能力匹配的资源。怎么样,跟我走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清秀的男孩,眼中的期待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菲尔德正想着如何委婉地告诉侯爵大人,有病得治药别停这件事的时候,猛然间一个身影带着不可阻挡地气势迎面而至。 结实有力的手臂再次将他拦进怀中,同时一个声音低沉地问道:“你要将他带到那儿去?” 菲尔德放松双肩,终于在心中松了口气,虽然他十分诧异将军竟然真的来了,并且来的如此之快。但如果有西蒙在,对付侯爵的这份辛苦差事自然就轮不到他了。 他放软了身子长出了口气,西蒙立即扳过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菲尔德轻轻摇了摇头,西蒙低头就看见菲尔德反剪在背后的双手,顿时沉下脸色。他将菲尔德按在怀里,也不知怎么弄得,菲尔德只觉得他似乎只是一挥手,自己的双手就解放了,他皱着脸揉了揉酸涩的胳膊,退出了西蒙的怀里。 西蒙转过身,面沉如水地看着卢卡斯,声音都要比平时低两个温度,冷冷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卢卡斯自西蒙出现,神色立即恢复了‘雍容典雅’,‘仪态万千’的模样,他将手中的多米一甩,冲着西蒙的方向扔了过去,有些无趣地垂下眼,说道:“你都亲自出马了,我还能干什么?瞧你紧张的样子,倒是稀奇。” 他说着又将视线转到站在西蒙身后露出半个身子的菲尔德身上,有些遗憾地望了菲尔德一眼,摇了摇头。略有些失落地说道:“今早跟你提的事情就这样定了,我也该走了。” 西蒙冷哼一声,“你说定就定了吗?这件事跟你们骑士团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去凑什么热闹。” 卢卡斯脸上挂着微笑,眯起湛蓝色的双眼看着西蒙,道:“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自然明白我们代表着什么人。你要知道,我只是通知你,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况且……” 他说着又将视线定在菲尔德的身上,西蒙见此皱眉挡在菲尔德身前,阻挡了卢卡斯肆无忌惮的视线。 侯爵见此微微一笑,看着西蒙一张少有表情变化的脸,此刻臭的好像被抢了老婆孩子一样,慢条斯理地接着道:“况且,你大概不想让你的小双系魔法师被别人挖出来吧。” 他说着就痛快地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望着菲尔德道:“小可爱,如果哪天你改变了主意,就来找我。我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着。” 菲尔德:“……” 回去的路,因为身前走着的西蒙而显得有些漫长,西蒙除了最初的几句问询,就再没开过口。菲尔德有些忐忑,严格说起来是西蒙将军迅速地赶过来,才解救自己脱离苦海的。 他犹豫着,有些心虚地对着身前那个宽厚的背影解释道:“将军阁下,我很抱歉。似乎因为我的缘故,而使您在决策上受到了影响。” 西蒙停下步子,转身看着垂头的菲尔德,这个沉默的男孩似乎比初见的时候长高了不少,此刻低着头似乎也不显得个子矮小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看着有些单薄,有种想让人怜惜宠爱的错觉。 西蒙开口道:“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他似乎不太会安慰人,想了半天除了这两句再想不出别的话,只好转身接着往回走去。 等到二人终于走出林子,来到青石小路上的时候。西蒙终于又找到一个解释,他道:“卢卡斯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从来不会为达目的而用这种手段来逼我就范,这点我可以保证。所以你不用自责,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菲尔德听他这么说,立即抬眼望着西蒙,便撞进了一双沉寂的青灰色眸子里。 那是一种心灵深处的碰撞,是灵魂中不可磨灭不能动摇的特质从双眼中偶尔闪过,恰好被菲尔德捕捉到。 大约是上一世知道自己识人不清,这一世菲尔德总是在沉默中细心留意着每个人不经意所流露出的特质。 就好像赛雷亚在活泼跳脱中,总会有一丝的冷静睿智;德加在温柔细致中,总有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哀伤;昆顿在阴沉冷漠中,也有那么一点侠骨柔情的柔软;格吉尔在胆小怯懦中,也有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 而现在,他望着西蒙那双沉寂的眼眸,从那眼中看到的是从容与强大。 他心中一动,那种从内里散发出来的强大,正是菲尔德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无可避免地沉入其中,被那份沉淀过后趋于平静的强大所吸引,妄图在那双眼中找到自己一直以来寻求的答案。 他有些沉醉地望着西蒙,西蒙面色不动也低头垂眸直视着菲尔德的眼睛,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又似乎在这对视中无声无息地流逝。 直到,一声急切又尖利的女声打破了紧紧交缠在一起的视线和暧昧不清的气氛: “西蒙哥哥!” 第53章 泽布森林 尖利的女声,好像划破布帛的碎裂声,在静谧的氛围中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菲尔德立即低头,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拉回现实,不知怎么,只觉得脸颊发烧,心脏也跟着嘣嘣嘣地乱跳,只得垂头来掩饰自己的异样。 西蒙抬头循声看过去,只见小路旁的绿树后,一个红发少女瞪着菲尔德,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西蒙皱起眉,眼中露出不悦,问道:“南希,你怎么还没走,莫尔顿公爵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红发少女走到近处脚步迟疑起来,艳丽的面容露出委屈的神色,“西蒙哥哥,我,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嘛。” 她说着,神色一变,斜眼睨着菲尔德,冷冷道:“你是叫菲尔德吧,我们还真是有缘,怎么总能在西蒙哥哥身边见到你。” 菲尔德刻意忽略了南希话语中的敌意,按捺住怪异的心境,微微向她点了点头,道:“莫尔顿小姐,你好,我想是你多心了,大概只是巧合。” 他说着,也不等南希回话,转向西蒙,施了一礼,道:“将军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下去了。” 西蒙略微点头,菲尔德便转身离去,他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少女的娇嗔声说道:“西蒙哥哥,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日晚会,你会去参加吧。” 菲尔多急忙快走几步,拐进里了去往德加实验室的林荫小路上。这些贵族之间的私事,他可没有兴趣知道,这个南希小姐对他抱着明显的敌意,几次找他的麻烦,大约跟将军大人脱不了干系。 他可不想再惹上任何麻烦,只想着结束这件事后,就离这位是非颇多的将军大人越远越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真如菲尔德期待的那样,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波折。多米的测试顺利无比,菲尔德与德加甚至还创制了不同款式和各种功能的多米,艾登勋爵高兴得合不拢嘴,一直夸赞这样的炼金物品将会开启炼金时代的新篇章。 菲尔德却管不了这是不是跨时代的新篇章,如今眼看假期过去大半,他得为校外实践课做一些准备了。 好在爱玛的药剂室可以任他使用,里面的东西也一应俱全,他不用为到处寻找药材而发愁,只把自己关在药剂室里,连原本店里请的药剂师都自叹不如地将操作空间让给菲尔德使用。 菲尔德配好了药剂后,先是去了瑟伦,将两瓶抑制剂和一串不太精致却意外有些可爱的手串交给了乔瑟夫,随后他又从店里挑选了一些他认为用得上的东西带在身上。 安柏拒绝了他下次探望多维特的请求,恰好他又要跟着小队去参加课外活动。等为期一个月的实践课结束后,他就可以再去见多维特了。这样想着,似乎这次预料外的课外活动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等菲尔德一切准备妥当后,也迎来了学校新学期开学的日子。 菲尔德收获颇丰,满意地觉得自己已经装备齐全,可以放心出游了。等回到了伊格纳茨,还没安顿妥当,便有人来访,正是弗丽嘉老师登门而来。 这是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师徒第一次面对面的交谈。相对于菲尔德有些心虚不安的模样,弗丽嘉显然要从容许多,她虽然板着脸,但是怎么看都是强装严师的样子。 弗丽嘉没有过多的叨唠和繁琐的流于形式的询问,她只是交给菲尔德一个不小的袋子,单从袋子晃动时里面叮叮当当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是有不少的瓶瓶罐罐。 菲尔德抬眼望着弗丽嘉,弗丽嘉解释道:“这是给你准备的药水,以备不时之需,具体都有些什么作用,相信你自己应该能够判断出来。” 她虽然这样说,但袋子里面明明已经附上了清单,每样药品都写上了使用方法和效用,倒像是一个偏爱操心的母亲。 菲尔德虽然不知道这些,但却心中暗喜,老师肯来见自己,无疑是已经原谅了他,他高兴地接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弗丽嘉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菲尔德的脑袋,终于放下严肃的语气,柔声道:“你出去走一走也好,你还是个孩子,可以到广阔的天地里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这次课外实践会由学校的老师们带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的,你就暂时放下心里的所有负担,轻松简单地出去逛一圈,如何?” 菲尔德心中酸涩,他知道弗丽嘉是处处为他着想,终于忍不住上前抱住温情的老师,闷声道:“好的,老师,我会的。” ------------------ 新学期伊始的校外实践课,是一年级生日盼夜盼的活动。学校根据学生们的组队和能力情况,将各组分配到不同的活动地点。当然也不是绝对的安排,有自信心强的队伍,可以在合理范围内进行抽签,便有机会挑战高难度的实践地点。 夜晚,菲尔德和赛雷亚的宿舍里,昆顿、格吉尔和加尔都聚在这里,昆顿靠在墙上闷声不语,格吉尔坐在赛雷亚的床上,时不时瞟一眼坐在对面的菲尔德。而身形高大的加尔则缩着肩膀局促地坐在菲尔德的一边。 室内四人大眼对小眼,一时间有些尴尬地沉默着。菲尔德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赛雷亚闷头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几人便都提起精神望着他,靠在墙边的昆顿见他垂头丧气,沉声问道:“怎么样?” 赛雷亚环顾几人,一屁/股坐在床上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字条递给一旁的格吉尔。格吉尔急忙接了过来展开,随后他抬头轻轻说道:“是科尼亚斯的泽布森林。” 昆顿听了这话,眉头一皱,一脸不悦。格吉尔也是有些失落,菲尔德转头去看身旁的加尔,加尔倒是没有什么表情,见菲尔德望过来,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见几个人如此纠结严肃的表情,菲尔德试探性地问道:“怎么?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个很了不得的地方,任务会很难?” 代表几人去抽取活动地点的赛雷亚捂着脑门大叫一声,摊在床上,“哦,我这是什么手气!怎么就抽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菲尔德有些摸不着头脑,加尔见他不解的神色,立即给他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相反,泽布森林可以说是一个最没有危险的实践地点,这里魔兽虽然不少,但是级别都很低,相对于我们几人而言,任务大概也不会太难,就是没有什么挑战性……”他转头看了另外几人一眼,接着道,“所以大家可能都不愿意去这里。” 格吉尔听完加尔的解释,出声安慰赛雷亚,道:“算了,泽布森林也挺好的。” 赛雷亚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好什么好?这森林里的魔兽最高级别的也不过是五级的七彩幽灵鱼,那有什么难的,我们几人出去一趟跟逛个花园有什么区别。” 菲尔德这才明白几人愁眉不展满心不愿的原因,合着是觉得实践地点难度太低,不能展现他们满心的壮志和雄心。 他心中一叹,果然自己活了两世,虽然披着少年的外表,却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看他们这么低迷的气氛,心中毫无所觉的自己似乎有点过意不去。 靠在墙上的昆顿,直起身,冲着格吉尔招招手,就打算离开。他看着垂头丧气的赛雷亚只平静地说道:“既然已经抽中了泽布森林,相比也换不了地点,就去那儿好了。” 格吉尔听话地站起身,走到昆顿身边,回头说道:“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闻言,加尔也急忙起身,他低头望着菲尔德,不同于别人的失落,他似乎有些掩饰不住地欣喜,微笑着说道:“那我也走了,菲尔德,明,明天见。” 菲尔德送走三人,回来后发现赛雷亚仍旧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摊在床上,他摇了摇头,走过去踢了踢赛雷亚的脚,说道:“好了,既然地点已经不能更换了,你再伤心也没有用。赶紧收拾一下,好好休息吧。” 赛雷亚只哼哼唧唧地打滚,菲尔德也不管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物品,便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人来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先到了。三三两两的队伍聚在一起,或者低声交谈,或者大声笑闹,场面倒是轻松热闹,仿佛不是去探险,而是去逛集市一般。 赛雷亚见到这种场面,昨晚修修补补的心再次受到了重创,一蹶不振。 不一会,就有带队的老师出现在集合地点,说来也是奇怪,他们这些人都是去往同一地点泽布森林的,本来这个没什么难度,安全系数相对较高的地点,派来的带队老师一般都是助教或者实习的教师。 然而当他们看见肖恩老师出现在此地的时候,深知这点的几人脸上都显出惊讶的神色,五人互相对视,最后用眼神推选出加尔,派他去探探口风。 他们看着加尔走向肖恩老师,赛雷亚皱眉思索,许久才说出心中疑惑,“据我所知,肖恩老师每年都是带队去坎索佩斯的峡谷的,怎么今年会到这对来?” 他歪头转了转眼珠,忽然一拍手,兴奋道:“难道,难道是学校在泽布森林里设置了什么困难的任务,需要像肖恩老师这样的高级魔法师陪同才可以?” 闻言,昆顿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菲尔德走了两步,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只有格吉尔心直口快,望着赛雷亚说道:“你想多了,赛雷亚,你看看去泽布森林的这几只队伍,哪个像是能完成困难任务的?” 赛雷亚不服气,咬牙切齿地辩驳道:“那你看我们几人也像是只能完成简单任务的队伍吗?怎么偏偏把我们队划到了这个区里?” 远处的加尔正在跟肖恩老师交谈,昆顿见赛雷亚对格吉尔瞪眼,立即冷哼一声。赛雷亚瞬间垮下肩膀,自言自语地说道:“对哦,是我抽到的泽布森林,不怪你们。” 菲尔德见他简直要对泽布森林这四个字呕出血来,只得安慰道:“这个泽布森林也不见得不好,我还是很愿意去这个地方的。据说这个森林里面有许多珍贵的药材,到时候我估计要应接不暇了,你们可得帮忙。” 赛雷亚听了他的话,神情也没有什么起色,仍旧耷拉着脑袋,说道:“好的,放心,到时候会帮你采很多很多药材的。” 他们俩人在这互相安慰,就听格吉尔低声说道:“加尔回来了。” 几人望去,果然见加尔已经往回走来,他个子高,在人群中很好辨认,几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加尔走到近前,勉强露出个微笑,看着赛雷亚说道:“我已经跟肖恩老师要到了七彩幽灵鱼的任务,这个是在泽布森林中发布的最难的任务了。” 赛雷亚闻言,果然抬起头,稍稍打起了精神,似乎多少获得了心灵上的些许慰藉。 菲尔德见加尔脸色并不好,不由地问道:“加尔,你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加尔抬眼望着菲尔德,苦着一声,正要开口,就听身后有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 “哟,快看看这是谁呀?” 第54章 出发 这声音是个男音,但是却让菲尔德生出一种刻薄的中年大妈的感觉。 几人循声看过去,只见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围上来一队人,说话那人正站在队伍中,他尖嘴小眼,脸颊瘦削颧骨略高,一眼看上去简直像个上灯台偷油吃的老鼠一般,不怀好意。 然而菲尔德的视线只瞟了他一眼,就落在了那人身边的红发少女身上。他看见南希,有一瞬间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听那油老鼠,捏着尖细的嗓子,嗤笑道:“这不是大帅哥加尔吗?怎么挨了打之后就被人制得服服帖帖,当人家的小跟班了?” 加尔沉下脸,看着那个油老鼠说道:“马修,你说话注意点。” 马修嘿嘿一笑:“怎么,你背叛了我们之后,连话都不能和你说了?” “还是你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蔑视我们了?亏我们一心一意把你当成朋友相待。” 加尔脸色阴沉,咬牙道:“背叛?我何曾背叛过你们?”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讽刺一笑,“你们何时把我当做过你们的朋友了?从来都是……”他语气一顿,想起面前这些人只有在缺什么少什么的时候才会来找自己,一旦自己没有用处,谁都不爱搭理他这个胖子。 “明明是你们根本没把我当朋友,现在还来说什么背叛,不是很可笑吗?” 那个马修瞪圆了眼睛,立即反驳道:“什么可笑?你还敢说,之前是谁在南希小姐面前跑前跑后的!” 加尔攥紧拳头,愤怒使他原本会害羞的腼腆面孔看起来有些恐怖,他看了一眼高傲的南希,又转眼看着马修,冷冷道:“是谁怂恿我去对付菲尔德的?又是谁给我出主意让我在魔法指导课上攻击他的?” 马修的气焰顿时减半,就听加尔接着说道:“我受伤之后,你们这里面谁,可曾去看过我?或者哪怕是说过一句问候的话。” “呵,你们眼中的加尔·芬斯特是什么?是个没心没脑的胖子,还是个欲与欲/求的傻子?你们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私下怎么说我的吗?有几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也好,是真心想跟我做朋友的?” 对面众人被加尔问的哑口无言,纷纷对视,最后都默然不语,但越是这样的沉默却越伤人。 加尔在这沉默中难过的浑身颤抖,那尖嘴猴腮的马修还妄图挽回,强辩道:“那是因为你后来回到学校后,再也不理我们了,我们没有机会,其实……” 听到这儿,菲尔德几人哪还能不明白事情的原委,赛雷亚此时也摸到了事情的头绪,不禁眉头一皱。 对面看好戏的南希,终于在尴尬的气氛中开了口,她拦住马修,道:“够了,马修。” 那个男生果然立即住了嘴,南希望着菲尔德,摆出一个韵味深刻的笑容,说道:“菲尔德,我就说我们有缘,果然又遇到你。” 菲尔德在她得意的神色中,终于找到了让赛雷亚如此郁闷的原因,一时又气愤又无语。 南希也不废话,只微笑着看着菲尔德几人,似是友好的祝福道:“愿各位旅途愉快,早日完成任务吧。” 说完,便挥一挥衣袖,众星拱月般地带走一大片呼啦啦的云彩。 加尔垂着头,高大的身形看起来,好像一株暴风过后的小树,根系虽在,但枝叶已经掉落一地,颓败又凄惨。 菲尔德走过去,站到加尔面前,唤道:“加尔·芬斯特。” 加尔闻言抬眼,面前的菲尔德虽然个子不高,但莫名就是有一种让人敬畏又让人舒适的矛盾的感觉,好像跟他在一起是一件自然又享受的事情。 菲尔德直直地望着加尔,他面上没有微笑,只是如湖水般平静如常地说道:“加尔,你好。我是菲尔德,我这人性子比较沉闷,除了学习看书,也没什么爱好,朋友不多,也不爱交际,这样的我,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加尔倏地瞪大眼睛,神情激动地望着菲尔德,眼中的哀伤被惊喜和感动所取代,他动了动嘴唇,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一旁的格吉尔立即加入,兴奋道:“我,还有我,我是格吉尔·赛普森,我胆子小,还有些怕生,最大的爱好是研究各类魔法”他说着拉过一旁的昆顿,高兴地接着说道,“这人是我从小的玩伴,叫做昆顿·亨特,他不爱说话,但是人很好的。” 加尔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哽咽着说道:“谢谢你们,但是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才会被分到这个地方……” 菲尔德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不要自责,相信我,并不是你的原因。你还没有答复我们呢,怎么样,要不要做个朋友?” 加尔毫不犹豫地狂点着头,这时一直不出声的赛雷亚突然摩拳擦掌起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说道:“好,既然这样,我倒是对这次的旅程颇为期待,可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几人就在彼此的说笑安慰中踏上了行程,但此时,他们之中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菲尔德,也不会想到这次的旅行,将会让他们终身难忘。 学校在每个实习地点都设有传送魔法阵,这种空间魔法阵只要有强大的动力源,维持起来并不困难。 菲尔德几人排队等候着他们的次序,帝都里的小少爷们,毕竟都是第一次出门,就好像组织集体春游一般,多多少少都有些溢于言表的兴奋。 传送阵的另一边是泽布森林外的一个小村庄,这个村子里大多数都是采药的农民和依靠捕猎为生的猎人。对于每年都会来一次的伊格纳茨的实习生们,这些村民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们到了之后,虽然才中午,但是肖恩老师还是命令他们整装休息,明天再安排任务。 村子里有几间临时为这些学生准备的简单的宿舍。 肖恩在一番简单的分配过后,才进入真题。 “我知道,你们都迫不及待地恨不得现在就进入到森林中,但是你们好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到野外的环境,即便是泽布森林,也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危险的多。现在我给每个队派发一只信号弹,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可以自行进入到森林中了,但是记住实践课是为了让你们熟悉野外环境,任务固然重要,但是你们的安全却是首位的。如果有什么意外,一定第一时间发出信号,我会立即赶来的。” 他说完,见学生们神色如常,既没露出害怕的表情也没有轻视的神色,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今天就先修整,大家解散,自行活动去吧,但是记住不允许你们擅自先进入森林,明早如果让我发现有谁不在,立即取消他的课外活动资格,遣送回学校去。” 学生们渐渐散去,菲尔德走着走着就发现昆顿靠了过来,他向来沉默,除了格吉尔很少与人交谈。菲尔德诧异地望着他,昆顿瞥了他一眼,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菲尔德心中惊讶,这,难道是有话要和我说? 他转头看了一眼,停下来望着他们的赛雷亚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这才朝着昆顿走去,他实在好奇这个寡言少语的人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村子的对面就是丛生的密林,这里虽然还不算是泽布森林,但是树木已经郁郁葱葱,可想而知真正的泽布森立里面必然是随处可见数不清的参天巨树。 菲尔德走过去,率先开口问道:“昆顿,什么事?” 一脸严肃的昆顿双臂交叉,抱着肩膀看着菲尔德许久,才开口回道:“我哥哥是不是给了你一个空间戒指?” 菲尔德没想瞒着昆顿,他最后一次去德加的实验室的时候,德加听闻他要去参加校外实践课,便给了他一个空间戒指,说是旅途不便,让他用这个戒指来储存物品,所以他才能肆无忌惮地配置药剂,否则光是带着那些个瓶瓶罐罐只怕就是一项他难以承受的体力活了。 菲尔德点了点头,“没错,但是我只是暂时向德加借来,等到一回去,我就会还给他的。”他怕昆顿误会急忙解释道。 然而,奇异的是,昆顿脸上没有不满的神色,相反他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脸颊和嘴唇呈现出一个奇怪的弧度,要说是愤怒,看着神色不像,但也绝对算不上是在笑。 菲尔德似乎有些明白这个高个子为什么平时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了。 只听昆顿说道:“不是这样的,那个戒指不是哥哥的,而是西蒙将军的,将军让哥哥把戒指交给你,并嘱咐哥哥不能透漏他的名字。后来哥哥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件事,毕竟一个空间物品是很珍贵的法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送人的。” 菲尔德第一次听见昆顿说了这么多的话,但是这次却换成了他自己哑口无言。他就说即便是借给他,他也觉得这份信任有些难以承担。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戒指是西蒙的。 菲尔德看着因为有些偏大,而被自己套在拇指上的古铜色戒指,心中五味杂陈。 昆顿的话在耳边响起:“将军,对你挺好的。” 第55章 陷害 茂密的枝枝杈杈,挂着一团厚厚的绿意,遮天蔽日,在阳光的映衬下,远远看去,好似一多朵挨着一朵的棉花糖。蜿蜒曲折的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给这碧绿的棉花糖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又极似绿波荡漾的深海,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来。 这里是广袤丰饶的泽布森林,绵延数百里的森林中央,环抱着一个巨大的湖泊。这里植被丰富,物种繁多,魔兽的攻击力又不是很强,简直是休闲娱乐的最佳场所。 一株韭叶深紫色的小花,毫不起眼地在草丛中独自绽放着。这时一双手朝它伸了过来,那双手柔和细腻,手指修长,轻轻地握住植物的根/茎/部,另一只手稍稍用力在那根部的土地附近一拍,以那手掌为中心,四周的土地好似波浪一般小幅度地掀起波动。 那手小心地将花向上一提,就将整株植物挖了出来。随后又谨慎地放进一旁早已经准备好的玻璃罩子中。 这双手的主人,清俊秀雅,大大的杏眼一瞬不眨地看着盖子扣好后,这才松了口气,他将装好的植物简单地做了标签,便放进了空间中。 这时只听不远处有个声音喊道:“菲尔德,你快来,你看这个是月见草吗?” 闻言菲尔德立即走了过去,探身去看格吉尔的采集成果。 在不远处,加尔和赛雷亚也在草丛里翻找着什么,他们找了一会便会将菲尔德喊过去鉴定,如此这番几次,菲尔德终于摆了摆手,喘了口气说道:“好了,够了,够了,这么多的药材,我的空间要装不下了。” 菲尔德一队人进入泽布森林,到这日已经是第三天了。 然而,他们前两日的旅途简直可以用丰富多彩,精彩纷呈来形容。 第一天,他们进入森林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成群结队的锚头巨钳蚁,这种只有二级的节肢类魔兽,并不具有威胁,但仿佛被激怒般气势汹汹的一大群蚂蚁,还是让菲尔德他们几人手忙脚乱。 甚至在混战中,小个子的格吉尔还摔了一跤,划破了脸颊。 如果说第一天还只是巧合,到了第二天他们遇到尖峰熊的时候,几人心中就都有些了然了。他们要去泽布森林中央的堪丁湖,从村子出来有一条最近的路线,是村民们长期去堪丁湖捕鱼留下的捷径,只要稍加思考不难得知他们的行进路线。 好在尖峰熊没有巨钳蚁那样团结,总共也不过六七只,他们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没用多久就解决了袭击他们的魔兽。 到了今天,已经过了大半日,此时接近傍晚,倒是一直平安无事。菲尔德将赛雷亚几人采的草药依次装进了空间戒指里,一旁的格吉尔羡慕地看着菲尔德的戒指,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空间法器,能够储存物品真是方便。” 他们正说着话,不远处的树丛中窸窸窣窣起来,几人警惕地望过去,只见昆顿拨开树枝,走了出来。他怀里还抱着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格吉尔见了,高兴地奔了过去,“昆顿,你回来了”他的视线落在那透明的东西上,好奇道:“这是什么?” 昆顿将那好似一颗巨大钻石一般的石头,递给格吉尔,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去探查前面的林子,在路旁发现的。” 自从昆顿出现,视线便落在那东西上,一直皱着眉望着的赛雷亚,猛然一凛,冲着格吉尔大喊:“快,快将那东西扔了。” 他猛然惊呼吓了格吉尔一跳,身子一抖,那闪着亮光的石头就掉在地上,骨碌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然而赛雷亚却不给他们诧异的时间,他冲着几人喊道:“快,我们先离开这里。” 一旁的菲尔德见赛雷亚如此,心中也是一沉,开口问道:“怎么了,赛雷亚?” 赛雷亚焦急的神色中带着不常见的凝重,他一边冲着昆顿和格吉尔摆手示意他们快点跟上,一边扯着菲尔德的袖子跑了起来,“我一会在给你们解释,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几人动作迅速,没一会就沿着来时候的路,跑得不见踪影了。然而没跑多远,赛雷亚却猛地停下了脚步,一拍脑袋说道:“对了!” 他转身对身后的昆顿和格吉尔说道:“你们刚才碰了那颗卵,快,把衣服脱了。” 菲尔德听了他的话,立即有些明白过来,点头说道:“照他说的做。”他一边说一边从空间戒指里面拿出一瓶药水。 格吉尔大约也是知道事态紧急,飞快地将罩在外面的袍子退了下来远远地扔在地上。他一转头见昆顿皱着眉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护甲,这里几人都看着昆顿,但只有他懂得昆顿此刻所想,他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昆顿这件护甲是德加哥哥送给他的,扔了实在是……” 然而昆顿似乎下了决定,二话不说立即解开护甲,作势也要扔出去。菲尔德急忙拦住他,说道:“将护甲放在我这儿就行,空间戒指可以隔绝气味的。” 他们这一耽搁,等菲尔德将昆顿的护甲都收在了戒指里后,只听身后渐渐传来嗡嗡嗡的轰鸣声,那似乎是空气被极速震动而发出的摩擦声,渐渐扩大接近他们。 赛雷亚脸色一变,只说了一个字:“跑。” 他们一路跑来,除了笔直的参天巨树外,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眼见着身后的声响越来越大,菲尔德便对着赛雷亚低声道:“我们先去树上躲一躲。” 赛雷亚仰头望了一眼约有二三十米高的树干,一咬牙道:“好,上树。” 几人停在一棵树下,昆顿拉过格吉尔二话不说,纵身一跃就飞了上去,他一手环着格吉尔,一手攀住横生的枝干,没几下就到了树上。菲尔德转头,见赛雷亚正念着咒语,有粗大的藤蔓从赛雷亚脚下生出,长势迅猛地向上而去。 菲尔德拉过一旁目瞪口呆的加尔,也没念咒,只轻轻一甩手,几个叠加的疾风咒就托起他和加尔直奔树上而去。 几人藏身在茂密的树枝间,即便树木高大,但五个人挤在一棵枝干上也略显拥挤。昆顿揽着格吉尔贴着树干,赛雷亚蹲在中间,菲尔德和加尔不得不紧紧挨在一起,以免边上的树干承受不住几人的重量。 加尔第一次离菲尔德这样近,紧张使他脸色涨红,菲尔德细白的脖颈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吸引着加尔的全部注意力,他根本忘了什么危险和躲避,全部的精力都要来控制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和僵硬的身体。 然而偏偏菲尔德还不老实,他拽过袍子,从口袋里翻来翻去,胳膊几次擦过加尔的大腿,只让这个老实的少年差点失去平衡,掉下树去。 菲尔德掏出之前准备的药水,递给昆顿,道:“这个药水,你和格吉尔涂在手上,可以遮挡气味。” 昆顿依言接了过去,菲尔德这才拨开树叶,望着来时的路,轻声对一旁的赛雷亚道:“是什么,需要咱们几人这般逃窜的?” 赛雷亚沉声回道:“是红眼剑蚊。” 另外几人听了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毛。格吉尔从昆顿怀里钻出来,伸着脖子奇怪道:“红眼剑蚊不是只吃果子和植物,而且是不会攻击人的吗?” 菲尔德眯起大大的眼睛,他本来就提高了警觉性,听了赛雷亚的答案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眼中清澈的瞳仁变得深沉起来,回答道:“红眼剑蚊的习性是这样没错,但是前提是没人去招惹它们。”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魔杖,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接着道:“红眼剑蚊虽然攻击力并不强,只是三级的魔兽,但是它们的繁殖率却并不高,因此保护他们的成卵是每个红眼剑蚊的终身使命。” 时刻警惕地望着森林尽头的赛雷亚,点点头接着道:“一旦有魔兽偷了他们美味又有营养的卵,哪怕只有一个卵,全体的红眼剑蚊都会出动去报复,那便是一场其中一方致死方休的缠斗。” 格吉尔闻言大惊,鼓起脸,瞪着昆顿埋怨道:“你去偷他们的卵干什么?” 菲尔德将有些长长了的短发抿到耳后,替不善言辞的昆顿回道:“并不是他偷的,而是有人偷了之后故意放在了我们要经过的路上。” 第56章 缠斗 他话音刚落,那震耳的轰鸣声突然清晰起来,只见森林尽头接二连三地出现了红眼剑蚊的身影,它们个头不小,足有半人来高,红色的复眼凸出着,细长的身子背后,有两对快速煽动的透明薄翼,嗡嗡嗡的声音正是来自于此。 然而红眼剑蚊最为突出的特征,是它坚硬的刺吸式口器,犹如一把锋利又无坚不摧的宝剑,虽然平时只是用来吸食植物和果实的汁液,但是一旦用来攻击也是让人颇为头疼的。 几人瞬间神色一凛,都屏住呼吸,望着渐渐飞近的巨大剑蚊。 成群的巨大蚊子渐渐散布开来,放眼望去,足足有五六十只的样子。这样的数量让树上的几人都有些头皮发麻,格吉尔不着痕迹地往昆顿的怀里缩了缩。 剑蚊此时飞行的速度并不高,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分散在各处搜寻。 菲尔德眼见有一只剑蚊渐渐从路的尽头飞了出来。它细长的腿聚在一起,勾着那颗亮晶晶的石头一样的卵。 那么显然,这些剑蚊已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卵,此刻是在找盗卵的小偷。 五人挤在树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剑蚊朝着他们藏身的树枝缓缓飞了过来。 离得近了,那血红的复眼和笔直的口器又是清晰,又是骇人。 菲尔德从没有想到,前世随手就能拍死的小蚊子,放大这些倍后看着是如此可怖。 不过幸好树枝茂密,那剑蚊绕着树枝飞了两圈就抖着翅膀飞走了。 渐渐地,这群剑蚊似乎放弃了寻找仇家的打算,沿着来时候的路依次又消失在了森林尽头。 刺耳的嗡嗡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听不见为止。 过了许久,昆顿首先跳了下来,他沿着林间的小路走了一段距离,边走边用剑鞘拨弄路边的草丛,确认了没有危险才转身回来。 菲尔德几人相继从树上下来,格吉尔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这一大群蚊子,可比那些巨钳蚁要恐怖多了。真要是对付他们,我们肯定占不了什么便宜。” 他说着,看见昆顿返身回来,急忙问道:“怎么样?” 昆顿低声道:“没有发现红眼剑蚊的踪迹。” 他瞧赛雷亚仍旧沉着脸,便问道:“你也觉得不对吗?” 赛雷亚点了点头,说出了他的疑问:“我来之前,威尔哥哥给了我一本书,那是记录各类魔兽的百科全书,不同于别的书,那本书是军队用来给新兵训练的普及基本常识的教材。那里面记录了许多野外常见的魔兽和他们的习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那书里明明记载的红眼剑蚊明明是极具报复心的魔兽,像今天这样轻易就放弃的情况,似乎和书中说的不太一样。” 菲尔德也觉得他们逃过这一次袭击有些过于侥幸,他想了想,问还在思索的赛雷亚:“我们能不能换一条路去堪丁湖?” 赛雷亚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与其在这条路上一直被人算计。不如我们改换另一条路走得好。” 格吉尔和加尔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赛雷亚从怀里面翻出地图,几人围在一起。 泽布森林的大致路线几人在出发前一天的晚上已经研究过了,但是当时只选了最为便捷的路线,并没有想到仅仅三天,他们就一路遇阻,可见这趟原本以为会很轻松的旅程并不如想象中的惬意。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森林中央的堪丁湖,而堪丁湖有一半被山峰环绕,他们原本是要沿着另外半边平坦的森林直达到湖边,现在想要改变路线唯有穿过群山这一方法。 昆顿凝神看着地图,说道:“即便直接穿过山林,我们也要沿着这条路再走上一段距离才行。” 赛雷亚道:“是的,不然我们就得原路返回,从另外的入口进入森林。” 加尔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建议道:“不如我们就从这个地方改道,沿着山间低地和山坳走,这样说不定反而会更快一些。” 众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谁也没有不情愿或是嫌麻烦的神色。 一直沉默不语的菲尔德看着几人,脸色并不好看,他先是收了手中的魔杖,随后才慢腾腾地说道:“我想这些事情大概是针对我的,我很抱歉,把你们几人牵扯进来。” 加尔闻言脸色黯然,赛雷亚重新卷起地图,塞进袖子里,说道:“先别急着揽责任,追根究底也不是你的错,我倒是没想到南希会这样……” 他语气一顿,立即换了话题,“趁着天还没黑,我们赶紧找一处安全的露营的地方吧。” 几人或多或少都了然于心,只有格吉尔莫名其妙,他看着昆顿,疑惑地问道:“什么责任?” 昆顿没有回答,只是拉着他,转身随着几人向着他们刚才走过的路前进。 菲尔德走在队尾,低头沉思。 他原本只知道公爵小姐对他有敌意,也曾提防她在进入森林的途中给他们的队伍使坏,但是接二连三的陷害终于让菲尔德有些愤怒了,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只是恶意的伎俩,那么这次已经到了危及性命的程度,这就绝不仅仅是‘教训’了,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姐而言,未免有些心思歹毒了。 不知什么时候,加尔走到了菲尔德身边,他垂头望着菲尔德,低声说道:“菲尔德,你是不是跟南希小姐有过什么过节?” 菲尔德闻言,望着他说道:“为什么这么问?” 加尔见菲尔德望过来,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之后才小声说道:“其实,之前我从没见过南希小姐和什么人敌对过,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但她虽然一身傲气目中无人,却没有这样在背后设计害人过。” 他见菲尔德轻蹙眉头,立即解释道:“我并不是包庇她……” 菲尔德叹了口气,真是不知如何开口,只道了句:“大概是她对我有些误解吧。” 加尔见菲尔德如此,便有些后悔自己没事找事般地乱找话题,刚想开口补救,突然见走在前面的赛雷亚猛地停了下来。不光是他,就连昆顿也拉着格吉尔停下了脚步,侧耳聆听什么声音的样子。 加尔的话便未说出口,菲尔德见此,也停下来细细分辨着周围的声音。 安静的树林里,偶尔会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那声响不止一声,更是在他们停下后,由一两声增加到十几声,甚至更多。 好像是什么东西贴着树干,勾着树皮的声音。 菲尔德瞳孔微微一缩,沉着脸冷静地说道:“是红眼剑蚊,他们竟然还知道埋伏。” 他话音刚落,立即有嗡嗡的振翅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只又一只巨大的剑蚊从树干后面飞了出来,转眼间就将他们五人层层包围起来。 格吉尔有些害怕的缩在昆顿身后,五人背靠着背围成一圈,赛雷亚瞪着这些盘旋在头上的双翅科魔兽,咬牙切齿地说道:“居然连这些家伙都来算计我们,不给他们点厉害尝尝怎么行?” 恰在这时,那些静候了许久的剑蚊再也等不及要报复这几个偷走他们成卵的家伙,一个接一个地俯冲下来,奔着五人扬起锋利的口器。 五人当中只有昆顿一人是佩剑的战士,即便赛雷亚和加尔反应迅速地掏出了魔杖,冗长的咒语也来不及对付眼前的危机。 昆顿抽出佩剑,急忙将格吉尔塞进四人中间,巨剑对着先冲上来的剑蚊一挥,与红眼魔兽坚硬的口器相撞,发出咣当一声。 菲尔德这边也向着他急速地飞来两只蚊子,他一边使出风刃,一边分神支起圣光之壁挡在加尔和赛雷亚面前,帮他们争取时间。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来不及给几人商量的时间。然而他们经历过两战的配合,早已经多少熟悉对方的招式和套路。只有小个子格吉尔咬着唇,焦急地躲在四人背后,他的魔法此刻一点忙也帮不上,不由地干着急。 菲尔德不断地使出风刃,绿色的光刃如同旋风一般打着旋地快速飞出,击中了不少魔兽。然而,红眼剑蚊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种族,即便它们身上受了伤,却还是不死心地寻找几人的弱点,不停地攻击着。 红眼剑蚊的坚硬口器,即便是昆顿的剑都不能一剑斩断,赤手的魔法师此刻便处在劣势。 空中的魔兽不停地变幻着方位,然而菲尔德几人只能站在原地,对付一波又一波不懂得何为知难而退的魔兽。 眼见天色渐暗,夜晚就要降临。交战继续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只有尽快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菲尔德一心二用,不得不分神关注着另外四人,好能够在危机时刻及时地为他们撑起防护罩,一边还要双手迅速地施着法,他眼见这些魔兽好似发了疯一般不停地攻击他们,即便收了伤也不会退缩,心思飞转间便想一计。 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指尖溢出,好似涓涓的细流,升腾到剑蚊群的上方慢慢停住,随后金色的光圈带渐渐形成一个又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这些空中的魔兽还来不及反应这是何物的时候,就见那些光团猛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昏暗的林子里照得通亮。 随着空中大亮,那些红眼剑蚊先是集体定住,紧接着便一个个地向着光亮处靠近。 菲尔德心中大喜,他前世只知道复眼的生物喜光,此举完全是碰运气,眼见这些剑蚊都遵循本能靠近光源,立即大喊:“攻击他们的翅膀,让他们不能飞行。” 其余几人会意,立即照着菲尔德所言,集中攻击红眼剑蚊的翅膀,通亮的林子里瞬间涌起风刃术,光爆术,翔叶术,就连用剑的昆顿都幻化出层层剑气,刺穿那些迅速扇动的翅膀。 菲尔德的方法果然奏效,不多久,原本凶猛的红眼剑蚊就接二连三地摔在地上,它们在地上翻滚挣扎,却是再也飞不起来。 直到最后一只红眼剑蚊也坠落在地,菲尔德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额头鬓角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大量魔力的急剧流失使他浑身的肌肉有些酸痛。 菲尔德缓缓收回手臂,赛雷亚干脆脱力地坐在地上。格吉尔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才走到昆顿身边,探头望着他,担心道:“没事吧,昆顿?” 昆顿摇了摇头,用剑支起身体,站起身道:“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要赶快离开才行。” 菲尔德上前拉起坐在地上的赛雷亚,加尔见状也去帮忙,几人小心地越过满地挣扎的红眼剑蚊,急急地向着森林深处走去。 于此同时,森林另一地点的一处营地上,篝火旁的红发少女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般地惊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对面原本还志得意满的尖脸少年见此瞬间变了脸色,急忙辩解道:“南希小姐,我都是按照您的意思行事的,我……” 南希怒目而视,低声喝道:“闭嘴!我让你修理那个菲尔德,不是让你处理了他。再者,你没长脑子吗?居然将其他几人也卷了进去,你想把事情闹大吗?蠢货!” 马修听了这话,大惊失色,他敢使出卑劣手段,那是因为他心中认为有公爵小姐为他撑腰。如果失去莫尔顿小姐这个靠山,那,那只怕事情就有些不妙了。 马修想到自己可能面对的处罚,恨不得上前抱住南希的腿求饶。只是此刻人多嘴杂,他便立即服低做小,说道:“是我玩笑开过了头,还请小姐给我补救的机会” 南希愤恨地低语道:“还不快去。” 马修立即起身离开,南希转过脸,背对人群,艳丽的面容此时苍白一片,眼底闪过惊慌,喃喃道:“温斯顿……” 第57章 信任 夜晚的黑幕降下的很快,菲尔德几人不等爬过一座山,天色已经擦黑,再不适宜在山间前行。 几人便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支起帐篷准备过夜。 虽然赶路很是狼狈,但好在几人的准备工作都很充分,帐篷用品一用俱全,反倒使得露宿林间也不会显得特别辛苦。 几人草草地吃了一些冷食后,决定分组守夜。格吉尔和昆顿守深夜,赛雷亚和菲尔德守午夜至凌晨,加尔则负责在清晨为几人准备早餐。 虽然他们做好了改变路线的准备,但是实践起来却并不容易,横穿森林遇到的危险和意外的可能性更大,他们几人不得不养精蓄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此时刚刚换岗,轮到菲尔德和赛雷亚守夜。赛雷亚走到篝火旁坐定,转头便看着菲尔德手中拿着一个瓶子,在营地的四周洒了一圈的药水。 等菲尔德打着哈欠走回来的时候,赛雷亚便笑道:“你简直像个宝物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么好用的驱逐魔兽的药水你从哪里弄来的?” 菲尔德在他身旁不远处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微微一哂,说道:“我要是个宝箱,只怕你们都不敢带我出来了。这药水是临行前弗丽嘉老师给我的。” 赛雷亚知道菲尔德的老师对他很是不错,闻言便没有再追问。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纸包住的小方块递给菲尔德,菲尔德接过来,疑惑道:“这是什么?” 赛雷亚同样拿着一块在手里,三两下就剥开纸皮,捏着那略微泛白的小方块丢进嘴里,冲菲尔德眨眨眼,说道:“你快吃,我可就这么几块。” 菲尔德不疑有他,也学着他的样子放进嘴里,入口一股奶香伴着甜味,竟然是块奶糖,他略有点惊喜,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吃到类似前世一样的糖块,赛雷亚看菲尔德惊喜满足的神色,嘻嘻一笑:“是威尔给我的,这是军队特供的,他的存量也并不多。” 菲尔德看他有哥万事足的模样,笑道:“你哥哥对你真的挺好的。” 赛雷亚闻言,立即换上一副不满的面孔,说道:“那只是表面,其实他更愿意欺负我。” 菲尔德微笑着,听赛雷亚述说着其兄弟间的琐事,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 深夜的林中异常安静偶尔草丛中传来异响,也很快就消失在暗夜里。 两人聊着聊着,赛雷亚将话题溜了一遍,终于发现菲尔德竟然一直在充当听众,立即开口:“菲尔德,你也说说你吧。我一直没听你提起你的父母家人,你的家乡在哪儿,是什么时候来到塞尔瓦的?” 菲尔德神色一顿,接着便好似沉浸在回忆中,他眼中带着怀念,眉间是解不开的乡愁,低低道:“我的父母,就是普普通通的父亲和母亲。会责备我,监督我,但更多的时候会关心我,担忧我。” “我小的时候,他们会把美好的期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等我长大能够实现他们愿望的时候,我却再没有机会让他们开心了。” 赛雷亚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他问出口,随即就有不太好的预感,果然菲尔德幽幽道:“因为我的家乡和我的父母一夕之间就都没了。”他以新的面目出现在这个时空,再没可能回到从前。 四周,只有偶尔的虫鸣时断时续。 赛雷亚搓着手,轻声道:“抱歉,菲尔德,我不该问的。” 菲尔德摇摇头道:“没什么,我没事的。” 二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赛雷亚凝视着温暖的篝火,思绪仿佛仍陷在回忆中,他开口缓缓道:“据说,我和南希·莫尔顿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玩伴,关系还很要好。” 菲尔德望向他,赛雷亚嘿嘿一笑道:“但是很奇怪,我并没有什么印象。反倒是觉得这位公爵小姐对我爱答不理的。” 他看着菲尔德,沉思道:“我倒是比较奇怪,她为什么对你充满敌意。” 菲尔德苦笑,“我更是莫名其妙,我想她大概误会了什么?” 赛雷亚伸过脖子:“误会了什么?” 菲尔德一耸肩,只是撇了撇嘴,并没有回答他。赛雷亚托着下巴望着菲尔德,眼睛亮晶晶地充满探究。 菲尔德用棍子拨了拨渐渐熄灭的火堆,垂着眸子道:“你看什么?” 赛雷亚弯起嘴角道:“我对你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菲尔德斜了他一眼,闷声问道:“你是好奇宝宝么?对什么都好奇!” 赛雷亚只是一笑,叹道:“说真的,菲尔德,你天赋不凡,明明是个双系魔法师却要隐瞒自己的实力,不去魔法科反而要去学药剂学,身上又充满了秘密,简直让人好奇的抓心挠肝的。” 菲尔德这几日在这人面前并未隐藏自己双系魔法的事实,虽然要冒很大的风险,可是他把这几个人当做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并不想对他们撒谎。 此刻,菲尔德被赛雷亚的话逗乐,便笑着说道:“既然让你抓心挠肝的,那我就更要保持神秘了。” 赛雷亚闻言眼珠一转,挪着屁股凑近菲尔德,低声道:“这样,咱们两个人交换,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就给你看一件宝贝,怎么样?” 菲尔德转头,“什么宝贝?”他问道。 对面的清秀男孩立即扬起下巴,买着关子一扭脸,“自然是你没见过的好东西,我现在可不能告诉你。” 菲尔德暗笑,然而少年的青葱岁月真是苦中作乐,相戏相伴。菲尔德难得玩心大起,便道:“好吧,你问,我能回答的问题,都会告诉你的。” 赛雷亚立即挪着屁股,靠着菲尔德坐了过去。兴奋地看着他,问道:“你老实说,你其实是三系魔法师,是不是?你虽然只用了光元素和风元素魔法,但是我觉得你能够感知木元素魔法,对不对?” 菲尔德一双杏眼吃惊地望着他,赛雷亚立即阐明道:“你不要骗我,我本身就是木元素的感知者,自然对木元素更为亲近,每次你使用风系魔法,我都能感应到木元素的波动,虽然微乎其微,但次数多了,绝不会认错的。” 他说完期待地看着菲尔德,如果现在能有一面镜子,赛雷亚肯定能在镜子里看见一个表情诡异版的格吉尔。 真是跟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的格吉尔一模一样,难道相处久了这也能传染? 菲尔德自从学会融合两种元素魔法后,就发现融合后的魔法无论是威力还是效果都会更加显著。 所以有时他总会不自觉地将属性相辅的两种魔法融合在一起使用,即便到了单独地使用一种魔法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带出另一种属性,他原本并不在意,以为这样没什么,却不想早就被细心地赛雷亚发现了。 菲尔德对几人只默认了自己能够运用两种魔法的能力,却不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能够操纵另一种魔法的事实。然而他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却不得不略作停顿,内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犹豫是因为他没有承认的信心和信任的勇气,他步步为营一直怕自己暴露在人前,而后麻烦缠身,不得一丝安宁。 可是他看着赛雷亚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只有兴奋和喜悦,没有一丁点窥探秘密的小心和谨慎。 菲尔德不禁回想起第一次初在瑟伦遇到眼前这个少年,那是只知道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即便天真却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后来二人在学校里的偶遇和结交,点点滴滴在菲尔德心头涌现。 他抿着嘴,望着赛雷亚的双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赛雷亚瞬间从地上跃起,叫道:“真的吗?菲尔德,这是真的吗?” 菲尔德看他又叫又跳,立即嘘声道:“小点声,昆顿他们还在睡觉。” 赛雷亚又在地上蹦了两圈才激动地坐回菲尔德身边道:“菲尔德,原来你真的是三系魔法师,这,这,这……”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菲尔德好笑道:“之前,你不是很肯定吗?现在怎么这幅样子。” 赛雷亚道:“我之前只是怀疑,想不到你真的回应我的问题,一想到我有个三系魔法师的天才朋友,我简直要骄傲死了。” 他说着,按捺住颇不平静的心绪,轻声道:“菲尔德,你放心,既然你不想让人知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菲尔德只觉得心间有股柔软的暖意流过,面上却假装板着脸道:“少废话,快把你的宝贝交出来。” 赛雷亚也不含糊,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摊在手心,献宝般地递到菲尔德面前。 一个精致如风铃一般的小东西进入到菲尔德的视线,那铃铛对于菲尔德而言并不陌生,那上面原本镶嵌宝石的地方,被细细地刻上了新的魔法阵,这提议还是菲尔德的主意。 --------------- 第二日,几人收拾东西再次踏上翻山越岭的征程,相对于前几日的惊心动魄,他们改走茂密崎岖的山路后反而相安无事,一次莫名的魔兽袭击都没有遇到过。 眼见过了十多日,他们一边沿途欣赏风景,一边采采草药,不知不觉间已经穿过了许多山头,眼看就要到达堪丁湖的沿岸了。 这日,他们行到一处林间空地,天色已经晚了,几人便商量在此地露宿。夜晚也如之前一样大家轮流值守,然而过了凌晨,快到天亮的时候。 刚刚完成守夜任务,睡下不久的菲尔德就听见帐篷外面,格吉尔惊慌的声音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家快起来!” 第58章 危险 菲尔德听到格吉尔的喊声,猛然惊醒。他翻身坐起,拍了拍睡在另一边的赛雷亚,道:“赛雷亚,快起来,外面有事情发生了。” 帐篷外,晨光刚露熹微,天只蒙蒙亮。 菲尔德迈出帐篷,就见格吉尔正站在另一个帐篷外,昆顿和加尔依次从里面走了出来。 昆顿还来不及询问格吉尔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远处的森林里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几人循声望去,只能看见远处的的森林骚动不安,飞鸟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开去。 几人面面相觑,即便睡眼朦胧,也都觉得不太妙。 菲尔德首先开口:“听着声音好像是树木接二连三倒地的声响。” 加尔瞪着圆眼睛,挠了挠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会不会是什么魔兽在打架?” 赛雷亚皱着眉:“是什么样的魔兽打起架来,会有这样的阵势?好像要拆了这森林似得。” 几人都是一脸迷茫和疑惑,菲尔德道:“我们先快些收拾东西,说不定一会就回平静下来。” 于是几人快速地收起帐篷,灭了篝火。他们动作越来越迅速,只因为那低沉的隆隆声越来越响,不仅是空气中传来的声音,甚至地面都隐隐震荡起来。 菲尔德将东西都收进空间,这时站到树上观察情况的昆顿,正好下来。他面色阴沉,看了几人一眼,说道:“看起来并不像魔兽之间争斗,因为我看不到有什么巨大魔兽在,但确实有许多树木瞬间倾倒。” 加尔道:“那边正巧是我们前进的方向,倒是不能避过。” 格吉尔皱着脸,说道:“泽布森林有什么魔兽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吗?但是如果不是魔兽,那又会是什么?” 他的疑惑正是几人心中所想,赛雷亚看了一眼菲尔德,本来想问问他的想法。然而他却见菲尔德凝目专注地望着远处。他正要开口,就听菲尔德道:“那些之后再说,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快。” 赛雷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原本还只能听见的隆隆声,转眼就化作实景呈现在他们面前。那些参天巨树,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外力猛然推到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轰然倒地。 然而就以他此时的肉眼看去,却根本见不到一个实体的身影。除了大地的震动和轰鸣外,这些树木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顺着相同的方向前倾倒下去。 而这个相同的方向此刻正直指他们的所在地。 眼见如此,几人立即错开那摸不着头脑的路线,向一侧的山顶跑去。菲尔德拉着赛雷亚跑在最后。低声说道:“你记得鳞甲盲眼兽吗?” 赛雷亚边跑边诧异道:“你怀疑是盲眼兽?” 菲尔德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几人一溜烟跑出了好远,在回身看时,身子后面不远处的树木已经开始连根倾倒。 赛雷亚嚷道:“再跑,还不够远。” 他们进入森林这几日,好像不是在战斗就是再逃跑。想当初以为会无所事事的失落劲儿,如今早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菲尔德跟在队伍最后,他跑了有一会儿后,再次停下来回过头去。被毁坏的树木成一个条带状,乍一看去,好似一条被踏平的林间小路。 几人身后的树木都安然无恙,反而是那条参天巨树铺就的路,转了个方向,奔着他们的来路而去。 赛雷亚也停下脚步,几人惊魂未定,从坡上向下望去,只见翻倒的树木下,原本平坦的土地犹如水中波浪一样,不停涌动着,土地隆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土中翻腾。 翻江倒海一般的地面,跃起一个接一个的土包,不停起伏的地面,急剧地翻涌着,松动的泥土间猛然跃出一条细长的尾巴。 那尾巴上布满鳞片,末端有着尾勾,锋利无比。虽然只是迅速地在空中扬起一个弧度,便又淹没在地下,但是几人一瞬不眨地盯着这条奇怪的地带,自然不会错过这一幕。 菲尔德和赛雷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果然如此的恍然。 “那是什么?”格吉尔皱着眉,“是什么魔兽吗?” “是鳞甲盲眼兽。”赛雷亚回道,他说着向前走了几步,默默地念起咒语。只见随着他的咒语有交缠的藤蔓从他脚下蜿蜒而出,向着那还在翻滚的地面匍匐生长。直到进入到松软的土中,才缓慢下来。 藤蔓越长越深,如波浪一样前行的土地,似乎被其阻挡,翻滚着向上而来。 赛雷亚手掌轻抬,那深入土中的藤蔓便像绷紧的弹簧一样,猛地从土中弹出,一只魔兽便尖叫着被弹了出来,落在离着他们不远的草地上。 那魔兽体型狭长,全身布满银黑色的鳞甲,四肢也细长,就连头部也又尖又长,尾巴约有它身子的一个半那样,扁平而长,后背略微隆起,此刻被反身摔在地上,露出白嫩的肚皮。 看这个样子简直像是前世的穿山甲,菲尔德心想。他当时看到书中对盲眼兽的介绍脑海里也是这样的反应,刚才见那根细长的尾巴便有些怀疑,想不到真的在这里竟然见到了本体。 那魔兽被从地下抽了出来,立即惊慌的大叫。这种类似穿山甲的魔兽,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它没有视力,只能依靠异常敏锐的感觉来辨别方位和危险。 此刻那盲眼兽便是将细长的鼻子贴着地面,慌不择路地探查着附近的环境。几人皆望着它,就见它在原地转了两圈,即刻便寻找到了伙伴的方位,用厚实的大掌扒开泥土,瞬间就又钻进土里,消失不见了。 那惊恐万状的模样,实在有些怪异。 几人这几日已经被这林子的魔兽折磨的有些神经兮兮,此刻见这鳞甲盲眼兽比他们几人还要神经兮兮,都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菲尔德却仍旧是紧锁眉头,一旁的加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难道是鳞甲红眼兽吗?” 赛雷亚点点头,“还是菲尔德提醒了我,能够有本事穿山越岭,轻易便将树木翻到的,除了这盲眼兽,真不做他想。” 他说着见几人仍旧望着那只魔兽留下的一个不小的圆洞,接着道:“只是,这鳞甲盲眼兽白天常常匿居在洞中,晚间才会出外觅食。明明是昼伏夜出的动物,不知道怎么会在白天出没,而且还是这么大规模的迁徙。” 格吉尔恍然大悟,随后又有些不解。说道:“可是盲眼兽因为视力弱,害怕日光照射。不是只有晚上才出来的吗?” 菲尔德心中一沉,这正是他的疑惑。这种鳞甲盲眼兽,因为没有什么攻击力,所以除了夜晚进食,大多数时间都是藏在阴暗的洞里,而如此大规模的群体迁移并不是正常的现象。 他正思索间,就听昆顿沉声道:“你们看。”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远处望去,只见森林的另一个方向,有一道红色的信号直冲天际,烟雾形成一道竖直的线,久久没有消散。那个信号下的位置离着他们很远,但红色的信号却颇为显眼。 那信号是进行任务的队伍,一旦发生意外或者要放弃任务,寻求老师帮助而发起的信号。 在森林中可能发生任何意外,并且被分到泽布森林的队伍又并不是一些强队,会有这样的信号并不算奇怪。然而菲尔德却有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他的直觉十分抵触再向前行进,但是并不能算得上终止前行的理由。 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早晨,几人再无心休息,便草草地吃了早饭,继续向着堪丁湖前进。 早上的插曲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是几人心里都有些一些阴影,之前还有说有笑的队伍,转眼就变得沉默。 格吉尔走在昆顿旁边,他有些紧张地拉着昆顿腰间佩剑的腰带,小声说道:“昆顿,你有没有感觉怪怪的?” 直视前方的昆顿,眼睛也不眨一下回道:“有什么奇怪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们身后的加尔警惕地望了下四周,表情严肃地开口:“不,我也有些奇怪的感觉。” 菲尔德走在最前面,他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繁茂树枝,沉声道:“你们发现了没有,我们一路走来,清晨的森林里居然没有一丝声响。即便是早晨的动静惊吓到了飞鸟走兽,过了这么许久,也不会如此万籁俱静。” 几人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的同时心中都有些忐忑。只得加快脚步奔着堪丁湖走去,只希望快些完成老师给他们的任务。 可是,等五人拨开丛草,迈步踏入湖边低地的时候,每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59章 意料不到的变故 宽广幽深的堪丁湖,有一种全身透明的巨型鱼类,他们的体长足有两个成年人的身高叠加在一起那么长,嘴部生长着两根长长的状若猫须的触须。 它们游姿快捷,停留不动的时候呈上倾40度角,水晶般透明的躯体轻微地摆动着,平时不仔细观察,是很不容易发现它们的踪影的,至多看到一副鱼类骨骼在飘动,好似无声无息的幽灵一般。 偶尔在适合角度的光照折射下,会映现出如三棱镜折射阳光所产生的如彩虹般梦幻色彩……因此它们有个充满神秘气息的名字,叫七彩幽灵鱼。 这种魔鱼性情温和,喜欢同种相聚,它们常活动在水的中层,且多在夜晚活动。 然而,此时日光正好,光照落在泛起波光的湖面上,水波粼粼。 菲尔德几人吃惊地望着堪丁湖的湖面,只见水面波翻浪滚,时不时便有巨大的鱼骨从水下跃出湖面,在空中扭动摇摆着身子,再次钻进水中。 那些魔鱼原本透明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五彩斑斓,每一片鱼鳞都好像一颗历经磨砺的珍珠一般,闪着迷人的色彩。 它们的尾柄极短,尾鳍呈现叉形。背鳍退化,臀部和臀鳍基很长,前后鳍条对称优美。 通体透明的特质,使它的脊骨、刺、鳍条和内脏都能清晰可见。这样一条悠然的魔鱼,色泽淡青如宝石,简直是一件高档的工艺品。 而七彩幽灵鱼能够隐形又可以焕发光彩的鳞甲,正是菲尔德他们的队伍此行需要完成的任务。 泽布森林的幽灵鱼,虽然性情温和,但是攻击力却不弱,它长长的触须异常灵敏,能够随意前伸或者自由转动,不仅可以探测水流、障碍和敌情,还能够协助觅食和捕捉猎物。 除此之外,它还有一口锋利坚硬的牙齿。这是使他们在天敌较少的泽布森林里称王称霸的直接原因。 一旦有魔兽落在水中,悄无声息的靠近和巨大咬合力的尖牙利齿是他们最佳的武器。 五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七彩幽灵鱼,不但能幸运地见到它们阳光下的美丽身影,并且是如此奔腾跳跃的一大群幽灵鱼。几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加之目眩神迷。 只听赛雷亚喃喃道:“居然这么耀眼壮观,也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格吉尔也拼命点头道:“太漂亮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捉它们回去养了。” 他们被这难得的奇景所震撼,都惊叹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色。 然而,看着看着,几人便都回过味儿来,发觉了事情有些蹊跷,这些急速跃出水面的幽灵鱼,并不是惬意地群游戏水,也不是成群地猎捕食物,它们一反常态地在白天暴露在水面上,将平静的湖面翻腾得好似一锅热油。 菲尔德皱眉道:“它们的样子,怎么有些不对?” “好像惊慌逃窜的样子。”加尔也疑惑道。 一旁的赛雷亚却道:“别的不说,现在不正是我们完成肖恩老师布置的任务的大好时机吗?” 几人互相对视,原本的计划是要等到晚上幽灵鱼出来活动的时候,用诱饵吊在水面上,以此来捕捉一条魔鱼取得它的鳞片,然而此时望着不停翻上水面的幽灵鱼,与光线不足的夜晚相比,现在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赛雷亚跃跃欲试,如果他们能抓住机会,说不定立刻就能完成任务了。 沉浸在惊叹中的格吉尔,马上也高兴起来,他一路上都没有帮上什么忙,听到赛雷亚的话,立即走上前去,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赛雷亚对任务充满干劲儿,作为一队之长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立即安排大家,行动起来。 他回头见菲尔德仍站在原地,皱眉望着湖面,一脸凝重的表情,便笑着走过去,拍着菲尔德的肩膀道:“不要担心,菲尔德,我们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的。以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用诱饵,直接抓住一只就可以了。” 菲尔德收回视线,望着赛雷亚自信满满的双眼,担忧道:“我看这些幽灵鱼有些反常,并不是什么好的景象,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赛雷亚看着已经去林子里面砍树的昆顿和加尔,又看着在林子边捡树枝的格吉尔,再看着仍旧在水面上交错腾跃的幽灵鱼。 他拧眉略一思索,便犹豫地说道:“这里是泽布森林,整个森林里最难对付的,级别最高的魔兽也不过是这些魔鱼。我看他们大概只是午餐后的运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这时加尔和昆顿已经从树林里搜集了不少的树枝和粗木回来,赛雷亚拍了拍菲尔德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菲尔德,如果真的发生意外,我们还可以寻求帮助的。” 他说着拍了拍腰间的位置,那里系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求救用的信号弹,只见他冲着忧心的菲尔德眨了眨眼睛,“当然,那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就跟我们在这森林里遇到七级魔兽一样,是不可能的。”他说着哈哈一笑,转身便向着加尔他们的方向走去。菲尔德也微微一笑,只是心中的不安隐隐挥之不去。 几人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计划,迅速地用树枝和木头做了一个宽敞的简易木筏。好在材料俱全后,赛雷亚便能快速地用魔法生出许多藤蔓,将树枝和木头紧紧缠绕在一起。所以当他们将筏子推进水里,几人顺利乘上筏子的时候,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水面上的幽灵鱼居然仍旧不停地跃出水面,来回翻腾。 筏子缓缓接近湖心,几人不敢离岸边太远,只堪堪停在湖面的边缘,好在这个木筏不小,五人站在上面还很宽松。 眼看那个头不小的魔鱼越来越近,赛雷亚低声道:“我们还是按照计划来吧,我看准机会,用藤蔓抓住其中一条,昆顿去取鳞片,剩下的菲尔德和加尔,在下面支援,格吉尔负责帮我们观察周围的环境。”他低声复述着任务安排。 这个计划是几人在来的路上就定好的,甚至连什么时候赛雷亚会使用魔法将藤蔓收回,什么时候菲尔德使用风系魔法,将几人送回岸边都计划的周密详细。 可是这时,菲尔德却开口道:“不如我去取鳞片吧。” 几人闻言都望向他,他的话听起来轻飘飘的,可是眼神比那声音还要认真。 昆顿看向菲尔德望向自己的视线,也垂眼看着菲尔德,平静道:“我去,只要一抓到鱼,我们立即后退就行。” 菲尔德听他这样说,转念一想也对,只要在回到岸边这个过程中,昆顿取到鱼鳞就可以,便稍稍安心地点了点头。 几人达成协议这段时间里,湖面上的幽灵鱼,蹿腾的更欢更快,湖水被激荡的波澜起伏,木筏也跟着荡悠起来。 赛雷亚也不敢耽搁,急忙念起咒语,原本缠绕着筏子的藤蔓,从枝干上又生出粗壮的枝蔓,迅速地长出两个分叉,一个向着岸边急速生长而去,落在岸上,匍匐一段距离后便稳稳地扎入地底。 另一端则向着湖心的方向生长,在接近魔鱼出没的上空后便缓缓停了下来。 昆顿身手矫捷地沿着藤蔓的叶子爬了上去,几下就爬到了藤蔓的中间部位,他伏在藤蔓上,周围有细小的枝叶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腰肢以防他滑落下去。 赛雷亚是天生的木系魔法师,他入学前仅仅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只会一些小把戏的见习魔法师,可是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已经超越初级魔法师的水平,迈入中级魔法师的行列了。单看那藤蔓的粗壮程度,便可以知道他熟练使用木系魔法的水平了,不难看出他对木系魔法的掌控力和对木系元素的亲和力并不低。 昆顿趴在藤蔓上,他的头伏得低低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匕首。 幽灵鱼的鳞甲只能从*上摘取才会保有功效,这也是他们这次任务最大的难点。 不同于别的队伍,他们只能靠抓捕的方法完成任务,非但如此,幽灵鱼一旦离开水中的时间过长,就会衰竭而死,而它的鱼鳞就会失去光泽脱落。所以,昆顿深知自己动作迅速是成功完成任务的关键,他好像一个蛰伏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底下的几人屏息以待,没过多久,果然有一只靠近藤蔓的幽灵鱼甩了两下尾巴跃出水面,它动作并不迅速,反而有点莫名的迟钝。 加尔短促急切地叫了一声:“赛雷亚!” 赛雷亚一直集中着注意力,见那魔鱼出水的一刹那便迅速地指挥着藤蔓出击,精准无误地卷起那只巨大的魔鱼,迅速地缠绕着它离开水面,升到空中。 昆顿身子随着藤蔓的动作一晃,他迅速稳住身形,握紧手中的匕首,就要割断赛雷亚缠在他腰间的藤蔓,可是他死死盯住那幽灵鱼的目光却是一凝。等看清那庞大鱼身的模样后,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 藤蔓卷住的那只幽灵鱼,原本透明的鱼身上,已经看不出还剩多少能够折射光彩的鱼鳞,有血迹从脱落的鳞片下渗出。鱼身上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这个明显被袭击的模样,让昆顿心中警铃大作,他还来不及动作,只见幽深的湖底猛地划过一道黑影。 然而底下几人,离得远并不能看清魔鱼的情况,只是见昆顿一动不动好像在发呆,这样紧张的时刻,可是要争分夺秒。几人心中焦急,菲尔德心下一沉,正要施展风系魔法后退,却见湖面猛地掀起一阵滔天的巨浪。 第60章 未知魔兽 巨浪扬起的水汽,使人不得不眯起眼睛,然而菲尔德却浑身紧绷着死死盯住那腾空的水柱。 一种少有的危机感让他一眼也不敢眨,水幕落下后,菲尔德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与美丽的七彩幽灵鱼相比,面前这个庞然大物简直是怪兽级别的。 它好像一个放大了百倍的巨型蜈蚣,身上长满了又细又尖的步足,那些密密麻麻的布足呈钩状,锐利可怖,它身体两侧的步足多到数不清的地步,明明适合陆地,却竟然能在水中活动。 它宽厚的背部覆盖着坚硬的甲壳,好像有一副全副武装的盔甲套在身上。头上长有锋利的大鄂,一双巨大的复眼正落在菲尔德一行人身上。 它在水中撑起巨大狭长的身子,不加停顿地一个俯冲便向着菲尔德几人袭来。 几人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和害怕,脑海中仍旧只停留在一个问题上:这是什么东西? 菲尔德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戒备着,他虽然也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不明魔兽惊得寒毛直竖,但是几乎算得上几个人中反应最为迅速的。 他看着那巨大的尖鄂向着几人而来,指尖轻挥,一个光爆术瞬间飞出,向着那巨兽的复眼而去。 巨兽惨叫一声,脑袋稍稍偏了个方向,一口咬住被藤蔓缠住的那条可怜的幽灵鱼,一个扭身就再次钻入水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几人都来不及反应,就纷纷被与藤蔓紧紧相连的木筏带进了湖水中。 昆顿还被缠在树藤上,木筏上的四人,虽然惊慌失措,但好在菲尔德撑起了圣光之壁,他们虽然一身狼狈,但却相对安全一些,而木筏犹如一片柳叶,在湖水中单薄地随波飘荡,跟在这只巨兽身后,迅速地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浸在水底,他们才看清那巨兽的全貌,它庞大冗长的身体,好似一堵厚厚的城墙,结实坚硬。周身的步足多如牛毛,随着水流摆动起来,好像一个不太好惹的大刷子。 格吉尔大喊:“昆顿还在那树藤上,他怎么还不从那上面下来!” 眼见那藤蔓被巨兽衔走,菲尔德立即转身,看向慌乱的高个子加尔,问道:“圣光之壁,你能撑一会吗?” 他神色沉着,语气冷静,加尔看着他清澈的目光,慌乱的心顿时平静了不少,他的脑中一晃而过那日菲尔德在训练教室里,单薄的背影护在自己身前,应对暴走的魔力的情景,咬牙点头道:“我可以。” 菲尔德得了他的保证,这才看着赛雷亚,二人目光相对,似乎都能明白对方眼中的含义,菲尔德走上前一步,他缓下声音,说道:“我去救昆顿,你们三个先上岸,上了岸后立即向老师们求救”。他见赛雷亚眼中湿润,便略有些温柔地开口,“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昆顿救回来。我们都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他说着迅速地拥抱了一下赛雷亚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相信你,赛雷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队长。” 赛雷亚呆呆地望着菲尔德投入湖水中,向着更深更幽暗的湖心深处游去,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急忙擦干眼角,对一旁泪眼汪汪的格吉尔说道:“格吉尔,我相信菲尔德,一定能把昆顿救回来的。” 格吉尔只是拼命点头不说话,加尔专心地撑着防护罩,眼睛却一直盯着湖水深处那个离去的身影。 再说独自离开的菲尔德,他绕过慌乱逃窜的几只幽灵鱼,迅速地向着巨兽离开的方向前进。偶尔他稍稍挥手,就有蓝色的水光推着他更快地行进。 菲尔德的水系魔法并不经常使用,也很少能够找到练习的机会,所以他一时控制的还有些生疏。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去在乎这些细微末节。昆顿不知如何,他如果能够早一点找到昆顿,就多一分安全保障。 想到这,菲尔德便调动身体里的魔力,不停地使用着他并不太熟练地水系魔法,在水中急速前行。 果然没多久他就找到了昆顿,确切地说,是找到了被幽灵鱼围攻的巨兽。 大约是这巨兽在这湖里面没少猎捕幽灵鱼,对于群游团结的幽灵鱼来说,攻击一只便等于与整个族群为敌。何况有这样一只巨兽的存在,势必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环境。 反抗和斗争是必然的。 菲尔德躲开两条无差别攻击的幽灵鱼的巨齿,便看见仍旧绑在绿色藤蔓上的昆顿,他周围围上了好几条幽灵鱼,显然这些魔鱼对于非我族类,是一视同仁的敌对态度。 那根藤蔓居然仍旧挂在那巨兽的牙齿上,昆顿头上不远处的位置,有一道明显的刀痕,显然是他打算割断藤蔓,但只是成功了一半。他此刻正用匕首与那些接连不断游上来的幽灵鱼白森森的牙齿搏斗。 菲尔德只扫了一眼,便迅速游了过去,他伸出手指,稍加用力,只见从他周身凝结了许多的水箭,瞬间射向那几条不停围攻昆顿的幽灵鱼。 菲尔德趁着这个空隙,一闪身就出现在了昆顿身边。离得近了,他才发现,昆顿常用的右手,整条手臂都在渗血,血水混在水中,才会吸引着周围的魔鱼聚集过来。 菲尔德大惊失色,忙问道:“昆顿,你要不要紧?” 昆顿神色如常,只是脸色比平时稍微苍白一些,他喘了口气,望着不远处被幽灵鱼困住的巨兽,低声道:“没事,只是被咬了一下,你帮我弄断藤蔓。我们快走!” 菲尔德立即握住藤蔓,简单地念了一句魔法,那藤蔓便缩着退了下去。昆顿一自由,菲尔德马上拉过他另外一条完好的胳膊,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这时,两人耳边突然传来震耳的吼叫,那巨兽被幽灵鱼缠得不堪其扰,怒吼一声,奋力地甩起尾巴驱赶鱼群。 它吃饱之后便只想着找个地方休息,哪知这些肥美的小鱼竟然还在它眼前晃来晃去,它烦乱之下,便打算驱散它们。 然而它这一甩尾巴,却正奔着菲尔德和昆顿而来。巨大坚硬的甲壳,夹带着汹涌的水流和躲闪不及的幽灵鱼一起向着他们两人拍来。 菲尔德在慌乱中,勉强来得及撑起圣光之壁,就被巨大的力量拍飞了出去,二人在湖水里急速后退翻滚,眩晕中,菲尔德几乎要支撑不住防护罩了。 这时,一枝碧绿又眼熟的枝蔓,从一旁伸出来稳稳截住他们的去势。菲尔德顺着弯曲的藤枝向上望去,只看见另一个金色的防护罩正缓缓接近他们。 防护罩内的三人神情激动,好像他们才是被施以援手之人。 菲尔德心中暗叹,他们三人果真没有回去岸上,就知道温斯顿少爷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他扶着昆顿起身,正要与赛雷亚他们汇合。突然防护罩猛地一晃,紧接着原本平静的湖水犹如沸腾一般,搅动起来,水中的幽灵鱼争做鸟兽状散去。离着他们不远的巨兽却是调转了方向,逆着水流,迅速朝着他们游来。 几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着巨兽越来越近,随后便与他们保持距离,静止不动,不但如此,甚至在这之后离他们越来越远,就好像巨兽的身后什么东西将它吸走了一般。 几人还来不及高兴,突然觉得防护罩再次晃动,这次的摇晃更为剧烈。菲尔德只勉强用水流将防护罩推开了几米,便也被莫名地吸力拉着往黑暗中前去。 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这堪丁湖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才将湖里的一切东西都吸了进去。菲尔德咬紧牙关,在混乱中只觉得牢牢的防护罩好像被击中的薄玻璃一般,应声而碎。 随后,有冰冷的水灌进了他的口鼻中。 第61章 这是哪里? 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湖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 菲尔德不停地在水中挣扎,巨大水流的冲击,让他睁不开眼,慌乱中只能抓紧身边的东西,他听见身边有格吉尔的呜咽声,身体里的力量随着时间而流逝,四肢渐渐僵硬起来,菲尔德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 最终,顺着水流不知飘向何处。 那天时近傍晚,岱色山峰□□一片,山脚是平静的湖水,倒映着苍白的落日,铅色的云将湖面映成灰色,湖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纹,宛若一面天境。 薄薄的青雾浮在湖面上,朦胧间湖水泛起粼粼微波,渐渐地波动得越来越大,直至湖水像沸腾了一样,从翻腾的水花中央漂浮出一个残断的绿色藤枝,那上面浮着几个人。 他们几人甫一露出水面,不是大口呼吸就是大力猛咳,菲尔德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立即转头寻找周围几人的身影,虽然五人都有些狼狈,但多亏了赛雷亚的藤蔓将几人连在一起,五人没有被冲散。 菲尔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看着被昆顿护在藤蔓上昏迷的格吉尔,急急道:“我们先上岸,快些,还不知那巨兽会不会追来。” 几人虽然浑身脱力,但都拼了命地游向岸边。等他们拖着沉重的身子,精疲力尽地爬上岸的时候,除了大口大口地喘息,几乎没有一丝力气了。 昆顿咬牙翻过格吉尔的身体,菲尔德凑过身去,帮着昆顿解开格吉尔的袍子。格吉尔在水中灌了好几口水,当时情况紧急,昆顿只能紧紧抱着他,顾不上其他。 昆顿胳膊受了伤,菲尔德便双手叠加按在格吉尔的胸口,他与昆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开始有节奏地按压格吉尔的胸口,随后昆顿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格吉尔的鼻子,另一只受了伤的手掌轻轻抬起格吉尔的下巴,深吸一口气,用唇封住格吉尔的嘴巴,向他的口中连续地吹着气。 缓过神来的赛雷亚和加尔,也慢慢移了过来。菲尔德和昆顿反复几次,直到昆顿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开始出现焦急的神色,格吉尔才挺起身子,扭头吐出一口水来。 菲尔德看着昆顿关切地望着格吉尔,帮他顺着背,终于暂时放下心来。 几人皆是惊魂未定,缓过神后,依然能看到自己伙伴的脸安然无恙,是最安心的慰藉。 菲尔德起身挪到赛雷亚身边,赛雷亚原本微卷的浅栗色头发,被水浸泡后,弯曲的更加厉害,贴在脸上有种被欺负后的可怜相。 菲尔德看他这个样子,紧绷的神经不禁一松,弯起嘴角,开玩笑道:“让你去找人来帮忙,你偏不听,这就是不听劝告的后果。要是你哥哥在,说不得你的屁股就危险了。” 赛雷亚见菲尔德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苦着的脸也缓下神色,一本正经道:“威尔要是在,我自然会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赛雷亚·温斯顿的人生信条中,从来没有扔下朋友自己逃命这一条,即便是将军的命令,我也不会背叛朋友的。” 菲尔德被他的郑重的语气逗笑,也板起脸,伸出手道:“好吧,我无畏的勇士,现在能把信号弹交出来了吗?” 红色的信号弹一飞冲天,窜得老高。 菲尔德几人远离了湖边,进入到森林中寻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才点燃了信号。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们也从这一路察觉出了异样,说不得他们此次的校外实践课就要终止了。几人围坐一团,刚刚苏醒的格吉尔很没精神的靠在昆顿的身上,仍旧有些后怕地开口道:“那个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魔兽?”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赛雷亚才犹豫地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书上倒是记载着一类魔兽跟那个家伙有点像。全身有黑色坚硬,犹如盔甲一般的甲壳,多足善行,水陆两栖,是七级魔兽,叫做巨型马陆……” 加尔疑惑地瞪大眼睛,“七级,你确定你没记错吗,赛雷亚?”他问道。 赛雷亚抿着嘴又沉思了一阵,最后才肯定地缓缓点头,道:“我没记错,确实是七级没错。”他环看几人,最后望了一眼菲尔德,才有些沉重地开口道:“不仅如此,如你们所想的那样,这种七级的巨型马陆,并不是生活在北方温暖的泽布森林里的,而是生活在相对水汽较多,天气凉爽的南方比伽山脉中的……” 加尔喃喃道:“那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在泽布森林里,完成教学任务,怎么会乱入到什么比伽山脉? 赛雷亚转头去看菲尔德,想要听听他怎么说。却见菲尔德蹙着眉,望着林子里的某处出神。 “怎么了,菲尔德?”赛雷亚问道。 菲尔德没有回答他,起身走到草丛中,三两下就挖出一棵绿色植物,又皱眉走了回来。 将植物放在几人面前,菲尔德垂眸沉声道:“这是很常见的荆芥草,能够开出黄色的花朵,它的花朵在败落之前,摘下捣碎,敷在脸上的话,能够美容养颜,是一种非常实用的美容药剂的材料。” 几人不知菲尔德为何突然提起不相干的草药,但却都认真听着他接着说道:“这种荆芥草喜欢湿润的环境,虽然常见,但是却是生长在南方的高地上。” 他说到这,大家都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众人默不作声,视线都落在那不起眼的荆芥兰上。 回想起那骇人的巨型马陆,在一想到几人如今的处境,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 如果这里不是只有五级魔兽的泽布森林,又是哪里呢? 几人面面相觑,脑海中闪过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让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寒。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林子里传来树叶和草丛被从中间拨开的沙沙声,五人迅速起身,都戒备地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严正以待。 只要一想到,会有那只巨型马陆出现的可能,便都是寒毛倒竖。 湿塌塌的衣服黏在身上,一阵微风吹过,便又带走些许暖意。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大,树枝被拨开,草丛中出现了一对人,确切地说,是一对军人。 几人用比见到巨型马陆还要吃惊和不敢置信的神情望着面前这堆人,赛雷亚惊呼一声: “哥哥!” 第62章 勒比斯丛林 茂密的森林里,纵横交错的树枝,粗壮结实。 鹰嘴狮迈着稳重的步子,扑扇着宽厚的翅膀走到了这片林间的空地上,狮子上的骑士们一字排开,训练有素。 几个狼狈的少年,呆若木鸡。 不同于他们的吃惊,威尔准尉除了第一眼的惊讶外,立即沉下脸,目光如炬地望着自家弟弟,赛雷亚优雅的学院袍纠作一团,头发凌乱,好像一只落水的小动物,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他利落地从鹰嘴狮上下来,边走向几人边问道:“怎么回事?” 他的弟弟双眼不眨地直勾勾地看着他,愣愣地重复他的话,喃喃道:“怎么回事,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威尔摘下手套,将披在身上的大氅退下来,披在赛雷亚的身上,他知道自己弟弟的德性,此刻大概会完美地诠释什么事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不对他报什么希望。 他扫了一眼另外几人,见他们都身穿着伊格纳茨的衣服,心里大概知道这几人是和弟弟一组的同学。 可如果不是他这几日没日没夜地对付发狂的魔兽,神志不清了的话,他明明记得比伽山脉从来都不是伊格纳茨的实习地点。 他转头望着菲尔德,希望这个向来稳重的小魔法师能给他一个客观的答案。 菲尔德也同样困惑不解,他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我们五人抽到的任务是去位于泽布森林中/央的堪丁湖里,取一片七彩幽灵鱼的鱼鳞。” 威尔点点头,表示了然。 “可是,堪丁湖中的却不知为何会有一只七级的巨型马陆。”菲尔德看着威尔皱起眉头,显然这种情况极为异常,不说距离相差甚远,就是那里的生存环境也未必适合巨型马陆。 现在想想,当时那些幽灵鱼大约就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级魔兽的威胁,才会一反常态。 这时,赛雷亚终于从自己的话居然真的灵验了,自家老哥居然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的混乱中挣扎出来。 抬起头,对着准尉道:“难道我是在做梦吗?” 威尔动作干脆地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面色不变道:“我倒希望是你做梦。” 他说完,再次转向菲尔德,问道:“然后呢?” 菲尔德如实回答道:“我们被那只马陆袭击,落入水中,等再从水中上来,就到了这里。” 菲尔德这时已经隐约有了一种猜测,对比其他人而言,他更能接受这种空间上穿越的陌生感,所以镇定得更快,只是能在这里遇到威尔准尉却实属意料之外。 威尔越过菲尔德,望向平静无波的水面,眼色稍沉。天色渐晚,要不是他们在归途中见到那红色的信号,绝想不到在这丛林深处还有几个遇险的孩子。 威尔一抬手,冲着身后一队人道:“载上他们五个,我们要快些回去。” 在这种情况下能够遇到熟人并且获救,简直是菲尔德他们几人开始校外实践课以来,最为幸运的一件事了。 赛雷亚直到坐上威尔的鹰嘴狮,仍旧喋喋不休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出远门了吗?连我开学参加校外课程,你都没来得及送我,怎么会在泽布森林里遇到你,你来这儿干什么?” 威尔准尉平时一丝不苟,干练严肃的形象,被他身前坐着的小喇叭破坏殆尽。 菲尔德摇了摇头,眼见其余几个同伴都上了坐骑,菲尔德正打算迈开步子,一件带着温度的大氅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面前站着一个精瘦的青年,青年有一头黑色的短发,一双温暖的眼睛正望着菲尔德,脸上带着微笑,对着菲尔德道:“魔法师阁下,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您坐我的坐骑?” 菲尔德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青年,但此时绝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便拢了拢身上避风的大氅,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谢谢。” 这一整天的惊心动魄终于落下帷幕,精疲力尽的几人都安静地坐在宽敞的魔兽背上。 这是菲尔德第一次乘坐能够飞行的魔兽。当鹰嘴狮张开巨大的翅膀,跳跃着离开地面一飞冲天的时候,菲尔德紧张得绷紧了身体。 他身后的黑发青年体贴地用握住缰绳的双臂护住他,柔声道:“没关系的,鹰嘴狮很温顺的,这样的飞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菲尔德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等飞行平稳后,他才略微松开握拳的手,侧着头问着身后的青年道:“你见过我吗?” 青年高兴地回道:“魔法师阁下,您大概不记得了,那晚从巴尔克奇拍卖行归去的途中,遭遇到了伏击,我曾被派去保护您和赛雷亚少爷的”他嘿嘿一笑,“只不过当时竟然是我们被您保护了呢。” 菲尔德大大的杏眼一转,立即就回想起来。只是那似乎已经过了许久的事情,今天再被提起,让他有种陌生的恍惚感。 那士兵兴奋道:“不光我,我们好几个兄弟都记得您。一会儿回到营地,他们说不得还得羡慕我呢。” 菲尔德微微一哂,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那青年似乎是个话唠,嘴上不停地说道:“如果他们知道我载了当日英勇的魔法师大人一程,肯定都会羡慕我。我参军这么久以来,从来没见过向您这么厉害的魔法师。” 菲尔德想不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了无形的粉丝,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开口道:“不要叫我大人、阁下的,我叫菲尔德,你就叫我的名字好了。” 他想了想又道:“谢谢你的赞美,但是我根本算不上厉害,也没有你口中讲的那样强大……” 如果他够强大的话,便不会受制于人,多维特也不会和他分开,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要的宁静日子,不需要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菲尔德抿着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对身后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的青年有些受宠若惊,立即回道:“我叫肖,阿瓦尔·肖。” 菲尔德点点头,“我叫你肖好了,那么肖,你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整齐的鹰嘴狮保持着适当的间距,快速地飞过空中。他们身下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和广袤无垠的森林,这里可比泽布森林要大上不止一倍两倍。 不仅如此,与充满生活气息的泽布森林不同,这里高山密林,密密匝匝,遮天蔽日,充斥着原始与自然的气息。 肖毫不避讳,直爽地回道:“这里是比伽山脉,我们脚下的森林是勒比斯丛林。” 菲尔德即便做了心里准备,但乍一听到这里真的不是泽布森林,心中还是咯噔一下,翻了个个。 先不说他们如何到了勒比斯森林,也不说他们在泽布森林失踪后,那边要如何天翻地覆地寻找他们。单是这种从南到北的空间穿梭,都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再加上无缘无故,在这国土南边,深山老林中竟然会有军队出没,无论怎么看,菲尔德都察觉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威尔原本是带着一队人,在天黑之前进行巡逻,探查明天要行进的路程的。然而没成想竟然看到了红色的信号,救了这么几尊大神回来。 现在情况变得复杂,他得赶紧回去报告给将军知道才行。 鹰嘴狮的速度很快,没用多久一行人就回到了营地。一眼望去,这营地大大小小的帐篷不计其数,即便一人一个帐篷,这人数也是颇为客观的,菲尔德吃惊之余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营地中原本待命的士兵,见威尔准尉带着巡逻的队伍回来,只是例行公事地上前询问。 但不待他走过去,就见刚刚落地的鹰嘴狮上的人数不对。再仔细一瞧,威尔准尉怀里那个,不正是让人颇为头疼的赛雷亚吗。 士兵立即叫来同伴,低声两句,他的同伴便朝着营地中间最大的帐篷走去。 菲尔德直到落地的那一霎,提起的心才放回肚子里,虽然肖的驭兽技术很好,这头鹰嘴狮也很乖巧。但是菲尔德还是表示,他实在不适合高空旅行,对一切没有安全带的代步工具都有些敬谢不敏。 不知是他一天下来,体力耗尽还是被恐高症惊的六神无主。以至于他从鹰嘴狮背上滑下来时,差一点坐到地上去。 一旁的肖不得不上前架住他的胳膊,以防这位平易近人的小魔法师真的躺倒到地上去。 菲尔德有些尴尬地道了谢,对上肖温和的双眼,解释道:“你飞的很好,肖。是我,我今天才知道自己有轻微的恐高症。” 肖忍不住哈哈一笑,他的笑声吸引了周围他几个同伴都看了过来。菲尔德有些窘迫,只听肖乐不可支道:“我今天才知道自己飞的很好,哈哈,菲尔德,你真是个怪人。” 菲尔德没觉得自己的说辞有什么不对,看见这个黑发青年开怀大笑的样子不禁也微笑起来。 这时,他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他哪里怪了?你给我讲讲。” 大笑的肖,好似按下按钮的机器人,收起笑声站定立正正色敬礼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大声道了句‘长官!’。 菲尔德应声回头,只见红发的将军西蒙正站在自己身后,他一身军装只着了笔挺的裤子,上身的白色衬衫袖子被卷到臂弯。他穿着随意地出现在菲尔德面前,但也掩盖不住他周身硬冷的气势。 西蒙往营地上一站,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营地,匆匆忙碌的人群好似被按了暂停一样,变得鸦雀无声。 菲尔德就在这样鸦雀无声的注视中,缓缓地微弯身子,向着西蒙点头道:“将军大人。” 五个少年浑身狼狈地进了营地,他们被分散开来,在等待换衣这个期间,威尔便向西蒙报告了几人出现的缘由和情况。 昆顿和格吉尔都或多或少受了一些伤,便被直接送到军医处治疗。赛雷亚被威尔塞进了自己的帐篷,加尔和菲尔德便临时找了一间帐篷换了衣服。 他们三人约好,整理完毕后就去军医处看望正在治疗的昆顿。 所以等菲尔德和加尔穿过大半个营地,四处询问后,终于站在军医帐篷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有一会时间了。 他们二人正要举步进入,这时里面猛地飞出个玻璃瓶子,斜里擦着菲尔德的耳旁被扔了出去。 只听里面有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道:“你走,这里是我的医务室,我的病人由我说了算。不用你管,也不要你的药,赶快走。” 菲尔德和加尔互相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旁。不一会果然有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身蓝色的骑士服,精美华丽,穿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高贵感。 他也不看站在一旁的菲尔德二人,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瓶,一语不发地走了。 菲尔德和加尔等了一会,才掀起帘子,迈入了军医室。 第63章 军医的怒火 菲尔德和加尔进去的时候,军医帐内只有三个人,一脸莫名其妙的昆顿和格吉尔无辜地望着走进来的菲尔德二人,而同样转头怒视着他们的,还有脸色铁青的一副邋遢面孔,这人菲尔德并不陌生,正是在莱顿庄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军医乔治。 乔治见进来两个少年,立即眯起眼睛,他对菲尔德印象深刻,也知道营地里来了几个学生,便冷哼一声,没有理睬他们转身继续他的工作。 菲尔德见到乔治,原本还想和善地打个招呼,但看他这个心气不顺的样子,只能和加尔默默地走了过去,格吉尔换上了干爽的衣服,此刻正坐在昆顿身边,他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外,倒是无恙。 但是昆顿显然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本来右臂就被幽灵鱼咬伤,又在水中浸泡了那么久,此时伤口外翻,看起来着实有些恐怖。 乔治沉着脸,动作迅速地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刀片,毫不迟疑地昆顿的伤口上反复地刮擦着。 锋利的刀刃刮去他伤口上泛白的血肉,昆顿身子一抖,他身边的格吉尔急忙抱紧他的手臂,防止他忍不住疼痛而被刀割伤了。 格吉尔苍白的小脸更加失去血色,抖着唇就要哭出来。这时只听一声冷哼冲着他而来,换了另一个伤口动刀的医师冷冷道:“这有什么好哭的,这点小伤小痛都忍不了吗?” 格吉尔立即咬住颤抖的嘴唇,看着似乎是在强忍泪意。昆顿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哑着嗓子道:“没关系,不怎么痛。” 菲尔德听到这里才弄明白,他上前一步,杏眼圆睁,不可思议地问道:“乔治医师,难道你就这样给昆顿治疗伤口吗?”难道不用麻醉药剂,就这样直接用刀在伤口上割来割去吗?这是治疗还是酷刑! 乔治闻言收回执刀的手,抬起身,转头望着菲尔德不语,但那眼神却仿佛在说,哦?不然你说怎么治疗? 菲尔德知道自己语气有些急切,缓了口气,开口道:“乔治医师,你难道都不用洛什马萨吗?” 乔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轻蔑一笑,语气刻薄地回道:“洛什马萨?小少爷,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贵族老爷的庭院还是名门望族的豪宅?洛什马萨,我从来都是给要死的人用的,小伤小痛,没有资格用洛什马萨。” 他说着瞥了菲尔德一眼不再理他,便要转身继续下刀,菲尔德拧着眉,淡淡道:“等等。” 说着,他手上就突然多出一个长身小瓶,摊开手掌递上前去,菲尔德冷冷道:“洛什马萨,我这里有。我把我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的朋友用,这不过分吧。” 一旁的格吉尔闻言,立即伸手去阻拦菲尔德的手,嘴上急切嚷道:“菲尔德!” 然而出乎菲尔德的意料,乔治听了他的话猛地扭过身子,他脸色铁青,伸手一抓就将菲尔德手里的瓶子抢走,抡起胳膊使劲将瓶子扔了出去。 “既然我是医师,就得按我的规矩来,要是看不惯我的做法,就不要来找我。”他说着愤怒地瞪着菲尔德,道:“你们在这里已经妨碍到了我的治疗,除了病人,都给我出去。” 菲尔德想要张口再说些什么,加尔和格吉尔立即一左一右将他架了出去。他们掀起帘子,帐篷外赫然站着西蒙将军、威尔准尉和赛雷亚。 菲尔德脸色难看,也没打招呼就径直走了过去。他虽然知道这个让人没什么好感的医师嘴巴毒,但却不知道作为医者竟然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病人承受痛苦,明明有让人减轻疼痛的办法,他却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实在是让人气愤。 他平时很少和人计较,但今天见向来沉默的昆顿都难忍疼痛,而乔治却根本不允许给昆顿使用麻醉药剂,这样不讲理的医师,如果不是在这军营里,他一定会忍不住发火的。 菲尔德站在营地一角,身后的格吉尔走了过来,他站在菲尔德身边,探头看着菲尔德不明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菲尔德,你不要生气了,乔治医师也是有苦衷的,之前进来那人是皇家骑士团的,他在医师面前一通冷嘲暗讽已经让乔治医师憋了一肚子火气,所以医师大概并不全是冲着你的。” “他有什么苦衷?”看病人受罪也算是苦衷吗? 格吉尔低声道:“具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好像是军队的药品并不充足,那人来是要送给医师一批药剂的,被医师严厉拒绝了。” 菲尔德见格吉尔一副担心又不敢表现太明显的纠结模样,长舒了口气,叹道:“我没事的,你去看看昆顿吧,说不定这时候他的伤已经处理好了。” 格吉尔一颗心根本是还留在帐子里,闻言立即魂魄归位,向着自己丢了的心飞奔而去。菲尔德好笑着看着他像个小兔子一样,短腿快速倒腾着离去的身影,心情缓和了不少。 他转头对上仍站在一旁,愁眉苦脸的加尔,微笑道:“我没事,刚才不是有人找你,安排咱们几人帐篷的事情吗,你去吧,我在附近随意走走。” 加尔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嘱咐道:“一会就要吃饭了,你转一圈就回来吧,这附近也不是十分安全。” 菲尔德点点头,便朝着营地外围的林子里走去。 营地是一处背靠山脚的空地,勒比斯丛林和泽布森林不同,这里常年人迹罕至,树木和野草的长势都非常喜人,菲尔德没走几步,他这在这林子里略显‘娇小’的个头,就陷在草丛中无法自拔。 怪不得这些军人要乘坐能够飞行的魔兽,显然在这个林子里进行徒步运动是十分不合时宜的。 他有些挫败地暗叹一声,正要转身回去,就听有个轻佻的声音隐约传来:“西蒙将军的部队伤亡人数也不少,加上他们药品和装备相对薄弱,我们要对付这些异常的魔兽恐怕有些吃力。” 菲尔德动作一僵,此时天色已黑,不知是什么人在树林中密谈。他本想散心,没成想恰巧遇上这样的事情,如今这情况,他想偷偷溜走是不可能了。只得屏住呼吸,等人走再说。 他可不是听见西蒙的名字后,打算偷听的,至多是不小心听到而已。 这时只听另外一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你傍晚不是为了讨好心上人,还主动乖乖地送药上门了吗?” 这声音优雅而富有情调,话语温柔多情,菲尔德呼吸一窒,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有溜之大吉,这声音的主人他实在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瓜葛了。 前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闻言,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道:“他自然是不肯收的,我早就知道了会这样。” 那优雅的声音轻轻一笑,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你那一套对脾气倔强的人是不管用的,你越这样他就会越远离你。” 那轻佻的声音立即虚心求教道:“还请团长大人赐教。” 只听那优雅的嗓音带上笑意,柔声道:“人与人之间感情的发展,有时候是需要缘分和时机的。” 菲尔德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他怎么觉得那人的声音朝向自己了呢。 “如果两个人有缘的话,一旦遇上合适的时机,便要好好把握,抓住机会,来增进彼此的感情。” 菲尔德头皮发麻,那声音越来越近,他内心正在立即转身跑掉和继续躲避之间挣扎的时候,就见草丛被人拨开,卢卡斯侯爵一张天怒人怨的俊脸出现在面前,带着完美的微笑道: “你说我说的对吗,小可爱?” 第64章 再遇侯爵 菲尔德抬头望去,卢卡斯身边确实站着一个男人,那人一身蓝衣,正是不久前他们在军医帐外见到的,被乔治医师赶走的那个男人,此刻他站在卢卡斯身边,略有些吃惊地望着菲尔德,惊奇道:“哪里来的小少爷?” 那人眉眼轻浮,笑眯眯的模样,果然和他的声音一样,不讨人喜欢。 菲尔德站起身来,拂掉粘在身上的碎草,落落大方地略一点头,打了一句招呼便道:“侯爵大人,我想要纠正您一下,我的名字是菲尔德,而不是什么小可爱。” 那轻浮男闻言,哈哈一笑,对着卢卡斯道:“团长,虽然您的时机抓的不错,但显然开场白并不受欢迎。” 卢卡斯保持着微笑,转头对那轻浮男皮笑肉不笑地吩咐道:“马文,明天早上还要和西蒙的鹰狮队一同去探路,你还不去安排?难道是要我亲自去教你吗?” 那叫马文的男人,眉毛一挑,给了卢卡斯一个我懂你意思,你好好加油的眼神,冲着菲尔德吹了一声口哨,便转身走了。 菲尔德无语,别说爱挑刺的乔治医师,就连他都觉得这个马文不靠谱。 菲尔德在目送了那轻佻的马文远去后,不着痕迹地稍稍向后退了半步。然而等他见到转过头来的卢卡斯侯爵的时候,想要离去的动作戛然而止。 侯爵原本笑吟吟的神色一扫而空,转而沉下脸,眉头紧锁地望着菲尔德,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蔚蓝的双眼,在夜色下闪过一抹幽色,眼见菲尔德沉默不语,更是变得深沉。 他开口道:“即便你真的是他队伍中的魔法师,西蒙也不能带你来这里的。勒比斯森林这么危险,难不成他昏了头吗?” 他脸上闪过不悦,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着菲尔德走了过来,菲尔德戒备地盯着着他。然而卢卡斯只是从菲尔德身边走过,拨开树丛,说道:“走吧,我送你回那边去。” 菲尔德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没搭对,只得阻拦道:“侯爵大人,我自己就可以回去的,不劳烦您了。” 卢卡斯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去,淡然的声音传来,说道:“快走吧,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这丛林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的。” 菲尔德无法,即便不跟着侯爵,他也是要回去的。只得跟卢卡斯保持着绝对的距离,慢慢往回走去。 相对于卢卡斯的惊讶,菲尔德静下心来,仔细思索则是惊疑不定,他本以为遇到西蒙的军队是很幸运的事情,但再看到卢卡斯侯爵后,终于意识到西蒙浩浩荡荡的队伍,此行应该不是简单的外出巡查。 他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隐约察觉到了紧张绷紧的气氛。想到那只巨型马陆和他们离奇地来到这里得种种,不禁也有些忧心起来。 赛雷亚临行前还在抱怨这次校外活动过于单调平淡,这下只怕要如了他的愿了。 两人一路无话,等到见到前方的光亮,马上就要到达营地的时候,菲尔德便开口道:“侯爵大人,谢谢您送我回来,不耽误您太多的时间,还是请您回去吧。” 卢卡斯转身,笑着说道:“你倒是着急赶我走,怎么?怕被别人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吗?” 菲尔德无语,我们只是一起走过来,好吗?再说,侯爵大人,您还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招蜂引蝶的恶名吗? 卢卡斯看着菲尔德郁闷的表情,似乎格外开心,他吊着眼睛觑着菲尔德玩笑般地说道:“不如我当面将你交给西蒙,也好劝告他时刻要注意你的安全才好。” 菲尔德听他话里话外的揶揄,心中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立即被消耗殆尽。他侧开半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疏离又恭敬地说道:“那就到这里好了,谢谢您的照顾,回去的路上还请小心。” 说着抬步就走,仿佛多留一刻都会浑身不自在一般。 笑容从卢卡斯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上消失了,他的脸色霎时一变,刚才那股爽朗之情一扫而过,像是秋风从大地上吹走了多彩的鲜花,徒留下冷清平淡。 他一个跨步拦住菲尔德,修长的手掌攫住菲尔德细瘦的胳膊,深邃的蓝眸专注地看着菲尔德,眼中带着不解的神色问道:“菲尔德,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什么感觉你对我充满了敌意?” 菲尔德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那双蓝眸诚恳坦荡,从中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矫揉造作。 也许是因为多得数不过来的春风一度,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一晚又哪里会记得。 菲尔德不欲跟他纠缠,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先垂下眸,作出一副局促的样子说道:“侯爵大人,请您先放开我。” 卢卡斯向来以自己的绅士风度为行事准则,他心中也对自己刚才的急切感到诧异,便讪笑着放开了菲尔德,温声道:“抱歉,是我冒昧了。其实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没有权利干涉你的喜好的。我只是对你讨厌我的理由十分好奇,难道是我在不明情况下对你做了什么吗?” 菲尔德脸色微变,强自镇定地站在卢卡斯面前,心中却暗道:你自认外貌无双,完美英俊,被人偷了孩子却毫不知情,还能一如既往地处处留情,如今问我讨厌你的理由,还能有什么? “我只是觉得侯爵大人四处揽笑追欢,好像个傻瓜一样。” 盘踞心头许久的怨愤终于得意发泄,菲尔德抒发完胸中的郁结之气,转身就走。 虽然侯爵大人表面看起来不像是个会如此计较的人,但是他断然没有兴趣在这里等着侯爵来兴师问罪。 卢卡斯目瞪口呆望着菲尔德迅速离开的背影,许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低沉的笑声好像愉悦的音符,透着欢心和舒畅。 菲尔德听见那笑声只觉得渗人,不禁加快了向前的脚步,这个侯爵不仅自负自恋,还是个头顶有洞的怪咖。被人骂了还能哈哈大笑,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卢卡斯开怀大笑后,唇角微弯着向前走了两步,他犹如宝石一般璀璨的蓝眸神采奕奕,视线跟随着菲尔德进入了营地,直到身影被层层的帐篷遮挡住才遗憾地收回目光。 夜色如浓稠的墨色,深沉得化不开。夜空又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卢卡斯觉得自己不由地有些沉醉。 许久,他轻笑出声,对着营地的方向轻声道:“还不出来么,人都走了?” 随着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后,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卢卡斯了然一笑,说道:“西蒙,如果我是傻瓜,那你就是恋童癖和偷窥狂了,哈哈。” ———————— 菲尔德骂了别人后,自觉浑身神清气爽,就连晚饭都多喝了一碗汤。几人经历了一天的心惊肉跳后,等回到安排好的帐篷里,自然一番滔滔不绝的交流,而菲尔德此时却踌躇在将军的帐外,不知如何是好。 他赌气离开,却没想到,目睹一切的西蒙竟然下令将乔治医师关了禁闭。他本来对这个医师还有一点不满,可再听过格吉尔的解释后早就释然了。何况他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西蒙这样做总是让他坐立难安的。 如果是因为他让乔治医师受了惩罚,菲尔德心里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他抓耳挠腮地苦着脸,不知这个时候去见西蒙合不合适,但是如果什么也不说,这个晚上怕是要失眠了。 将军帐外站岗的两名士兵,眼见这少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转来转去,他们两人是西蒙的亲卫兵,自从那晚街上遇袭,就对这个年纪轻轻却魔力非凡的法师记忆深刻,加之菲尔德在莱顿庄往来多次,如今他站在这儿,两人自然认得他。 士兵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对伙伴略一点头就走进了帐子里,不多时,他就迅速走出来,向着仍旧打转的菲尔德走了过去。 菲尔德此时还在纠结,他回想起赛雷亚悄声跟他低语,道:“将军这个处罚有些过了,虽然乔治医师这样对你有些过分,但是他一向是如此治疗的,如今因为这关了禁闭,就连哥哥都皱起眉头……” 菲尔德心中郁闷,怎么这一整天所有的事情都离奇古怪的,稀里糊涂来到这里,意想不到地遇到西蒙的军队,莫名其妙地被乔治医师嫌恶,又好死不死遇到这辈子都不想见的侯爵,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西蒙将军这‘公平的裁决’会不会太不含蓄了一些? 正在这时,只听身边有人走了过来,对他说道: “菲尔德阁下,将军请您进帐相谈。” 第65章 被袭击的早晨 并不宽敞的帐篷内,收拾得十分整洁。 菲尔德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的时候,西蒙正坐在案后,垂头翻阅着公文。 他也不抬头,只是翻着手中的文件,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下。” 菲尔德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开始不着痕迹地环顾着这帐内。 帐子里摆设一目了然,中间放着一张长条的书案,正对着书案,有两排椅子,与其说椅子还不如说只是简单的凳子,勉强能够坐人,此刻菲尔德坐在上面都有些担心,这简洁得过分的椅子会不会随时寿终正寝。 书案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地图,菲尔德不用细看,那地图定然是勒比斯丛林的路线图。 门口的衣架挂着将军大人的衣服,帐角放着一张简单的大床,整个帐篷与其说是整齐,不如说是因为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所有的摆设无不透漏出两个字的信息:能用。 要说在这屋子里,唯一惹眼的除了坐在案后面的将军大人外,就只剩下帐角那一方木床。那木床足足占了小半个帐子的地方,床上寥寥无几的东西更显得整个大床空旷而扎眼。可奇怪就奇怪在,那床实在是有些大了。即便西蒙身材高大威猛,但那床就是睡两个西蒙也绰绰有余了。 菲尔德望着那床,脑海中闪过各种可能会派上用场的用途,直到他发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诡异之后,才挺直脊背,坐直身子,回归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西蒙在迅速地浏览完手中的文件后,提笔飞快地写着什么。等他终于起身的时候,菲尔德已经将屋子又悄悄扫视了一遍了。 西蒙走到菲尔德对面,他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是被乔治扔出去的那瓶洛什马萨,菲尔德纠结地望着那瓶子,就听西蒙声音低沉道:“我很抱歉。” 菲尔德急忙摆手,“不是的,将军阁下,是我意气用事,妨碍到乔治医师的工作。” 西蒙将他伸开的手向着菲尔德的方向又凑了凑,菲尔德只得伸手将瓶子接了过来,有些局促地说道:“我听说您为此关了医师禁闭,这,这会不会有些严重了?” 西蒙垂眸看着低着头的菲尔德,他柔顺的棕色头发有些长了,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会有几缕从耳后滑过脸颊垂在肩部。 西蒙盯着那几缕头发,轻声道:“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是他需要冷静一下,带着情绪工作并没有什么好处。” 菲尔德:我只怕,这会让他越来越不冷静呀。 西蒙见菲尔德仍旧暗淡这一张秀脸,便开口道:“这丛林你对于你们几个来说太过危险,明天我会派一队人将你们几个护送回去,不用担心,我会给亚力克校长写一封信说明情况的。” 菲尔德被他这跳跃性的话题转换弄一愣,回过神来,呆呆地点点头,他垂头站在西蒙面前,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戒指,犹豫着开口道:“将军阁下,很感谢您将珍贵的空间法器借给我使用,等我们结束课程回到塞瓦尔后,我就会将它毫发无损地还给您的。” 西蒙闻言,便道:“你之前帮助军部研发了并改进了多米通讯器,这个戒指是送给你的谢礼。” 菲尔德摇头道:“我已经从艾登勋爵哪里收到了应得的报酬,这个戒指却是不能收了。现在里面放了大家的东西,所以等一回去,我就会将它还给您的。” 西蒙默然不语,菲尔德许久听不见回答,便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将军正用一种莫名幽深的目光望着自己,菲尔德张了张嘴,就听西蒙说道:“加入军队这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菲尔德一时跟不上将军的思维跳跃,瞪大了眼睛。西蒙望着他清澈的杏眼,下了命令:“等你考虑好给我回复的时候,再说这个戒指的问题吧。” 菲尔德自然是不想加入什么军部,可是这个时候回绝西蒙,戒指就得还给他才行。但是菲尔德当时并不知道还能有今天的发展,戒指里面早就放满的药剂和物品,西蒙必定也是知晓情况,不但让他收下了戒指,还逼得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加入军部这件事。 值守的士兵眼见少年魔法师垂头丧气地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还在纳闷,看将军听到菲尔德阁下在门口徘徊时候的神情分别是有些欣喜的,怎么倒是菲尔德阁下一脸郁闷的走出来呢? 直到菲尔德回道帐篷,躺了下来,他才猛然记起,他找西蒙不是为了乔治医师吗,怎么最后自己反被将了一军呢。 希望明天西蒙就放了乔治吧,他也好去找医师道个歉。 然而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菲尔德是被营地里急切的喊叫声吵醒的。 起初他由于太累,还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吵闹,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只听见有人在喊: “医师,乔治医师在哪儿?有人受伤了。” “将军,快去禀报将军,再晚就来不及了。” 菲尔德瞬间清醒过来,他急忙穿上衣服和鞋子,对着坐起身,皱着脸还云里雾里的赛雷亚和帐篷里似梦非梦的其他几个人道:“快起来,外面出事了。” 他说着就披上袍子,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营地里熙熙攘攘,每个人都神情严肃,走步匆匆。菲尔德一眼就看见乔治边走边套上白色的长袍,沉着脸向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他走进人群,大声斥道:“都走开,围在这里看什么?会把伤员看痊愈了吗?还不都去做自己的事情!” 人群散开后,菲尔德才看清楚,地上躺着一排的士兵,那些士兵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血色,有些痛苦地挣扎着,有些干脆一动不动,不知道到底伤势如何。 菲尔德心中大惊,他环顾周围,营地的空场,落着一排的鹰嘴狮,他们边上站着的骑士,不是挂了彩的,就是骑士护甲破破烂烂地穿上身上,威尔正站那里,皱着眉听着队长的汇报。看他脸上的神情,绝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菲尔德猛然记起似乎是今早有巡查这么一说。 “发生了什么事?”赛雷亚几人陆续地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菲尔德摇摇头,他向着伤员聚集的地方走了两步,一阵痛苦的嘶吼声使菲尔德的脚步一顿。 离得近了,菲尔德才看清,有名士兵当胸挨了一下,不知被什么击中,伤口从左胸到右下腹一片血肉模糊。乔治动作迅速地用纱布按在他的伤口上,然而巨大的痛楚使那名士兵浑身抽搐着挣扎起来,疼痛使他神智不清得只能大喊。乔治咬牙按着那士兵,对身边的助手,低声说着什么。 菲尔德蹙着眉又向前走了几步,就见乔治脸色铁青,他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菲尔德身上,大声喊道“菲尔德,把你的洛什马萨拿来。” 菲尔德冷不防被叫到名字,吓了一跳,然而他听见乔治的话后,立即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向着冷脸的军医走了过去。 军医显然是刚刚从□□状态被放出来,他的头发散乱,满脸青色的胡茬,看起来简直像是个落魄的流浪汉。 然而他注视着菲尔德递过来的手却闪着骇人的精光,仿佛菲尔德手上拿的不是一瓶药剂,而是一个人的生命一般。 洛什马萨,只能算作是中等程度的麻醉剂,这种麻醉剂的用料虽然不是十分贵重,但是配制起来却需要花上药剂师不少的精力和心血,因此这种在菲尔德看来普普通通的麻醉药剂的实际价格却是不菲,尤其在军队中,更是稀缺。 乔治将从菲尔德手中接过来的药剂小心地喂给那伤兵半瓶,将剩下的半瓶小心地交给助手道:“拿去喂给其他伤势严重的人,我马上就去处理。” 那小助手如获至宝一般将药水握在双手中,飞身离去。 乔治低头手法麻利地展开纱布,他头也不抬,对着菲尔德说道:“帮我按住他。” 菲尔德急忙照着他说的,按住那士兵的胳膊,菲尔德的药剂见效很快,那士兵已经停止呼痛和挣扎,闭着眼,微微喘着粗气,乔治双眼眨也不眨,一心一意地飞速包扎着,菲尔德此刻直面了流血和重伤,才有了自己置身野外,并不安全的切实感受。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生死与血腥,不禁愣愣地双眼发直,直到听到处理完伤口,收手的乔治长叹一口气,说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洛什马萨不是随随便便能够使用的了吧。” 第66章 发狂的魔树 菲尔德垂下眼,他望着眼前已经晕过去的士兵昏沉中仍带着痛苦的表情,心情沉重,这时那个小助手慌张地跑了过来,焦急地对乔治说道:“老师,药剂不够用了,已经照您的吩咐,将治疗药水先给伤势重的人用了,麻醉药水在之前几次治疗中已经用的所剩无几了,可是这次大家受伤都不轻,这可怎么办?” 菲尔德闻言,缓缓站起身,他转身招来还在瞪眼的赛雷亚几人,拉着他们围在地上,将一瓶又一瓶的药剂从戒指里取了出来。几人看着他如同摆地摊一样,摊开一大片的瓶瓶罐罐,只听他有条不紊地用手比划着药水瓶,说道: “这些是治疗药水,加尔和格吉尔帮忙分给受伤的士兵用吧。” “这些是麻醉剂,因为事先并没有准备很多,所以我也只有这十来瓶,赛雷亚,你帮我一起拿给乔治医师吧。” 乔治此时已经开始治疗下一个伤员,他经手的都是一些伤势较重的士兵,这个士兵的整条手臂连肉带筋都翻了起来,血肉里还有绿色的尖刺插在上面。他拿着工具正准备动手,就见有人轻轻扶起那士兵,给他喝了一口瓶子里的药水。 乔治抬头看了默不作声的菲尔德一眼,也保持着沉默,他虽然没有时间去看,但是耳朵不是聋的,知道菲尔德将药剂都拿了出来,平心而论,这个孩子其实挺不错的,是他昨天被可恶的马文气昏了头,也不怪西蒙要他冷静冷静。 菲尔德将手中药剂瓶的盖子封上,郑重地对着乔治说道:“乔治先生,我很抱歉,昨天我有些莽撞了,没有搞清情况就对您乱发脾气,还连累您被关了禁闭,真的很对不起,希望您能原谅我。” 乔治忙碌的双手顿时一停,随即轻哼一声道:“你有空说这个,还不如去帮我看看别的伤员呢,矫情什么!” 他说完就转过头,好像在他的医用工具箱里翻找着什么。菲尔德闻言,哦了一声,起身去查看别的士兵的伤情。 躺在地上的士兵,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们的军医嘴里嘟囔着不停地在他的箱子里乱翻,耳朵却通红,士兵小声地提醒道:“乔治大人,我的伤已经包好了。” 菲尔德几人一大早就融进了嘈杂的营地里,送药的送药,跑腿的跑腿,菲尔德和加尔还给伤势不重的士兵进行简单的光魔法治疗。 士兵们个个心中惊奇,这简直算的上这一趟旅行中待遇最好的一次负伤了,不但有治疗药水可以喝,居然还有魔法师为他们治疗,难道传说中军部的装备条件要提升这件事,真的要变成现实不成? 早上受伤的人员大部分都得到了治疗和安置,然而刚刚平静下来的营地,不一会又嘈杂起来,菲尔德朝着声音源头望去,只见西蒙身着护甲,翻身上了鹰嘴狮,带着一队人就迎空飞起,而威尔却严肃地指挥着士兵在忙碌着什么。 菲尔德结束治疗,对着发呆的士兵点头微笑了一下,就起身迎上脸色不好的赛雷亚,问道:“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赛雷亚拉过他,低声说道:“据说是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棵发狂的萝藦藤。” 菲尔德心中一惊,“你说的是八级的魔树萝藦藤吗?” 赛雷亚沉重地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这棵萝藦藤还在移动中,看这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经过我们营地的位置。” 他说着,转头环顾了一圈偌大的营地,忧心道:“营地上有一千多人,临时转移是不可能了,只能最大限度地防御起来。就怕……” 赛雷亚望着天空中西蒙的队伍刚刚消失的方向,没有说下去。 菲尔德心下一沉,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赛雷亚未尽的话语,西蒙虽然是去阻止魔树的前进,但是万一阻拦不住,那么营地里这么多人,而且还有许多受伤的士兵,只怕损失和伤亡都是难以想象的。 菲尔德担忧的同时,不禁疑惑起来,要说别的魔兽攻击人类都还可以解释,可萝藦藤虽然是被定为八级的魔树,但一向是以温顺著称,加之它一旦扎根就不会移动的习性,想让它挪动地方简直比移动一座山还难。 因为即使是挪走了一座山,萝藦藤的根还是会深深扎进土里,可见它不爱移动的特性,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便的。 所以乍一听见说萝藦藤正向着这个方向移动,菲尔德和围过来的加尔和格吉尔都是吃惊的,如果不是在满地伤员,情况紧急的这种情况下,他们几个还真是想观摩一番。 果然,赛雷亚叹了口气,面色遗憾地说道:“要是能去看看萝藦藤疯狂移动的样子就好了,只怕学校里的老师都没有机会见到那种场面。” 他对面的格吉尔冲着他拼命地使着眼色,视线落在赛雷亚身后。赛雷亚不明所以,歪着头道:“怎么?格吉尔,你也想去看吗?” 就听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你要去看什么?” 赛雷亚立即缩起脖子,向前走了几步,躲在娇小的格吉尔身后,露出眼睛看着自家寒气四射的哥哥,小声道:“我就是说说。” 威尔刚刚安排好了防护的事宜,便看见赛雷亚几人聚在一起,自家弟弟果然不让人省心。他狠狠地瞪了赛雷亚一眼,也没空跟他计较这些。只是对着菲尔德说道:“将军本来是想送你们五个回伊格纳茨的,但是现在情况复杂,也没有多余的人力能够保证可以安全地送你们出勒比斯,现在看来呆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了。” 他正说着,远处的森林猛地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好像巨大的物体重重地砸在地上,甚至地面的震动在那声音之后都已经波及到了营地。 威尔脸色一变,立即回身指挥着四周的士兵说道:“快,动作快点,把防护盾支起来,去隔壁营地把那些磨磨蹭蹭的魔法师和骑士大人们请过来,如果他们不要命的话,就不要管他们。” 一声声的巨响伴随着一*的震动,赛雷亚见自己哥哥脚步飞快地离去安排,便站直身子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喃喃道:“这里真的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营地上,菲尔德几人抬头看去,天边先是显出一群的小黑点,菲尔德眯起眼睛,那些黑点正快速地移动着,不时便会迅速地变幻位置。菲尔德盯了一会,就发现那些黑点会不停地躲闪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一道道的鞭影。 果真是萝藦藤的藤蔓。 菲尔德不禁也是脸色一变,他看着那树影越来越清晰,随着地面隆隆巨响,西蒙带领的鹰狮队也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这时,森林另一个方向有人声传来,只见一个身着蓝色衣服的队伍正慢吞吞地靠近,威尔怒火中烧,冲着他们大喊:“侯爵没给你们吃饭吗?” 菲尔德这时才发现,有士兵抬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盾牌架在营地四周,那些盾牌一个挨着一个,几乎将营地围了起来。 格吉尔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赛雷亚一见那盾牌犹如打了鸡血,兴奋道:“是网盾!” 加尔一听恍然大悟一般,惊奇地睁大眼睛,也有些向往地看了那盾牌一眼。转过头来就见到菲尔德仍皱眉不解,便低声解释道:“这是将军队伍里很有名的武器,那盾上面刻有很强大的防御法阵,发动起来可以阻挡大多数的攻击。” 格吉尔同菲尔德一样,对那盾牌一无所知,便问道:“比菲尔德的圣光之壁还要厉害吗?” 加尔一噎,他知道这盾牌很厉害,但是又不想承认菲尔德逊人一筹,正在犹豫,便听见营地里齐齐惊呼一声。 只见萝摩藤巨大的树身已经完全显现在众人眼中,它高大的树冠中间,伸出许多的藤蔓犹如巨大的触手,不停地摇摆抽动,飞在它周围的士兵虽然一*地攻击着它,但是丝毫没有阻挡住它前进的脚步。 此时营地四周的盾牌已经升起了蓝色的幽光,有金色的网线渐次地连接起来,从底部开始形成一个保护层。 然而菲尔德的视线仍旧落在那发狂了的萝藦藤上。 他实在搞不懂,那样一个又懒散又温和的植物,怎么会如此发狂。看着它拼命向前的样子,就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过来一样。 萝藦藤一旦受到阻拦队伍的猛烈攻击,就会更加激烈地挥动藤鞭乱打一通,简直像是一个精神错乱又脾气暴躁的小孩子。 发出蓝光的网盾渐渐收拢,正在这时,只见离着他们不远的空中,一人一狮躲闪不急,被疯狂的藤蔓抽中,瞬间被击飞出去,恰好在屏障结成之前,穿过缝隙,砸在地上。 第67章 菲尔德的办法 重重的噗通声听得周遭的人仿佛都跟着痛起来,鹰嘴狮扑棱着翅膀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住,它身上的骑士也毫无悬念地翻了个跟头,摔了下来。 他摔在离菲尔德不远的地方,大约是肩膀着地,停下来后立即抱着肩膀缩作一团。 有士兵朝他跑过去查看情况,不仅是西蒙的队伍,那蓝色衣服的骑士团也一个接一个地被拍在林子里。 菲尔德盯着那几乎露出整个形态的萝藦藤,心中原本的疑惑渐渐形成一个大胆的猜测,他看着渐渐接近营地的巨大魔树,回头对着赛雷亚问道:“这个网盾要怎么出去?” 赛雷亚神秘地挡着嘴巴,低声道:“这就是网盾的奇妙之处了,从外面是无坚不摧的□□,但从里面出去却毫无阻碍,犹如一道水帘一样。”他说着,才后知后觉地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菲尔德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朝着那头刚刚从地上起身的鹰嘴狮走去。那头狮子大约是受到了惊吓,菲尔德贸然的走近,使它甩着头低叫着向后退去。 菲尔德慢下动作,安抚道:“好了,小家伙,不要害怕。” “菲尔德阁下,您这是要干什么?” 菲尔德回头,赫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士兵,他左肩裹着白布,显然正是刚才摔下来受伤的那名骑士。 菲尔德惊讶地瞪大眼睛,“肖,是你!”他看着这个黑发青年脸上露出安然的微笑,问道:“怎么样,刚才那一下不要紧吧。” 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摇了摇头。 菲尔德知道时间紧迫,眼看那巨树已经到了营地的边缘,立即说道:“肖,你能让这鹰嘴狮载我到空中去吗?” 肖瞪大眼睛,“阁下要干什么?” 菲尔德望着空中,那里有一个身影始终正对对抗着魔树的攻击,他甚至在地面就能看见那人并不陌生的黑紫色剑气在魔树的藤蔓间出没,不知这样下去,那人还能够支持多久。 菲尔德转回视线,望着肖说道:“我去想想办法。” 他的语气轻柔却坚定,原本俏皮的杏眼,此刻带着郑重。琥珀色的瞳仁沉静而悠远,肖与那双眼睛对视,仿佛从那澄澈的眸子深处看到了一抹妖冶的碧绿色溢出。 仅仅片刻,肖就慌乱地移开视线,这个默默无闻的士兵犹如触碰到了滚烫的热源,远不如初见时候那样勇敢,此刻垂着头结结巴巴说道:“那,那我载您去吧。” 菲尔德微笑着点点了头,道:“好,谢谢你。” 两人动作迅速地上了魔兽,等到腾空飞起,冲出防护圈的时候,背朝他们的威尔才从其他人的面部表情中感觉到了异样。 他转头的一瞬间,正看见菲尔德坐在一个骑士身后,乘着鹰嘴狮一飞冲天。 他来不及思考一向沉稳的菲尔德为什么要去捣乱,也根本没有心思想知道这个该死的士兵是谁,哪里这么大的胆子敢带个孩子混入战局,他只是立即定位到西蒙将军的身影,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和被西蒙将军发现的可能,心中大呼:这下可要出大事了。 菲尔德闭着眼缩在肖的身后,他紧紧地拽住肖的腰带和衣角,直到肖在前面喊道:“阁下,你想要飞到哪里?” 菲尔德仍旧闭着眼不敢看,只是侧脸贴着他的后背回道:“越近越好。你小心些,不要管我,我没问题的。” 菲尔德这样说着,咬牙睁开了眼睛,巨大的藤蔓就在眼前不停地挥舞,肖的驾驭技术不错,一直在擦着藤蔓而过,大约是照顾菲尔德的感受,并没有特别大幅度地起起落落。 然而萝藦藤的树藤从树冠处蜿蜒出无数条来,它虽然没有眼睛,但是却是拼了命的架势,不知疲倦地快速地挥舞着藤蔓前进。 菲尔德知道这样在藤蔓间穿梭太过危险,随时有被拍飞的可能,便对着肖说道:“上面,我们去上面。” 肖立即领会了菲尔德的意思,猛地一拉缰绳,鹰嘴狮便抬起身子直直地朝着天空向上而去。 直到到了树冠顶部的上空,肖拉住缰绳,停在半空,萝藦藤的藤蔓几乎集中在水平面上,反而空中的藤蔓倒是不多,正好给了菲尔德的机会。 他放开肖的皮带,从戒指里拿出一个紫色的细瓶,动作迅速地打开瓶口,他扔了瓶盖,利落地凝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光罩,将那瓶子中的液体引到那光球中,随后菲尔德小心地探出身子,将光球裹上疾风咒迅速地向着正下方扔去。 菲尔德伸着脖子不敢错开眼,盯着那急速向着树冠而去的光球,露出紧张的神色。 就在那光球即将飞入树冠之时,斜里有个只有三指粗的小藤蔓从树冠伸出向着那光球就是一甩,啪地将光球击飞出去。 菲尔德还来不及失望,就有一枝巨蔓消无声息地向他们砸来。肖慌忙扯着缰绳向旁边一躲,然而菲尔德仍保持着探着身子的姿势,不死心地盯着那被拍飞的光球。 这一晃动间,菲尔德便不受控制地倾身从鹰嘴狮上跌了下去。他不用疾风咒,下落的速度却并不比那光球慢上多少,肖发现再掉头去追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眼见菲尔德就要落在那树冠上,张牙舞爪的藤蔓还不死心地招呼过来。 这时突然有个身影冲了出来,一把将下落的菲尔德抱进怀里,并提着手中的剑对着劈头盖脸而来的巨藤就是一下,那巨藤被砍出一道不浅的伤口,瑟缩着退了回去。 菲尔德也不顾得去看是谁救了自己,双眼仍在寻找自己的金色光球。光球被拍飞出去后大约是又撞到了别的藤蔓,已经又向着魔树的方向折返回来,但它冲着的却是茂密的树枝的方向。 菲尔德立即从那人怀中挣扎着露出身子,指着那光球大喊道:“快,快去截住那光球。” 他情急之下本是想让救他这人去抢救自己的药剂,那药剂万一在树枝上撞破,效果几乎微乎其微。 然而,这人除了将他的身体再次稳稳地捞回到怀里之外,却是纹丝不动。 菲尔德大急,正要回身去看这人,就听这人不紧不慢地冲着那光球的方向,喝道:“卢卡斯。” 菲尔德急忙又转回去,望着自己的光球,心下却是一凛,这人声音低沉铿锵,无论听了多少遍都觉得又悦耳又安心。 西蒙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蓝色影子一闪而过,菲尔德再想去瞧刚才的位置,早已经没有人了。 西蒙架着鹰嘴狮,稍稍拉开了一些与魔树的距离,他有力的双臂将菲尔德牢牢锁在怀里,调转方向的同时,开口问道:“那光球是什么?” 菲尔德立即回答,“是我想出来对付萝藦藤的办法,但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需要将光球弄到萝藦藤的树冠中试一试,才会知道效果。” 此时,萝藦藤的树根已经移到了网盾的边缘,发达的树根拍打着蓝色的屏障,发出巨大的啪啪声。 空中,西蒙的身边突然再次闪出一个蓝色的影子,菲尔德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那声音不悦地抱怨道:“西蒙,我最讨厌你命令我了,你知道的。” 这人即便是不满都带着游刃有余的优雅,正是被菲尔德贴上傻瓜牌标签的侯爵大人。 西蒙根本自动过滤了卢卡斯的废话,只转眼看着他手中的光球,平静说道:“让马文将这个光球射到那魔树的树冠里去。” 卢卡斯摆弄那光球的动作一顿,他放下手,视线落在西蒙怀中,勾起嘴角,愉快地问道:“西蒙,你怀中的那人,是我日思夜想的小可爱吗?” 西蒙面色一沉,眉头紧皱地望着卢卡斯,卢卡斯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不动声色地与西蒙对视,分毫不肯相让。 这时,就听西蒙怀中的人用清脆的声音闷声说道:“侯爵大人,我最讨厌你叫我小可爱了,你知道的。” 卢卡斯笑容一僵,瞪眼望着那露出西蒙臂弯的棕色头发,突然哈哈大笑,他很少这样开怀大笑,不禁西蒙惊讶,就连他的副团长马文也好奇地飞了过来。 卢卡斯将那光球扔给马文,视线却仍没从菲尔德的头顶移开,只道:“将这球射到那树冠里去。” 马文立即双目怒睁,张大了嘴巴,以一种不可救药的语气对自家团长求证道:“团长,你竟然要在这个时候考察我的射箭术吗?啊?还是你觉得这魔树中了一箭就会捂着脑袋,不支倒地?” 马文向来反抗这个不靠谱的团长已经成了习惯,也不懂得何为听从安排,执行命令。在他唠叨这个时候,萝藦藤的树根已经将网盾的罩子拍的地动山摇,照这样的情形耗下去,最后失败的一定不会是这魔树。 菲尔德知道自己的药剂,使用后也不会马上起作用,只怕还要反应一会儿。现今的情况看,那网盾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他又怕自己的方法不起作用,心中焦急如焚,听见这个流里流气的马文拖拖拉拉地狡辩,立即再次从西蒙怀中钻了出来,怒道:“是不是男人,到底能不能射!” 他此话一出,四周立即寂静无声,仿佛连树藤都安静下来,呼啸的藤蔓声此刻都成了背景音,只有菲尔德那一句‘到底能不能射’回荡在空中。 菲尔德毫无所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仍旧怒目而视,反而是马文涨红了脸,咬紧后槽牙,二话不说猛地将右耳上挂着的坠饰拉了下来。那耳饰在他手中越变越大,瞬间就变成一张金色的大弓,这大弓古朴素雅,却没有弓弦。 菲尔德只见马文一手握紧光球,一手握住大弓,展臂做出拉弓的样子,他右手向后拉去,立即有一道金色的光线出现在视野中。 马文运足力气,只是稍稍侧过头,就猛地放手将那光球射了出去。光球离手后,他立即转头瞪着菲尔德,怒火中烧的双眼中是无辜的委屈,仿佛是在控诉:你看我能不能射,能不能,你说! 然而菲尔德根本连个余光都没有留给他,此刻全部的目光都追随着那光球直奔树冠而去,不得不说,这个马文的臂力惊人,他只是稍加用力射出的一箭,这光球的速度却并不比他的疾风咒慢,甚至比他的疾风咒要更加的凛冽犀利一些。 倒是西蒙将军冷冷地撇了过来,马文与他对视一眼,立即败下阵来,心中暗道:这个可恶的小鬼,诅咒你早晚有一天从别的男人那里知道什么叫男人,什么叫能不能射! 第68章 冲动的惩罚 马文独自神伤,在场的其他人的目光却紧随着那金球落到树冠里。 菲尔德眼看着那抑制剂落到树冠中,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如果能起作用就好了。” 身后的西蒙沉声对四周的众人喝道:“散开。” 离着他不远的盖尔立即组织士兵们撤身退开,不光是西蒙,卢卡斯也是一摆手,马文不甘心地掉头离去,不多时,那些在空中与萝藦树的藤蔓缠斗的士兵和骑士们就都退到了攻击范围之外。 萝藦藤仍旧伸展数条长长的藤蔓,漫无目标的再空中挥舞着。 此时,无论是停在空中的人还是站在营地里的人,双眼都目送着那渐渐收拢的藤蔓撤回到萝藦藤的树冠里,原本伸展的树枝也缓缓地直起身来,树冠隐匿在茂密的树枝间,刚刚还疯狂的树根也从网盾上退了下去,无声无息地扎入土中。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刚才那般狂暴凶猛的攻击不过转瞬就烟消云散,仿佛只是它不小心打了一个动静稍大的招呼一般。 菲尔德长舒了口气,安下心来,才察觉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有些勒人。他正想要开口说话,就见鹰嘴狮毛茸茸的大脑袋一摆,向着一侧掉头飞去,他放松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四周的景物猛地冲进眼中,菲尔德急忙扭过头,也不管与西蒙之间的个人距离会不会太近的问题,下意识地将脸埋在西蒙的胸口。 耳旁呼呼的风声掠过,只听西蒙沉声吩咐道:“盖尔,暂停攻击,撤回营地,随时戒备。” 菲尔德随着西蒙的话,脑中不停地思索道:没想到自己的抑制剂真的起了作用。他的抑制剂里除了一般的药材,还加入了舒缓精神力的芳香风兰,这种贵妇最爱的香料和蓝顶斑鸠的羽毛放在一起可以保持它的效果,而不至于在药水里被中和。 他飘远的思绪还未到达下一站,耳边的风声猛地呼啸起来,鹰嘴狮似乎是收到了骑手的指示,迅猛地挥动着翅膀,急速地掠过空中。 菲尔德倒是没有惊慌,只稍稍仰起头,冲着西蒙收紧的下巴说了句:“这是要去哪儿?我们回营地吗?”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西蒙将他的头又按回胸口的大手。 菲尔德没有寻到回答,倒也不急,他虽然恐高,但是在西蒙怀中,却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心,即便这鹰嘴狮速度再快,也没有之前那种紧张感了。 他在意的是一直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臂,从他落入西蒙的怀里开始,这手臂几乎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他能从这紧箍着他的手臂中,察觉到身后那人仍然没有放松的神经。 直到他感觉到鹰嘴狮落到丛林的地面,颠簸过后,有人将他从那飞行魔兽的背上抱了下来。 虽说他靠着西蒙不觉紧张,但是在空中盘旋了许久后,再次脚踏实地的踩到地面,菲尔德还是有些晕乎乎的瘫软,等他从眩晕中缓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背靠着一棵大树,被西蒙倾身困在人和树之间动弹不得。 西蒙的脸离得很近,此刻眼中露出专注和审视的神色,仔细又小心。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屏住呼吸,双唇微启,迟疑道:“怎么…了……唔……” 他的疑惑连同未出口的话,一同被堵了回去。 西蒙的脸庞在他的双眼中放大,随即唇上覆上一层冰冷的气息。 菲尔德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惊诧和措手不及,覆在他唇上的两片薄薄的唇,带着不由分说强硬,席卷了他全部的感官。从嘴上荡漾开的凉意,好像落在冰面的雪花,使他瞬间僵硬了身体。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就被人侵入,有力的软舌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冲了进来。而菲尔德则被温润灵活的舌尖追逐得无处可逃,不得不用双手抵上西蒙的胸膛,微微推拒起来。 预想中冷静自持的将军大人没有出现,也丝毫没有松开他的意思。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掌带着安抚的意味,轻柔地抚过他的脖颈,随后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微微用力,便缩短了两人间纠缠的距离。 西蒙扫荡般地不放过菲尔德口中任何一个角落,犹如在享受陈酿美食,细细品尝着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感受着菲尔德的存在。 菲尔德紧紧地抵着树干,由于巨大的身高差,即便西蒙弯腰俯身,菲尔德也不得不被迫仰起脖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菲尔德脸色涨红,双腿终是没有坚持住,好似暴风过境后,被风雨无情□□的小树苗,无力地软倒。 西蒙急忙放开菲尔德,双手牢牢揽住菲尔德的身子,将他抱了个满怀,甚至有些微刺的下巴还在菲尔德的颈窝轻轻地蹭了蹭。 菲尔德只能攀在西蒙的身上,大口地喘着气,如果不是他一直坐在西蒙身前,他怎么也不敢将面前抱着他的这人,跟那个严肃冷漠的高大将军相提并论。 但是,即便西蒙毫无预兆地‘袭击’了他,菲尔德除了受惊之外,竟然生不出一分的厌恶。他不甘心地再次回味了刚才狂风骤雨般的亲吻,除了陌生的心跳加速和升腾出面红耳赤之外,他竟然还觉得西蒙的舌头比想像中的柔软! 菲尔德大窘,心道,难道我也受了赛雷亚的影响,变成了西蒙的脑残粉不成? 正在他力图为自己沉浸在这半强迫式的初吻中寻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的时候,就听低沉暗哑的嗓音从他耳边清晰地传来,西蒙的声音轻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真拿你没办法,我的心脏要跟着跳出来了。” 他的声音在菲尔德的耳中依然低沉悦耳,甚至此刻有如金属质感一般的暗哑带着一种隐秘的性感,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温柔有力,在这个怀抱中,菲尔德总能寻找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即便是此刻菲尔德也依旧喜欢这个怀抱,但他却不知西蒙这话自己要如何作答才好…… 营地被发狂的萝藦藤攻击后,有惊无险,安然无恙地保持着原样。那巨盾依旧环立在营地四周,应对着随时可能突发的情况。 营地上依旧人来人往,乔治医师依旧边治疗,边用毒舌对伤者进行着精准到位的精神攻击,威尔在安排部署任务分工的间隙,睨了在一旁打转的盖尔一眼,有些同情地安慰道:“不用担心,将军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了不成。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他说到这儿,话音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改口道:“不,也许要花上一些时间。” 这全看将军的行动力了,如果顺利也许这一天都不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威尔暗道,不过以他对将军的了解,打野战的可能性就好像这棵魔树突然又安静下来一样,是需要奇迹的。 说起来,这个菲尔德果真是不简单,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能有这样的魔法天赋,遇事冷静自持,就他今天的表现,日后也必定不会是简单的人物,更何况他还能虏获将军大人的心,这些加起来简直像是……那位大人。 威尔眉头一皱,不知将军有没有发现这有些过于雷同的巧合。 盖尔听了他的话,猛地停下脚步,他作为西蒙亲卫队的队长,还是头一次把西蒙抛下自己单独回来,虽然事实与他的想法恰恰相反,是西蒙抛下他们,想要和菲尔德独处。 盖尔扭过脸,满脸懊悔地询问着威尔,道:“你看,不然我带人去寻将军,怎么样?毕竟这林子里到处是发狂的魔兽,将军即便力量强大,在这丛林里也是时刻处在危险之中的。” 威尔冲他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膀,“算啦,我保证你去了之后,只会让自己处在危险之中的。” 盖尔望着他走开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歪着头,什么意思? 菲尔德坐在帐子里,目光直直地发愣,赛雷亚几人都围在他身边,原本是打算让他好好讲述一番,制服魔树的过程的。 然而菲尔德自从回来之后,就一言不发地发着呆。几人仅能从他间或抿嘴间或垂眸的动作中看出,他还是有清醒的意识的。 赛雷亚伸出五指在菲尔德眼前来回晃了几下,终于成功吸引了菲尔德的注意力,赛雷亚对上菲尔德望过来的视线,有些沉重地说道:“菲尔德,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几人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 有什么事?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回到了营地。 回想起,最终两人之间再没有多余的交流,一路无话地回来的尴尬情形,他恨不能仰天长叹,他能说自己被人强吻,却又不能确定对方这样做的含义吗?要他怎么跟眼前的朋友们说? 你们说西蒙将军难道是喜欢我吗? 他几乎不用费神去想,都能猜到他们几人会投来,菲尔德今天又拿自己试药了的关爱眼神。 或者,要他开口说,我在纠结今天将军吻了我,而我却一点也不讨厌这个问题? 他,他说不出口。 即便他能够说出口,这几人也会继续投来,菲尔德今天试用的药剂肯定致幻剂的眼神。 然而,几人眼神专注,仿佛只要菲尔德一开口,他们就会无条件地帮他出谋划策一般。 菲尔德毕竟没有任何经验,即便算上上一世也只有和相亲对象拉拉手的程度而已。 他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又不暴露自己的时候,就听帐篷外有士兵恭敬地说道:“菲尔德阁下,将军请您至他帐中,有要事相商。” 受了伤,躺在床上的昆顿还好,脸色未变。 坐在他床边的格吉尔猛地一拍手,“肯定是因为魔树的事情。” 加尔惊喜道:“会不会是要给菲尔德嘉奖?” 只有赛雷亚面色严肃地站起身,沉沉地拍了拍菲尔德的肩膀,庄重地说道:“菲尔德,你快去吧,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菲尔德:……说好的站在我这边呢? 第69章 无名的药剂师 菲尔德跟在那士兵的身后,穿过整个营地向着西蒙的大帐走去。 紧张的一天过去了,此刻天色傍黑,萝藦藤树安静地矗立在营地外围的一角,仿佛它就是一直生长在那里一般,风一吹,满树的枝叶沙沙作响。 菲尔德面色如常,但心中却在敲边鼓。 总不会西蒙还有什么想要说得话,又要找他恳谈一番吧。 他现在还不知要如何面对西蒙才好。 菲尔德一路走来,不时就会有人抬起头看着他,原本忙碌的人也停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注视着他。菲尔德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全然不觉自己的周围正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直到西蒙的大帐被掀起,菲尔德才发现,里面或站或坐有不少的人。不光有身着军装的军官,还有卢卡斯及穿着蓝色骑士服的人。 菲尔德迈步入帐,只走了半步,就站在门边。垂头道:“将军大人,您找我?” 西蒙的声音依然如常,他恩了一声,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 菲尔德视线扫过在座的众人,从善如流地在最末尾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甫一落座,就听西蒙开口道:“菲尔德,今天十分感谢你平息了这场骚乱。” 菲尔德心道,比起感谢,西蒙大概更想教训他一番。所以这句话大约并不是将军出自真心,发自肺腑的诚意。 菲尔德立即谦逊地躬身,回道:“只是试试运气,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卢卡斯坐在西蒙的下首,他面带微笑地望着菲尔德,轻笑道:“可见你的运气不错,帮了我们的大忙,简直是解了燃眉之急。” 菲尔德没有说话,他知道西蒙叫他来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感谢他。 果然,心情颇好的卢卡斯微笑着说道,“菲尔德,想必你也知道,现在整个勒比斯丛林里的魔兽都出现了异常,他们的状态极不稳定,以至于只要见到活的生物,就会不停地疯狂的攻击对方。” 菲尔德心中了然,他看着乔治的病人的数量,大约能猜到他们一路上经历了不少的魔兽。 西蒙再次开口时,已经直奔来主题,“我们想知道,你使用的那种能够让魔树安定下来的药剂的名字。” 菲尔德抬眼与他对视,西蒙仍旧冷静严肃,只是青灰色的眸子似乎颜色略深。 一旁的准尉威尔作为西蒙的辅佐官补充道:“如果可能,希望能够借助你的药剂来对付丛林里的魔兽。” 屋子里所有的人的视线都落在菲尔德身上,菲尔德直视着西蒙,毫不迟疑地回道:“我那只是一瓶魔力抑制剂。” 他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骑士中,身着蓝色战裙的一个女子突然反驳道:“不可能。” 或恍然或沉思的众人立即随着这句话调转视线,说话的女子坐在马文的身边,她看着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此刻正一脸不服气地看着菲尔德,拧眉说道:“你当我不知道抑制剂是什么吗?抑制剂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效果,你不要乱说。” 她的质疑,让大家面面相觑,她身边的马文转头喝道:“安德莉娅,你非要跟来是来吵架的吗?把话说清楚。” 那个年轻的女子立即收了脸上的神情,有板有眼地问道:“这位菲尔德阁下,我能够有幸知道您药剂师的等级吗?” 在法兰托利亚,药剂师与魔法师和骑士一样,根据制药水平的强弱也是分等级的。只不过药剂师根据职业的特点和个人的天赋水平,只分作初级药剂师、中级药剂师和高级药剂师,高级药剂师在往上的魔药师在整个大陆上几乎凤毛麟角,而魔药师之上的大魔药师那就是传说级的存在了。 菲尔德看了安德莉娅一眼,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神色不变地回道:“我还只是一名学生,并没有什么等级。” 安德莉娅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她轻蔑地说道:“连初级药剂师都算不上的学生,制作的抑制剂,能有这样的效果和功用?我还真是没见识过。” 马文身边的卢卡斯闻言脸色沉了几分,马文似有所觉,立即警告道:“安德莉娅。” 安德莉娅高傲的神色立即又退了下去,她轻哼一声,望着菲尔德不说话。 西蒙脸色阴沉,他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站在他身旁的威尔收到将军冷气的波及,便主动开口询问道:“安德莉娅小姐,据我所知,您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药剂师,那请问您是否能够配制魔力抑制剂呢?” 安德莉娅昂着头,不屑一顾,“那还用说嘛,我当然能够配制了,这种高级的药水可是不到中级药剂师等级水平,无法炼制的,对魔力控制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她一脸得意地看着菲尔德,菲尔德却用眼角扫倒卢卡斯脸色难看,他心中纳闷,不知道这一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是兴师问罪还是要讽刺挖苦,能不能统一一下口径。 安德莉娅似乎也察觉到卢卡斯的不虞,她对卢卡斯很是敬畏,见卢卡斯不悦,立即有理有据地说道:“抑制剂是舒缓魔力的药水,可从来没见谁将它用在魔兽身上,即便能够将昂贵的药水用在魔兽身上,但它是梳理魔力,抑制混乱魔法元素的药剂,怎么能将精神上发狂的魔树安抚下来呢?” 她从菲尔德进来,就处处针对他,此刻终于摆上台面,开始质问起菲尔德了。 沉默许久的西蒙终于开口,他一向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层冷意:“这位药剂师小姐,你自己办不到,并不能代表别人也办不到,不如你安静地聆听别人是如何办到的,可好?” 安德莉娅闻言不悦地转头,但她转头的瞬间才察觉这声音来自上位的西蒙,连眼睛都没敢抬立即低下头去,做出安静聆听的样子。 菲尔德心中称奇,看样子这姑娘惧怕西蒙竟然比对卢卡斯更甚。 菲尔德眼见场面要因为他而剑拔弩张,想了想,终究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解释道:“安德莉娅小姐没有说错。” 他的一句话,让众人的目光重新落到他的身上,就连安德莉娅也拿眼睛偷偷瞧他,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能够肯定她的挑衅。 菲尔德冲着安德莉娅微笑,安德莉娅立即扭过头,表示自己的坚定立场。 我可没有承认你。 菲尔德也不计较,只保持着微笑,接着说道:“一般的抑制剂是这样的效果不错,而我的抑制剂是我按照抑制剂的原始配方,加上自己的一些想法配置的,跟正常的抑制剂效果是有一些区别的。” 安德莉娅闻言转过头,望着菲尔德,菲尔德便看着她解释道:“除了加了几味其他药材外,在火候和魔力上当然也是有要求的。” 安德莉娅迫不及待地追道:“什么要求?” 菲尔德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并不是他要藏私,不想宣之于众,而是他在炼制的时候,用了两种不同的元素魔法相互交替炼制,这件事情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卢卡斯英气的眉终于忍不住皱了皱,不等他开口,马文就扯着安德莉娅的衣领,将她前倾的身子拽了回来,低声道:“老实听着。” 菲尔德脸上的微笑平静淡然,低头望了一眼套在拇指上古铜色的戒指,抬眼再次对上西蒙由始至终都落在着他的视线,朗声道:“我可以给你们炼制抑制魔兽发狂的药水,但炼制的原料大概需要在座诸位帮忙去收集。炼制的药水,我也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见效。并且我有个条件……” 他看着西蒙,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为了保证效果,改进药水,我需要现场观察药效的反应情况。” 他说完便弯着嘴角,大大的杏眼曲起一个俏皮的弧度,望着西蒙。 西蒙青灰色的眸子微眯,眼中的亮光凛然迫人。他的目光好似一把锋利的剑,使人不敢直视,然而菲尔德似无所觉,仍旧微笑自如地望着他。 柔和的目光和迫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起先还是针锋相对的较量,众人心中都佩服起这年纪不大的魔法师来,只道他大约是没见识过将军的可怕之处,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看着看着,就察觉出不对味儿来,两人视线相交,与其说是交锋,更像是交融,甚至能从空气中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隐秘意味。 两人毫无所觉,威尔眼见自家将军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于威信,立即低声轻咳,以作提醒。 西蒙向来深锁的双眉和好似被利刃般的寒风撤过的脸庞,犹如枯木逢春一般,缓缓地展开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他手下的军官包括威尔在内,只见就连兵临城下,万人当前都面不改色的铁血将军,微微地勾起嘴角,西蒙将军竟然愉快地笑了! 在众人震动惊愕中,菲尔德只听西蒙回了一个字道: “好。” 底下按捺了许久的安德莉娅立即站起身,抢先道:“我要做他的助手。” 然而,她的话音与帐外士兵们的惊呼声一同响起,彻底被众人无视。 只听营地上,接连传来惊呼声: “这,这是什么?!” 第70章 将军的告白 在场众人神色一凛,就听守在门外的士兵,也有些吃惊地禀报道:“将军,外面的营地上被不知名的东西包围了。” 室内众人闻言,立即如临大敌地纷纷钻出帐外。 菲尔德因着坐在最末尾,因此最后一个走了出去。 那个安德莉娅趁着别人不注意,趁机蹭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要给你当助手。” 菲尔德听她的口气,不像是要给予帮助,倒像是在一副施舍恩赐的样子,但这个姑娘也不全是颐指气使,菲尔德从她急切想要成为助手的态度上,对这个姑娘也算不上特别讨厌。 只能装作没听见,大步跨出营帐。 然而,他同走在前面的那些人一样,甫一出来就被漫天的光亮惊呆了。 偌大的营地,充满了一闪一闪的荧光,荧光微微闪动,在空中轻飘飘的移动着。 放眼望去,好像整个天幕下垂落到地面,众人犹如置身在满天的星光中,如此贴近的星海让人不敢置信。 菲尔德很快从惊讶中回神,他截住从眼前飘过的荧光,握在手中放到眼前一看,那荧光带着细小的腿儿和薄薄的翅膀,分明是只发光的小虫子。 是星光虫。 想不到他竟然能在这里,见到这样百年不遇的景象,用侯爵大人刚才的话来讲,真的是无比幸运。 菲尔德展开手掌,那惊慌失措的星光虫立即抖动翅膀,逃命般的飞走。 然而它实在过于娇小,即便猛劲地飞着,也只是慢悠悠好似一颗飘荡的光粒一般,荡过菲尔德的眉眼。 菲尔德被它笨拙的样子逗乐,不禁轻笑出声。 随即,面前那人青灰色的眼眸并不经意间,撞进了菲尔德的眼眸中。 菲尔德一眼看去,就从那双沉静的双眼中,看到了询问的意图。 他莞尔一笑,点头道:“没关系,这些星光虫是萝藦藤的种子,如果不大量采捕的话,是没有危险的。” 身后不远处的安德莉娅闻言,气得跳脚,“我说什么啦?你们竟然不信我,你们竟然不相信自己团里的药剂师吗?” 马文收回视线,斜了一眼仍旧望着菲尔德和西蒙的卢卡斯。星光虫贴着卢卡斯的脸庞飘过,只留下晦暗不明的神色。 马文眉头一皱,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动了动嘴唇,嗫嚅了许久,终是没说什么,只捂着安德莉娅的嘴,夹着她转身,先走了。 西蒙对着威尔一摆手,他身后的威尔立即大声命令道:“大家不要惊慌,只管做你们手里的事情,不用在意这些虫子,也不许你们私自捕捉这些虫子,违者军令处置。” 整个营地的人,就连并不严重的伤员都出来观看这样的奇观,漫天的星光犹如缓缓流动的银河,让人激动兴奋不已。 菲尔德眼角看到赛雷亚他们几人在不远处冲他猛劲地挥着手,似乎是招呼他过去的意思。 他正要走过去,就听面前的西蒙说道:“等等,我有话要和你说。” 菲尔德:……他说什么来着?果然宴无好宴,面无好面。 巨大的萝藦藤,收起肆虐的藤蔓后,就像一株年代久远历经沧桑的参天古树,尤其此刻从它的树冠处,源源不断溢出的光源,向四周辐射开去,就好像一株要羽化成仙的古树,即刻便要飞升一般,壮观夺目。 菲尔德站在树下,离得近了,更被这景色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向着萝藦藤又走了几步。 走在他身侧的西蒙立即伸手拦住他,吐出两个字:“危险。” 菲尔德从他丝毫未变的神色中读到了不赞同的情绪,便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仰头望着眼前的神奇景色,说道:“不碍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萝藦藤树只有在它认为绝对安全的环境里才会释放它的种子的。” 他叹息一声,“通常情况它都会选择周围绝对无人的地方,想不到居然在我们这人满为患的营地附近释放种子,大概也是无奈之举。” 西蒙望着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也许是因为你的安抚药水起了作用。” 菲尔德淡淡回了一句,“也许吧。” 菲尔德见眼前的小虫子,光纤亮丽,着实可爱,心中微动,立即从戒指中拿出透明的玻璃罩子,随手网了几只,又将罩子扣上,塞回戒指中。 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菲尔德也不管西蒙就站在他面前,转头看着岿然不动的魔树,心道,我就捉几只,回去给我的多维特看,你不要在意。 这时,就听西蒙开口问道:“你,生我的气了吗?” 他这话问的看似毫无由头,可菲尔德早已经思索过前因后果,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找到一个说服自己西蒙这样做的理由。他心气不顺,却还是顺着话头,就势问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西蒙低头直视着菲尔德的双眼,牢牢锁住菲尔德的神情后,才用低哑的嗓音道:“你一直力图低调不惹人注意,如今我将你推到众人眼前,让你暴露在人前,势必会影响你平静的生活,再过之前那样平淡的日子怕是难了。” 菲尔德脸色趋淡,杏眼微阖,不疾不徐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阵风掠过,吹起菲尔德柔软的棕发,他的头发长得很快,此时已经及肩,几缕细发贴上他的侧脸,西蒙上前一步,抬起右手,将那几缕调皮的头发拨开。 那手掌拂过菲尔德的脸颊却没有离开,而是又重新贴了过来,落在菲尔德略显白皙的腮边,粗粝的拇指顺着下巴的曲线向上,抚上那有些不悦的唇角。 拇指在菲尔德的下唇上徘徊不去,似乎是在留恋那品尝不够的柔软,又似乎在小心地安抚那倔强的小脾气。 菲尔德脸色微红,却不肯就范,仍旧毫不为其所动地站在原地。 西蒙弯身凑近,微抬起菲尔德的下巴,说道:“你不明白吗?” 他们两人此时离着营地并不远,如此亲密的行为,只怕已经让许多路人掉了下巴。菲尔德终究受不住被西蒙的男性气息包围的密不透风,脸色越发涨红,扭过头冲着西蒙肩上宝剑交叉,星云横贯的肩章,瓮声瓮气地说道:“明白什么?” 西蒙放开菲尔德的下巴,转而双臂揽住他的身子,将他抱了个满怀,下巴搭在他的肩头,轻声道:“自然是,我想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这样的话,如果是菲尔德从别处听到,只会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心中还得唾弃道,这样俗气的台词,老早就烂大街了,无趣。 然而这话从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将军口中说出,却让菲尔德浑身一颤,这句话似乎有着魔力一般,透过空气浸润到他的全身,汇聚到他心口,让菲尔德全身心都感受到了西蒙蕴含其中的深情切意。 说来也怪,他认识西蒙时间不长,相处的也不久,却能够准确地从西蒙的表情神态中察觉出他的用意,西蒙的眼神,西蒙的语气,西蒙皱起眉头的原因,他都能猜到一二。 然而,就算是西蒙在他心中有些特别,这些都不能成为让他冒险和不顾一切的原因。菲尔德从最初的悸动中,渐渐冷静下来,脑海中闪现出孤零零的多维特和阴沉狠辣的博伟尔,那环住他的宽厚怀抱似乎也不能驱散他逐渐生出的冷意。 菲尔德拍着西蒙的后背,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 微笑重新回到菲尔德的脸上,他看着西蒙,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将军大人,您为了拉拢人才,倒是舍身忘我。” 他垂下眼,看着落在指间的星光虫,轻声道:“这次的事情,我会尽力的。以目前的状况看,这药水已经关系到了我们的安全,如果没有你们,单凭我们五个也出不了这勒比斯丛林。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心别的,不过,如果想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退开一步,在梦幻般的星光中,微笑道:“将军大人大概要给我一个适当的理由才行。” 他说着就迈开步子,从西蒙身边错身而过,毫不留恋的背影全数落在西恩追随的目光中。 第71章 制药 菲尔德背对着西蒙,脸上的笑容随着脚步的走远而渐渐消失,他压下陌生的情愫,眼中只剩下淡然和坚定,朝着自己该走的方向前进。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菲尔德就被闯进帐篷里的乔治医师吵醒。 乔治毫不客气,站在帐篷内,大声嚷道:“不是要配制药剂吗?难道没有人来制作,药剂会自己冒出来吗?” 菲尔德睁开惺忪的睡眼,赛雷亚几人也应声爬了起来。赛雷亚咕哝道:“昨天好累,难得睡得这么香,一大早的这是要干嘛。” 菲尔德坐起身来,看着居高临下望着他的乔治,露出疑惑的神情,乔治好心地给他解释道:“从今天开始,我来协助你配制药剂,所以作为你的助手,我自然要来敦促你早早开始工作。” 他在念‘助手’两个字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菲尔德被他有些狰狞的表情惊得不能再清醒了,乔治也不想再看他的呆样,转身便向外走去,他一边掀起帐帘,一边扭头道:“快点,我在外面等着你,菲尔德。还有你们几个也别想偷懒,都给我过来帮忙。” 等到几人收拾妥当,走出帐外,只见乔治正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说话,那男子身后站着一队人,看起来整装待发,似是正等待着命令。 菲尔德慢慢走近,就听见乔治不赞同地说道:“盖尔,怎么是你亲自带人来了?将军自己带队去巡逻,你不跟着他,万一有危险呢。” 盖尔粗声粗气回道:“我自然是阻拦来着,但是将军要我带队去采集药材,我也只能听命行事。将军让我来执行这件事,看来是非常重视的。” 他说完便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和乔治一同转过头来,菲尔德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对着乔治说道:“抱歉,医师先生,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炼制药剂的准备工作,在几人的齐心协力下,进行的还算顺利。 乔治继续发挥他出色工作能力的同时又不忘毒舌的本质,几人迅速地经过了一番探讨,最终敲定了炼制的药材和需要的器具,只要药材供应的上,马上就可以进行配制。 乔治凝神看着药材单,又看了一眼菲尔德,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说着菲尔德低声道:“菲尔德,这个配方是你所谓的抑制剂吗?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即便我不是药剂师,但我还算的上一名合格的药师,你这些药材并不能算得上珍贵稀有,这些真的是抑制剂的配方吗?” 菲尔德心中感叹,乔治医师果然是个经验丰富的医师,对于药材的了解一点也不含糊。 他对着满脸疑惑的医师解释道:“其实,那瓶药剂里对于精神力起到作用的药材并不在抑制剂的配方中,再者有许多药材,想必着丛林中也不好寻找,如今只有先试试这个配方了。” 一旁的盖尔露出恍然的神色,想不到这个孩子竟然还考虑到了他们寻找药材的难度,他正愁如果配方上的药材太难搞,不知要拖累任务到什么时候,没想到菲尔德倒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他们几人正在交谈,天空中成群的队伍匆匆归来,几乎落地的一瞬间,就有人喊道: “乔治医师,乔治医师人呢?快,将军受伤了。” 菲尔德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望向声音的来处,只见西蒙已经被人群簇拥着进了营帐,便不受控制一般跟着乔治和盖尔向着西蒙的大帐奔去,他跑了几步,才后知后觉自己有些慌乱的心绪,强迫自己停下了脚步。 他身前的乔治,闻声转过头望着他不知所措的表情,瞪眼喝道:“发什么呆,还不快跟上。” 西蒙的帐内,只有威尔和几个眼熟的军官站在帐中。被他们围在当中的西蒙,坐在椅子上,他的上衣已经被脱下,此刻咬着布条,正用另一只手将布条牢牢系在受伤的手臂上。 乔治一见这场面,立即拨开众人冲了过去,菲尔德望着西蒙布满血色的右臂和染血的衣襟,他自己不知道,但是从他甫一进来就望见他的西蒙,只见菲尔德脸色一白,看着自己伤口的神情似乎比他这个受伤的人还要痛苦。 西蒙备受煎熬,焦躁纠结了一整晚的心,这才稍有好转。 乔治过来查看他的伤口,西蒙对着面色严肃的医师,微微向后退开。 乔治伸过来的手一顿,他顺着西蒙的视线,回头正落在菲尔德身上。军医先生脸色发青,在心里将花痴的将军从里到外唾弃了个遍,还是一咬牙,对菲尔德说道:“菲尔德,你用魔法先给将军的伤口清洁处理一下,我回去取缝合的工具。” 菲尔德闻言吃惊地望着乔治,这样严重的伤势,居然只是简单的缝合吗? 然而乔治已经向外走去,菲尔德只得硬着头皮走到西蒙身侧。 帐子里的其他人都是西蒙的心腹,大约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没有开口,只是视线都关切地落在西蒙的伤势上。 菲尔德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水,拿掉瓶塞递到西蒙面前,西蒙垂下眼,目光落在菲尔德白得有些透明的手上,二话不说接过来仰头喝得一干二净。 这时,帐篷的门帘被人挑起,卢卡斯以及马文迈步入内,卢卡斯的目光先是落在西蒙身边,正在施展治疗魔法的菲尔德身上,他目光一顿,再转回来看着西蒙的时候,眼中便多了一层意味不明的笑意。 卢卡斯进来,帐内的军官便让出了西蒙身前的位置,卢卡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西蒙对面,马文站在他身旁,卢卡斯看着西蒙沿着手臂从上贯到手腕的伤口,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西蒙又享受了一会儿菲尔德又暖又舒适的治疗,才长舒了口气,开口道:“还好早上是我带的队出去巡逻。” “怎么说?发生了什么事?”卢卡斯问道。 西蒙环顾在场众人,沉声道:“想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今早见四周安然无事,便向北面的方向探去。” 他正说着,乔治背着药箱匆匆进入。他一进来,也不管别人,直奔西蒙而去,就要开始治疗。 威尔站在一旁,接替治伤的西蒙继续陈述道:“我们向着勒比斯的北方而去,起先还好,只有一些阶位不高的魔兽,但是越是往北去,魔兽的数量越多,诸如七级的罗纹花蟒,八级的飓风魔狼,角皇水牛,甚至是九级的猛犸火象……” 卢卡斯从座位上直起身子,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些高阶魔兽都能见到?” 威尔面无表情,冷静地回道:“不仅能够见到,而且是成群结对地出没。” 室内随着威尔的话,陷入沉默。 乔治却不管这些,他给西蒙的伤口擦去血迹,发现那些原本外翻的血肉竟然自动自发地向内长去。他觑了一眼蹲在一旁的菲尔德,低声问道:“你给将军喝了治疗药水吗?” 菲尔德没有说话,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却是从上到下紧盯着伤口,也不看乔治,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乔治心中轻哼,瞧着伤口愈合的如此迅速,想必不是一般的治疗药水,还说你们没有□□! 他心中腹诽,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眼见伤口的深层清洁处理的差不多了。便从箱子里拿出医用针线,将又细又短的银针放在火上灸烤。 那边卢卡斯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会受到袭击的?” 他视线瞟向西蒙这里又看了一眼,也不知落在何处。乔治医师将针从火上取下,转过身子便要缝合伤口,将卢卡斯的视线遮挡无遗。 威尔回道:“我们见到这种情形,本来打算撤退,但是却不想遇到了风角山鹰。” 听到这句话,西蒙抬起头与卢卡斯对视一眼,就见卢卡斯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微笑。 西蒙一脸深沉,一旁的乔治已经准备好,正要凝目下针,就听一直静静旁观的菲尔德轻声阻拦道:“等等。” 威尔的话音仍在继续:“我们被成群的风角山鹰袭击,多亏了有将军掩护才能够勉强全员归队,但是将军在风角山鹰的围攻下,不慎受了伤。” 菲尔德再次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瓶子,打开瓶盖无声地递到西蒙面前。乔治皱眉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西蒙,心中却咆哮道:你们还有没有完了? 西蒙望着举到自己面前的瓶子,他对这种药水并不陌生,毕竟也喝过几次,但是这次受的伤却不重,他顺着那小手望向瓶子的主人,菲尔德与他对视,目光坚持,举着瓶子的手倔强地向前凑过去,递到西蒙的唇边,西蒙眼中闪过亮光,就这那手将瓶子里的药水一饮而尽。 乔治来不及阻拦,心中骂道:败家子,哪里用得上将一瓶都喝光了,简直浪费。 他将心中怨气,都汇集到手上,动作丝毫不含糊地招呼着西蒙的伤口,西蒙喝了洛什马萨,当然不觉什么,倒是菲尔德望着那伤口的表情略含不忍。 待到治疗完毕,乔治便迅速地整理药箱,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背后有股灼热粘人的视线也就算了,面前这两人居然还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这可真是受不了了,他真后悔自己一时心软带上菲尔德来,到头来受罪的却是自己。 菲尔德本想和乔治一起离开,他刚一站起身,西蒙就道:“你留下来。” 他边整理好衣服,边用目光环视四周的人,这才对着在座的众人说道:“眼下,那些魔兽虽然离我们不近,但是如果这样下去,正面冲突也是早晚的事。” “如今看来,除了早作防御外,制作能够抑制他们的药剂,是解决难题的首选。所以从明天开始,配合菲尔德的药剂配制工作,是当前的日常工作的重心。我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卢卡斯勾起嘴角。 菲尔德站在西蒙身边,从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中看到了则无旁贷的信任和溢于言表的期待。 第72章 成功 菲尔德这几日一直是在自我厌恶与发愤图强中渡过的。 他后来想想,自己那日见西蒙受了伤,一时慌乱,实在是表现的有些过度担忧,不怪后来乔治嘲笑他如同表里不一口是心非,乃至他整日埋头在为他准备的实验室中,不敢出门,就怕遇到那日那些军官。 他此刻聚精会神地控制着青色的魔力,红色的晶石灯被拿来充当了绝佳的炼制工具。这盏从亚力克校长的密室里顺来的晶石灯可谓是菲尔德的秘密武器,正因为有它的存在,安抚剂的配制才能如此顺利。 菲尔德眼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操控着晶石灯,慢慢地将魔力输出转换成了金色。 正在此刻,乔治撩起门帘走进昏暗的室内,菲尔德知道,为了避开四处寻他的安德莉娅,西蒙已经交代了门卫,这间帐篷只有乔治可以来去自如,别人是不能够这样随意进出的。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菲尔德纹丝不动,低着头开口问道:“昨天的那批药剂怎么样,效果还好吗?” 乔治走到菲尔德近前,望着他专注炼制药剂的身影,眉头紧锁,却不是回答菲尔德的问题,只建议道:“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你这样连续待在实验室里,已经好几天了。” 他原本关心的话说着说着就又露出本性:“等你累垮了,你要我们去哪儿找能够配制安抚剂的魔法师来?不是更耽误事儿吗?” 菲尔德早已经习惯他的毒舌,只笑了笑,收回金色的光元素魔法,将炼制好的药水依次倒入瓶子里。 乔治走过去,帮他递着空瓶。菲尔德便说道:“没有你说的那样严重,我凌晨的时候还睡了一会。” 他说着将一个木头方盒交到乔治手中,那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安抚剂足有三四十瓶。乔治看着那些药剂,沉默不语,许久才慢吞吞地说道:“你也用不着这么拼命……” 但乔治知道,除了菲尔德大概没人能配制出这种药剂,他心中叹息,捧着手中的药剂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去把药剂送给他们,你趁机休息一下吧。” 菲尔德看着乔治出了帐篷,打着哈欠从一旁的架子上重新取来药材,将药材放在石臼中研磨的时候,他还在心中琢磨,赛雷亚是不行了,他这几日整天架着鹰嘴狮到处乱跑,要不然把葛吉尔或者加尔捉来给他当个磨药小童吧。别人他有些信不过,但是这些工作都由他一人经手,却是也有些忙不过来。 他的思绪在困顿中渐渐飘远,不知道药剂的效果如何,虽然他跟西蒙讨来这个亲自验证药效的特权,但是这几日他一直忙着配制药剂,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但看这几日大家匆匆忙碌的身影和言谈间的神采飞扬,大约是,药效还不错。 他将磨好的药剂逐个放在盘子里,这时就听见身后又有掀起门帘的声音。脚步声依旧朝他走来,菲尔德手中不停,将分好的药剂依次摆在实验台上,才轻笑开口道:“军医大人,难道你还要来看着我休息不成,你待在我这儿,谁去检查士兵们采摘的药材呢?” 他话一出口,就察觉出异样,身后这人的气息雄厚强硬,带着不容忽视的起势,从后背将菲尔德团团围住。 菲尔德转过身,果然是西蒙站在他身后,将军大人表情严肃,眼中冷然的神色带着一丝不满,菲尔德的第一反应是安抚剂出了问题,他急忙问道:“怎么?难道是安抚剂不管用吗?” 不可能,明明是按照之前的配方,加入了芳香风兰和蓝顶斑鸠的羽毛,甚至为了巩固药效他还加入了一些勒比斯丛林特有的鼠曲草,以加快药剂的吸收,不可能毫无效果的。 他急切的神情一闪而过,就要转身寻找原因。西蒙立即上前拦住他,拉过他的手腕,说道:“你跟我来。” 菲尔德不疑有他,以为他要带着自己去查看原因,便点了点头老实地跟在西蒙身后。 等出了帐子,见到外面等待的一干人等,焦心沉思的菲尔德也没有注意道众人眼中的钦佩和仰慕。 在这个魔法和武力盛行的世界,实力是最高的话语权,无关乎年龄和身份。 他跟在西蒙身后走着,就听有个女声连忙叫住他,确切地说,是在相对安静的营地上,大声叫道:“哎,你,你等等。” 菲尔德应声回头,正是富有持之以恒精神的安德莉娅,她手中握着一支箭,正冲着菲尔德跑来。 到了近前,她来不及平复呼吸,急忙将手中的间举到菲尔德面前,没头没脑地说道:“你看。” 菲尔德应她的要求,仔细去看那箭,这才发现箭镞下方有一个透明的圆形气泡,气泡里还装着半下液体,看着似乎正是他的安抚剂。 菲尔德伸手去捏那气泡,居然还是软的。他好奇地看着安德莉娅问道:“这是什么?” 安德莉娅期待的神色立即便成得意洋洋,她昂着头解释道:“这是桫椤树的汁液,能够用来做简单的容器,你那药剂不方便装备,放在这汁液做的气泡里,等箭矢射出,桫椤树的汁液遇到急速的摩擦就会消散,正好可以用来装载安抚剂,怎么样,我的想法不错吧。” 菲尔德毫不吝啬地点头陈赞道:“恩,是不错。我制作药剂的时候,没想到那么多。“ 安德莉娅听了菲尔德这话,立即高兴起来,便心满意足地被马文招了回去。 待到菲尔德被西蒙抱上鹰嘴狮,他有些滞缓的大脑才察觉出不对,听安德莉娅的话,怎么一点也没听出他的安抚剂有什么问题的意思。 他正要回身询问西蒙,就听在魔兽背上坐稳的将军大人,大手一挥,大声道:“出发。” 营地上几乎有一半的士兵跟随西蒙,飞上空中。菲尔德不等恐高症发作,就被西蒙展臂揽近怀里,他也不挣扎,只是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西蒙将披在身上的大氅扯过来盖在菲尔德身上,低声道:“你先休息一下,到了我会叫你的。” 菲尔德也不推辞,只是在心中盘算,看这大张旗鼓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药剂不灵,但他既然跟着出来,也算是见证一下药效,所以便安心地靠在西蒙肩头小憩。 不得不说,他十分喜欢西蒙的胸膛,似乎依靠在这里,总能有种忘乎所以的安心和宁静。 这份难得的闲适,大概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享受了,菲尔德如是想到。 昏昏沉沉间,菲尔德视乎听到了魔兽的怒吼,他睁开眼,抬头望着西蒙问道:“到了吗?” 西蒙抱紧他的腰肢,对着紧跟在他身后的士兵喝道:“散开。” 士兵们听令散开,菲尔德的视线随着他们的包围圈看去,果然见丛林中树木东倒西歪,有一群浑身红毛的巨象,将树木踩在脚底,正向着丛林深处的方向前进。它们口中时不时还会喷出火球,不多时就在森林一处燃起了大火。 西蒙见状,立即指挥着众人从空中接近了那些猛犸火象,单方面的偷袭和射击工作进行的很顺利。菲尔德看着西蒙的队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些装载着药剂的箭矢射向巨象。 射击完毕,士兵们立即又训练有素地飞回到空中惊呆。没用上多久,那些巨象就渐渐安静下来,它们甩着鼻子,互相交头接耳,最后慢悠悠地向着原路走去。 显然这些药剂不但起了作用,而且效果显著。菲尔德倚在西蒙怀中,对自己判断西蒙意图的失误感到气闷,他把原因归结到自己大概没有休息好,精力不济上面。 药剂的使用效果不能再好,一队人马在兴高采烈中向着营地的方向折返。 菲尔德闭着眼睛,他侧头打了个哈欠,感觉到西蒙望过来的视线,便将头埋得更深,只低声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西蒙将大氅严实地盖在菲尔德身上,轻声回道:“好多了。” 西蒙的御兽技术显然属于如火纯情的级别,菲尔德几乎察觉不到上下颠簸,他窝在西蒙怀中,沉下心来思索,药剂成功他高兴之余,一直压下心底的疑惑便控制不住地浮出水面。 这一段时日以来,菲尔德早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西蒙和卢卡斯此行即便有着重要的任务,可是在面对整个勒比斯丛林里魔兽的异常之后,竟然没有撤退或者暂时撤退再寻求外援的打算,如今有了魔兽的安抚剂,队伍的行进方向仍旧是丛林的深处,照这样看来,这个勒比斯森林里显然有着什么,是西蒙非要取得不可的东西。 甚至可以不顾他自己的安危,非要冒险前行不可。 菲尔德在心中叹了口气,所以说位高权重是变相的危险和无尽的拖累。 西蒙眼见菲尔德在自己怀中气息渐长,便对着身边的盖尔打了个手势,在盖尔欲言又止,担忧无奈的眼神中,带着菲尔德独自离队而去。 西蒙朝着林子俯身降落,动作干脆地勒住鹰嘴狮,动作轻柔地将菲尔德抱了下来,靠在一旁的大树下席地而坐。 他小心翼翼地将菲尔德抱在怀里,见菲尔德始终闭眼沉睡,这才放心地将大氅盖在他身上。 菲尔德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圈略青的黑影,西蒙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指在那半圈圆影上,轻轻摩挲。 他望着菲尔德毫无防备的睡颜,多日来心中的焦虑和郁结终于在思念的促使下,倾斜而出。 西蒙自认是个正直的绅士,行事光明磊落,但此刻却再也忍不住,偷偷地在菲尔德的眼角上印上一个吻。 那轻如点水的吻,落在眼角,一路向下,最后徘徊在菲尔德的唇边,西蒙几乎没有做过多的犹豫,就抬起菲尔德的下巴,将满腔的情意印在那上面。 他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才能打动他,但是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想放开怀中这人。 他不知道菲尔德有什么样的秘密,又有什么样的顾虑,可无论怎样,他都会保护他的。 他会保护他所爱的人的,就如同对母亲承诺过的那样。 第73章 被劫持 菲尔德没日没夜药剂的日子终于告一段落,森林里发狂的魔兽越来越少,本来魔兽们安定下来后,是相对轻松的时期,但是菲尔德发现无论是西蒙的军队还是卢卡斯的骑士团,都是越来越频繁地出去探查。 他心中疑惑,但自觉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却也没问出口,但是他不说却不代表别人不说,此刻五个从伊格纳茨而来的少年都坐在帐中,开始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碰面会。 赛雷亚敲了敲肩膀说道:“这些日子,跟着军队跑来跑去,真是累坏了。” 人手不够的时候,就连加尔和格吉尔都被拉去帮忙,除了养伤的昆顿,其他四人都没闲着。 格吉尔却兴奋地说道:“但是我感觉我长了不少的知识和见闻,简直比校外实践课有用一百倍。” 加尔也点头道:“我还从来不知道,萝藦藤的种子竟然那么美,能看到那样的景色,这趟旅行再苦再累都值啦。” 几人各自发言后,目光都望向一直沉默的菲尔德,大约是在等着他的收获感言。 菲尔德对上他们的视线,苦笑道:“我大约得向军部申请劳务费了。” 几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赛雷亚点头道:“说真的,菲尔德,这次要不是你大展身手,还不能如此顺利地度过危机,指不定现在我们还得陷在与魔兽的苦斗中。” 格吉尔表示赞同道:“我在军营里,一直听到大家谈论菲尔德,夸赞他年少有为,对他都是赞不绝口的。” 加尔也笑道:“就连圣骑士团的安德莉娅小姐,都私下打听你,这位小姐在帝都的时候,向来是姿态甚高,不可高攀的。” 几人说说笑笑许久,赛雷亚才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听说,这次的最终任务有些不同,是很神秘的。” “什么不同?”格吉尔好奇道。 赛雷亚摇了摇头,“具体任务我哥哥也不肯说,只说这几天都让我们老实待在营地里,不要乱跑。” 赛雷亚说着说着,视线就粘在了菲尔德的脸上,他直直地看着菲尔德,不确定地说道:“菲尔德,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劳累过度了?怎么感觉你脸色不太对。” 众人视线齐齐落在他的脸上,见菲尔德脸色果然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晕。 加尔有些担忧地说道:“会不会是发烧了?” 赛雷亚一听,猛一拍腿,说道:“是了,菲尔德以前就有过这种情况,肯定是又犯了老毛病。” 格吉尔道:“不然我去找乔治医师过来看一下吧。” 菲尔德急忙截住他们的话头,摇头道:“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去麻烦乔治医师。” 开玩笑,真要找乔治来麻烦就大了。以乔治的本事,只怕他身上的秘密一个也藏不住。 菲尔德立即转移话题,“话说,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去。时间一长只怕那边校外实践课早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们还没有赶回去,可就不好了。” 赛雷亚伸出一只手指对着他摇了摇,宣布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也难怪,前几日你太忙,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西蒙将军已经给校长写了信,说明了情况,我们几个大可不必担心期限的问题。菲尔德,你只要快快养好身体,之后我们就可以好好在勒比斯丛林里冒险啦。” 他正说着,就听格吉尔压着嗓子,在他身后拿腔拿调地低声道:“你说,你要去哪里冒险?” 一副十足十威尔准尉的黑脸演绎,赛雷亚起先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格吉尔的恶作剧。 在场其他人哈哈大笑,菲尔德也会心地露出微笑,就听赛雷亚嘟着嘴,不高兴地说道:“我说真的呢,勒比斯丛林里有很多魔兽,说不定能驯服一两只带回去做魔宠呢。” 几人言谈欢笑间,菲尔德冲他们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要出去透透气。 帐外此时已经天黑,菲尔德自己也察觉到脸颊发烧。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眼见他体内毒素又要循环至一个周期,他手中还有一瓶从安柏那里得来的解药。 但是他此刻被困在这丛林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道帝都,就算回去想必也不可能马上拿到解药。 为了保险起见,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手中还有自己配制的药水,虽然完全不能与戴瑟伦斯城的解药相提并论,但他的解药勉强可以最大限度地压制毒素的扩散,他虽然会出现发烧的症状,但是堪堪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拿来抵挡一段时间,也不算太坏。 他说干就干,立即从戒指里面拿出一瓶自制的药水,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仰头迅速地喝了一口。 然而他药水刚刚入口,就听见有个声音带着笑意,飘进他的耳朵,“小可爱,你一个人偷偷地在这里干什么呢?” 菲尔德一惊,还未喝进去的药水立即从嘴里喷了出来,呛咳着转过头去,果然是满脸堆笑的侯爵大人。 这位皇家圣骑士团的团长大人显然也在之前的药剂行动中贡献了不少的集体和个人力量,现在出入西蒙的营帐已属家常便饭,所以在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营地里也并不奇怪。 菲尔德平复了不畅的呼吸后,立即将药水握在手中,客气地打了声招呼,“晚上好,侯爵大人。” 侯爵的视线仍落在他手中,面上露出好奇的表情,盯着他的手问道:“那是什么?” 菲尔德面色不改,从容回道:“我有些发烧,这是退烧药。” 卢卡斯带着笑意的脸色微敛,沉下来的语调倒比平时听起来更为顺耳,问道:“怎么了,严不严重?你有没有看过军医?” 菲尔德心中有些不耐他对自己的态度,立即回道:“不碍事,这是我的老毛病了,喝了药水就会好的。” 末了,他犹豫着补充道:“多谢侯爵大人的关心。” 卢卡斯见他疏离有理,望着他沉默许久,直到菲尔德有些局促起来,才听他叹息般地说道:“好好照顾。” 便转身走了,菲尔德望着侯爵大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的潜意识里终究不想跟这个人牵扯过多。 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吹过菲尔德发烫的面颊,舒适惬意。 菲尔德沿着营地外面的小路,向着森林里走去,他边走边将手中的药剂慢慢喝尽,手指摩挲着带着棱角的药瓶,森林中的风带着一股清新的树木香气,菲尔德深吸一口气,觉得阵阵抽痛的脑袋好受了许多,浑身的燥热都缓解了不少。 他闭着眼站在林子里,正享受着阵阵凉意,万籁俱寂的树林中,突然间响起沙沙的声音,树枝摩擦的响动听起来分明又迅疾。 菲尔德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朝着抖动的树枝间看去。 他本来以为是夜间活动的一些小魔兽,不小心闯进了营地附近。怎知不多时,从树枝间钻出的是一只巨大的鸟头。 那鸟的尖喙又长又利,上喙边端呈弧形垂突,一双凶猛凌厉的圆眼一扭头就盯住了菲尔德。 借着从营地处传来的微光,菲尔德看见那鸟的头部和颈部呈淡灰色,头上有两个鲜明顶冠。它从树枝里钻出,头顶的羽毛竖起,面部的脸庞呈“光盘”状,随着它扭头的动作,犹如一面镜子照在菲尔德的身上。 菲尔德被它奇怪的长相迷惑住,根本没有提起多少警备之心,然而那鸟却没给菲尔德嘲笑自己的机会。猛地从树枝里钻了出来,对着菲尔德就是一挥翅膀。 那翅膀轻轻一张,几乎将菲尔德的整个视线都遮住了。一股强大的烈风随之袭来,菲尔德毫无防备,被那劲风吹了个跟头,跌倒再地。 烈烈的风擦过菲尔德的脸庞,菲尔德根本不能呼吸,只觉得脸颊生疼,他闭着眼用手臂挡在额前。 风中隐隐的元素气息并不陌生,是风元素在四处游走。 原来这鸟竟然是能够操纵风元素的魔兽。 菲尔德趴在地上,仰起头就清晰地看到鸟的双眼和双腿。那鸟眼睛灰棕色,腿和脚爪是黑色和黄色,并且好像涂着蜡质一般。 要问他问什么对那腿起了注意,因着那鸟正张牙舞爪地向他袭来。菲尔德大惊,立即撑起圣光之壁将自己包围起来,他边操纵着魔法,边支起身子,哪知那鸟飞过来,张开爪子一拍,就将菲尔德的防护屏蔽抓碎。锋利的巨爪一把锁在菲尔德的腰上,没等菲尔德反应过来,那巨鸟巧妙地在树梢间和顶冠穿梭,一拍翅膀就飞上了天。 菲尔德被巨鸟锋利的爪子抓在腰间,待升到空中才看清巨鸟的整体形态。 只见那鸟有长长的尾巴,宽而圆的翅膀,翅膀伸展开,几乎遮天蔽日。它虽然体型巨大,但飞行时发出的声响却非常小,那鸟越飞越高,等菲尔德反应过来,扭头向下望去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了营地的踪影。 他心中一慌,急忙扭动身子挣扎起来,那巨鸟连看都不看菲尔德一眼,仿佛自己抓着的,是个小虫子一般,继续我行我素地翱翔着。 菲尔德一咬牙,挥手放出几个光爆术,直奔那大鸟的脑袋,大鸟似有所感,立即收回翅膀就是一挡,菲尔德所向披靡的光爆术如同吹出来的肥皂泡泡一般,轻易就被大鸟的巨翅挡住。 那大鸟扭头觑了菲尔德一眼,似乎是想警告他,抬起另一只爪子,就向着菲尔德抓去。 菲尔德这回不敢掉以轻心,急忙使出全力,调动他所有的光系魔法,撑起圣光之壁。 大鸟的爪子应声击在菲尔德的加强防护罩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大鸟见攻击无果,仰天长唳,也不去管他,只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菲尔德此时早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一直支撑着防护屏蔽,只觉得头越来越昏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菲尔德只感觉自己被那利爪扔在地上,好在有防护罩为他阻挡了落地的撞击力。 他的脑袋又晕又沉,只能坐在地上抬头眯着眼睛望着朝他走来的巨鸟。 巨鸟收起翅膀,居高临下地与菲尔德对视。 随后它抬起一只腿,向后一缩。毫不迟疑地对着菲尔德的圣光之壁就是一踹,防护罩顺着巨鸟的飞踢一滚,菲尔德便身子一仰,向后跌落下去。 第74章 神秘山洞 菲尔德顺着巨鸟的那一踢,只觉得身体好像沿着一个洞口掉落到了一个深坑里。他在防护罩里滚来滚去,失重和眩晕感使他难受得欲呕。 好在下落的过程并不是太久,菲尔德只听得几声巨大的岩石撞击声传来,随后,他再次摔在地上,这次他的魔力断断续续,防护罩终于支持不住,应声而碎。 菲尔德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等着难受劲儿过去,才捂着头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就好像探险故事里的深穴魔窟一般,潮湿阴冷。 菲尔德深吸了口气,指间亮起一抹金色照亮四周,接着他环顾周身,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好在没有想象中的森森白骨和怪兽环伺。 不过这山洞中阴冷潮湿,怪石林立,他抬头望去,洞顶又高又陡,不仅如此,仔细观察,洞顶上布满一个又一个的圆洞,自己究竟从哪个窟窿里掉下来的,菲尔德真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他背靠石壁,坐在地上,仔细地打量起周围来。 这山洞寂静无声,隐隐也有流动的空气传来,只不过气流不断变换,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方向是出口。 那只大鸟显然不会无端将自己抓来,以菲尔德看了多年动物世界的常识来判断,它多半是将自己当做了食物。 如今落在光秃秃的洞里,不用想,不是要给它的孩子当幼崽口粮,就是给它自己当后备口粮,反正保证新鲜是肯定的了。 他有个不太好的预感,这山洞如此巨大,只怕不是一只鸟的巢穴,想到那样庞大的巨鸟成群结队地向自己袭来,菲尔德就一阵阵头皮发麻。 他简直想要以头抢地,三呼苍天!想不到自己大晚上的出去透个风,也能被个鸟捉来当口粮,真是可喜可贺。 他缓了好一会,才扶着石壁起身,这山洞里有着四通八达的隧道,菲尔德观望了半天,选了一条最窄最小的入口,走了进去。 他这一冷一热的一番折腾,如今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手掌触在冰冷的石壁上只觉得凉爽舒适,怕是已经有些发热的厉害了,在这种状况下,他一人被丢在这山洞里,实在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菲尔德默默地咬牙走了许久,然而这幽深的山洞里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任菲尔德如何走也看不到尽头。 双腿实在太沉,菲尔德扶着石壁又慢慢滑坐再地,他寻了一处石头的背风处,窝在角落里,靠着冰凉的石头,再也支持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浮浮沉沉中还在想,等明天一早天亮了,他再寻找出去的路,明天一早,应该还来得及。 然而他这一闭眼,却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山洞里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微微的振动惊醒的。 他仍旧窝在石头后面,大概是一个姿势保持的时间太久了,菲尔德的整个左腿和双臂都有些发麻,他僵着身子正等着酥麻过去,突然间一阵呼啸的风声掠过,菲尔德抬头的一瞬间只觉得一团巨大的黑影从眼前飞过。 寒意从皮肤上窜起,菲尔德下意识地浑身一颤,他一动不敢动,听着那呼啸的风声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这一次,他瞪大眼睛,望着眼前,风声逼近,一团黑色的影子呼啸而过。 这一次菲尔德终于看清了,确切地说,那就是一团黑色的影子,不是魔兽,不是巨鸟。 那影子似乎在寻觅着什么,不停地在洞中徘徊,菲尔德屏住呼吸,只觉得那黑影带起的风中,充满彻骨的冷意。 菲尔德咬着牙再次默默地打了个寒颤,因着黑影的肆虐,整个洞中都充斥着冰冷的寒气,丝丝入骨的冰寒中带着不详的死亡气息。 菲尔德眉头一跳,可没等他反射神经将不妙的预警传递回大脑,那黑影猛地罩在他眼前,一股阴森诡异的视线笼罩着他,那黑影虽然只有一团,却犹如有眼有鼻一般,让他寒毛直竖,一股沉重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逼得菲尔德呼吸一窒,让他动弹不得。 菲尔德瞳孔微缩,张大眼睛瞪视着那黑影。而那黑影却渐渐逼近石壁,几乎马上就要贴上菲尔德的鼻尖。 就在这时,一声轰鸣突然从四面八方爆发而来,那似乎是山石爆炸的声音,轰鸣中带着碎石脱落的声响,整个山洞猛地一抖,有碎石簌簌地抖落下来,落在菲尔德的身上。 那黑影闻声猛地升高,对着轰鸣的方向大声吼叫。 即便那黑影没有嘴巴,菲尔德也能分辨出,这怒吼声是某种魔兽的吼叫声,似乎它正张着血盆大口,怒视着侵犯领地的入侵者。 然而那样一团影子是什么魔兽,菲尔德真是闻所未闻。 他只有呆呆地看着那黑影如来时一般,转瞬即逝又无声无息地向着巨响发声的方向消失而去。 那是什么魔兽?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那种魔兽能化成黑影,在空中来去自如的飘荡。 与其说是魔兽,他觉得那更像是一个幽灵,有这强大魔力的幽灵。 菲尔德紧贴着石壁,冷汗终于从鬓角滑落,沿着脖颈的曲线缓缓没入衣领之内。 过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慢慢地放松着身体,当机的大脑也开始运作起来。 那团黑影无论是什么,从它那阴冷的气息中菲尔德都觉察不出什么友好的氛围。 菲尔德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向着通道的另一头走去。趁着它被吸引走的这个时候,赶紧找到出口才是。 不然只怕他就算交代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同一时刻的山洞外面,天空中集结着大批的人马。西蒙和卢卡斯站在队首,卢卡斯的脸色并不好,西蒙面上平静无波,双眼只是注视着仍在用法术攻击山洞入口的魔法师们。 卢卡斯望着自己团里的魔法师,这些平时自视甚高的魔法师被用来当做敲门砖估计心里都不能太高兴,但是此时却是顾不上这么多了。 卢卡斯见西蒙一直沉默不语,想了想开口道:“我昨晚还在营地附近见过他,一个晚上……应该不会出事的,营地那边你不是已经派人在找他了,等我们回去之后,说不定他已经回来了。” 他说着也有些不确定地皱起眉,西蒙握着缰绳的手一紧,眼珠纹丝不动地仍旧盯着洞口,问道:“之前你的人不是说这山洞里的风角山鹰已经都跑光了吗?怎么会还有人看到它飞过营地?” 卢卡斯英俊的侧脸看起来有些不太真实,他对着西蒙轻声道:“只是一只风角山鹰,那么紧张做什么?” 他望着渐渐被魔法炸开的洞口,说道:“你知道的,这个山洞是风角山鹰的巢穴,如今山鹰都不见了,还有那些发狂的魔兽,必然跟那手卷中记载的东西有关,我们只要将那东西取出带回去,就算完成了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了。” 西蒙沉着脸,压下心头的不安,眼见那些魔法师终于打开了洞口,向后一抬手,身后的士兵立即分散成几队,将洞口四周团团围住。 西蒙率先冲了下去,卢卡斯见他行动迅速,知他绝不是为了那件神秘的东西而心急,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能跟在他后面,一起向洞口而去。 此时洞中的菲尔德,正站在湿滑的石头上,仰起头愣愣地望着四周的无数洞口,他已经走了好几条隧道,在经历过动物白骨,魔兽残肢以及蛇鼠虫蚁后再次回到了起点的洞腹中。 显然这洞中四通八达的隧道是个天然的迷宫,菲尔德后背上的冷汗已经在走走停停中干的差不多了,他抚上有些饥饿的肚子,不得不再次坐在地上歇息一下。 以他的饥饿程度来看,他在这漆黑的洞中起码已经过了一晚了,饥饿倒是还可以忍受,他就怕那黑影肚子也饿了,会想到他这个储备粮食。 他正坐在地上胡思乱想,突然一个低低的声音从左侧的隧道中渐次传来,那声音断断续续,听得并不分明,但菲尔德还是一下就分辨出是那团黑影的低吼。 接着山洞隐约晃动起来,就如同地震一般持续了许久。 菲尔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眼中的光亮渐渐变得深沉,与其这样在山洞中乱走,不如向着那声音的源头,也许那里离出口近一些也说不定。 他心中隐隐的预感告诉他,那团黑影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 与此同时,进入山洞的西蒙众人,对着迎面吹来的阵阵阴风,只觉得浑身不对劲。 卢卡斯走在西蒙身边,借着火把的微光,看着山洞中数不清的隧道皱眉,他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缩紧,低声对西蒙说道:“那手卷上记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西蒙没有回答他,只是回首对身侧的盖尔吩咐着搜查的任务,他不说话,卢卡斯却开始自言自语,他勾起嘴角,说道:“怎么?到了这里也不和我说实话吗?” “难道你还想着要把这东西据为己有不成?”卢卡斯勾起的唇角完成一个讽刺的弧度,“你还不明白吗?他的东西,向来最后都要归陛下所有。” 他二人边说边走到山洞宽阔的空地上,西蒙抬头望着某处的一处隧道,沉声回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让你跟着来吗?” 卢卡斯但笑不语,西蒙将手搭在腰间的剑上,“我没想过要独占什么,只是觉得时隔多年,再次出现他的手稿和遗物这样的事情,有些蹊跷罢了。” 他说着就先前继续走去,卢卡斯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湛蓝的双眼轻眯,心中冷哼: 这有什么蹊跷的? 西蒙,对于那位列彭特大师,你不知道的事情,只怕多了去了。 第75章 亡灵 幽深的隧道崎岖不平,菲尔德摸索着向前走去,为了尽量降低存在感,他没有再使用魔法照亮。 好在在山洞里呆的久了,他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循着甬道里传来的声音,他慢慢地向前走着。 他不知道那阵地动山摇是什么,但是在那不久后,便有一阵又一阵的声响传来,他费力地辨认着,隐约觉得是人的喊叫伴着动物的怒吼声。 他走着走着就察觉出前方似乎有着些微的光亮,那微光忽明忽暗,跳跃的影子无声地映在石壁上。 菲尔德靠在甬道的尽头,向山洞里望去,这里面又是一个不小的洞腹,看来这整个山洞是一个又一个洞中洞环环相套组成的。 此刻,菲尔德面前这个山洞,景象却并不算太好。不仅如此,这洞腹处还有不少的人在,只不过他们是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晶石制作的火把,被丢在地上,仍旧发着光。 菲尔德看见那些眼熟的外衣,急忙走过去,这些人有些是西蒙的士兵,有些是骑士团的骑士,看他们的样子竟然是没受什么外伤就倒下了。 菲尔德心中愈加不安,士兵要是在这儿,那西蒙在哪里呢? 他不敢想下去,急忙站起身,向着洞中更幽深的甬道走了进去。 脑海中嗡嗡作响,不知是来自前方还是心底。 老天保佑,西蒙不要有事才好。 然而,此刻的西蒙已经无暇分神,他对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黑色巨兽,额前青筋暴起。 面前的魔兽,犹如一只巨大的蜥蜴,它一身黑色鳞甲,不仅如此,他的鳞甲上还有着竖刺,根根向外的硬刺锋利异常,看起来好像一个会移动的巨大针线包。 那黑色的鳞甲蜥蜴,张开大嘴,一个火球飞速地向着西蒙而去,西蒙抬剑去挡,黑色的剑身与火球相击,迸开的火光溅向四周,瞬间照亮了整个山洞。 随着山洞大亮,眼前出现的不光是这一只怪兽,整个山洞里,放眼看去,还有同样色泽的两头大蟒,同样款式的成群的长戟大兜虫,以及各种形态的魔兽包围着进入山洞里的众人。 卢卡斯拦腰砍断扑向自己的魔狼,他眯起湛蓝色的双眼,看着那狰狞的狼身没有摔落在地,而是化成黑雾消散在半空中,仿佛刚才还想要撕碎他的巨兽只不过是一个不真实的噩梦。 他将利剑在半空中划了个剑花,盯着那些明明是实体,被打败却消散成黑雾的攻击者们,神情肃穆地再次提剑上前。 这时,山洞中猛然间响起破空之声,瞬间冲天而发的光亮,化为一条柔韧而凌厉的紫色光影,在洞中盘旋一圈,随后劈头盖脸地向着那些全身漆黑的魔兽们抽去。 猝然之间,众人只看见一团紫色的光芒自西蒙未曾提剑的另一只手中暴起,道道电光向那黑影击去,最后迎向黑影最盛处,紫光与黑影在空中纠缠在一起,那万道黑影突然寂灭,最终在紫光的包围下没入后面的山洞甬道中,逃了。 卢卡斯收回佩剑,闪身来到西蒙跟前,他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卢卡斯沉声道:“看起来并不是幻术。” 被怪兽袭击的士兵毫发无伤地倒在地上,看起来犹如睡着一般。 他们带进来的士兵还没走多久,就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西蒙弩着脸,一抖手中的剑,眼中犀利的光芒落在刚才那黑影逃走的方向。 正在这时,盖尔从他身后走来,高大的军官此刻看起来也有些灰头土脸,他皱着眉,站在西蒙身后,报告道:“将军,我们刚刚进来的入口……” 西蒙转身看他,盖尔立即直起腰板,从容地说道:“消失了……” 卢卡斯一惊,转头看着跟在盖尔身后的马文,马文抱着肩膀站在一旁,见卢卡斯看过来,也耸了耸肩,表示确实如此。 他看着西蒙与卢卡斯难看的脸色,陈述道:“显然,我们之前几次探查这个山洞,情况并不是现在这样的。什么怪兽和黑影,是一概没有的。隧道和山洞也远没有这样复杂。” 西蒙打断他,只沉声道:“去将剩下的人,都召集到一起。没必要再分散搜查了,接下来的行动,大家都不要分开。” 盖尔和马文领命离开,卢卡斯盯着西蒙,等周围无人,才淡淡问道: “你还是不肯说,那手卷上记载的到底是什么吗?” 西蒙转头望着他,审视了卢卡斯许久,才平静回道: “那手稿是大魔法师伊格纳茨的游记,短短几页纸也只是记载了他在旅途中的见闻。” 卢卡斯知道事情并没那么简单,不然杰森陛下怎么会派他跟来,与西蒙一同到这勒比斯丛林里完成任务呢。 果然西蒙接着说道:“列彭特大师曾经来到过这片勒比斯森林,并且在手卷上留下了一句话。” 卢卡斯等着他的下文,西蒙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似是回忆般地复述道: “听从汝之召唤,感受汝之痛苦,以吾之名,依约而束,以吾之力量缚汝之身躯,停止汝之时间与 步伐……” 卢卡斯蹙起剑眉,“什么意思?他和谁订立了契约吗?” 西蒙摇摇头,也只是拧眉思索,显然魔法理论对于两名剑士来说,隔行如隔山。 就在这时,山洞再次震动起来,从头顶上的甬道里渐渐传来了魔兽的怒吼声。 那怪声越来越大,山洞中的所有人都抬头望过去,又紧张又警惕地戒备着。 然而,首先从那甬道中飞出的却不是众人预料的黑影,而是一个金色的光球。 光球不小,堪堪从幽深的甬道中弹出,随即便极速下落,众人看得分明,那里面是一个人。 没等他们吃惊完,紧随在金色光球之后的巨大黑影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黑影比之前围攻众人的魔兽们不知要大上多少倍。充满戾气地瞬间绕住光球,狠狠一甩,将金色的防护罩抛向石壁。 西蒙瞳孔微缩,几乎在一瞬间就飞身迎上还要继续攻击金球的黑影。 卢卡斯紧随其后,也毫不犹豫地向着金球的方向而去。 金色的防护罩在剧烈的撞击后,支离破碎。里面的少年整个后背撞上石壁,痛苦地哼了一声。 卢卡斯随即接住少年下落的身子,他脸色大变,惊道:“菲尔德,你怎么会在这儿?” 菲尔德捂着胸口,一时痛的说不出话来。 二人落在地上,刚一站定,菲尔德立即从卢卡斯怀中退出,他上前几步,对着空中仍与黑影混战的西蒙大喊:“小心,它是亡灵。” 菲尔德在狭小的山洞中再次遇上黑影的本体时,本是正沿着光亮在寻找人声,他满怀希望,还以为自己好运地遇到了救星。 然而,黑影就这样与他‘不期而遇’。这次他在近距离的防御和接触中,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的记录。 那记录这样说道: 亡灵生物中以幽灵最具有代表性,他们中绝大部分行动迟缓以及缺乏自我意识。亡灵生物被认为是生者死前对现世的留恋以及深重的冤念无法化解而产生的特殊生命存在形式,无实体的亡灵被认为是纯粹精神体的物质化表现,除了带有净化属性的光魔法外,通常需要使用附着魔法力量的武器才能对其起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菲尔德记得清清楚楚,这些描述亡灵的话并不是在书中看到的,因着在整个魔法师界,学习亡灵魔法是被严令禁止的。所以,在学校里,能够看见描述亡灵魔法的书,少之又少,多数书籍中提到亡灵魔法,也只是一语带过。 当初为了能够翻译这些话,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几乎查遍了图书馆里的所有资料。 这些话,是从那本小册子里看到的,写在那本他从亚力克校长室里带出来的随笔中,大魔法师伊格纳茨的手写本。 菲尔德话音刚落,就听黑影发出吼声,疯狂的攻击如落雨般袭向挡在它面前的西蒙身上。 菲尔德脸色一变,他顾不得解释其他,立即凝神聚集起光元素。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幸运,自己的元素魔法里恰好有光系魔法。 可是,自己平时对魔法的练习本就不太上心,像净化这一类的魔咒就更别提了。 但是此刻哪里顾得上那么多,菲尔德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这个亡灵力量如此之大,一般的净化咒只怕跟挠痒痒一样,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深吸一口气,力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双眼盯着西蒙挡在那巨大黑影前的后背。 即便是西蒙,站在那黑影面前,也显得身形渺小。然而他一次又一次飞身攻向黑影,一步也不曾退缩。 菲尔德望着那背影有些出神,即便西蒙不曾回头,给予什么安抚的眼神,可只要站在他身后,也会渐渐地平和下来。 菲尔德心中道,这样下去不行。 他咬牙攥紧拳头,拇指上的戒指硌得他生疼,他却全然不顾,闭起眼睛,念起咒语: “伟大的光之母神啊,请赐予我们生命的甘露吧!拯救彷徨无助的生命,驱散死亡的阴影,带走绝望的死神,让一度已经丧失活力的躯体,再度充盈生命的奇迹!” 像净化之光这样的高级光系魔法,菲尔德是第一次尝试。这个魔法能够净化亡灵,甚至能够对高级亡灵造成不小的伤害,但是这样大范围的光元素结界,即便是菲尔德也不敢掉以轻心,不得不按部就班地念起咒语。 如金子般闪耀的光团在菲尔德双手中越聚越大,越聚越亮。 菲尔德随着口中不停地反复吟唱着咒语,缓缓地抬起脚步。 他声音清脆,华丽优美的咒语,仿佛天籁一般悠然而出,在寂静的山洞中阵阵回响。 卢卡斯脸色微变,他下意识地想要拉住菲尔德,但菲尔德却已经先一步,向着西蒙走去! 西蒙听见菲尔德的声音,也忍不住侧头望过去,在幽暗的山洞中,金色光芒映衬下的脸庞静美圣洁。 那人,如群星护住的明月一般,悄然站立在这幕天席地的黑暗中。他的面容上,竟然是一片罕见的恬淡。 就连那团黑影都仿佛一瞬不瞬地盯紧那道人影,菲尔德举起双手,施展出净化之光的时候,它的身躯同时跃了起来,竟然向着那金色光芒迎了上去! 第76章 逆五芒星阵 金色与黑暗轰天裂地一般,猛烈撞击在一起。 一切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刺眼的光芒充斥在山洞中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那团亡灵的嘶吼和惨叫声,融进身体里的暖意让人心头一松。 菲尔德几乎倾尽全身的魔力,那团黑影终于在净化之光的作用下,渐渐缩小。 他收回双手,站立不稳,身体摇晃了一下,他身后的卢卡斯立即上前扶住他。 早已收起笑容的侯爵,蓝色的眸子平静柔和,他将菲尔德靠在自己身上,抱进怀里,这才感觉到,这男孩身体异常瘦弱,宛如少女一样,单薄轻盈,可内里的力量却不容忽视。 正在他关切地垂头望着扶额的菲尔德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惊呼朝向他二人,西蒙大声警示道:“卢卡斯!” 卢卡斯猛地抬头去瞧,只见一只黑色的魔兽极速朝着他和菲尔德而来。 本以为被净化了的黑影,居然变成一只黑色的魔兽,袭向菲尔德。 那魔兽足有一人多高,浑身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它迎面扑来,那黑色的火焰带来的却不是炙热,而是一股彻骨的冰寒,它的爪子又大又厚,巨大的尾巴,好似一大片乌云,扫过来的时候,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菲尔德急忙抬手去挡,黑色的火焰撞上菲尔德的防护罩,发出噗的一声,这一次防护罩没有被击碎,菲尔德正要松一口气,却瞥见金色的光壁被黑色的火焰击中后,光芒渐渐黯淡,防护壁正被黑色的火焰无声地侵蚀,菲尔德只来及对卢卡斯说上一句:“快走。” 那巨大的尾巴就再次袭来,卢卡斯赶紧抱住菲尔德,将他裹进怀里,跟着就被一起拍飞了出去。 菲尔德被卢卡斯紧紧护在怀里,腾空翻滚间只听见侯爵大人闷哼了一声。 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然而那魔兽圆睁着发光的双眼却不肯放过菲尔德,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再次扑了过来,菲尔德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卢卡斯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怀中空了,他心中咯噔一下,立即四顾寻找,只见菲尔德仰面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细软的脖颈歪向自己的这个方向,一张柔和的面孔上眉头紧锁,嘴唇紧紧地抿着,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 卢卡斯脸色一变,瞬间觉得手脚冰凉,急忙过去将菲尔德抱起,这才发现他虽然眼眶微微泛着青色,但是身体依然温热,仍旧浅浅的呼吸着。 卢卡斯小心地将菲尔德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菲尔德在他的动作中渐渐醒来。 卢卡斯见他杏眼微睁,便露出一个微笑来,柔声问道:“你要不要紧?”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他头痛欲裂,皱着脸坐起身来,四周一片漆黑,菲尔德便抬起食指,指尖发出微光照在卢卡斯与他之间,他先是警惕地环顾一圈,最后视线才落到卢卡斯的脸上,盯着他的额头说道:“你,你受伤了?” 卢卡斯不在意的笑笑,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围在脸色不好的菲尔德身上,口中却道:“哦,真的?我完美的脸如果落下什么伤疤,帝都里不知道有多少的姑娘要伤心欲绝了。” 菲尔德无视他自吹自擂的幻想,起身跪在他身边,用魔法帮他治疗着额头的伤口。 伤口不深,大概是撞到了岩石石壁,血流了不少。 菲尔德施着魔法,然而却诧异地发现那简单的治疗魔法,越来越力不从心。 魔力的流动不知为何竟然异常缓慢滞闷,渐渐地竟然后继无力,菲尔德身子一沉,跌坐在地。 卢卡斯急忙拉住他,问道:“怎么了?” 菲尔德疑惑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有些使不出力气?” 卢卡斯见菲尔德苍白的脸色,越加透明,急忙扶着他靠在身后不远处的岩石上,又将他靠在自己身上,才回道:“大概是你刚才魔力使用过度了。” 菲尔德头脑越发昏沉,只觉得四肢渐渐无力,他靠在卢卡斯身上,一动不动,目光落在地上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卢卡斯放弃探查四周的想法,小心地抱着菲尔德,与他一同坐在地上。 他也不担忧周围的环境和那只凶猛的黑色魔兽,只轻笑着说道:“你这样老实地趴在我的怀里的样子,倒是这么长时间里的头一次,我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菲尔德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而是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那只亡灵吗?” 卢卡斯挑眉看着菲尔德的头顶,忍不住伸手拨了拨蓬松的软发,无所谓地道:“谁知道呢!” 他见菲尔德似乎有了一些精神头,立即伸手扭过菲尔德的下巴,低头凑过去,轻声道:“你这小家伙,跟来这里难道是为了我吗?” 菲尔德见他金色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额前的碎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挡住那迷人的双眸,受伤的额角反倒为他华丽的脸庞增添了几分不可亵渎。 菲尔德不得不在心底里,为这位侯爵的天生丽质感叹一声。 即便是一身狼狈,这位侯爵也不忘甜言蜜语,虽然知道他只是耍耍嘴上功夫,菲尔德还是有些不耐地皱着眉,他稍一扭头,就闪开了侯爵的咸猪手。 菲尔德费力直起身子,用后背靠着卢卡斯的肩膀,将沉重的头狠狠地压在侯爵的肩膀上,才叹息般地问道:“侯爵大人,难道真的没人说过,您这样有些过于自负骄傲了吗?” “您知道有着自恋情结的人,最后的下场吗?” 卢卡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道:“哦,我会有什么下场?” 菲尔德虚弱地闭起眼睛,将卢卡斯的披风围得更严,低声道:“孤芳自赏,顾影自怜。” 卢卡斯听了菲尔德的回答,只轻轻一笑,他一手扶着菲尔德,一手抽出腰间的宝剑,调转剑的方向,剑尖向下,对着地面的某一处猛地一掷,利剑顺势插入黑暗中。 卢卡斯双眼直视着那处,果然黑暗中有更深的幽光渐渐映入眼帘,紧接着幽光渐渐大盛,地面上泛起的光亮蜿蜒繁复,卢卡斯顺着那光的轨迹看去,竟然有一大片的暗光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微光。 那是一个诡异的魔法阵,而他和菲尔德正坐在阵中,他插入阵中的宝剑被黑光包围渐渐失去了光泽。 卢卡斯沉下脸色,本以为那魔兽将他们二人扔在此处是要让他们自生自灭,但现在看来似乎全然不是这样。 他急忙回身,将陷入昏睡中的菲尔德叫醒,拍着菲尔德的脸,说道:“菲尔德,你醒醒,菲尔德。” 菲尔德在他的呼唤中张开眼睛,卢卡斯见他的双眼里已经出现无神和茫然的神情,心中焦急,不得不轻晃着他的肩膀,大声道:“菲尔德,不要睡,快醒醒。” 菲尔德困顿地揉了揉眼睛,疑惑地望着卢卡斯,仿佛是在不解他为何要打断自己休息。 卢卡斯苦笑一声,只得向他说道:“你来看看这个魔法阵。” 菲尔德顺着他指的方向环顾一圈,他再望见那魔法阵后,眼睛瞬间睁大,立即清醒了大半,扶着身边的岩石站起身来,缓缓地走了两步,边低头查看脚底下仍在运行的魔法阵,边有些气弱地说道:“这是一个逆五芒星阵。” 卢卡斯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逆五芒星阵,但是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意外惊喜。 果然,菲尔德沉声说道:“我不知道这魔法阵被用来干什么,但是所有逆行的魔法阵,都是要用靠吸收魔法师的魔力来运行的。“ 卢卡斯皱眉,“你是说,你就是那个魔力的来源吗?所以你才慢慢衰弱,而我却什么事情也没有?” 这个魔法阵蔓延开去,在黑暗中一眼看不到尽头,菲尔德轻飘飘地说道:“这大概是那魔兽将我们抓来,却又置之不理的原因。” 他转头看着一旁的卢卡斯,露出一个苦笑不得的表情,“而侯爵大人,大概是它并不太想要的赠品。” 卢卡斯见菲尔德终于有了一些精神,露出放心的表情,无所谓的耸肩道:“这可由不得他了。” 他正说着,就见低头沉思的菲尔德脸色大变,猛地抬头望着他,喃喃道:“逆行的五芒星阵,与一般需要触发或者预设的魔法阵不同,尖角向上的五芒星代表着‘生命’和‘健康’,五点交汇形成的五角形内是主阵所在。而倒行的五芒星阵,多半是因为阵中有着需要被加持,诅咒,或者召唤而来的东西,才会不停地需要魔力的供应。” 他说着视线顺着地上五角交叉的线条,向后望去,卢卡斯也跟着他一同抬头。 昏暗的地上空无一物,只有刚才他们还倚靠过的岩石,无声地立在那里。 菲尔德默默地抬起手,勉强点亮指尖的魔力,充沛的亮光将四周照的透亮,空旷的平地尽收眼底,卢卡斯仔细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转过头,面上还带着笑意,就见菲尔德扭头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 顺着菲尔德的视线看去,是那块棱角颇为锋利的岩石。 然而卢卡斯仔细去看那块岩石的时候,不禁也吃了一惊。 那本以为是岩石的东西,在光亮的照射下折射出一道幽影,那根本不是岩石,而是更类似于水晶般的结晶物质,只不过大约是因为时间长久,结晶上布满了苔藓和迷你矮蕨,让看不清的他们误认做了岩石。 菲尔德一旦施用起魔法,就似乎给魔法阵提供了更多的魔力支撑,整个魔法阵都发出阵阵亮光,那结晶在魔法阵的光照下渐渐明晰起来,菲尔德和卢卡斯望向那结晶的双眼同时紧缩了一下。 结晶里模模糊糊蜷缩着一个影子,那是一只美丽的魔兽,它的皮毛如棉花一般,在结晶里显得柔软洁白,它的头又圆又小,紧紧地埋在腿间,安静地趴在地上。 菲尔德身形一晃,魔力再次被抽走一般,后继无力,光亮熄灭,卢卡斯急忙上前扶住他跌落下滑的身体。 菲尔德握住卢卡斯的手臂,只说了一句:“恐怕不太妙。” 他话音刚落,两人身后便传来一阵呜呜的低哮声,充满着威慑和警告。 第77章 真相 从黑暗中走出一只魔兽,它全身漆黑,如同来自深渊的使者,带着最绝望的气息。 它也不走近,只在不远的地方徘徊,黑暗中发着幽光的眼,一瞬不眨地盯着菲尔德和卢卡斯。 它的爪子宽大厚实,腰身却低矮纤细,脑袋又小又圆,两对复耳,一对垂在脑旁,一对犹如翅膀,半张着向后收着。 如果抛开颜色,它与那结晶中的魔兽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一直不走近两人,只在远处监视着二人。卢卡斯眼睛盯着那魔兽的动作,以防止它突然发难,一边蹲下身问道:“菲尔德,你还好吗?” 菲尔德喘着粗气,眼睛也落在那黑色的魔兽身上,那魔兽从外表看,真不像死灵,况且,他还没听说过,有什么死灵是不通过法师的召唤便能够自行拥有意识的。 又或者,是什么人能够召唤出如此强大的死灵。这个死灵如此强大不好对付,如果说是偶然形成的,那简直是个奇迹。 菲尔德搭着卢卡斯的手臂,索性虚弱地坐在地上,卢卡斯将自己的佩剑收回,那宝剑脱离魔法阵,缓缓地恢复原来的色泽。 卢卡斯走回到菲尔德身边,目光仍旧不离那只黑色魔兽,低声道:“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几乎一模一样。” 菲尔德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回道:“我猜那只黑色的魔兽,是结晶里面这只的亡灵?” 卢卡斯眉头一蹙,菲尔德接着又疑惑地说道:“但亡灵都是死后才能被召唤的,而看这结晶里魔兽的样子,显然并不像是死了。“ 他缓了口气,接着道:“具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清楚,但看它的样子,似乎是不能进入到这魔法阵里。” 卢卡斯眼神一亮,就听菲尔德又叹了口气道:“同样的,我们大概也出不了这魔法阵。” 卢卡斯将披风给菲尔德围紧,站起来向着魔法阵的外围走去,菲尔德看着他走向远处,知道他是要试一试这魔法阵,便轻声道:“小心些。” 黑色的魔兽,随着卢卡斯的走近而压低身子,发出低吼声。它后退一步,做出攻击的姿势,卢卡斯挑起剑尖,蓝色的剑光在空中划过,随后嗖地向黑暗处射去。 黑色的魔兽怒吼一声,浑身涨起黑色的火焰,愤怒地盯着卢卡斯。 然而,卢卡斯蓝色的剑光直射而出,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行到一半,就被什么阻挡截住,反弹开去。 魔法阵继而再次发出光亮,菲尔德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哼。 卢卡斯大惊,急忙奔到菲尔德身边,有些手忙脚乱地扶住菲尔德的肩膀,“怎么样?菲尔德。” 菲尔德咬牙忍着魔力被抽走后的眩晕感,他几次三番,被这魔法阵抽走魔力,心中大为火光。他现在终于知道那只大鸟为何将他捉来,大约不是给它自己准备粮食,而是为这死灵提供魔法阵的能源! 他咬牙切齿的捂着跳动紊乱的胸口,正要发作。 就听卢卡斯幽幽的声音传来,这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优雅的语调和悠然的笑意。 他将菲尔德重新靠在自己怀里,只是平静的陈述道:“你还记得从巴尔克奇拍卖行出来,你们受到袭击的那个夜晚吗?” 菲尔德的头隐隐有些刺痛,嘴巴里也有些发热,不知道是不是体内的旧毒又隐隐发作了。 他不知道卢卡斯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儿提起这事儿,忆起当时卢卡斯也在场,只好点点头。 卢卡斯重新坐在地上,将菲尔德仔细护在怀中,双眼落在远处不怀好意注视他们的魔兽身上,低声道:“你知道西蒙在拍卖行里得到的是什么吗?” 菲尔德闭着眼,顺着他的话,思绪回到几月之前的那个夜晚,其实那时他已经隐约猜到,那盆克瑞蒂丝里大约是乔瑟夫的那份神秘手稿。然而此刻,他却仍旧摇了摇头。 卢卡斯接着道:“那夜西蒙得到的东西,记载了一位杰森陛下的故友留在这勒比斯丛林中的一件东西,而我们就是为这而来的。” 菲尔德皱眉,“那位故人留下的是一个强大的亡灵?” 卢卡斯摇了摇头,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落在菲尔德的脸上,菲尔德微抬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那位可是闻名遐迩的大魔法师。” 菲尔德不动声色,开口道:“那么你将这位大魔法师的事情告诉给我,这样好吗?” 卢卡斯一笑,“无论怎样,你都被卷了进来,作为当事人,有权利知道事情的原委。” “留在这山洞中的东西,我们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据西蒙说,手稿上写着一句咒语。”卢卡斯低声道。 “咒语?”菲尔德奇怪,什么咒语?一个大魔法师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留下一段咒语? 卢卡斯略一沉吟才道:“大概可能是契约咒。” 当事人菲尔德闻言,从他怀里支起身子,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你说契约?” 卢卡斯点了点头,菲尔德再次确认了他的神色不是玩笑后,又将视线转向那结晶里的魔兽。 他清澈的眼眸变得幽深,随即站起身向着那结晶走过去,卢卡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灌满魔力的手掌贴上那结晶。 结晶随着菲尔德魔力的供给,发出了五光十色的珠光,菲尔德舒服地闭上眼睛,没有注意到一缕白光飞快地从结晶中钻入他的手中。 出乎意料地,那珠光带着暖暖的柔和之色,并没有想像中那般阴冷幽森。 菲尔德呆了一呆,莫名对这珠光感到熟悉,可不等他仔细地回忆起来,就听身后的魔兽发狂一般的吼叫起来,它腾空而起,踩着黑色的火焰,正怒视着正在触碰结晶的菲尔德,这次它不在徘徊犹豫,化成黑色的一团就冲向他们。 魔法阵现出一团淡淡的光膜,将魔兽的攻击阻拦在外。菲尔德收回手,那魔兽仍就不甘心地盘旋在空中,一次次向那光膜发起攻击。 菲尔德疑惑不解,如果那亡灵是这结晶里面魔兽衍生而出的,为何却又无法进入魔法阵呢?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 然而那魔兽显然也不想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猛烈的撞击一次比一次强烈,魔法阵的光芒忽明忽暗,整个光膜也摇晃起来,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被冲破的可能。 卢卡斯将菲尔德护在身后,对着那结晶提剑便攻,蓝色的剑光砍在透明的结晶上,结晶纹丝不动。 魔兽的吼声透过隧道在山洞内回响,正在两方相持的时候,那魔兽身后的石壁轰隆一声巨响,爆碎开来。 坚硬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有光亮随着那洞口透过来。 在场的两人一兽都望过去,只见双手持剑的西蒙从那洞口现出身来。 他神色肃穆,甫一出现就用目光寻找着什么,视线落到卢卡斯身后的菲尔德身上,才将眼中的焦急掩饰住,凌厉的目光上那魔兽转过来的视线,全身戒备。 卢卡斯舒了口气,带着些许调笑的语气道:“想不到西蒙动作倒是快,我还以为我要被他遗忘了呢。”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菲尔德,笑道:“你看见他有没有一种危急关头见到救世主的欣喜感?” 菲尔德没有回答他,充满亮光的大眼,犹如被磁铁吸引一般,他全身绷紧,屏息注视着跟魔□□战在一起的西蒙。 厮杀再次开始,黑暗中西蒙长刃挥动,魔兽眼中迸射出夺目的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都是急速的闪过,而那黑影每一次与西蒙交锋过后,都会响起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声音。 黑暗中看不清楚,但菲尔德听得心一揪一揪地难受,他好像看到每一次激烈的交锋过后,西蒙周身都有血珠四下飞溅。 那一瞬间菲尔德脑袋嗡地一声,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他忍不住从卢卡斯身后走出来,向着西蒙的方向走去。 混乱中,西蒙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口,这魔兽来去无声无息,动作迅疾,它用爪子挥出的火焰在右臂上轻轻一划,犹如又细又利的刀刃,连同袖子在内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鲜血渗出,很快染红了衬衫外套以及外面的护甲。 西蒙眉头都不皱一下,而是闪电般地上前一步,紫色的魔力灌满剑气,瞄准机会对着魔兽的背腹就是一剑。 魔兽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山洞中。伴随着哀嚎,黑色的魔兽发狂一般,猛地吐出一大团黑色火焰砸向西蒙,西蒙速度不弱,火焰挥来的同时,身形一闪,后退了一步,就离开刚才的位置。 然而那魔兽吐出火焰后,却并不罢休,立即又甩过巨大的尾巴,又急又猛地扇了出去。 西蒙躲闪不及,高大的身躯直直地飞了出去,整条右臂和侧脸都擦在石面上滑出好远,直刮得血色染在地面,拖出一条暗红色的轨迹。 西蒙摔在地上,双眼却犹是精光四射,手腕一番,从手掌中化出一道流光,射进魔兽的身躯,魔兽惨叫一声,身子向后倒去。 菲尔德站在魔法阵的边缘,他身子不动,脸色却有些发青,眼看着西蒙摔在地上,终于再也忍不住,惶急地想要扑上前去。 卢卡斯看他担忧的样子,终究没说什么,他们被困在魔法阵中,最多也只能无能为力的眼睁睁看着。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魔法阵随着菲尔德迈出的脚步,发出刺眼的光芒,卢卡斯大惊,伸手想要去护住菲尔德,却见他轻而易举地迈出了步子。 菲尔德竟然跨出了魔法阵! 第78章 □□ 菲尔德踉跄几步,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走出了魔法阵,也吓了一跳,吃惊地盯着自己的脚面看。 但是愣神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抬起头,几乎算得上是飞奔,向着西蒙扑去。 西蒙用剑杵地,支起身子坐了起来,他眼见菲尔德朝他扑来,立即松了佩剑,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一把接住菲尔德扑过来的身子。 菲尔德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痛心混杂着浓浓的依恋,他紧紧地抱住西蒙,身体微微发抖,即便西蒙的手臂紧紧抱住他,仍不能平息他整个人的激动情绪。 西蒙抱着菲尔德,他也不管那只黑色魔兽翻着身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低头就在菲尔德的颈侧落下一吻,开口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一瞬间,心为之悸动,血为之凝结。 任何话语都不及两人之间的情意相连,互相敞开的心扉犹如一缕阳光,照进冷透的心田,使人感觉到温暖;犹如一泓清泉,将几经世事而蒙尘的双眼冲刷的纯净明亮。 然而一声响动嘎然划破了寂静,卢卡斯突然大喝一声:“小心。” 西蒙急忙去拔插在身侧的佩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黑色的魔兽无声无息地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二人而来,它的双眼里充满几欲拼死的决然,口中黑色的火焰眼看着就要喷发而出。 菲尔德应声转身,正对上那魔兽,此刻受伤的西蒙在他身后,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魔兽再伤害西蒙。 菲尔德抛开一切的顾虑,即便身体里魔力已空,但他仍旧孤注一掷,咬紧牙关强行调动身体里的魔力元素,枯竭的魔力廖若晨星,他想,没关系,如果没有魔力,他还有这副身躯。 那一刻,菲尔德眼见魔兽的逼近,脑海中居然奇妙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想,如果这次能够安全地从这山洞出去的话,他就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的事情说一些给西蒙听。 他要跟他坦白自己的秘密。 菲尔德眼神坚定,悍然不顾强行透支魔力会造成的后果,眼见那魔兽的獠牙已经近在眼前,心脏突然猛地震动起来。 一瞬间血液里似乎充满了魔力,浑身充沛的魔力让菲尔德的经脉隐隐作痛起来。 他自己不知道,但是身后的西蒙和魔法阵里的卢卡斯却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 他们脸上吃惊的表情比看见什么绝世魔兽不知要惊异多少倍! 菲尔德周身充满着柔和的白光,他及肩的棕发,猛然间暴长,被灌满的魔力吹的簌簌飘起。 那是一头闪闪发光的银发,犹如上好的琼浆,晶莹闪亮。又如飞泻而下的银幕,一缕一缕地倾泻下来,他有些失神的双眼微微睁着,那双杏眼微阖的样子,再没有清秀可人的柔和,而是清冷高贵,不可亵渎的疏离。 西蒙被那丝丝的银发拂过双眼,他瞳仁缩紧到极致,不敢置信一般,僵硬地眨了眨眼睛,随后那脑海中无法抹去的银色长发与眼前的景象重叠。 那个失去理智的夜晚,他忆不起那疯狂的经过,也不记得被他按在身下之人的样貌,却唯独对这银发刻骨铭心。 那手感绝佳的银发,铺在细嫩无骨的后背上,是他永生难忘的景色。 西蒙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猛地放开了环在菲尔德腰间的手臂。 菲尔德离开西蒙的怀抱,便被魔力拖着,升到了半空中。 而卢卡斯则被菲尔德碧绿的眸色深深震撼,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摄人心魄的眸子,他几乎一动不敢动。 银发碧眼的菲尔德,和平时判若两人,好似天神的使者一般庄严圣洁。 而那几乎已至面前的魔兽,在强光的照耀下,再没有嚣张的气焰,而是趴在地上低声呜咽,小心翼翼地向后倒退去。 模样大变的菲尔德飘在半空,阖着眼,昂起头,强大的魔力倾斜而出,刺眼的光芒充斥在这山洞里的每一个角落。 卢卡斯不得不本能地用手挡在眼前,闭起双眼,而西蒙却好像失了魂一般,仍旧朝着菲尔德的方向瞪着眼。 白光渐渐淹没一切,黑色的魔兽不甘地吼叫一声,在白光的包围下,渐渐消散。 他消失的地方,掉落下一块透明的晶石,晶石落地的一瞬间就碎裂开来,黯淡的碎片四分五裂,在白光中终至尘埃。 同一时刻,魔法阵内的结晶也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魔法阵上的符号和光亮,渐渐被白光吞噬,如同被抹掉痕迹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结晶在白光中应声而碎,在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从结晶中化出一道光,无畏地迎着刺目的白光,朝着菲尔德的方向而去,转眼就混在白光中钻入菲尔德的额间,隐匿不见。 许久之后,白光渐渐褪去,山洞中没有了诡异的魔法阵,也没有了凶猛的黑色魔兽,就连那奇怪的结晶都不见了踪影。 卢卡斯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睁开眼,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只见原本半空中的菲尔德,在白光消失后,正躺在不远处地上,魔法阵已经消失不见了,没有了束缚他的魔法阵,卢卡斯急忙快步扶起晕过去的陌生少年。 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卢卡斯去望菲尔德的眼睛,那双紧闭的双眼下,睫羽不安地轻颤着,他转头又去看西蒙。 此刻,西蒙坐在地上,仍就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他视线虽然落在菲尔德身上,但那里面满满是仍就未回过神来的不敢置信。 危机似乎是过去了,但留给人的是更多的忧虑和未知的疑惑。 ——————————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虚弱地问道:“你是谁?” 菲尔德循声望去,视线中的山洞里,一人一兽相对而立。 菲尔德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轻飘飘的浮在空中,他心里面多少有些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可为什么会梦到这山洞却不知原因。 这时,又有另一个声音传来,那声音字正腔圆,洋洋盈耳,听起来清新爽朗又美妙非常。 那是一个挺拔的青年,他有着挺巧的鼻梁和深邃的双眼,直直看过来的时候,眼角不禁意间就带着一抹艳丽。 他站在白色的魔兽对面,面色平和地说道:“我只是一个旅行者。” 他注视着满身伤痕的魔兽,半响不确定地问道:“你难道是伽罗迪兽吗?你受了伤?” 那白色魔兽双眼冰冷,嘴巴不动,却有声音传来:“滚开,人类,离我远一点。” 那青年听了他的话不退反进,向前走了一步,白色的魔兽甩了一下大的过分的尾巴,伏低身子,却只是戒备着。 青年边走边笑:“不要怕,我会帮你的。” 他一笑起来,脸上竟然满是让人惊艳的丽色,眼中的艳色好似春色满园的鲜花丛,即便鲜艳也让人忍不住投去视线。 他手中酝酿的魔力,充满着绿色的丰盈,说着就向着那魔兽而去。 雪白的魔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绿光包围。 魔力消失后,魔兽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伤口竟然被魔力治愈了,它抬头再次望向那人类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惊讶,“你的魔法竟然能够治愈我,一般人类的魔法对我是没有效果的。” 那青年哈哈大笑,“所以我说,我会帮你的。” 菲尔德恍然,原来那只魔兽是受了伤,可这个魔法师又是哪儿来的? 他还没看明白,就见眼前画面一闪,那青年手里握着半块透明的魔晶石,仰着头对那魔兽说道:“我知道,你所需要的魔法阵,与一般的魔法阵不同,我已经帮你画下了延缓时间的魔法阵,这虽然是个逆五芒星阵,但是我用你的半块魔晶做了引阵石,并不会聚集死亡之气,只要你好好修养,很快就会恢复的。” 那魔兽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魔法师,声音传来:“谢谢你帮了我,人类。” 那青年摆了摆手,接着道:“我会和你签订契约,一旦你伤势恢复,我就会来为你解开魔法阵的。” 他说着,轻声蠕动嘴唇,一个红色的印记从他额头显现出来浮在空中,转而嗖地透过魔兽的额头,融入进那只伽罗迪兽的身体。 白色的魔兽猛地张开那对翅耳,不适地甩了甩头。 青年轻轻一笑,将手中的透明魔晶摊开,说道:“刚才那是我的灵魂印记,我拿走你的半块魔晶作为解阵的引石,相对的,我给你我的灵魂印记,这样即便我改头换面你都能认出我来了。我知道伽罗迪兽的本领,只要你想,就一定会找到我的。” 白色的魔兽注视着年轻的魔法师,许久才道:“既然你知道伽罗迪这个种族,就应该知道,魔晶对于我们而言,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即使送给你也无妨。” 一旁的菲尔德视线一直落在那魔晶上,他此刻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对于这魔晶有种熟悉的感觉了,因为这块透明的魔晶曾经经由他的手,被从学校的密室里偷出来过。 正是博伟尔要的那件东西。 眼前的画面缓缓黯淡下去,青年转身向外走去,菲尔德极力侧过耳朵,却挡不住自己渐渐抽离的意识,只听魔兽的声音问道:“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黑暗中,青年回道: “我叫伊格纳茨·列彭特。” 第79章 暗涌 西蒙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出发,结果竟然一人不少的全员又回到了营地。 原本在山洞中晕倒的士兵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居然一个接一个地清醒了过来,并且毫发无伤。 就连原本已经准备好,大干一场的军医乔治都有些愕然。 只是无论是西蒙还是卢卡斯,脸上的神情都算不上好看。 西蒙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人向着大帐走去,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道:“你过来。” 披风几乎将那人从头包到脚,看那样子似乎处在不省人事的状态。 乔治眼见着西蒙简单地交代了威尔几句话,就钻入了帐中,侯爵一脸莫测地望了帐子一眼,转身离开了。 他摸不着头脑,只得也跟着西蒙进了大帐。 帐内,西蒙已经将人放在了他的大床上,甫一进来的乔治只见他动作轻柔的将包裹着的披风从那人身上解下来,认真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专注。 乔治眼神落在西蒙的手上,那手替躺在床上的人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又用手背贴了贴那人的脸颊,完全一副对亲近之人熟悉模样。 乔治眼皮一跳,就见西蒙转过头来,皱眉看着乔治道:“你来看看他,有一些发热,已经昏迷了许久,一直不见清醒。” 乔治心中惊奇,能得西蒙这样关爱的人不多,据他对西蒙的了解,只有一人能够有幸享受如此殊荣。 只是那人于前夜在营地附近失踪,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的几个同学已经急得鸡飞狗跳了。 他压下惊讶,迈步向着床边走去,西蒙略一犹豫,就侧身让开床边的位置。 然而乔治刚走了两步,却又猛地顿住脚步,他一眼便看见铺在床上那扎眼的银发,整个人像生吞了一只怪味儿蛙一样,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 他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着床上的菲尔德,结结巴巴说道:“这,这,这……” 西蒙脸色灰败,只说道:“你先给他看看,其他的之后再说。” 乔治闻言,默默地咽了下口水,他镇定地上前,开始给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的菲尔德做起了检查。 相距不远的另一个营地上,卢卡斯冷静地指挥着自己营地上的士兵们做着启程的准备,马文站在他身旁,困惑地挠了挠脑袋,问道:“我们这就回去了?不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吗?” “那你说我们要找什么?”卢卡斯斜了他一眼。 马文被他的语气一噎,不知道自家团长为什么情绪不对,自打从那山洞里出来,西蒙将军和他都有些奇怪,还有那个大眼睛的少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他便想着转移话题,又开口道:“那个叫菲尔德的男孩呢,怎么样,伤的要不要紧?” 卢卡斯闻言,眯起眼睛,马文无辜地看着团长大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哼道:“不管他伤势如何,你也休想和我一道去看你的心上人,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留在这儿安排拔营事宜。” 马文立即垮下脸,争辩道:“欸?为什么?我也想去看看那个孩子,那孩子不用看,以后必定会成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我也想要和他拉拉关系嘛。” 他望着卢卡斯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住了嘴。心里诅咒道,卢卡斯,你这个样子保准以后比我还要艰难地,追不上自己的心上人! 西蒙的帐内,一室静默,空气凝重。 夜幕低垂,帐子外面的士兵点亮了萤石灯,光影摇晃。 营地上每个帐篷都是时而开启时而禁闭,人流出出进进穿梭其中。 乔治收起手上的工具,直起身来,菲尔德的袍子已经被脱下扔在床脚,乔治面色严肃地抬眼看着西蒙,西蒙见他眉毛仿佛能夹碎一颗橡果,也跟着皱眉问道:“怎么?” 乔治原本就冰冷的脸,好像刷了层浆糊般地紧绷着…… “你知道他中了很深的毒吗?”乔治问道。 西蒙凌厉的视线紧盯着乔治,额上青筋绷起,似乎他接下去说的话,稍有不对,西蒙就会暴喝一样。 乔治见此心中了然,看来西蒙并不知情,他便仔细交代起来:“我说不好这是什么毒,看药性并不是强烈的□□,大概是慢性的,他应该中毒很久了,看这样子似乎是需要定时服用缓解药剂……” 他说着视线落下菲尔德的脸上,叹息道:“我现在有些明白他作为一个魔法师为什么要去学习药剂学了。” 乔治说着又看了一眼西蒙,在心中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面对,便伸手去掀菲尔德的白色衬衫。 西蒙沉声道:“做什么?” “你来看。”他也不管,说着就掀起衬衫一角,露出菲尔德的肚皮。 菲尔德德肚皮细滑白嫩,大约是很少晒太阳的缘故,看起来比少女的肌肤还要白皙。 这样上等的肌肤上有一道横贯其上的伤疤,那是一道经过细密缝合的伤疤,显然不是意外造成。那伤口又深又粗,即便已经愈合,但看起来仍旧让人心有余悸。 乔治道:“我是个军医,对这样的伤口再熟悉不过,单从这个伤疤来看,这显然是个的老手所为,手法熟练的上段直切刀法,可以说刀法干净利落,缝合的手法也不错。” 他说到这儿,语气一顿,似乎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困扰着他,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西蒙的冷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黑脸,那脸块儿,像是雷神要放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响个炸天雷。 他冷厉的青灰色眸子蕴含了无尽的风霜,张开嘴开口时,声音粗粗砺暗哑:“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乔治不确定地开口道:“这样的伤口,再明显不过,任何一个医师都可以凭借这伤疤判断出原因。” 他说着,望着西蒙道:“我只能说,这伤疤放在女子的身上,就是传统的剖腹取子而留下的伤口。” 他看着西蒙阴沉的脸越发变得冷漠和僵硬,好像是一块铸铁,再没有熔化的可能。 只得解释道:“我不知道这伤口为什么会出现在菲尔德身上,也许你可以问问他,但是西蒙,我的建议是,你不如等到他自己想说的那个时候也不迟。” 就在这时,守在帐外的士兵道:“将军,卢卡斯侯爵大人前来,有要事相商。” 西蒙沉声道:“请他进来。” 乔治闻言,转过身开始收拾自己的器具,边低声道:“他的发热我没有办法,目前只能观察情况会不会恶化。我先走了,有事你随时叫我吧。” 他说着就背起医药箱,冲着进来的卢卡斯略一点头走了出去。 卢卡斯甫一进来,视线就落在躺在床上的菲尔德身上,他看着仍在沉睡的菲尔德,许久不语。 室内一时间没有声音,直到卢卡斯坐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才说道:“事情似乎更加麻烦了,没想到菲尔德竟然是罗兰人,而且还是……” 他再次叹了口气,“也难怪他要掩藏起来,凭那样的样貌只怕走到哪里都会被一眼认出来。” “可是没听说罗兰大公国有哪位皇室流落在外……” 他说着,抬眼与一语不发的西蒙目光相对,向来对政治敏感的两人,立即觉察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卢卡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如果事情让杰森陛下知晓的话,……” 他话未说完,就被西蒙打断,“不要告诉他。” 西蒙一直站在床前,卢卡斯瞥了一眼他僵硬的身影,脑海中再次闪过山洞中他与菲尔德紧紧相拥的画面,心中不知怎么,按捺不住的失落感一直上涌。 他有些有气无力地垂下眼,半晌回道:“好。” 帐篷里再次陷入沉寂,卢卡斯最后望了那银发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他伸手去撩帐帘,就听西蒙道:“卢卡斯,我欠你一次。” 卢卡斯微勾嘴角,“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我对你的人情丝毫不感兴趣,之后自然会去跟菲尔德索要好处的。” 说着便走了出去,西蒙丝毫没有为卢卡斯的话所动,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菲尔德身上,此刻帐内无人,他才缓缓地坐在床边,专注地望着菲尔德,随后他似乎是想到什么,脸越拉越长,越绷越紧,最后竟像是砂浆水泥一样凝固住了。 同一时间的戴瑟伦斯城里,昏暗的房间一声桀桀桀的怪叫声突兀地响起。 蓝发青年站在下首,看着座位上的人恭敬地问道:“要不要派人去探查?” 城主博伟尔的声音依旧粗哑难听,他一摆手道:“不要轻举妄动。你们不是已经大面积地喷洒了我的致幻药水了吗?那森林中的魔兽现在都已经发狂疯掉,即便他们的人不在车轮战中被消耗殆尽,进了山洞,只怕也不是那么好出来的。” 他说着再次发出怪叫一般的笑声,“我倒要看看,那两个小子能不能毫发无伤的走出来,哈哈!杰森,到时候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只要想想你哪怕有一丁点儿的痛苦,都让我兴奋不已。” 安柏站在那儿不言不语,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父亲这个样子。 博伟尔伸手甩给他一个小瓶,道:“这个拿去给赫莎娜,那个逆五芒星针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动的,想必她吃了不少苦头,等事情一过,我会去看她的。” 安柏默不作声地将药水收了起来,他没有告诉父亲,他已经把菲尔德的抑制剂给过度使用魔力的赫莎娜服用过了,只是一语不发地站在昏暗的萤石灯下,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而此时的菲尔德仍旧沉在无止境的梦境里,往事如走马灯一般悉数掠过,纷繁冗杂的画面让他的大脑如针刺一般疼痛,他挣扎许久后,一切才终归平静,脱力的黑暗中一个声音模糊不清地传来: “埃利奥特的继承人,我已寂灭,但仍有一个请求……” 第80章 归途 “法历1136年初,伴随着塞尔瓦入冬的第一场雪,波尔蒂那王国入侵法兰托利亚东部边境要塞约德郡的消息一同传入瑟兰迪王宫,大军突袭郡内的村庄和城镇,措手不及之下,约德郡仅仅不到五天就沦陷了。 法历1136年3月,面对东部边境大面积失守的状况,刚刚即位的新帝杰森亲自率领军队奔赴战场,战局得以控制,双方激烈的交战中,杰森陛下收复了大片的失地。 然而,随着战局的扩大,战线的延长和长期战争的消耗,帝国的财力、物力和兵力严重不足,后备资源的匮乏,再次使帝国陷入劣势。 在杰森陛下陷入苦战的时候,1136年8月下旬,大魔法师伊格纳茨·列彭特犹如天降一般前来支援战事。他带来的物资和药品大大改善了战况,在战事的最后阶段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加之他作为大陆上闻名的魔导师,加入到战事之中,几乎横扫了敌方的所有魔法攻击。 大魔法师的到来,扭转了战事,将持续了近一年的战争推向了末尾和*。 波尔蒂那在后继无力的情况下,被迫收缩战线,退回到国境线以内,并停止了对帝国的攻击。 就在波尔蒂那即将宣布投降之际,军营内出现了内奸,杰森陛下赖以信赖的左右手,也曾是陛下与伊格纳茨大师的好友,高级将领阿瑟子爵背叛了帝国,泄漏了陛下的行踪。 在波尔蒂那垂死挣扎的暗袭中,为救杰森陛下,魔法史上不可多得的天才双系魔导师,年仅二十八岁的杰出英才,伊格纳茨·列彭特不幸殒命。 这场致使帝*民伤亡逾30多万人的战争,在帝国失去一座精神丰碑中,落下帷幕。 举国为之哀痛,杰森陛下甚至悲痛得不能自已,几欲发狂。 那场战争,许多年后人们仍旧不愿意再提起。” 菲尔德将手中的书合上,有些困顿地揉了揉鼻梁,身旁的四人正热火朝天地谈天说地。兽车里只有他和昆顿安静地坐着。 赛雷亚这时凑过来,他仔细地看了菲尔德的脸色,确认他没有不舒服的情况,才垂下眼,将视线落在菲尔德手中的书上,“哦?你在看《帝国往事》吗?” 菲尔德看着放在膝上的书,点了点头,就听赛雷亚说道:“怎么?我们都来陪你,你还是觉得无聊吗?还是我们太吵了?” 菲尔德笑道:“看你们聊的那么火热,我几乎要认为咱们是刚刚从学校出来了。” 这是菲尔德醒来的第三天,他们此刻已经在回程的路上,菲尔德再醒来后,都来不及惊讶自己的头发居然变成了银色,在西蒙跟乔治确认了他身体无碍之后,浩浩荡荡的人马立即踏上了归程。 菲尔德只来得及将头发和眸色用药水变了回来,就莫名其妙地被安排进了马车,第一天他在马车里,仔仔细细地将事情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 他只记得自己强行调动了魔力,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西蒙只说他强行发动了魔力,导致身体负担过大晕厥。可是那魔兽呢?他们又是如何从那里出来的,谁也不肯再提半个字。 西蒙不说,他也不问,他倒是对西蒙和乔治对于他外貌变化居然没有丝毫的疑问感到不对劲儿。 他都对自己那招摇的银发满心吃惊和疑惑,他居然不是棕发而是银发吗?他本来以为自己的碧色眸子就够惹眼了,原来他低估了自己的外貌值。 最后遮掩头发的药水,还是从乔治那里得来的。 赛雷亚看了眼菲尔德及耳的头发,不经意地问道:“菲尔德,你把头发剪了?” “嗯,长了碍事。” 菲尔德独自在兽车呆了一天,思索未果后,便跟威尔表达了自己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可以不用坐兽车了。第二天,菲尔德的另外四个伙伴便都一同坐进了兽车。 好在几人这一路的经历已经足够丰富,坐进车里权当是休息。 这次行程是没有随行载人的兽车的,菲尔德几人现在坐的车原本是装载物品的运输车辆,临时改做载人,舒适程度想当然并不会太高,但几人还是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这时,满脸堆笑的格吉尔越过赛雷亚,凑到菲尔德身边,他嘻嘻一笑,“菲尔德,你快老实交代,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们。” 他的话瞬间吸引其他三人的注意力,将视线落在菲尔德身上。 菲尔德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就见格吉尔嘟起嘴,“之前在泽布虽然你没说,但是我们都知道你能够运用双系的魔法。后来阴差阳错地到了勒比斯,你又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这丛林中魔兽。” 他说着,双手握住菲尔德的胳膊,眼中放光,期待地说道:“你说,你还藏着什么能力是我们不知道的?你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 车内一瞬间静了下来,菲尔德见几人眼中除了好奇,只有关切。 菲尔德轻咳一声,道:“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们几个,只不过我喜欢安静,并不愿意张扬。” 他说着似乎也想到他们五个一路上的点点滴滴,不禁莞尔道:“我很高兴能与你们四个一起经历了这趟旅行,不管回去后怎样,我都不会忘记这次校外实践课的,这次旅行是我很珍贵的回忆。” 赛雷亚立即不高兴地打断他,插嘴道:“回去还能怎么样?难道你回去之后就要忘了我们?你心里就只有图书馆和实验室吗?” “我们几人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熟悉,甚至我与格吉尔和昆顿还发生过冲突,但是通过这些天的接触,难道还算是临时组队的同学吗?” 他说着将视线从菲尔德身上转开,又看着另外三人,说道:“难道你们都没有把其他人当做朋友吗?” 坐在他对面的昆顿倾身过来拍了拍赛雷亚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挤在昆顿和菲尔德中间的格吉尔也皱眉道:“怎么会呢!我们几个自然是好朋友的。” 加尔直直地看着菲尔德,开口道:“菲尔德,我知道,论才华和能力,我们几个都不如你,但是不是有句话叫人多力量大嘛,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我们即便不能帮你解决,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他说着腼腆一笑,“我和你们在一起,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朋友,才知道为朋友着想和担忧是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即便嘴上不说,可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腼腆的微笑加大,“朋友之间是没有尔虞我诈,唯利是图的,有的是推心置腹和真诚相见,这样,真好。” 加尔的一番话,驱散了菲尔德几天以来心中的不虞,瞬间的暖意似乎充满车厢,融进他的略微失落的心里。 他脸上平静,可是眼睛已经弯了起来,里面是清澈和温柔,声音清脆动听,不疾不徐地说道:“哦,我要是回去之后就不见了,你们要怎么办?” 格吉尔立即道:“放心,我早就摸清你的日常路线啦,不会找不到你的。” 赛雷亚随后阴测测地说道:“你难道觉得还能避开我?除非你夜不归寝。” 菲尔德轻轻一笑,“怎么会避开你们呢,如果可以,我,也是想要和大家做朋友的。” 赛雷亚神情严肃,伸出手,“永远的好朋友。” 格吉尔急忙将手掌放在赛雷亚的手背上,“菲尔德这下可不能对我们不闻不问啦。” 昆顿默不作声,把手也递了上去。 随后加尔也加入了他们,菲尔德看他们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中忍笑,边挪动身子边伸出胳膊,嘴上道:“看你们这个样子,好像一回去我就要消失不见了似的。” 五只尚算年轻的手握在一起,小小的兽车里的五个少年谁也没有不会想到,他们几人会在法兰托利亚的历史上留下怎样浓墨重彩的一笔。此刻,兽车里传出少年们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离着兽车不远,走在队伍前方的威尔,听着车里传来的笑声,他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西蒙,心中对将军的行为感到不解。 昨晚菲尔德来到将军营帐前,想要见将军一面。本来已经处理完公务的将军竟然让他找了借口将菲尔德搪塞了过去,将很少主动上门的小魔法师阻挡在了帐外。 别说菲尔德,连他都不能相信将军的借口。 威尔面色如常,心中却忍不住腹诽,怎么将军从山洞回来就一直面色阴沉,他私下悄悄地问了跟随将军的盖尔,盖尔也只说菲尔德对抗洞里的魔兽,被捉走后将军心急如焚。 威尔对将军突然疏远菲尔德的行为完全理解不能,要说将军不关心菲尔德了,却又派他给菲尔德安排了相对舒适的兽车,怕他一个人寂寞,又让他的同学去陪他。 威尔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不管是谁,只要是恋爱中的人,找别扭的行为都是无理可循的。 车里车外,无论是谁也不曾想到,他们即将归去的塞尔瓦,一场酝酿了许多年的暴风雪正要到来。 第81章 嘉奖 菲尔德从弗丽嘉老师的办公室出来,长长地舒了口气,他透过走廊的窗子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他来的时候刚刚结束下午的课,而此时天色浓黑,显然已经是晚上了。 再次回到塞瓦尔,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他们五人在校外实践中失踪,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好在后来亚力克校长亲临泽布森林,出面平息了风波。 也因为泽布森林里出现了异常情况,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这一地点的校外实践课。 然而,对外校长只是声称另派他们五人去完成别的任务,所以谁也不会想到菲尔德几人有着怎样惊心动魄的一趟旅行。 可是学生们不知道,并不代表老师们也被蒙在鼓里。菲尔德几乎跟弗丽嘉老师复述了他整个一个半月里的一举一动,才平息了弗丽嘉老师担忧的神色,他又好一番安慰才让她确信自己完好地站在她面前。 等菲尔德好不容易走出教学楼,回到寝室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有四个人在眼巴巴地等着他了。 菲尔德一眼看见几人围坐的床上放着两个木盒。 赛雷亚见他进来,急忙起身拉着他坐在椅子上,嘴上抱怨道:“大少爷,你又去哪儿了?都找到人,就等你了。” 菲尔德便指着盒子,顺势问道:“这是什么?” 格吉尔兴奋地抢着回道:“这是给我们的嘉奖!” 他说着对上菲尔德疑惑的视线,“因为我们在这次校外活动中表现优异。” 菲尔德配合着他的雀跃,也微笑着点点头。 加尔伸手指着其中一个略显华丽的盒子道:“这是学校奖励给我们的,据说是校长亲自挑的奖品。” 他说着略显兴奋地指着另外一个朴素的盒子道:“这个,这个盒子是军部的奖励,我真没想到我作为一个学生也能收到军部的奖励,哪怕是西蒙将军的一个口头表扬我都会觉得荣幸万分。” 相对于加尔的激动,菲尔德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 赛雷亚大手一挥,指点江山般地说道:“既然我们人都到齐了,就别说那么多了,快打开看看吧。” 赛雷亚说着就去开那镶着宝石的木盒,校长的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一阵光亮极快地在盒子表面闪过,菲尔德只觉得头脑一热,似乎有一阵极锐利的风割了过来,到了近前又毫无声息地隐没不见。 一瞬间,他有些惊愕般地向后一闪,回过神来只见其余四人都有些奇怪地看过来,格吉尔关切地询问道:“菲尔德,你还好吧?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才回道:“没什么,大概是我的错觉。” 他说着视线落在那打开的盒子里,那盒子此刻安然无恙,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五个卷轴。 加尔惊喜道:“是卷轴!” 赛雷亚嘿嘿一笑,“你们是没见到,肖恩老师告诉我这里面是空间卷轴,把盒子递给我的时候那肉痛的表情,哈哈,我都想拍拍肩膀安慰一下他了。” 格吉尔小心地拿起一个卷轴,喃喃道:“天啊,这就是魔法卷轴吗?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使用过卷轴呢,这要是更为稀少的空间系卷轴,那得值多少钱?” 赛雷亚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惹来一直沉默的昆顿的怒视,赛雷亚也不管,只道:“什么值多少钱,这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东西,虽然只是初级的空间卷轴,但也不像晶石那般,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 加尔望着手里的卷轴,感叹道:“怪不得肖恩老师要肉痛了,要是我,只怕要吐血了。” 一直不出声的昆顿指着另一个盒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赛雷亚回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哥哥不许我私自打开看。” 他说着就去掀盒盖,菲尔德浑身一紧,下意识地警惕着。 盒子被打开,什么也没发生。里面的绒布上依次摆着一排银色的徽章。那徽章质地精美,做成了雀鸟展翅腾飞的模样,倒是小巧可爱。 菲尔德松了一口气,却听另外四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是银雀勋章!” 四人异常激动,就连向来淡漠的昆顿都忍不住抽动面皮,扯了个惊喜的神色出来。 菲尔德感到惊奇,不知道这勋章是什么来头,他不禁开口问道:“这银色的奖章,有什么问题吗?” 格吉尔不停地用手虚点着那勋章,嘴里惊呼道:“是银雀章啊,菲尔德,银雀章。” 菲尔德歪着头表示不懂,他去看一旁的赛雷亚却见那个温斯顿家的小少爷正在地上转着圈,嘴里嘀咕着,“我要去向父亲炫耀,这下哥哥再也不能教训我不务正业了……” 菲尔德一头雾水,他放弃向闷葫芦昆顿询问的念头,只好将视线转向加尔求解,他实在是想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激动。 加尔见菲尔德望了过来,压下激动,缓了口气才道:“这个银雀章是颁发给军队以外的,对军部或者国家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的。” 菲尔德点点头,却更加不解,就听加尔接着解释道:“这个勋章代表着军部对授予者的尊重和敬意,佩戴者在任何的军队或者军部部门都会受到贵宾一般的待遇的,正因为如此,银雀勋章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得到,颁发和授予都是极其严格的。” 菲尔德恍然大悟,这就好比英雄模范一等功了,也难怪他们几人欢呼雀跃了。 却听加尔还有下文,“然而银雀章如此有名,还因为它有着一项特权,获得过银雀章的人因着对军部做出过突出的贡献,银雀章是对其能力和行为的肯定,所以持有银雀章的人如果愿意,可以越过考试直接申请加入军部。这比在选拔考试中获得第一名还要光荣和有说服力。” 菲尔德垂下眼帘,盯着那银色的徽章默然不语。 几人欢欢喜喜地拿着自己的战利品离去,只有菲尔德眉头微皱,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转眼到了公休日,菲尔德站在莱顿庄的门口,门口守卫的两名士兵见是身着法师袍子的菲尔德,立即双脚一磕,昂首肃穆道:“菲尔德大人!” 正要迈步进入的菲尔德吓了一跳,虽然他往来将军府邸的次数不少,门卫对他并不陌生,但却从来没有这般称呼过。 菲尔德迈着步子走进去,心中暗道:难道莱顿庄的门卫有透视眼不成,知道他怀里放着银雀章? 他还没走几步就遇到迎面走来的管家伍德,伍德一脸亲切的笑容,看见他惊喜道:“菲尔德大人,您来了,真是好久没见到您了。” 菲尔德回了他一个微笑,道:“伍德,将军大人在吗?我想见他一面。” 伍德笑容回落,只平静地望着菲尔德,似是在思索,又好像在权衡。 菲尔德在回程的路上,几次都被西蒙拒在帐外,即便菲尔德再迟钝,也察觉到了西蒙再有意回避他,他莫名其妙地被躲避,居然连问个原因的机会都没有! 菲尔德见伍德不开口,心里有气,也冷下脸,“如果将军公务繁忙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他了,还麻烦伍德先生帮我两样东西转交给西蒙将军。” 他说着手伸进袖子里,顺势就要拿东西,伍德见此,心中一叹,忙微笑着回道:“菲尔德大人,请您跟我来。” 菲尔德从鼻子喷着气,跟在伍德身后,朝着屋子里走去。 书房里,靠在窗边的人望着下面板着小脸的人轻轻一笑,他甩了甩金色的长发,重新坐回到软椅上,才开口道:“你给他们几人发了银雀章,会不会有些过头了?要知道,这样会有许多人不服气的。” 书案后的人头也不抬,只埋头迅速地浏览着文件,许久才回道:“怎么会不服气,菲尔德的贡献有目共睹。” “况且,这次的事件本来就是他们五人被我们牵连,亚力克校长也对他们进行了相应的补偿,这样做并不过分。” 软椅上的人听了他的解释,似笑非笑,轻哼了一声,道:“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就直说,你想让他进你的军部不就得了吗?” 卢卡斯向后一靠,将身子倚在舒适的靠背上,右臂搭着椅背打了个优雅的哈欠,西蒙抬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却突然来了一句,道:“国王陛下对于我们的说辞信了几分?” 卢卡斯半阖着眼,浓密的睫毛挡住他迷人的双眼,就听他道:“西蒙,你知道杰森陛下为什么更信赖我一些吗?” “因为我更了解舅舅的心思,而你却不懂。” 他说着抬眼对上西蒙的视线,湛蓝的眸子里精光闪烁,“或者,你其实也清清楚楚,只不过你不想去懂,不愿意去成全罢了。” 凌厉的双眼与多情的眸子在空中交锋,对视良久谁也不肯认输。 这时,就听笃笃笃的敲门声从侧门响起,伍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人,是我。” 卢卡斯收回视线,站起身,他转身朝着另外一扇门走去,到了门口才转身道:“西蒙,你拉他进军部无非是想保护他,既然如此,我也有我的方式,你我互不干涉吧。” 说着就转身推门而去。 菲尔德站在西蒙面前的时候并不知道,刚才这里因为他而有的一场交锋,他只是沉着脸,将手里的戒指和勋章平静地放在了西蒙的书案上,向后又退了几步,这才说道:“之前没能找到机会将东西还给您,如今原物奉还,很感谢将军大人将戒指借给我使用。” 西蒙视线落在菲尔德的脸上,一遍遍的徘徊审视,看得菲尔德就要忍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就听西蒙道:“这个勋章呢?也要还给我吗?”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暗哑和粗砺,听的菲尔德有些不舍,忍不住一颤。但他转念又想到西蒙对自己视而不见,便狠下心点了点头,道:“对,还给你。” 西蒙轻声道:“为什么?” 菲尔德立即怒目而视,他其实想问西蒙,为什么要避着不见自己,临要出口,又觉得这样问未免矫情,立即改口道:“那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西蒙站起身,菲尔德一瞬不错地望着他走向自己的身影。 几日不见不知是不是错觉,菲尔德竟然觉得西蒙有些憔悴,他原本冷漠的脸色更加冷峻,眉间的褶皱似乎粘在了脸上,竟然一直出现在那里不曾褪去。 西蒙走到菲尔德面前,他弯身牵过菲尔德的手腕,菲尔德拗不过他,只能任由西蒙将他的手掌拉到两人面前。 西蒙作势要将那戒指和勋章放在菲尔德的手中。 菲尔德见此大怒,他攥紧拳头挣扎起来,就是不让西蒙得逞。 嘴上还道:“你放开我,我不要你的东西。” 挣扎间,他的手被执起,有温柔的吻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他的手指间。 菲尔德一愣,不忿和怒火在西蒙的吻中渐渐被安抚下来。那唇依旧是又柔软,却又有些冰冷。让菲尔德有种温暖它,捂热它的冲动。 眼前的人因为弯着腰,红色的短发放大在菲尔德眼前,根根直立的头发,显得倔强孤傲。菲尔德心道,这头发摸起来一定又硬又刺。 他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有些着迷地抚摸上西蒙的头发,来回地摩挲着,手指在微刺的发间滑动,有种莫名的舒适感。 攥起的拳头早已不知在何时松开,菲尔德对上西蒙抬起头与他交汇的视线,西蒙的大掌落在他的腮边,粗砺的手指逡巡在菲尔德的嘴角,就听西蒙柔声道:“我想好了,不管怎样,我都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说着轻轻落下一吻,还未等菲尔德感受到他唇上的凉意,西蒙就已经利落地退开了。 他垂下眼,有些笨拙却又小心地将那勋章别在菲尔德的左胸前,又谨慎地将戒指戴在了菲尔德的拇指上,才望向一直专注地看着他一举一动的菲尔德,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道:“你的回答呢,我的菲尔德?” 菲尔德盯着他勾起的唇角,伸出手臂,勾过西蒙的脖子,二话不说地吻了上去。 触及那冰凉的薄唇,菲尔德在心中叹息般地舒了口气。这冰凉的薄唇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菲尔德的火气和情绪在荡漾间烟消云散。 菲尔德起先只是在那唇上轻轻地吸吮着,辗转着,随后才有些好奇又大胆地微张开双唇,微热的舌尖缓缓地探入西蒙的口中。 他甚至因为紧张和生疏,在侧头的瞬间不小心磕到了西蒙的牙齿。 西蒙的气息一滞,菲尔德有些慌张,以为自己弄疼了西蒙,舌头立即滑向那处牙齿边,略带安慰地用舌尖一一舔过那排牙齿。 就在一瞬间,菲尔德的呼吸猛地被夺去!西蒙停滞的气息瞬间转为灼热,并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地压迫着菲尔德,辗转厮磨寻找着出口一般。 倏地,西蒙的右手掌猛地托住菲尔德的后脑,左手拦腰拥住他,菲尔德的嘴里全是西蒙的气息和味道,冷厉中夹杂着不为人知的火热,西蒙的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菲尔德完全被西蒙的气势所惊扰,他从来不知道一向冷漠如霜的西蒙,居然也会如此火热和狂野。不过,这样的反差却让他更为心动和喜悦。 渐渐地,菲尔德便沉浸在其中,他配合西蒙的动作,将手绕上他的脖子,努力地仰着头,贴近那副宽厚的胸膛。 似乎从没有这样无所顾忌过,身子不停地变换角度以满足对方的需索。 西蒙加重在菲尔德腰上的力量,菲尔德加深揽着他后颈的手臂力道,在唇舌来往中胸口渐渐发热发烫,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激起的莫名兴奋与躁动通过双方唇角的银液牵扯泄露出来,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这个吻简直是场灾难,几乎要耗尽了彼此体力一般。 西蒙犹如梦似幻地沉浸在这甘甜的旋涡中,突然觉得怀里的身子一软,他急忙揽住菲尔德下滑的身子,有些好笑地看着菲尔德迷蒙不清的小脸,深情地再次俯下身,用舌尖替他擦去唇角的津液。 菲尔德的脸被浸润的绯红,水润的杏眼微微阖着,胸口剧烈的起伏,西蒙忍不住在他一翕一合的唇上亲了又亲,才抱起他坐在椅子上。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拥抱着彼此。 缓了好一会,菲尔德才顺过了气,他将脸埋进西蒙的颈侧,发热的头脑被新鲜的空气一激,渐渐醒悟过来,他绝不承认自己因为接个吻就晕了过去。 这时,西蒙转过头来,正对上菲尔德羞红的耳朵,那只耳朵好像贝壳一样,小巧可爱又带着粉红色的光彩,让西蒙忍不住在那上面落下一吻。 菲尔德禁不住那又麻又痒的甜蜜骚扰,捂着耳朵抬起脸来瞪视着他。 西蒙伸手揉了揉他另一侧的耳朵,心满意足地叹道:果然又小又软。 他青灰色的眸子此时看来,好似一颗青色的月光石,充满神秘和梦幻的色彩,只听西蒙开口道:“你的回答呢?” 菲尔德轻哼一声,有模有样地回道:“哼,我还要考虑考虑呢!” 西蒙搂着他,在他的后颈郑重地落下一吻,纵容道:“好。” 这天,莱顿庄里的所有人都惊掉下巴地有幸看到了向来骄傲的将军,依依不舍地将少年法师送到了门口。并且一直站在门口目送着兽车离开,直至消失不见。 能够享受将军亲自相送的待遇,这样的人还真不多。 菲尔德虽然了却了一桩心事,但是日子依然忙碌,从勒比斯回来不久,他就听说了近来帝都里盛行的一件绝世炼金产品,那就是被菲尔德命名为多米的传声器。 菲尔德绝没有想到这件炼金产品会有如此火爆的行情和销路,乃至他不得不从艾登先生的店铺后门才能挤出来,等到他坐在兽车里望着手里的晶币卡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 这里面是多少钱来着?以法兰托利亚的通行货币换算,一晶币等于一千金币,这里面足足有五万的晶币! 菲尔德将晶卡翻过来调过去地盘算起来,那现在,他是不是也算是有钱人了? 有钱人菲尔德志得意满地回到了康德大街,从街头逛到街尾,扫了不少的货品后才心满意足地走进爱玛的药材店,爱玛许久不见菲尔德自然是‘关爱’地搓揉一番才罢休,菲尔德将从泽布和勒比斯采来的药材,一部分送给了弗丽嘉老师,一部分留下配了一些药水,剩下的全部拿出来给了爱玛。 爱玛自然是不肯要的,菲尔德只好假说寄存在她这里贩卖。 等到菲尔德回到瑟伦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门口的青鸟依然扯破喉咙一般地嘶叫着,菲尔德推门进去,乔瑟夫正闻声弯着腰从柜台后站起身。 从菲尔德的角度望去,乔瑟夫的后背居然有些驼了。 菲尔德心中一动,只见乔瑟夫咧着大嘴,露出一个畅快的微笑道:“哈哈,菲尔德,你总算回来了。” 他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地一一掠过菲尔德的周身,见菲尔德安然无恙才似松了口气般捋了捋他浓密的头发,道:“回来就好。” 他从柜台后走出来,问道:“你还没吃完饭呢吧?我也没吃呢,走,我们出去大吃一顿。” 菲尔德看着他溢于言表的高兴神色,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菲尔德就和乔瑟夫坐上了前来迎接他们的兽车,时隔两个月,又能见到他的小多米,菲尔德激动得都有些坐立难安。 他带着眼罩,手指细细地摸索着袍子布料的纹路,在心中罗列为多维特准备的礼物的同时,只觉得车子行进过得异常缓慢。 这个时候,菲尔德还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去往戴瑟伦斯城。 第82章 罗德纳 这次的行程,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到了城内的后门,依然是亚当在那里等着他。 菲尔德从来不去思索,这座神秘的城在哪,也不想知道这城里的人都在做些什么,他只要能见到多维特就好。 去往多维特房间的路上,菲尔德问者亚当,“多维特还好吗?他是不是又长大了一些?睡觉还会哭吗?是不是又长牙齿了?” 他又是紧张又是急切,一连串的问题让亚当苦笑不得,只得转过头去,笑道:“他都好,你……” 他未说完的话瞬间咽了回去,恭身行礼,低头道:“安柏大人。” 菲尔德回头,只见许久不见的安柏正站在他身后,他今天居然没有做任何掩饰,蓝发蓝眸看起来异常冰冷。 安柏盯着菲尔德,许久才道:“你,跟我过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菲尔德知道,安柏话里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亚当。 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亚当,亚当同样有些惊讶,对着他摇了摇头,菲尔德犹豫一下,才跟随着声音,向着安柏的方向走去。 长长的走廊幽深昏暗,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一般。菲尔德想起自己最初走在这长廊里几乎目不能视,如今他已经在微弱的萤石灯下,跟日常无异。 安柏的步子并不快,菲尔德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望着他的背影。 安柏并不魁梧,只是身材挺拔,从背后看去,好像一棵倔强的白杨树。 最初的时候,菲尔德是有些怕他的,任谁对着一块随时可能暴力相向的寒冰,都不可能有任何好感。 可就是这块千年寒冰居然答应了自己毫无倚仗和根据的要求,放了自己一条生路,给了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他没有感激和千恩万谢,对于囚禁自己的人,归还了自己自由,又哪里来的感恩戴德呢,何况是上了枷锁的自由。 再后来,是多维特,为了他无辜的孩子,他必须要讨好安柏,所以他主动给他提供抑制剂,这虽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他没有在药水中动任何的手脚,因为他还有的多维特,他不能让多维特收到一点点伤害。 他保质保量的药水,换来了多维特在戴瑟伦斯城里安然无恙地成长。 他偶尔会听到亚当小心翼翼地提起,安柏特意吩咐过要好好照顾多维特。 那时,菲尔德也只是想,这个人也不算是毫无良知。 菲尔德思绪乱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不想一头撞进安柏的胸口,安柏不知何时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子。菲尔德来不及止住去势,整个身体都栽在安柏身上。 挺拔的小白杨纹丝不动,顺势一伸手就将菲尔德整个人抱住。 安柏垂下眼睛,从小到大他很少与人亲近,他讨厌别人靠近他,更加不能容忍自己去触碰别人,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里,似乎都有这个少年。 少年与被他从路边捡来的时候相比,长高了不少,却仍旧那么瘦弱。 安柏的视线落在菲尔德的棕发上,那时候他能发现倒在草丛中的他,全靠他一头耀眼的银发。 因为他自己需要改变发色,所以便用随身携带的药水改变了他头发的颜色,顺手救了他。 那时候,他完全是出于对他身份的顾虑和猜忌,在确认罗兰大公国根本没有这号人物后,这少年的存在便一文不值了。 也不知为什么,美貌的少年一直痴痴呆呆,这样倒是方便了父亲的试药试验。 随后的一切意外的顺利,只是少年再次醒来后居然恢复了神智,不仅恢复了神智,少年如同一颗被百般蹂躏却仍旧放射光彩的宝石,不由自主地吸引着人的视线和注意力。 安柏抱着菲尔德,果然自己没有讨厌的感觉,他不仅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这少年身上暖烘烘的,异常舒服。 他的思绪被疑惑的声音打断,菲尔德揉着鼻子,语音不清地唤着他的名字,“安柏,安柏!” 安柏望着菲尔德的眼睛,这双眼本来是碧绿色的,动人心魄的银色长发和碧绿双眸,这些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他偷偷配制解药,私下接触西蒙。 譬如,他帮助西蒙使得他们的计划全盘落空。 虽然他并不知情,不是有意针对他们,然而这并不能阻止父亲的怒火。 他抬起手,拇指按在菲尔德的额间,一个蓝色的魔法阵在菲尔德眼前出现。 菲尔德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靠在安柏胸前,反抗的念头一瞬闪过,就被菲尔德推翻。 无论怎么看,他都得忍耐,何况他察觉不出安柏有任何的敌意和杀机。 蓝色的魔法阵旋转了两周就化成一圈蓝光,从头到脚将菲尔德包裹住,随后消失不见。 安柏放开菲尔德,退后一步,随后背过手转身接着向走廊尽头走去。 他,居然,什么也没说! 菲尔德瞪大眼睛,他没有察觉任何不适,倒是被安柏的举动吓了一跳,好端端的走路干嘛要停下,又为什么在他身即便安柏走得不快,上施加魔法? 这个人年纪轻轻,却像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 菲尔德几步跟上忍不住腹诽道。 然而,他越走下去却越有不好的预感,这个方向的路,他走过两次,没有一次不是惊惧恐怖的体验。 安柏停在一扇纯黑色的门前,他推门的手迟疑了一下,压着嗓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不要反抗。” 菲尔德的心猛地一沉,随着安柏推开门的动作向屋内望去,黑漆漆的屋内,有个人身着袍子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他身上的袍子比屋内的昏暗还要深,除了城主博伟尔再想不出别人。 菲尔德只觉得一股阴冷的视线落在身上,自己好似被狙击手锁定的目标一般,再难脱身。 他浑身冒出冷汗,一步也迈不出去。 安柏见他苍白的脸色,想了想便挡在菲尔德身前,想要在他前头走进去。 却听博伟尔嘶哑难听的声音传来,“让他自己进来,你留在外面,安柏。” 菲尔德暗暗洗了口气,只得自己咬牙走了进去。 宽阔的屋子里,摆设一应俱全,几根对称的柱子雕刻华美艳丽,菲尔德不时瞟上一眼,只让自己的注意力落在别处。 他站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全身上下的寒毛紧张得根根直立。 博伟尔先是轻哼一声,对着低头的菲尔德道:“抬起头来。” 菲尔德只得硬着头皮抬头望向那把华丽的椅子。 博伟尔整个人仍旧藏在宽大的袍子里,缩在椅子上,几乎要与椅子融为一体。 他看着菲尔德的脸,讽刺一笑,“哼,你就是用这样一张脸勾搭上将军与侯爵的吗?” 菲尔德来不及露出惊讶的神色,只觉得一股森冷的气息猛地袭来,他下意识地就有要伸手抵挡,猛地想起安柏的话,张开的手又握紧成拳。 几乎一瞬间,他就被拍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额头撞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立即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然而博伟尔似乎看不见菲尔德凄惨的样子,他转而开始咆哮道:“你说,你是怎么知道配制发狂药水的材料的?谁让你给他们解围的?” 他边说着边抬起一只手,菲尔德从地上支起身子,坐了起来,远远地就看见博伟尔手中亮起的那团黑色魔力在不断扩大。 菲尔德眯起眼睛,他虽然看起来凄惨,但是摔在地上却一点也不疼。大概是之前安柏施加的那个魔法的效果,菲尔德在心中估算着眼前的形式,到底是就这样再承受一击,还是要全力抵挡。 博伟尔也根本没有给菲尔德辩解的机会,只听他接着说道:“你以为抱了他们的大腿,就能摆脱我的控制了吗?还是妄图借着他们的手除掉我?” 他哈哈大笑起来,古怪的笑声听得菲尔德头皮发麻,笑声猛地一收,难听的声音犹如厉鬼催命一般,“今天就让你尝尝你救的那些人,原本该受到怎样的痛苦!” 他说着就把手中的黑色魔力掷向菲尔德,菲尔德不闪不避正被砸中,一瞬间只觉得一股力量猛然灌进脑中,先是脑袋,随后是耳朵里,犹如针刺一般的疼痛万箭齐发,紧接着火辣辣的疼痛传遍全身。 血液也仿佛被疼得涌了出来,每一寸能够感知的地方都在绞痛,菲尔德躺在地上,浑身发着抖,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 博伟尔冷笑一声,丝毫没有怜悯地再次扔出一团魔力,嗤笑道:“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世界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温柔美好。” 话音一落,博伟尔手中的魔力再次袭向菲尔德。 只听菲尔德惨叫一声,就软倒在地,再没有声息。 博伟尔冷笑一声,正要呼唤安柏进来,就见菲尔德身上升起一团白光。 白光将菲尔德身上的黑色魔力驱散,转眼就将他包裹在其中。 接着那白光渐渐升起,在空中幻化成一个白色的虚影。 它对着黑暗中的人道:“好久不见了,人类。” 博伟尔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吃惊地说道:“你居然没死吗?” 他走上前两步,不敢置信一般,又重复道:“你居然没有死!” 白色的伽罗迪兽,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俯视着博伟尔,似乎在确认一般,也有些吃惊地说道:“你居然换了个人。” 它随后又动动鼻子,摇摇头,“不,虽然并不完整,但这还是你的灵魂。” 博伟尔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细看之下才会发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为未知的原因颤抖。 伽罗迪兽在空中踏了踏它厚重的爪子,对着博伟尔道:“那么伊格那茨·列彭特,你为什么要违背我们的契约,还要用魔法阵引出我的亡灵来攻击人类?” 博伟尔如梦初醒,他恍然大悟一般喃喃道:“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有如此纯净的魂体?” 他视线落在菲尔德身上,“是因为他吗?这么说,他是埃利奥特一族的传人喽?” 伽罗迪兽怒吼一声,挡在菲尔德面前,大声斥道:“你敢对他不利,休怪我不客气。” 博伟尔哈哈大笑,“你一个魂体,能有什么用,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伽罗迪兽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说道:“人类,你不要忘了,你的灵魂印记还在我这里。我如果毁掉的话……” 它话还没说完,博伟尔便激动得大声质问道:“还在吗?我的灵魂印记?还在你那儿,快快还给我。” 白色的魔兽许久未语,只是睁着纯色的双眼审视着黑色袍子里的人和他话里话外的真假。 过了许久伽罗迪兽再次开口,它道:“我可以将你的灵魂印记还给你,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博伟尔急切道:“什么条件?” 菲尔德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一片白色,没有博伟尔,没有阴森的屋子,他的身体也一点不痛。他便知道,自己不是在现实中。 他站起身子,刚刚走出一步,就听身后有个柔和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道:“菲尔德,菲尔德。” 菲尔德回过头,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美丽男子,他有着一头白色的卷发,松散地垂在胸前,裸露着的上身匀称优美,下身只用布围成裙状。 菲尔德的视线落在他的头顶,他的头上长着类似角一样的东西,那是一对羽翅,此时正向后收着。 那对羽翅似曾相识,菲尔德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就听那男子柔声道:“菲尔德,我叫罗德纳。” 菲尔德歪着头努力思索起来,罗德纳微笑道:“我这个样子你大概就能认出来了。” 他说着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只白色魔兽。 菲尔德惊奇道:“原来你能够变成人的样子吗?” 白色魔兽再次变成人的模样,微笑着点了点头。 菲尔德更加疑惑,“可是你为什么在我的梦里?” 温柔的魔兽上前一步,站在菲尔德身前,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的时间不多了,没办法和你解释许多。” 他说着,看着菲尔德道:“首先,谢谢你,菲尔德,我很感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只怕我和我的孩子都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你的孩子?”菲尔德大吃一惊,在那山洞里哪里还有什么孩子。 罗德纳微笑道:“是的,我的孩子。” “二十多年前我受到迫害,受了严重的伤,原本用了逆五芒星阵进行疗伤,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有了孩子。”罗德纳陷入回忆,缓缓讲述道。 菲尔德不着痕迹地看了罗德纳在白色卷发间的平坦的胸膛,确面前这人,哦,不,是这只,是雄性。 雄性,有了孩子吗? 罗德纳接着道:“我发现这件事后,就决定放弃疗伤,一心培育我的孩子了。” “然而,伽罗迪兽的幼崽一向是需要父母双方共同提供能量的,我一个也只是勉强支持,再加上受了伤,没过多久就耗尽魔力了……” “我耗尽魔力后其实已经算得上死去了,但说不上是因为我身体里还有着伽罗迪兽幼崽还是其他的原因,我居然能够保持魂体。” 菲尔德听得晕头转向,好半天才消化了他的故事,罗纳德望着菲尔德,见他似是明白了他的话,欣慰地点了点头,他微弯双腿,单膝跪地,垂着头说道:“尊敬的菲尔德大人,原谅我未经您的允许便寄宿在您的精神力中,原谅我未经您的允许便窥伺了您的记忆,我的罪孽不可饶恕,但请您聆听我的请求,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菲尔德急忙想去扶他起来,但伸出去的手,只是轻飘飘地穿过了罗德纳的手臂,伽罗迪兽摇摇头,示意菲尔德将他的话听完。 “我早已寂灭,魂体也终究会消散,但请您收留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可以给它有一个求生的机会吗?求求您。” 菲尔德急忙点点头,“你说,要我怎么帮忙?” 罗德纳展颜一笑,“只需要让它在您的精神之海中一直待到成形之日便可。” 菲尔德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口答应道:“好的,没有问题。” 罗德纳见菲尔德没有丝毫犹豫和退缩,心里对菲尔德十分感激,便道:“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报答你的。” “你的困境,我通过你的记忆都已经知晓了,博伟尔需要我的能力,我以让他放了你和你的孩子为条件,和他交易的,你放心,他不会不答应的。” 菲尔德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他急忙喊道:“罗德纳,罗德纳,这样不行。” 博伟尔是什么人,怎么会轻易同意这样的交易,只怕罗德纳不等完成交易就会魂飞魄散。 然而,伽罗迪兽已经听不见菲尔德的声音,只有他仍旧未尽的声音回荡在菲尔德的脑海里:“菲尔德大人,我的宝宝名字叫做乔乔……” 博伟尔急切地问道:“什么条件?” 伽罗迪兽看着菲尔德的身影,道:“我要你放了菲尔德父子。” 第83章 解救 博伟尔听到伽罗迪魔兽的话,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你说什么?你让我放了他们,哈哈,可笑!我凭什么放了他们?” 伽罗迪兽居高临下地看着博伟尔,眼中似有怜悯,它一直等到博伟尔笑完,才开口,“你这个样子,恐怕维持的也很辛苦吧。” 他透过那黑色的袍子,感受着那里面阴暗的人,“不知道你怎么换了一副身体,但想来是你用了禁术。却是灵魂残缺不全的,只能终日躲藏在黑暗里,想必你这个样子,不能站在阳光下受到一丝一毫的曝晒。” 博伟尔收起笑声,伽罗迪兽娓娓说道:“当年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你最终没有来帮我解开魔法阵,我……我也因为突发的情况而被困在阵里,无法出来找你。“ 伽罗迪兽甩了甩头,它头顶的那对小巧的羽翅伸展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它想起自己在发现怀了宝宝后,那段时间里的纠结反复,它没有后悔自己放弃的生命而将全部魔力用来维持它的孩子的成长。 它的声音平静,“如今也是因着我还保有你的灵魂印记,才能一眼就认出你。这真是又意外又巧合,你这个样子,想必是十分需要你那个灵魂印记。不管你为了什么目的囚禁菲尔德父子二人,难道还能比你的命重要吗?” 是的,什么也比不上他的命重要,博伟尔在心中毫不犹豫地呐喊。 只要有那灵魂印记,就能修补他残缺的灵魂,他再也不用惧怕阳光,再也不用像蝼蚁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苟延残喘了。 如果他能够随意行走活动的话,那他的复仇计划就完全可以是另一个样子了。 想到这里,博伟尔激动地喘了口气,伸出手指着地上不省人事的菲尔德。 那手指干瘪如柴,又上面布满黑色的纹路,好像某种神秘图腾的花纹,诡异幽森。 他冷哼一声,道:“看来他果然是埃利奥特的族人,否则你怎么会这么维护他?”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人类,你只要告诉我愿不愿意和我做这个交易?” 伽罗迪兽仿佛看透一切般,沉声道:“当然,这一次我再不会被你骗了,你休想再在契约上做任何的手脚。” 无论是欺骗还是妥协,博伟尔别无选择,虽然复仇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但是只有能够自由地行动,能够随心地使用魔法才会让复仇更有意义和乐趣。 他眼睛盯着人事不省的菲尔德,伽罗迪兽身上的白光照在他鼻尖上,似乎让他很不舒服,他微微扭过脸,光亮透过宽大的帽檐照在他一侧的脸颊上,满是褶皱的脸上,仍旧是密密的黑色纹路。 仅仅是这幅怪异的模样,再看不出来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自信开朗的魔法师的影子,它真不敢相信,这个阴暗狠毒的人是当年那个胸有成竹,阳光开朗的青年。 伽罗迪兽心中一叹,开口道:“你想做什么事情,随你去做。我只要求你放了菲尔德父子。” 博伟尔一声不吭,许久之后,他缓缓地动了动,转过身去,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冷冷道:“好,我可以跟你做这笔交易。” —————————— 安柏在门外直挺挺地站着,他脸色平静,眼睛都不眨一下。屋子里除了最初的一声闷响,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时间在此刻过得异常缓慢,他没有什么可笑的愧疚,即便是他将西蒙和卢卡斯是因为有着菲尔德的帮助才能够摆脱他们的陷阱安全回到塞瓦尔的事情告诉父亲的,他也没有为菲尔德说过一句求情的好话。 然而此时,他站在门前,说不上自己是哪里不对劲。内心似乎有一种隐隐的焦灼和不安,让他迈不开离去的步子,只能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父亲听到计划失败的消息,一声不吭,但却比他勃然大怒更加让人胆寒。 他几乎不用想,父亲绝不会轻易放过菲尔德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屋内传来父亲的一声厉喝:“安柏,你进来。” 安柏自己都不知道,他开门的动作有多急切,冰蓝色的双眼一进门就落在躺在地上的菲尔德身上。 他心里一沉,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开,冷静地从看起来毫无声息的菲尔德身旁走过,站在博伟尔对面,垂头道:“父亲。” 他心里还在思考,如何能够安抚父亲心中的怒火,冷不防的一阵劲风扇到他近前,他下意识地浑身绷紧,猛地抬头,下一刻便被大力扇到脸上,钝痛在左脸扩散开。脸颊、嘴唇甚至是牙齿都有种被灼烧般的疼痛。 他眉头微动,眼神不变,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紧接着另一边的脸也狠狠地挨了一下。 嘴里有咸味渐渐扩散,安柏不禁捂住头,等到头脑中的嗡嗡声有所缓解后,才转眼去看坐在面前的博伟尔。 博伟尔仍旧坐在那里,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安柏?” 安柏垂下眼眸,屈膝单腿跪在地上,“父亲息怒,这件事情大概只是巧合,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菲尔德会遇到他们,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这次……” 博伟尔冷哼一声,“这次?这次怎么样?要我放过他吗?” 安柏望着博伟尔周身的寒气,算是默认。 博伟尔站起身来,缓缓地向着安柏走去,开口问得却是:“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埃利奥特一族之人?” 安柏倏地睁大眼睛,博伟尔看他神色就知道果真如此,心头更是控制不住的怒火,暴怒道:“不仅如此,你为了帮他掩饰,甚至给他用了我给你配置的隐藏药水。” 博伟尔仰起脸哈哈大笑,笑声好像怪异的鸟叫声一般,末了他止住笑声道:“果真是埃利奥特的人,真不一般,竟然让你们一个又一个为了他跟我作对。” 安柏听他这么说,急忙道:“父亲,不是这样的,我当时救他,并没有刻意隐瞒他的身份,只是觉得他只要对我们有用,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这样的说辞显然在此时有些苍白无力,博伟尔听了这好似强辩的借口终于忍不住爆发,他一挥袖子,安柏没有丝毫抵抗地飞了出去,一下子撞在结实的罗马柱上,顺着柱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博伟尔被气得不轻,喘了半天才顺了气器,指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安柏道:“你,你现在已经学会背这我搞小动作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姓氏了?回答我!” 安柏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才抬起头,他目光直视着博伟尔,不卑不亢地回道:“我没忘,我是弗雷德里克家族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博伟尔大声斥道:“我救了你,让你活下来,是为了让你来骗我,破坏我的计划的吗?” 安柏扶着身旁的柱子,费力地站起身,他知道父亲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从他记事那天起,博伟尔就告诉过他,他的父亲母亲已经死了,而这个总是把自己藏在黑色袍子里的人,是冒死救了他的养父。自己活着是为了给他的父亲母亲,乃至整个家族报仇雪恨的。 他的视线落在菲尔德被头发挡住的侧脸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菲尔德闭起的眼睛下,一圈浓密又轻柔的睫毛,偶尔轻轻颤动,恬静美好。 安柏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活着,是为了要给弗雷德里克家族死去的人复仇的。” 博伟尔听了他的话,这才终于顺了口气,他向着菲尔德走了几步,道:“好,记住你说的话,别让我失望。” 他说着伸出手,一团黑色的光,好似子弹一般,迅速地射/入菲尔德身体里,安柏只见菲尔德身体抽搐了两下,随后那双水润有神的大眼睛便缓缓睁开了。 菲尔德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迷茫,但是入眼瞧见面前的黑色袍子后,立即如惊弓之鸟般地清醒了过来。 他猛然起身,本能地向后退开,不经意回头,又是一惊,安柏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他身后。 他这一动,才觉察到肩膀刺痛,想到刚才摔在地上,肩膀先着地,应该是撞伤了。他另一手捂着肩膀,转头博伟尔。 博伟尔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应该知道了吧,我与伽罗迪兽做了交易。” 菲尔德警惕地盯着他,没有愕然和惊讶。 博伟尔看他神情,便知道菲尔德也是知情,一想到面前这该死的小子,有可能早已谋划好了,有备而来,他心中便止不住地涌起怒火,然而他语气却是平静,道:“我会遵守约定放了你和多维特的。” 此话一出,别说安柏,就连事先知道的菲尔德心里都有些吃惊,他绝不敢相信自己如此轻松自在就能得到自由。 果然,博伟尔还有下文,菲尔德只听他用粗哑的声音接着说道:“我答应伽罗迪兽,不伤你一根头发地放你走,我自然会做到。” 菲尔德僵着身子坐在地上,倒是他身后的安柏几步走到博伟尔身边,欲言又止。 博伟尔一摆手示意他不要插嘴,随后对着菲尔德道:“但是,我虽然可以放了你,却没说要给你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药。” 他看着菲尔德,心中冷笑,说道:“如果你想要解药的话,需要再帮我做一件事。” 菲尔德沉下脸,眯着眼睛问道:“什么事?” “我要你去刺杀杰森·瑟兰迪尔。” 第84章 胁迫 菲尔德按在肩膀上的手,倏地一紧,疼痛让他的头脑十分清醒。他脸上最初的惊慌和茫然都消失不见了,只有冷冷的视线落在博伟尔黑色的袍子上。 不等他开口回答,一旁的安柏却突然上面,菲尔德几乎从来没有见到他的脸上有过这样丰富的表情,他的剑眉拧在一起,蓝色的双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他上前一步,大声道:“父亲!” 博伟尔背过双手,怒喝一声:“你闭嘴!” 他头也不回,只对着菲尔德的方向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菲尔德松开捂在肩膀的手,撑在地上站起身来,即使浑身疼痛,他仍旧咬着牙,冷冷地对这个阴狠狡诈的城主说道:“你说刺杀?你在说笑吗?” 即便菲尔德站直身体,看起来仍旧有些瘦弱而不堪一击,然而他目光却冷静又坚定,他回道:“你放我们走就可以,那焚烧的满月的解药,我可以不要。” 博伟尔似乎早就猜到菲尔德会这样说,哼了一声冷冷道:“哼,你倒是看得开,但是你可以不要解药,多维特未必就会不需要了。” 他又粗又哑的声音仿佛一把钝刀一样,狠狠地击在菲尔德的心上,又闷又痛,一瞬间膨胀的怒火犹如爆炸一般充斥着他的整个身体,菲尔德的声音发着抖,他瞪大双眼,愤怒地咆哮着“博伟尔!”,一股伴随着他的怒火而生,从体内汇聚的灼热的魔力,瞬间倾泻而出,化作一道利光,向着博伟尔而去。 那耀眼的白光带起呼啸的旋风,博伟尔的袍子被吹得烈烈作响。他急忙抬手,手中也聚集着黑色的魔力,迎击着汹涌而来的攻击。 白色的光团击在黑色的魔力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因着魔力相撞而四溅的光束划过皮肤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安柏被逼着向后退了几步,白色的光芒波及开来,他急忙抽出佩剑去挡,刺眼的白光中,只听见噗通一声。 等白光散去,他再抬头,只见博伟尔仍旧站在那里,纹丝未动,而菲尔德却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菲尔德面色苍白,他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死死地望着博伟尔。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只余菲尔德的喘气声,在菲尔德不甘的瞪视中,博伟尔淡淡地开口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其实也很喜欢多维特这个孩子,真是可惜……” 菲尔德紧紧地咬着牙关,右手下意识地攥紧袍子的下摆。 “我会遵守诺言,你现在就可以带着多维特走了。趁着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赶快从我眼前消失。” 菲尔德默默地站起身,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博伟尔身上,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想将隐藏在袍子里的人看个清清楚楚。 安柏注视着菲尔德,只见他满是怒火的杏眼里犹如燃烧过得烙铁一般,炽热逼人。他目送着菲尔德缓缓地转身,蹒跚着推门而去。 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出人意料,安柏犹如在梦中一般有些怔愣。这时,就听身边猛地一声咳嗽,接着噗的一声。他转头去看,就见博伟尔身子一晃,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他急忙飞身上前,搀住博伟尔的胳膊,叫了一声“父亲。” 博伟尔平时向来拒绝别人近身,就连安柏都有些忐忑地扶住他软倒的身子,宽大的兜帽顺势滑落,露出里面那人可怖的样貌。 那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虽然面色灰败又黯淡,但却不是因为苍老,他整个人犹如一个被吸食走汁液和果肉的水果一般,只剩下干瘪的空壳。而在这只剩下空壳一般的松弛的脸上,密密麻麻布满黑色的纹路,几乎让人瞧不清这下面牵动起的表情。 血水顺着他的嘴角留下,安柏大惊,急忙把博伟尔抱到软椅上,轻声地呼唤道:“父亲,父亲。” 博伟尔又咳嗽了两声,才有些虚弱地睁开眼。那是一双让人不寒而栗地双眼,目光灰冷,眼神阴鸷。 他稍稍坐起身,第一句话就是:“想不到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安柏急切地问道:“父亲,你要不要紧?” 博伟尔一摆手,忍不住又咳嗽一声才道:“不碍事,你吩咐下去,如果他要带着那孩子离开,就让他走吧。” 他停顿一下,而后眯起眼睛,冷冷道:“不过,自然是要派人跟着他,随后报告他的动向。” 安柏站在他身边皱着眉,不赞同地开口问道:“父亲,你真的要让他去刺杀那个国王?” 博伟尔抬起手,重新戴上兜帽,即便萤石灯光再弱,仍旧让他觉得难受,不过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有了灵魂印记,他马上就可以着手自身恢复的事宜。 他收回手,冷哼了一声,回道:“当然是真的。” 安柏立即反对道:“那怎么行?这仇必须由我亲自来报!” 博伟尔靠着椅背抬起头望向安柏,许久后才淡淡道:“安柏,你傻了不成?你真以为就凭他能够杀的了杰森那人吗?”他轻嗤一声,“我不过是要用他来搅乱法兰托利亚的政局罢了,如果他真的伤了杰森,那更好。到时候就让他埃利奥特人的身份曝光,让罗兰大公国加入就更好了,你别望了,我们在波尔帝那设的局很快就要启动了。” 他说着哈哈大笑,笑声振动胸腔又使他闷哼一声。他缓了口气才借着说道:“他走之后,立即更换戴瑟伦斯的入口地点。告诉乔瑟夫一时半会不要回来。” 安柏再次开口:“父亲,多维特是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原本不是要在扳倒杰森的政权后用来稳定法兰托利亚的吗?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他走了?” 博伟尔没有回答他,而是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水,抖着手送到嘴边喝了,过了许久才回道:“暂时还给他好了,之后自然会再夺过来的,那个菲尔德不知道孩子的身世也就罢了,即便他知道了,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安柏不解,“这样恐怕不妥,万一有什么变数呢?再说他也不一定就会帮我们。” 博伟尔似乎心情颇好,语气轻松自如地说道:“他一定会帮我们的,我在多维特那孩子身上可是下了苦功夫呢。” 他胸有成竹的语气,让安柏轻轻皱眉,却没有开口。 ———————— 菲尔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多维特的房间的,他浑浑噩噩地站在房门外,脑子里仍旧嗡嗡作响。 亚当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他惊呼一声:“菲尔德,你怎么站在这儿不进来?”说着就扯着菲尔德进了屋子。 赫莎娜正坐在床上,跟小团子多维特玩着那个又丑又破的奇怪玩具,听见亚当的话也抬眼看过来。她见菲尔德脸色苍白,满脸心事,便对他说道:“你来得正好,多维特今天兴致不高,似乎是心情不好,正好你来陪陪他。” 菲尔德闻言立即凑到床上,侧头看着似乎又长大不少的小团子,坐到他身边。 大概是看见菲尔德高兴,多维特拍着手咧开小嘴露出整齐的四颗小乳牙,双眼微弯地望着菲尔德。伸手就抓住菲尔德的袖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的小脸粉红粉红的,好像一朵水灵灵的小花苞一样惹人怜爱。 赫莎娜和亚当站在菲尔德身后,见一早上就打蔫的多维特终于露出了笑脸,也露出如释重负的安心微笑。 只有菲尔德,面色难看又严肃地伸出手,摸了摸多维特粉嫩的小脸。 触手又热又烫,甚至多维特张嘴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热气。 菲尔德猛地回头,望着刚刚安心的两人,“他在发烧,你们知道吗?” 亚当吃了一惊,急忙上前也伸手覆在多维特的额前,滚烫的温度吓了他一大跳,“怎么会?好好的怎么会发热?” 赫莎娜也走上前,她推开碍事的亚当和菲尔德,坐下来边仔细给多维特做着检查,边回头问道:“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发烧了?” 她向着亚当的方向侧着头,显然在询问他。 亚当蹙眉思索了一会,才摇着头道:“昨天明明都好好的,难道是昨晚睡觉踹了被子?可是多维特睡觉一向安静老实,很少有蹬被子的时候,真是奇怪……” 菲尔德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垂眼看着小小的孩子。大概是难受多维特看起来很没精神,只有望向菲尔德的时候眼中才会露出欣喜的神采来。他虽然乖乖地任赫莎娜摆布,但是双眼却一直紧盯着菲尔德不放。 他努力地扭着头,侧着身子望着菲尔德,湿漉漉的眼神好像只随时会被丢下的可怜小狗。最后似乎仍旧是不放心,待赫莎娜检查完,刚一放手,他便立刻用那刚刚解放了的小肉手,抓住菲尔德宽大的袖子,然后蹬着小腿凑过来靠在菲尔德身上。 菲尔德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沉默了许久才对站在一旁的亚当道:“我一会要带多维特离开,你帮我收拾一下他的东西。” 还不等亚当吃惊,就见赫莎娜跳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胡话?” 菲尔德头也不抬,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拨了拨多维特额前的碎发,低声道:“博伟尔已经同意了。” 赫莎娜听了这话转身就走,仿佛是要去证实一般,徒留亚当一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面无表情的菲尔德。 第85章 短暂的团聚 缓缓而行的兽车,依然如往常一般行进在出城的路上。 菲尔德心事重重,正在思绪纷乱的时候,就感到蒙在眼上的黑布被人解开。这应该是已经出了戴瑟伦斯城了,他想。 甫一重新获得光明,菲尔德急忙低下头,查看怀中的小团子。 多维特此刻安然地窝在自己的怀中睡得正香,他红扑扑的小脸,预示着高热并没有褪去。 菲尔德抬手摸了摸他软软的脸颊和柔嫩的脖子,果然还在发烧。 他也不顾对面乔瑟夫的脸色如何难看,径自从袖子里拿出一出颗乳白色的晶石握在手里,然后稍稍用力,开始输送魔力。 一个小型的魔法阵在菲尔德掌间运作起来,那魔法阵从那白色的晶石中部穿过,最外圈的魔法文字顺时针地旋转着。 随着它的旋转,有白色的雾气从魔法阵中升起,一阵阵的烟气随着菲尔德握着晶石的手而不住移动,环绕包裹在多维特的周身。 那是冰寒白蛙的晶石,能够散发出阵阵寒气,是上等的炼金材料,用来降温其实有些大材小用,但是菲尔德哪管那些,专注的眼神里只有多维特的小脸。 对面的乔瑟夫有些颓败的叹了口气,他看着菲尔德对那孩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不解地开口,“菲尔德,你为什么要将这个孩子带走?” 乔瑟夫只听伊尔森提起过几次,他这是第一洗见到这个软软的小团子,之前看安柏总是关照这个孩子,他还以为这孩子和安柏关系匪浅,甚至私下有些窃喜,觉得阿瑟和艾伦娜也有了孙子,甚是欣慰。如今见菲尔德如获至宝般地抱在怀里,不得不将疑惑说了出来。 菲尔德也不隐瞒,他头也不抬地回道:“没什么,这是我的孩子,以后他会一直跟在我的身边的。” “你说什么?”乔瑟夫大叫一声,猛地站起身。 惊讶之下根本忘了自己仍旧坐在车里,他身形魁梧,还没等直起身,惊呼声伴着咚的一声巨响,整个车厢似乎都晃了两晃。 多维特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身子跟着一抖,立即瘪着嘴张开眼睛,就要哭出来。 乔瑟夫目瞪口呆,头仍旧顶着车厢,佝偻着后背,保持着挨撞的姿势呆呆地望着菲尔德。 菲尔德则是急忙柔声轻哄着被吵醒的多维特。小小的孩子睁开水灵灵的大眼睛,两汪清泉般的明眸在看见菲尔德的一瞬间,立即化作一滩依恋的春水。 小小的孩童由哭到笑仅用了菲尔德一个关切的眼神。乔瑟夫在啧啧称奇中,再次不敢置信地坐了下来。 直到多维特闭上眼睛又沉沉地睡去,乔瑟夫才在按捺了许久后开口,“你说这是你的孩子?你怎么会有孩子?” 在他眼中,菲尔德明明还是个孩子,现在突然间冒出个儿子,让他如何相信。 菲尔德一路上一直用一个姿势抱着多维特,此时胳膊早已有些酸痛,可他舍不得动一下,生怕将多维特弄醒。 乔瑟夫的话他不知如何回答,索性继续在面无表情中保持沉默。 可乔瑟夫犹不死心,见菲尔德不开口,便继续问道:“孩子的母亲呢?你的孩子又为什么会落到戴瑟伦斯城?” 他这些问题菲尔德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只能闭口不谈,继续保持沉默。 乔瑟夫见菲尔德不愿开口,有些泄气地靠在车厢上,叹了口气,问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总不能将孩子带到学校去吧。” 乔瑟夫心中盘算着,也不是不能放在瑟伦,由他来照顾。但是瑟伦与伊格那茨相距太远,以菲尔德如今一刻也不肯撒手的情况看,他应该是不会同意。 果然,就见菲尔德摇了摇头,终于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他开口道:“我先在学校附近找家旅馆,其他的再慢慢说吧。” 目前来看也只能这样,乔瑟夫望着菲尔德一心一意抱着多维特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兽车在距离伊格纳茨不远的商业街停了下来,乔瑟夫带着菲尔德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旅馆安顿了下来。 他站在屋子里,看着菲尔德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旅馆的房间里,干燥整洁,看起来倒是很舒适。菲尔德见乔瑟夫站在墙角,苦恼地骚着头发,知道他大概很难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只好走过去道:“没关系,我自己没问题的。” 乔瑟夫皱眉道:“你还要上学,住的也是学校的宿舍,怎么能照顾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菲尔德暗暗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对乔瑟夫道:“今天暂时先住在旅店,明天我会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乔瑟夫见他意志坚定,终究拗不过他,摇了摇头,道:“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 说着就转身向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菲尔德只见他又转过身走了回来,伸手递上来一物,道:“这个你先拿着,有什么事情,我会联系你的。” 他的手中是一个小小的多米传声器,菲尔德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来。乔瑟夫不放心地问道:“你会用吧?” 菲尔德默默地点了点头。 夜晚转眼间就降临,菲尔德坐在床边垂着头出神,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望着熟睡的多维特,几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幸运就能够和多维特团聚了吗?今后他能守护好多维特,一直和他在一起吗? 他上了床,轻轻躺在多维特的身侧,小小的孩子似乎感到了熟悉的气息,立即翻了个身凑了过来。 菲尔德原本就柔软的心,瞬间盈满温热的暖意,他在多维特的小脸上亲了亲,紧贴着他躺了下来。 他闭起眼睛,细细地感受着多维特低微绵弱的呼吸,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这样安心宁静的时候,睡意不知不觉袭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陷在床上,一夜无声。 第二天一早,菲尔德就被身侧微微的蠕动惊醒,他瞬间清醒,张开眼睛,就见多维特正张着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地望着他。 菲尔德不禁微笑起来,倾身贴上多维特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脸蛋。高热虽然有所下降,但是多维特却还是有些低烧,温度并没有正常。 菲尔德坐起身,从空间里面拿出一个不大的瓶子,瓶子里面只剩下一半的药水,而另外一半早在勒比斯的时候,就被他自己喝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药水多少会有些作用,他用自己试药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但是他却不敢草率地给多维特用。他没有十分的把握,小多米又那样小,万一…… 正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多维特轻咳一声,伸着小腿两下就把被子蹬开了。大概是热的难受,他的额头和鬓角挂着一层的细汗。他咳嗽两声,用着湿漉漉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菲尔德。伸手扯住菲尔德的衣角,张开嘴弱弱地喊出一句:“啊……啊……” 菲尔德只觉得心中一揪,他看着手里的药水一咬牙,便打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喂了多维特两口。 直到多维特再次沉沉睡去,菲尔德才出门离去。好在旅店离着学校并不远,公休日结束,许多学生都一早赶回来上课,混迹在人群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 菲尔德急匆匆地赶到弗丽嘉办公室的时候,弗丽嘉老师正面带微笑地对着一份精致的卷轴,她抬眼见菲尔德站在门口立刻道:“菲尔德,你来的正好,快进来。” 她放下手中的羊皮纸,菲尔德走进时,只扫到最上面的一行字:药剂师弗丽嘉·艾登阁下敬启。 菲尔德心中担忧多维特一人在旅店中,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老师,我想请几天的假,家里面有一些事情。” 弗丽嘉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不需要我帮忙?” 菲尔德摇了摇头,“还好,就是大概要耽误几天课程。等我回来,会一起补上的。” 弗丽嘉哪里担心他落下课程,只是见他神色不虞,却又不肯明说,在心中暗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就给他写了假条。 弗丽嘉看着菲尔德拿着假条行了礼,转身就要走。她眼角扫到桌子上的邀请函,猛然想到什么,立刻叫住菲尔德,“欸,菲尔德,你等等。” 菲尔德应声转头,就见弗丽嘉拿起那精美的羊皮纸卷轴晃了晃,说道:“忘了跟你说这个了。” 菲尔德疑惑道:“这是什么?” 弗丽嘉温声解释道:“这是王宫发来的邀请函,署名给药剂师弗丽嘉·艾登,邀请她带着她的学生菲尔德前去王宫参加晚宴。” 她说着,笑起来看着菲尔德,“我猜奥莱尔那里也会有一份单独邀请他的邀请函,往常都是会给我们两人一份,今年这样做,大概是为了让你有个合适的理由能够参加。” 菲尔德垂下视线,落在那羊皮纸上,他轻声对弗丽嘉道:“为什么要特地让我去?” 弗丽嘉将卷轴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来对着菲尔德,见他一脸的抵触和不解,便道:“这也不难猜,你这几次表现的格外优秀,不仅能够设计出别具一格的炼金产品,而且还意外地化解了军部的危机,这次回来,即便是再低调,也终究会透漏一些风声,有心之人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有你这样一个人。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如今你家里又有事,你不想去,我替你推掉就好了,不要担心。” 菲尔德抬眼,“会不会很麻烦,老师不要有事才好。” 弗丽嘉一眨眼睛,“我会有什么事情,就是我不能在人前展示我的得意学生,有点小遗憾罢了。” 菲尔德被她皱着鼻子的表情逗笑,离开学校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了一丝的轻松。 他又急忙回到了旅店,没想到却在楼下看到了乔瑟夫和爱玛在等他。多日不见,原本该喜形于色的爱玛却板着个脸,见到吃惊的菲尔德也不废话,上前一步逼问道:“孩子在哪儿呢?” 她身后的乔瑟夫一脸抱歉的表情看着菲尔德,低声道:“我想到你也没有准备,便想着买一些小孩子的用品来,不巧正遇上爱玛,在她的逼问下,我……我就说了。” 爱玛一扫温柔的形象,就差揪起菲尔德的领子了,瞪着眼道:“让我看看那孩子。” 菲尔德一个头两个大,只得领着他们二人上了楼,他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果然喝了药的多维特仍在沉睡,爱玛一把推开菲尔德,快步走到床前。 她的视线落在陷在床上的多维特的脸上,立刻柔和起来。 乔瑟夫和菲尔德就见她一摆手,一个眼神都吝惜于给他们二人,只看着多维特,低声道:“你们可以走了,去干该干的事情,别在这里打扰到小宝宝睡觉。” 乔瑟夫似乎在路上被爱玛修理的很惨,一听到她的特赦,立即拽着还想开口的菲尔德遁走。 他拉着菲尔德下楼,边走边说道:“就让她看着小孩子吧,没问题的。我们正好趁这个时候寻一处安身的地方。” 菲尔德也正有此意,便没有反对,跟着他走出了旅店。 因为要求不高,只要是在学校附近相对方便的地方就可以,所以很快乔瑟夫和菲尔德就选定了一处二层的小楼。那屋子本来是个面包店,由于位置有些偏僻,生意不好,所以店主就打算关门,正愁找不到买主,就遇到了急着找房子的菲尔德。 双方几乎没有讨价还价就达成了一致,菲尔德甚至多给了他一些钱币,让他把家具都留了下来。那店主想不到自己能遇上这样的好事,乐不可支地飞速收拾了家当,甚至还帮菲尔德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从早忙到晚,乔瑟夫和菲尔德终于勉强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等爱玛抱着昏昏沉沉的多维特上门的时候,还对这地方颇为不满,她道:“这地方也太偏僻了些,屋子也旧了。物品虽然换了新的,但是家具都还是旧的,我就说让小多维特去我那里住,我还可以照顾他。” 菲尔德假装自己没有看到爱玛执着的瞪视,从她手里将多维特接了过来,道:“让我看看他。” 爱玛和乔瑟夫对视一眼,乔瑟夫耸了耸肩,表示无奈,摇着头下了楼。爱玛见菲尔德仔细地摸着孩子的额头和颈侧,脸色越来越沉,便走过去问道:“多维特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而且他似乎一直在发热,你没有给他喝些退热的药剂吗?” 菲尔德心中一片冰凉,他根本没有听见爱玛的话,心里反复着只有一个事实:自己的药居然对多维特不起作用。 他白天走的时候,热度明明已经有些退了,可如今竟然又热了起来,他现在摸着似乎比之前更热,菲尔德只觉得胸中轰地一声,似乎什么地方缺了一个大口,没着没落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身旁有人在摇他,菲尔德木木地转过头,是爱玛担忧的眼神,她关切道:“你先别慌,你给他用过药了吗?” 菲尔德勉强一笑,干巴巴地说道:“吃了,那些都不管用。” 他不知道在爱玛眼中,他的笑比哭还难看,爱玛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连菲尔德的药剂都不管用的病,那该如何是好? 他们两人正在苦闷中沉默的时候,就见乔瑟夫推门进来,他眼神沉重地望着菲尔德道:“菲尔德,楼下有人要见你。” 楼下此刻站着一人,他背着手站在一楼的客厅里环视着屋子里的摆设。挺拔的身姿犹如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凛然又威严。 他听见楼梯上的动静,这才转身慢慢地对上下楼的菲尔德的双眼,面色无波地开口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就连乔瑟夫听着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人正是安柏。 菲尔德脚步一顿,他面色不变却掩饰不了苍白的脸色,明明是个少年,却好似经历过千百般风霜,一身的沧桑落寞。 菲尔德心中又痛又怒,他本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却不想竟是另一个噩梦的侵袭。 他平静地走到安柏面前站定,琥珀色的杏眼因着体内渐渐无法压抑的怒火而显出幽绿的颜色。安柏直视着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一切,只平静地与他对视。 菲尔德深吸一口气,愤怒犹如一头怪兽一般在胸中四处冲撞,他抡圆了胳膊,猛地抬手甩在安柏的左脸上。 只听身后的乔瑟夫惊呼一声“菲尔德!” 第86章 妥协 人一旦在盛怒之中,不知道会爆发出怎样的潜力。 即便是矮小瘦弱的菲尔德,一瞬间的力气也是不可估量的。 安柏的脸被猛地打向一侧,一个通红的手印立即清晰地浮现出来。 菲尔德也不管自己的手痛的麻了,只顾喘着粗气。乔瑟夫见此立即冲上前来,拉着菲尔德退后两步,嘴里道:“菲尔德,你这是做什么?” 却是隐隐地将菲尔德护在身后,安柏挨了菲尔德的一下,乔瑟夫只怕他一怒之下对菲尔德不利。 然而出乎意料得是,安柏竟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他扭过脸来,眼中迸发出精亮的光彩,透过乔瑟夫的肩头直视着菲尔德。 就连乔瑟夫都没见过安柏这样笑过,他的笑声几乎算的上开怀大笑,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有些渗人。 菲尔德在安柏的笑声中指着他,愤怒道:“你们给多维特喝了什么药?根本不是焚烧的满月?” 他满眼怒火,眼神犹如利箭射向安柏。 乔瑟夫闻言吃惊地看向菲尔德,仿佛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语言,他如何也不能理解一般。 然而菲尔德的神色实在不像作伪,乔瑟夫又将视线转向安柏,沉声问道:“菲尔德说的是真的吗,安柏?你们真的给那么小的孩子下毒吗?” 安柏的笑声渐歇,他不去看乔瑟夫,只对着菲尔德道:“跟你不同,我们对待小多维特自然要温柔一点。知道你能够自己配制药剂,但我保证,在毒发之前你是找不到解毒的办法的。” 他虽然没有回答乔瑟夫,可这样说,乔瑟夫如何能不明白,听他话中的意思,竟然不止菲尔德,就连多维特都中了博伟尔的毒。 安柏见菲尔德脸色发青,知道他大概真是毫无办法,便道:“你只要答应父亲的条件,就会给你们父子二人各自的解药,决不食言。” 菲尔德此时渐渐冷静下来,他眯起双眼,清脆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冷冽淡漠,“我如果答应城主的条件,你们要如何遵守约定,给我们父子解毒剂?” 安柏不得不在心中佩服他,如此迅速就能分析出形势利弊,开口道:“你答应条件后需得尽早找时机完成任务。当天我会跟你一同前去,走之前会让乔瑟夫将解药喂给多维特,事成之后,自然会把你的解药给你的。” 这个协议简直是既不公平又漏洞百出,然而菲尔德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狠狠地握紧拳头,让掌心的疼痛来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压下愤怒,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好,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安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他握着瓶子朝菲尔德走来,乔瑟夫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旁边退了一步,露出身后的菲尔德。 安柏上前两步,将手里的瓶子甩给菲尔德,说道:“这个缓解剂,先给多维特喝了,大概能撑上四五天,你好好加油吧。” 他说着,倾身凑过来,一把拽住菲尔德的衣襟,几乎要贴上菲尔德的全身,靠近菲尔德的耳朵,说道:“顺便告诉你,我这个人,是很记仇的。” 菲尔德可不管他记不记仇,一把推开他,拿着那缓解剂转身就匆匆上了楼,留下安柏和乔瑟夫在一楼相背无言。 乔瑟夫深深地叹了口气,此刻他魁梧的肩膀看起来有些垮,好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山。 他寻着客厅里的沙发坐了下来,大概因为原屋主是个个子不高的瘦子,所以留下来的家具都有点袖珍窄小,沙发对于乔瑟夫来说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他坐在上面有种啼笑皆非的滑稽感。 然而乔瑟夫此时却沉着脸一个笑容也扯不出来,他用力地扒了扒头发,又吐出胸中的闷气才沉声对安柏道:“复仇的滋味怎么样?” 安柏知道他意有所指,仍旧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乔瑟夫又道:“当年是博伟尔冒死救了你,所以我大概没有立场指责什么,可是你们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把痛苦和愤怒都加诸在他们身上,利用他们来复仇,这样做又和那个虚伪的皇帝有什么区别?” 他说着摇了摇头,露出一个颓败的苦笑,没有再开口。 安柏仍旧站在那儿,望着空荡荡的楼梯,眼里的光芒意味不明。 · 接下来的两天,爱玛惊奇地发现,多维特渐渐好转起来,发热渐渐褪去,也有了精神,然而,多维特的好转却没让菲尔德和乔瑟夫松了口气,相反他们二人却是越加的眉头紧锁,面色沉寂。 这天一大早,洛塔街10号的门前停着一辆兽车。 菲尔德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伍德。 伍德已经恭候多时,他甫一见到菲尔德,立即上前道:“菲尔德大人,将军在会客厅等着您呢,请跟我来。” 菲尔德穿着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将他的脸遮挡的严严实实。 如果不是门口的守卫早已对他熟悉,几乎不知道这个藏在斗篷里的人是谁。 菲尔德跟在伍德身后,昨天早上他本来是想趁着无人回一趟学校的药剂室,不想正被赛雷亚逮个正着,他被赛雷亚数落一番的同时,才被告知,西蒙将军想要见他。 他原本是想,在他答应安柏之后就不再跟西蒙见面了,可是一听到西蒙要见他,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要最后看他一眼。 他告诉自己,就最后一次,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伍德领着菲尔德在二楼的一扇门前站定时,菲尔德才把兜帽脱下,露出他有些苍白的小脸。 伍德敲了敲门,道:“主人,菲尔德大人来了。”便侧身为菲尔德打开门。 菲尔德迈步入内,这是一间色调柔和的房间,整个屋子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菲尔德朝着屋内站着的那人走去,西蒙此时正站在桌边,他的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正在啜饮。 不同于往日的军装革履,今天的西蒙只简单地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风琴袖的设计柔化了他硬朗的线条,袖口压边翻叠的花边又显得矜贵高雅,下身的马裤宽松肥大,不同于往日的严谨沉闷,西蒙此刻的打扮看着轻松随意,好像个贵公子般优雅自如。 他见菲尔德进来,立即放下手中的茶杯,向着菲尔德走去。 宽松的衬衫,随意地松着两粒扣子,使他整个人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吸引力。 他走到菲尔德面前,原本高兴的神色在见到菲尔德后,渐渐沉了下去,他眉头紧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菲尔德听到他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心中一颤,那低沉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一般,从空气中包围住他,浸润到身体里,驱散他骨子里的寒冷。 他忍不住踮起脚尖,揽住西蒙的脖子,凑上去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西蒙被菲尔德突如其来的热情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看见菲尔德退开后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忍不住道:“做什么?要封我的口吗?” 随后便顺着菲尔德退开的轨迹追了过去,捕捉到他闪躲的唇,乘胜追击一般侵入到菲尔德的口中,卷起汹涌的波涛。 许久后,他才放开菲尔德,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再次将他揽进怀中久久不愿放开。 菲尔德趴在西蒙肩头,轻声问道:“你找我来做什么?” 西蒙松开揽着菲尔德的手臂,伸进马裤的口袋里。菲尔德从他怀中退开,就见西蒙摊开手掌,手中是一个精致的盒子。 菲尔德垂眸,低垂的睫毛轻轻煽动,他问道:“这是什么?” 西蒙双手打开盒子,里面静静放着一枚银色的戒指,与那枚古铜色的空间戒指不同,这枚戒指可谓极尽奢华。 它长菱形的戒面上镶嵌着七颗颜色不同的宝石。中间一点乳白色的椭圆形石头,刻着繁复的花纹。 西蒙将戒指拿出来,拉过菲尔德的左手道:“这个,送给你。” 第87章 决然的爱意 戒面上镶嵌的七色宝石显然不是普通的石头,那其中包涵的魔力即便是菲尔德只匆匆扫了一眼,也能察觉出来。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着西蒙道:“这是什么?” 西蒙将他不着痕迹缩回去的手又拉了回来,把精美的银色戒指不由分说地套在了菲尔德左手的中指上。 不同于之前那个素面的空间戒指,这个戒指套在菲尔德的手指上不紧不松,就好像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尺寸异常合适。 西蒙满意地微勾起唇角,柔声道:“这个戒指,你要一直带着。” 他说着,大掌覆在菲尔德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菲尔德垂下的视线,落在那精巧的戒指上,说来奇怪,刚才还觉得魔力充沛的戒指,戴在他手上后,反而没了魔力的波动,平淡无奇得丝毫察觉不出异样。 菲尔德望着那戒指出神,西蒙则望着菲尔德棕色的发顶沉思,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许久后,菲尔德有了动作。他伸出手臂,猛地抱住西蒙的肩膀扑倒他的怀里。 力量之大,使得猝不及防的西蒙失去平衡,向后倒在沙发上。 菲尔德将头埋在西蒙的肩膀,也不言语,只是紧紧地抱住他。西蒙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便仰躺在沙发上,任菲尔德钻进他的怀里。 他放在身侧的手,握着拳头,紧了又紧,最终犹豫又小心地扶住菲尔德的后腰,轻轻拍了拍。 西蒙开口道:“怎么了?” 然而,身上的人却仍旧没有回答他。二人很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刻,此刻气息相近,难得的氛围使西蒙放下戒心,也没有追问下去。 西蒙看出菲尔德不愿开口,想了想便转移话题,问道:“弗丽嘉阿姨,有没有和你说起王宫晚宴的事情?” 他身上的人缓缓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轻轻恩了一声。 西蒙身体一僵,按在菲尔德腰间的手微微用力,菲尔德便被按在西蒙身上,不动了。 西蒙压下莫名升起的异样感,接着冷静地说道:“那个晚会,你不要去了,虽然是以国王的名义发出的邀请,但只是个小型的聚会。而且这个时候进入公众的视线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何况我也知道你并喜欢这样的场合。” 然而出乎意料的,趴在他身上的菲尔德却仍缄口无言,过了许久才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西蒙此时终于察觉出不对,他右手扶着菲尔德的肩膀,正要起身,就听侧头趴在他胸前的菲尔德闷声道:“你喜欢我吗,西蒙?” 西蒙正要挺起的后背猛地一僵,好像在头顶上炸响了一个响雷一般,惊的他犹如一截粗壮的木头愣愣地戳在哪儿。 似乎有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他的名字了,菲尔德的声音清脆动听,一声西蒙让他怦然心动的同时,眉尾不可抑制地一颤。 这个问题来的意外又突然,甚至提问的人连个正脸都不肯奉送,但西蒙在短暂的茫然后,立即放松了身体,重新把菲尔德搂紧怀中,柔声回道:“当然,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菲尔德抬起头,从西蒙的角度望着菲尔德的双眼,琥珀色的眸子幽深漂亮,然而他虽然在微笑,眼神中却有种说不出的黯然。西蒙一时沉迷在那双眼中,不能自拔。 就听菲尔德轻声道:“和你不同,在我心里,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我无法确定哪个是最重要的。同时,无论哪一个都无法取代另外一个成为最重要的,能让我为此放弃其他的东西。” 他不能为了多维特,就利用西蒙来来达成他的目的。也不能为了西蒙,去暴露戴瑟伦斯城,从而危害到多维特的性命。他的顾虑和担忧太多,却又不能和任何人说。 他声音虽轻,但是西蒙仍是从他的话音中听出了掩饰不住的难以抉择。西蒙轻笑一声,手指轻抚着他的脸庞,问道:“在那些里面,有我的存在吗?” 菲尔德安静的杏眼忽闪了下,柔和的亮光如同薄雾一般无声无息地散开,溢满那双明眸,如同望着一个美丽又五光十色的梦景。 西蒙只见他倾身过来,勾着自己脖颈的手臂瞬间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那手冰凉的小手抚上自己的面颊,随后温润的唇就贴了上来。 西蒙身体一僵,身子一动不敢动,他一瞬间脑海里闪过那模糊不清又异常炙热的夜晚,胸中一窒。 最初的时候,他虽然不停地告诉自己,那夜并不是出自自己本意,他知道菲尔德没有认出他,可他无法说服自己也装作毫不知情。 他不敢面对菲尔德,不敢对上他信任的眼神。可是仅仅几日后,刻意的疏远反而让他更加思念和渴望见到菲尔德,那时他便下定决心,要和菲尔德坦白,当初没能查清楚的意外,他要找到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菲尔德。 只是,他没有想到菲尔德竟然会这样主动地与他亲密,义无反顾的吻,让他不知所措。 菲尔德闭着眼,细细地在西蒙的唇上舔吻,他感觉到了西蒙的僵硬,自己这样大胆,西蒙大概是绝想不到的。 可是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能够与西*处的机会。 还没说出口的爱,就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压在了他的心头。 喜欢一个人就像面对一面镜子,最怕一不小心就照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怕轻易间就暴露出最难堪的自己。因为一旦暴露,对方会难以接受,从而决然离开。 即便这真实并非他所愿,即便他有再多的苦衷,也许都会变成百口莫辩,他知道,从喜欢到抛弃可以是一瞬间的事。 可是就算菲尔德在冲动之下吻了上去,他生涩的吻却也没有坚持多久就渐渐失去气势和后劲儿,不得不胸膛剧烈起伏着与西蒙拉开距离。 西蒙向来冷冽的气息,被他染上了火热,他狭长的眸子注视着菲尔德红透的小脸,就见菲尔德莞尔一笑,喘息着开口道:“你知道我的真面目吗?” 西蒙的手指在他细滑的脸颊上徘徊,声音低沉道:“你的真面目是什么?” 菲尔德再次环上他的脖子,双/腿/跨/在西蒙的身上,贴近西蒙,鼻尖轻轻地蹭了蹭西蒙的鼻翼,侧着头道:“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也许是一时间的头脑发热,也许是孤注一掷前的决然放纵。菲尔德再次闭上眼睛,像个寻求水源的旅人,情不自禁地靠了上去。 他不知西蒙为何有些微的抵触,可他不会让西蒙离开,就今天,让他放纵一次,全凭自己的心。 西蒙的脑袋此刻已经不能思考,他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在大脑里徘徊: 怎么回事?心脏的声音好吵,身体一动不敢动,温柔的爱意却几乎将他淹没。 就在他几乎控制不住渐渐升温的身体和渐渐稀薄的理智的时候,只见菲尔德微微坐起了身子,舒展着身体,抬起胳膊将学院袍退了下来扔在地上。 柔美的少年,轻盈又纤弱的身体展现在西蒙面前,菲尔德上身只穿了件白色的丝质衬衫,那单薄的上衣松松垮垮,有种瑟瑟的凉意。 西蒙下意识地伸出手,将菲尔德又重新抱进怀里,他心里最后一点挣扎也被全然的怜意所冲垮,抱着菲尔德便在他的肩头密密地落下不断的轻吻。 菲尔德的肌肤清凉细腻,温润柔软,即便隔着衣衫仿佛都沁着不可抵挡的诱惑。 西蒙喉间发干,一直以来对菲尔德积下的情感,加上现在这旖旎的气氛和菲尔德的主动,西蒙压抑的爱意和炽热的欲/望,无法遏制地蔓延开来。 虽然此时正值清晨,但屋内的二人早已忘记了时间和地点,沉浸到了另外的世界。 不知何时,两人的衣衫都已经四散在地,一具修长、结实的健硕身躯上,攀附着一具柔美白皙的胴体,菲尔德鼻息急促起来,面色通红,他的腿围着西蒙的腰,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只听西蒙似是叹息一般,用沙哑的嗓音轻轻道了句‘菲比’,随后是菲尔德啊地一声,如同中箭的天鹅一般,发出了一声绵软的呻/吟,脖子优雅地扬起,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挺。 这一刹那,菲尔德的全身都绷紧了,他闭着眼睛,眼角通红,眉头紧蹙,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西蒙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似僵化了一般,唯有某个敏感的尖端,被无法形容的温软包围着,温暖又紧迫的酥麻感沿着脊背传向他的大脑,好像连思维和意识都要融化了…… 菲尔德缓缓睁开眼睛,火热几乎将他燃烧殆尽,他看着西蒙布满汗水的侧脸,沉迷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这份狂热是由我而生吗?还是西蒙传过来的? 他伸手在西蒙的眼角轻摸,他锐利的眼睛闭上的时候,总有种无情的感觉。这因为他而变温柔的眼神在知道真相后,要如何无情地望向他,这样的事他现在只要稍微一想,心都会觉得刺痛。 他怕西蒙总有一天会后悔。 为什么会喜欢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做到这种地步?他怕西蒙会这样想着而后悔。 不想让他有一天后悔喜欢上自己,不想在他的记忆里留下那样的自己。 僵直的纤腰轻轻抖动起来,内里不住地蠕动,时收时紧,同时身子也向下滑了几分。 不适感和疼痛使他身体轻颤,可触碰他的手指好温柔,让人只感觉到无尽的怜爱和眷恋。 西蒙浑身布满了汗水,他的眼睛变成了月光一般的颜色,是菲尔德最喜欢的颜色。 这双手臂和胸膛在这一刻都属于自己,哪怕时间飞快,只有这一次也好,他想要多索求一点。 第88章 另作他算 西下的日光从窗□□/进来,照在窗台上的一盆白色纳瑞泽丝花上,暖意融融的样子,好似此刻不是已经有了凉意的秋季,而是生机盎然的春季。 走廊里静悄悄的,管家伍德和门口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他站在窗边,手里还端着已经渐渐凉下去的花茶和小点心,有些苦恼地将托盘放在窗台,叹了口气。 还好他见,到了中午,主人的房间仍门扉紧闭,便不着痕迹地支开了四周的仆从和士兵,只自己一人守在这儿听候差遣。 他心中暗暗窃喜,如此看来,主人与菲尔德大人必定已是情投意合,互通心意了。 能有个人陪在主人身边,伍德真是既高兴又感动。 然而,菲尔德大人从早上进去,到了现在。眼看天色渐晚,竟然还是没有出来。 这两人会不会太忘乎所以了? 不说菲尔德大人,就是将军从来没有这样尽情忘我地将工作抛诸脑后过。 不仅如此,今天来求见将军的人又着实不少,他一个又一个地婉言推迟了时间,就连威尔准尉都察觉到异样,前来询问状况的时候,他遮遮掩掩几乎被准尉看出了端倪。 但是主人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感情又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他可不能让别人来打扰主人的好事。 就是不知里面是何情况,几乎一天没吃东西的两人,让作为管家的他忧虑地皱起眉头。 他正苦恼,就听见门扉转动的声音轻轻响起,伍德急忙抬头,就见有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菲尔德仍旧是一身学院袍遮住身体,甚至整个脸庞都藏在兜帽里,看不见神色。 伍德急忙走过去,询问道:“菲尔德大人,您可是有什么吩咐,需要我为您提供点心吗?” 菲尔德的兜帽微微上扬,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了一下,就听他道:“不碍事,我还有事,这就离开了。” 他的声音沙哑中还染着虚弱和不为人知的春情,伍德立即识趣地让出路来,面不改色地问道:“需要我帮您准备车行吗?” 菲尔德此时浑身无力,勉强站起的双腿无力酸软,他暗暗咬牙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恐怕像他这样想要走回去,确实不太可能。 然而他不能大肆张扬,让人知道今天他是从西蒙的府邸出来的,坐着从西蒙官邸出来的车岂知是招摇。 他暗暗吐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回道:“不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停顿一下,想到自己对西蒙施了一个小小的安眠咒,便对伍德道:“西蒙还在睡,等一下你再叫醒他吧。”说着转身就走。 伍德见他这就要走,急忙上前几步,道:“菲尔德大人,您不留下来,一起用过晚餐再回去吗?” 伍德心急,这是个什么情况?明明如胶似漆地关在房间一整天,这就走了吗? 菲尔德没有迟疑,轻轻说了一句:“我还有事,你帮我和西蒙说一声吧。” 伍德见他去意已决,只能站在那儿忧心地望着菲尔德蹒跚的背影,心中不安。 灼热的余波还在身体里阵阵回漾,菲尔德出了莱顿庄,勉强走了几步,膝盖使不上力气,浑身酸痛不得不使他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口气。 等他走过转角,眼前豁然变了景色。洛塔街的临街,风格迥然大变,不同于洛塔街肃穆整洁的面貌,眼前这街上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巍峨的建筑宽敞气派,这里是洛法街,是贵族和权要的住处,菲尔德扶着墙壁慢慢走着,就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华丽的兽车。 此时能有辆兽车,对菲尔德来说就再好不过了,然而眼前那辆兽车却不是普通的代步工具,光是拉车的魔兽,就不是普通的巴巴厘兽,而是更为快速和漂亮的独角帕尼兽,这种魔兽数量稀少,不是一般人能够使用的。 菲尔德的视线落在兽车车厢上镶嵌的徽纹上,那是一团生命力旺盛的缠枝纹,左右各生出一扇半张的翅膀,缠枝纹的中心是一面银色的盾牌,盾牌上面是一顶华丽的王冠。 将王冠放在家徽中,这样的殊荣岂是一般的贵族能够享有的荣誉,菲尔德原本就缓慢的脚步迟疑起来。 要不然换一条路? 兽车静静地停在路边,与之相对的金色大门流光溢彩,菲尔德咬咬牙,快步沿着平坦的青石路面走过,他特意走了一条平时不走的近路,就是想要快点回去,其他别的也与他无关。 然而,好巧不巧就在他挨着兽车走过那大门的时候,身旁的大门竟然吱吱呀呀地缓缓开启了。 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也就刚刚迈出一步,还不等菲尔德反应过来,紧接着一个娇腻的声音伴着一个猛扑投向那人:“侯爵大人,莉达好舍不得你。” 这姑娘的力气显然跟她的声音不同,撞到即将走出那人半转的身子上可是非同小可,那人被扑得趔趄着倒退了两步,正好又撞到了堪堪路过的菲尔德肩头。 向后栽倒的后背撞上菲尔德酸软的肩膀,原本就已经步履不稳的菲尔德摇晃了两下就摔倒在地。 猝不及防下,菲尔德急忙用手臂撑住身子,手掌擦破了皮,他皱着眉揉了揉钝痛的手腕,就听头顶一个声音惊讶道:“是菲尔德吗?” 这声音并不陌生,菲尔德垮下肩膀,抬头正对上卢卡斯的视线。 ------ 宽敞的马车里,柔软舒适的座位让菲尔德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座位已经很是柔软了,但是对菲尔德某个不能言说的部位来讲,还是胀痛难当。 菲尔德不着痕迹地倚在身后的车厢上,侧着身子,不敢坐的太用力。 对面的卢卡斯见菲尔德毫无表情地垂着眼,显然面色不好。不由地轻咳一声,说道:“菲尔德,你还好吗?给我看看你的手。” 菲尔德手掌微卷,倚在车厢的扶手上拄着腮,抬起眼角,看着卢卡斯,开口却道:“侯爵大人,你一向是如此受欢迎吗,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热情万丈了?想不到侯爵大人的行情真的如此之好!” 卢卡斯苦笑一下,也不等菲尔德的同意,伸手拉过菲尔德放在腿上的手翻过来查看。 那细白柔嫩的手掌内侧果然磨破了皮,已经有几处渗出了血丝。 卢卡斯面色一沉,菲尔德便收回了手,淡淡道:“没什么要紧的,我连治愈术都懒得用。” 兽车飞速掠过街角,菲尔德心中稍安,看这样子,西蒙是追不上他了。 这样也好,不然他真不知要如何面对西蒙。 菲尔德想了想,冷不丁地问道:“卢卡斯,你有没有心上人?” 这样一个突兀的问题远不及他直呼侯爵的名字,而让卢卡斯惊讶非常。 他一时怔住,也不知在想什么,湛蓝的双眸紧盯着菲尔德,菲尔德的视线却落在窗外,仿佛刚才那问题不是从他口中问出的一般。 卢卡斯很快恢复了镇定自若,粲然一笑,回道:“怎么?如果我回答没有,你要做我的心上人吗?” 菲尔德假装没有听出他敷衍的玩笑话,继续问道:“那你喜欢孩子吗?” 卢卡斯一愣,心道,菲尔德今天好奇怪,他的这两个问题不说涉及到个人*,换做平时的菲尔德是绝对不会问出口的,尤其是对自己。 然而,此时菲尔德竟然十分认真地圆睁双眼望着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地看中。 他想到菲尔德摔在地上的苍白脸色,略微一想,就能猜到他出现在洛法街上的原因,大约是从西蒙那里闹了不愉快,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斟酌一下才开口回道:“我对小孩子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是我母亲十分喜爱孩子。” 菲尔德见卢卡斯说完似乎是想到什么事情,有些头疼似的揉了揉额角。 菲尔德点了点头,再次望向窗外,久坐的姿势有些僵硬,他轻轻地换了个姿势。 卢卡斯见菲尔德不再开口,车内一时陷入沉默。他试着转移个轻松的话题,开口道:“菲尔德,王宫晚宴你打算和谁一同前去?” 菲尔德表情一僵,许久才长呼一口气,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不去参加王宫晚宴。” 卢卡斯眉头一皱,“难道你没有收到邀请函吗,怎么可能?” 他话音一顿,恍然大悟。在听了菲尔德的话后,脑内便忍不住联想起来。 菲尔德有着这样离奇神秘的身世,以西蒙的性格,必然会牢牢地将菲尔德保护起来,大概不会同意让他去参加晚会。 可菲尔德毕竟还是个少年,即便再沉稳也还是有着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好奇心的,两人大约是在此事上意见不合,他才能在此刻看见菲尔德失落的脸色。 卢卡斯轻笑一声,莞尔道:“不如你跟我一道去好了,这样我也能推掉莉达小姐要做我的女伴的邀请了。“ 菲尔德猛地抬头,他半张着嘴看着卢卡斯,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半阖着眼,抿着唇吐出一个字: “好。” 第89章 托付 伊格那茨。 公休日的早晨一向是校门的守卫最头痛的日子,大大小小的兽车停在门前的广场上,来迎接各自家族的少爷小姐们,回家与家人相聚,欢度周末。 然而,堵塞的车行却让肃穆的校门前,嘈杂一片。 守卫不得不头痛地维持着秩序,人来人往的人群中,赛雷亚疾步穿梭,朝着校门对面的商业街走去。 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学院街24号。 字条的背面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明日一早,有事相求。 落款:菲尔德。 这字条是昨天他在上课的时候,菲尔德留在宿舍桌子上的,不当面交给他,却要这样神神秘秘,真不是菲尔德搞的是什么名堂。 他穿过校门前的广场,沿着繁华的商业街走着,一大清早,街上还没有多少人,只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都匆匆走过,消失不见。 眼看赛雷亚就要转过街角进入后巷,身后突然有人接近,并且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赛雷亚一激灵转过头去,就见大个子加尔,缩着肩膀,正站在他身后,他先是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才弯着腰压低声音,对赛雷亚小声道:“你也是去学院街24号吗?”。 赛雷亚闻言就知道加尔应该也是收到了菲尔德的字条,立即圆睛一瞪,“去见菲尔德又不是去做贼,你干什么这么小心,弄得好像是去做什么亏心事一样?” 加尔听他的话说得理直气壮,想了想好像也对,似乎是自己过于小心了。便挠着头站直了身子,随着赛雷亚的步子一同向后巷走去,他边走边疑惑道:“可是菲尔德为什么不当面和我们说,要弄的这样麻烦,还要到如此隐蔽的一个地方去?” 他看着赛雷亚,赛雷亚则看着前面,末了赛雷亚叹了口气,伸手指着前面,道:“先把前面那两个团团转的人叫住。” 加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眼就看见了大块头昆顿和小个子格吉尔正在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四处环顾。 四人聚到一处,兴奋的格吉尔便开始叽叽喳喳停不下来,“菲尔德也叫了你们两个?他会有什么事情,居然不能在学校里说?他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吗?” 然而他还要继续发问,身边的昆顿立即打断他,道:“这些问题你刚才已经和我说过一遍了。” 格吉尔边走边瞪他,埋怨道:“我问你,你不是没有回答嘛。” 他说着将头伸向赛雷亚的方向,问道:“赛雷亚,你和菲尔德住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赛雷亚摇摇头,低声道:“自打从勒比斯丛林回来,菲尔德便没有回过宿舍,似乎是家里有事,跟弗丽嘉老师请了长假。” 几人听他这样说,好奇心褪去不少,转而开始担忧起来。 顺着路牌,没用多久,四人就找到了学院街24号。 这是一间不大的二层小屋,庭院的小径旁还用木头做成各种面包和蛋糕的模样,布置在两旁。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格吉尔喃喃道:“菲尔德真的在里面?” 还不等赛雷亚去敲门,铁质的大门咔哒一下就开了。接着屋子的木门被人推开,站在玄关的人正是菲尔德。 这地方虽然位置偏僻,屋子也不够宽敞气派,但是却有种淡淡的温馨,这是四人一进屋子的第一感觉。 那小小的厨房紧挨着四方的餐桌,紧凑的沙发上依次摆着几个粉红色的软枕。不大的木几上居然还放着一瓶白色的鲜花。 四人对这屋子好奇不已,可看菲尔德的脸色绝不是宴请朋友的意思,只好将疑问和好奇都咽回了肚子里等着菲尔德开口。 菲尔德坐在四人的对面,他今天没有穿着往常的学院袍,反而只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 这件衬衫与菲尔德往日的衣着相比稍显华丽,领口和袖口都是风琴百褶的设计,并且镶嵌着细小的珍珠作为装饰,衬衫的外面还套着一件合体的马甲,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马甲的布料是有着暗纹的上等品。 这些装扮放在别人身上简直不值一提,但对于从认识到现在一直看着菲尔德简单朴素的四人来说,绝对是应该瞠目结舌的。 他们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将菲尔德焕然一新的形象,归结为在自己家里身心放松的原因。 菲尔德眼见这四人都一副惊奇的模样,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时不知如何开始。只得给他们解释道:“这里也是我前两天刚刚买下的房子,没怎么布置。” 他目光一一扫过四人,这是他的朋友,他最为信赖的朋友,而如今他要将自己最为珍贵的宝物托付到他朋友的手上。 菲尔德目光坚定地看着几人,郑重道:“我以这样的方式,请你们来,是想要求你们帮我一个忙。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我想要拜托给你们几个。” 几人面面相觑,赛雷亚脱口而出,“什么事情?” 菲尔德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但是这件事关系重大,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先问你们几个问题。” 他道:“这件事除了你们几人,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朋友、家人和至亲都不行,你们能替我保密吗?” 几人闻言,脸色不由地严肃起来,菲尔德这样说,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情恐怕非同小可,皆凝重地点了点头。 菲尔德又道:“我拜托给你们的这件事,只怕没办法告诉你们与之相关的前因后果。这样你们也不介意吗?” 赛雷亚眉头一皱,终于有些受不了菲尔德与他们这样见外,一拍桌子坐起身,道:“菲尔德,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好了,这样一条条地搬出来,还把我们当朋友吗?” 格吉尔赞同地点点头,道:“是啊,菲尔德,如果能帮得上忙,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一直是你在帮我们,难得你向我们求助,说实在话,我简直是有点受宠若惊。” 菲尔德闻言,苦笑着看着他们。心中不禁叹道,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他们还能这样相信我,不要真的受‘惊’才好。 他暗暗咬牙,终于下定决心般猛地站起身,道:“好,既然这样,你们跟我来。” 四人简直被菲尔德弄得晕头转向,不明白他一会提问题一会儿又带着他们上楼,究竟是要干什么。 直到他们在二楼的房间里,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正自己坐在床上,玩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布偶。 他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还未长开的大眼睛又明亮又清澈,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出落成一双可人的杏眼。 那双眼睛在看见菲尔德走进来后,立即弯成一个可爱的弧度,小娃娃高兴地拍着床,咯咯地笑了起来,嘴里含混不清地发出“叭叭”“叭叭”的声音。 菲尔德几步走了过去,小奶娃果然亲昵地伸出小胳膊,心满意足地被菲尔德抱进怀里。 菲尔德熟练地抱起多维特,听着他嘴里不停地发出“叭叭”的声音,不禁展颜一笑。 他这一笑不要紧,只惊得对面几人出了一身冷汗。 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那里,几乎分毫不差,如出一辙的眼睛和轮廓,毫无悬念地昭示着两人匪浅的关系。 一字排开的四人,就连向来沉默的昆顿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菲尔德抱着多维特面向几人,见他们的视线不停地在他和多维特身上逡巡,只得走过去,就听他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多维特。” “我想让你们帮忙的事情,就是替我照看他一段时间。” 四人闻言,脑袋几乎同时嗡地一声,心道:完了,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 看孩子这活……他们没有经验啊! 不对,重点是,菲尔德竟然有孩子!! 第90章 诡秘莫测 在温和晨风的吹拂下,早上的日光暖洋洋地透着慵懒惬意。 然而后巷由于照不进太多的阳光,却阴冷昏暗。青石路面上还残留着清晨的露珠,走在上面湿滑难行。风一吹过,只有拂过脸上的凉凉冷意。 赛雷亚四人默默地从学院街的后巷走出来,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意外总是不经意,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今天这一趟会有如此大的‘惊’喜。 出乎意料的事应接不暇,四人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感叹才好,还是从哪里开始提起疑问,吃惊和意外此时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头脑。 格吉尔跟在昆顿身边,走着走着,突然拽着昆顿的袖子哎呀一声,道:“刚才太过吃惊,都忘了问菲尔德,那他这趟出门要多久才能回来?” 几人个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回答他。另外三人心中清楚,恐怕菲尔德所谓的出门一趟绝不会那样简单,他把隐藏极好的儿子交给他们,郑重的口气让四人全所未有地觉得肩上的压力巨大。 几个人脸上都没了笑容,皱着眉闷头回到了学校。 而此时的菲尔德仍旧站在玄关,他望着院子外落在屋檐上的小鸟心不在焉地出声,许久后才挪动步子,反身向着楼梯走去,这时,挂在门上的木质青鸟再次叫了起来。 乔瑟夫推门而进,他见菲尔德站在楼梯口,瞬间的表情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惋惜,只是默默地转身关上门,头也不抬地说道:“安柏今天晚上就要过来。” 菲尔德注视着他,乔瑟夫走了几步,身子一沉坐在了沙发上,他有些疲惫地长舒了口气,使劲地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开口道:“你小心些,我把多维特的解药提前给了你的事情,不要让安柏知道。” 菲尔德不得不走了回去,重新坐在沙发上,他看着乔瑟夫有些烦躁的模样,温声问道:“怎么了?” 乔瑟夫脸色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面色并不好看,瞧了菲尔德一眼,粗声问道:“我给你解药,你为什么不带着多维特逃走,难道真的要等到安柏来逼你就范吗?” 他盯着菲尔德,蹙眉瞪眼,“我给你解药不是就为了你们两个都能有机会脱险吗?你怎么此时还站在这里,难道你还怕连累我不成?” 菲尔德看着乔瑟夫焦急的样子,他心知肚明,如果他带着多维特和乔瑟夫偷偷塞给他的解药跑了,博伟尔不但会怪罪乔瑟夫,只怕连安柏都得受到牵连。 但这并不是他现在仍然安坐在这里的原因,如果他带着多维特逃走,那么他们父子便会吸引博伟尔全部的注意力,而变成戴瑟伦斯城的最大目标,如果是那样,他们只怕再难逃出生天。 他把自己留下来,只不过是要给暗暗被送走的多维特争取更多的时间和逃走的机会,即便希望渺茫,只要有一分可能,他都会尽力。 他没有回答乔瑟夫的问题,沉默后开口说的却是:“你为什么要把解药给我,难道你不知道吗?这样会坏了博伟尔的大事,就算是安柏,都有可能逃脱不了干系的。“ 乔瑟夫的大掌攥成拳,他闭着眼,拳头在额头狠狠地按了按,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不少他头痛的症状,末了乔瑟夫叹了口气,低声道:“不怕你嘲笑我,我看见多维特小小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总能想起安柏小的时候,有时我就在想,当初……当初如果我能早博伟尔一步,先救出安柏的话,他现在是不是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当初,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没人告诉他,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如果,我能早一步的话……” 乔瑟夫似乎是陷入了沉痛的回忆里,他声音渐小,然而菲尔德却分明觉察到了他满溢的悲伤。 有些事,错过了才后悔。这份悔意藏在心里是个结,说出来却又是道疤。 有些路,看不到尽头,走下去会很累。可是,不走,却会后悔。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连呼吸声似乎都被消了音,静默得让人难受。 菲尔德看着乔瑟夫弯起的后背,他魁梧的身体好像一只受了伤的虾,看着有些可怜。 他便在乔瑟夫的沉默中轻声开口道:“我来到这里……这个世界,最庆幸的事情就是有了多维特,即便他的到来并不是我的意愿,可是因为有了他,让我慢慢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找到了变得更加强大的理由。” “为了多维特,我可以忍受一切,我会慢慢变强,等到强到拥有足够保护他的能力的时候,就再也不用遮掩隐藏。到时候,我可以和多维特毫无顾忌地生活在阳光下,没有威胁和被迫,让多维特尽情地享受一个孩子该拥有的一切东西。” 他说着微笑起来,乔瑟夫闻言抬起头,便看见了菲尔德的微笑。 那是一个从心底发出的向往幸福的微笑,美好的愿望使菲尔德的眼睛熠熠生辉,整个人好像都因为这个微笑而焕发出一种生命的柔韧和坚毅。 乔瑟夫见此,心里面十分不是滋味。这样的日子对于别人来说,在平常不过,可对于菲尔德,却未必能够如愿。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站起身来,用力在菲尔德的肩膀上按了一下,道:“你有什么安排,之后再说,还是想想今晚怎么先瞒过安柏吧。” 菲尔德脸上的笑容渐渐回落,随着乔瑟夫再次向外的脚步声,终至消散。 菲尔德匆忙之下,只能将事情安排至此,他生怕被冷静细心的安柏发现,甚至将多维特故意哄睡,以避开安柏的探查。 可是,出乎菲尔德的意料,安柏丝毫没有质问和监视的意思。 他以一种闲适的姿态坐在沙发上,仰着头仔细地打量着小小的客厅。 菲尔德坐在他的对面,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明天晚上,我会按时去参加王宫的晚宴,我绝对会遵守约定,履行诺言的。希望你们也会遵守誓言,放过多维特。” 安柏的视线落在屋子一角的厨房里,窄小的厨房大约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站立,拥挤又有些杂乱。 不知道什么东西让安柏这样感兴趣。 菲尔德见他无动于衷,只得接着说道:“我会事先把利器藏在空间戒指里,如果一有机会,便会去偷袭国王的。” 他向来清脆的声音此刻低沉暗哑,听起来似乎蕴含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够一字一句地将话说出来。 然而,对面的安柏却不置一否,他连看都没看菲尔德,仍旧靠在沙发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没有听见菲尔德的话一般,毫不在意。 过了许久,他才收回四处审视的目光,视线转而落在去往二楼的楼梯上。 菲尔德面色不变,身体却随着他的视线紧绷起来。 此刻安柏终于开口,他带着凉意的声线,好似融进空气中,透过皮肤钻进骨子里一般,让菲尔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就听他问道:“菲尔德,你有没有想过,过另一种生活?” 菲尔德沉下脸,警惕地眯起杏眼,道:“什么另一种生活?” 安柏居然好心地给他解释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遇到我,没有被当做父亲的实验品的话,如果没有这一切,你或许会过上另外一种生活也不一定。如果能够让你选择,你希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菲尔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相信自已一定是没有控制好表情,必定会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安柏。 然而,安柏却似无所觉,仍旧自说自话道:“如果可以,我倒是想要买下这样一栋房子,或者开一间花店,或者做个老实安逸的工匠,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这样似乎也不错。” 菲尔德瞪大眼睛,不论是花店还是工匠,都与他眼前这位冷面冷心的人截然不符。他简直要开始怀疑,坐在他面前的这人不是安柏而是另外一个人假扮的了。 安柏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倏地站起身,背对着菲尔德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才用重新恢复到冰冷的口气道:“明天你只管混进去,随机行事就好,到时候我会找到你的。” 他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这场刺杀的结果,对于部署和安排竟然只字不提,也不关心菲尔德成功的把握和几率。 简直像是只为让他送死一般。 菲尔德哑口无言,只看着安柏后背挺直的走到门口,他迈出的步子迟疑了一下,似是留恋一般,最后看了一眼这窄小的客厅,转过头去的时候似乎低喃了句什么,他的声音太小,菲尔德听不真切,只是隐隐约约听他叹息道:“这个家,真好。” 似是钦羡,又似惋惜。 菲尔德晃了晃脑袋,一定是自己幻听了。 第91章 序幕 古老的法兰托利亚王宫,雄伟壮阔,好似一座小城一样,气势磅礴。 皇宫的中庭是座宽敞壮观的广场,仅仅从上面的露台就可以俯瞰整个塞瓦尔王城。 十二根雪白高大的罗马柱,支撑着宫殿的殿檐,在灯火辉煌的夜晚显得沉稳静谧。 精雕细琢的宴会厅,此刻人头攒动。雕着精美花纹的巨大浮雕,唯美的水晶楼梯扶手,无不透露着奢华高贵。 华丽的帷幔,曲线优美的高背沙发,彰显着富有格调的大气和丝丝柔情,珍贵的纯黑色大理石,镀金的装饰物,桃花心木的餐具无不给这场宴会添上了亮丽的色彩。 巨大的无色水晶吊灯,将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的每一个人都照耀的流光溢彩,男士们笔挺的礼服内无一例外都穿着白色的衬衫,他们带着或者白色或者灰色的手套,不时地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而出众靓丽的女士们,则穿着各色的晚礼服,长裙直垂地面。 出席这场宴会的每一个人似乎都遵守着一个莫名的规定,优雅却不轻佻,就连微笑都敲到好处,绝不轻浮。 大厅偏僻的一角,西蒙正站在那里,他手持着酒杯,视线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正在出神。 菲尔德莫名的离开,始终让他摸不着头脑,那样缱绻的一夜,是他渴望却又不敢触碰的禁地。 自从那日菲尔德不告而别后,西蒙的心犹如放在油锅上反复煎烤一般,时刻不能安然。一阵天上一阵地下。一会儿心花怒放,一会儿又焦急苦恼。 他因着连日来为宴会的筹备工作而忙碌着,无法抽出时间与菲尔德相聚,便想着等这次宴会结束,立刻就去学校那边探望菲尔德的情况。 菲尔德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告而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有控制好力道,又或者菲尔德生了自己的气,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西蒙皱起头,心里一阵烦躁,正在这时,身后有人道:“西蒙殿下,好久不见。” 有些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苟的严谨。 西蒙应声回头,是司法大臣阿普顿·道森。他是司法院的首席,原本是有名的魔法师,却转投到了管理魔法协会并且制定魔法律令的司法院里,这在当年也是被人热议了许久的大消息。 阿普顿面色严肃,即便是对着帝国的第一王子,满是沧桑的脸上仍旧没有一丝可以称之为柔和的皱纹。 他看着西蒙转身,微微点头算做施礼。不等西蒙开口就走到他的身边站定,他的敞式披肩纤尘不染,胸前别着一枚银色的羽毛。正是司法院的标志。 西蒙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空了的酒杯放在路过侍从的托盘上,才道:“道森院长,想不到今天的宴会,您居然会出席,往年可是在这天晚上见不到您的。” 道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拉长脸道:“这样的晚会年年举行,有什么意义,不过是那个人的生辰,人都没了,还以他的生辰为幌子办什么晚会?不过是欲盖弥彰。” 西蒙听了他这样大不敬的话,居然面无表情。阿普顿似乎也不在乎自己在西蒙面前这样口无遮拦,转而语气轻松地开口道:“西蒙殿下,我是来跟您道谢的。” 西蒙抬眼,道森正骄傲地仰着下巴,就听他道:“我的孙子,在课外活动的时候,误入了勒比斯,多亏了殿下将他安全带了回来,才使他。” 他道谢的样子颇为意气飞扬,与其说是道谢不如说像是在炫耀一件爱不释手的至宝。只等着别人点头赞扬,竖起大拇指了。 西蒙见他此时的模样,终于不那么死板,反而恢复了一些上了年纪人该有的样子,心中暗笑,嘴上却谦逊回道:“哪里,那几个少年个个都很出色,反倒是他们帮了我不少忙,我应该向他们道谢才是。” 这位满头白发的司法院长,终于满意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微笑,嘴上客气道:“殿下谬赞了。”然而眉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 他暗自高兴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眼前是场晚宴,而不是在自家书房。他立即轻咳一声恢复了严肃的苦脸,压着声音道:“说起来,西蒙殿下,倒是很少看您这样饮酒,难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这话语明明是在调笑,但是配上他僵掉一样的脸色看起来却有些奇怪。 西蒙被说中心事,抿着嘴正要开口,就听见门厅入口处传来骚动。 大约又是哪位名媛盛装而来,又或者是摇头摆尾的贵族公子。 西蒙一动不动,转而望着宴会厅的上位,那里摆放着的王座空空如也,此刻宴会还没有开始,那人还没有来,算起来自从上次从接了他的命令去往勒比斯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这个可以称之为父亲的人,对他而言,比他官邸的守卫还要陌生。 他是国王,而他是他的臣子,仅此而已。 西蒙站直身子,正要转身去露台透气,就听身边的道森院长低声道:“哦?怎么卢卡斯侯爵居然转了性子吗?今天身边带着的,竟然不是个女伴?怪不得那些贵族小姐们要大惊小怪了。” 西蒙闻言,不由地转头向着门厅入口处望去。 于此同时的学院街后巷里,赛雷亚从乔瑟夫手中接过熟睡的多维特,他小心翼翼地将多维特抱在怀里,身后的三人也都面色凝重,乔瑟夫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菲尔德让你们把孩子安置到哪里去?就你们几个人,可以吗?” 赛雷亚生怕吵醒怀里的小团子,只轻声回道:“没关系,我们应付得来。” 说着就转身离开了,几人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子尽头,乔瑟夫仰头看了一眼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叹了口气,也抬步离开。 王宫宴会厅内,卢卡斯侯爵身着一身淡绿色的燕尾礼服,绿色的丝质面料间还穿插着金线,配上他金色的头发,俊美的面容,简直在出场的瞬间就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相比之下,他身边那个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短短齐腰小礼服的少年就要朴素许多了,礼服的外面还罩着一件墨蓝色的半身斗篷,看来倒是让人觉得亲切舒服。 西蒙只听身旁的道森院长疑惑道:“这个少年是谁?这副面孔我竟是头一次看到,他跟在卢卡斯侯爵身边,莫不是侯爵的什么亲戚?” 他说了许久也不见西蒙回应,略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却见西蒙也吃惊地望着那少年,这副表情倒是百年不遇,道森心道,看来不是侯爵的亲戚,没道理侯爵的亲戚,西蒙殿下却不认识。 那么,这个少年到底是谁呢? 只怕在这宴会厅里,这些面带微笑的名流淑媛心中同时都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但是这些人中,却不包括南希·莫尔顿小姐。她面色阴沉地眯起眼睛,盯着菲尔德的目光冷酷又森然。 她的脸色有些灰白,即便扑了许多的粉,即便天蓝色缎质的华丽长裙异常优美,也掩饰不住她憔悴的面色。 她的父亲,莫尔顿公爵站在她的身后,脸上仍旧挂着和蔼可亲的微笑,却站在他女儿身后,低声细语道:“哦,原来这场宴会有这么多的变数,今晚上必定会有场好戏。” 他说着,理了理胸前整齐的绶带,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南希,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相信你的能力,你的预言肯定不会有错的。我们今晚就看场好戏吧,爸爸准许你今晚随意地放松,去吧。” 他说着转身,笑着和身边的人寒暄起来,南希红色的头发从额前滑落,她缓缓伸出手将头发别在耳后,随后昂起头向着菲尔德走去。 从不同的方向,有两道视线直直地落在菲尔德身上,这两道视线比其他探究的目光更加执着而有存在感。视线的主人都提起精神,迈开步子就要向菲尔德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侍从高唱道:“国王陛下驾到。” 夜渐深,塞瓦尔厚重的城门缓缓阖上。 最后出城的一辆兽车正疾驰狂奔,车内,多维特已经从赛雷亚移换到了加尔的怀里。 坐在对面的格吉尔伸过头来,望着多维特睡得香甜的小脸,轻声感叹道:“小多米好乖的。” 赛雷亚听了他的话,一边揉着酸痛的手臂,一边收回警惕地望向两侧路旁的视线,“怪不得他给传声器起名叫多米。” 他说着视线下移也看着多维特,沉默许久后也忍不住道:“真是太像了。” 加尔垂着的头终于动了,他如小鸟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啧啧称奇:“真的和菲尔德一模一样,尤其是这眼睛。” 他正说着,怀里的小娃忽然身子一颤,猛地睁开眼睛。 他与菲尔德如出一辙的杏眼又黑又亮,在转了一圈没有寻到他想要依偎的那人后,立即盈满无助与慌张,他脸上显出害怕的神色,却只憋着嘴没有哭。 三人正奇怪,不想兽车猛然间停下,就听在外面驾车的昆顿爆喝一声:“有危险,你们快从车里面出来。” 宴会厅内,众人肃然而立,只见身着礼服的国王陛下从帷幕后慢慢走了出来。 杰森陛下仍旧是以白领结盛装出席了晚宴,场内众人见此,不敢造次,只是让自己的神情更加庄重肃穆,因为白领结是瑟兰迪王室高规格的礼遇。 只听杰森陛下开口,他声音浑厚有力,“欢迎大家来参加这场晚宴……” 第92章 暗斗 菲尔德站在如梦似幻的宴会厅里,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掩藏在衣着考究,光鲜亮丽的权臣政要与名媛淑女中,透过稀稀疏疏地人群,向着站在高台上的国王望去。 杰森·瑟兰迪尔,这位人们口中的贤德王,此时正站在台上朗声道:“今天我们能站在这里,过着安逸的生活,是因为曾经有人,用他的鲜血和生命,为我们创造了今天这样的生活……” 这位国王陛下的声音厚重低沉,话语间流露出真情切意般的沉痛甚至让菲尔德身边的贵族夫人们痛哭流涕。 国王陛下到底是西蒙的父亲,他身材高大威猛,眉峰锐利,仅仅是站在那里,气势就蔓延开来,不怒自威的模样,高贵庄严。 “……今晚,我们的这场聚会,在场的诸位或者是还能唤起旧时记忆的人,或者是与法兰托利亚的荣辱息息相关的人,我请大家时刻不忘,记住曾经有这样一个人,无私无我,有着生属苍生的博大胸怀,面对风险和灾难,不畏荆棘……如今,英魂虽逝,精神犹存,让我们以同样无畏的精神,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去纪念和缅怀这个人。”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看着场下的众人也都沉默地饮尽了杯中的酒,这才对身后的侍从一摆手。 那侍从便高声道:“宴会开始。” 清雅悠扬的乐音随之响起,整个宴会厅仿佛一幅美妙的画卷徐徐展开,美轮美奂。 菲尔德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高高在上的国王,不离他左右。看着他肃穆威严地坐在王座上,目光沉沉,脸上的神色看不出高兴,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身边的贴身侍从,是个中年男子,此刻正躬身附在国王的耳边仔细地说着什么。 场上众人渐渐四散开去,相熟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地谈天说地。 卢卡斯还没来得及转身与菲尔德说上两句,就被一群花枝招展的贵族小姐们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即便他身边站在菲尔德,但在众位小姐眼中,这少年却完全不值一提,自动地忽略即可。 菲尔德见此,识趣地默默退开,退到相对安静的厅内一角的柱子下站定,这才悄悄地舒了口气。 他头皮有些发麻,那自从他进来后,就如影随形的视线片刻也没有离开他的四周。 此刻,厅内另一个方向,艾登勋爵对着与妻子寒暄的子爵夫人抱歉一笑,他轻轻地拉着弗丽嘉的胳膊,来到一旁无人的地方,他看着妻子毫无所觉的样子,眉头微蹙,弗丽嘉疑惑道:“怎么了,亲爱的?” 艾登勋爵迟疑道:“亲爱的,你确定是帮菲尔德推掉了邀请吗?” 另一边,塞瓦尔城外的森林里,赛雷亚几人站在树林的空地上,他们此行乘坐的兽车此刻已经撞在了路旁的树干上,支离破碎。拉车的帕尼兽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地卧在地上。 昆顿站在赛雷亚、加尔和格吉尔三人身前,双眼微眯,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幽暗的树林深处。 果然,不多时树木就沙沙作响,有人从树丛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们中间有人全身罩着法师袍,有人腰胯重剑,有人身背巨斧,看那来势汹汹的样子,绝不是只想在深夜的树林里跟他们打声招呼就作罢的。 为首一人渐渐走了出来,那人身材高大,一道刀疤从额角划过右眼,横贯右半边脸,使他原本凶恶的面相更加狰狞。 他只扫了昆顿几人一眼,视线就落在加尔怀里的多维特身上。 伸手一指,道:“把那孩子交出来。” 赛雷亚几人心中一凛,心中似是早就做了会有意外发生的准备,一同暗道,果不其然。 小小的多维特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不善的目光和危险的逼近。他惊恐地睁着眼睛,小手微抖着抓紧加尔的衣服,另一只手本能地放进嘴里,不停地吸允着,却是安静地一声不吭。 那刀疤男见几人除了更加警惕提防外,竟然是丝毫未动。冷笑一声,对着身后一排人道:“除了那个孩子,其他一个不留。” ------------- 菲尔德在站在柱子后,看着眼前盛气凌人的南希,淡然地行了一个绅士礼,他心知南希来者不善,并不想跟她起冲突,只打算打过招呼就立刻离她远远地,可还未等开口,就听南希尖利刻薄的笑声传来:“想不到你这种人也敢来参加这样的宴会,真是笑话。” 菲尔德直起身子正视着南希,公爵小姐正扯着一个讽刺又难看的微笑,轻蔑地看着他,她精致地妆容也掩盖不了她难看的脸色,菲尔德有些诧异,不明白南希为何脸色如此难看,不见得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就让公爵小姐如此失态。 这位高贵优雅的小姐,满身的敌意站在他的面前,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白白地破坏了她一张美丽的面孔。 菲尔德其实是有些不解的,不明白仅有的几次接触,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贵族小姐,让她这般讨厌自己。 然而,现在这一切在今晚都显得无足轻重。菲尔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给了南希一个还算客气的笑容,转身就要往更为僻静的地方走去。南希见此,柳眉倒竖,大喝一声叫住菲尔德:“你给我站住!” 她的声音不低,离得近的几位贵族夫人已经有些奇怪地看了过来,菲尔德冷下脸来,回过头看着她。 南希也不管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冷笑道:“厚着脸皮来凑热闹也未必就是件好事,你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能让你占尽好处。” 菲尔德冷哼一声,冷静地开口问道:“我占尽了什么好处,南希小姐倒是说说?” 南希此时脸色终于有了点血色,却不知是不是由于发怒导致。 她咬着嘴唇,愤愤地看着菲尔德不做声。 末了,不知是怒火稍降还是力气用尽,只狠狠地瞪了菲尔德一眼,提起长裙,昂着头恨恨地走了。 厅堂的高位上,国王杰森看着卢卡斯面带微笑地向他走了过来。俊美的青年单膝跪地,左手握拳横在有胸前,躬身行了一礼。 他恭敬道:“陛下,实在很抱歉。我的母亲由于身体的原因不能前来参加宴会,她让我代她向您表示遗憾和歉意。” 国王摆摆手,示意卢卡斯起来说话,说道:“无妨,我知道莫琳的身体一向不好。今晚就算她来了,也是徒增悲伤罢了。” 每年这个时候,王宫里这场由国王发起邀请的小型宴会,都只是为了缅怀那人。卢卡斯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场宴会不能大笑嬉闹,不能欢歌跳舞,甚至不能尽情吃喝。 那人死了,提起他,母亲会唉声叹气,而国王陛下则会郁郁寡欢。 今天这场宴会也不例外。不同的是,许多人在宴会之余,更多的是为了猎奇而来。 果然,杰森国王在寒暄过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记得不是有个小魔法师,在勒比斯丛林中大显身手嘛,他今天没有来吗?” 他身边的中年侍从立即回道:“已经吩咐过,给他递了邀请函,不过好像由弗艾登勋爵夫人出面拒绝了,似乎是他身体不适。” 他说着看了一眼卢卡斯,卢卡斯立即会意,说道:“哦,今晚他是与我一道来的。本来他说要好好休息,是我不想为究竟让谁来当我的女伴这件事头疼,硬是把他拉了来。” 国王轻笑出声,“你倒是知道头疼,你母亲为了你不知道费了多少心神。” 他与卢卡斯说起话来,完全就像是慈祥的长辈,没有一点国王的架子。 此刻年逾五十的杰森,看起来仍旧精神矍铄,一如壮年,不过倒是他的头发不如卢卡斯的发色那样深,只是淡淡的浅金色。 他抬眼顺着站在面前的卢卡斯柔和的目光,视线正落在站在南希面前的菲尔德身上。 少年不卑不亢,面色淡然,不得不说这是个漂亮的孩子,即便他不是个厉害的魔法师,只要往那里一站,也会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杰森微微一笑,这位严肃的国王笑起来,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他稍稍侧头,对身后的侍者道:“霍尔,我想单独见见那个男孩。” 侍者顺着国王的视线,正撞上菲尔德眼中不经意间的凌厉。随后只见,南希小姐面色难看地转身离开,而另一头西蒙殿下竟然笔直地向着那男孩走了过去。 霍尔心下讶异,想来这位小少爷果然来头不小,就连很少对什么事情感兴趣的陛下都这样关注,看来这个男孩很快就要在塞瓦尔城家喻户晓了。 他点点头,举步向着菲尔德走去。 第93章 赌注 与此同时,城外不远处的森林里,气喘吁吁的格吉尔努力地平复压低自己的呼吸声,他怀抱着多维特,小心地潜身在灌木中,紧贴在树干上的后背湿哒哒的难受,冷汗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浸湿了他的衣服,即便这样他的眼睛也是紧张又谨慎地盯着暗处,一刻也不敢放松。 被他一手抱住的多维特一路上都没有发出声音,此刻停下来,终于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屁股,格吉尔急忙用攥着拳头的另一只手,将多维特下滑的小身子向上托了托。 他低头望着不哭不闹的多维特,担忧惶急的心才稍稍安稳一些。 不知道昆顿他们怎么样,有没有顺利地摆脱那些满怀恶意的陌生人。 此时的格吉尔不敢掉以轻心,他是因为有昆顿他们三人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时间,才能带着多维特逃走,所以他决不能辜负几人,必须要带着菲尔德的孩子安全离开才行。 格吉尔咬紧嘴唇,心中不住地祈祷。 昆顿……昆顿,你可要安安全全地,不要有事才好。 手中的黑色晶石慢慢地被消耗,颜色越来越浅,与之相对的,有黑色的薄雾沿着格吉尔的手掌,上升至手臂,慢慢环绕在他的周身,好像一层淡淡的防护罩将他和多维特包裹起来。 格吉尔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能够感知暗元素,他那少的可怜的暗系感知力,竟然能在关键时刻救多维特一命。 可是,他这不为人所知的暗系元素感知力着实是有限,即便借着暗系魔晶的帮助,能够侥幸运用魔法隐藏踪迹,可是一旦晶石用尽,他没有自信能带着多维特安全地从那些追捕他们的人手中逃脱。 当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们四人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加尔只来得及将多维特交到他的手中,便和赛雷亚、昆顿一起迎击对方猛烈狂暴的侵袭,而他自己却不得不抛下他们三人带着多维特逃走。 这是他们在接受了菲尔德的委托后,私下商量的方案,如果一旦遇到危险,他们便要竭尽全力地保护多维特。虽然菲尔德轻描淡写,告诉他们如果有意外发生,也不必惊慌,甚至还给他们留下了一封信。 可是只要稍加思索,就不难猜到,菲尔德必定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情况,才找到他们。 长这么大,除了从小的玩伴昆顿,他从来没有过别的朋友,当面巴结奉承的人转个身就会讽刺他平庸无能,他原本不愿进伊格那茨学习,是因为爷爷一再的劝说,因为身为战士的昆顿陪着他一起入学,他才勉勉强强肯踏进伊格那茨的大门。 可他现在才知道,能来伊格那茨上学真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在这里,他认识了这么多的朋友,去到了他从未去过的地方,经历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冒险,没什么比这更开心快乐的了。 格吉尔咬了咬牙,将多维特的头按进自己怀中。缓缓地扒开灌木丛,向树林深处缓缓移动而去。 他不动的时候,这四周明明寂静无声。可他一动,周遭的树木似乎都跟着动了起来。 他心中一惊,急忙握紧暗系晶石,加快了魔法的运作。 可是就算这样,身后的动静还是越来越大。他用宽大的袍子袖口裹紧怀里的孩子,就听身后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令人胆寒的冷哼声:“哼,倒是小瞧了你们几个。” ———————— 雪白的罗马柱粗壮厚重,即便藏住一个人的身体,也不在话下,可身形纤细的菲尔德不知自己怎么就选了这样一个地方,偏偏谁都能找到他,这样隐秘的地方反倒成功地吸引了众多人的视线,他能够淡然地看着南希负气离去,然而此刻却不敢抬头。 西蒙正站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西蒙现在是用怎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西蒙。 一切都太过突然,给了他多维特的同时,却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来解释。 此刻想想,他似乎也不需要解释。 离开莱顿庄的那个清晨,他就在想,这样也好,和西蒙在一起的话,他总会对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分手之日惴惴不安,感到害怕。 这样的结局,即便仓促又莫名,可他已经没有遗憾了。虽然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强烈地渴望着义无反顾地投入西蒙的怀抱,跟他坦言一切,寻求安慰与帮助。 可是,那也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幻想与任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失去了信赖别人的信心和能力了,即便这人是他倾心的西蒙。 菲尔德抿着唇低垂着头,对面的人也默然不语。周遭平和愉悦的笑语声越发衬着他们之间的尴尬。 过了许久,就听头顶有个声音好像跨越了无数鸿沟才传达到他耳畔一般,幽幽地道:“你……你来了?” 菲尔德被这比往常还要低沉的声音扰乱了原本已经准备好的说辞,他慌乱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冰凉的柱子才使他波动的内心有了一丝镇定。 左脚向旁边悄悄迈出半步,拉开了让人窒闷的距离,菲尔德微抬起头,视线落在西蒙胸前那一排闪闪的徽章上,那是这人对帝国的忠诚和责任,他知道西蒙宽厚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并不属于他,眼前这人有着无可替代的忠诚,当然也就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 无论是身份还是立场,他都无法站在西蒙的身边,与其最后不欢而散,不如现在就划清界限的好。 想到这儿,菲尔德微微一笑,他的视线仍旧落在西蒙胸前,缓缓道:“殿下,不知道有没有人对您这样说过?” 西蒙对他的称呼颇感不满,但仍是顺着菲尔德的话,说道:“说过什么?” 菲尔德抬起头粲然一笑,终于对上了西蒙染上愁绪的眉眼,道:“您今晚这一身,真是……真是够掳获人心的!” 西蒙看着菲尔德的笑脸,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正在他怔愣出神的时候,就听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一下。” 两人的视线都朝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他们面前,这人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手投足都彬彬有礼又不卑不亢。 西蒙转身,看向来人,那人灰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得体的弯下腰冲着西蒙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很抱歉殿下,打断您二位的谈话。” 霍尔见西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即便如此他也察觉出对面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微妙气氛。 他将目光从西蒙那儿移到他身后的菲尔德身上,目光柔和,温声开口道:“国王陛下想要见一见这位年轻的法师阁下。” 他话音未落,就见西蒙眉头微皱,脸上不悦的神色一览无遗,霍尔心中诧异,他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位与杰森陛下并不亲厚的帝国第一皇子向来冷若冰霜,不管是将废弃的斗兽场赐给他做了宅邸,还是不但没有给过他皇子应有的尊贵荣耀反而将他送上战场,亦或是派已是将军的他去完成模棱两可的探险任务,这位西蒙殿下都是面不改色,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如今,国王只不过是要见见这个少年,将军就露出如此神情,倒是有些反常。 他心中疑云翻涌,面上仍旧保持着微笑,看着菲尔德,等待他的回答。 菲尔德却是同样暗自惊诧的三人中,最吃惊的一个。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想到如何接近国王的好办法,没有寻找到能够一举得中的好时机,现如今这样的机会竟然就这样顺利地白白送到他的眼前。 他不知自己是激动还是紧张,只觉得身子忍不住颤抖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边的西蒙似有所觉,转回身望向他。 菲尔德不敢看他,恐怕自己露出任何马脚。只好冲着等在一旁的霍尔点了点头,道了句:“好的。” 霍尔向着神色愈加难看的西蒙颔首施礼后,便率先迈步,带着菲尔德向着会场一侧的露台走去。 西蒙脸色阴沉,直到菲尔德的纤弱背影被往来的笔挺礼服和曳地长裙所淹没,再看不见一丝一毫后,他仍旧没有收回视线。 他阻止菲尔德前来,就是不愿菲尔德暴露人前,如今他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不但如此,就连国王都来凑热闹,只怕菲尔德这个名字很快就要王公贵族,上流社会,以及魔法公会间传播开来了,到时恐怕菲尔德不但没有了安逸平静的生活,就连他隐秘的身份随时都会有被揭发的危险。 菲尔德对自己的身份只字不提,他也就装作不知地保持沉默,但他不问,心里却早已经把菲尔德的事,划归到了自己的义务范围里。 西蒙从柱子后面走了出去,心中还在盘算着如何安排,将今天之后的麻烦事情悄无声息地压下去,菲尔德喜欢平静的日子,他就给他安稳的生活。 另一边,菲尔德与霍尔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跟他在他身后。他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到底是机会还是陷阱,冒出的冷汗使他浑身冰凉,从窗口走过时,被透过来的风一吹,便忍不住打起寒颤。 他正走着,冷不防迎面走过来一位侍者,那人身材高挑,英气非凡,尤其挺拔的腰板,看起来倔强不屈,与其说他是侍从,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个英俊的侍卫。 但那人脸上却有着亲切的笑容,端在手中的托盘稳稳当当,走到诸位贵族小姐间也是温柔的轻声细语,服务周到。 菲尔德当即愣住,这人即便换了装扮,可这张脸他绝不会忘记,如果换回他原本的蓝发蓝眸,就是淹没在人群中,菲尔德也能一眼就看出是他。 菲尔德站在原地,瞪眼望向那有礼的侍者。几乎是他的视线一落在那人身上,那侍者就微笑着稳稳端着托盘向他走来。 到了近前,甚至是微笑地开口,“这位大人,您也需要一杯果酒吗?” 这样如沐春风的口气,几乎让菲尔德汗毛倒竖,他僵硬地扯了一个微笑,滞缓地摇着头道:“不了,我从不喝酒。” 殷勤的侍者,勾起的嘴角向上弯去,语气略带遗憾地躬了躬身,道:“那真是遗憾,这果酒爽口美味,您不尝尝真是可惜了。” 他说着抬起头,微笑的脸上,精光四射的双眼微眯,趁着两人离得近,四周无人的时候,迅速且不容拒绝地说道:“喝掉!” 他说着,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从手上的托盘上拿出一杯红色的果酒,恭敬地递给菲尔德,此时,如果有人看过来,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是菲尔德在向侍者索要饮品。 霍尔见身后没有动静,回过头正看见这一幕,他停下来微笑地看着菲尔德,见菲尔德视线瞧过来,甚至点了点头,示意他随意即可。在这位善解人意的内侍长看来,这位年轻的法师似乎是有些紧张,在觐见国王陛下前甚至需要一杯酒来壮壮胆。 眼前的红色果酒看起来丝滑可口,菲尔德缓缓伸出的手,却犹如千斤之重,递给他这杯果酒的侍者依然面带微笑,菲尔德望向那双眼睛,他一瞬间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要活下去,多维特还在等着他。 侍者的双眼中没有怜悯,也并未深藏着恶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菲尔德举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那侍者将酒杯整齐地放回盘子中,转身也没入人群。他嘴角挂起意味莫名地微笑,心道:菲尔德,当初你在我面前,眼神坚定地同我谈判的样子,我至今仍印象深刻。 这一生,谁没有赌过一把呢?当初,你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如今,我就用他人对你的心意来赌一把吧。 只要运气好总能逃过一劫的,你说是不是呢,小菲尔德? 第94章 金发的多维特 漆黑笼罩着这片寂静的森林,夜空中三星一字排开,挂在头顶,借着些微的光照,格吉尔便能看清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人。 他只略略扫过一眼,心中盘算起来,从数量上,明显看出少了有一半的人。显然那些人不是去对付昆顿他们,就是受了伤,不能再继续跟上来。 他不知该担心还是该松一口气,眼前的情形也容不得他多想。 锋利的剑刃回旋呼啸而过,夹杂着闪着电光的魔法,接连不断地向着格吉尔袭来。 猛烈的攻击眼看要击中场中的人,然而单薄的少年,只是将缩在他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一些,而后,慢慢的举起手。 他举起的手上戴着一件看起来颇为精致的护腕,亮金色的质地从手腕处一直延伸到手指,那护腕上面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甚至连块晶石都没有,然而随着少年的动作,却好像有流动的光泽在他的手背上盘旋。 眼看那些攻击几乎要落在他的身上,猛然间,倏地从那护腕上泛起一道亮光,随后,他的周身便升起一层红色的光晕,将那些攻击轻轻松松地挡在外面。 那刀疤男走近几步,看着格吉尔不值一提的抵抗,嗤笑道:“哦?还有护身法器吗?倒是小看了你。” 格吉尔暗暗咽下紧张,瞪着那男人越走越近,力图声音平稳地开口:“当然,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件法器,这可是我爷爷的宝贝,我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任凭你们胡作非为。” 那刀疤男咧嘴一笑,仿佛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哦?那我就来看看是个什么样了不得的法器。” 他说着迅速抽出腰间的利剑,抬手向着格吉尔率先攻去。 格吉尔知道这件法器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可就算这样也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这样猛烈的攻击,他已经来不及思考他偷出爷爷的宝贝,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了,即便这东西是大魔法师伊格纳茨的作品,可这样一味地承受攻击,又能坚持多久,如果他只能被困在这里不得动弹,多维特落在这群坏人手中也是早晚的事情。 淡红色的防护罩,在攻击下渐渐变得越来越暗,趋近透明的防护罩里,格吉尔的脸色终于越发焦急起来,眼看着他这件法器就要承受不住这样凶猛的攻击,只怕支持不住是早晚的事。 就在这时,他猛然看见一个举锤而来的黑衣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着一旁摔去,紧接着,逼近他的战士都向后退去。 就连那刀疤男都扭头向着他身后看去,格吉尔额上的冷汗沿着脸颊流下,顺着下巴滴到怀里的多维特头上。 多维特扭了扭身子,将毛茸茸的脑袋从格吉尔怀里伸了出来,他趴在格吉尔肩头,似乎看见了从后方渐渐走进的身影,格吉尔只听见多维特软软地发出了‘啊’地一个音节,似乎还伸出了胳膊,上下摇晃了两下。但他却只能全神贯注,不敢分心回头去看,即便这样,他仍是感觉到身后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渐渐逼近,而后他右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个身穿着护甲的战士,他手持着一柄巨大的战斧,弧形的斧刃在他行走间闪着森人的光芒。 他一步步走过格吉尔身边,只身挡在格吉尔身前,目光直视着那刀疤男。 刀疤男只剩一只的眼睛微眯起来,目光沉沉地看着那男人,冷声道:“乔瑟夫?” 他说着将手中的剑支在地上,看着灰溜溜的守下吃痛地从地上爬起来,冷笑一声,“你这是干什么?” 全副武装的乔瑟夫将长长的斧柄重重杵在地面,发出咚的一声,接着他的声音比那响声更大,在暗夜里算得上一声怒喝,道:“谁也别想动那孩子!” 刀疤男沉下脸,也不废话,“我这是奉了博伟尔大人的命令,难道你想背叛戴瑟伦斯城?” 乔瑟夫哈哈大笑,知道笑声结束,才瞪着眼睛,用手指着那刀疤男喝道:“背叛?我从来就没有加入过什么戴瑟伦斯,博伟尔这个阴险的小人,除了龟缩在那个死亡之地,就只会出尔反尔,安柏如果不是受到他的蛊惑,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怎么会?” 他身后的格吉尔不敢放松警惕,他并不认识这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仅仅是今天晚上,从这人手中接过多维特的时候扫了一眼,似乎是菲尔德的亲戚,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是他来救自己。 那刀疤男见此,重重哼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也早就想跟你较量一番了。” 乔瑟夫将巨大的斧头横在身前,他侧过头对身后的格吉尔吼道:“带着孩子快走!” 格吉尔和被他抱在怀里的多维特闻声都朝他望去,只看见他充血的双眼和散乱的头发,格吉尔不知所措,他还在怔然的时候,身后瞬间就被人包围了。 破空的利剑和魔法的光芒再次冲天而发,混成一团。一道道迅疾而凌厉的光影,毒舌一般向着格吉尔劈头而来,乔瑟夫护在格吉尔身边,不停地变换着方向,向着那黑影最盛处迎去。 巨斧带起的光亮与黑影在空中纠缠起来,最后都没入浓重的夜色中。 格吉尔躲在乔瑟夫身后,他还来不及松口气,猝然间有一条极淡的黑影猛然跃起,重重地向着他的胸口抽来。 格吉尔骇然变色,他勉强扭过身子,打出一道风刃,然而那黑影太快,风刃还未成形,就被完全打散,电光火石间,格吉尔急忙用双臂将多维特挡得严严实实。 黑暗中,格吉尔身子一颤,闷哼一声,手臂撕裂般的疼痛在他双臂蔓延开来,灼热的痛感让他的脑袋嗡地一声,然而他来不及查看自己伤势,只是惊慌地用手确认着怀中的多维特。 怀中的小家伙,明明身子发抖,却是一声不吭,听不到他的哭声,让格吉尔放心了不少。 他咬牙给自己施了个止血的咒语的同事,双眼却全神贯注警惕地盯着四周。乔瑟夫站在他的背后,两人眼睁睁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 那刀疤男揉着被乔瑟夫的巨斧击中而胸口,被一旁的法师扶着站起身来,他狠狠啐了一口,怒目圆睁道:“好,既然你执意护着他们,那就别怪我无情,连你一起收拾了也费不了什么事。” 他说着高高举起手来,大声道:“来人,布阵。” 格吉尔看不清黑暗中有多少人在移动,只能听见长袍在树林间刮蹭的沙沙声。 紧接着,低低的咏唱咒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层层叠叠,格吉尔只觉得那些咒语好似透过皮肤,钻进身体里,让他整个人都生出寒意。 乔瑟夫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咒语,但却心中有数,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挥过斧头,一道光刃向着其中一处的声源而去,几乎是立刻便有黑影跳出来挡住他的攻击。 格吉尔抖着唇,声音不稳地说道:“不好,他们大概是在召唤某种魔法阵。” 他正说着,只觉得脚下一沉,身体猛地好像被什么吸住,动弹不得。 他与乔瑟夫几乎同时低头,望向地面。 原本坚硬平实的地面似有波涛翻滚一样,他们的脚面已经渐渐陷入其中。 两人大惊,乔瑟夫抬头,只见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渐渐显露出来,身着长袍的法师们围成一个圆圈,缓缓向着他们靠近。 乔瑟夫大怒,他一手拄着武器,一手狠命地向外拉自己的左腿,急躁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动了?” 乔瑟夫和格吉尔如同被困笼中的鸟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硕大的魔法阵渐渐形成,在他们脚下带着不详的气息翻滚着。 刀疤男站在后面冷冷地旁观着,他此刻面无表情,看着被困阵中的二人,如同看着放在砧板上的肉一样,似是大发慈悲地说道:”小心些,不要伤到那小孩子。” 乔瑟夫见此,如临大敌,他扭过头,对站在身后的格吉尔道:“如何,小鬼?能坚持一会儿吗?” 格吉尔用没有沾到血迹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多维特的头发,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菲尔德的孩子,甚至此刻他的性命都已经被他抛诸脑后,格吉尔咬紧嘴唇,狠命地点了点头道:“没问题的。” 如同暴雨般的攻击呼啸着扑面而至,格吉尔再次抬起手腕,淡淡的红色光壁在他面前撑开,此刻,他抱着多维特,心里却出奇地平静,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一瞬间竟然闪过菲尔德的身影。 那个在泽布森林中,当他们掉进堪丁湖里,为他们几人撑起防护罩的人,他的圣光之壁温暖又安全,有他在的场合无论多么危险,都不会让人惊慌失措。 如雨点般的攻击仍旧持续着,如流星一般的光刃和魔法将此时的森林照的通亮。 面前的防护照越来越黯淡,慢慢趋近于透明,格吉尔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怀里的菲尔德,整个晚上的奔逃,他根本顾不上怀中的孩子,然而即便再不舒服,他也没见这孩子有过任何的哭闹。 多维特,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氤氲的光壁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碎裂成片,消散至无。 就在那一瞬间,格吉尔抱紧多维特,猛地转过身去,他将身体扭至最大的极限,双腿及腰间扭曲着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弧度。 他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下,然而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多维特又圆又亮的杏眼,冲怀里懵懂未知的孩子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血水顺着他的侧脸滑至下颚,如同一滴饱满的泪水,最终掉落在多维特的脸上。 小小的孩童眨了眨眼睛,原本无措的双眼,渐渐变得水润,柔软的小嘴儿向下撇着,好似荡开的波浪,委屈地想要述说悲伤。 万籁的森林中猛地爆发出一声孩童的哭声,那哭声伴着滚滚音波,如同炸雷一般响在当场,在场的众人猝不及防下,都被冲撞着向后倒去,还在不停地咏唱的魔法师们,瞬间被击中在地,好一些的摔在地上还能翻滚着捂头□□,更有甚者干脆一动不动,竟然是晕了过去。 地上的魔法阵因为没了魔力的支持,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束缚解开的一瞬,格吉尔阖着眼睛地向后栽倒,乔瑟夫手疾眼快地从后面接住他,望着几乎浑身浴血的男孩眉头紧皱。 小小的多维特被格吉尔紧紧护在怀里,即便格吉尔失去了意识仍旧用染血的双臂护着他的身体。 乔瑟夫见多维特仍旧在格吉尔怀中小声地哭泣,急忙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了出来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就连镇定的乔瑟夫都忘了眼下的危急情势,怔愣当场。 他扯着多维特裤子上的背带,将他拎出来的时候,只见一团金色在他眼前闪着扎眼的光泽,不仅如此,那还带着泪珠的怯怯双眼里,赫然是一对碧色的瞳仁。 多维特大约是被呆住的乔瑟夫弄的难受,悬在空中的小腿猛地蹬了两下,哼唧着就要再次哭出来。 正在这时,只听从不远的林子里传来一声浑厚的低音,“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还没有缓过神来的众人都是一惊,那刀疤男眼看横生意外,心中惊惧,恐怕完不成城主交代的任务。 树林里没有发出任何的异响,但是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一股凌厉的气势渐渐压过来。 一个人影,缓缓走入这混乱的战场,他面色阴沉,一双锐利的鹰眼淡淡地环视一周,目光在躺在地上的格吉尔身上一顿,随后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乔瑟夫,当视线落在哽咽的多维特身上时,猛地一凝。 他头发花白,目光却凌厉迫人,盯着多维特,似乎是在审视,开口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这里有一位穿着伊格纳茨学院学生袍的孩子,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那刀疤男此时终于没了轻松自在的微笑,他咬牙指着说话这人,怒喝道:“好,又来个多管闲事的,我管你什么学院不学院,今天就都收拾了你们。” 他冷哼一声,一挥手,场上剩下的黑影都向着多维特的方向围了过去,乔瑟夫自从那人出现就低着头,他一手抱着多维特,一手抱着晕过去的格吉尔,心中叫苦不迭。 他做梦也没想到多维特竟然是这副模样,又怎么好巧不巧,在这里遇见这个人! 第95章 相遇 夜晚的森林,诡秘幽静。昏暗的夜幕下,伴着轻风沙沙作响的树叶,给这份幽静平添了些冷意。 此时林间的路旁停驻着一行人,身着蓝色衣服的骑士和魔法师们,警惕地站成两排,时刻关注着四周的情形。 在他们身后,有一辆华丽宽敞的兽车,镶嵌着王冠的盾牌纹章,在一对舒展的翅膀的衬托下,看起来高贵而不可侵犯。 此刻兽车车厢的门,正微敞着露出了个缝隙,一个男人站在车门处为难地摇着头。 车厢里传来一个温柔女声,“反正亚力克还没回来,我下车活动一下,不会走太远的,怎么样,肖恩?” 面色柔和的男法师轻声回道:“莫琳大人,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您最好还是待在车里,之前袭击您的那伙人虽然被老师击退,但是并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 面善的男魔法师正想尽办法劝阻着车里的贵人,兽车的车门却被从里面缓缓拉开,接着一只带着雪白蕾丝手套的手优雅地伸了出来。肖恩见状,心中叹了口气,只能恭敬又绅士地托起那只手,扶着手的主人下了兽车。 那是一具优雅矜贵的身影,深蓝色的丝绒外套罩住里面淡青色的长裙,外套的帽子上镶着四条貂皮,随着下车的动作,她胸前的金环一闪一闪的,那上面饰着八枚红色的叶片,彰显着她贵族中贵族的身份。 她举目四顾,兜帽下的脸美丽端庄,即便是保养得宜,但仍旧可以看出并不年轻,不仅如此,她的脸色甚至有些苍白,似乎身体并不是太好。 她走下车刚迈了两步,从车后匆忙走来一人,那人手中提着一柄金色的弓箭,正一脸担忧地望过来。 他走到近前,焦急地开口询问:“夫人,可是您的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被他称为夫人的女士,微笑着转过头,语气却是轻松自如,“马文,不要大惊小怪的,我不过是觉得车里面闷,出来透透气而已。” 原本有些散漫的青年,此时面色严肃,凝重地开口回道:“夫人,之前那次袭击,我已经因为轻敌差点危害到您的安全了,如果不是恰巧被亚力克校长和肖恩老师搭救,只怕要害您受了伤。如果再有什么闪失,我就再也没脸去见卢卡斯团长了。” 头戴着羽毛帽子的莫琳挑了挑眉,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肖恩,轻舒了口气,妥协一叹:“好吧,看你们这么紧张,我还是回车上好了。” 一左一右的两人都是松了口气,眼见着这位娇贵的女公爵大人转身正要重新回到车里,就在这时,寂静的森林深处突然爆发一声婴孩的啼哭声。 莫琳猛地回头,视线落在昏暗的树林深处,不确定地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 焦黑的土地发出滋滋的轻响,刚刚还郁郁葱葱的青草地此时散发着浓重刺鼻的糊味儿,乔瑟夫极力忽略耳旁的呻吟痛呼声,从护甲里面的衬衣下摆撕下一小块布,包住多维特的小脑袋和脸颊,就在这时,一双黑色的长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头顶上有个声音道:“现在害虫们跑的跑,伤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你要不要来解释一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瑟夫半抬视线,落在眼前这人纤尘不染的袍子上,他心中暗道,他虽然认得这人,也久闻他的大名,但不见得这人就会认出自己,况且当年这人眼里也只有伊格纳茨一人,对别人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冷若冰霜,大约根本不会记得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他怀着侥幸的心里,假装着惶恐的样子,道:“法师阁下,感谢您于危急之时救了我们,但眼下我的时间紧迫,恐怕来不及向您解释什么,请恕我先行一步。” 他说着抱紧多维特,拉过人事不省的格吉尔搭在肩膀上,起身就要走。 刚刚还施展着狂暴魔法的人,此刻冷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乔瑟夫肩上的人,开口道:“阁下请慢,您大概不知道,我是伊格纳茨学院的校长,丹尼·亚力克,而您肩上的孩子,不巧正是我校的学生,如果您不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恐怕我没法让您走出这个森林。” 刚刚迈开的步子一顿,乔瑟夫正皱眉左右为难的时候,蓦然间面前的林子里发出了一声响动,紧接着只听一个女声惊讶道:“是乔吗……难道你是乔?” 乔瑟夫一惊,抬眼正对上两个年轻男子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那两人身后,有个人,只露出半张脸来,但也足以让乔瑟夫心惊肉跳,他喃喃道:“莫琳大人……” ------------- 浑身的冷汗黏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窒闷感,菲尔德跟在霍尔身后,一路上承受着众人复杂的视线转身步入露台。 宽敞的露台为了视野更加广阔,修健的比宴会厅要高一些。菲尔德暗暗吸了口气,默默地迈步拾阶而上。 登上了三四个台阶后,眼前的景色果然不同于熙熙攘攘的宴会厅,入眼的是高耸瑰丽的宫殿和无限幽静的暗夜。 而菲尔德甫一上来,视线和注意力就都放在背对着他站着的一个人身上。 内侍长霍尔快步上前,躬身道:“陛下,魔法师阁下到了。” 他说着微侧过身向着菲尔德点头,示意他可以上前来一些。 菲尔德不敢做一个多余的动作,立即听话地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低头的一瞬间,他瞟过那伟岸的身影,原本下定的决心,翻腾着说不出的难言滋味,好像一个变了质的酸果,又酸又涩又苦,使他本能地抗拒着。 他低着头,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你来看。” 菲尔德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在同自己说话,他闻言抬头,只见背对他那人正抬手,越过露台的围栏,指向远方。 是在跟我说话?看什么?难道是让我更靠近一些? 菲尔德不明所以,他转而将疑惑的视线转向一旁的霍尔。 霍尔微笑着伸出手,示意他站得近些,并细心地给他指了一个离露台更近的位置,当然也就更接近这位高不可攀的国王陛下。 菲尔德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几步,顺着国王陛下的手指向着远处望去。 离得得近了才发现,站在这露台上,竟然能够越过王宫,一直看到王城外的塞瓦尔城灯火通明的街道。 然而除了城外高高低低的建筑和街道,菲尔德再看不出来还有什么东西是在目之所及的范围内,能够吸引国王陛下注意力的。 实在不知道国王指的是什么? 正在菲尔德一头雾水的时候,只听国王陛下再次开口道:“你看那些莹莹发光的灯火,不知道那一个个光点里有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似乎是微笑了一下,温声道:“或者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或者是勤劳的父母和懂事的儿女,再或者是积极乐观的单身汉……我只有在看见这样的景象时,才能感到一丝丝的安慰,觉得至少我的子民是幸福的……” 菲尔德听他如同梦呓般地自说自话,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在这情景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不得不再次求助地看向和蔼的内侍长,然而内侍长脸上却没了笑容,黯然垂眸。 菲尔德不知道眼下这是什么情况,国王召见他来,而他却觉得自己在这里像是一个旁观者,旁观不需要言语,他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 许久,国王杰森终于转过身来,他略带审视的目光与菲尔德不知所措的双眸正撞在一起,菲尔德急忙低下了头。 就听国王开口道:“你是菲尔德?” 这次他终于回归了现实,菲尔德也听了懂国王的问句。他弯腰行了一礼,恭敬道:“是的,陛下,我是菲尔德。” 紧接着,这位冷面的陛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菲尔德,带着 惊喜的口气问道:“你是位双系魔法师?” 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菲尔德并不感觉奇怪,相反,他来之前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他知道,他不止会一种魔法的事情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被人发现是早晚的事,现今他不否认却也没有回答。 然而杰森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似乎是再次陷入某种如影随形的回忆,他感叹道:“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像你这样,小小的年纪,才华和能力却卓越非凡,但作为一个双系魔法师而闻名帝都,却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他语气低沉,仿佛想要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又似乎只是在自顾自的回忆,话语中满是惆怅忧虑,与刚才晚宴开场镇定严肃的国王判若两人。 他说着,对始终站在他身旁的霍尔道:“夜深了,有些冷,去把我的紫色斗篷拿来。” 霍尔露出惊诧的神色,显然这件斗篷并不在他为陛下准备的日常衣物中,而此时陛下让他取来这件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斗篷,想必是要赐给眼前这个少年,要知道,在法兰托利亚,紫色只有国王陛下才可以使用。 如果这少年身穿着国王陛下亲赐的紫色斗篷,那真是莫大的荣耀。 霍尔领命离去,国王陷入了沉思,谁也没有注意到低着头的少年宽大的袖子微抖,一把锋利的匕首被他悄无声息地握在手里,藏在袖口处。 杰森看着沉默不语的菲尔德,温和地笑了笑,他柔声道:“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我听卢卡斯屡次提起你,都是赞不绝口。他向来眼高于顶,我倒是很少听他赞美别人。” 他说着停顿一下,从刚才就一直犹豫的话终于脱口而出,“菲尔德,你告诉我,勒比斯森林里,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菲尔德闻言,默默地向前迈了两步。 与楼台连接的宴会厅内,此刻传来嬉笑愉悦的嘈杂声,然而这份热闹欢乐却传不到这露台上孤独的两个人身上。 第96章 混乱的棋局 杰森浑然不觉两人间的距离渐渐被拉近,他急切地重复:“那手稿上记录的洞穴,伊格鲁曾经去过的那个地方,真的什么也没有吗?什么都没留下吗?” 菲尔德虽然第一次听见伊格鲁这个名字,但猜想大约是大魔法师的另一个称呼,点了点头,算作默认。当时在回来的路上西蒙已经交代过他,对外只是宣称,山洞里除了那个被消灭的亡灵外,什么收获和发现也没有。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菲尔德,没人知道还有罗德纳的存在,其他人只当是一趟无功而返的形成。 国王陛下也并没有寄予太大的希望,他怅然若失地转头望向宴会厅的方向,失神地走了两步,喃喃自语,“是吗?什么也没有,还是什么也没有吗!” 菲尔德手心冒汗,喉咙干渴的厉害,甚至能感觉到一阵灼痛从喉咙向外扩散。他咽下紧张的情绪,终于将目光落在毫无防备的国王身上。 错过了这个时候,今晚就再没有能够像这样无人察觉而靠近国王的时机了。 他开口道,“陛下,其实……有一件事,我并没有和别人提起过。” 杰森闻言,犹如在万丈深渊中看到了光明的救赎,他猛地扭头,整个人如同一只受惊的飞鸟,几乎倾尽全身的力气,重新扑到菲尔德的面前,他顾不得身份,双手猛地捏住菲尔德的肩膀,厉声喝道:“是什么事?!你快说!” 菲尔德此刻面色苍白,在杰森大力的摇晃下,他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短刃。他看着突兀间跃入他视线中,国王陛下那质地精美又柔软的外袍,暗道,也许刺入这人胸膛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眼下,他游移的心已经容不得退却,即便这晚过后,他与西蒙就此再无可能,即便他以后就要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又或者他难逃一死,终究不能为自己为虎作伥找任何的借口。 他可以不动声色蒙混过去,可如果他不动手,只要晚会一结束,博伟尔的矛头立即就会转向多维特。他将多维特交给赛雷亚几人带走,已经是万不得已的下策,只要他能搅乱局势,无论是王城还是戴瑟伦斯城,都不会有太多的心思追查无人知晓的多维特。 可是,即使他下定了决心,咬牙想要利落地动手,此时此刻,他握着匕首的手都不能再移动分毫,手臂好似失去了知觉一般,不肯听从他的控制。 菲尔德张了张嘴,正要开口,突然间眼皮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抬眼,余光从国王的肩头向后望去,就见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从国王的背后靠了过来。 那人眉间冰冷,眼神森然,眼中刻骨的恨意如同凛冽的寒风,让菲尔德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要出口的话瞬间被卡在喉咙口,菲尔德不得不立即转回视线,对上国王全神贯注地望着自己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实,其实,伊格纳茨阁下,也许还活着。” 他话一出口,杰森面色如同打翻了颜料的布板,脸色的表情抽搐着僵硬起来,他瞳孔缩到极致,似乎是痛苦,又似悲伤,更多的是始料不及的惊愕。 许久他才似终于理解了菲尔德话语中的意思一般,张着嘴巴倒吸一口气。他垂下双臂,连连向后倒退了两步,吃惊得无以复加。 然而,他吃惊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眉峰渐渐隆起,脸上纠结出痛苦的表情来。 他皱眉低头,菲尔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国王的胸口,那里,闪着寒光的剑锋,带出鲜红的血迹,穿过后背,从国王的前胸透了出来。 菲尔德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松开了匕首,不仅如此,他的整个身体突然间失去了力气,脑袋里嗡嗡作响,瘫软的身体渐渐滑落,他吃惊地瞪大眼睛,只觉得意识昏沉,恍惚间露台的入口处传来似是霍尔的惊呼声,“陛下!” ---------- 亚历克坐在兽车上,面无表情帝听着站在车门旁的肖恩跟他汇报着即将要出发前的情况,“那个孩子受了重伤,我已经给他做了初步的治疗,并且已经派人将他立即送回了城里最近的治疗地点。已经传信给学校的其他老师,马上就会派人来支援我们,这期间我会带几个人去搜寻其他几个孩子,如果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亚历克看着坐在对面的莫琳,尊贵的女公爵此刻正一脸欣喜地抱着孩子,爱不释手。 他心情复杂,语调生硬地回道:“务必要找到那几个孩子,时间紧迫,我们会继续赶往王宫,如果王宫没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会立刻赶过来与你汇合的。” 肖恩点了点头,将兽车车门关上,随即兽车再次踏上行程。 一直坐在亚历克身边的乔瑟夫,晃了晃手腕上的魔法锁,对着身边的人不悦道:“这是什么意思?” 事情已经向着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而去,金发的多维特,只字不提的安柏,再次遇到敏锐的亚历克,以及当年的莫琳公主,乔瑟夫隐隐有种不祥地预感,似乎当年的种种又要再次翻卷而出,那些充满诡计与背叛的旧事不知要带给现在的人,什么样的伤害与悲痛。 一声冷哼算作对他疑问的回答,亚历克看也不看他,对着被惊讶和欣喜包围的女公爵道:“出了点意外,有几名学生行踪不明,我调走了一些人手去搜寻他们,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让你安全到达王城的。” 专心哄着多维特的女公爵,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安全。她认真地盯着多维特看,从多维特被亚历克强制性地从乔瑟夫转移到自己的怀里后,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孩子。而多维特也睁着大眼睛,他眼角还挂着泪珠,在不熟悉的柔软怀抱里,好奇地打量着装饰精美的车厢,和车内另外两个陌生的面孔。 莫琳微笑着看着多维特,好奇的小家伙,没一会就被自己胸前的胸针所吸引,他又圆又亮的双眼注视着闪闪发亮的配饰,紧接着又翘起睫毛看了莫琳一眼,似乎是在衡量这个闪光的好东西和眼前漂亮的人之间的关系。 莫琳被他可爱招人疼的小模样逗得心花怒放,她将多维特抱在怀中,怜爱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对面两人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和多维特的身上。 一样的金发,尊贵的女公爵有着湛蓝色的双眼,而小小的孩童眼睛却是罕见的碧绿色。 兽车在林间的路上疾驰而过,车厢内飘过莫琳慢条斯理的清丽语调,“乔,许多年没见了,当年艾伦娜的事,我一直想要向你道歉,我私下里派人找了你许久,都没有消息,实在没有想到我们能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乔瑟夫冷冷一哼,“道歉?你道什么歉?我哪里敢让尊贵的公主殿下,不,现在是名贵一时的女公爵大人道歉。” 亚历克阴沉着脸,闻言眉头一皱。 然而莫琳却丝毫没有为他话语中的讽刺生气,相反,她眼神哀伤,低声道:“当时哥哥怒火滔天,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我没能说服哥哥,艾伦娜又对我避而不见,我没有想到艾伦娜那么刚烈,最后连同她和阿瑟的孩子都葬身在火海中。” 愤怒使乔瑟夫脸色涨红,他双手被缚,只能激动地双手握拳砸在自己腿上,喝道:“胡说,一派胡言,艾伦娜……我妹妹就算是性子烈,可她还怀着孩子,即便阿瑟死了,她也不会不顾即将出生的孩子,傻到要殉情的。莫琳,你如今也是一位母亲,扪心自问,换做是你,你会那样做吗?当时只要杰森有一点理智和人性都不会给阿瑟定上叛国罪,将弗雷德里克一族驱逐殆尽的。” 他愤怒的咆哮吓得多维特缩着脑袋钻进莫琳怀里,亚历克眉间的皱纹更深,车厢里只有乔瑟夫粗重的喘息声,过了许久,他似乎全身气力耗尽一般,倚在车厢壁上,幽幽道:“突遭横祸的弗雷德里克一族老老少少被迫全员迁回封地,可回去的路上就遭到劫杀,整个家族没有一个人幸存下来。而后,舆论和大众是怎么说的?呵,正义之士为大魔法师伊格纳茨报了背叛之仇。哈哈,真是笑话!伊格纳茨是怎么死的,谁能说的清楚?又是谁在伊格纳茨死后短短半年就娶了莫尔顿公爵的亲妹妹?究竟是谁背叛了谁,相信你们心里比我要清楚的多,而我可怜的妹妹和她的丈夫不过是做了某些人的铺路石,白白送了命罢了。” 莫琳脸色发白,她难过地垂着眼,只是不停地一下下安抚着多维特,无力辩白道:“不是这样的,乔,哥哥也是有苦衷的,那时局势不稳,他不得不……” “够了!”面沉如水的亚历克眼神一凝,终于打断了两人无谓的争辩。他指着莫琳怀中的多维特问道:“不说那些,你先告诉我们,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是此时在这个空间内,最让人关注的问题,亚力克说完,与莫琳一同望向烦躁地搔着头发的中年男人。乔瑟夫一脸烦闷欲狂的模样,他撇了多维特金色的头发一眼,有些头痛地纠结着一张冷脸。 莫琳见他不肯开口,有些急切地追问道:“乔,你为阿瑟和艾伦娜雪恨报仇是一码事,可这个孩子却是另一码事,你应该知道金发的意义吧。” 乔瑟夫最讨厌瑟兰迪一族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金发象征着什么。 莫琳的口气几乎带着几分乞求,“乔,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 乔瑟夫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不情不愿地回道:“不要问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孩子是金发的。” 第97章 被擒 深夜的法兰托利亚王宫,人群的嘈杂声与卫兵整齐的步子声,混作一团,在长长的回廊中飘荡。 大批全副武装的卫兵将奢华的宴会厅围得水泄不通,刚刚还欢声笑语的贵族政要们,全都一脸莫名地踩着柔软的地毯,不明所以地向王宫外走去。 弗丽嘉被丈夫揽在怀中,也随着人群向外走去,她频频回头,探寻的目光在攒动的人流中搜索了好几圈,才道:“亲爱的,你确定吗?菲尔德怎么会出现在晚宴上?他明明和我说了,不想来参加王宫的晚宴,如果他真的来了,怎么会不和我打声招呼呢?” 艾登勋爵眉间带着忧虑,他安抚地轻拍着自己的妻子的肩膀道:“大约是我看错了,不要找了。我们先回去吧,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先离开再说。” 他们走着走着,就听一旁有人小声地窃窃私语,“我看见杰森陛下的近侍脸色苍白,大惊失色地奔向西蒙将军,你说是不是国王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在这人身边的同伴立即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周围人多口杂,他们二人马上就噤声不语,安静地跟着人群向外走去。 弗丽嘉和艾登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太好的预感,然而他们绝不会想到,此刻的宴会厅中发生了什么。 刚刚还华贵典雅,其乐融融的宴会厅,此刻人去厅空,长长的餐台上,蜡烛已然燃尽,名贵稀有的魔树果实散落一地,大理石装饰的花台匆忙间不知被谁带倒,然而此刻根本无人能够分神他顾,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卧在匆忙间寻来的软椅上的国王陛下身上。 被急召而来的宫廷治疗师和医师,满头大汗地给脸色难看的国王治疗着,施法的施法,用药的用药,许久后,医师和治疗师对视一眼,才终于松了口气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国王当胸中了一剑,伤势险恶自是不必多说,流的血也不是一点两点,但好在治疗及时,一时半刻倒是不会危及到性命,多少让人松了口气。 受了伤的杰森不顾身边的治疗师和宫廷医师的劝阻,挣扎着从躺椅上支起身来。 他胸口被刺穿,即使喝了高级药水,表面的伤口虽被魔法治愈,可那剑几乎擦着他的心脏而过,如果不是他听了菲尔德的那句话,千钧一发之际吃惊地倒退了两步,错开了剑刺入身体的方向,恐怕现在早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透过围在他面前的众人,杰森向着露台的方向焦急地望去,他身前的臣下手忙脚乱,急忙阻拦,“陛下,您不要乱动,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您这样会让伤口再次裂开,流血不止的。” 可是专注的国王充耳不闻,他双眼异常精亮,直直看向露台的视线锐利强烈,使得治疗师们下意识地向两侧移去,自动为他让出了一条毫无遮挡的道路。 莫尔顿公爵作为已故王后的亲哥哥,皇子殿下的亲舅舅,自然地位非同寻常,发生了国王遇刺这样的紧急事件,宴会上其他人都被秘而不宣地疏散离去。他却有权利和地位留了下来,甚至这位公爵大人是除了国王的近侍霍尔之外,第二个目睹刺杀现场的目击者。 同他一起留下的还有司法院的院长阿普顿·道森,以及军机大臣和负责宴会护卫的近卫军指挥官。 莫尔顿公爵背着手,拧眉严肃地望着费力坐起身,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的杰森,阴沉地开口安慰道:“杰森,不要着急,刺杀你的人,一定会抓到的,你受了伤,身体要紧,这里就交给我,你去好好治疗休息吧。” 然而杰森国王就跟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一动不动地,视线没有移动分毫。 他眼前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站在他身边的近侍霍尔俯身低声道:“陛下,您不用担心,西蒙将军和卢卡斯侯爵正在围剿那名刺杀者,一定不会让他跑掉的。” 疼痛使威严的国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他手掌抓紧胸口,张了张嘴,费力地挤出几个字:“那个魔法师……” 霍尔闻言一愣,刚刚他离着露台还远,惊见刺杀者偷袭国王陛下,并且得手之后,方寸大乱,根本顾不上其他。至于站在国王面前的菲尔德是什么表情和动作他一概不知,可从那掉在地上的匕首来看,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他正斟酌着,不知陛下的只言片语是什么意思,就听莫尔顿公爵插嘴道:“是吗,那个男孩也是同谋吗?那可不得了,一定不能放过他,不止如此,他一个学生敢来刺杀陛下,想必定是受人指使,看来有必要好好调查一番才是。” 他说着嘴巴微撇,似是奇怪,“我倒是第一次见这个男孩,这个陌生的面孔不知道是什么人带进这样私密的宴会的。” 众人都听出他话中有话,然而此刻显然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候,宫廷魔法师立即躬身跪在国王身侧,轻声道:“陛下,请允许我继续为您治疗伤口。” 杰森微微点头,一直注视着露台方向的目光丝毫不为所动,众人见国王陛下伤势稍稳,暗自松了口气,默默退开了一些,开始慢慢消化在这个略带纪念意义的晚会上,国王陛下遇刺的事实。 沉寂在大厅内蔓延开来,此刻在场的这些帝国的权利中心人物,虽然聚在这里掌握了这个还严密封锁的消息,可是谁也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就在这时,只听沉默又安静的大厅内,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一个身影从露台迅疾地飞进大厅,狠狠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摔进来那人蜷缩着身体,擦着地面滑了好远,翻个好几个跟头才堪堪停住,他似是被大力击在腹部,痛苦地缩作一团。 蓄势待发的士兵一拥而上用武器将他围住,紧随其后的是卢卡斯侯爵手提着剑迈步走进大厅,他身上凌厉的剑气还未褪去,平时笑容满面的贵公子此刻面色阴郁,带着一身的怒不可遏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与侯爵不同,跟在卢卡斯身后的西蒙,依然是往常的冷脸,他的表情与平时相比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凛冽严肃,只不过他臂弯里躺着一个少年,一个与刺杀者相比,更吸引包括受了伤的杰森国王在内的,所有人视线的男孩。 男孩显然已经晕了过去,外表看起来似乎是未受到什么伤害,只不过作为一个资历尚浅的魔法师来说,无论是因着什么原因,他今天确确实实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关注。 尤其是从他进来开始,便盯住西蒙怀中的迫人视线,毫不掩饰的急切意图,让在场的人都自心底暗暗生出诧异。 “陛下,从刚才开始您就有些不对劲,怎么?是这个男孩有什么问题?”莫尔顿公爵勾着嘴角,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说着语气一顿,转过头,眯起审视的眼睛望去,视线却落在西蒙身上,他盯着西蒙,看着他动作轻柔地将少年放在椅子上,又对上西蒙面色冷厉的脸,才接着说道:“似乎是魔法学院的学生,陛下,您一直盯着他,莫非他也是同谋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只怕伊格那茨学院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是亚力克……他一直对您颇有成见……” 就在莫尔顿公爵表情严肃地展开他丰富的想象力,试图给流血过多的国王陛下展现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是如何得逞的时候,就听一声嗤笑突兀又响亮地传来,打断了公爵的慷慨陈词和义愤填膺。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被士兵包围着的那人捂着腹部,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受了伤,身上多处都见了血迹,腹部似乎是挨了一剑,尤其严重,甚至将他白色的侍从衬衫染红了一片。 众人看他凄惨的样子,心中暗道,西蒙将军和卢卡斯侯爵不愧被称为帝国的双杰,二人联手,简直所向披靡,难逢敌手,也难怪这刺杀者落得如此下场。 落败的刺杀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慌与绝望,相反他满眼快意满脸讽刺,嗤笑的神情好像在讥讽这些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人,如同一群蒙在鼓里,在舞台上手舞足蹈的跳梁小丑一般。 只听他冷笑一声,透过包围他的士兵之间的缝隙,望着面色苍白的杰森,讽刺道:“你们这些人,除了栽赃陷害、嫁祸于人,还会些别的吗?” “居然连个无辜的学生也不放过,杰森,这么多年,你们这些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卑鄙无耻。” 公爵被人打断不说,又被人指着鼻子暗骂,当机大怒,喝道:“放肆!” 他正要发作,恨不得立即指挥左右士兵将这个绝无生机的人好好教训一番,猛地想起这里并不是他的府邸,国王还在场,只得咽下怒火,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国王陛下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 他说着觑了杰森一眼,见国王正缓缓坐起身,视线终于挪到了今天晚上威胁到他性命的这个人身上,莫尔顿垂下眼便不再说话。 果然,国王终于开口,他受了伤后没有严词厉色,也没有暴怒愤恨,相反即便他因为失血而脸色灰白,却仍旧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有种迫切的向往使他忘记了流血和伤痛,他的眼睛因为什么而神采奕奕,让人见了简直以为宿敌波尔帝那帝国发生了什么百年不遇的‘好事’,他虽然用肩膀倚着靠背,可丝毫不减威严。只听国王陛下低沉着嗓子问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与我熟识?” 他垂下眼帘,眼中执着的兴味逐渐趋淡,似乎对于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而刺杀他这样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随即又微抬眼,视线在西蒙和卢卡斯身上转了一圈,之后才淡淡道:“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刺杀者瞳孔猛地一缩,怒火从他的眼中燃烧起来,他冷若冰霜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个并不像笑容的弧度,他双眼死死钉在杰森身上,咬着牙冷笑道:“哦,你不认识我?对,你当然不认识我,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水,在周围士兵还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仰头迅速地喝了下去。 而后,他扔了瓶子,捂着腰腹处缓缓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原来棕色的头发渐渐变了颜色,这原本没什么,一些发色极易辨别的王宫贵族为了低调出行或者方便行事,也有人会用这类药水来改变自己的外貌,虽然价格昂贵,一剂难求,但并不会罕见到让眼前这些大人物吃惊到这种程度。 让他们瞪大双眼,目瞪口呆的,是这人恢复原貌后,蓝色的头发和眼睛,这个在二十多年前随着巨星陨落,而成为禁忌的颜色早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记忆,如今惊见着实让人始料不及。 谁也不会想到曾经世世代代保卫王族,被称为蓝色利剑的弗雷德里克家族在一夕湮灭后,竟然还有一名幸存者,非但如此,甚至他还混进了王宫,并且成功袭击了国王。 最吃惊的人莫过于高高在上的国王杰森,他原本淡然镇定的脸,在乍然见到那刺眼的蓝色头发后,霎时一变,吃惊和不敢置信使他猛地就要站起身,然而他忘了自己还受着伤,急切之下牵动了伤口,脚步不稳,身子就是一晃,一旁的霍尔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帮着被呛到的他顺着后背。 安柏见杰森这副模样冷冷一笑,“这样你便认得了吧,杰森,我自从出生的那天起,活着的每一天,无时无刻不是为了等待今天这样一个时刻,我等了二十多年,早已经等腻了,只是可惜今天没有能够当场杀死你。” 他说着环顾在场的众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不错,我是弗雷德里克家族唯一存活下来的人,是阿瑟·弗雷德里克与艾伦娜·科莫兹的儿子。” 杰森闻言,震惊地抬头望向安柏,那湛蓝的颜色最初的几年,几乎成了他午夜的梦魇,在多年后的今天,就快要从回忆中淡去的时候,却又乍然跃入眼帘,他呼吸一窒,就听那蓝发的青年冷笑道:“杰森,你不必吃惊,当年你为了王位,急功近利地想要获得战功,却在战场上连连失利,要不是借着挚友的相助,恐怕现在坐在王位上的说不准是谁呢!可你竟然忘恩负义,反过头来将帮助你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陷害致死,你难道真的以为,不会有人来找你算这笔旧账吗?你以为*师伊格那茨和整个弗雷德里克家族会就这样白白成为你的垫脚石吗!?” 他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被他这一席话弄得面面相觑,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青年胆大地当众刺杀国王,绝对不会胡言乱语般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 安柏话音刚落,杰森便猛地从软椅上站起身,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伤口的疼痛,踉跄几步就奔着安柏的方向而去,可他毕竟上了年纪又受了伤,没走几步就后继无力,腿一软眼看着向一旁栽去。 众人大惊,离他最近的霍尔急忙伸手想要扶住他。不想一把被人推开,莫尔顿公爵飞快上前,关切地扶住杰森的肩膀,焦急地询问着:“杰森,你要不要紧,振作一些,这就让人护送你去休息。” 他说着,扭过头厉声道:“来人,快把陛下扶进卧室,好好为陛下治疗。把王宫里的珍贵药水都拿出来,加派人手给我好好守卫王宫的安全,不能再放任何人进来了。” 众人见他出来主持大局,皆不着痕迹地扫了西蒙和卢卡斯两眼,此时西蒙和卢卡斯,二人一个垂下眼眸,一个皱紧眉头,都沉默不语。 莫尔顿眼见自己说完,士兵们纹丝未动,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刺杀陛下,图谋不轨之人给我押下去,关起来!” 他气势未尽,话尾的怒气猛地被急迫的推门声拦腰截断,只听一个女声高声道:“住手!” 第98章 汇集 此刻整个王宫都处在警戒状态,在这般情况下,想要进入王宫绝非容易之事,能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闯进来的,必定是守卫们不敢阻拦的人,身份地位自然是不一般。 宴会厅的门被猛地推开,首先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他大步向前,阴沉的目光在偌大的会场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灰白的杰森身上时,眉头一皱。 这人虽然不常出现在公共场合,但却并不让人觉得陌生,他标志性的灰白短发和强大的魔力同他的颇具威望的名声一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莫尔顿公爵立即瞪眼,怒道:“亚力克,你这是做什么?谁准许你肆意闯入王宫的?你这个时候来,莫非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然他话语中虽尽是不满、责备和诘难,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在乍然见到亚力克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眼中一闪而逝的惋惜。 这时从亚力克身后走出一位的女士,她全身被华美的斗篷包裹着,只有未带兜帽的脸庞露在外面。卢卡斯甫一见到那身影,浑身一震,下一刻就奔了上去,口中惊呼,“母亲,您怎么来了?” 莫琳女公爵身体病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卢卡斯今天早上才在她卧室的床边问候过她,如今眼见原本应该待在庄园里修养的人,突兀地出现在王宫中,几乎当场变了脸色。 他急切地走上前,仔细审视了莫琳的脸色后,才略微放心道:“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他虽然吃惊,但是首先想到的不是女公爵为何在深夜从别庄赶到王宫,而是第一时间关心她的身体。 莫琳心中一暖,冲着卢卡斯微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安抚的意思明显。她来不及跟卢卡斯解释,只是对他轻轻笑了一下,便越过他,快步跟上亚力克,开口对众人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能这样草率地做出决定。” 她边说边向着众人走去,一打眼便看见簇拥其中,被人搀扶的杰森,大惊失色,“哥哥,你真的受伤了?” 乍然见到安柏本来模样的杰森还来不及缓口气,哪里想到自己这位因为身体原因,向来深居简出的妹妹居然亲自前来,他深知莫琳的性子,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杰森重新坐回椅子上,长出了口气,自从那件事后,莫琳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叫过他哥哥了,刚才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的一句称呼,倒是让人颇为怀念。 莫琳快步来到杰森身边,急急道:“陛下,您怎么样?” 杰森虚弱地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想到,弗雷德里克家族居然还有人活着,甚至这人还是阿瑟的儿子,背负着仇恨和伤痛的往事抖落灰尘,一如昨日般历历在目,竟然让他有些眩晕。 莫琳见杰森脸色难看地揉着眉间,显然此刻并不是一个商议争论的好时机,她略一犹豫,低声道:“陛下,您受了伤,现在急需休息,这些事情不如等您伤势稳定后再说吧。” 还不等杰森开口回答她,就有个声音赞同道:“莫琳大人说的对,就先将这个罪犯押下去,好好审问一番,看他还有没有同伙,是不是受人蛊惑指示,审问之后再由陛下定夺也不迟。” 莫尔顿公爵这个提议,算不上好,但也不超出常规的范畴,再加上目前来看,无疑为陛下治疗才是迫在眉睫之事。 就在众人默认只等着国王陛下点头的时候,就见莫琳猛地扭过头,她清丽如波的目光凌厉地看向莫尔顿,斩钉截铁道:“不行!” 伴随着她这声急喝,杰森睁开眼睛,他重重地靠向椅背,用一只胳膊撑着额际,沉声道:“为什么不行?说说理由。” 莫琳闻言,一咬牙,她转身面向,众人这才看清她怀中似乎是抱着什么,只见她先是望了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亚力克,这位沉默寡言的校长自从进来,视线便一直落在蓝发的安柏身上,似乎是被惊到,一时间缓不过来。 她顺着亚力克的视线,终于看见了直视她的安柏,蓝发的青年,眼中毫无掩饰的冷漠和仇恨,莫琳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激动,即便亚力克在来的路上和她说起自己的猜测,推测这场阴谋大概是有人为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旧事所做的复仇,可她和亚力克都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是阿瑟和艾伦娜的儿子,她一直以为那个未出世的可怜孩子,同他母亲一同葬送在那场大火中了。 如今这个蓝发青年站在她面前,一如他父亲一般天蓝色的头发和湛蓝的双眼,让人无法忽视。思绪不禁被带回到那个时候,那时她优柔寡断,终究留下一生都无法挽回的遗憾,可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下这个孩子。 莫琳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人,知道这个时刻能留在这里的,都是手握帝国命脉的人物,是陛下的心腹。可能够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将袭击安排的这样周密和顺利,她不信仅凭一个人就可以做到,更对今天来参加晚宴的人起了疑心。 想到这儿,她开口道:“今天下午,就在卢卡斯离开别庄没多久后,我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她说着转头望着杰森,国王陛下的伤口显然已经不再流血了,但残留在衣服上的血污看起来却颇为触目惊心。 这样的伤出现在一国之王身上,显然不是一件小事。 莫琳缓缓道:“信上说,今天晚上国王陛下将会在宴会上被刺杀!” 她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倒吸了口气,张着嘴巴互相对望。似是怕众人不能接受,她停顿了有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看了信上的内容,反应自然跟在座诸位一样,便急急忙忙离开别庄,奔着王城而来。不想没走多远就被人伏击偷袭……” 卢卡斯听到伏击二字,脸色一变,俊美的面孔阴云密布,他再次仔细审视母亲,生怕她收了一丝一毫的伤害,他关心则乱,一直担忧母亲身体,如今这一看,才发现异常。母亲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僵硬。 杰森微垂视线,目光落在安柏身上,闻言,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完好站在身边的莫琳,低声开口道:“怎么回事?” 莫琳知道他话中所指,道:“我也是遭到袭击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中了圈套,当时还暗自庆幸,如果是陷阱,说不定信上所说的都是谎言。” “由于走得匆忙,我并没有带多少随从,可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眼看我的护卫就要支持不住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回城的亚力克,如果不是有他帮忙,我现在只怕无法站在这里,给你们讲述今晚发生的事情。” 众人脸色凝重,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但图谋刺杀国王,就连陛下的亲妹妹都妄图袭击的话,这场阴谋已经从复仇上升到了动摇帝国根基的程度。 卢卡斯满脸的风雪雪雨,他愤怒的视线射向笔直站立的安柏,让人怀疑他下一刻就要提剑扑过去。 莫琳与安柏对视,她语调不变,“可是,当我问起亚力克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收到了和我一样的信件,同样也在回城的路上遭到了袭击。不过敌人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勉强拖住了他行进的速度。” 她这一番话,一波三折,语毕。一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这是什么情况?同一时间刺杀三个人?如果说刺杀国王陛下和莫琳女公爵是为了复仇的话,那袭击亚力克校长又是为了什么?何况对上帝国首屈一指的大魔导师,不是以卵击石么?这样的复仇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自从莫琳与亚力克出现后,一直沉默的莫尔顿公爵此时终于开口,他面色冷峻地看着安柏,怒斥道:“混账东西,居然同时袭击陛下,莫琳大人和亚力克校长!谁给你如此大的胆子,居然藐视帝国到如此地步!” 他似是愤怒到极致,伸手指着安柏,大声道:“关进监狱算是便宜你了,依我看当场处决你也不为过。” 他正表达着自己的怒意和建议,冷不防地突然有个阴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怒火,“莫尔顿,你今天出门的时候只带了你那公爵的头衔,却没有带脑子吗?” 莫尔顿一噎,转过头去,只见亚力克朝他看过来,对方眼中的嘲讽,比他这句话还要□□裸,他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如此蔑视的言语,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说什么?” 亚力克冷笑一声,他一路风尘仆仆地从临城赶回来,可袍子上不见一丝灰尘和凌乱,显然这位不苟言笑的魔导师如同传言一般,是个严苛到极致的人。 “还是你在宴会上,酒喝多了,开始说起胡话来?” 莫尔顿咬牙压住胸中怒火,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亚力克仿佛不屑与他说话,更不愿多加解释,他大步走向安柏,丝毫没有犹豫与迟疑,包围安柏的士兵们迫于这位*师的气场,都有些骚动不安起来。领头的队长求助地望向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西蒙将军,见将军微微点头。这才如释重负地使了个眼色,士兵们便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亚力克走到安柏面前,他看着安柏,语气竟然少有的温和,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样的行为,在别人看来,自然是有些目中无人的,莫尔顿大怒,眼看就要发作,一旁的莫琳急忙开口解围,“公爵大人,我刚才也说了,有人给我和亚力克校长送了信吧,说陛下会在晚宴上遭到刺杀。” 莫尔顿仍旧满眼怒火,指着安柏道:“那又怎么样,也许只是用这信息引你们上钩,你看,你们不是正中下怀,遭到袭击了吗?” 亚力克冷笑一声不语,莫琳只好接着道:“可是以敌人的立场来看,这样做并不是明智之举,如果不是在路上发生了另一件意外,从而使我们耽搁了时间,凭着这个消息,几乎可以防备今晚王宫里的袭击,国王陛下也许根本不会受伤。不管写信人的目的究竟是陛下还是我们,但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轻率了些。” 亚力克嗤笑一声,冷冷开口,“轻率?如果真的有人这样做,那简直可以称之为愚蠢了。” 他说着转过头看着安柏,笃定道:“而这个孩子显然不会是会这样做的人。” “亚力克,你在说什么?”莫尔顿大声责难,“莫非是在夸奖这个刺伤陛下的罪人吗?你这样说,难道不会让人怀疑你是站在他这一边吗?” 他眼角一撇,余光扫到被西蒙安置到椅子上,仍旧不省人事的菲尔德,立即乘胜追击,“况且你学院里的学生,恐怕也难以逃脱干系,亚力克!你最好还是解释清楚,以免受到不必要的牵连。” “莫尔顿公爵,亚力克校长”一直沉默的西蒙终于开口,他声音沉稳地说道:“今晚的事情关系重大,不是一言一语就能定论的,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还不能妄下论断,所以请两位慎言。” 他语气平静,但气势锐利冷酷,简单几句话就让浮动的气氛冷静了下来。 “人都被擒了,还需要查什么。”莫尔顿反驳道。 亚力克不欲与他多辩,而是转头直视着受了伤的安柏,缓缓道:“你们这场闹剧要如何收场,我不管,但是这个孩子,我要带走。” 第99章 神秘的男孩 他轻飘飘一句话,犹如一块沉重的巨石,轰隆一声砸入当场,一瞬间让在场众人骇然失色。 不等莫尔顿公爵发难,从开始便一直沉默的司法院长终于缓缓开口,他板着一张僵硬的冷脸,却难得语重心长地劝道:“亚力克,这人重伤了陛下,已经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无论其中是何缘由,你都不能带走他。” 阿普顿与亚力克是老相识,两人私下关系一直不错,如今眼见亚力克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带走这名刺杀者,即便是魔法学院的院长,法兰托利亚受人尊敬的*师,也不能如此行事,便立即帮他圆场,“最多,我们可以保证让你见他一次,随时知道他的消息……” 莫尔顿睨着亚力克,冷笑一声,“你带走了他,如果让他跑了,那你来替他顶罪吗?” 亚力克斜了公爵一眼,“我自然不会让他跑掉,但也不会让他在这里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他说着,伸出宽大的袖子,冲着围在安柏四周的士兵轻轻一挥,瞬间发出的魔法波将措手不及的士兵们干脆利落地击倒在地。 众人大惊,就连安柏都被这位阴沉固执的校长弄得云里雾里,他眼见亚力克冲着自己走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杰森低沉的声音缓缓地从上方传了过来,“亚力克,几年不见,你竟然是越来越糊涂了。莽撞无礼,任意妄为,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长进。” 杰森仿佛是不愿与他多言,直截了当道:“你不分场合,不顾状况,这些都没人愿意跟你计较,但是难道连伊格鲁的仇,你也忘了吗?”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亚力克仿佛一只被瞬间激怒的凶狠魔兽,他阴沉的脸勃然变色,奔腾的怒意化作实质,从他身上涌向四周,在场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离他最近的安柏被这气势震住,僵直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亚力克将目光移向杰森,他眼中是不屑一顾的轻蔑和厌恶,冰冷的声音犹如利刃,贴着皮肤传入耳中,“糊涂?我倒希望真的是我糊涂了。杰森·瑟兰迪尔,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伊格鲁的仇?除了让人作呕的哀痛伤情,你还能为伊格鲁做什么?” 他眼中怒火炽烈,从牙缝里蹦出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哦,对了,你还能将怒火和仇恨转嫁给别人,你口中所谓的为伊格鲁报仇是指什么?” “是偷偷派人屠杀了整个弗雷德里克家族?还是一意孤行地挑起波尔帝那边境的战火?是不停地派人搜集伊格鲁的遗物和手稿?还是像这样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哗众取宠的纪念活动?真是可惜你这一番心思了,即便你费尽心机做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杰森一整晚都冷静沉寂的神色,被他一番话激得瞬间变了颜色。他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牵动了伤口还是怒意盈满胸膛,总之,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原本昔日的好友,多年之后的首次交谈竟然是这样一幅局面,莫琳心中酸涩无比,哥哥对伊格那茨的感情,她再清楚不过。而亚力克在伊格那茨死后,性情大变,原本墨色的头发更是在一夕之间变得灰白。 那一天,那个人的离开,几乎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他带走了欢笑和温情,只留下仇恨和幽怨。 莫琳忍着无法压抑的痛楚,向前迈了两步,意图缓和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丹尼,别这样……” 她没说完,就见亚力克扭过脸冲她一笑。莫琳有许多年没见亚力克的脸上露出过笑容了,他原本就很英俊,即便白了头发,但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是赏心悦目,只是他周身的阴沉和强大的气势,使他看起来更加阴森而已。 然而此刻他的笑容,分明是多年前那爽朗的模样,莫琳看了这笑容,心中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隐隐升上了心头。 就听亚力克接着道:“国王陛下,我看真正糊涂的人是你。你以为你演的很好,痴情的模样简直无可挑剔,可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演你的戏,自有观众,我绝不插一句嘴。但是我绝不允许你再拉这个无辜的孩子为你的戏增添筹码,今天我一定要带他走,不然以后我如何向伊格鲁交代。” 他这番话,让在场众人呆若木鸡,众人几乎无法从他刚刚出口的这段话中回过神来。杰森脸色难看,压着怒气,捂着胸口的伤处,粗声道:“一派胡言!你又知道什么?” 这个话题许多年前,他们已经争吵过无数次了,如今再继续争论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杰森攥紧拳头,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力图冷静地同他说道:“杰森,今晚你赶到王宫,难道就是为了再我面前胡言乱语吗?如果是这样,我想你可以退下了。” 亚力克刻板的脸上又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头皮炸开,“国王陛下,我今晚前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个消息。” “你自导自演的这场苦情戏终于要结束了,因为伊格鲁还活着。” 他此话一出,偌大的宴会厅瞬间寂静无声,就连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好的士兵,都弓着身子定了格。 他在说什么?谁,还活着? 杰森身体巨震,他瞪大双眼,紧缩的瞳孔里射出锐利的光芒直视着亚力克。死寂的空气中只有他脑中嗡嗡作响的轰鸣声,伴随着头脑中的震荡,耳中的鼓膜也涨得生疼。 此刻的国王看起来,有些疲惫和脆弱,他的鼻翼快速地一翕一阖着,眩晕中胸前伤口的疼痛,倒成了他保持清醒的助力。 寂静无声中,一声婴孩哼哼唧唧的咿呀儿语打破了死寂,冷不丁地响起。 石化的众人恍然一惊,如大梦初醒一般慢慢回过神来。 这场晚会,意料外的状况接二连三,让人精神紧绷得厉害,所以这又软又糯的童声骤然响起的时候,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样刀光剑影的夜晚,除了流血与仇恨,就是针锋相对,哪里会有什么小孩子。 对,就是幻听。 可没等他们安下心来,更大的咿呀声再次响起,那奶声奶气的童音,有节奏地吭哧了两下,似乎声音的主人使尽浑身解数,正猛劲地挣扎着。 这次不可能是幻听了把,众人惊奇地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视线交汇地落在莫琳女公爵身上。 她的手臂藏在柔软的丝缎长袍中,看得并不真切,但是罩在她身上的斗篷,在胸前的位置处却簌簌地抖动起来,就好像她怀中有什么在动。 卢卡斯原本就一直心存疑惑,见状立即走到近前,道:“母亲,你……” 他话未说完,生生地停住脚步,脸上吃惊的神色,绝不比骤然听见国王陛下遇刺消息的时候少。 自他亲爱的母亲大人怀中,伸出一只又软又细的小腿,那腿微弯着,正使劲地蹭蹬着。就在众人惊诧地瞪大眼睛的时候,那小腿就在众目睽睽下奋力地从莫琳的斗篷中挣脱出来,非但如此,他攥着拳头的小手也挥舞着,拨开挡住视线的障碍物。 卢卡斯眨了眨眼,再次确定那确实是个小小的婴孩,他也顾不得这严肃的场合,迈开步子几步来到莫琳身边,轻声道:“母亲,您这是……,这个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莫琳挑开斗篷的搭扣,随手一甩就将碍事的斗篷扔给了凑过来的儿子。而后她低下头,目光柔和,满是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婴孩,轻声细哄道:“小家伙,你醒啦?乖,不要怕。”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看向她臂弯中的男婴。 那孩子难耐地蹬了蹬小腿,似乎是在抗议被闷在又暗又窄的斗篷里。他大概只有一岁多,小小一团缩在莫琳的怀中,看着异常惹人怜爱。 大约是在斗篷下有些滞闷的厉害,他的脸蛋红扑扑的,扭过头,好奇地观察着四周环境的时候,众人这才看清了他的样貌。 一双稚气的大眼睛,晶莹碧绿,好像最纯粹的绿水晶一般,夺人心魄。他眉目清秀,有肉又圆的小脸,然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把过过瘾。 也许是因为骤然接触到斗篷外面的凉气,他垂下长长的睫毛,甩着脑袋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在场的人,都随着他这声喷嚏,心中一震。 这无疑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甚至可以说是在场的人们见过最漂亮的孩子。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神情激荡,真正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那孩子一头纯粹的金发。 那象征着法兰托利亚无限荣耀和尊贵的金发,竟然出现在一个婴孩身上。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加之眼前乖巧的孩童被莫琳女公爵抱在怀里,毫无疑问,这孩子必定与王室关系匪浅。 漂亮的孩童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华丽的屋子与眼前这些陌生的人,他并不怕生,面对众多汇聚在他身上的视线也不胆怯,只是在瞟到被安置在椅子上的菲尔德时,滴溜溜的大眼睛猛地一顿。 卢卡斯几乎被母亲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惊得灵魂出窍,他长着嘴巴好缓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地开口,“母亲,您……,这孩子……,为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语无伦次,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他正犹疑间,就见母亲怀中的孩子,憋着嘴,突然哭了起来,他边哭边大力地向外挣着身子,两只小手奋力地朝着某个方向伸着,好像在要什么东西一样。 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细白嫩滑的小脸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即便他大力地向外挣着身子,可是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哭闹的声音,只是默默地憋着嘴流着泪。 莫琳见他这可怜的模样,心几乎都要碎了。她慌忙地顺着他力道的方向走了几步,众人随着她俩的走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莫琳缓步走着,她怀中的孩子急切地伸手,执着地朝着一个方向扭动身子,似乎是想要什么东西。他晃动着身子,嘴里发出‘叭叭’的声音。 顺着挣动的方向看去,赫然是西蒙将军站在那里。 第100章 □□(一) 在场的人随着莫琳缓慢的步伐,都睁圆了眼睛,大厅里更安静了,静得连屏住的呼吸声听起来都异常深沉凝重。 众人的安静,是因为对这个孩子以及他的行为感到好奇,甚至还隐藏着一丝期待。奇怪的是,同样静立不动的西蒙,却难得显出异样来。他仍旧是严肃得面无一丝笑容,然而脸色却显而易见地苍白起来。 在这鸦雀无声中,西蒙不禁陷入沉思,这孩子甫一露出样貌,他自然看见了孩子金发。 也正是这一眼,使他面色大变,内心一震。 这样色泽的金发,也许对其他人来说是陌生的,瑟兰迪尔王室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出现过如此纯正的金发了,可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金发。或者说,有好多次,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便会从戒指里取出那个玻璃小瓶,放在指间认真地观察。 那是他初次遇见菲尔德的时候,从菲尔德身上掉落的东西,因为是从未见过的金色,起初他还曾派人暗中探查了许久。 可是即便是他也不相信,这个会是瑟兰迪尔王室流出的血脉。他也曾猜测会不会是卢卡斯的私生子,可他虽然与卢卡斯相看两相厌,却知道卢卡斯虽然花名在外,但却并不是真的沾花惹草。 后来,他渐渐被菲尔德吸引,能够见到这个满身神秘却又沉默的男孩,可以让他在面对再多冗繁的公务时,依旧心情愉悦。他对菲尔德生了情,就在他觉得自己似乎拥有了温暖的时候,冷不防地,冰冷的事实却再次让回到了现实。 如今,他的目光不停地孩子光亮的金发和碧绿的眼眸见徘徊。这一瞬间,他脑海中猛地闪过在勒比斯丛林的那个山洞里,菲尔德浮在半空中银发碧眼的圣洁模样。而银色的长发是他在混乱的那一晚,唯一清晰记得的事物,再看眼前这个孩子的碧眼,却又与菲尔德的真实模样如出一辙。 脑海中,在这一刻异常的混乱,菲尔德神秘的身世、那个被人暗算失去理智的夜晚、菲尔德身中的未知□□、这个突然出现的金发碧眼的男孩、菲尔德腹部又深又长的伤疤以及今晚上演的一系列意外,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犹如散落在地的珠子,此时此刻伴着向他走来的脚步声,猛地被串起,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西蒙将军,也是脸色一白。 向着他的方向,伸着手的孩子越来越近,眼看到了近前,西蒙无法控制地身形一晃,倒退了一步。 出乎人们的意料,那粉嫩白皙的小肉手到了西蒙身侧却是转了个弯,向着他身后窝在椅子上的菲尔德申去。小小的娃娃一靠近菲尔德,情绪大变,激动地挣扎起来,莫琳无法,只得随着他的动作弯低上身,小小的孩童在终于抓到菲尔德的衣袍后,委屈地低泣一声,口中含混不清地嚷了一句‘叭叭’。 此刻,如果菲尔德是清醒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这句话是他在走之前教了多维特好多遍,多维特却没有立即学会的一句‘爸爸’。 震惊的神色占据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就在大家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只听内侍长霍尔疾呼一声:“陛下!” 被刺伤的国王陛下,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终于经受不住一个又一个‘惊喜’,不堪重负地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一切震惊都抵不过国王陛下的安危,众人手忙脚乱地围在杰森身边,慌乱中,谁也没有注意有三个人一动不动,仍然伫立在原地。 一个是被自己母亲和这个金发的小不点惊得呆若木鸡的卢卡斯侯爵。 一个是微垂下头,不知在思索什么的西蒙将军。 还有一个,是不知为何,脸色发白,目光死死盯住菲尔德的莫尔顿公爵。 ---------------- 浑浑噩噩间,菲尔德隐约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陷在不得动弹的黑暗中。 一时间,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似乎有个有人给了他什么任务,无乱如何都要完成。 正在不知所措间,眼前突然升起了一团白色的光晕,菲尔德只觉得那光团凑了过来,贴上自己的额头。 随后,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那是个稚嫩的童音,讲起话来似乎是有些不太顺畅,断断续续地道:“菲,菲尔,菲尔德……我,我是……乔乔。” 乔乔?这名字有些熟悉。 那声音又道:“我,我现在虽然能够勉强和你沟通,但,但是我的力量还是不够,暂时还没法和你见面,而且我也维持不了太长时间的精神联系。” “不过,你,你放心,即便这样,我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母亲说,要感谢你救了我的命。” 哦!是罗德纳的孩子,菲尔德恍然,那只小迪伽罗兽! 他之前完全没有顾上这件事,却没成想自己的意识海中竟然真的有一只魔兽。 “你是乔乔。”菲尔德开口道。 “不错,是我。菲尔德你不要怕,我和母亲有过记忆传承,那个坏蛋的踪迹我隐约也可以感觉出来的。”他说着似乎是有些后继无力,声音变得模糊不清,“那个大坏蛋绝对伤害不了你的,你放心。” 菲尔德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再次陷入了黑暗。等他意识逐渐回笼的时候,首先是被身侧细微的蠕动惊醒的。 喉咙里干的厉害,身体也没有知觉,仿佛被重物碾压过似的,又酸疼又无力。 然而缓缓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猛地灌进他整个意识的却是惊骇和慌乱。 国王如何了? 为什么安柏要突然出现亲自动手?他脱身了吗? 而自己又为什么在紧要关头,不得动弹,甚至昏了过去? 菲尔德浑身冒着冷汗,心中对自己居然能够安然无恙地醒来这件事,不知该庆幸还是忧虑。 就在他思绪乱飞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愉悦的童音,兴奋一叫:“叭叭!” 菲尔德一惊,扭头去看,竟然是多维特放大的脸庞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多维特! 多维特为什么在这儿?塞雷亚他们呢?他们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菲尔德大惊之下,猛地坐起身,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是躺在床上的,而多维特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甚在他猛地起身的动作下,身子跟着往上一抖。 白色浮雕大床宽敞舒适,繁复华丽的花纹从墙角延伸,铺满整个墙壁,典雅的圆桌摆在离床不远的地毯上,上面还放着一个插满白色鲜花的琉璃花瓶。 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和装饰,他大约仍旧在王宫中。菲尔德顾不得思考其他,只扫上一眼就低头将视线对准多维特。 他将多维特肉呼呼的小身子抱进怀里,喃喃道:“难道我是在做梦吗?”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菲尔德的意料之外,现在他最担心的,最糟糕的情况居然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发生了。 他轻轻抚摸着多维特柔软的金发,心乱如麻。 多维特必然是曝光了的,不禁如此,他甚至是顶着这幅模样。如今他和多维特待在这屋子中,多半也是被□□在这里。 得想办法出去,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多维特落在他人手中。 正在这时,只听‘咔哒’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 菲尔德立即扭头,戒备地抱紧迷迷糊糊地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头的多维特。 门开的一瞬间,菲尔德从缝隙中,隐约看见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整齐地站在门口。 他不着痕迹地挪回视线,落在进来的两人身上。 那是一位端庄高贵的女士,她有一头浅金色的头发,高高地挽在脑后,蓝色的眸子首先是落在了他怀里的多维特身上,慈爱又温柔。 她盯着多维特看了许久,最后瞥了一眼多维特紧紧抓住菲尔德衣襟的小手,叹了口气,略带遗憾地对身后的卢卡斯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孩子真的不是你的吗?” 卢卡斯面色一僵,对着自家母亲大人抱怨的神色苦笑道:“您刚在来的路上,不是已经问过我很多遍了吗?我对主神发誓,这绝对不是我的孩子。” 莫琳失望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中□□裸的含义应该是: 没用的家伙! 莫琳用眼神狠狠地鞭笞过卢卡斯后,这才转过头。对上菲尔德警惕的视线。少年此刻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兽,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不容接近的敌视气息。 卢卡斯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对菲尔德道:“菲尔德,这位是我的母亲,莫琳·瑟兰迪尔。” 这位仪态优雅的女士,显然有着同她的气质相匹配的尊贵地位,她一头的金发颜色虽然浅淡,却掩盖不了她王族的身份。 女公爵此刻只是忙里偷闲,忍不住要来看一眼她心心念念的可爱孩子。此刻那孩子毫无防备,全然信赖地趴在菲尔德肩头,根本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全然不同的惹人怜爱的模样。 莫琳心里有些失落,面上却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对着菲尔德道:“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这个孩子的父母呢?” 她在此处停留的时间并不宽裕,不得不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当然,她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幻想自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事情的真相。 果然,菲尔德一言不发,莫琳盯着那双琥珀色的杏眼仔细瞧了瞧,抛开眸子的眼色,那个小娃娃的眼睛和这个少年简直如出一辙。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菲尔德不肯开口,莫琳也不追问,反而莞尔一笑,拢了拢被她重新披在身上的斗篷,似是轻松地说道:“你是叫菲尔德吧,听说你是弗丽嘉的学生。” 她见菲尔德紧盯着自己,便耐心地解释道:“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弗丽嘉是好朋友,每次她去探望我,都会兴高采烈地同我讲起你,说她有了一个天赋极好,又可爱懂事的学生。因为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她如此夸耀一个人,原本我还要求她把你带来给我看……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她将目光再次转向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的多维特身上,淡蓝的眼中温柔笑意逐渐消散,只有威严和劝告,“你不说,可这孩子一见到你,便紧抓着你的衣角不放,黏你黏得如此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和这孩子的关系不一般。” 菲尔德咬紧嘴唇,只是暗暗将多维特搂得更紧,莫琳见此,微眯起锐利的视线,却是柔声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对这个孩子喜欢得紧,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他不受伤害的。但我想告诉你的是,隐瞒终究不是解决的办法,你考虑清楚吧。” 她最后望了一眼歪在菲尔德肩头的多维特,道:“你好好休息吧,等我处理完事情,会再来看……你们的。” 说着,她转身便要离开。 第101章 jianjin〔二〕 等等!等一下! 菲尔德在心中大喊,他从昏迷中苏醒,实在是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发问,可张了张嘴巴,弩动了两下嘴唇,却是没有一个问题能够问出口。 卢卡斯见菲尔德不知所粗的茫然样子,迟疑地转过身,他先是看了莫琳的背影一眼,接着又转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菲尔德。 莫琳见身后没有动静,不禁回过头去,对仍旧在原地踏步的儿子说道:“还不快走,什么时候了还要偷懒吗?也不说去帮西蒙的忙吗?他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莫琳身体原本就不好,今天又奔波费神得厉害,卢卡斯不敢违背体弱的母亲,不得已只好开口,匆匆道了一句:“菲尔德,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母子二人如同来时一样,动作飞速地推门离去,门口守卫的士兵立即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屋门再次紧闭起来。 菲尔德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呆呆地坐在床上出了好一会的神。他们一走,他绷紧的神经一松,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此刻浑身无力的情状,他费力地将睡着的多维特从肩膀抱了下来,放在床上,又给他盖了被子。等做完这些后,菲尔德身子一沉就软倒在床上。 他大口地喘着气,全身冒着冷汗,脑海中乱成一锅粥一样,分不清你我他。即便这样,菲尔德仍旧不住地思索着。 他闭着眼瘫在床上,这种滞闷又无力的感觉,能够让人失去知觉,又不会马上被发现的,大概是石角黑虫的复翅。 而他整个晚上,唯一接触过的未知事物,就只有被安柏胁迫而喝下去的果酒。 他思绪还未清晰,可意识越来越沉,最后不受控制地再次陷入黑暗中。 他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许久,即便是耐药性极强的菲尔德也无法抵抗安柏的药,所以菲尔德并不知道,自己睡得多沉,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加无法察觉有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床边,目光盯着他和他身边纯真无暇的孩子看了多久。 最后,那人伟岸的身体终于动了,他弯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摸了摸菲尔德的脸颊,指间在那细腻的肌肤上流连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在菲尔德唇上落下了一吻,而后那人抬起头来,青色的眸子闪着光亮,望着紧贴在菲尔德身旁,熟睡的多维特。 小小的孩童嘟着一张稚气的脸,眉目间说不出的纯净,脸上还有着婴儿肥,脸蛋红扑扑的,就像一个半熟的桃子。 小娃娃似乎做了什么甜美的梦,微微翘起嘴角,让人觉得他似乎下一刻就能笑出声来。 粗犷的身影,如同静止了一般,保持着弯腰垂眸的姿势就这样看了许久许久,最后那人似是终于忍不住了一般,缓缓伸出手,渐渐贴近孩子的右脸。 然而越是接近,那大掌越是迟疑,在即将触摸到多维特小脸的那一刻,大掌猛地停了下来,如大梦初醒一般,又暗淡地收了回去。 高大的影子再次亲了亲菲尔德的侧脸,随后利落地转身没入黑暗。 这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菲尔德全然不觉,他陷入黑暗中一直是沉寂无声的,直到一声女子的轻笑惊醒了他,那笑声绝对不大,甚至于似乎是顾忌到他在沉睡,刻意压低了嗓音。 可菲尔德还是在下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横在他身体上方的手臂。 那手臂纤细柔美,手掌中握着一只羹匙,手指轻柔优美,只是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菲尔德第一次看见这伤痕的时候,还着实吃了一惊。不懂爱美的女性怎么不用药剂治愈这道伤疤,反而就这样留在手上。他还曾私下里做了消除药水,可都被手的主人拒绝了。 菲尔德瞬间瞪大眼,脱口而出‘老师’,弗丽嘉果然正坐在他身旁,一便还坐着之间见过一面的莫琳女公爵。 两人手中一个端着汤碗,一个拿着羹匙,显然是在齐心合力地一勺勺喂着坐在床里面的多维特。 眼见菲尔德清醒过来,莫琳便站起身拍了拍弗丽嘉的肩膀道:“你们聊吧,我先去看看陛下的情况。” 弗丽嘉点了点头,等莫琳关上门,才转头蹙眉看着菲尔德,沉声道:“怎么回事?你说说。” 面对弗丽嘉,菲尔德显然没有那么底气十足的沉默,他只是垂着头不敢看她,默默不语。 弗丽嘉长叹一口气,接着道:“那你先告诉我,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她见菲尔德依旧不开口,有些急切道:“菲尔德,你一向听话懂事,可这次为什么要如此倔强,怎么让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要如何收场?”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面牵涉极深极广吗?如今你不走运,牵涉到了其中,不管你是身不由己还是别的什么,都是很麻烦的。你这样不肯开口,我却不允许你这样消极地放弃自己。” 弗丽嘉难得正色,她看着多维特,冷静开口,问道:“你先告诉我这个孩子的来历。” 菲尔德想了想,只好开口回道:“老师,我知道您担心我,我正是因为不想连累波及到您,所以才拒绝了和您同行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您的,只是,只是……” 他喉咙一紧,想起弗丽嘉向来对自己关心照顾,如今又让她如此心优,再说不下去。 他也不敢去看弗丽嘉的表情,过了许久,就听弗丽嘉轻飘飘的声音传来,“那这个孩子呢?你可知道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不讲清楚来历缘由,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呢。” 她声音颤抖,简直是恨不得钻进他脑海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小小年纪居然如此不爱惜自己。 菲尔德没有回答她,过了许久,才淡淡开口,转而问道: “老师,国王陛下还好吗?” 弗丽嘉看着他,许久回道:“陛下虽然伤到了要害,但是索性伤口不深,我今天一早被召进宫来的时候,伤情已经稳定了。” 她看着菲尔德,想了想对他道:“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相对的,你要告诉老师这个孩子的来历。” 菲尔德晃了一下身子,不知道是点头同意还是身体仍旧虚弱,尚未恢复。 “那个……那个刺杀陛下的人呢?” “虽然确定他是刺杀者,但是由于亚力克校长执意要带走他,在莫琳的默许下,终究是没人能拦得住他。” 安柏居然被校长带走了吗?这样也好,总比被关在监狱里要好一些吧。 那西蒙呢?西蒙…… 这个名字在嘴边徘徊了许久,菲尔德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弗丽嘉便接着说道:“陛下醒后,我见西蒙和卢卡斯不停地出入陛下的寝宫,你虽然没有嫌疑,但是出事的时候,到底是在现场,除了陛下亲口承认你是无罪的,不然一时间想要证明清白却不是那么容易,你总是会随时都受到别人的猜忌和诽谤。” 菲尔德吃惊地扭过头,弗丽嘉终于看清这张苍白的小脸。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劝道:“不要担心,我听莫琳说,西蒙和卢卡斯都为你求了情,这方面问题倒还是其次。” 她说着视线落在菲尔德身后的多维特身上,一早起来精神熠熠的小娃娃,坐在床上正开心地玩着菲尔德的袖口。 “这个赖着你不放的小娃娃才是棘手的问题,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有着王室血统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菲尔德抿着嘴唇,一咬牙,低声道:“老师,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他是我的孩子,多维特是我的孩子。” 闻言,弗丽嘉失望地垮下脸,菲尔德还是不肯说实话,这个孩子一直神神秘秘的,她虽然知道他有许多秘密,却不知道是这样惊人的事情。 弗丽嘉叹了口气,算了,既然菲尔德不肯说,那只能想别的办法先把他从王宫带走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菲尔德的肩膀,道:“既然这样,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带了药水,虽然不知你中了什么毒,但对你的症状应该会起些作用,你先在这里修养,我会再想办法的。” 她看着床上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脸,心中暗道,菲尔德和这个娃娃,面相倒是真有些相像,难道菲尔德有个姐姐吗? 弗丽嘉老师匆匆离去,菲尔德便在这屋子里一待就是一天。期间莫琳女公爵来了好几次,都是冲着多维特,为了多看他几眼,倒是没看见卢卡斯陪着他母亲,不知他去忙什么了。 这屋子宽敞倒是宽敞,但是却没有窗子,菲尔德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看这屋子的样子,与其说卧房,倒更像是一间高级的囚室。 菲尔德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就连屋子都出不去,又何谈带着多维特逃走。 他心急地在地上来回踱步,如今多维特在他身边,那塞雷亚他们怎么样了?他力图掩饰多维特的一切,却也没办法询问多维特是如何来到王宫的。当时为了怕他们遭遇意外,他还特地给几人留了一封救急的信件,如今只有孩子却见不到他们四人。 塞雷亚、加尔、格吉尔和昆顿,你们几个可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他心乱如麻地重新坐在床上,多维特见菲尔德靠近,立即高兴地扑了过去,抱住菲尔德的腰侧,好像怕他随时又不见了一样。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这两日来,莫琳女公爵简直成了这房间的主人,时不时就推门进来的次数,简直让菲尔德已经疲于去数了。 菲尔德以为仍旧是她,还想着能不能从她口中得知外面的一些情况,可等他转头朝门口去看时,却是身体一震,大吃一惊。 进来的人并不是莫琳女公爵,而是法兰托利亚的国王,受了伤的杰森陛下。 他虽然受了伤,可气势却并没有减弱,仍旧威严地沉着脸。霍尔跟在他身后,担忧地想要搀扶他,又并不敢真的搀扶,只能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神色,急忙为国王在屋子中央的软椅上多加了两个软枕。 杰森直到坐下后,才脸色阴沉地看着菲尔德,菲尔德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测过身体挡住多维特,就听国王哑着嗓子开口道:“把你之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第102章 告知 这样的开场白显然出乎菲尔德的意料,他脑海中酝酿着的,保护多维特的话全都卡在了半路。 时至昨天,他才第一次见到杰森陛下,而他和国王说过的几句话,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即便全都重复一遍,也并不是难事。 只是陛下受伤之后仍旧如此记挂于心的事情,菲尔德自然了然于心。他望着杰森,用身体牢牢挡住多维特,冷静地问道:“陛下,您指的是哪一句?” 这房间的躺椅坐着并不舒服,杰森不适地挪动着身体,细微的动作自然逃不过霍尔的眼睛,内侍长急忙弯身,从杰森的后背处,动作轻柔地抽出一个软枕,帮助动作迟缓的国王坐的更加舒适一些。 杰森透着灰败和憔悴的脸上,神色平淡,他听了菲尔德的反问,微垂下眸子,遮盖住眼中的情绪,慢慢开口道:“菲尔德……你是个聪慧又漂亮的孩子。天赋极好,却又不轻浮焦躁。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是伊格鲁在,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说不定会追着你,要收你为徒呢。” 杰森语气轻柔,菲尔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听他这话里的语气,大约又是陷入了回忆,说起来这位国王陛下似乎随时随地都能旁若无人般地忆往昔岁月,看他身边侍从淡然的模样,可见早就习以为常。 大约是感觉到了菲尔德的紧张,多维特侧着脸蹭了蹭菲尔德的衣服,心满意足地用小手握住菲尔德背在身后,按在他身上的手指,热乎乎的小身子紧紧地贴着菲尔德的后腰,安静地一动不动。 杰森长长地吐了口气,用手按了按额际,微侧过头,对身后的霍尔吩咐道:“你去门外守着吧,我和菲尔德说两句话。” 霍尔为难地看着杰森,他自然知道,是陛下不想让别人打扰到他们接下来的谈话,才让他去守门,尤其是皇子殿下的侍卫长盖尔,刚刚他犹如一块坚硬的铁板一样挡在门外,那掩饰不住的纠结表情,显然是被交代过不准任何人探望屋内之人。 当然,陛下不是别的什么人,区区一个侍卫长自然是没有权利阻拦。可是,在这个草木皆兵,陛下身体更是急需修养的时候,一丝一毫的闪失都忽视不得。即便菲尔德只是个孩子,他仍旧不放心国王陛下单独一人留在这儿。 杰森对上他的近身内侍担忧的眼神,疲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霍尔无法,只得忧心地躬身退了下去。 杰森自昏迷中醒来后,便心急火燎地想要见见菲尔德,然而宴会被亚力克大闹了一场后,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在抓到了犯人的情况下,竟然变得混乱又复杂,一时间控制局面和安抚人心反倒成了首要的事情。 一直等咔哒的关门声响起,杰森才放松了身体,他整个人疲惫地靠在软椅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着脑袋,显然遭到重创的伤并没有因为他是国王就愈合得更快。 他半垂眼帘,低低的嗓音如同醇厚的烈酒一般,流淌过耳畔,带起一股凉意。 “菲尔德!你真是让我意外,原本以为你年纪不大,最多是有些天赋和才能,倒没成想你除了有点本事,身上的秘密也不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顶多就是长得漂亮了点,就能让人争相为你求情……”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向着菲尔德的身后扫过去,菲尔德一惊,僵硬地挺直身体,一动不动。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做样子,魔法学院一名普通的学生,能够被邀请到国王的私人宴会上,这样的事,你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菲尔德直挺挺地坐在床边,皮肤随着对面之人冰冷的话音,泛起一层颤栗的疙瘩。可就算这样,他仍旧没有丝毫挪动身体的意思,将多维特挡的严严实实。 杰森惨白的冷笑阴森冰冷,缓缓的语气,犹如生了锈的钝刀磨在伤口上,泛起粗暴的敌意,“当然不是因为你有着如何优秀的魔法天赋,也不是因为你能够设计出别出心裁的炼金物品。就算你成为了弗丽嘉的学生,可王宫里绝不是缺一个像你这样的药剂师。” 即便低垂着眼帘,菲尔德也能感觉到从这人眼角流露出的轻蔑,他听着阴郁的国王,轻飘飘地问道:“那么你来猜猜,你能受到邀请,参加这个私密晚会的原因吧。” 菲尔德对这件事情的原因一点也不感兴趣,也并不想和面目时怒时悲、阴晴不定的国王陛下玩什么猜谜游戏。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即便是孤身一人,他也没有能够百分之百逃离王宫的自信,更何况此刻他身边还有着一个多维特。 软软的小身子贴着他的后腰,越来越沉,将他被冷汗浸透的后背捂得暖烘烘的。菲尔德甚至能感觉到多维特温热均匀的呼吸,透过衣服传到他的皮肤上,使他整个人充满了决心和力量。 菲尔德已经不如一开始那样慌乱,此刻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在心底暗暗说服自己,没什么,左右他还有最后一招,即便这晚出了差错,没有预料到多维特竟然会出现在他身边,可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坐以待毙的。 菲尔德直视杰森陷进软椅中的身影,顺从地回道:“我猜,大约是因为……*师伊格纳茨列彭特。” 菲尔德集中了全部的精力,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软椅。只见杰森终于抬起眼,可他的眼神却飘忽在空中,仿佛透过虚无的空气,望见了什么美好的景象一般。 他口中喃喃道:“伊格纳茨……是了,是伊格鲁,伊格鲁……伊格鲁这个称呼,还是我给他起的。比起他的名字,他更喜欢这个昵称。” “他天赋卓绝,性情温和,对人简直有着魔法般的吸引力和支配力……” 杰森犹如着魔了一般,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着。他神情温柔,仿佛那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他望向的那片虚无里。 “原本,他可以拥有一切他想要的,强大的力量、远播的名声以及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地位,可是……却为了帮我实现愿望……” 温和从他脸上消失,菲尔德眼看着他痛苦地闭上眼,将脸埋在双手间,许久没有说话。 等到杰森再次抬起脸的时候,阴沉的神色再次回到他平静的脸上。菲尔德看着他诡异的一系列行为,心中一沉。 却见威严的国王,冷冷地开口道:“可即便坐上王位,成为这个国家最高的掌权者,从失去他的那一天开始,我便已经失去了一切。” 他露出一个森然嘲讽的惨笑,“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从心底里感觉到愉快和喜悦了,除了国事和公务,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做的。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苍白淡涩。在这些毫无希望和新意的每一天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了。” 他说着,眼神中的光亮再次汇聚起来,盯住菲尔德,“不过在这样苦闷的世界上,若是能发现曾经与有他有关的事情,能够探寻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是与和他在一起的回忆有关的话,即使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让我觉得这无趣的世界还有些微的色彩。” “我四处搜集他的遗物,譬如,他手写的卷轴和手记,他用过的物品和去过的地方,寻找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是唯一能让我感到高兴的事情。也有很多人将他制作过得卷轴和药剂进献给我。可还有是头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跟我说他还活着。” 他没有感情的话语覆上冰霜,“菲尔德,我虽然受了伤,但却没有伤到眼睛。那天晚上虽然不是你刺伤了我,但你也绝对不是无辜的。” 菲尔德脸色愈加苍白,杰森缓了口气,最后道:“你是不是同伙,又或者与刺杀者是什么关系,这些我都不感兴趣。” “我只想知道,你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杰森绝对用上了百分之百的认真和耐心,自己决不能再用言语搪塞他。菲尔德不敢大意马虎,他眼睛丝毫未动,依旧与杰森对视,冷静地回道:“其实,这是我的一个猜测。” 他话一出口,就见杰森眉头一皱,立即讲起来龙去脉,“我在偶然之下跟着西蒙将军一行人,去了勒比斯丛林中的山洞。那山洞里有一只强大的死灵,当时我们遇到它,是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斗后,才将它打败的。” 杰森一脸的疑惑,显然不知伊格纳茨和这死灵有什么关系,菲尔德斟酌着,解释道:“当时,由于我在死灵的攻击中晕了过去,并不知道西蒙将军怎样制服那个亡灵的。但是我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却似乎看到了一个梦境,不,它比梦境更加真实,就像多年前的景象在我眼前重新放了一遍一样。” 杰森瞪眼看着他,催促道:“什么景象?” “那是一只受了伤的魔兽,和一个旅行中的青年的对话,”菲尔德稍稍动了动身体,左手在背后扶了扶多维特下滑的身子。嘴上却没有停顿,仍旧说道:“那魔兽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青年答应帮它治疗,但魔兽过于强大的魔力不但对治疗一点好处也没有,相反会阻碍魔兽的恢复。青年只好将魔兽的晶石拿走,作为交换和保证,青年将自己的灵魂印记给了这只魔兽。” 菲尔德时刻关注着杰森的表情,他见自己这话出口,杰森神情一变,心下稍安,继续道:“双方约定等魔兽的伤好之后,一人一兽便解除契约,换回各自的东西。” 他话音一顿,就见杰森视线已经从他身上挪开,颓自陷入沉思,菲尔德便轻声道:“我虽然并没有见过本人,但是隐隐从那人和魔兽签订契约的时候,听见了那青年的名字,正是伊格纳茨·列彭特大师!” 杰森惊愕地眨了眨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菲尔德只见他脸上僵硬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茫然失措地喃喃道:“是伊格鲁……伊格鲁。” 他出了会神,转瞬便又清醒,严厉地质问道:“就算是这样,你又怎么能说伊格鲁还活着,不过是模糊的记忆,不是说那魔兽的亡灵已经消散了吗?” 他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音一顿,倏地瞳孔紧缩起来。 第103章 交代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菲尔德缓缓开口道:“陛下,如果不是我看见了这样一个过去时空里的旧梦,大约也会同其他人一样,除了对这只被困在魔法阵内的魔兽,是如何身体未灭,然而亡灵却被污染得如此强大感到奇怪外,只会苦恼如何才能打败它,思索如何能够安全逃离。”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的魔导师伊格纳茨阁下,为了帮助这只魔兽而设下的逆五芒星阵也已经渐渐崩坏。但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正因为他与这只魔兽定下了契约,并把自己的灵魂印记留给了魔兽,所以这只魔兽在生命垂危即将寂灭之际,才能凭借着他强大的灵魂印记得以保有躯体的同时,又幻化成了亡灵……” “那魔兽本体被困在阵中,而亡灵却只能在阵外徘徊,它不断地侵蚀着魔兽的魔力,在勒比斯丛林中兴风作浪,将丛林里的魔兽们惊得四下逃散,甚至是扭曲了空间导致我们从相距千里之外的泽布森林被吸入到勒比斯丛林中。” 菲尔德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他说了这么多,可国王却是无动于衷,无奈之下,他只好接着说道:“这个如梦境一般的幻象,我并没有和别人提起过。开始的时候,我吃惊之余并不敢肯定,而且无论是那魔兽还是亡灵,最后都化为了乌有,只不过回到塞瓦尔之后,我越想便越觉得蹊跷……” 他正说着,杰森突然打断他,“你的意思是说,菲尔德还活着?”他尾音处猛地拔高,好像情绪突然失控一般,满是不敢置信。 菲尔德却不疾不徐,只平静地说道:“陛下,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那只魔兽的亡灵最后烟消云散,所以并不能再确认其他的事情。但是也许有这样一种可能,因为伊格纳茨大师还存于世上,所以他的灵魂印记才没有消散,而那只魔兽才能靠着他的灵魂印记勉强维持着亡灵的状态。” 可菲尔德的这些话,国王陛下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杰森缓缓地摇了摇脑袋,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还活着呢?不可能的,他如果还活着,怎么可能不来找我呢?” 他说着说着,突地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就向外走去。菲尔德眼睁睁看着威严的国王陛下惊慌失措地开门离去,落荒而逃一般。 偌大的房间里,再次就剩下菲尔德父子,菲尔德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过了许久,他紧绷的身体才开始慢慢放松。僵直的肌肉由于过于紧张,纠结在一起的筋脉在放松之后,才缓缓地生出酸楚的痛感。 菲尔德慢慢转过身,垂头望着背后熟睡的孩子。多维特长长的睫毛好像小刷子一样,可爱无比。 菲尔德探身,动作轻柔地将多维特抱起,向着床内移过去。随后他俯身贴着多维特的身旁躺了下去,这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他喉咙干的厉害,却一动也不想动,只疲惫地摊在床上,刚才紧张的对峙让他精疲力尽,刚刚恢复清明的头脑再次困顿起来,他闭上眼没用多久便沉沉睡去。 所以,他根本没有听见从门外传来的喧哗声,以及也根本不知道在他被隔离在这个房间的时候,外面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激烈冲突。 神色严肃的威尔,行色匆匆地走过长廊。他整齐的军服稍显凌乱,黑色的军靴脚踝处甚至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血迹,虽然已经干涸,但是还能看出一点暗红的眼色。 走过转角,他一眼就看到带着人在门前守卫的盖尔。盖尔神情肃穆,看见威尔来了后才松了口气,急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国王陛下刚才来过,我虽然心急却也不能违抗陛下的命令。” 他浓密的眉毛纠结在一起,苦着脸说:“我有不太好的预感,看陛下走出去的时候,脸色大变的样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你要不要去告诉将军一声,让他来看看是不是比较好?” 盖尔说完,这才仔细看了威尔一眼,见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试探性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安托万那个老家伙还带人围在魔法学院外面吗?” 威尔沉着脸没有说话,盖尔见此便是一哼,粗声道:“哼,安托万这个老家伙,自从将军收了他手里的权利后,不是被打包回家养老去了吗?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却蹦了出来!” 威尔皱着眉,忍不住也说道:“不仅如此,他还指责将军心怀不轨,有意包庇犯人。” “呸!他以为所有事情,都是将军说了算的吗?他有能耐,亚力克校长要将人带走的时候,他怎么不出来阻拦?现在出来马后炮,指不定就是受了莫尔顿那个老狐狸的指使……” 盖尔激动之下完全忘了放低音量,威尔急忙给他使了个颜色,“现在唯有看陛下作何打算了,即便是将军也没办法违背陛下的旨意的。”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俩人跟在西蒙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将军和陛下的关系都不太融洽,当年陛下能够为了心中的仇恨就将自己十几岁的儿子派到战火连天的波尔帝那边境,如今自然不会顾及将军的感受,就是不知昨夜里将军在陛下的卧房内,到底与自己的父亲都谈了些什么。 盖尔回头看了一眼门的两侧,笔直站立的两排士兵,又转过头来,压着声音问道:“威尔,你弟弟还好吗?听说找到他们的时候,那几个孩子都受了伤,不要紧吧。” 他提起这事,威尔眉头皱得更紧,他是在得知王宫的晚宴发生了意外后,被西蒙将军从莱顿庄叫来的,将军看见他的第一句话,不是让他维持王宫的安全,也不是让他去追查事情的经过,而是只一句话:快去救那几个孩子。 等他带人匆匆赶到城外森林,莫琳女公爵所说的位置附近的时候,早已经有学院的老师及学生们在林子里搜寻了许久了。 一年级新生昆顿、加尔和他的弟弟塞雷亚,仍旧下落不明。 没人追问原因和经过,在这个诡异的夜晚,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保持了沉默。可是搜索的范围越来越大,却连一丝痕迹也没有。 最后,就在人们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他们三人在距离丛林十多法里的山涧边被人发现。虽然都受了伤,但好在人都完整无缺,也并没有大碍。 ---------- 威尔看着塞雷亚脸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中又惊又怒。他这个弟弟,一向听话懂事,就算偶尔顽皮却向来知道分寸,绝不会干出这样出格的事情的。 他将这三个孩子带到了王宫,紧接着安托万将军就以窝藏犯人的罪名包围了伊格纳茨学院,他又跟随西蒙将军去魔法学院调节了两方的争端。 奈何安托万这个老狐狸对上亚力克校长这个老顽固,俩人谁也不肯让步,不得已西蒙将军只好疏散学院的学生,留下人手时刻监视着他们的对峙。 等他跟随西蒙将军回来的时候,三个孩子都已经清醒了过来。他迫不及待地询问事情的经过,不成想他们却是闭紧嘴巴,谁也不肯开口提一个字。 威尔简直火冒三丈,那看着梗着脖子扭着头的塞雷亚,吼道:“你们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菲尔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陛下私下召见,无论这刺杀是否与他有关,他都逃脱不了干系,如果有人再想要加害于他的话,他定然是逃不掉了。” 塞雷亚脸色一白,却仍然不敢与自家大哥对视,只是闷声回道:“我们四人已经答应菲尔德要替他保密,就绝对不会说的。况且我们都相信菲尔德是清白的。” 威尔气极,大手一挥就拍在了塞雷亚肩头的伤口上,斥道:“光你们相信有什么用!即便他是清白的,那也得有让人信服的证据。我问你们,你们有吗,能够证明他清白的东西?” 几人默不作声,威尔气结,指着塞雷亚道:“好,好,这件事姑且放在一边不提,那么你们来说说,那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站在威尔面前的塞雷亚,以及并排坐在椅子上垂眸不语的加尔和昆顿闻言都是一顿,他们一动未动,就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但是空气却似乎在一瞬间凝结了。 只听塞雷亚冷静地开口问:“什么孩子?我们不知道。” 威尔被他气笑,如果不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没有时间跟他算账的话,威尔简直想要抽他弟弟一顿,什么时候他说谎的本事长进了,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瞎话。 然而他没有时间跟他们几个废话,威尔瞪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少废话,不用跟我藏着掖着,我去搜寻你们的时候在森林遇到了肖恩老师,他告诉我格吉尔受了重伤,正在学校附近进行治疗。今天晚上明明有人看见你们几个一起出了校门,这样你也要跟我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原本沉默的昆顿闻言,猛地惊起,他胳膊受了伤,乍然一动必定牵动了伤口,可他却似毫无知觉,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威尔。 威尔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放心,他虽然受了重伤,但却没有伤到要害,并没有危及性命。” 紧张的三人顿时松了口气,威尔耐着性子,教训着他们道:“你们难道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份和重要性吗?居然还敢带着他连夜出城?” 塞雷亚与加尔和昆顿对视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转回头问道:“什么身份?就是个小孩子,我们几个答应菲尔德帮他一个忙,仅此而已。” 威尔看着他们三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分明是并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他垂下眼帘,在心里对自家弟弟说了句抱歉,便开口道:“如今那孩子就在王宫里,虽然此刻在菲尔德身边,但如果不能证明菲尔德与刺杀事件无关的话,菲尔德有危险不说,只怕那孩子就再也不能离开这个王宫了。” 他说的没错,无论怎么看都是王室血脉的话,只怕从此以后就要回归瑟兰迪尔王室,在这王宫中度日了。 然而塞雷亚几人显然是惊慌失措下,会错了意,自行在脑中想象补充了两个字,听在他们耳中就变成了:只怕那孩子就再也不能活着离开这个王宫了。 塞雷亚大惊,他可以装作平静无事的脸终于现出惊慌的神色,扯着威尔的袖子问:“哥哥,你说的是真的?菲尔德和多维特都会有危险吗?” 威尔心中大呼,还说你不知道,这不是连名字叫起来都顺口无比吗?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他点了点头,只道:“当然了,现在国王陛下还没有表态,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做些什么的话,一旦国王下旨,就算是将军也难以改变国王的旨意了。” 塞雷亚皱着脸,似乎难以下定决心,威尔见状又道:“那你们三个就在这里慢慢想,现在形势紧张,我没有时间陪你们在这里摇摆不定地猜谜了。” 他说着转身就走,没走几步果然听见塞雷亚急急叫住他,“哥哥,等一下。” 塞雷亚手伸进袍子袖口,加尔在他身后大声制止道:“塞雷亚。” 塞雷亚扭过头去,他看着加尔不赞同的目光,一咬牙道:“我觉得这封信与其按照菲尔德的意思交给卢卡斯侯爵,不如交给西蒙将军更好一些,比起卢卡斯侯爵,我更相信将军,你们说呢?” 他们三人连卢卡斯的面都没亲见过一次,去哪里将这信交给他,相比之下,在这个危机时刻,将信交给英明睿智的西蒙将军似乎更为明智。 塞雷亚见昆顿和加尔都默然不语,显然此刻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将手中的东西塞进重新走回他身旁的威尔怀中,沉声道:“这是菲尔德交给我们的一封信,原本他是要我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交给卢卡斯侯爵的,没成想刚出城门没多远就遭到了袭击……” 威尔面色沉静,将信收好后才又开口问道:“知道袭击你们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塞雷亚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只是叫嚣着,让我们把孩子交出来。” 威尔脸色一沉,看来,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的多…… 第104章 假象 盖尔见威尔陷入沉默,以为赛雷亚受了重伤,他抓了抓头发,有些笨拙地安慰道:“别担心,乔治不是看过他们的伤了吗,有乔治在,不会有事的。” 威尔摇了摇头,拍了拍盖尔的肩膀,叹了口气,“并不是这事,赛雷亚他们倒还好,受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但是菲尔德……只怕没有万全的法子能让他安全脱身。” 盖尔闻言,也苦恼起来。他皱眉思索,憋了半天,只道了句:“放心吧,将军会有办法的。恩,一定会有办法的。” 威尔叹了口气,这才转会正题,对盖尔道:“行了,我来替你站会岗,你去休息吧。” 盖尔闻言,一摆手,就要拒绝。威尔急忙打断他:“你已经在这儿站了两天了,知道你是勇猛的近卫队长。但再怎么说,也该休息一下。” “再说,眼看安托万将军和亚力克校长的对峙僵持不下,以安托万将军暴躁的性格,肯定不会就此作罢,说不定今晚,你就得跟着将军去解决他们的问题,趁着此刻还有时间,你去休息,这里就交给我吧。” 昏迷的菲尔德,被转移到这间屋子里的第一时间,盖尔就被西蒙派到了这里。说是看守,可他们这些西蒙的近卫,即便神经大条如盖尔,也察觉到了西蒙将军对菲尔德的不一般,名义上的看守,却是要盖尔保护这里的安全。 平时在莱顿庄里,只要菲尔德来了,将军便总是在德加的实验室附近徘徊。勒比斯丛林中,谁都看出两人间的暧昧又心照不宣的亲密。而前些日子,菲尔德更是留宿在了莱顿庄。 他跟着将军这些年,这是第一次见到将军身边有一个与军务和公事无关的人。即便是个男的,只要将军认定,他都无条件的支持。 所以,他几乎以执行一级任务的心态,站在这里守卫。如今,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已经从这屋子里进出了一遍,想来不会再有什么‘重要人物’人来了,于是盖尔便点了点头,其他士兵们都轮流换过了岗,只有他一直站到了现在,确实是该休息了。 门口处,士兵换岗的脚步声,以及低低的交谈声,终于让屋内床上之人,渐渐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再次睁开眼睛时候,菲尔德是被自己肚子的叫声惊醒的,他猛地坐起身来,先是转头寻找多维特的身影,金发的小团子,仍旧缩着身子,贴在他身边呼呼大睡。那一副天真无邪的睡脸,倒真是无忧无虑。 菲尔德看着他,不禁弯起嘴角,抬手将他允在嘴里的食指轻轻抽了出来。 随后,安静的屋子里,再次响起一阵咕噜噜的空鸣声。 菲尔德苦笑着揉了揉肚子,叹了口气。他不知多久没有吃东西了,身体已经在向他抗议了。 可眼下这种境遇,他实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和条件,菲尔德轻轻地下了床,打算从离床不远的白色圆桌上给自己倒一杯水,以缓解饥饿,就在这时,只听门扉处咔哒一声,有人轻轻地转动了把手,推门而入。 这人一进来,菲尔德的呼吸便猛地一滞,在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的这段时间里,不知多少次,眼前这人的名字不可控制的跃进他的脑海中,可无论多少次,又都被他生生地压了下去,驱散殆尽。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无比感激多维特能来到他的身边,让他忐忑不安的内心有了更多的勇气。 然而,此刻菲尔德只能白着脸,一动不动地望着西蒙一步步靠近的身影,他手中还端着什么,菲尔德根本无暇顾及,只盯着西蒙面无表情的脸,呆呆的发愣。 西蒙放下手里青古色的托盘,一边将暗金色的半圆形盖子移开,一边对着坐在床边的菲尔德轻声道:“过来吃东西吧。” 菲尔特恍若未闻,西蒙便抬头看他,少年睁着大眼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眼神对视的一瞬间,他极力隐藏的惊慌与小心还是被西蒙捕捉到了,明明年纪轻轻却几乎尝遍了苦难与痛楚的少年,如此小心翼翼又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 西蒙眼神一暗,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轻轻地唤了一声:“菲尔德。” 而菲尔德除了受惊似的轻颤了一下,却仍旧是呆呆的,睁大眼睛恍然未动。 西门见此,不得不迈步走了过去,他每走一步眼神越加深沉,直到他将菲尔德抱起,那比想象中还要瘦弱的身体,让西蒙心中一痛,他将菲尔德轻轻放到柔软宽大的躺椅上,又将桌子搬到了菲尔德的面前,才扯过一把椅子,在菲尔德对面坐了下来。 将精美的托盘推到菲尔德的面前,西蒙轻声道:“吃些东西吧。” 菲尔德微微仰着头视线仍旧落在西蒙的脸上,他动了动嘴唇,轻轻的用牙齿咬住下唇,最后,垂下头动作缓慢的拿起盘中的点心,一言不发地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明明是香甜浓郁的点心,可菲尔德却全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脑中一片混乱,唯有机械性地嚼着食物。他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点心,便轻轻的放下叉子,小声的道了谢,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然而这沉默,也没有维持太久。菲尔德低着头,内心焦灼着正在思考要如何开口的时候,突兀地,视线可及的桌面处,突然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微弯的尖端闪着迫人的寒光。正是菲尔德,在露台上准备用来刺杀国王的那件凶器。 菲尔德死死地盯住静置在桌子上的短刃,他张了张嘴,脑袋瞬间空白一片,锋利的刀刃反光的厉害,晃得他有些眩晕,然而,西蒙却没有停下动作,他将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不多时就掏出来一个只有小拇指那般长短的小瓶子。 他将瓶子放在桌上,随后,又抬手伸进上衣的口袋,从那里面掏出一封有些发皱的信,将这三件东西一字排开,摆在菲尔德的面前,之后便目光沉沉地看着菲尔德。 这三件东西对于菲尔德来说,并不陌生。 一件是他入学之初,便贴身挂在胸口的坠饰。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透明小瓶,可那瓶子里面的却是漂亮的金色头发。当初他找了许久都没有结果,最后只以为遗落在那个角落,也就不了了之。 一件是他交给赛雷亚的信,信是写给卢卡斯的。为了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给多维特留下最后一条后路。 还有一件,就是证明他图谋不轨,意欲刺杀国王的凶器。 菲尔德的手,在桌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大腿。他身体里的血液在这一刻似乎急速地冷却,冻结了,激烈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了一般,窒息得厉害,他张着嘴,几次想要开口,可颤抖着嘴唇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三样东西,每一件都承载着他不愿诉说的秘密,他小心翼翼极力隐藏,如今却毫无余地的暴露在西蒙面前,这个他最怕让其知道真相的人。 菲尔德眼神发直,只听西蒙磁性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道:“菲尔德,这些,你真的不愿告诉我吗?” 他的声音即便一如既往地,仍旧没有起伏,却并不严厉,几乎可以算得上温和,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菲尔德循声抬起头,正对上西蒙低垂的视线,他的目光并没有往日那般锐利,棱角分明的脸,凝重中竟然透着一股落寞。 他伸出手指,按住那小瓶的顶端轻轻一挑,就将其握在手中。手指反复地摩挲着瓶身,开口道:“这个,是在我们初遇的那天晚上,从你身上滑落到我的口袋里的。” 他见菲尔德睁大眼睛,便耐心解释道:“校庆的那天晚上,遭遇到袭击之际,你被推入到我的怀中,大概是那时,瓶子滑落到了我的外衣口袋里。” 他说着视线又落在发皱的信上。菲尔德不禁也看向那土黄色的信封。这样颜色的信封并不常见,何况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伊格纳茨魔法学院,这种在市面上买不到的信封,是学院内部使用的东西。之所以会出现这儿,是因为当时时间紧迫,菲尔德只能向图书管理员罗娜要了一个信封应急。 信上的内容,只有寥寥几语。 尊敬的卢卡斯侯爵: 呈如您所见,这个叫多维特的孩子,大概是您的子嗣。 这是他写给卢卡斯的信,菲尔德伸出手,将信封翻了过来,果然,背面封口的火漆已经被人割开,信已经被打开过了。 菲尔德心尖一颤,不动声色地问道:“信上的内容,你已经看过了吗?” 西蒙眼神微黯,视线落在菲尔德用力握着信纸而泛白的骨节上,回道:“是添加类的隐形药水吧,我……用了我的血。” 那一刹那间,菲尔德脸色一变,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嘴唇失去了血色,变得青白。他把唇闭得紧紧得,仿佛要抑制住脱口而出的惊呼。 是了,西蒙与卢卡斯是堂兄弟,同样是瑟兰迪尔王室的人,西蒙的血也会起作用,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当初他没有想到多维特的真实模样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众人眼前,他花了不少心思在那封信上,根本没有想到多维特会暴露的这样早。 那是他写给卢卡斯的信。他知道,博伟尔费尽心思得来的多维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他不得不为多维特做好打算,即便勉强,他也不得不拜托赛雷亚几人,连夜将多维特送走。那封信,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交到卢卡斯手中的。 而如今,这封信却经由西蒙手中,摆到了他的面前。最重要的是,西蒙已经看过了信上的内容。 这种用药水将字迹隐形的方法并不稀奇,只不过为了拥有更好的保密性,这种药水会混合一种添加物作为解密信上字迹的关键。这份添加物可以是任何东西,只要性质相近,便会产生效果。 而菲尔德用的,是多维特的血。 大约是菲尔德脸色实在苍白的可怕,西蒙终于忍不住倾身过去,大掌拉起菲尔德紧紧扣在桌沿的手,合在他的掌心。 菲尔德下意识地后缩,西蒙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挣动后退。 西蒙心中五味杂陈,他望着眼前的菲尔德,首先感受到的是心痛。 他的菲尔德,经历了多少苦楚和伤痛,小心翼翼又默不作声地生活着,而这一切的一切,却都是由他造成的。 西蒙深吸了一口气,他咬紧牙根,沉声对菲尔德道:“菲尔德……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105章 西蒙的决断 这比往日还要低沉的声音,犹如沉重的巨锤,咚的一声敲在菲尔德的心上,震荡的余波将他的内心惊扰的更加纷乱。 西蒙落在他的身上的目光,仿佛透过他筑起的坚硬外壳,看穿了他所有的不安和慌乱。他的手掌又大又暖,紧紧包裹住菲尔德双手的手坚实有力。 没有什么比这无声的慰藉与温暖,更能掳获人心的了,何况是一颗原本已经放弃了彼此的感情,暗自强撑的心。 爱,总是在最痛的时候,开始复苏;总是在最深的时候,落下帷幕。 不管最后结果怎样,此时此刻,菲尔德再不想去隐瞒和欺骗西蒙了。 事已至此,多维特在他并不清楚的情况下暴露得彻彻底底。如今他所有的安排和努力,都与他的预想背道而驰。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将事情和盘托出,即便最后他与西蒙的牵绊和感情都破裂了,起码,在这段无妄感情的最后,没有敷衍和谎言。 思绪凌乱,好似一张纠结的大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 在一阵隐隐作痛后,菲尔德终于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任西蒙握着他的手,他神情放缓,半阖眼帘,淡然问道:“西蒙,即便我告诉你,这匕首是我藏在你送的空间戒指里,带进王宫,准备用它来刺伤杰森陛下的。在知道了这样的事实后,你仍旧要保护我吗?” 西蒙不动声色道:“不管你的意图如何,最后刺伤陛下的人毕竟不是你。况且,我……我知道的,假使你真的……这样做,也不会是没有原因的。”他语调很慢,不知是在安慰菲尔德还是在说服自己。 是的,菲尔德暗叹,原因总是有的,可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抹杀掉他威胁国王性命的行为。 他默默地把手从西蒙的手掌中抽离出来,顿失的温暖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冷静地开口道: “我这样说,你也许不能相信。可有关这具身体的一切,我是一无所知的。” “睁开眼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我不知道这身体是谁,多大年纪,父母是谁,住在哪里,还有没有亲人,这些我统统都不清楚。除了被困在一片黑暗中外,周遭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 “不知所措的□□日子,过了并没有多久,我才渐渐知道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我的肚子里竟然有了一个孩子。呵!一个男人竟然怀了孩子……”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个心神不定,忐忑惊慌的日夜,当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的时候,我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那时候,从那个地方逃离是唯一支持我活下去的念头。我一心想要离开那个地方,所以用肚子里的孩子跟他们做了交易,换得了短暂的自由。可自由是有代价的……” 他深吸一口气,不想再提起那些令人心痛难当的过往,只拣重要的说,“我隐约知道多维特大概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是直到遇见了卢卡斯,看见了他的样貌,我才后知后觉,知道多维特拥有着的是,瑟兰迪尔王室的血统。也是在那时我才决定,必须把我的孩子---多维特安然无恙地救出来才行。” “我从全然懵懂到慢慢熟悉这里,并没有花了太长的而时间。为了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生存下去,不得不逼着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在逃离那个地方之后,我来到了伊格纳茨,一开始我只是漫无目的的追求力量,直到察觉到了多维特的身世后,才终于下定决心,必须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力量强大起来,我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好好保护多维特。” 他说着,苦笑着看着自己握紧拳头的双手,失落道:“可是我微不足道的力量并没有什么用处,即便费劲了心思,依旧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没有什么事情是开始就注定的,所以我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我的软弱和犹豫。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所以我的孩子要代替我在那里受苦,因为我犹疑,不够坚定,所以不得不牵累朋友,甚至是连累到了你。” 他内心好似平静,可嘴里却发苦得厉害。不得不停顿了一下,才望着西蒙的眼睛,轻声道:“无论是对国王陛下,还是对瑟兰迪尔王室,我都没有什么仇恨,我只不过是想要保护我的孩子而已。” 他的双眼依旧澄澈,只是看在西蒙眼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哀伤,仿佛那未诉之于口的感情,全都深藏在这双明亮的杏眼中。 每一段赤诚的叙述或者回忆之前,都是心伤和困顿。而之后,却是茫然和无措。 菲尔德窝藏在心中,堆积了许久的这些无法说出口的话,此时此刻终于在西蒙面前和盘托出。 他暗暗吐出了胸口的闷气,还不等仔细揣摩西蒙的表情。却见西蒙猛地站起身,两步来到菲尔德身前,他高大的身体带着凛冽的气势,却一下子单膝跪在了菲尔德的面前,将菲尔德抱了个满怀。 被他抱住之人的肩膀异常冰冷,西蒙收紧手臂,心中痛苦难当。 菲尔德大惊,就听西蒙沉声道:“菲尔德,对不起。” 抱住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即便这样他也察觉到了西蒙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甚至那声莫名的道歉,因贴着他的耳根处,而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颤抖。 他说:“对不起……” 菲尔德不知道西蒙的道歉从何而来,可被这人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环住,让他冷却下来的心再次混乱起来。他心中酸涩难当,仿佛落入这个世界后所为的委屈和不安,所有的疼痛和苦难,都在这人的臂弯里,得到了祭奠。 眼角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菲尔德极力地仰着头,不让泪水流出来。 多想伸手抱住这人的肩膀,哪怕只有一秒钟,他都会觉得温暖又安心,可是菲尔德伸出的手臂停在半空中,又渐渐落下,只仅仅抓住西蒙腰侧的衣摆,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怕久违的眼泪一旦滴落,他所有的忍耐被会土崩瓦解。 他怕自己一旦主动靠上这胸膛,便会失去一切的退路。 西蒙有什么好道歉的呢?反而是自己,因为贪恋,因为懦弱,对他隐瞒了一切。 除了自己,菲尔德不敢期待其他任何人一丝一毫的救赎。 菲尔德通红的双眼紧闭着,埋首西蒙肩头,闷声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反而是我……西蒙,无论如何,我没有坚强到可以毫无防备地期待什么的地步。” “……我自己都无法脱身,又怎么能将我喜欢的人,卷入危险的漩涡中。” 何况,他还有多维特,让他如何告诉西蒙多维特的父亲是卢卡斯…… 长痛不如短痛,这纷乱的感情,与其这样牵扯纠缠,不如就让他来做个了断。 紧咬的嘴唇泛着苍白,菲尔德攥紧手心,轻声道:“西蒙,你放开我吧。” 是的,放开他。摒弃掉这段感情,淡忘他们之间的所有,无论对身处高位的他,还是对深陷困境的他,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他话一出口,只觉得箍住他腰身的手臂,猛地一紧,随后就是天旋地转。高大强壮的身躯将他紧锁在并不宽敞的躺椅上,菲尔德还来不及吃惊,西蒙的吻就压了下来。 他瞠目地望着西蒙紧锁的眉头和闭起的双眼,看不见那眼中的冷静,但却分明能觉察到眼前这人的急切和不安。 西蒙的吻,好似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一般,除了措手不及,就是全然的猛烈攻击。 菲尔德的手腕被牢牢钳住,他明明是个男人,分明也没有看起来这样柔弱。但是被西蒙以蛮力压制住的时候,竟然会感到安心。 “不,”西蒙缓缓离开他的唇,深邃的双眼直盯着他的脸,原本青灰色的眼瞳,竟然闪着幽蓝的光亮,似乎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我不会放开你的。” 菲尔德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混乱使他无法思考,西蒙灼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转而炙热的吻落在菲尔德的颈侧。 狂风过境后的吻,带着克制的轻柔安抚和温柔怜爱,菲尔德闭起眼睛,睫毛微颤,西蒙一点点地承接着自己那支离破碎,逐渐剥落的,无数次欲言又止的话语,这人怎么会在他摊开一切后,仍然这样执着呢! 隐忍的心,终于克制不住,一颗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没入发际。 这是一场无法自拔、无法思考、无法满足又无法控制的危机,他深陷其中,再难逃离。 正在这时,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孩童的啼哭。菲尔德一惊,瞬间推开西蒙,奔向大床。 多维特翻了个身,懵懵懂懂地睁开大眼睛,攥紧的手心空空的,心心念念的‘叭叭’竟然不在他身边,委屈和失望让他憋着嘴,大哭起来。 菲尔德立即抱起抹泪的多维特,柔声地轻哄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高大的身影也站在了他的身后,他用平静的出奇声音缓缓道: “我已经向陛下承认了。” 菲尔德转头,多维特犹带泪珠的大眼睛也好奇地顺着‘叭叭’的视线,望向西蒙。 “什么?”菲尔德不解。 西蒙垂下视线,望着那看向自己,一大一小两双模样和神情相近的杏眼,沉声道: “承认这个孩子,是我的!” 第106章 坦言 一间宽敞整洁的休息室内,寥寥几件家具使屋内看起来有些空旷,整个房间里最惹人注意的应该是靠着墙壁的两排巨大的书架。 老式的木质书架上陈列着种类繁多的书籍,这些古旧的书卷涉及广泛,有些是深奥的魔法理论,有些是著名人物的传记,甚至各国游记和奇闻异事也不在少数,无论是这些泛黄的书籍,还是被磨去棱角的家具,都能看出这间屋子被长期使用的痕迹。 此刻在这成排的书架前,站着一名蓝发青年。 安柏穿着宽松的长袍,只随意地翻了两本书,便又无甚兴趣地放了回去。 他转身走到窗口,这里是一楼,窗外高大的树木遮挡了仅有的视野,再加上这栋房子位置偏僻,这几日来,几乎没有一个人从这窗外走过。 他有些不甘心地推了推紧闭的窗子,冰凉的窗棱纹丝未动,就好像这些薄弱的窗子比墙壁还要坚固一般。 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之前为菲尔德提供的地图,还是经由他的手才交到菲尔德手中的。二楼那间密室,他敢说他比那个阴沉的校长了解的可要多得多了。 用力按在窗上的手握紧成拳,安柏湛蓝的双眼变得幽深。 他原本抱着必死的决心,角度与力道都算得精准,力图一击毙命。即便牺牲自己,也要拉上杰森给他一族人偿命。 可再周密的计划,仍旧无法预计结果…… 千钧一发,杰森猛然后退,使得剑锋偏了方向。 他把一切堵在那一剑上,能够手刃仇人当然可喜可贺,即便杰森不死,他也要让高高在上的国王体会到什么叫切肤之痛。 哪怕那一点点痛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他湛蓝的头发,是房间里唯一的亮色,那天穿着的侍者装扮,早已经在与西蒙和卢卡斯的争斗中变得破败不堪,来到这里后便换上了为他准备的宽松长袍。宽大的袖口随着安柏的举手的动作滑落至他的腕间,露出他手腕上黑色的咒纹。 细密繁复的纹理,如同一对精美的腕饰。 然而正是因着出现在他手腕间的黑色咒文,使得安柏被困在这间屋子里,不得而出。 这是他被从王宫带走后,困在这里的第五天。 除了那个阴沉的老头来过两次外,这里寂静的好似不是现实。在发生了那样的冲突后,他还能安然地活下去,这简直像是个滑稽的笑话。 他略带嘲讽的嘴角还未勾起,就听见开门声从他背后传来。 威严的亚力克背着手走了进来,不同于往日整齐严谨的穿着,他今天居然穿着宽松的衬衫,外面罩着的那件灰色马甲上竟然绣着墨绿色的暗纹,这样舒适随意的打扮一点也不像兵临城下,被人包围了整个学院的严厉的校长。 亚力克面无表情地自顾自坐了下来,许久后安柏也默默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后,亚力克才开口,“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安柏举着手臂晃了晃手腕,毫不领情地冷笑道:“如果您能解开对我的魔法封印,相信我的伤会恢复的更快。” 这个脾气古怪的魔导师,虽然把他从王宫带走,算得上救了他一次,却也没有放他自由,他用绝对强大的力量封印了自己的魔力后,就将他□□在这儿。 亚力克丝毫没有把他欠佳的态度放在心上,相反他听了安柏的话后,暗暗叹了口气,缓下声音道:“你还是不肯同我说实话吗?” 安柏冷着脸,回道:“我不是都说过了,我只是为了复仇……其他别的,我又怎么知道?” 亚力克显然并不相信,他皱着眉直奔主题:“当年救了你的是什么人?” 安柏略显不耐,他就知道,这位备受人尊敬的校长,也不会是毫无目的地救下他的。 安柏嘴角勾着一个讽刺的弧度,轻描淡写地说道:“当年救我那人,是父亲的好友兼亲信,他本人也在那场追杀中受了重伤,虽然侥幸救了我,可没过几年就死了。” “哦?”亚力克眯起眼,“你的意思是只有你一个人就能安排刺杀杰森这样的秘密事件了吗?” 安柏哼道:“当然不是,你以为当年受到牵累,无辜失去至亲的人就只有我一个吗?你以为杰森的政权就那么稳固吗?再者,我不是还有一颗很好的棋子吗” 他嘲讽地看着对面的亚力克,“他顺利混入你的学院,并且成功得到了皇子殿下和侯爵大人的信任,如果没有他来吸引杰森的注意力,我哪能那么轻松地成功接近国王。” 他说着沉下脸来,咬牙恨道:“只可惜刺中他的剑偏了位置,不然杰森怎么可能苟活下来。” 亚力克神情漠然,“我虽然一直怀疑是杰森杀了伊格鲁,却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这么多年来,虽然心中怨恨却无计可施。你此番行为虽然鲁莽,却说不定是个契机。” 安柏听他不同往日的话语,心下奇怪他终于不再追问自己的身世经历。就见亚力克站起身来,慢慢地踱步到了窗边,他背对安柏,微仰着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窗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景致,安柏这几日早已看了无数遍,他举目直视亚力克的后背。 这位传奇般的魔导师,坚毅的背影有种历经岁月打磨过的坚实和洗练,即便头发花白,也让人有种不敢靠近的敬畏。 只听他沉声道:“安柏,我虽然救下了你,可说到底,他毕竟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权力最大之人,虽然一时之间他拿我没有办法。但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定你的罪。” “当年,帝国对外宣称你的母亲艾伦娜是悲伤过度,自杀身亡。可如今你活生生地出现在人前,必然会引起人们对当年之事的怀疑。杰森不会想不到这个问题,你的前路,恐怕并不乐观。” 安柏湛蓝的眼中闪过轻蔑,他惬意地坐在沙发上,朝着亚力克的后背冷笑一声:“那么你封了我的魔力,将我关在这里就是乐观的情况吗?” 亚力克没有回答他,只自顾自说着:“安托万虽然暂时被西蒙劝走,可接下来才是关键,杰森此时态度不明,你如果还是不肯告诉我实情,那么我即便有心,也无法帮你。” 安柏充耳不闻,冷着脸硬生生道:“我不需要什么帮助,也没有什么实情可以告诉你。” 亚力克猛地转过身,他仅有的一点耐心终于被消耗的所剩无几,拧着眉沉下脸,望着安柏一头的蓝发,质问道:“好,那我问你,乔护着的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我学院里的学生又为什么被牵扯进来?你所谓的棋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安柏一言不发,亚力克继续追问,“那个小家伙分明与瑟兰迪尔有着莫大的渊源,而这些又和那个菲尔德有什么瓜葛?你弄出这些事情来,最后就是这样没头没尾地收场的吗?” 安柏根本懒得理他,索性将头扭向一边,伸出手腕,垂眼盯着那黑色的咒文看,好像要琢磨着如何解开那层枷锁一般。 见此,亚力克额上青筋迸起,他冷哼一声,语气趋近冰冷,“孩子,我想你大约没有明白,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我同你父亲阿瑟子爵有着什么旧日情谊,相反当年阿瑟作为杰森的好友兼心腹,与我几乎没有什么算得上友好的往来。” “我虽然不是你的敌人,但也不是非要你与我交什么朋友。我救下你,不过是因为我并不相信是阿瑟子爵出卖了朋友和帝国,也不相信是他害了伊格鲁。” 安柏心思微动,眼前这人居然说他不相信那被写入历史的‘事实’! 在这个如漩涡般帝都中,这人大概是唯一一个相信他父亲是无辜的人了。 亚力克声音低沉,带着那么点不易觉察的悲伤,“我救你,不过是因为我们两个人有着相似的命运。你背负着一族的血海深仇,而我……一直守望着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他半阖眼帘,却挡不住眼角的落寞与哀伤。 然而悲伤只有一瞬,亚力克那点罕见的情绪很快就被硬冷语气所取代,他话锋一转,“当年在边境的的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杰森只怕再没人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不能相信伊格鲁就那样死了,所以一直暗中调查着当年之事。” “就在不久前,我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安柏暗惊,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亚力克身上,扭过头瞪着眼睛望着他,可亚力克却迈着步子在屋子里慢悠悠地转了半圈,才在安柏的注视下重新坐了下来。 即便知道这是他故意的停顿,安柏却仍旧忍不住追问道:“什么蛛丝马迹?” 抖了抖宽松的袖子,亚力克却垂着目光语气轻松舒缓道:“在这之前,不如你先来说说,怎么样?” “就讲讲你这些年是如何长大成人的?” 哼!这人拐弯抹角非要追问当年之事,那他就如他所愿,一一讲给他听好了。 安柏动了动嘴唇,开口道:“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未必就能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当年我被救走的时候,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将我救下之人,也就是后来我的养父几乎是拼了命一般将尚余一丝生气的我从火海中带出……” 亚力克蹙眉,“你的养父?那个将你从戒备森严的子爵府邸里救出的人,叫什么名字?” “……博伟尔。” 亚力克吃惊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说博伟尔?博伟尔·科莫兹吗?!” 安柏看着他吃惊的样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他在约德郡的那场袭击中,不是受了重伤,死了吗?”亚力克瞪大眼睛。 他眼中的淡然无波因为博伟尔这个名字,而掀起狂风巨浪。除了吃惊显然有着某种说不清的兴奋和期待,使他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起来。 安柏停顿一下,继而道:“我不知道其他,只知道是博伟尔救了我,又抚养我长大,从我记事起,他便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的父亲是如何被人冤枉,母亲又是怎么被人逼死的,我的族人忍气吞声,最后却被毫不留情地屠戮殆尽。” 不知是魔力被封印还是他伤势并未痊愈的关系,安柏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半阖眼帘,睫毛将他深邃的眼眸遮盖住,并不能看清里面醉人的湛蓝色。 他继续说道:“他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当年杰森被围困,伊格那茨大师为了保护受了伤的新任国王,带着我父亲和博伟尔,假扮杰森引开了敌人。殊不知波尔帝那的目标却不是国王,而是强大又难缠的魔导师……” 亚力克神色凝重,脸色阴沉得好似暴风雨前的阴云密布。 “毫无意外地,伊格那茨大师落入了敌人的圈套,波尔帝那大概倾尽了国力,派出了数十位高级魔法师来对付他,即便是法力强大的魔导师,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父亲……父亲为了救人,舍身替伊格纳茨挡下了攻击……” “博伟尔跟着父亲和伊格纳茨,自然也受到了致命的攻击,但也许是敌人太过自信,大概以为他已经死了,又或者注意力都放在伊格纳茨大师身上,使他侥幸逃过一劫。” “这实在是一场周密的偷袭,表面上看来根本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呵……”安柏突然笑了起来,他面容精致,笑起来本是清冷迷人,但此时的笑容却隐隐让人生寒。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养父并没有死去,他虽然处在昏迷边缘,却听见了那些魔法师的对话。” “他们说,这位实力不可小觑的魔法师真是愚蠢,到死也不知道是中了自己以命相护的国王的圈套……” 亚力克直等安柏说完话,才狠命地喘了一口气,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安柏没有再开口,只等亚力克在柔软的地毯上转了两个圈,冷静下来,就听他压下惊愕,急切问道:“博伟尔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他。” 安柏却平静无波,只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受了重伤,逃过一劫后,只身回道帝都,咬牙救下我后,又带着我东躲西藏,身体便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在我八岁的时候,怀着怨恨,死了。” 亚力克虽然一直怀疑,可如今亲耳听安柏叙述,一时间也是难以接受,他放松身体靠在软椅上,还不等缓一口气,就听安柏问道:“现在,该你告诉我,你的发现了吧。” 亚力克脑中一片混乱,他摆了摆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的信息便还要确认一下,这……这件事以后我查清了,会告诉你的。” 安柏没有反驳,过了许久后,才打破沉默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亚力克揉了揉眼角,神情灰败地转过头,他侧着脸安柏便能看见他坚毅的下巴紧绷着,这样一个冷静阴沉的人,也能有如此焦灼的样子,相信世上只怕没几个人见过。 就听亚力克哑着嗓子回道:“目前这种情况,相信我,你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对于你来说塞瓦尔没有第二个地方,比我这里更安全了。” 他说着站起身,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 眼见他要离开,安柏缓缓开口问道:“那个……你学院里的那名学生,菲尔德怎么样了?” 亚力克驻足,他并没有回头,安柏也好似并不关心一般,视线落在墙角的某处。 沉默只有那么一刻,亚力克便重新迈开步子,关门的一瞬间,只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如此看来,你的棋子显然要比你处境好多了,他连同那个孩子一起,被西蒙将军接进了莱顿庄。” 第107章 入住 梦,沉沉的,没有丝毫明亮的颜色。 浮游的思绪托着不知所然的沉重,好像屋檐下黏腻的蛛网,怎么冲撞也无法挣脱。 当荒芜的神思试图穿破那些虚无,寻找到一个真正的支点的时候,从遥远的某处渐渐传来一声声孩童的哭声。 菲尔德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淡青色床幔让一时分不清何处的他,心中咯噔一下。 他一跃坐起,顿觉自己四肢绵软无力,浑身的薄汗混着丝质的睡袍贴在身上,有种窒闷的压抑感。 可他根本没将这些放在心上,而是有些焦急地环顾四周。 多维特呢?多维特不在! 手指下意识地抓紧床单,直到头脑清醒,冷静下来,菲尔德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就在这时,一声孩童的哭声再次传入他的耳中,虽然不甚清晰,但却是多维特的声音没错。 菲尔德心脏一揪,胡乱地抓过床边的外套搭在身上,光着脚就奔向门口。 下床的一刹那,无力支撑的双腿使他踉跄了一下,然而下一秒又不知从身体哪里生出的些许力量,支持着他咬牙重新站直双腿向门口冲过去。 他的记忆渐渐回笼,这个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典雅质朴,即便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里是西蒙的官邸。 心中念着多维特,急匆匆地打开房门的菲尔德,却与站在房门口的人撞了个正着。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吃了一惊。 菲尔德向后退了一步,面前这个精瘦的青年,身子倒是纹丝不动,但是面容却有些窘迫,他泛着健康色泽的黑发,莫名的有些眼熟,可一时间菲尔德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青年显然是被菲尔德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只得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菲尔德大人,您醒了,身体……” 他没说完,走廊的一侧隐隐约约再次传来的孩童伤心的哭声打断了他的话。这声音虽然不大,却真真切切。 菲尔德脸色大变,下一秒便侧身避过挡在门口的青年,飞快地朝着声音的源头奔去。 青年见此,大急。急忙跟在菲尔德身后,唤道:“菲尔德大人,您等等,是这样的……” 可菲尔德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一心在走廊里飞奔。青年追了几步,似乎发现了什么,又急忙转身回到卧室,再次追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已经看不到菲尔德的影子了。 青年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下惨了,说不定明天他就得换回原来的工作了。 哎…… 菲尔德循声而去,很快便绕过转角,站到了一间略显气派的房门前,双开的房门并未关严,菲尔德站在门口暗自平复呼吸,就听见伍德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小少爷大约是离开了菲尔德大人的身边,有些不安。加上刚刚被奶瓶打碎的声音吓到了,这才哭了起来,不如将他抱回卧室,肯定不会如此伤心地哭泣了。” 伴着多维特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只听西蒙沉声道:“菲尔德还在休息,多维特这个样子回去,一定会吵醒他的。” 长叹了口起,菲尔德推门而入。 这里是西蒙的书房,平时一向是商谈军情,批阅公文的办公重地。以往里面坐的要么是权臣贵族,要么是军官将领。此前菲尔德还曾有幸来过一次,西蒙向来治军凛严,而他的书房更是整洁有序,堪称严于律己的典范。 而如今,整日忙于公务的将军大人怀中竟然抱着一个粉嫩水灵的小娃娃。这还不算,这间屋子里显然也乱了套。 西蒙宽大的办公桌上,厚厚的文件已被推至桌角。此时桌面上除了堪比商铺一样种类繁多的花哨玩具外,还有精致的衣物,又软又香蛋糕,冒着热气的甜粥,甚至还有做成各种动物模样的软糯点心…… 可这些违和感如此强烈的东西,除了菲尔德外,没有引起屋内三人丝毫的注意力。 就见西蒙卷着衬衫袖子,坐在一人多长的躺椅上,臂弯里围着一个抵死不从仍然挣扎不已的小家伙。 西蒙的衬衫已经变了形,甚至胸口和袖子上还有着明显的污渍。 而尽职尽责的管家伍德则焦急地站在一旁,手忙脚乱又手足无措。 菲尔德眼角一扫,离着他们不远的地上,是摔得粉碎的奶瓶和一滩白色液体。 菲尔德默然扫视这兵荒马乱的场面,一时无语。 多维特眼见他亲爱的爸爸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愤怒的小脸立即变得委屈,瘪着嘴,默默地哭了起来。 豆大的泪珠顺着他涨红的小脸滴在西蒙的手臂上,比任何魔法和刀剑的攻击都有效,立即让威严的将军变了脸色。 几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站在门口的菲尔德,菲尔德松了口气。他一觉醒来不见多维特在身边,又听见哭声,一时乱了方寸,竟然惊慌失措起来。 他都忘了,他们现在在西蒙的家里。 伍德眼见菲尔德的出现,立即松了口气,还是菲尔德大人能稳定局面,简直是莱顿庄里的万能药水。 菲尔德见一大一小两道视线仍旧落在自己身上,一个求助,一个委屈,这种无声的攻势着实让人吃不消,尤其是多维特眼里的泪水逐渐有再次泛滥的趋势。 他摇了摇头,心底好笑,在多维特带着哭腔的哼唧声中,走了过去,将委屈的小娃娃从西蒙怀中解救出来,搂在肩头轻轻地哄了哄。 多维特一入到自己熟悉亲近的‘叭叭’怀中,立即抒发了自己身心受到伤害的郁结之情,呜呜地哭了起来。他趴在菲尔德肩头,小手紧紧地抓着菲尔德的衣服,生怕有人再将他和‘叭叭’分开。 西蒙叹了口气,几乎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懊恼浮上这位铁面将军的脸,他站起身来,挫败道:“我原本是想让你好好休息的……”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地面,菲尔德轻薄的睡袍下,一双细白的脚露了出来。 菲尔德笑了笑,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就见西蒙突然倾身靠近,一把将自己连同怀中的多维特抱了起来。 伍德见状立即转身去唤仆人,菲尔德窝在西蒙怀中,这才察觉到脚底冰冷,他原本就沉重的身体,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此刻多维特乖乖待在他的怀中,算是虚惊一场。 舒了口气,菲尔德轻声道:“我没事,只是醒来后听见多维特的哭声,有点紧张过度。” 西蒙绷着脸,不由分说地抱着菲尔德向外走去。 见西蒙脸色不好,菲尔德倒也没有挣扎,反倒是他怀中的多维特,还挂着泪珠的小脸满是新奇,他睁着忽闪的大眼睛,透过菲尔德的肩头望着高大挺拔的西蒙。 这个似山如墙一样的人,非要抱着他还不算,竟然还抱着‘叭叭’,绝对是个危险的存在! 走廊上过往的仆人和巡逻的士兵,看上去都在各司其职专心做事,然而那趁着西蒙不注意便觑过来的眼神,无不带着暧昧和兴奋。 菲尔德倒是淡然处之,他被西蒙带到莱顿庄的那天,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西蒙抱进来的。当然,当时还处在睡梦中的他,对此一无所知。 这些都是应西蒙的要求,前来为他来诊治的乔治医师说的,从那毒舌军医的口中说出的话,自然杀伤力也是是翻倍的。 大约现在整个莱顿庄里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他和西蒙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了,菲尔德索性破拐子破摔了。 这个方向显然是回他卧室的路,西蒙步伐沉稳,丝毫没有因为抱着他行走,呼吸有一丝的紊乱。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乔治只说你是过度劳累,但我看你似乎还是不太舒服的样子。”西蒙问道。 菲尔德嘴角挂着微笑,他闭起眼睛将头靠在西蒙肩头,看起来好像是有点享受的样子,回道:“只是有点累了,别的……真的没什么,你是担心过度了。” 俩人正说着,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人。那人看见西蒙立即站直行礼,叫了声将军。 菲尔德转头,正是那名黑发的青年军官。 黑发青年有些紧张,大约是很少这样直面严肃的将军,声音高亮地报告道:“将军大人,很抱歉我没有跟菲尔德大人解释清楚,是我的失职。” 西蒙一眼便看见青年手中,此时提着的一双短靴,正是菲尔德的鞋子。 他步子未停,步速未变,只是嗯了一声,便经过青年身边继续向着菲尔德的卧室走去。 倒是菲尔德的视线被青年吸引,他扭过头,从西蒙的怀中露出脑袋,看着跟在西蒙身后懊恼的青年,眨了眨眼睛。 他头脑清明下来,再次看见这青年便越来越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他伸着脑袋,略一思索,便睁大双眼,惊呼一声:“我见过你的,在勒比斯丛林!” 青年抬头,温柔的双眼,露出惊喜和愉悦。 就听西蒙开口道:“这是肖·阿瓦尔。从今天起,由他来负责你的护卫工作。” 第108章 公主抱的专属者 菲尔德目光立刻回到西蒙身上,“你说护卫?” 西蒙微微点头:“除了我,他只听命于你一个人,以后你到哪里,他都要跟随着你。” 菲尔德眉头轻蹙,略一思索便道:“那日在王宫里,你的意思,也只是说让我加入你军部的魔法团而已,最多是额外帮助德加进行一些实验罢了。” 西蒙停下脚步,垂眼望着菲尔德,并没有否认。 菲尔德却歪头挑起眼角,睨着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一个初入军部的新人,最多也就是个军士,而这位军官我看他的肩章,显然是个中士,即便再给我提升一个军级,我也只能算与他级别相同而已。那么你要让一个中士给我做护卫吗?” 他睁着好看的大眼睛,狡黠地看着西蒙,一脸你这分明是徇私的戏谑表情。 多维特见菲尔德专注地与西蒙对视,不明所以,他此时在菲尔德怀里,找到了倚靠,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也有模有样地学着菲尔德的样子,仰着头冲着西蒙眨着眼睛。 这一大一小俩人的眼神攻势,显然让西蒙有些吃不消。他轻哼一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移开视线,望着前方,继续迈步,不容拒绝地下了定论:“非常时期,你得听我的。” 虽然有些抵触被‘特殊对待’的自己,但菲尔德也知道,西蒙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只好默认道:“遵命,将军!” 很快,菲尔德就被西蒙抱回了卧室。年轻的肖识趣地将菲尔德的鞋放在床边后,轻手轻脚地退到了门外。 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他实在很想退得再远一些,向来冷硬的将军,如今露出这样温柔的一面,实在让人坐立难安。 室内,菲尔德坐在床边,他扭过头看着已经滚到床中间的多维特,露出柔和的微笑,小孩子早已经忘了刚才的伤心欲绝,此刻小脸贴着菲尔德刚刚躺过的位置,正左右打着滚。 看见多维特可爱的模样,显然让菲尔德心情大好,他转头正要与西蒙说话。就见站在他面前的西蒙忽然单膝着地,屈腿跪在了他的脚边。 他动作干脆利落,默默地拾起菲尔德的左脚,珍重又认真地放在腿上细心地查看起来。 粗粝的手指沿着菲尔德柔嫩的脚底密密地游走,敏感的肌肤被那指尖的温柔带起了层层的战栗,使得菲尔德忍不住一颤。 “做什么?”菲尔德缩着头,抗议道:“你快起来。” 西蒙不为所动,仍旧一心一意地抚摸着菲尔德柔软的脚心,仔细地巡视着每一寸肌肤,生怕他被碎片伤到却不自知。 瘙痒的脚掌远不如酥麻的感觉更加羞人,菲尔德用尽力气想要抽回脚丫,奈何西蒙的另一只手牢牢地握着他的脚踝,愣是分毫不动。 手指抓紧床单,菲尔德极力忍耐着心头的异样感,他脸颊无法控制地升起红晕,缩着肩膀不出声。 好在没多久,西蒙终于收回手指,松开了菲尔德饱受‘蹂/躏’的左脚。 还没等菲尔德松口气,就见西蒙伸手拉过菲尔德的右脚,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再次摩挲起来。 “别……”菲尔德的唇角溢出柔和的浅音,听起来好似不甘的撒娇,又似乎带着一点求饶的意味。 西蒙动作一顿,丝质的睡袍滑过菲尔德小腿上的肌肤,让人移不开视线。 跟他粗大的手掌相比,菲尔德的脚踝又细又软,好像他只要稍一用力,就会错伤这少年一般。 菲尔德纤细的小腿微微打着颤,除了有些痒,西蒙知道,菲尔德大约还会有些难耐。他的身体很敏感,这点他多少了解一些。 喉咙无声地滑动着,西蒙眼神微暗,他压下心中的情绪,低沉的声音,伴着轻柔的动作一起传递给菲尔德,他道:“让我看一下,很快就好了。” 可是……可是,他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就要支持不住,溢出恼人的声音啦,菲尔德暗道。无奈之下,菲尔德急忙松开支撑身体的一只手,想要去拦住西蒙好心却又作怪的大掌。 可西蒙的动作却更快,他更加轻柔更加迅速的手指,快速地拂过菲尔德的脚掌,本来是想早点结束这对彼此都有些折磨的检查。 但他轻柔的动作对于敏感的菲尔德来说,却如羽毛一般,更加能撩动人心。 疾驰而过的战栗感,让菲尔德猛地扬起上身,又痒又麻的感觉瞬间从腰部扩散到全身,他下意识地蜷起脚趾,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脱力,手臂一软,便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顺着床沿滑了下去。 西蒙一愣,伸出双臂,顺势接住了滑落的菲尔德。 菲尔德蜷着腿,背靠着大床,他脸上的红晕此刻看来有些惹人怜爱,使得西蒙一时忘了菲尔德如今这个样子,他这个罪魁祸首是要负责任的。 菲尔德微微张开嘴,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才有些嗔怪地怒视西蒙,“我都说了没事,你,你非要这样……” 哪成想西蒙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的控诉,他之前为了菲尔德一直在父亲与众臣之间周旋,除了担忧他的安危,就是因着那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而暗自心焦,不知要如何面对菲尔德与他解释。 之后菲尔德又突然之间昏了过去,如今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菲尔德,他才有了菲尔德安然无恙的真实感。 西蒙倾身,紧紧地将菲尔德抱在怀中。 虽然以现今复杂的局势,他还不能告诉菲尔德实情。可只要能够保护得了他们父子的安全,他愿意就这样付出自己的一切。 菲尔德老实地窝在西蒙怀中,任由他抱着,西蒙松开双臂,菲尔德明亮清澈的双眼带着水光直视这自己,之前他只觉得这双美丽的眼睛坚定而隐忍,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眼睫上细密的睫毛带着温柔缱绻。 一个又一个的吻徐徐落在菲尔德的眼帘上,带着怜惜和珍爱。 菲尔德闭着眼,感受着西蒙唇上的温度扫过他的眼角,脸颊,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双唇碰触的一瞬间,西蒙搂着菲尔德的腰身,反身调换了二人的位置。 他舒展身体靠在床边,手臂紧紧揽着菲尔德的腰身贴在他胸前,一手扣在菲尔德的后颈上,仍旧恋恋不舍地浅啄着他的唇。 许久之后,微微分开的两人,周身的气息都有些灼热。菲尔德晶莹剔透的杏眼水光泛滥,他被西蒙有力的怀抱所束缚,未尽的话语也淹没在满是情意的亲吻里。如今得了自由,便微笑着轻声‘指责’道:“你这样的袭击,对我不公平。” 他泛红的嘴唇微微张着,露出又薄又小的舌尖,清纯夹杂着魅惑,那惹人怜爱的样子让西蒙情难自禁地低下头,鼻尖贴近菲尔德,热烈的气息混在他低哑的嗓音中,轻喃出一声“菲比……” 随即西蒙便含住菲尔德微热的唇瓣,继而温柔地绕住他的舌尖,微冷的舌滑入那甘甜的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他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菲尔德轻颤着承受西蒙的爱意,睫毛已不自觉地潮湿…… 双臂紧紧地抱着西蒙,菲尔德用力又笨拙地回应着他。这双坚毅的眼睛,他低沉的嗓音,靠近时安心的味道,还有指尖的所有一切,他原本以为再不会拥有了。 未来的路会如何,他不得而知。但即便只是这一刻也好,他想要靠近这温暖。 缠绵的两人紧紧相拥,一时间盈满屋内的寂静都想要退开,留给两人足够的空间缠绵。 过了许久,直到菲尔德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脑袋都有些眩晕的时候,西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 菲尔德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西蒙把他揽在肩头,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等到热情渐渐平息,菲尔德才后知后觉,又是害羞又有些恼怒,他体力比不过西蒙,如今又落进他温柔的陷阱里,总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头脑一热,菲尔德便仰起脸冲着西蒙的颈侧而去,誓要为自己找回一些颜面。 他一口咬上去,虽然西蒙动也不动,但菲尔德却立刻有些后悔和心疼了。微微一顿,就改咬为舔,想要用舌尖细细地抚平自己的牙印。 西蒙却是后背一僵,不得不拉开菲尔德,气息略有不稳地安抚道:“好了,算我错了。” 菲尔德被西蒙按在胸口,红着脸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西蒙一边抚摸着菲尔德柔软的头发,一边道:“菲尔德,今后有任何事情,你都要同我说。尤其是你的身体,那日在王宫你突然晕倒,简直让我不知所措。” 菲尔德微笑着,用手指捏了捏西蒙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确认了拼力气自己确实毫无胜算后,才回道:“没那么严重,真的,只是我那几日精神紧张,一松懈下后才觉察出疲惫,很快就会好了的。” 他拍了拍西蒙的胸膛,抬起头望着西蒙,“我倒是没什么,反倒是你,如此决然地收留我和多维特,想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怕各路人都要试探和为难你……” 西蒙却不想和他谈论这些,只是一笔带过,“没什么,只是这些日子,你要注意一些,学校是不能去了,校长那里还有问题没有解决……至于军部,也不用你现在就去报到,这些我都会安排的。” 他说着,忍不住又在菲尔德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和多维特的。” 菲尔德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自然相信你,只是有一件事,西蒙,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帮我出面。” 菲尔德眼神黯然,轻声道:“我想见见格吉尔。” 第109章 日常 再次回到书房的时候,刚才还满室狼藉的屋子此刻已经整洁如初,伍德恭敬地站在门口,对着西蒙行了一礼,道:“威尔准尉在里面等您。” 西蒙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菲尔德身体仍旧有些虚弱,他们两人聊了几句,没用多久,他就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西蒙把菲尔德抱上床,放在已经呼呼大睡的多维特身边,又嘱咐了肖几句后,才转身回到了书房。 曲着手臂,西蒙将挽起的衬衫袖子重新放下,边系着袖扣,边走到书案后坐下。 威尔今日来得正巧,有幸看见了仆人们在书房里收拾玩具和点心的奇景,内心虽然好奇得要死,但却分毫不露地冲着西蒙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报告着:“德拉议员、巴特内政大臣以及斯盖尔伯爵,今天分别请求见您,我按照您的吩咐一一推掉了。” 西蒙面无表情,威尔语调未变,话里却嘲讽道:“这几位大人,应该是头一次把他们的兽车停在洛塔街上。大概找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找到莱顿庄的大门。“ 伍德站在另一边,也躬身道:“今天还有一些人,说是菲尔德大人在学院里的同学和朋友,想要来探望菲尔德大人的病情。” 西蒙脸色趋寒,威尔闻言,忍不住怒道:“这些人,动作倒是快,盯上我们也就算了,连菲尔德都不放过,真是无孔不入。” 伍德也是一脸担忧道:“多维特少爷的事,虽然还未公布于众,但只怕早已经在上流社会传开了。陛下此举怎么看都是偏向主人的,自然会有人着急前来打探风声。” 西蒙沉着脸,冷静地开口问道:“这几日,那边怎么样?” 威尔会意,立即禀报道:“公爵府里,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南希小姐这几日也都待在家里,没有外出过。” “大约是见事已至此,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吧。”威尔猜测道。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好了。”西蒙略一沉吟,转头对伍德道:“这几日,如果莫尔顿公爵来访,就说我公务繁忙,改日去他的府邸探望他。” 原本潜在帝都里的暗流,只怕很快就要波涛汹涌了。 威尔作为西蒙的心腹,自然知道其中的尔虞我诈,他稍稍思索,便道:“将军,您怎么打算的?之前那件事,再加上今次多维特的事,只要您将被人陷害这件事情稍稍透露一点口风,不但小多维特顺理成章地归于您名下,我们的形势也会处于主动,虽然有点冒险,可却是个不错的机会。” “不”西蒙目光锐利,断然拒绝他的提议,“不仅不能走路风声,就连菲尔德也不能知道其中的内情。如今暗处的窥伺者仍旧未浮出水面,贸然将菲尔德和多维特推出去并不是明智之举。” 威尔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一旦涉及菲尔德,将军就舍不得冒一点险,都已经护在眼皮底下了,难道还不放心? 狭长的眸子微眯,西蒙眼中凌厉的精光犹如藏在鞘中的利剑,早已身陷这场迷雾匆匆的棋局,他如同一个胸有成竹的对弈者,沉声道:“那些前来拜访的学生,每个人的身家背景都去查一遍,斯盖尔那家伙就算了,我多少知道他的底细。其他两个也小心注意他们这几日和什么人来往。” 威尔点头领命。 靠上宽大的椅背,西蒙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又道:“伍德,除了勋爵夫人、赛雷亚几个和菲尔德要好的人外,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入庄内。” 伍德躬身,却不敢太看西蒙。 威尔有些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就听西蒙再次开口道:“威尔,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办。” “菲尔德想去见见格吉尔”西蒙缓声道:“如今这种形式,从我这里直接去往道森家只怕不妥。” 威尔立即明白西蒙的意思,沉吟一下,道:“道森院长只怕气还没消,我听赛雷亚说,他们几次上门都被拒之门外了。” “我会给他写一封信,事先征得他的同意的。”西蒙说着,就拿过案上的翎羽笔。 威尔痛快点头,“好,之后的事我会安排的,正好赛雷亚他们愁眉不展的,从我家里走应该相对会好一些,不会让人怀疑的。” 他见西蒙仍旧皱眉似乎还是放不下心,猜想他是担心菲尔德的安全,只得补了一句,“到时我会陪着他们一起去的。” 等到威尔和伍德从书房退了出来后,伍德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威尔边走边有些奇怪地问道:“伍德,你难道身体不舒服?怎么脸红红的。” 伍德一噎,威尔准尉平时工作干练精明,怎么观察力却这么不济,他轻咳一声,摆手道:“多谢准尉关心,我身体健康,并没有生病。” 威尔半信半疑,他拍了拍伍德的肩膀,认真道:“我刚才看你一直低着头,脸色涨红,别硬撑着,虽然庄内事务繁杂,你也应该注意身体才是。” 伍德嘴角一抽,看着威尔远去的背影,有苦难言。 这,让他怎么好意思开口说,他看见了将军脖子上明显的咬痕…… 向来沉稳禁欲的主人,面无表情地带着这样明晃晃的痕迹办公,作为一个处变不惊的管家,他能够这样已经是很镇定了好吗! ———————————— 一大清早,莱顿庄内,主楼的西侧,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声,声音不大,却让这个庄园里充满了明媚欢快的气氛。 莱顿庄,不同于其他的官邸和庄园,庄内并没有大片的花园和广场,而西侧这里勉强可以算作一个小花园。说是花园,其实一棵花也没有,不过是修建整齐的小灌木围起的一块青草地。 作为西蒙平时练习剑术魔法的地方,这里着实没有什么可供观赏的景致。旁边的凉亭也并不是为了观景,而是为了休息而建的。 唯一算作亮点的大概就是凉亭另一侧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池,池里的几丛水生植物郁郁葱葱,茂密非常。 没错,这池子是乔治医师为了培育他的药材而建的。所以能够有修建整齐的小灌木围墙,伍德已经很是欣慰了。 主楼通往小花园的游廊,环绕着灌木丛,一直延伸到对面的高墙处。 此时,在这个平时很少有人来的青草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嬉戏。三两个仆人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们。 话语声正是从这里传来的。 碧绿的草地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光顾的原因,长势喜人,异常茂盛。 多维特穿着蓬松的米色小裤,乳白色的长袖上衣外还系着一件半身的斗篷,配上他金色的头发,和疑惑的表情,简直像个迷路的小精灵。 离着他不远处的地方,菲尔德正蹲着身子,拍着手。他张开手臂,冲着坐在对面草地上的多维特微笑着,“多米,快来,到我这里来。” 多维特很喜欢屋子外面暖暖的感觉,只是今天早上出来晒太阳,爸爸竟然不肯抱着他,让他有点小忧伤。 那头菲尔德仍旧保持着微笑,柔声道:“多米,你自己过来我这里。” 爸爸没有抱他,虽然让他疑惑不解,但却又在不远处冲着自己张开了怀抱,他显然还是有机会实现钻进爸爸怀里的愿望的。 多维特坐起身子,小手支着还不太平稳的身体,一扭一扭地向前爬去。每当他觉得自己离爸爸越来越近的时候,爸爸总是悄悄地向后退去,或者干脆调转了方向,使得他不得不重新确认方向,努力向前爬。 爬着爬着,胳膊有些支撑不住,多维特身子就是一歪。 如此反复几次,多维特的衣服已经歪歪扭扭不说,原本漂亮精致的小娃娃已经滚成了一个草娃,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站在游廊通往花园入口处的肖,虽然没有那几名仆人那样,脸色露出明显的于心不忍,但眼见那高贵夺目的金发沾满了草屑,也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是将军的儿子,菲尔德大人如此轻率,似乎有些不大得体。 他倚着柱子正在思考自己何时上去劝阻的时候,从游廊的尽头传来的沉沉的脚步声。 肖眼尖,一眼就看清是西蒙将军正沿着游廊走过来。他此时一身军装在身,再看这个方向,应该是一大早就去了高墙后的军部所在地。 军部的办公地点就在莱顿庄的旁边,而这条游廊是莱顿庄通往那里的通道。 肖站直身体,给走近的西蒙行了军礼。西蒙只是略微点头,便向着草地看去。 多维特几次尝试,累得够呛,却始终接近不了菲尔德。他一屁股坐了下来,伸着小短腿,不开心地皱着眉,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地看向菲尔德。 菲尔德却还是满脸笑容,伸着手,轻声哄道:“乖宝宝多米,加油,到爸爸这里来。” 多维特这次可不干了,他从鼻子里哼唧一声,小嘴也向下撇去,打眼一看就是要表达自己太累了,爬不动了,求抱抱的急切意愿。 正在他酝酿泪意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了他面前的草地上,他的哭腔还没有拉开,就被一只大手罩在脑顶,使劲地揉了揉。 他的委屈和幽怨瞬间就被揉的无影无踪,那双大手穿过他的胳膊,将他从草地上提了起来。 有点高,但又不会难受。 多维特悬在半空,蹬了蹬腿。 随后,他又被放到了地上,这次他的小脚踩着地面,而那双手始终扶着他的身子。 多维特抖着小腿,颤颤微微地向前迈了小半步,紧接着又是半步。 西蒙就这样在仆人和肖的惊愕中,一直弯着腰,扶着多维特到了菲尔德的面前。 我的天,肖合上嘴巴,他原本觉得能给菲尔德大人做护卫,是他的荣幸。可现在看来,能每天看到将军这鲜为人知的一面才是福利。 主神在上,他发誓,他会好好保护菲尔德大人的,所以一定要让他保住这份‘神圣’的好差事。 菲尔德接住咧着嘴扑进他怀里的多维特,泄气地瞪了西蒙一眼,埋怨道:“你让他自己来就好了,这个时候依赖惯了别人,怎么行。” 西蒙同他一道站起身,声音里倒是充满了罕见的愉悦,“我倒是希望,他能多依赖我一些。” 菲尔德闻言心中一软,他立即凑近西蒙,一抬胳膊就将臂弯里的多维特塞进西蒙怀中。 西蒙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就见菲尔德一边整理着多维特的衣服和头发,一边摸着多维特的小脸,说道:“多米,乖。” 菲尔德站在身边果然吸引了多维特的注意力,他被西蒙抱着,虽然有些不打情愿,却也没有哭闹。 两人边说边向着主楼走去,西蒙道:“我听你刚才,似乎说了‘叭叭’这个词,这是什么意思?” 菲尔德神秘一笑,只开口道:“这是我和多维特之间的昵称,你不懂的。” 你当然不懂了,这是标准的汉语,你知道才怪。 正说着,就见管家伍德迎面走了过来,他先是对西蒙行了一礼,转而躬身对菲尔德道:“菲尔德大人,艾登勋爵夫人前来拜访,已经在会客厅里等候您了。” 第110章 半个交易 菲尔德跟在伍德身后走向会客厅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思绪混乱,那些还在实验室里配制药剂的日子飞速在他脑海中闪过,仿佛就是昨日一般,是最让他轻松自在的时光了。 伍德将他引领到会客厅门口,轻声道:“菲尔德大人,您不必担心,这里说话很方便的,如果有什么需要,请使用桌子上的摇铃,我会立即赶来的。” 菲尔德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 清晨的阳光,照在背对门口坐着的那人身上,使她原本就温和的气质,晕出一团柔和的光圈,看起来异常温暖。 菲尔德心头酸涩,他竭力扯出一个微笑来,展颜面对闻声转过头来的人。 “老师,您来了。”他快步走近,拘谨地坐在弗丽嘉身侧的椅子上。 弗丽嘉面色平淡,视线一直在菲尔德的身上脸上徘徊。菲尔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关切地问候道:“老师,这几日,您的身体还好吗?” 弗丽嘉微微一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看着菲尔德许久,在菲尔德开始局促不安的时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菲尔德,你还把我当做你的老师吗?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学生了?” 菲尔德大惊,却听弗丽嘉声音中带着严厉,“国王的邀请,你和我推脱说不去,却又突然出现在晚宴上,莫名其妙地惹上麻烦后,却被孤身留在王宫里。你卷进国王的袭击事件中,真的以为那么简单就能脱身吗?你知道我和奥莱尔有多担心吗?” 她声音渐低,“如果不是我去找莫琳,根本就不知道你身边还有一个孩子,也根本不知道你是因为中了毒才受人控制的……” 她有些失望地垂下肩膀,“我几次追问,你都不肯开口,如今我真是有些灰心了。也对,你并不需要我来为你做什么,从王宫出来也是立即到了这里。我这是干什么呢,眼巴巴地追到了这里来。” 她说着,轻抚了下额头滑下来的碎发,腕上那串白色的手链随着她的动作顺着袖口滑了出来,弗丽嘉垂下目光,叹道:“我之前就知道你有许多秘密,你不说我便没问,你虽然是我的爱徒,可我并没有仅仅把你当做徒弟,奥莱尔也是,我从来没见他在炼金的时候那样激动兴奋过。你有天赋自然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因为我们有了一种自己的孩子如此让人骄傲和自豪的感觉,可原来那只是我们的错觉罢了。” 这话像一根针一样,猛地扎进菲尔德的心口,让他呼吸一窒。他语无伦次地开口道:“老师,不是那样,真的,我,我只是……” 他说着说着,便低下头没了声音,屋子里顿时好似空无一人般,寂静的让人心颤。 许久,一声心灰意冷的叹息打破了沉默,“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和那孩子的关系,以及你为什么会到了西蒙这里,我都不想知道了,我来这里……只是想看一眼你好不好?” 菲尔德猛地抬头,弗丽嘉便看见他眼中汹涌的水光,到底还是个好孩子,自己也算没有白疼他一场,她有些欣慰地想着。 那只戴着串珠的手,将一个药剂瓶放在了两人间的茶几上,弗丽嘉淡淡道:“既然你一切都好,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这瓶药水是我按着你之前的症状重新配置的……之前你的身体就中过毒,你几经风波,我怕你……总之,效果应该是可以的,西蒙这里我不方便常来,你好好照顾自己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说实话,她多少也有点受伤了,对菲尔德寄语了太多的期望和关怀,然而这个孩子好像却并不领情。 她刚要起身,就见菲尔德急忙扑了过来,少年抖着嘴唇,身体伏在她的膝盖上,让她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老师,我错了。”菲尔德紧紧地抓着弗丽嘉的裙摆,将额头贴在她的膝盖上。声音颤抖道:“我知道的,您一直待我如亲子一般,是我自己没有珍惜,我并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只是我自己的力量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我怕,我不但不能救下多维特,反而把你们都牵扯进来。” 他跪在地上,哽咽道:“可是,我还是如此无能,想要避开的后果,竟然没有一个如愿。” 膝盖上的衣裙渐渐被濡湿,弗丽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温柔地抚摸着菲尔德的头发,轻声道:“你那么拼命,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为了什么而在苛待自己。你想要变强,可即便是变强了,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了吗?” 菲尔德抬头望着她,弗丽嘉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耐心道:“菲尔德,你是不是对强大这个词有了误解。强大固然重要,可是就算你有了匹敌一切的力量,你就能心想事成了吗?” 她神情哀伤,“强大如亚力克校长,却仍旧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她纤长的手指,理了理菲尔德凌乱的刘海,直到露出一双专注的眼睛,弗丽嘉这才笑了笑,“菲尔德,与其追求强大,不如你珍惜眼前拥有的东西才好。” 菲尔德若有所思,弗丽嘉拍了拍他的头,佯装不悦地点着他的额头,“你还不起来,我的丝绒长裙都给你哭花啦。” 她嘴上严厉,可心里却有些高兴。这是她认识菲尔德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见到他流泪,这个沉默的少年如今能够这样显露自己的真性情,让她觉得安心。 菲尔德有些羞赧地坐在弗丽嘉身旁,他胡乱地擦着眼睛和脸颊,喃喃道:“可是老师,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强大,能够不依赖任何人,自由自在地生活。” “哼,说的好听,”弗丽嘉表达着她的不满,“你还不是住进了莱顿庄,弄得现在,我想要见自己学生一面,还需要西蒙那小子的同意才行。” 菲尔德脸色一暗,弗丽嘉自觉话有些重了,只得清了清嗓子,认命道:“算啦,以目前的形势看,你住在他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我即便有心,可也帮不上你太多的忙。” 菲尔德低头望着自己细长的手指,是的,这双手既不是碌碌无为,却也没有强大到无所不能。他的信念和目标一直未变,只不过现在的他不能一蹴而就,不能操之过急。 他一咬牙,抬头对上弗丽嘉的视线,冷静道:“老师,您听过焚烧的满月吗?” 弗丽嘉面露疑色,“焚烧的满月?没有听过。那是什么?” 菲尔德便道:“那是一种□□,中毒的人每过一个三星合一的日子,便会发作,如果没有解药的话,全身如同焚烧一般痛苦难当,渐渐就会失去理智……” 弗丽嘉想起菲尔德有好几次身体不适,症状几乎都是高热。她脸色一变,坐起身惊道:“你是说你……” 菲尔德急忙解释道:“老师,您别急,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他眨着眼睛,有些歉然地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选择魔法科而是药剂科的原因,我那时对药剂学一无所知,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找到解毒的办法。” 弗丽嘉看着他凄凉的神色有些心疼,她拉过菲尔德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菲尔德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便又返握回去,接着道:“不过我现在虽然没有了解药,可是情况已经好了很多,真的,老师,您不要担心。” 他知道弗丽嘉的身体也不算好,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便微笑着半真半假地说道:“老师,其实,多维特真的是我生的呢。” 弗丽嘉却没有笑,相反她眼眶微红,只是握紧菲尔德的手,点头道:“我知道,我相信你的话。” 这回反倒是菲尔德一愣,他错愕之后展颜轻松一笑,如同讲述一个毫无关系的故事一般,淡淡道:“最开始我只是想要自由,后来发现,就算拼上性命那也是个无尽的奢望后,我就只想好好保护多维特。为了多维特,如同可笑的布偶一样任人摆布。” 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声音却有些颤抖,“老师,我是不是很傻?” 弗丽嘉倾身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眼泪从她脸上滑下,连同无法安慰他的话语一起落在菲尔德身上。 菲尔德抖着唇,“身边的人,包括老师在内,任何一个,我都不想让你们受到牵连,可最后,却都因为我被卷了进来。”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菲尔德闭上眼,轻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老师。” “我的确是打算刺杀陛下,只不过紧要关头有人先我一步。多维特也真真切切是瑟兰迪尔的血脉,这其中的缘由我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多。原本我是打算让朋友们把孩子送走,如果遭遇危险,再送到卢卡斯侯爵那里。” 弗丽嘉止住眼泪,“卢卡斯?为什么要送到他那里?”她疑惑问道。 淡笑从菲尔德的脸上消失,他从弗丽嘉怀中退开,轻声回道:“因为卢卡斯才是多维特真正的父亲。” 弗丽嘉瞪大眼睛,立即否定道:“不可能,莫琳跟我抱怨了好几次,说多维特要是她的祖孙就好了。如果卢卡斯是孩子的父亲,又为什么不承认,你不懂的王室血脉的重要性,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想要隐瞒的。” 菲尔德抿着嘴唇,“大约是因为他自己也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吧。” 弗丽嘉完全被菲尔德绕蒙,她理了半天头绪,也不得其解,最后只问道:“既然你如此肯定,那么又为什么到了西蒙的府邸,多维特是西蒙儿子这件事已经渐渐传开了……” 俩人的谈话,情绪大起大落,到此刻菲尔德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眼神清澈,目光柔和地望着某处,回道:“那是因为我和西蒙做了一个约定。” “我答应他加入军部的魔法师团,帮助他炼制药剂,开发炼金制品。而他则劝说国王,认下多维特。” 他不敢去看弗丽嘉的表情,急急解释道:“我知道这样做很草率,可是,老师……我没有再好的选择了。” 第111章 吃醋 沉默再次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菲尔德不知道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事情发展成今天这个局面,究竟是好是坏,连他自己都无法预知。 他心中忐忑,怕再次惹弗丽嘉生气,可这时候再说什么似乎都有些苍白和无力。 “菲尔德,”这时弗丽嘉却突然开口,“对于法兰托利亚王室,你大概还什么也不知道。” 她松开菲尔德的手,目光飘远,惆怅地叹着气,“西蒙的母亲,也就是伊贝莎·莫尔顿,是我的好朋友。” 菲尔德扭头看她,突换的话题让他一时诧异。 “她虽然贵为王后,可与杰森陛下并不是你情我愿的婚姻,在西蒙刚刚五岁的时候,得了重病去世了。” “而西蒙,就如同众人所见的那样,遗传了他母亲的一头红发,这在一向注重血统的瑟兰迪尔王室中而言,绝不是一个对他有所帮助的特征。” 她说着神色哀伤,眼眶略微湿润,“西蒙虽然是帝国第一皇子,可杰森对他并不亲厚,从小便在非议中长大,他十五岁就投身军部,皇子的身份对他没有一点点的帮助,反而是在更多的阻碍和压力下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所以相对于皇子的称呼,那些真心追随他的人,更多地是称呼他为将军或者长官。” 菲尔德头一次听到西蒙这些辛密的过往,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疼。原来那个冷硬与沉着,好似无坚不摧的西蒙,也有这样艰辛的过去。 弗丽嘉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手串,继续道:“西蒙十九岁那年,被派往阿尔堤海附近的边境驻扎营地。冬天的阿尔堤海周边气候异常寒冷,使得原本就艰苦的边境守卫更加严酷。可就在那年冬天,波尔帝那再次毫无预兆地大举侵犯而来。” “无声无息似乎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不管过了多少年仍旧未变,袭击毫无先兆,来势凶猛,当时边境的防卫队根本是措手不及。不得已只能求助阿尔堤海的驻扎卫队。而西蒙刚好是当时驻地两百名士兵的副指挥。” “袭击与防卫几乎是一场永远没有公平可言的残酷较量,即便如此,西蒙他们还是拼尽全力护着当地的百姓安全撤退。对峙持续了两天,就在波尔帝那莫名撤退的同时,国王紧急调派的援兵也赶到,很快就把敌人赶出了法兰托利亚的国土。” 事情讲述到这儿,似乎是西蒙众多辉煌战役中不值一提的小小一件。 弗丽嘉娓娓道来,菲尔德便默默地听着,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值得弗丽嘉老师要细细对他讲述一遍。但能听到西蒙当年的事情,这样的机会大概并不会多。 弗丽嘉接着说道:“可是,杰森心中记恨波尔帝那已久,赶走敌人的侵犯并不能解他长久以来聚集在心头的怨恨,支援的部队在到达国境线后,便要按照国王的命令继续追击波尔帝那的军队。” “当时边境的小城遭受重创,损失严重,冬季原本就是个难熬的季节,加之家园被毁,几乎焚烧殆尽。如果西蒙他们就此离开,那么留下的这些居民被救与不救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等到他们归来后,这里也和生灵涂炭没有什么两样了。” “那是西蒙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反抗杰森,他拿出了拼命的架势,毅然扣下物资和军事补给,分给了当地的居民,并且带着他自己的军队,帮助当地人重新修建了临时的居住场所。” 时隔多年,弗丽嘉提起这事似乎仍旧欣慰,脸上终于露出笑意,目光中带着少有的赞许。 可菲尔德却有些紧张,忙问道:“那后来呢,西蒙受到处罚了?是什么样的处罚?” 弗丽嘉摇了摇头,“他公然违抗国王命令,即便有再多理由,受罚也是再所难免。” “可是,他只身回来后,不但没有受罚,杰森反倒是升了他的官职。” 听到这,菲尔德才舒了口气。 然而弗丽嘉却道:“只是,原本就不亲近的父子,在这之后就越来越疏远了。” “以后无论西蒙打过多少次胜仗,立过多少次战功,除了应有的嘉奖,似乎都没有再在杰森心里留下过痕迹。” 菲尔德忍着心中酸楚,抱过弗丽嘉的肩膀,他不愿看到老师在回忆中黯然神伤。只得安慰道:“老师,您别难过。” 就在这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竟然是话题主角西蒙推门走了进来。 这不是关键,重点是他臂弯里托着的多维特正撇着嘴角,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哽咽。 西蒙面无表情地走近,他先是在菲尔德与弗丽嘉抱作一团的情景动作上巡视一番,随后才站在菲尔德身边,不等说话,多维特便犹如演练过一般,配合地伸出小手,冲着爸爸求抱抱。 菲尔德只得站起身接过多维特,头痛道:“他又哭闹了?” 西蒙动作轻柔地把多维特放进菲尔德怀里,这才注意到菲尔德眼睛通红,甚至眼角的睫毛还带着湿意,他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看了勋爵夫人一眼,立即又关切地转回视线,问道:“你哭过了?” 菲尔德有些尴尬地笑笑,一旁的弗丽嘉却没错过西蒙不满的视线,她心中暗骂,你个无情无义的小子,当初不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吗?有了心上人就了不起了! 她随即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不悦道:“怎么?还怕我欺负他不成?他是我的学生,自然要听我的,就是现在我要带他走,也是理所应当,你根本就没有立场横加阻拦。” 菲尔德被弗丽嘉突然间的小脾气弄得一愣,不知这台词是怎么跳到这个剧本的。 就听西蒙沉声道:“弗丽嘉阿姨,您误会了,既然他们两人现在由我来照顾,我自然会尽心竭力,绝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的。” 心中松了口气,菲尔德正想出面圆场,就听西蒙平静地又补了一句,“反倒是我更加担心,您可千万不要说我欺负了他才好。” 他话音刚落,一只手便鬼使神差地搭上了菲尔德的腰际。 菲尔德脸色一僵,立即错开半步,避开西蒙的魔掌,又捕捉痕迹地狠踩了他一脚,才面带得体笑容地对弗丽嘉道:“老师,我们说了这么多话,您也累了。现在正是早餐时间,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用餐?” 他担心弗丽嘉拒绝,就这样甩袖离去。还把怀里的多维特向前推了推,以此想要吸引弗丽嘉的注意力。 菲尔德面上笑的灿烂,只不过脚下可是更用力了。 西蒙,瞧你干的好事! ———————————————— 餐厅内,管家伍德手臂搭着餐巾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今早的用餐,多了一位贵客,艾登勋爵夫人身份尊贵,抛开是缺指可数的高级药剂师不谈,仅仅是公爵之女的地位,也是无人敢小看的。 但是,问题来了…… 餐厅的长桌上,主人坐在上位,菲尔德大人原本是应该坐在对面的。 但一来主人觉得距离有些过远,再加上并不好照顾多维特少爷,所以,菲尔德大人一向是坐在主人的右手边的,而多维特少爷则挨在菲尔德大人身侧,乖乖地坐在那里。 可勋爵夫人为什么坐在小少爷身边,这座次明显地不合理啊! 但看主人面色如常地进餐,勋爵夫人专注地带着微笑照顾多维特少爷,乐在其中。反倒是菲尔德大人有些尴尬,这气氛不太妙。 不光是他,就连每日抢着站在这里,个个神色兴奋地观看一家人进餐的仆人们,也察觉到这日早餐的粉红背景没了,转而摒心静气,如临大敌一般侯在一旁。 西蒙吃了两口便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后,视线转向伍德,状似随意地问道:“伍德,我让你将书房一侧的几个房间打通,改建的如何了?” 伍德眉头一跳,这个时间,而且是在勋爵夫人在场的情况下,显然并不是汇报这件事情的恰当时间和地点,但主人问了,他自然是躬身回道:“您要求的大床已经换好了,小少爷的婴儿床也一并送到了。基本的摆设已经布置就绪,等菲尔德大人过目后,房间就可以使用了。” 闻言,菲尔德立即转头瞪视西蒙,视线里*裸地甩出几个大字: 你要干什么! 西蒙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赞许地冲着伍德点头道:“那好,晚上就把我和菲尔德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过去,以后就都在那里住了,也省得距离太远不好照顾多维特。” 仆人a兴奋:听见没有!大床…… 仆人b狼嚎:我x,一起住! 仆人c叹息:可惜,以后看不见主人在走廊里抱着菲尔德大人了…… 仆人d抓狂:不好,小少爷一起的话……少儿不宜啊! …… 那边,弗丽嘉立即站起身,白了西蒙一眼,怒道:“算了,我气也气饱了。这就离开了,菲尔德,你出来送我。” 说罢,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菲尔德大怒,只来得及抬腿踹了西蒙小腿一脚,便急忙起身追着弗丽嘉背影而去。 仆人abcd:……爱的惩罚啊。 伍德:你们懂什么,这是阴谋与爱情! 菲尔德起身追了出去,路过门口,站在那里的肖见到菲尔德火急火燎往外走,愣了一下,犹豫着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 急忙追上弗丽嘉,菲尔德有些忐忑地开口道:“老师,您不要生气,西蒙只是随口一说。” 弗丽嘉仍旧板着脸,菲尔德只好小心翼翼地硬着头皮道:“我,我不会和他住在一起的,老师您千万别生气。” 弗丽嘉闻言,终于绷不住老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放慢脚步,对菲尔德温声道:“瞧你这紧张的样子,我并没有生你的气。西蒙这小子不过是在报复我之前一直安排他去相亲的仇,如今在我面前示威罢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轻轻拂了拂菲尔德稍长的头发,语重心长道:“菲尔德,我并没有要阻拦你们两个的意思,西蒙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情我再清楚不过。你也是个好孩子,老师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幸福了。只是,菲尔德,我今天同你说的那些,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下定了决心,留在西蒙身边,那今后的路如何走下去,以及在那条并不平坦的路上,所有的荆棘和坎坷,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抱住菲尔德,亲了亲他的额头,微笑道:“主神在上,我亲爱的孩子,愿你平平安安。” 菲尔德站在门前的庭院,一直看着弗丽嘉的身影消失在侧门,仍就站在那里纹丝未动。 随后,一声轻咳从他身后响起。 西蒙怀抱着还围着三角围巾的小多维特站在他身后,菲尔德怒瞪杏眼,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还没等开口,西蒙就将怀中的多维特,塞进他的怀中,而后若无其事地自顾自开口道:“我今天会有些忙,中午就不回来陪你们一起用餐了。多维特没吃多少,你陪着他再吃一些。” 他说着也不顾还未消气的菲尔德的反应,倾身在他脸颊上落上一吻,低声道:“傍晚的时候,我安排好了你去见格吉尔,到时候威尔会来接你,你要早些回来。” 说完便转身离去,徒留一脸茫然的菲尔德站在清晨和煦的晨光里,渐渐涨红脸颊,不甘心地慢慢挪了回去。 第112章 夜访 天色渐暗的傍晚,一辆兽车静静地停在莱顿庄的侧门前。黑色的兽车上,金色的八瓣星花被荆棘缠绕,使得庄严的家徽装饰的车身更加典雅肃穆。 门口的卫兵对这家徽并不陌生,不多时身穿便装的威尔从门内走出,士兵咧着嘴,亲近地跟他打招呼,“准尉,今天难得,这是要回家吗?” 威尔冲他一笑,点点头,“是的,家里有点事情,要我回去处理。” 他说着打开车门,轻身进了车厢,兽车缓缓地行驶起来。 车内,早他一步已经坐了一个人。他一上车,就对那人道:“如何,上车的时候还顺利吗?” 那人穿着宽大的斗篷,整个人都罩在其中。威尔开口,他才将斗篷的兜帽脱下,露出一张小巧秀气的脸。 菲尔德回道:“我在伍德的指引下,从后门上的车,应该没什么问题。” 威尔点点头,立即开始跟他讲述今晚的路线和流程。 “我们先到我家的后门,接到赛雷亚、加尔和昆顿后,马上就驱车去道森家。有一对护卫如今正在我家后院待命,到时会与我们同行。现在唯一的问题,大概是道森司法院长那一关。” 他有些头痛地说道:“这位大人一向严厉古板,更是出了名的疼爱格吉尔这个孙子,虽说将军出了面,他才同意你们去探望格吉尔,但我想以他的性情,多少会为难一下你们,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见菲尔德有些紧张,立即安慰道:“不用担心,他既然点头应允,你们几个今晚就一定能够见到格吉尔的。” 为了缓解气氛,威尔便马上转移话题,笑道:“我可是得了命令,一定要速战速决,早早地把你安全地送回去。不然将军一个人,只怕难以应付多维特少爷的小脾气。” 他说着似乎能够想到向来冷硬的将军对着一个根本不买账的小娃娃时,手忙脚乱的滑稽模样,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可是最近,在军部里私底下,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如果哪天多维特少爷来个军部一日游,只怕所到之处,每个人都要怀着一颗憧憬的心,给他行上一礼。 这位小少爷,可是能使西蒙将军为之色变的‘真男人’! 菲尔德被他感染,也缓缓地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兽车转了两个转角,很快到了温斯顿家的后门。 菲尔德立即重新戴上兜帽,威尔跳下兽车,隔着门缝,对菲尔德道:“一会我就在车厢外面,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他关上车门,外面隐约有低浅的交谈声。 菲尔德左手右手不时地交叠,手心的潮湿,让他觉得身体有些僵硬。 这是在发生那么多事情后,他第一次见赛雷亚他们。说实话,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不多时就有细碎又整齐的脚步声,从两侧向车厢靠近,随后车厢门被打开,三个少年鱼贯而入,瞬间就挤满了车厢。 先是还没坐稳的赛雷亚,他窜上车一把抓住坐在那里的菲尔德的手臂,急声道:“菲尔德,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坐在菲尔德身边的加尔,和坐在赛雷亚身边的昆顿视线都落在菲尔德身上。 兜帽下的表情一僵,随后他用另一只手再次脱下帽子,露出一个微笑道:“这正是我想要问你们的,你们,你们怎么样,都有哪里受了伤?” 四双眼睛交汇,有安心,有欣慰,有愧疚,有喜悦。 菲尔德握住赛雷亚的手,力图镇静地开口道:“对不起,各位。真的抱歉,我对不起大家。” 他说着垂下头,咬住嘴唇,拼命地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赛雷亚抓着他的手臂,皱眉看着他,又抬头和加尔与昆顿对视了一眼。 就在这时,车厢的窗户被人从外敲响。就听威尔的声音低低的传进来,“把窗帘拉上。” 赛雷亚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拉窗帘,坐在菲尔德身旁的加尔凑过来,柔声道:“菲尔德,你先冷静下,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就是格吉尔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你说是吧,昆顿。” 他们四人里,只有昆顿凭借着与格吉尔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交情,在挨了道森院长一顿大骂后,破例见过格吉尔一次。 菲尔德抬起头,期翼地看向他。 昆顿双手抱怀,靠着车壁,依旧是面无表情。他看也不看菲尔德,扭着头冷淡地开口道:“我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他刚被救回来的第三天,当时治疗师和医师围满了他的床前,他的手臂和左腿受了伤,后背缠满了殷着血水的绷带,脑袋也似乎受了重击,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趴在床上。” 他说到这,脸皮痛苦地抽动了一下,便没了声音。 菲尔德脸色一白,身体随着兽车的颠簸猛地摇晃起来,使得加尔不得不担忧地扶住他。 赛雷亚不着痕迹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瞪着昆顿: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这番话让车厢陷入尴尬的沉重,菲尔德苍白着一张脸,他手指抓紧膝上的衣服,艰难地开口道:“我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绝对不会让你们被卷进来的。真的,与其让你们三个都身处险境,还不如我一个人来承担的好。” 赛雷亚闻言,沉下脸,生气地打断他:“菲尔德,你这是什么话?你之前一直是一个人,不肯与别人接触。直到后来,你接纳我们四个围在你身边,我以为是因为你把我们当成了朋友。” “你以为我们和你做朋友,只是说着好听的吗?还是,你眼中的朋友,就只是能够谈天说地,嘻嘻哈哈,却不能交付生死,全心全意地为了朋友拼上全力吗?” 他说着,有些气愤地甩开菲尔德一直握着他的那只手,靠在车厢上生起闷气来。 加尔见状,急忙劝解,“赛雷亚,你刚才在家的时候,提到马上就能见到菲尔德,不是还激动的不知所以。现在这是在说的什么话!” 赛雷亚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言语。 加尔见菲尔德肩头微颤,立即开解这自责、闹别扭和略有埋怨的三人。 他开口道:“菲尔德,你还记得,在那次在魔法课上,我偷袭你,你却抛开恩怨,救了我的事吗?” 菲尔德抬头望着他,眼神有种无措和茫然,让人心疼。 加尔只得更加耐心地开口:“还有在泽布森林里,你几次三番救了我们,帮助我们躲过一个又一个危险。要是没有你,我们四个大概很难完整地,从那次校外实践活动中安然回来。” 他这话不仅是说给菲尔德,也是说给昆顿的。 “你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们,如今却要为我们给你的,仅有一次的帮助忏悔吗,你觉得这对我们公平吗?” 昆顿垂下目光,看不出表情。 菲尔德抖着唇,眼中湿润起来。他还是无法抑制声音,颤抖道:“可是,如果格吉尔因为我而发生了意外,那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加尔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给他瘦弱的双肩注入了某种信任的力量,他有点傻乎乎地乐天道:“所以,现在格吉尔不是好好地,等着我们去看他嘛。” 赛雷亚看他可怜的模样,终于还是不忍心,便没好气地数落道:“我们不是那种只顾自己,而朋友有了难处的时候,却划清关系躲得远远的人,那样的朋友你也需要吧。” 他说着,又严肃地转头,对着昆顿道:“知道你最担心格吉尔了,可也不要对菲尔德说这样的话,你这样是看轻了了格吉尔对菲尔德的友情。” 菲尔德一直觉得自己明明比这些同龄人心理年龄更大,就要比他们成熟一些。现在被赛雷亚教训,被加尔安慰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昆顿终于开口,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那一头短发,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菲尔德,抱歉,我刚刚的话……我只是有些担心他罢了。” 昆顿多少也从哥哥嘴里听到了菲尔德的一些消息,他深重剧毒,被人胁迫,向他们求助时,几乎是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是当他看到格吉尔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停止了。 他这才知道失去一个人是如此可怕,几乎整个世界都要被掏空的那种感觉,让他发狂。 所以除了怨恨自己外,他的悔恨不知如何发泄。 笑容再次回答菲尔德的脸上,他眼中闪着光亮,再次环顾面前的三人,道:“赛雷亚,加尔,昆顿,谢谢你们。格吉尔,我也会好好跟他道谢的。” 赛雷亚闻言,便多云转晴,他拍着腿爽快道:“这才对嘛,我们出生入死也不是一次两次啦,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日子等着我们去冒险呢。” 他说了半句忽然想起还在窗外的哥哥,立即放低音量,“不过,菲尔德,说真的,这次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刺激的一次经历啦。” “虽然当时惊慌失措的,被追击被围攻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等我回过神来后,再一想,简直是我出生以来做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一件事啦。” 菲尔德苦笑道:“这样的惊心动魄,一次就够了,真的。” 久未碰面的几人渐渐恢复成了原本谈天说地的样子,车厢内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笑声。 车厢外,全副武装的士兵神情肃穆,肖坐在巴巴厘兽上,拧眉望着不远处的屋顶。 走在另一侧的威尔发现了他的异样,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里除了一片无声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威尔低声开口。 肖的视线仍盯着那处,许久他们走过这里,他才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大概是我多心了。” 兽车嗒嗒嗒地向前行进着,直至转了弯消失在街角。 许久后,锋利又闪着诡异红色的斧头露出阴影,一个又小又矮的黑影,从刚才那处黑暗中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阴森的狞笑,一转眼就消散在了无边的黑夜中。 第113章 阻拦 夜晚的街道,车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却不喧闹。 巨大又明亮的晶石灯,投下的各色光晕,将整条街道照耀的典雅又瑰丽。 这里是费恩大道。 塞瓦尔城里贵族和政要们的官邸,几乎都在这条路上。 而一辆有人护卫的兽车徐徐行驶在费恩大道上,也就并不那么显眼。 道森家族是法兰托利亚历史悠远的古老魔法世家,如今的家主阿普顿·道森,更是司法院的首席,名誉院长。 这位脾气古怪的老人,向来刻板又不苟言笑,唯一能让他露出点温柔表情的,大概只有他的孙子,格吉尔·道森。 等菲尔德一行人终于停在了道森家的门前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四人下了兽车,菲尔德这才看见紧守在车旁的肖,他惊奇道:“你也跟来了?” 肖微笑点头,“菲尔德大人到哪里,我自然是要跟着的。” 阿普森是一个固执得要命的人,他自诩自己一辈子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从来拜访他的人,都是要从正门堂堂正正进去的。 一行人跨入道森家的大门时,年老的管家已经匆匆迎了上来,但显然他的脸色并不是太好。 躬身给走在前面的威尔行了一礼,管家有礼道:“温斯顿少爷,欢迎您的到来。” 他称呼威尔温斯顿而不是准尉,显然是大家心照不宣地把这场会面只当做一个私人的交往与拜访,不涉及公事,一切都好说。 威尔见他异样的脸色,多少印证了他的猜想。不禁苦笑叹道:“如果道森院长对我,也能说出这句‘欢迎’,那就太好了。” 管家一脸尴尬,低声对威尔说了句什么。威尔吃惊道:“不会吧,将军不是写过信了?” 他垮下脸,扭头看着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的菲尔德几人,只得硬着头皮道:“没办法了,来都来了,走吧。” 几人说着绕过前庭和长廊,向着主楼走去。 道森家是典型的罗曼建筑风格。厚实巨大的墙体,连着门宙洞口,同心多层的小圆券,降低了巨大宅子里不少的沉重感。 十字交点的横厅上有个钟楼,入口窄小,使得整栋建筑有种阴暗神秘的气氛。 然而走过横厅,却是与前庭形成对比的朴素又宽敞的中庭。 此刻,宽敞的中庭中/央正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袭灰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尊让人敬畏的雕像。 威尔立刻挂上笑脸,边走边道:“道森院长,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十分抱歉。” 立在那里的道森,没有丝毫表情,他搭着眼皮,仿佛没有听见威尔的客套话,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我听说,我的孙子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叫做菲尔德。” 威尔脚步一顿,一行人在堪堪离着冷然的阿普顿还有七八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威尔强颜欢笑:“院长大人,这个,不如我们进去再谈?” 道森充耳未闻,仿佛站在面前的威尔只是遮挡了他视线的树叶一般,微挪视线,注视着威尔身后的几个少年,仍旧问道:“不知你们几位当中,谁是他的这位好-朋-友?” 他一脸冷意,这个时候,无论是西蒙的信还是作为长辈的威严,都没有他心底积压的怒火更炽。 肖站在几人身后,他见菲尔德身形微动,暗道不妙,想要出手阻拦已经是晚了一步。 一个如同敲击在金属上的声音,清脆又坚定地开口道:“是我。” 那声音从身后传来,伴着毫无惧意,毫不犹豫的脚步声,使得威尔不得不抽着额角,扭身挫败地向后看去。 菲尔德缓缓从威尔身后走了出来,他面色平淡,倒是比威尔看起来更加从容。 威尔心中叫苦不迭:“将军,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道森眯起眼,死死地盯着向他走来的少年。 哦……就是这个少年么? 明明看起来这样瘦弱,不堪一击的样子倒是像个小可怜。可即便长得再能讨人喜欢,也就是无用的表象。 可能够让格吉尔死心塌地傻傻拼命,能够让公正严明的西蒙向他求情,想必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无害吧。 他心中冷哼一声,即便西蒙声称格吉尔救了他的儿子,会把这份情谊永远铭记在心。可如果他因此失去了孙子,那么一切都是徒劳的,什么情谊也不能消弭他几日来的怒火。 要不是之前这个少年被留在王宫里,哪里会拖到今天。 菲尔德走上前,认真诚恳地对着道森深深鞠了一躬,恭敬道:“初次见面,道森阁下。您好,我是格吉尔的朋友,菲尔德。” 朋友? 可笑! 越发高涨的怒火,使得道森脸色森然。 他可怜的格吉尔,因为魔力的上的缺陷,一直那么孤单。前段日子,格吉尔明明是欢天喜地地跑来告诉他,交了朋友,一起去了外面冒险,他见孙子开朗起来,明明也是那么欣慰,甚至是感激。 而今,就是这样的朋友吗? 朋友就是你好好站在这里,而格吉尔却还躺在床上吗? 他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这个少年,即使是西蒙做了他的后盾,也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个菲尔德。 哪怕过后,他被人指责欺负小辈,也要给这个少年一个小小的教训,为格吉尔所受的伤痛,索要一个公平的‘友谊’。 即便是资质平平的格吉尔,也没人可以蔑视道森家的孩子。 道森不说话,菲尔德只得继续道:“我们这次来,是想要探望格吉尔,希望能获得您的准许。” 他话音未落,就听道森哈哈大笑,在场的人,包括道森家的管家都是脸色一变。 这位大人,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笑的这么开心的。或者说,这位脾气暴躁的道森家主通常这样笑起来,比板着脸的时候更加让人发寒。 见状,站在后面的昆顿大急,他悄身来到威尔身旁,小声道:“准尉,事情不太妙。我从来没见过格吉尔的爷爷像今天这样异常,这样大动干戈过。不如今晚,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威尔眉头微皱,就听道森放声大笑后,抖着胡子道:“你们来看他,当然好,我十分欢迎。” “只是,我见你们个个空着手,总是有点说不过去,这上门拜访的礼物就由我替他先收了吧。” 众人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就见道森轻轻抬起双手,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团凭空乍现的橙红色巨大魔力球就向着菲尔德,急速而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谁也没想到,堂堂司法院长竟然会在自家庭院里,攻击一个上门拜访的魔法学院的学生。 即便是菲尔德也被他迅疾的攻击惊呆了。 他下意识飞快地调动魔力,心里也知道,即便是他使出全力,似乎也来不及阻挡周全了。就算勉强来得及,可他没有信心能够接下这实力雄厚的大魔法师气势汹汹的一击。 危机关头,菲尔德就觉得额间一热,紧接着一个稚嫩的童声,在他脑海中响起:“别怕,菲尔德,我来帮你。” 道森的突然袭击,让威尔心脏几近都停止跳动了。 他差点当场就破口大骂,多亏了良好的教养,只是让他在心中咆哮: 院长你出来的时候,把脑子放屋里了吗?! 他和肖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扑向菲尔德的身旁,可又哪里有老练的司法院长更快。 眼看着那橙红色的光团夹杂着烈火般的灼热,就要招呼到菲尔德身上,凭空里,有另一道白光突地出现。 那小光团看着绵软无力,却浮在半空,挡在菲尔德面前。 橙红色光团撞上它的一刹那,极具汹涌的魔力好像撞上一团软软的棉花,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好像有一枚尖细的银针,将道森院长的魔力球扎破了一般,众人只见橙红色的魔力球泄了气般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至消散。 而白色的光团一直稳稳当当地悬在半空,直至魔力球消失,才咻地一下,扑到菲尔德身上。 菲尔德下意识地用袖子盖在它身上,现场一片渗人的死寂。 只菲尔德的脑海里,有一个童音抱怨道:“呸,呸,好辣,乔乔讨厌吃辣的。这什么难吃的魔力,比起菲尔德的,差远了,呸,呸,呸!” 随后,吱呀呀的开门声响起。 道森家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坐在轮椅上张牙舞爪,冲着他们的方向大嚷:“爷爷,你干什么!快让我的朋友们进来!” 第114章 再聚 格吉尔被昆顿从轮椅抱到床上的时候,眼睛仍旧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赛雷亚,加尔和菲尔德三人。 他的眼睛此时又圆又亮,黑色的瞳仁中神采奕奕。 不等昆顿帮他垫好靠枕,他就迫不及待地伸着脑袋,高兴道:“你们总算来啦,我一个人在家里,又出不了门,每天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好无聊。” 他愤愤道:“都怪爷爷那个老古板,像块腌牛肉一样,把我绑在床上,天天除了发呆,就是被仆人监视着吃药吃药吃药。” 似乎是再次想到自己痛苦的养病生活,他皱起鼻子,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又看了一眼站在床前,微笑着听着他的抱怨的几人,格吉尔有些羞赧道:“这是除了昆顿外,第一次有朋友来家里看我。” 他嘿嘿一笑,“我太高兴了。” 赛雷亚,加尔和昆顿还没从刚才风暴般的惊惧中恢复过来,看他虽然行动不便,却这样精神,虽然没有说话,但都放下心来。 反倒是菲尔德好似刚才那命悬一线的大火球不是砸向他一般,把刚刚的事情完全抛诸于脑后,急不可耐地开口问道:“格吉尔,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格吉尔似乎是被这个问题问怕了,立即抬起双手,又晃了晃脑袋,熟练地展示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身体,道:“你们看,这不是就都好了嘛,用不了多久我就痊愈了,你们不要过于担心啦。” 他说完,有些好奇地盯着菲尔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菲尔德,你脖子上的那个,是什么?” 他这么一问,屋子里另外几人视线不禁都转向菲尔德。 在他的颈上,盘着一只小小的白色魔兽。 魔兽的身体只有巴掌大小,然而却有两条又长又蓬松的大尾巴,此刻绕了一圈,盘在菲尔德的脖子,看起来像一条蓬松又舒适的围巾。 它长长的大耳朵垂在两侧,头上还有一对并不明显的羽翅,此刻正蔫巴巴地闭着眼睛趴在菲尔德肩头。 仔细看,它还时不时地微张着小舌头,一呼一吸的模样煞是可爱。 菲尔德微微一笑,他坐在了格吉尔身边,道:“这只魔兽,叫做乔乔。你们大概还没见过它……是我在勒比斯的山洞里面捡到的,当时它还只有一点点,我没把握它能够活下来,所以没说,没想到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 乔乔的来历太过于复杂,解释起来牵涉太多,不得已,他只得换一种比较容易接受的说法。 菲尔德见格吉尔好奇又羡慕,便温声道:“你摸摸看,没关系的。” 格吉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乔乔的背,叹了声:“好软。” 白色的小兽,受到格吉尔的抚摸后,先是抽了抽鼻子,随后它站了起来,抖了抖身子,从菲尔德肩头跳到格吉尔的脑袋上。 乔乔‘咦’了一声,用只有他和菲尔德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好奇怪。” 它轻巧地顺着格吉尔的脖子滑下去,落在格吉尔的肩膀上,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格吉尔的脸颊。 格吉尔只以为它是在与自己撒娇,又是惊喜又是开心地笑着,却殊不知乔乔转头说道:“菲尔德,这家伙身上的魔力,有你都没有的味道呢。” 然而,菲尔德却根本没有听进去它的话。 此刻,离得近了,菲尔德才仔细看清格吉尔头上手上都缠着绷带,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药草味道,仍旧没有痊愈的伤口绝不止一处。 怪不得,昆顿,要埋怨自己了。 难怪,道森大人,要对自己如此迁怒了。 他伸手,动作轻柔地环住格吉尔的肩膀。鼻子酸楚,颤声道:“格吉尔,谢谢,谢谢你。” 这声感谢包含了太多无法诉之于口的感情,铭记在心的感激、托付生死的信赖、以及镌刻一生的深厚友谊。 格吉尔有些害羞,他回抱了菲尔德,红着脸语无伦次道:“没什么,我其实没有做什么,菲尔德你别这样,如果没有赛雷亚他们掩护我,我怎么可能逃走,当然,最后还是被追上了……” 他等着菲尔德松开手臂,才郑重道:“菲尔德,作为朋友,如果我有帮上你的忙的话,哪怕是一点点,我都心满意足了。” 菲尔德抿着嘴角,露出微笑,点点头:“恩,你们几个,帮了我大忙了。” 五个人几乎是经历了人生的初次生死关头后,才好不容易能够相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你一句我一句,好像瞬间就回到了在学校里的日子,那样自然又快乐。 格吉尔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对菲尔德坦诚道:“其实,你给我们的卷轴,一直在我身上。” 他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只是我太没用了,惊慌失措之下,忘记了你教给我们的咒语,那个空间卷轴竟然没有派上用场。” “如果,早点用上的话,说不定,当时我们早早地就能摆脱危险了。” 他提起这话,赛雷亚也恍然大悟,他一拍脑门,啊了一声:“对呀,还有那个卷轴来着,当时都我把这件事忘了。” 不过他立马皱起眉头,歪着脑袋转向昆顿,疑惑道:“不对啊,我记得那个卷轴,是交给你了的。” 昆顿仍旧沉默地站在一旁,闻言,丝毫没有犹豫地回道:“我把它交给格吉尔保管了。” 格吉尔观察能力一向敏锐,几句话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几个人说法明显有着一丝生硬。 他心中有些惊慌,便对着倚着墙壁的昆顿道:“大个子,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我身边坐。” 昆顿犹豫一下,悔恨终究抵不过心中的渴望。沉默着迈步走了过去,他坐在另一侧的床边,看着格吉尔消瘦的脸,面无表情。 大约只有格吉尔能从昆顿更加沉寂的双眼中,看到了他的痛苦和自责。 于是格吉尔便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转头对菲尔德道:“昆顿虽然不善言辞,可他真的是担心我,如果他有什么反常或者不对的地方,那肯定是因为太过于担心我,而疏忽了其他,所以你们能够看在我的份上,不要生他的气吗?” 握住他的那双手一紧,然而格吉尔只是殷切地望着菲尔德三人。 菲尔德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虽觉得,与蹲在他肩上舔爪子的乔乔相比,格吉尔此时受惊的模样更像一只小兽,但心中也为他和昆顿两人的默契和羁绊而感动,只得打趣道:“哦,这个时候你就心有灵犀了,平时人家照顾你的时候,怎么只看见你在反抗啊。” 加尔温声附和:“知道他担心,你就要好好照顾自己,快点好起来才行。” 只有,赛雷亚忍不住道:“可不是,你没见他刚才的脸色有多臭……” 站在他身边的加尔不动声色地用手肘给了他一下,赛雷亚立即改口:“不对,我是怎么从他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脸色更臭的?” 几人又说又笑,时间不自觉地便到了深夜。 管家来敲门的时候,菲尔德几人便不得不离开了。 除了时间太晚了不说,格吉尔毕竟大伤未愈,也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但格吉尔显然有些不舍,他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要离开的几人,菲尔德便微笑道:“我给你的药剂,你按时服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越早好起来,我们就可以越早见面啦。” 赛雷亚点点头,“我送你的补品,明天就开始吃。” 加尔也拍着他的肩膀道:“如果实在太寂寞了,就翻翻我送你的书,现在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了,那些可都是我的个人收藏品。” 得了老爷吩咐,站在一旁的管家斜眼,果然格吉尔少爷的床头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礼品,光那些药剂瓶,只怕就得用上一个法月。 赛雷亚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管家,心中还是有些气不过,知道格吉尔未必知道他爷爷出手袭击菲尔德的事,便话里有话地补了一句:“格吉尔,别的不说。菲尔德送你的这些药剂,你可是要好好地服用,这可是菲尔德熬了几个晚上的心血之作。你也知道菲尔德本事,这些药剂单单一瓶,在外面也是千金难求的,可不要辜负了菲尔德的一片心意。” 他泄愤似得在心意上用尽力气,一旁的管家便顺着他的力道,额上冒出冷汗。 老爷还说他们没拿礼物,堂堂司法院长攻击小辈不说,还被挡了下来,他都觉得脸皮发烧。 格吉尔浑然不知其中的缘由,单纯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珍惜的。 他仍旧是拉着昆顿的袖子,苦兮兮地说道:“你们,可还要再来看我。” 想起道森院长那毫不含糊的火球攻击,几人都沉默不语。 赛雷亚见他可怜兮兮的,再想到他还有这么一位‘好’爷爷,只替被关在家里的格吉尔感到难过。 忽地他灵机一动,一拍巴掌,惊呼道:“再过几天,就是国庆日啦。” 他一说,加尔和格吉尔都恍然大悟般地露出笑脸。 赛雷亚兴奋道:“格吉尔,你快快好起来,到时候,我们四个约好一起去□□庆典上玩,怎么样?” 他这个提议简直是神来之笔,除了菲尔德,几人都面露喜色,高兴地点头。 赛雷亚立即拍板道:“好的,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们来接你。” 离开道森家的时候,虽然众人都有些忐忑,但与来时相比,却异常的顺利。 道森院长再没出现为难,让威尔和肖大大地松了口气。 几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安全送了回去,等到菲尔德回到莱顿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随着仆人来到重新改造的卧室门口的时候,管家伍德正站在门口。 见到他,立即微笑着低声道:“菲尔德大人,您回来了。” 菲尔德快步走近,伍德便道:“晚上的时候,多维特少爷闹了一阵,现在主人正在里面陪着他。” 菲尔德点头致意,道:“伍德先生,夜深了,您也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菲尔德推门而入时,屋内寂静一片,悄然无声。 桌子上的办公晶石灯仍旧开着,只不过是因为长时间无人,感应光线暗淡了下去,他轻轻地关上门,将脱下的斗篷搭在门口的架子上,这才轻手轻脚地踩着地毯,向里面的起居室走去。 屋内更是昏暗,只有墙角的萤石灯还隐隐发着微光。 超过尝试尺寸的大床上,有个伟岸的身影横卧其上。 菲尔德走近,借着微光这才看清,西蒙侧着身子,正抱着多维特熟睡。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竟然意外的和谐。 有种淡淡的温馨和满足,这一瞬间充斥着菲尔德心头。 西蒙大约是真的累了,此刻他如此接近他们,西蒙竟然没有发觉。 而多维特,想必多少是让西蒙劳累的原因之一。 菲尔德莞尔,他知道,西蒙一直在尽力拉近与多维特之间的距离,陪着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甚至连办公的地方,都搬到有他和多维特的地方。 他怎么会不懂西蒙的心思呢,为了多维特,原本要工作到深夜的人,也可以早早就陪着孩子睡去。 菲尔德倾身上/床,先是在多维特的额头上亲了亲,随后再次探身,柔软的唇落在西蒙线条冷硬的脸颊上。 他微笑着,满足地躺在西蒙对面,手搭在西蒙护着多维特的大掌上,不多时就陷入沉睡。 第115章 信任与诺言 第二日清晨,菲尔德是被炙热的气息和略有重感的压迫弄醒的。 他还未睁眼,只觉得额头和脸侧都有些痒,带着温度的痒意一路徘徊,最后落在他的唇上,温柔地碰触徘徊了好久,直到唇上的重量离开,菲尔德才缓缓睁开眼。 一双带着温柔笑意的眼在清晨中与他对望,红色的短发在晨光的熹微中竟然有点迷人的性感。 菲尔德脸皮一热,只得道了声,“早。” 西蒙回应他的,是有一个绵长又湿漉的吻。 等菲尔德从这个晕乎乎的早安吻中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贴上了西蒙的胸膛,落进了他的怀里。他有力的手臂不仅环着自己的腰身,还将多维特也揽在菲尔德胸前。 西蒙有些留恋地亲了亲菲尔德的发顶,心情颇好地问道:“昨天晚上还顺利吗?” 他见此刻菲尔德安然待在自己怀中,那仅有的一点担心也就消散了。 殊不知昨晚要不是乔乔帮着菲尔德挡下一击,此刻他哪能如此闲情地躺在床上,感受着清晨怀抱着心爱之人醒来的舒心惬意。 菲尔德不想他再为自己担心,便一笔带过,只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问道:“这几日是不是很忙?昨晚回来,我见你似乎是很累的样子。” 西蒙手指细细地抚摸着菲尔德的后颈,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那细白的皮肤和优美的颈部线条,都让人舍不得移不开眼。 他忍不住低头在那脖颈上亲了亲,弄得菲尔德发痒地缩了一下,才笑着落下一吻,说道:“只有这几日,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不会那么忙了。” 以前再忙,他也从未有过什么抱怨。如今国庆日将近,他分/身乏术,不能陪在菲尔德身边,竟然首次让他有种无法言说的气闷。 菲尔德转头,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是因为国庆日吗?” 西蒙挑眉,倒是很少见菲尔德对什么节日感兴趣。 菲尔德翻过身子,转身面对着西蒙,兴致盎然地说道:“昨天晚上赛雷亚提起的,他说整个法拉托利亚举国欢庆的日子很热闹,尤其是塞瓦尔,还会有□□和庆典。” 西蒙看他眼中的光亮,问道:“你也想去看吗,□□和庆典?” 菲尔德点点头,“想去。” 他和格吉尔他们都约好了,□□庆典倒是其次,能和朋友们一起出行也算一件很开心的事,说实在的,算上前世,他主动参加娱乐活动的次数屈指可数。 西蒙见菲尔德一副愉悦向往的表情,陷入了沉思。 而后他再次扣着菲尔德的后脑吻了吻他的唇,才干脆地起身下了床。 菲尔德实在是被这样吻来吻去的早晨,弄得晕乎乎的。等他脸蛋上热烘烘的温度稍退后,西蒙已经利落地从浴室转战到衣帽间,而后很快走了出来。 他动作迅速地穿上了笔挺的裤子和得体的衬衫,军装的外套披在身上,一边系着纽扣一边对菲尔德道:“今天伍德会安排人来给你和多维特做些衣服,这几日,你大概都要待在家里才行。” 大概是觉得有些歉意,他停顿一下,补充道:“不过,以后如果你想,都可以让赛雷亚他们到莱顿庄做客。” 他整装完毕,再次走到床边,忽道:“对了,德加这几日要来见你,你什么时候方便,便同他见一面吧,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早就吵着见你,我实在是被他烦得不行。” 菲尔德从床上坐起,西蒙便俯身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道:“本来想要让你多休息几日的。如果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伍德,不要让自己太累了。” 菲尔德大着胆子,也在他唇上亲了亲,回道:“你才是,不要太拼命了。” 于是,原本冷清的莱顿庄里,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即便是觉得无所事事的菲尔德,也被管家拉着试衣服,量尺寸,一天下来,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西蒙大概是真的很忙,过了晚饭时间,仍旧没有回来。 菲尔德简单地用过餐,又和多维特玩了一会,等到多维特都困倦得睡着后,西蒙仍旧归来的迹象。 他想了想便出了卧室,向着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里走去。 那里是西蒙单独为他准备的药剂实验室。 即便不能去学院上课,可对菲尔德来说,却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或者说,这里的实验室更加放松,让他能自由地炼制和试验各种药剂。 白天,他着手准备炼制的药剂和材料还摆在实验台上,想着这药剂的用途,即便有些累了,但菲尔德仍旧坐了下来,点上红色的晶石灯,开始认真地配置起药剂来。 他谨慎地调试着试剂,直到透明的液体,在魔法和晶石灯的双重作用下开始变成金色,才用另一只手小心地逐一添加着配料,偌大的房间里,菲尔德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两克金苜蓿,四根蛇信草,两个红眼剑蚊的口器,唔……我真不想看见它们,会有不太好的记忆跑出来。一条灰斑鼠的尾巴,还有黑毛蛙的粘液两滴,呃,西蒙要是见了,大概不会想要喝下去的。” 他一边在心中偷笑,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药剂的变化,并且时不时地变换魔法属性进行加热,以便原料能够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他浑然忘我,却不知此刻西蒙已经迈进了莱顿庄的大门。 管家伍德尽忠职守地立在门前,西蒙沿着台阶快步走近玄关,沉声问道:“菲尔德呢?” 伍德躬身,“菲尔德大人在多维特少爷入睡后,去了药剂室。” 西蒙脚步未停,显然目的地已经很明确了。 药剂室外,站在门口的肖一眼就看见了西蒙将军出现在走廊尽头,正向着他这个方向走来。 今天的将军如同往常一样,依旧面无表情,但直觉告诉他,将军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于是,西蒙走近时,肖便尽职尽责地报告道:“菲尔德大人在里面,说是有种药剂无论如何都要在今晚炼制出来。” 菲尔德虽然坚持,但显然并没有到无论如何的地步。 不知是不是肖的错觉,他觉得将军似乎是暗暗松了口气,才对自己摆手道:“你下去吧。” 肖行了一礼,默默退去。 西蒙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压下心中的烦闷,而后推门而入。 屋子里有些昏暗,除了靠墙横放的休息长椅旁,有一盏晶石灯外,只有实验台上有着光亮。 整日在这样的环境里埋头工作,难怪药剂师们看起来都有些面色苍白。 但过于明亮的光照对药剂的原料和试剂都是非常不利的,想要菲尔德健健康康的,他大概需要时不时就来这里挖人。 听见动静,菲尔德应声回头,他手指还捏着一个药剂瓶,显然是刚刚把调配好的药剂倒进了容器中。 “西蒙?”菲尔德有些惊讶,“你回来了,话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又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拿着刚刚配好的药水,正要开口叫西蒙等他一下。 哪知西蒙已经大步走近,倾身靠了过来。 一只大手握住他拿着药剂的手腕,西蒙低下头,准确地捕捉到了菲尔德的薄唇亲了上去。 不同于以往的小心翼翼和温柔缠绵,这个吻恣肆又强硬,除了火热还带着那么点急切。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菲尔德很快就放松了身体,顺着西蒙的力道扬起下巴,略微笨拙地迎合他。 直到舌头发麻,嘴唇被吸允的肿/胀起来,西蒙才算罢休。他圈起菲尔德的腰,将菲尔德揽进怀中,坐在了菲尔德刚刚做过的椅子上,皱眉嘀咕着:“太瘦了。” 菲尔德显然有点跟不上西蒙的思路,他借着灯光,仔细地端详着西蒙的脸色半天,才开口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蒙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视线从菲尔德坦然的双眼移到他手上的药瓶,明显避开他的问题,说道:“这是什么?” 菲尔德挑眉:“哦?那么现在是你要开始问我了吗?” 似笑非笑地看着西蒙,菲尔德将药剂举到西蒙眼晃了晃,那些怪异的材料混合到最后,居然又变成一瓶无色的液体,看起来简简单单,无色无味,但里面究竟放了什么,除了制作者本人,想必任谁也无法准确地猜测出来。 菲尔德俯身贴近西蒙的耳旁,压低声音,拉长语调道:“如果我说这瓶药水是为你准备的,你敢就这样喝掉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表情却带着那么点戏谑,分明是在报复西蒙的顾左右而言他。 西蒙拉过他的手腕,丝毫没有犹豫,就要去拿那瓶试剂。 菲尔德挡住他的手,眯起眼睛,勾着嘴角道:“你不问这是什么,就敢喝吗?” 他再次凑近西蒙,轻声细语地说道:“也许我不小心放了什么有毒的东西进去呢?” 西蒙目不转睛地看着菲尔德大大的杏眼,缓缓地半眯起来,眼角压着的一点瑰丽和诱惑似真似幻,让人分辨不清,仅眼底露出的晶莹剔透,如平时一样澄澈人心。 微张的嘴,凑到被西蒙紧握的手腕处,薄唇似贴未贴地沿着西蒙的手指向上,让人发痒的气息拂过西蒙的手背:“也许我估错了剂量,会起到反作用也说不准。” 他抬眼注视着西蒙,轻启贝齿,咬住玻璃质地的瓶塞,轻轻一扭头,就将瓶塞甩在地毯上。 “也许我就是想要骗你喝下去也不一定。”他说着,一仰头,就这西蒙还握紧自己手腕的手,将药剂全数倒进嘴里。 西蒙眼神一沉,浑身绷紧,此时此刻,他不知自己到底是紧紧追逐猎物的猛兽,还是早已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 只下一秒,身体就自发地吻上菲尔德的唇。 药剂瓶从菲尔德手中滑落,倾身倒在地上。 椅子上的两人抱作一团,火热角逐。 待到菲尔德口中的药剂,被西蒙席卷而空后,两人才再次分开。 菲尔德脸色绯红,声音却带着狡猾的笑意:“味道怎么样?” 西蒙嗓音低哑,回道:“甘之如饴。” “哈哈哈哈,”菲尔德终于破功,笑了出来。他埋头在西蒙颈侧,释怀道:“好,既然你不问我,那我便也不问你。” “西蒙,我相信你。” 西蒙的手指摩挲着菲尔德侧脸的细滑皮肤,许久才道:“菲尔德,答应我一件事。” “无论如何,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他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焦虑,菲尔德并不得知。但却也听出了他的关心,便无奈点头道:“好。” 此刻菲尔德后知后觉的廉耻之心才慢腾腾地就位,他简直不敢回忆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便低着头想着从西蒙身上下来,先拉开距离再说。 然而他一动,西蒙只将他圈得更紧,低声道:“别动。” 菲尔德大窘,他分明感觉到有什么火热的东西,在他蹭动间越发清晰明了起来。 “我,我……我去看看多维特醒了没有……”菲尔德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 然而西蒙却用双臂环住他的腰身,扼住这个无力的借口,宽厚的肩膀再次靠近。 菲尔德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只觉得西蒙的气息靠近了他的颈侧,而后灌满了口鼻周身。 “啊……”菲尔德痛呼一声,西蒙居然咬了他的脖子,虽然并不太痛,但是这一口下去,他不就也奇怪起来了吗! 他抓着西蒙的衣服,努力地压制身体里奇怪的暗流。就听西蒙轻叹一声,暗哑的嗓音带着菲尔德最喜欢的磁性音调,贴着他的肌肤唤道:“菲比……” 这个名字,只有西蒙会唤他。而他知道,西蒙在人前很少这样亲密地叫他,唤他菲比的时候,多半是动了情。 菲尔德不知怎地,心头一软,便勾着西蒙的脖子,放松了身体,任由西蒙的大手四处煽风点火。 西蒙的手沿着菲尔德的身体慢慢下滑的时候,心里升起了一种难以言状的爱怜。触碰菲尔德身体任何一个地方,那里都会渐渐变得隐秘而又丰润。 这个柔和又甜美的身体,在幽暗中全心全意地在他双臂间蜷曲着,似乎到处都是飘动的触觉。 而菲尔德仰着脖子,喉咙里像饮了烈酒一般,火辣辣地沉醉在甜蜜醉人的气氛里。 不同于他们两人前两次的亲密,这晚西蒙异常的温柔,当菲尔德的身体随着西蒙动作而摇摆时,他恍惚间有种被汹涌的潮水包围的错觉。 随着水流快速的摇晃,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感觉自己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包覆着,除了只能竭力地抓紧不放,毫无办法。 西蒙的气息,如此的鲜明,灼烧着耳畔,萦绕不绝,许久不散。 这天夜里,西蒙罕见地做了一个儿时的梦。 梦里依旧是白茫茫的,成片成片的冰冷,只有母亲温柔的声音回荡着: 西蒙,我的孩子。在你长大以后,若遇到喜欢的人,也许这一生,你就会守着那一个人了,以你的心性是不会爱上第二个人的。 所以,我的孩子,若找到了那个人,要好好保护他,千万不要放手。 第116章 卷轴的秘密 洛塔街10号,今日的莱顿庄里,人们依旧忙碌着。 时不时就会有仆人匆匆走过,向着不远处的同伴嚷道:“快,把昨天菲尔德大人用来哄多维特少爷的大嘴巴玩偶拿过来,一会多维特少爷要醒了。” 那处,四处寻人的仆人终于得以拦住年轻的管家:“伍德先生,制衣师将菲尔德大人和多维特少爷的衣服的初样拿来了,希望能够让两位试穿一下,好修改不足之处。” 伍德一摆手,道:“让他们把衣服先放下,现在菲尔德大人在药剂室里,等他有时间的时候再说。” 伍德快步走向多维特少爷所在的起居室,今天没有菲尔德大人的陪伴,小少爷情绪不太好,他可得尽心尽力地陪着多维特少爷才行。 所以,他心急如焚地在走廊里疾走,绝不是因为多维特少爷太过可爱,他迫不及待想要一睹芳容。 伍德转身消失在走廊,腰间挎着长剑的两名士兵并排从楼下走过,其中一个边走边左右四顾道:“怎么今天巡逻,不见肖出来找东西了呢?” 另一个神秘一笑:“哪能天天遇到那样的好事。据昨天帮忙找东西的家伙说,那位大人制作的东西十分的神奇,好像是能够自行寻找到另一半落在何处。” 他的同伴有些向往地透过明亮的大窗户,望了楼内一眼,道:“不知道肖那小子撞了什么大运,竟然能够担任那位大人的护卫。” 另一人拍着他的肩,象征性地安慰他道:“知足吧,墙那边不知有多少人在跟盖尔队长申请调到这边巡逻,哼!这些‘居心叵测’的小子们,那位大人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话说回来,那个能够传声的装置真是奇妙,我见盖尔队长用过好几次,说起话来真是方便。” “可不是,塞瓦尔那么多出名的炼金术师,就没见别人炼制出这么有用的东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走出很远仍旧在谈论那位深居简出的魔法师大人。 此刻,楼上的药剂室内。 德加转动着轮椅,靠近菲尔德身侧,他忍不住伸着脖子,好奇地看着菲尔德一笔一笔地在摊开的卷轴上,画着魔法阵。 他不确定地再次开口询问道:“你说,仅仅是像这样画下法阵,就能使用空间魔法了?” 这简直就好像在说,点燃一根木头,就可以使用火系魔法一样,已经不是说开玩笑就能一笑而过的了。 菲尔德没有抬头,依然专注地描绘着小巧的法阵,垂头回道:“关键是要有人能够提供一定数量的纯度高的魔力源。当然在用料和方法上,也有点特别。墨水是用提纯的雪花冷却水,加上纯度高的盈月石混合而成的,见魔力源融进墨水中,并且在书写时,要用自己的魔力包裹在墨水外,将带有空间元素的墨水牢牢固定在卷轴上。” “即便这样还是不如正常使用空间魔法那样,准确又便捷。” 德加头一次见到这样不使用空间魔力,而是完全依靠卷轴本身,引发魔法阵的怪事,新奇极了。 他凑过去,仔细看着菲尔德下笔,提出疑问:“那么,这究竟是怎么起作用的呢?就好像不用火系魔力就点燃东西,不用风系魔法就能扬起风沙,这根本是矛盾的。” 菲尔德画完最后一个符号,将卷轴摊开在桌子上,他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皱眉道:“其实,具体的原理我也没有琢磨明白,只是……我只是照着样子做而已。” 德加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然难道他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听菲尔德自己亲口承认自己时闹着玩了吗?‘ 德加重复着他的话,问道:“照着做?照着什么做的?” “一本笔记,上面就有这种绘制这种空间卷轴的办法。“菲尔德将墨水的盖子盖上,雪花冷却水很容易挥发,而失去效果。 德加如雪的白发随意系在脑后,闻言,他眨着同样泛白的睫毛,不解道:“你说笔记?谁的笔记……” 菲尔德想了想,觉得这并不是不能对德加说起的事情,便轻声回道:“我偶然得到的一本笔记,我猜是*师伊格纳茨的随手札记……” 德加吃惊地朝菲尔德瞪眼,一脸你居然有如此好运气,连这种稀世珍宝都能够轻易撞到手中的表情,菲尔德等他回过神,才惋惜道:“笔记写得很潦草,我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一部分,详细的操作步骤以及要点方法,我还无法全部猜透。” 他说着站起身,从靠墙的架子上拿过一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对拇指大小的银色铃铛。 德加一看立即来了兴趣,他对菲尔德的一切发明都充满十足的兴趣。之前急着来见菲尔德也是从昆顿那里听说了菲尔德竟然有能空间瞬移的卷轴。 他立即问道:“这是你改进后的多米吗?怎么不是原来那种像钟形的造型了?” 菲尔德一笑,将一个铃铛拿起来放在摊开的卷轴上,浇灭了他满腔热忱:“不,这确确实实是个铃铛。” 他说着,坐了下来,也不管德加失望的表情,便端坐身体,开始低吟咒语。 德加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菲尔德的声音虽然有着男孩子少有的清脆悦耳,但说实在的,他的咒语念得真不怎么样。 魔法音节不太标准不说,连咒语之间的衔接和连续也不太顺畅。 他正在怀疑,菲尔德的咒语课难道是药剂学老师教的时候,那张放在桌面上的卷轴渐渐亮了起来,像是黑夜渐渐变成黎明一般神奇,那些刚刚由菲尔德一笔笔书写上去的线条,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从无到有,从暗到明,鲜活地鼓动起来。 德加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下一秒卷轴发出刺眼的光,一瞬间将有些昏暗的屋子照的通亮。 再睁开时,桌子上的卷轴和放在那上面的银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德加张着嘴巴,缓缓地仰头望着站起身来的菲尔德,呆呆地问道:“东西呢?” 菲尔德从木盒里将另外一个铃铛拿在手中,闻言,镇定道:“没了。” 他指间一点,将少许魔力灌入银铃。圆滚滚的铃铛‘叮’地一声,发出脆响,接着便在菲尔德手中晃动起来,边响边朝着一个方向滚动。 德加不敢相信,仍旧追问道:“另外一只铃铛,跑到哪里去了?” 菲尔德拉过德加一只手,将剩下的这只铃铛放在他手心中,才推着轮椅向门口走去,回答道:“这个卷轴有个巨大的缺点,就是没法控制空间移动的距离和落脚点。有时候移动得很近,有时候却又落得很远,这种不稳定导致了它的危险系数超过了实用价值,没办法大批量地绘制。” 他说着,打开门,推着德加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站在门口的肖,听见了清脆的铃铛声便知道是菲尔德出来,便立即走了过去。 铃铛有节奏地振动着,菲尔德想了想便打消了和德加一起去找的念头,而是将铃铛递给肖,微笑道:“麻烦你去帮我找回来吧。” 肖已经不是第一次帮忙了,不如说他甚至有点跃跃欲试,这个东西可真是神奇,不知道这次另外一个铃铛,又会跑到哪儿去? 肖冲菲尔德点了点头,驾轻就熟地随着铃铛所指的方向转身离开。 菲尔德推着德加来到窗口,两人站在窗边,不一会就见肖沿着前庭的小路匆匆向着莱顿庄的大门走去。 “咦?这次居然出了莱顿庄的范围了吗?最近几次试验倒是有点规律了。”菲尔德总结道。 德加看着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此刻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样违背法则的制作卷轴方法的存在。 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对着身后的菲尔德说道:“菲尔德,你得到那本笔记的事情,除了将军,最好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他犹豫着开口,“抛开这种方法一旦被人知晓,你将会被卷入怎样的争夺与算计中不说。单单是那位大人的手稿,恐怕杰森陛下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转动轮子,面对这菲尔德,感叹道:“真不知将军大人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够将你收入到军部。如果让魔法协会的那些老家伙知道,只怕要气的跳脚了。” 他说着揶揄一笑,“难怪将军将你护的这样严,要是我只怕要把你时刻绑在身上才安心。” 提到西蒙,菲尔德极力想要忽略不去想的昨夜,种种便都浮上脑海。 不知是西蒙身体强悍威猛,还是自己这几日供给乔乔太多的魔力,以至身体后继无力。 昨晚上,最后他竟然在西蒙还在驰骋的时候晕了过去,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起居室的大床上了。 菲尔德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立即阻止从记忆里飞出更多让人害羞的事情,他急忙道:“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西蒙。” 他对德加解释道:“一来,卷轴的制作方法并不成熟,试验也需要反复测试才行。二来,我本想给西蒙一个惊喜来着……” 他看着德加,苦恼着开口,“你也知道,如果可以将这个制作卷轴的方法,用在空间魔法上,效果最为显著,对于向来空间魔法师稀缺的情况,将大大地改善。” “不过,”菲尔德看着德加瘦弱的身体,不太确定地开口道:“大概需要你提供一些空间魔力。” 他说着,叹了口气,失落道:“如果昆顿知道我在向你索要魔力的话,大概他会跟我绝交也说不定。” 德加点头附和,“所以我才明智地选择了自己单独过来。” 他说着转动轮椅,回身向着实验室移动着。 “来吧,你那个护卫还没回来,看来是铃铛瞬移的位置比我们想象的更远。趁这个时间,我给你一些魔力源,你找东西储存起来吧。” 俩人向回走去,边走边闲聊起来。 德加:“听说,你们要去参加明天的国庆游行?” 菲尔德点点头,“是的,我们约好了的。跟格吉尔一起,到时候塞雷亚会准备兽车,挨个地来接我们。” 德加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昆顿如此积极地去看庆典,以前要不是为了陪我,他死活都不肯去呢” 菲尔德哦了一身:“我大概能想象出他死活不肯的样子……” 第117章 二人同游 法历10月17日是法兰托利亚的国庆日。 800多年前的这一天,初代瑟兰迪尔在纷乱的阿什尼亚大陆上建立了法兰托利亚王国,而后这一天被定为法兰托利亚的国庆日。 国庆日是法兰托利亚最为隆重的民众节日。 10月17日这一天,全国各地,无论是商人还是农民,贵族还是骑士都会放下繁忙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庆祝日。 在节日前夕,家家户户都会挂起彩旗,彩灯以及花环。街头路口架起的露天舞台,会有民众自发组织的乐队在其上演奏着民间流行的乐曲。 菲尔德一边系着半身斗篷的肩扣,就听身后的伍德颇有耐心地对他讲解着:“为了庆祝国庆日,每年都要在王宫前的卡尔大街上举行盛大的仪式。国王陛下和陛下唯一的皇子,也就是主人,会在王城的观礼台上,接受百姓们的致敬。” “哦,所以西蒙一大早就出门了吗?”菲尔德恍然,一觉醒来西蒙不在身边,他还有点不大习惯。 伍德点头,不知是为了让不能到现场观看的菲尔德着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拼命地说道:“ “在今天这个节日里,会有成千上万的百姓,穿着民族的服饰,穿梭在大街小巷。通向王宫的卡尔大街,会变成人的海洋、花的海洋和国旗的海洋。” 他向往般地回忆着:“国王陛下往往会穿着黑色的礼服,带着黑色的礼帽站在观礼台中央,而主人则通常是站在陛下的右手边。” 他见菲尔德抖了抖袖子,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立即下意识地挡在路中间,继续滔滔不绝道:“那样热闹的场面,是那么自然,那么淳朴。不置身其中,是不可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对国家的无限热爱的。” 菲尔德用同情地眼神看着他,建议道:“伍德先生,如果你实在想去看的话……” 他说着,望了望窗外已经升到中天的日光,不大确定地说道:“现在大约还来的及,起码人群应该还未散去。” 伍德嘴角微僵,心中却在呐喊:主人,你再不回来,我可编不下去了。 眼见和塞雷亚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菲尔德转身回到卧室。多维特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大床上午睡,一只白色小兽卧在他身旁,见菲尔德进来,环住多维特的蓬松尾巴甩了甩。 为了防止多维特醒来找不到自己而伤心难过,菲尔德特意把乔乔留下来陪他。 亲了亲多维特的小脸蛋儿,菲尔德用只有他和乔乔才能交流的方式,暗道:“我出去一会儿,你陪着他。” 乔乔没有回他,只是惬意地甩着尾巴,仿佛在说,小事一桩。 出了卧室,伍德仍旧站在那里。菲尔德终于察觉出不对,他疑惑地问道:“伍德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他总觉得今天的管家先生对他投来了太多的关注目光。 伍德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大人,我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知道您一会要出门,想要告诉您,主人为您准备了兽车。” 原来是这件事,菲尔德轻松一笑,道:“哦,那倒不必了。今天赛雷亚会来接我的。” 伍德立即解释道:“是这样的,赛雷亚少爷的兽车上想必肯定会有温斯顿的家徽,主人特地准备了一辆没有家徽标识的兽车,庆典到底人多,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菲尔德略一思索,觉得管家说的在理,心中微暖,西蒙那样繁忙,居然还不忘关照到这样的细节,要说没有一点甜蜜的欣喜,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系上半身斗篷的肩扣,菲尔德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转身向外走去。 伍德眼见已经没有办法再拖延时间,心中焦急,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菲尔德身后,他跟出卧室,侍卫肖整笔直地站在门口。 伍德见菲尔德停步回头看着他,只能佯装无事,从容建议道:“菲尔德大人,不如您再检查一下,是否有忘记什么东西?” 菲尔德见他如此执着,真以为自己忘了什么。 他疑惑地想了又想,自己的东西都放在空间戒指里,要带的东西,除了自己难道还有食物和水吗?又不是去野餐。 他看伍德诚恳的表情,以为这位尽职尽责的管家担心自己外出时的安全,便笑着安抚道:“伍德先生,您不用担心,我会让肖陪着我去的,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说着冲着伍德摆了摆手,愉快地沿着走廊拐下了楼梯。 伍德心中哀叹:菲尔德大人,真正想陪着您去的人,还没回来啊! 推门而出,明朗的日光似乎都带着雀跃的温度。空气中传来的热闹气息,只站在这里好像都能感觉的到。 菲尔德脚步轻快,出奇地,心情竟然少有地雀跃。 他登上早已停在门前的兽车,只等着塞雷亚几人一到,他们换乘这辆车就可以出发了。 大概是自己出来的有些早了,菲尔德暗想。 他坐在车中无聊,便思考着给独自一人被留在家中的多维特买些什么东西才好。 上次那个玩偶似乎颇得小家伙的心,不过,一个男孩子对玩偶有着特殊的执着,似乎不妥。不然从今天开始,他就教多维特魔法音节好了,转移注意力这个方法,不知道会不会奏效。 菲尔德正坐在车里担忧着多维特的学前教育,车外,隐隐传来巴巴里兽厚实的爪子落在地面噗噗的闷声。 哦,是他们几个来了。 菲尔德兴奋地探头望向窗外,虽然不见人影,但确实是一辆有着温斯顿家徽的兽车停在外面。 赛雷亚、加尔和昆顿倒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格吉尔的情况,道森院长那关想必不好过,所以保险起见,他才没有加入到去接格吉尔的队伍当中。 如果他去了,道森院长应该不会高兴地欢迎自己,菲尔德叹着气。 就在这时,车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只乌亮的长靴首先踩着脚蹬,迈上车厢。笔直的军裤包裹着结实有力的长腿,大步跨进车厢时还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凌厉气势。 菲尔德傻眼,直到人坐在他的对面,他才找回声音,结结巴巴道:“西蒙,你干什么?” 其实,他更想问你怎么在这儿,但眼见西蒙开始解军装外套的扣子,便立即改了口。 西蒙似乎是匆忙赶回的,即便脸色如常,可是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他也不擦,只是脱了外套,将白色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手肘支在分开的双腿上,喘了口气才低身对菲尔德道:“观礼一结束,我便赶了回来,好在你还没有出发。” 菲尔德虽然听明白他这句话的内容,但还是犹如云雾中,这时车门再次打开,威尔站在车外,将手中的厚重斗篷递了进来。 他看了一脸完全不在状态的菲尔德,笑着道:“赛雷亚他们在另外一辆车里。原本一辆车也坐不下,你就和将军同乘一辆吧。” 他说的似乎有理,菲尔德眨了眨眼睛。就听威尔又来了一句:“将军放心,我会带着另外四个好好逛的,你们随意,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他说着还暧昧地冲着挤了挤眼睛。 西蒙皱眉,斜了他一眼,眼神中□□裸地驱赶意味。 威尔识相地关上车门,随后兽车缓缓动了起来。 菲尔德大惊,他趴在车窗向后看去,果然还有一辆没有家徽的兽车跟在后面。 扭过头,菲尔德不禁提醒道:“西蒙,我们五个人是去游玩,你为什么要坐进车里?” 他显然还没有接受西蒙突然出现在这里,坐在他面前这个事实,以为西蒙肯定是弄错了什么。 西蒙没有立即回答他,他见威尔递过来的披风放在一旁,却幽幽开口道:“每年的国庆日,全国的百姓都会休假一天,即便是身负重任的军人也不例外。军部从上到下所有人都会得到一天的假期。在这天里,长年不得闲的军人才能安心回家,好好陪陪自己的家人,一起欢乐的度过。” 菲尔德坐正身体,冷静下来,认真地听着西蒙比以往还要低沉着声音,继续说道:“往年这天,对于我来说,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今天……” 他双手交握,手指交叉着用力握在一起:“无论是庆典还是□□,我都陪着你……我想跟你一起度过今日。” 菲尔德一怔,随后起身,顺势蹲在西蒙腿前,他抬起手给西蒙擦了擦额前的细汗,才又将双手贴上西蒙的双颊,指尖略过西蒙冷硬的眉眼,点点头道:“好,今天就我们两个人一起。” 两辆兽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出洛塔街,向着卡尔大街的方向慢慢而去。 第118章 一日骑士 同往年一样,今日的塞瓦尔城里,每隔两个时辰,大大小小的教会都会钟声齐鸣,以纪念法兰托利亚代代相传的不朽历史。 首先敲响的是王宫的自由钟,悠远的钟声传来时,菲尔德侧着肩膀正靠着西蒙,亲昵地坐在他身边,望着车窗外人来人往的热闹,听着悠长又嘹亮的钟声,转头问道:“每年的国庆日,都有这么多人加入欢庆队伍,是这般的举国欢庆吗?” 与其说是人多,不如说是人山人海更为贴切。 西蒙没有回答他,兽车停了下来,他们两人不得不下车,也加入拥挤的人群,才能往前行进。 下车的同时,菲尔德脚步一顿,他回头去看,果然他们后面再没有兽车跟随,想来从莱顿庄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与赛雷亚他们不是同一个方向了。 虽然对不起格吉尔他们,但是听了西蒙的那番话,他无论如何都想要陪着西蒙,西蒙给了他和多维特一个避风的港湾,他竭尽全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他希望能让西蒙感受得到温暖和爱意。 心底还在为失约而对朋友们感到抱歉,菲尔德就觉得一只大手斜里伸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藏在袖子里的手。 菲尔德毫无思想准备,登时吓了一跳,他受惊后退了半步,这时恰巧人群涌动,过路的行人推挤间,猝不及防地撞到他的后背,菲尔德身子一歪,就向前扑去,不偏不倚正被西蒙从容地揽着肩膀,护在怀中。 他们两人此刻,一个穿着半身斗篷,一个罩着厚厚的披风,即便被人看见行为亲密,也只会被认为是,在这样特殊的节日里,大胆奔放,偷偷幽会的一双爱侣。 西蒙牵着菲尔的手,头也不回,嘴上却道:“路人太多,这样免得被人群冲散。” 整条卡尔大街上,一眼望不到头,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 菲尔德兜帽下的嘴角弯起,轻轻回握西蒙的大掌,只觉得渐渐凉爽的天气,让人无比惬意。 他们一路走来,满眼满耳充斥着欢笑与呼喊,五彩缤纷,装饰艳丽的彩车,精彩纷呈,夺人眼球的杂技车,同欢乐的人群一起排成浩浩荡荡的队伍,场面庞大又壮观。 王城的居民们,一直是自发地加入到庆祝的□□行列中,有的扮作骑马的牧师,或者装扮怪异的贵族小姐举行化妆□□,有的组成家庭小乐队,在往来的行人间奏着轻快的音符。 还有的全家祖孙几辈,载歌载舞,边舞边行。 在一片乐曲声中,人们或翩翩起舞,或席地而坐,商人们忙着叫卖纪念品,时不时有嬉闹的孩子跑过,往日就繁华的塞瓦尔城,在今天似乎沸腾了起来,成了欢乐的海洋。 西蒙拉着菲尔德站在街边一家店铺的转角处,随着花车的走近,人流开始拥挤起来,他们不得不站在远处,菲尔德长长吐出一口气,感叹道:远远地看热闹和置身在热闹中的感觉,果然不同。 因为是个死胡同,这里的人流相对较少,菲尔德甫一站定,西蒙就上上下下仔细巡视了一遍,确定他安然无恙后,这才与他并肩站在墙角,看着一辆辆的花车缓缓驶过。 菲尔德独来独往惯了,别说庆典,就是本本分分地上课,他都要挑最靠边,最不起眼的位置听课,如今突然置身在这样沸腾的人群中,不断地被人从肺中挤走氧气后,他的脸都发白了。 西蒙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怎么样?还好吗?” 菲尔德轻咳两声,肺部的空气又回来不少,西蒙见状,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见与卡尔大街交叉的另外一条街上,挤满了出售各式各样商品的小摊。 两人牵着手,避开密集的人群,很快如逃难一般地走到相对宽松的商业街上。 到了这里,菲尔德才终于有了自己是在逛街的感觉。 五彩的晶石、小巧又稀有的魔兽、珍贵的鲜花以及药材、颜色艳丽的布料以及魔法工具应有尽有。 甚至在一个抢眼的小摊上,菲尔德竟然看见了一对多米装置。 能在这里看见自己的作品,真是让人有点哭笑不得的感动。 他跟在西蒙身后,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一个堆满布偶的摊位上。 西蒙顺着他一眼不眨的视线,也看向那堆五颜六色的玩偶。 菲尔德的视线里,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布质玩偶,大约只有手掌那么大小,一对硕大的耳朵,几乎比身体还要大,拼接的颜色看上一会便会让人有点审美疲劳。单说造型和用料,绝称不上上品,但是胜在第一眼,菲尔德就很喜欢,相对的,他觉得多维特也会喜欢。 菲尔德率先走过去询问,老板倒是没有漫天要价,给了菲尔德一个合理的价格后,就不再言语了。 菲尔德二话没说从袖子里掏出法币。西蒙站在菲尔德身边一语不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付钱的时候,菲尔德觉得身边的人有点不大自然的僵硬。 大概是老板的脸色过于古怪,菲尔德也不得不关注他的异常。西蒙的脸虽然藏在帽子里,但菲尔德似乎能从那僵硬的站姿中察觉到一丝懊恼的情绪。 他在观察西蒙,小老板却在观察眼前这俩个人。 虽然都藏身在斗篷里,并未露出脸来。但是从那保养良好的肤色和优雅的指间,不难看出这位大概是哪位贵族家的小姐。 国庆日里,向来是有许多贵族小姐,乔装打扮来出来游玩的。不过这位小姐的护花使者就是个木头疙瘩了,这样献殷勤的好机会,怎么能让小姐自己掏钱! 菲尔德收起布偶,放进戒指里,转身迈步。身旁的西蒙迟疑了一下,才跟上他。 菲尔德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下,一拍手醒悟道:“对了!” 西蒙一大早就出了门,忙完又急着赶回来,大概根本没顾上自己,菲尔德暗想。 西蒙扭头看他,就见他对西蒙道:“午饭,午饭还没吃呢。” 不知是不是西蒙的错觉,菲尔德似乎有点兴高采烈,他拉着西蒙的斗篷,用又软又弱的声音,可怜兮兮地小声道:“这位大人,我的护卫在人群中和我走散了,我对这附近又不大熟悉,不知可不可以请您来保护我,直到庆典结束。” 西蒙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难得见菲尔德软语相求的样子,便配合地点了点头。 菲尔德欢呼一声,抓着他披风的手顺势下滑,那小手伸进里面,握住他的大手,几枚晶币被塞进他的手中。 “剑士大人,这是酬金,”菲尔德一本正经地说道,“直到庆典结束,都要好好保护我哦。” 他说着抽回手,仿佛了却心事一般松了口气,兴奋道:“好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吃点东西吧。” 说着,他抬腿就要迈步,刚刚转身却又被西蒙拉住,挺拔精壮的身体猛地靠近,投落下的影子紧紧罩住菲尔德的周身。 大手从兜帽中抬起他精致小巧的下巴,随后泛着桃色的嘴唇被捕捉住不放。 周围吃惊的眼神,还是暧昧的指点都击退不了西蒙瞬间萌生的爱意和冲动。 为了能够在菲尔德出发前回来,他急匆匆地从王宫赶回,又急忙换下了军装,根本忘记了带钱出来这茬。 如果难得的约会,却什么都让菲尔德来付款的话,他多少会有点懊恼和遗憾。 一吻结束,西蒙微微起身,他用拇指轻轻擦去菲尔德唇上的湿印,低声道:“我知道一家店,他们的烟熏鲑鱼和土豆饼不错。” 俩人再次离开时,显然已经吸引了周遭不少的目光和注意。这对情人间毫不掩饰的亲密,让欢庆的气氛更加火热。 菲尔德低着头,十指相扣地牵着手,跟在西蒙的身后。他的嘴唇仍旧有些发麻,就和他的意识一样。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几乎打算把帽子拉开,看看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西蒙。 西蒙居然会做这样有失稳重又大胆的事情,太不像他了。 但是不可否认,菲尔德暗暗回味:其实……有点*,有点帅。 他跟着西蒙左拐右拐,不多时就拐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即便在这样晴朗的日子里,看起来也有些昏暗。 这里显然是条后巷,西蒙在一扇木门前敲了敲。许久木门上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窗口被人从里面拉开,西蒙动作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长方形的纸条。 菲尔德没有看清,只大概看到那张纸薄薄一片,几乎如透明一般单薄,纸面上红色的字迹在日光下竟然好像流动一般,带着灵动的光泽。 那小窗口在收到纸条后,又迅速地被人拉上。过了大约七八秒,木门吱吱呀呀地缓缓打开。 西蒙毫不迟疑,拉着菲尔德闪身进了门。 让菲尔德吃惊的是,他以为这里大约是哪家店铺的后门,至多走进去后是装饰华丽,异彩纷呈的亭台楼阁,又或者有着不能让人发现的违禁物品。 可是迈进木门后,眼前只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一直向下延伸,两侧的黑色墙壁上连一副装饰的墙画和挂饰都没有。 比起餐馆,这里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监狱,庄严又阴森。 西蒙身前的侍者一袭黑衣,沉默地走在西蒙前面一言不发。 直到侍者带着他们一扇门前,躬身推门道:“两位大人,欢迎光临。” 西蒙牵着菲尔德的手,驾轻就熟地走了进去,侍者站在门口,恭敬问道:“今天的菜单依旧是往日的搭配吗?” 西蒙脱下披风,扔在一旁,又转身去解还在环顾四周的菲尔德的斗篷,头也不回地对侍者道:“不了,今天来两份烟熏鲑鱼和一份土豆饼就行。对了,把我放在这里的酒拿上来一瓶。” 侍者一愣,视线扫过被西蒙挡住半个身子的菲尔德,微微躬身便退了下去。 门一关上,西蒙便把斗篷从菲尔德身上解了下来,菲尔德正要礼貌地说声谢谢,就见西蒙再次凑了过来,张口道谢的话被截了过去,全数湮没在唇舌的交缠中。 “唔……”两次被偷袭,菲尔德显然有点恼火,他主动出击,握着拳头,敲在西蒙宽阔结实的胸膛的同时,贝齿轻轻咬住在他口中肆意游走的舌头,微微用力以示惩罚。 然而,他的惩罚显然跟西蒙的理解不在同一层面,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握住,用力按在胸前。有力的舌尖巧妙地弯起,在他的牙齿和上颚处轻轻一扫,□□感便让菲尔德牙关一松,更为猛烈的气势和力道瞬间袭来,菲尔德的抵抗犹如暴风雨中的娇花,在西蒙面前不堪一击。 在唇舌来往中菲尔德的胸口渐渐发热发烫,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就在他因为缺氧而头脑发沉的时候,西蒙倏地抽身而退。菲尔德后知后觉地抬眼看他,刚刚还不断用力索取他的人,此刻沉下脸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神森然。 菲尔德心中一凛,刚要开口,却见西蒙裹着他的腰身,猛地一踩地面,随后抱着他原地旋了一圈。一瞬间紫色电光从西蒙身上腾起,如小蛇一般游动的魔力发出噼噼啪啪的细响。 菲尔德脑中嗡嗡作响,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换了一副景象。 而刚刚还有一对恋人缠绵的房间,此刻空荡荡的,只余下一大一小两件斗篷搭在椅子上,无人问津。 第119章 隐身 这是一间混合了浪漫与庄严元素的房间,房间四角立着白色大理石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的,黄金雕成的花朵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尽显华贵典雅。 然而屋内一应俱全的摆设,却又都是端正的四方形,从贴墙而立的书架,到长长的书案,就连镶嵌在墙壁里的木质镂空装饰窗,也方方正正,无不暗含着严谨与周正。 说起来,这样将木材雕成各色花纹再镶嵌在墙壁中的装饰风格,倒是很少见。给这间屋子增添了不少异域的风情。 透过微微泛着黄色的镂空花纹,能够看见墙里面中空的设计,设计者大约是想将中空的部分当做简易的储酒柜,特意留下了这样一个空间。 从外面看向里面,只是一个有着十多公分深度的中空墙体,没有丝毫异样。 然而与此同时,就在这个没有放置一瓶酒水的储酒柜里面,透过镂空的雕花木框,菲尔德瞪大眼睛向外看去。这样突如其来的空间转换,让丝毫没有准备的他惊愕万分。 这个与窄小的柜子重叠的魔法空间并不大,西蒙将菲尔德揽在身前,也就堪堪容下两个人,勉强算是正好。 过了好半天,菲尔德才怔愣回神。他扭头望向西蒙,琥珀般明亮清澈的双瞳满是惊疑和询问,微微张开的嘴巴,似乎还保留着刚才缠绵时的水润。 西蒙眉间的风雪如被春风融化一般,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他忍不住在那水润上再次允吻了一下,才贴着菲尔德的嘴唇,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字: “嘘……” 菲尔德:……嘘?嘘什么嘘?玩捉迷藏呢? 西蒙这家伙太不厚道,对他嘘来嘘去,自己却在背后动手动脚的。 那在后颈摩挲的唇,使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软。 西蒙的体温向来偏高,嘴唇的温度对于体性偏凉的菲尔德来说,更是磨人的困扰。他低喘一声,正要开口抗议,却突然被西蒙捂住了嘴巴。 菲尔德只以为西蒙仍在戏弄自己,气吼吼地斜眼怒视过去,却发现西蒙冷眼凝眉向外望去,雪亮的双眼射出利剑般的精光。 这幅严肃的神情,显然绝不是为了刻意捉弄自己的。 可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西蒙这样小心翼翼? 菲尔德跟着西蒙视线的方向也转过头去,好奇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空无一人的房间,寂静无声。 菲尔德慢慢抬起手,拍了拍西蒙的手背,示意他放开自己,西蒙心存惋惜地默默松开了手。 又过了一会,就在菲尔德以为是西蒙小题大做虚惊一场的时候,摆在白色圆桌上的红茶杯,突然一震,茶杯与茶碟受到不知哪里来的外力作用,发出锵地一声脆响,茶杯被震荡得跳起,与茶碟分离开来。 菲尔德先是以为发生了地震,但房间里其他摆设都纹丝未动,显然是有什么撞到了桌子。 在空荡无人的房间里,着实让人心底一凉。 菲尔德与西蒙一同向那声音的源头看去,细腻的白色茶杯,镶着金色的包边,随着外力,侧翻着滚了几滚,堪堪在桌沿处停了下来。 精致的茶杯,虽然很快就静止不动了,但即便有着木窗的遮挡,透过不大的空隙,菲尔德仍旧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他和西蒙藏在狭小的空间中一动不动,室内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声轻响,只是人的错觉一般。 菲尔德丝毫不敢妄动,他从身后紧绷得身躯中感觉到了西蒙的警惕与谨慎。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不安,房间里距离他们稍远的沙发前,木质的靠凳,突然咣当一声,毫无预兆地翻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低沉中带着沙哑的女声突兀地回荡在空空如也的房间内,她低咒一声,道:“蠢货,你想被人发现吗?” 一道黑色的细线蜿蜒着凭空出现,黑色渐渐扩大蔓延,变成一个一米来长的口子,如同撕裂一般将空气一分为二,好像张开血盆大口的魔兽,吞噬着菲尔德的好奇心。 现在他终于明白西蒙带着他迅速躲起来的用意了,这种无声无息的藏身方式,简直是无懈可击的。 一个小个子侧着身体,从那里面跳了出来。 那人个头不高,身体却结实粗壮,光秃秃的头顶分外油亮,然而却有一把浓密的胡子一直垂到胸口。 他手掌与身体不成比例,分外巨大。那双手拖着一柄同样厚重的巨斧,从空间缝隙中完全暴露了出来。 长身的巨斧,锋利的斧头在日光的折射下透着妖异的暗红色,又细又长的手柄被握在一双怪异的巨掌中。 菲尔德悚然一惊,脑海中这样的景象,似乎出现过一次。 是了,是那次从巴尔克奇出来不久后,遇到的袭击。这个手持巨斧的人当时与他交过手。 当时天色趋黑,他没有看真切巨斧的主人,只知道是个矮子,今天一见原来竟是销声匿迹了许久的矮人族。 自从大陆上两个最大的国家对立和战争开始后,锻模人,这个擅长制造武器和装备的种族,就逐渐从人们视线中销声匿迹了。如今的阿什尼亚大陆上,已经很少能够看见矮人族了,有人说,他们在战争中被强权逼迫锻造武器,除了在反抗中牺牲的矮人外,剩下的都被掠走。也有人说,他们是整个种族的衰落,不得已藏身在了死地。 面前的矮人,此刻满脸怒容,他稍抬武器,用锋利的斧头指着那裂开的缝隙,骂道:“这是什么鬼东西?你这个无能的人类魔法师,不能好好地操纵卷轴吗?” 女声没有回应他,只是冷哼一声,催促道:“少废话,快点行动,这个卷轴维持不了太久的时间。” 矮人闻言,浓密的胡子抖了抖,只得收起怒火,四处搜索起来。他先是蹲在地上,小心地环顾一周,视线在菲尔德和西蒙的披风外套上一顿,这才站起身来,他站直身体也不比白色的圆桌高出多少,实在是没有蹲在地上的必要。反倒是他巨掌里握着的那柄战斧拖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呲呲声。 他圆鼓鼓的双眼,滴溜滴溜地乱转,几次确认后终于得出房内没人的结论。 “人呢?”他小声嘀咕,仍然没有停下搜索的目光。 菲尔德目不转睛,他能够确定眼前这个矮人就是许久之前那晚,偷袭西蒙,要来夺那份手稿的那个矮子。 可这个矮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看样子在寻找什么,是跟踪了他和西蒙吗? 这间屋子不大,矮人在转了三四圈后,镶在墙体里的木窗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即便知道他和西蒙现在处在被结界隔离的空间里,但随着矮人的靠近,菲尔德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而西蒙显然感受到了菲尔德的紧张,他浑身绷紧,手臂微收,将菲尔德的后背紧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一只粗壮的巨掌拍在木质的窗子上,矮人灰色的眼珠透过镂空的木窗露了出来,起先是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转了两圈,而后又迷城一条缝,仔细地探过每一个角落。 空荡荡的酒柜里当然什么也没有。 矮人愤愤地拍了木窗一下,转头冲着仍未闭合的空间裂缝,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人不在这儿!” 那女人的声音立即从虚空处传来:“不可能!” 矮人大怒,刚刚压下的怒火顿时加倍燃起,“你说,不可能?我盯了莱顿庄好几天,好不容易等到他只带个护卫出来,这样大好的立功机会,现在倒好!” 他对着虚空的方向,气愤地指着空荡荡的屋子,低声吼道:“你自己看,哪里有人?你这个可恶的人类,难道是在耍我?” 房间里一时只有矮人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的声音,许久,女声迟疑着仍旧坚持道:“不会的,这是主人给的追踪卷轴,是主人的秘术,绝不会错的。” 声音未落,就见仅剩一条缝隙的黑影再次裂开,一个女人从那里面钻了出来。 她的头发和脸部都用黑色的布围得严严实实,仅有一双同样黑色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她从空间裂缝中出来后,那道黑影就凭空消失不见了,而她手中却握着一个金色的卷轴。 女子丝毫不知道,一道热切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卷轴上,他们跟踪的目标此刻正对这卷轴燃起了浓厚的兴趣。 她站在房间中央,平静淡漠地扫视了一周,而后眼神锐利地缓缓迈开步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矮人似乎很不待见她,虽然跟在她的后面,却跳着脚奚落道:“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类了,尤其是像你这样该死的人类魔法师。虚伪又自大,恨不得把全大陆都踩在脚下的模样,要多可笑就多可笑。” 他自顾自地咒骂了一通,前面的女人根本连头都没回。矮人自讨没趣,骂完之后火气降了不少,却仍旧指责道:“像我说的,直接抓了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这么谨慎,不过是一个刚会点火撒水的笨小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年轻女子闻言,倏地停步转身,居高临下地垂眼盯着矮人。她虽然一言不发,但眼中却毫不掩饰地浮现两个字,罩在矮人头上: 白痴! 矮人虽然没有收到来自头顶的无声问候,但仅从女子轻蔑的一瞥中,也感受到了对方的鄙视和嘲讽。 作为锻模一族的战士,他感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愤怒的矮人,一瞬间忘了自己的目的与任务,执起巨斧,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门外的走廊上,远远地传来一个娇声娇气的声音:“来了怎么也没有通知我一声?” “要不是他点了存在我这儿的酒,恐怕我就丝毫不知情地错过见他一面的机会了……” 第120章 美人老板 这是一个腔调优美,音色华丽的嗓音,仅从这让人迷醉的声音中就可以想象到声音的主人必定是个优雅的淑女。 “东西给我,你来开门。“ 房间内,偷偷摸摸的女人和矮人闻声,大惊失色,只见女子抬手,从她手中升起一团黑雾,迅速地被吸入握在另一手中的卷轴中。 卷轴发出金色的光芒,迅速地包裹住两人,转眼两人的身影就再次消失在空气中。 两人消失,心急的菲尔德作势就要出去。西蒙急忙扣紧他的腰,对着回头看着他的菲尔德摇了摇头。 西蒙的目光在屋子里左右逡巡,在见识过那莫测的卷轴后,那两人到底是走了还是隐藏起来,在暗中窥视,谁也说不准。 他没办法拿菲尔德的安全做赌注。 黑雾散尽的同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刚刚那名引导他们的侍者推开房门,恭敬地为他身后的人打开了房门。 黑衣侍者的身后,站着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的一团。视觉冲击之大,让人打眼一看,觉得好像是今日外面街上那些彩旗成了精,跑进了屋子里兴风作浪。 这是一位身着花色长裙的美女,看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袭紫色长发衬着她凹凸有致的曲线,浑身珠光宝气,举手投足间,都是赏心悦目的风情。 这人走了进来,无论怎么看也是一位美女,只是美人的身高却有些太过出众,即便与身后长身的侍者相比,也算得上佼佼者。 美人两手端着精致的银盘,盘上放着一瓶酒。她迈着袅娜的步子,脸上灿烂的微笑在发现屋子里没有预想当中的人的时候,便瞬间退去。 “人呢?”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侍者也是一愣,转着脑袋四顾,回道:“刚刚确实还在的,而且老板您也看到了,房间的门并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被他叫做老板的女人,侧着身子站在房间中央,用着聛睨一切的气势,将整个屋子扫视一圈。 淡然的紫眸在掠过木质酒柜的时候微微一眯,她走到桌旁,放下酒瓶,低头将酒杯和酒放在桌上,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说他带着一个人来的?不是威尔吗?” “并不是温斯顿家的大少爷,是个陌生人,”侍者一顿,似是回忆一般,道:“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个少年。 闻言,紫发美人沉下脸,眉头一皱。 她身材高挑,脸庞却娇嫩小巧,妖娆的眉轻蹙的时候,有种哀伤的怨怼。 只见她直视着木窗,对身后的侍者吩咐道:“你下去吧,没有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 侍者恭身退出房间,内心还在暗忖:明明一个人也没有,老板呆在里面要做什么? 唉,不管了。老板美是美,但性情莫测,喜怒无常,他可不敢在老板面前多说一个字。 紫发美人待人出去后,画风突变,矜持和优雅一扫而空,只见她伸手拎起酒瓶,精致酒瓶的细颈被她随意握在手中,这个不算优雅的动作与她华丽的装扮实在有些南辕北辙,不由叫看的人有些惋惜。 只见她从圆盘中拿出开瓶器,嘭的一声将酒瓶打开,菲尔德只觉得腰间的手臂同时一紧。 随后这位美女又不紧不慢地拿起透明的酒杯,将瓶中的酒徐徐导入其中。 晶莹剔透的酒杯中,流动着酒水竟然是流光溢彩的碧绿色液体。 放下酒瓶,她挑着眉角看了木窗一眼,嘴角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扬起优美的下巴,轻轻啜了一口甘甜清爽的酒。 一饮完毕,她轻盈又随意地踱了几步,微微摇动着剩下的半杯酒水,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还不出来么?再不出来,我就将你珍藏的苔丝美人喝个精光。” 她这撒娇般的威胁,配上她完美的样貌,杀伤力绝对不小,就连菲尔德也禁不住赞叹起来。 然而两人谁也没动,就见她越走越近,眼看已经到了墙边,在木窗前站定,她嘴角的微笑也越发的灿烂。 “西蒙,你好久都不来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这样躲起来不见我吗?” 她说着失落地垂下头,望着酒杯中晃动的液体,仿佛思念之人的脸就出现在那流光中一般,满眼哀伤。 菲尔德早已觉察到了身后的躯体僵硬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这位漂亮的老板,这位美女显然很不一般。 只见她抿着嘴唇,哀哀道:“可是,那日在床上,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话音刚落,菲尔德就听见耳后西蒙咯吱吱的咬牙声。 菲尔德忍着牙酸,就瞧着这位美人再抬起脸时,脸颊竟然还挂着两滴泪珠。 她大约是觉得这屋子里就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满腔的感情就好像一个唱着可怜独角戏的悲情主角。便决然地转身再次拎起桌上的酒瓶,猛地将酒杯蓄满,对着木窗道:“好,你不出来,那我就自己一人享用这酒,直到你出来为止。” 她一仰脖子,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将酒灌进肚里。一杯见底后,立即倒满了第二杯,再次送到嘴边。 收回前言,菲尔德暗道,她之前拎着酒瓶的样子与现在一比,简直不能再优雅了。 眼见第二杯也要见底,西蒙终于按耐不住,菲尔德只觉得细小的电光在空间内来回乱窜,看来他猜得不错,这个空间法阵果然是专为西蒙设计的,只有西蒙的魔力才能开启。 外面,纤长白嫩的手眼看就要压低瓶口,再倒上第三杯。 里面,涌动的魔力夹杂着西蒙的怒火,节节攀升。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拍响,突兀的响声使得沉浸在悲情中的女老板也吓了一跳。 哀怨和楚楚可怜,立即从她脸上消失,只见她放下手中的酒瓶,冲着门外怒道:“什么事?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来打扰我吗?” 门外立即有人声音焦急地回道:“老板,不好了,外场有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就打起来了,我们这店里第一次有人打起来吗?做什么大惊小怪的!”女老板显然并未将这样家常便饭一般的小打小闹放在心上,施施然将酒瓶和酒杯放在桌上,这才慢悠悠向门口走去。 她走到门口,还转身回眸望了木窗一眼,勾起一个甜美的微笑,抬手用食指点着嘴唇,而后向着虚空轻轻一吹,这才勉强满意地走了出去。 这次,门关上许久后,是毫无声息的寂静持续了很久很久。 结界内,西蒙的魔力已经收了回去,他站在菲尔德身后,环住菲尔德纤腰的手臂略微僵硬,不知是因为时间久了还是手臂麻木,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们俩人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窝了很久,别说西蒙,就是菲尔德都有些难受。 眼前的莫名危及似乎暂时过去了,菲尔德的右腿早已经站得没了知觉,他轻轻扭动身体,想要换个姿势。 哪成想他刚一动,腰间的手臂就更加勒紧,西蒙用另一只手圈住他的上身,简直想要给他来个五花大绑,就听西蒙低声唤着他的名字:“菲尔德……” “菲比,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菲尔德:我还什么也没问呢! 比起这个,他的脚也麻了,而且,西蒙是不是太用力了,他的腰要断了。 西蒙心中暗恨,却也紧张地望着菲尔德,生怕他误会了什么。 果然菲尔德脸色不好,眉头皱在一起,似乎很是难过的样子。 西蒙心中一颤,对上菲尔德水润的大眼,态度诚恳道:“菲尔德,那个人并不是……” 这回换成菲尔德抬手了,他费力地从西蒙的桎梏中挣脱出一只手,急忙捂住西蒙的嘴。菲尔德艰难道:“等一下再说,你先抱松一点,我快不能呼吸了。” 西蒙这才惊觉自己下意识地用力过猛了,急忙放松力道,看着菲尔德搭着他的肩膀,微张着嘴缓着气。 狭小的空间,让两人离得如此之近,这样亲密的距离下看着菲尔德,又是另外一种特别的感觉,西蒙舍不得移开眼,少年已经不像初见时那样娇小,如今也长到了他的胸口,眉眼间的淡漠已经很少再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与灵动。 时间越久,他越想要珍藏这人的一切,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他恨不得藏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可越是珍视,就越是怕失去。哪怕有一点点这样或者那样的可能,都牵动着他所有的神经。 菲尔德动了动缓过劲来的右脚,终于可以站直身子。他看着西蒙一脸掩饰不住的紧张看着自己,心想,这位别人口中的铁血将军,大约从来不曾这样示弱过吧。 可他为自己的一个眼神就变了脸色,为自己一个动作就浑身僵硬,没有什么比这些更有说服力的了,以他对西蒙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菲尔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双手一左一右贴上西蒙的脸颊,使劲地揉了揉他略显僵硬的脸,微笑道:“西蒙,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的。” 这个人,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默默地保护着他,伸出过援手,也给过他庇佑,更为了他和多维特的处境,不惜将自己也卷入复杂的政治拉锯中。 如果这样都不能相信的话,他真不知道该去相信什么了。 西蒙的脸还在菲尔德的魔爪中,然而这丝毫不影响他低下头更加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低垂目光,挺直的鼻梁在一侧面颊上打下一片阴影,从菲尔德的角度看过去,无论是五官还是侧脸的弧度都堪称完美。 尤其是那双青灰色的眼睛,此时由于感情的波动而闪着深蓝色的光芒。如同万里下的海洋,经过高压与低温的磨砺后,才有了不同于表面上蔚蓝的,更为深沉的颜色。 那是只有在西蒙情绪起伏时,才会出现在他瞳仁中的深蓝色。 菲尔德踮起脚,忍不住在那双眼睛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淡淡的温情与喜悦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在两个身影即将要重叠的瞬间。 房间的门再次被人大力撞开!! 第121章 预言 这次的不速之客,索性干脆地连门都没有敲。 菲尔德几乎要把眼珠瞪出来,要不是他是同西蒙一起进来的话,几乎要以为这是西蒙请他来观看的表演节目,一个接一个的,倒是够精彩,就是观众席不够宽敞…… 这是要让他们在狭窄的结界空间中呆多久! 这次闯进来的人,显然没有前两波的人从容自如,他全身被斗篷罩住,步子踉踉跄跄,几乎是跌进来的。 虽然一进来便摔在地上,那人还是立即爬了起来,连忙转身去关房门,确定门锁好了后才虚脱地滑坐在地上。 很看样子,这人更像是仓皇之下,慌不择路才躲进这间屋子里的。 然而西蒙想的却是更深,这间店不比一般的店面,只有有一定身份地位,或者有门路的人,才能够获得邀请的资格,成为会员。 这人虽然形迹可疑,如今虚弱地坐在地上,模样也多少带着一些狼狈,黑色丝绒质地的斗篷看起来却价格不菲,身份想必不一般,与其冒然出去,让人见到菲尔德,不如就在这空间里暂时呆一会算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这个窄小空间的设计者,如果可能倒是可以在家里设计一个,恩,大小嘛,就按照这个尺寸做个一模一样的。 西蒙思绪飘远,菲尔德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细瞧。 这人坐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斗篷露出一条缝隙,隐约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蛋糕裙。 是个女孩子! 显然神游的西蒙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菲尔德与他相视一眼,这样接二连三的事件,简直巧合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菲尔德实在忍不住,虽然结界内的声音并不会传出,但还是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房间难道是紧急避难场所吗?怎么谁都往这屋子里跑! 他只是觉得蹊跷的过分,也没有指望西蒙能够回答。 但西蒙还是开口解释道:“这家店,并不对外,而是会员性质的私人会馆,所以能进得来的人身份应该相对可靠一些……” 他尽力给菲尔德解释,想要挽回刚才被人陷害的劣势,却见菲尔德搭上他的手臂,阻止他再说下去。 他顺着菲尔德的视线,望向外面。 瘫坐在地上的人,双肩微抖,竟然开始小声地呜咽起来。 压抑的啜泣好似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抽出的一丝丝积聚已久的痛苦,没过一会,那不时的啜泣便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悲伤散布了整个房间。 她缩着身子,却抬手胡乱地擦着被帽子遮住的面容,大约是泪水已经蒙住了视线,沾湿了脸庞。 随着她的动作,手臂撑开的斗篷下露出一缕红色,在白色裙子的映衬下分外显眼。 菲尔德睁大眼睛,仔细确认,终于肯定那是一缕垂在胸前的头发。 在塞瓦尔,拥有红色头发的人并不多,而拥有红色头发的女士,除了已故的伊贝莎王后,就只有一个人了。 伤心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女孩索性伏在地上嚎啕不止。 不等西蒙和菲尔德反应,就听女孩埋在手肘间,哽咽着自言自语道:“不要,我不要这样,赛雷亚……” “赛雷亚,赛雷亚,赛雷亚……”向来趾高气扬的声音,还是第一次这样卑微,本来应该是毫无交集的名字,却仿佛已经念过无数遍一样,驾轻就熟又执着坚定。 菲尔德心头一震,他紧盯着地上的身影,甚至没有回头,急切地对西蒙道:“快,我们出去。” 他听到赛雷亚的名字,从她嘴里被念出,只怕是赛雷亚遭到了什么不测。 房间里忽地卷起一阵带着电光的风压,哭泣的人身子一颤,直起上身,吃惊地看着平底突兀地出现两个人身影。 剧烈的魔力带起的风压瞬间吹掉了她宽大的兜帽,但吃惊的女孩却只瞪大红彤彤的双眼,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人,浑身僵硬。 她瘫坐在地上,仰头正对上西蒙垂下来审视的目光。 “西蒙哥哥……” 菲尔德站在西蒙身旁,极力控制自己吃惊的表情,果然是南希。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儿?”西蒙沉声问道。 即便并不待见南希,但他们到底是表兄妹,说实话,南希这样伤心的哭泣,他记忆里大约仅仅是第二次。 南希没有回答西蒙,泪水还在她眼眶打转,悲伤也未从她精致的脸上退去,却见南希脸色一白。 仿佛是有什么让她更加恐惧的事,席上心头,以至于她在瞬间就忘记了刚才的悲伤。 她木然的视线中渐渐升起绝望,等到那视线落在西蒙身旁的菲尔德身上时,却又变了样。 那好像捕获到猎物一般的攻击性眼神,让菲尔德眉头微皱。 这位公爵小姐大概与自己的八字相冲,不然怎么能只看一眼就露出如此怨愤的神情,害得他都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事。 大约是感受到了西蒙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南希迫不得已,咬牙移开视线。 她擦干眼泪,脸上再次摆出凛然高贵的表情,站起身来,看着菲尔德道:“呦,果然已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了,这间店,居然会让你进来,可见他们的档次也是越来越低了。” 她说着挺着脖子,昂着头,转身就要走。 “站住!”西蒙沉下脸,“你来这儿,公爵知道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南希闻言,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脚步,急忙奔到门前。 菲尔德眼见她抖着手,打开略微有些特殊的门手,仓皇逃离。 果然是有点奇怪,菲尔德一头雾水地走到西蒙身边,就见连将军大人都蹙眉沉思。 “你去看看吧,”菲尔德对西蒙道:“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赛雷亚,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西蒙回身看他,比起南希,菲尔德的安全在他心中显然是更为重要的。 “我送给你的戒指,你还带着它吗?”西蒙突然问道。 菲尔德先是一愣,随即伸出左手,一枚镶嵌着七色宝石的银色戒指正戴在他的中指上。 菲尔德轻笑着摇头:“不是你说要我一直戴着吗,好了,我在这里等你,不会有事的,放心,你快去吧。” 西蒙盯着那戒指,似乎艰难斗争了半天,最后才在菲尔德的脸颊上亲了亲,温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有了这戒指,西蒙倒是放心了,菲尔德暗道。倒是不知道这个戒指除了好看,还有其他什么别的用处。当时西蒙没说,他便也没问。 直到西蒙开门离开,菲尔德才舒了口气。 没想到过个节日,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余兴节目。 也不等暗自感叹完,菲尔德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他走到白色圆桌旁坐下,将手里的卷轴铺展开来。 手指在那些已经书写完全的魔法符号上游走,末了他手腕一翻,一直白色的翎羽笔跃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菲尔德聚精会神地研究起卷轴来,那两个莫名其妙的追踪者虽然让人始料未及,但是他们这个空间卷轴倒是给了他莫大的启发。 沉溺在研究中,时间便过得很快,所以他丝毫不知道西蒙此刻的度日如年。 -------- 同一时间,在这家店里,另外一个房间内,西蒙对着侍者挥了挥手,冷冷道:“放开他,你们可以出去了。” 一左一右的两名侍者,松开了对不断挣扎的红发小姐的钳制,躬身退了出去。 南希双眼通红,披在肩上的斗篷在挣动间已经松了,斜斜地挂在她身上,露出里面白色的裙子。 她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瞪视着西蒙,眼里丝毫找不到往日那种对西蒙的爱慕与崇拜。 西蒙站在她的对面,冷声开口道:“我可以不问你怎么到了这里,但是你和赛雷亚是怎么回事?” 南希脸色微变,西蒙眯起眼,继续道:“据我所知,他不过是刚才在外场救了你,倒是你连声谢谢都没说,就逃跑了,这又是为什么?” 南希眼神飘离,似乎回忆起刚刚那场潇洒又让人心动的英雄救美,嘴角露出一个羞涩又向往的微笑。可笑容没有维持一秒,她似乎倏地响起什么,脸色变得惨白。 这下西蒙更加肯定了,他这位表面上思慕自己表哥的妹妹,其实暗地里却对另外的人动了心,这倒是个不坏的发现。 只是不知道她为何看起来如此惊慌失措。 西蒙淡淡开口道:“赛雷亚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如果我没记错,你小的时候,有段时间和他明明是很要好、很投缘的玩伴,甚至他还为了救你收了伤。” 当时,温斯顿家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却因此不许赛雷亚再与南希见面,而赛雷亚也似乎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再没提过。 他提起往事,本来是想开导南希,谁知道南希却勃然大怒,叫嚷道:“够了,这事不用你管,不许你插手。” 她见西蒙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一样,羞愤、慌乱和耻辱一瞬间齐聚心头。 混乱的感情使她失去了理智,抬手就从领口处撕开了她的长袖白色蕾丝裙,露出白皙的胸口和纤细的手臂。 西蒙皱眉,却见南希扯着被自己撕裂的衣服,指着西蒙道:“西蒙哥哥,你以为一切都会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什么都会如你所愿吗?” 西蒙眯起眼睛,南希白皙的胸口有着黑色的暗纹,纠结缠绕一直延伸到被衣物遮盖住的地方。 他默不作声,就见南希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亲爱的西蒙哥哥,你还记得莫尔顿家族的老本行吗?” “通晓过去,预言未来,哈哈哈,”她向前迈了两步逼近西蒙,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如果我说,你的爱人,最终会离你而去,你会怎么样?” 她见西蒙铁色铁青,心中快意,我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你们如此轻易就能拥有。 她笑着转身,向外走去,笑容渐渐从她的脸上消失,只剩漠然与冷酷,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会再次离你而去,所以趁现在,好好珍惜吧。” 这一次西蒙没有阻拦她,只是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等到西蒙平复心情,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安静恬淡的侧脸看起来那么美好。 他的手肘下压着一张完成的卷轴,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未饮完的酒。 正是西蒙还未来得及品尝的,碧绿颜色的苔丝美人。 他的爱人大约等着无聊,拿过杯子,竟然自斟自饮了起来。 菲尔德大概不知,这酒是他自己亲手酿的,是在遇到了他的那个夜晚后,遍寻不到的时候,他忆起自己失去理智时,唯一记得的碧绿色眼眸,从而酿制了这种酒。 那时他心底的愧疚和失落好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使他难安。 而如今,没关系,环在他身边的窥探和恶意,他都会替他清除。西蒙拿起酒杯,仰头将菲尔德未饮尽的半杯酒喝下肚。 顺着喉咙的凉意一直延伸到内里,他焦灼的情绪似乎得到了缓解。 西蒙收起卷轴,俯身亲了亲菲尔德的嘴角,这才将菲尔德抱起。 他不信什么预言,就像当年祖父废除了莫尔顿家族预言师的地位一样。 他的菲尔德,会一直在他身边的。 第122章 似曾相识 清晨的阳光带着清爽和温热,顺着微微敞开的窗帘,照射进来。 菲尔德唔了一声,挣扎了几次才睁开眼睛。 外面的阳光灿烂又明媚,预示着美好一天的开始。 他扭过头,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西蒙显然已经起身走了。 昨天回来,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已经睡下的多维特,也不知他有没有哭闹。 这个时间多维特大约还没醒,菲尔德起身,打算去瞧上一眼。 他坐起来只觉得腰部酸痛,身/下某个部位肿胀难当。 可等他脚踩着柔软的地毯,打算站起来的时候,才猛地一颤,惊觉自己双腿才是更加的无力。 心中暗恨,菲尔德发誓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昨日的酒,虽然他并没有喝得太多,但是这具身体似乎非常地不胜酒力,几乎是逢酒必醉。 他是如何回来的,干脆地一点印象也没有。 唯一知道的是,西蒙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帮他脱衣的时间有点长。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也不知是清醒了,还是醉的更加厉害,他居然贴过去,抱着西蒙的脖子不撒手。 所以,有这样的后果,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菲尔德忍着酸痛,站在多维特房间的门口向床上望去。 然而,多维特竟然不在床上,闹了半天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睡到大天亮吗! 他随手披上了件外套,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口,果然是肖站在那里。 他见菲尔德出来,立即转身,道:“菲尔德大人,您醒了。多维特少爷被将军抱走,交给了伍德先生。需要我带您去吗?” 菲尔德点点头:“麻烦你了,肖。” 黑发青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率先走在前面带路。 这些时日的接触,让菲尔德对这个青年有了初步的了解。他性格开朗,待人温和,对于给他当护卫这样枯燥又无聊的工作,也没有丝毫怨言。 菲尔德看着青年挺拔的身姿,犹豫着开口:“肖,不如我同西蒙说,把你调回原来的职位吧。” 肖蓦地转身,吃惊地看着菲尔德,急道:“菲尔德大人,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让您不满意了?” 菲尔德急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你做的非常好,只是,我觉得你做我的护卫,似乎埋没了你的才能,也无法让你施展抱负,我有点过意不去。” 肖听他不是不满自己,便松了一口气,他见菲尔德神色担忧,立即挺起胸膛,颇为自豪地说道:“正因为我能力出众,所以才会被调派来做您的护卫。别的队友可是羡慕我,羡慕的不得了呢。” 他笑容温和,自信又开朗的话语让菲尔德也不免笑了起来,两人便继续向前走去。 可菲尔德却没有看到,在肖转过身去的瞬间,眼神中的黯然和沉寂,湮没了一切。 肖带他去的是西蒙派人特意布置的多维特的玩具房,这间屋子是刚刚完成的,菲尔德这么多天也是第一次来。 他推门而入,果然听见多维特咯咯咯的笑声,似乎是开心得不得了。 这是个五颜六色的房间,墙壁上用各色染料精心地绘制了各种漂亮的魔兽。 整个房间的地面都用柔软的地毯铺了厚厚的一层,屋子里琳琅满目的玩具自然是不用说,就连靠着窗边的小圆床,都是设计成树干的可爱造型,将金属的立柱做成树枝的模样,撑着垂下的床幔,床顶上是一片碧绿茂密的树枝,其上还有几多鲜艳的小花。 怪不得多维特乐不思蜀,就连他都想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了。 伍德手中正拿着菲尔德昨日买回来的怪异玩偶,见菲尔德进来,立即招呼一旁的侍从配着多维特,自己边向着菲尔德走过来,边解释道:“菲尔德大人,主人怕您休息不好,便把多维特少爷从卧室带了出来。” 菲尔德点点头,微笑道:“我知道,没关系的。我只是来看看他有没有哭闹。” 显然,这位被人宠上天的小少爷已经渐渐适应了,爸爸不在身边以及被人包围着服侍的生活。 菲尔德不知该欣慰还是失落。 “对了,”伍德立即想起一件事,对菲尔德道:“今天一早温斯顿家就派人送来了拜帖,是赛雷亚少爷希望带着几个朋友,来看您。” 菲尔德面露喜色,伍德便颔首道:“主人吩咐过,菲尔德大人的几位朋友以后可以随意来庄里做客,所以我便接受了拜帖。您看可以吗?” 菲尔德连忙点头:“可以,可以,那我要准备什么?哦,我还没有洗脸,衣服也没有换……” 菲尔德说着急忙又转身离去,伍德只得追在他身后,道:“菲尔德大人,您还是先吃了早餐,主人特意吩咐,为您准备了新鲜的黑羊奶,还是趁热喝掉才好……” 赛雷亚四人大约是已经整装待发了,几乎是一收到回信,就驾车到了莱顿庄的大门前。 这是他们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迈进西蒙将军官邸的大门,当然就算是偷偷摸摸,他们也是没有来过的。 即便是力图镇定的赛雷亚,也难掩兴奋,脸色涨红地板着脸,直让守在门口的卫兵偷笑。 伤势初愈的格吉尔走在昆顿身边,其实这次来拜访莱顿庄的主意正是他提出的。 格吉尔是在他的好朋友们走后的第二天,才从仆人耳中听到了爷爷袭击菲尔德的事情。 大发雷霆已经无法形容他得知此事后的状态,要不是他答应菲尔德他们要快快好起来,同他们一起去观看国庆日的热闹场面,他就要用绝食向爷爷提出抗议了。 虽然爷爷在门外给他道了好几次歉,但他只要一想到,他的好朋友们诚心诚意地来探望他,却受了惊吓和委屈,就难过得要死。 不行,他要跟他们道歉才行。 因为这个念头,使他的伤势如春风化雨一般,迅速地有了起色,没用两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国庆日那天,他在去莱顿庄的路上不停地跟赛雷亚和加尔道着歉。 可想要得到当事人菲尔德的原谅,却没那么容易了。 还没等他见到菲尔德,就被西蒙将军劫了胡。 所以,他便提议主动来见菲尔德一面。这次他要带着爷爷那一份,一起和菲尔德说抱歉。 然而,他们四个被管家领进屋子,赛雷亚还来不及开口,就见菲尔德站在几人面前,双手合十,弯着腰率先道:“各位,实在抱歉,我昨天失约了,害得你们白跑了一趟不说,肯定也让你们失望了。” 菲尔德转向格吉尔,深深鞠了一躬:“抱歉,格吉尔,本来想要跟你一起的出游的,真的是对不起,让你白跑了一趟。” 格吉尔上前,握住菲尔德的双手,急切道:“不是的,菲尔德,是我该向你道歉。我爷爷……我爷爷他太过分了,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客气得不得了,赛雷亚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阻止道:“好了,你们俩个。又不是来开检讨会的,互相道个歉,就得啦。” 菲尔德和格吉尔相视而笑,各自的顾虑在见到面后,瞬间变得微不足道。 菲尔德便笑着问道:“昨天,你们几个逛的怎么样?有没有被人群把鞋子踩丢了。” 他这一问,就见加尔立即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对着菲尔德眨着眼睛道:“菲尔德,你昨天是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我们的赛雷亚可是当了一回大英雄,从不轨分子手中,救了一位小姐,那英勇的姿态,应该被载入史册的,哈哈。” 格吉尔点了点头:“连我都对他刮目相看了,真的是正义感爆棚。”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夸得赛雷亚好似拯救了全大陆一般,但其实主角本人却只是带着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菲尔德暗忖,原来昨天在那间店,真的是赛雷亚本人去了。 他想起南希的诡异之处,那位大小姐即便是暗恋,也绝不可能那么低调的。 他趁着另外三人聊得开心,便拉过赛雷亚来到窗前,低声对他说道:“赛雷亚,昨天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他语气认真,态度也绝不像是要听八卦的样子。赛雷亚微弯嘴角,但这个笑容只走到一半,又垂了下去,显然是有些勉强。 他望着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 “菲尔德,我这样说,你大概不会相信。”他望着菲尔德眼睛,恳切又真挚,“我觉得,昨天我救了的那人,好像是南希小姐。” 说实话,如果菲尔德昨天没有亲眼见到的话,他肯定不会如此确信赛雷亚的话的。 菲尔德凝目看他,冷静地问道:“你怎么觉得会是她呢?” 赛雷亚垂眸望着自己的右手,这只手昨天握过得手腕纤细又脆弱,那种让人怜惜的感觉至今仍残留在掌间。 他喃喃道:“我也问过自己,公爵小姐怎么会只身一人去那种地方呢?可是我就是知道,那人是她。” 他扭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菲尔德,道:“我明明没同她说过几句话……但是我就是知道,那人是南希。” “只要她一靠近,我就知道那人是她,即便她披着斗篷,遮住了脸庞。” 菲尔德抿着嘴唇,许久后,犹豫着问道:“赛雷亚,你喜欢南希小姐吗?” 赛雷亚毫不掩饰,点头道:“是的。” 随后他苦笑着补充道:“不过我鼓起勇气的告白,被她礼貌性地拒绝了。” 菲尔德站在他身边,突然间觉得这个少年一夜之间似乎成长了不少,情愁使他脱离了稚气,看起来有点像为公主奉献着一切的无名骑士。 赛雷亚望着窗外的风景,淡然道:“我知道的,她在大家眼中性格恶劣,脾气暴躁,大小姐脾气更是不一般。” “但是我潜意识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她不是这个样子的。” 菲尔德听了他的话,心中便有了更多的疑问,但他知道此刻并不是询问的最佳时机,只得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许久后,大约是赛雷亚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只得掩饰地一语带过,道:“哈哈,据说我们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十分要好,不知后来为什么连话也不说了。” 菲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事情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别灰心,慢慢来吧。” 在一切没搞清楚前,他也没法同赛雷亚讲,只得默默地安慰下陷入感情漩涡的纯情男孩。 这个时候,菲尔德还在想,等西蒙回来后,要向他问清楚这其中的复杂情况。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更加惊人的事实,正在等着他。 第123章 事故 今日的莱顿庄的大门口,仍旧停着一辆兽车。 站岗的士兵对这样时不时就有人来访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大家都知道,除了少部分外,大多数的人都是来拜访菲尔德大人的。 要说这位年纪轻轻的魔法师,除了魔法强大,能力卓越外,神秘的身份也是让上流社会的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据说,他是高级药剂师,艾登勋爵夫人的爱徒。 也有人说,他拥有着罕见的双系魔法能力,堪称已故大魔法师伊格纳茨之后又一个让人期待的魔法界新星。 还有人说,他虽然仍旧是魔法学院的学生,但其实已经加入了西蒙将军麾下,成为了军部的一名军人。 然而,让人们更感兴趣的是,传言这位不到二十岁的棕发魔法师,其实是铁血将军西蒙的情人,他出身平凡,容貌至多能算清秀有加,究竟是什么样的魅力吸引了这位冷血冷清的将军,如此垂怜,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更有甚者,甚至传出,西蒙将军有个私生子,却是这位所生! 事实究竟如何,也许当事人也不见得知晓得透彻。只是在流言蜚语中,菲尔德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当下塞瓦尔最火热的话题人物。 然而他本人却丝毫不知情,莱顿庄好像一个屏蔽外界的结界,隔绝了一切伤害。 此时此刻,话题人物正站在主屋的楼门前,他面前站着一男一女,正在含笑地跟他道别。 “老师,真抱歉一直让您来看我,我其实很想去看您和艾登先生的。”菲尔德拉着弗丽嘉的手,依依不舍。 弗丽嘉立即瞪眼:“才不是来看你的呢,你有什么好看的,我是来看可爱的多维特的。” “要不是怕西蒙追到我家里去,我真想把他带回家,跟我住在一起。”她说着露出遗憾的表情,艾登勋爵立即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菲尔德见她略有伤感,立即保证道:“老师,您放心,等这段时间一过,我会带着多维特,去您庄园里住个几日的。” 弗丽嘉眼神一亮,高兴道:“真的吗?”她随后想到什么,立即又恢复了平静,一摆手道:“唉,西蒙不会同意的,他恨不得把你别在腰间,时时刻刻带在身上才好呢。” 菲尔德勉强维持微笑,道:“不会的,老师,这种日子不会太久的,等风头一过,我就可以出门了。” 虽然菲尔德并不知道外界到底有什么风头,而这看不见听不找的风头又会在什么时候过去。 弗丽嘉见他也一副蔫蔫的样子,心中不忍,便又微笑道:“那就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改天一定要带多维特来,那么我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哦。” 反倒是艾登勋爵,露出严肃的表情,叮嘱道:“菲尔德,现在不比平时,你还是多注意一些,虽然国王陛下默认了你和多维特的存在。但是更多的人对你们俩还是抱着疑惑的态度的,以我对西蒙的了解,他虽然并没有别的目的,但是从客观上讲……” 他压低声音,道:“西蒙有了多维特,政治筹码和地位都会有本质上的改变,这会让许多人寝食难安……” 这样的形势,即便菲尔德没又实感,但是仅仅从那天无孔不入地跟踪他的两个人来看,就可见一斑。 弗丽嘉立即不动声色地给了勋爵一下,笑着道:“那些事情,交给西蒙那小子就好了,你不要在意那些。” 她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菲尔德道:“这些天,你闷在家里,应该也没有什么事情。这是几个药剂配方,你无聊的时候就做来试试,药用么……” 她说着眨了下眼睛,“你自己做完,试过后再告诉我好了。” 菲尔德看着这份列的长长的单子,大汗,感情留作业都已经追到家里来留了吗? 他们又简单地聊了两句,才道了别。 等他送走弗丽嘉夫妇后,正遇上前来寻他的仆人。 他的贴身护卫肖,今天请了假,据说是家里有事。所以难得想一个人走一走的机会,就这样再次泡了汤。 “菲尔德大人,管家请您到更衣室,之前定做的礼服今天送来了,裁缝说想您试穿一下,看是否还有需要再修改的地方。” 菲尔德点了点头,不用仆人的引导。率先迈开了步子,这栋宅院虽然又大,房间又多,但是他早就熟悉了庄园的构造和房间分布,现在即使肖不跟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发生迷路或者不知所去的状况了。 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晴朗的天空一眼,阳光明媚下,是万里无云的晴空。 这般的好天气,可多维特却只能整日待在屋子里面,真是有点可惜了。 ---------- 时过半日,到了晚上,多维特来神的时候又到了,大概是一出生就待在戴瑟伦斯城里的缘故,相比白天,每当晚上,这位新晋的小少爷的精神就格外的好,总是睁着大眼睛对周遭一切都充满了兴趣的样子。 药剂试验室外,菲尔德从伍德手臂中接过多维特,顺便将他塞进嘴里的手指拽了出来,长得越发白嫩的金发孩子,立即用力握着菲尔德的手指,用更加清晰的软糯腔调叫着:“爸爸。” 菲尔德与他对视,板着脸,摇头道:“不行,我说了多少遍,不许你吃手指。” 小孩子不顾菲尔德严肃的表情,露出长得又白又齐的四颗牙齿,咯咯地笑着,仿佛今天晚上是爸爸陪他玩这件事,让他十分高兴。 伍德不放心地问道:“真的没问题吗?我看您在配制药剂,不然还是留下两个人来照看多维特少爷吧。” “没关系,我只是闲来无事,配些药剂打发时间罢了,再说我也好久没有跟多维特单独呆在一起了。”菲尔德微笑道。 伍德抱歉地躬身道:“主人突然要提前宴会的日期,时间紧迫,只好把宅子里的仆人都调到别庄里帮忙。”他说着露出苦笑,“现在莱顿庄除了我,怕是只剩下护院的士兵了。” “宴会?西蒙要举办宴会吗?”菲尔德奇怪道。 伍德神秘一笑,再次躬身:“具体的事情,就由主人亲自和您说吧,还请容我先行告退。” 菲尔德望着伍德急匆匆离开的身影,眉头微皱。 自从国庆日后,西蒙越发忙碌了,他这几日总共和西蒙说了几句话呢? 菲尔德叹息一声,抱着多维特进了药剂室。 这是多维特第一次进到菲尔德的工作室里,对这个有着爸爸味道的房间感觉莫名的熟悉和好奇,他睁着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房间,直到菲尔德把他放在软软的躺椅上,他仍旧没有收回对新奇事物探究的目光。 菲尔德轻笑着摸着他的头发,自言自语道:“你这么兴奋,我倒是怕了你了。” 房间里因为储存着各类药材和试剂,所以温度偏低。 菲尔德看着多维特只穿着一件长袖的花边衬衫,套着一件小巧的马甲,怕他着凉,便起身走到桌旁,将自己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取了下来。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等他回身看过去的时候,多维特居然不在刚才的位置上了。 菲尔德顺着躺椅看去,只见多维特正把着躺椅的扶手,伸长胳膊够着躺椅旁的书架上,摆放的离他最近的一瓶绿色溶剂瓶。 那里面泡着的是葛兰葵的根/茎,用泡过葛兰葵根/茎的试剂,刷在写好的魔法卷轴上,会让魔法字符保持的更久,延长卷轴的存放时间。 它虽然不是剧毒,但是对小孩子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菲尔德眼皮一跳,急忙走过去,将多维特抱开,他坐在躺椅上,将多维特的小身子放在自己腿上,沉下脸道:“多维特,这屋子里的东西,不能乱动。” 多维特很少见菲尔德对自己这样的神情,又是紧张又是好奇地看着菲尔德,似乎对自己爸爸这样的表情和话语都很是疑惑不解。 菲尔德见他一脸懵懂,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说教对于多维特来说,基本上不会起什么作用。 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哪知道碰什么事危险的,什么东西不能摸呢。 他再次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衣服围在多维特身上,这样一个淘气包,整日让他呆在屋子里,倒真是有些委屈他了。 他看了一眼书案上自己刚刚写到一半的卷轴,和还在蒸馏的药水,暗道,我写完卷轴就离开好了。 如果明天可以的话,他应该陪着多维特在庄里再逛一圈,贴近高墙的地方,有一片小林子,不是还没逛过吗。正好庄里人少,不会有人跟在他们后面碎碎念了。 他这样想着便抱着多维特,重新坐在了书案前的椅子上。 菲尔德指了指,在红色火焰上,咕嘟咕嘟冒着细泡的圆腹烧瓶,对好奇的多维特道:“这个药水,是焕发剂,是一种能够保持肌肤细嫩,保持容颜靓丽的药水。” 多维特似懂非懂,视线被粉红色的药水吸引,目不转睛的可爱模样,仿佛真的听进去,听懂了一般。 菲尔德微微一笑,也不管多维特听不听得懂,一指右侧桌上已经摆了一排,大概有十瓶左右的黑色瓶子,道:“这是给你西蒙叔叔配置的药水。” 多维特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便仰头看着菲尔德,菲尔德垂眸与他发光的大眼睛对视,一点头,肯定道:“对就是那个块头挺大,不爱说话的西蒙叔叔。他最近有些忙,这些舒缓剂能够帮助他变身成超人和金刚,从而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政治斗争当中去。” 他说到最后,语气微酸,似乎对于自己还没有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权利纷争,更有吸引力这个事实,感到气闷。 他甩了甩头,唉,自己肯定是在屋子里闷久了,不然这么跟个深闺怨妇一样,有这样可笑的想法。 他将桌子上用剩下的魔兽晶石递给多维特玩耍,一手抱着多维特,一手提笔,迅速地在卷轴上不停地写写画画。 他用自己的各色魔法实验了无数遍后,终于隐隐地摸索出这些卷轴在制作上的规律,所以今晚才用德加给他所剩无几的空间魔力源制作了一个卷轴。 这就是他为什么抱着多维特也要把卷轴写完的原因,一旦半途而废,再接继起来,效果肯定要大打折扣,而且德加的魔力真的剩的不多了。 好在多维特似乎对待在爸爸怀里和闪亮又漂亮的石头这两件事情都比较满意,也就老老实实地窝在菲尔德怀中,不吵不闹。 只不过他好奇心很强,对吸引着爸爸的东西也颇为上心,时不时就要抬头看一眼菲尔德写的什么,虽然看不懂,但好像也很好玩的样子。 多维特不闹,菲尔德注意力也就集中很多,不多时,卷轴就初步完成了。 书写的字迹,此刻还不太稳定。大约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刷葛兰葵试剂,菲尔德舒了口气,这下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可以带着多维特回房间了,试剂明天早上再刷也不迟。 就在这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菲尔德站起身,走了两步后,想到怀里还抱着多维特。便又返身回去,将他放到了椅子上,保险起见,他还将椅子往后撤了撤,这才快步去开门。 门口管家伍德站在那里,他的手臂上还搭着一件白色的精致小外套。 “十分抱歉,菲尔德大人,我竟然忘了给多维特少爷带件厚衣服,这真是我的失职。”伍德道。 菲尔德笑着接过衣服,道:“没什么,我这就带他回去了,再说,你最近正是忙的时候,事情多久不用一一顾虑到我们啦。” 等他安抚完伍德,关上门后,还在感叹这位管家年纪不大,却周到细致,真是居家出行必备的利器。 就在这些,只听多维特带着颤抖的哭腔,轻轻地哼唧了一声。 离着不远,菲尔德就见多维特支着小短腿站在椅子上,他一只胳膊屈肘拄着桌面,整个小身子伏趴在桌子上,看着像是站起身去够桌子上的东西,却不慎滑了一下,摔在桌面上的模样。 果然是个淘气的小包子,一刻也不愿意安分。 菲尔德暗笑着走近,可等他看清多维特伸直的另一只手时,脸色却是猛地一变。 多维特另一手里握着的正是那颗不大的魔兽残晶,大概是他摔倒的时候,胳膊恰好甩到这里,可这里不偏不倚,又恰好是菲尔德刚刚写好的那张卷轴铺开的地方。 只见发光的晶石闪着光芒的同时,多维特手下那卷轴也渐渐地亮起。 魔法卷轴居然被启动了! 菲尔德来不及吃惊,立即上前去拉多维特的身子。 然而卷轴好似胶水一般紧紧吸住晶石,晶石又紧紧吸住多维特的小手,一时间菲尔德竟然无法分开他们。 眼看着多维特小脸发白,卷轴也越发明亮,菲尔德只得另想办法。 他将手按在卷轴上,也不念咒语,瞬间就将自己的魔力惯了进去,卷轴有了他魔力的支撑随即便白光大盛,眼看着每一个魔法音节都灌满了魔力,阵法就要启动的一瞬间,菲尔德立即迅速地将随着阵法启动,而不再被需要提供魔力的多维特推了出去。 空间扭曲的一刹那,菲尔德暗道,熊孩子果然是要好好教训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非得打多维特一顿屁股不可。 第124章 阴差阳错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整洁又安静。 突然间,凭空里,‘咚’的一声,似乎是重物砸在地上而发出的闷响声。 紧接着又是更大的声响,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摆放在正中央的宽敞书案上,伴随着‘哎呦’一声痛呼,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大约是撞得猛了,痛呼声的主人半天再没有发出其他什么声音。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拧动,随后,开门声响起,脚步声也清晰可闻起来,有两个人依次走进了房间。 走在前面那人声音冰冷低沉,他一边脱着手套,一边问道:“探听的如何了?” 窝在书桌下,揉着额头的菲尔德动作一顿,他靠着书桌挡板,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露出一丝微笑。 想不到他居然被传送到了西蒙的书房,距离倒是不远,大概跟他的卷轴完成的不那么彻底有关。 就听另外一个声音回道:“这几日盖尔带人暗中探查了许多地方,都没有发现那两人的影子。我猜他们很有可能是佣兵团或者私人所属的佣兵,这些人擅长隐藏,大约能做出,他们再也没出现在塞瓦尔的样子。” 哦,威尔也在,看样子两人是要谈公事。菲尔德暗喜,紧张又刺激的新奇感,使得他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屈身抱膝的姿势。 他按了按微肿的额头,心道,我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呢,虽然自己目前这种打眼一看就是偷听模样的行为,完全是个阴差阳错的意外,但总觉得被人发现后,说服力不大。 而且万一他们说些什么国家机密,自己窝在这里总归是不太好的。 但是转念一想,他出去后,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再见到西蒙,只怕和西蒙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留在这里的时间更久一些。 “不可能的,他们肯定还在城里。目的没有达成,哪会轻易罢休。”西蒙冷声道。 威尔看着西蒙背手站在窗前的身影,眉头紧皱,将军这几日动作颇大,以往都在暗中进行的事情,也不顾后果地摆到了台面上来,分明是有些急躁了。 他心中暗叹,一涉及到菲尔德,向来冷静自持的将军便会动摇,这真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他心中暗叹,嘴上却继续道:“至于学校那边,在亚力克院长的陪同下,我见到了安柏·弗雷德里克,他承认利用了菲尔德,但却并不认识那两个跟踪他的人。” “哦?他这么说吗?” 威尔点了点头,道:“我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撒谎,而且如果那两人与子爵之子有关系的话,直接去救他不是更好,没有必要非要从菲尔德这里下手。” 听见两人似乎是在谈论与自己有关的事,菲尔德便支起耳朵,心安理得得偷听起来。 西蒙什么话都不说,也不肯与他讲清自己的想法,现在倒是个好机会,听听他们两人的对话,也许就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西蒙这么困扰了。 西蒙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不管怎么样,就算现在还无法抓住他们,但幕后指使总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只是晚宴那日绝不能大意,你安排从军部调派些人手,一定要确保宴会上万无一失。” “将军,既然您如此担心,又为什么要提前宴会的日期,多做些准备不是更好吗?”威尔疑惑道,要知道,因为这场别开生面的宴会,军部的工作量可是翻了两倍都不止。 西蒙漠然,威尔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握在掌心的手套紧了紧。 “陛下……下周要出门远行,要赶在他离开前,举办这场宴会,为了让多维特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只能这样了。” 威尔大吃一惊,“陛下如果不在赛瓦尔,那王宫的政务要怎么办?” 他看着西蒙的背影,不敢置信地惊道:“总不会让将军您来代理政事吧!” 如果能够这样轻易就能相信将军的话,那军部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步履维艰的。 威尔皱眉,边想边道:“以陛下的脾气,即便让将军代理政事,也大概会选一位他信得过的人来监督您才会安心。” 他抬眼,试探性地猜测道:“而能够获得陛下信任,又不会与您产生过多矛盾的,难道是莫琳大人?” 他挑着眉,对西蒙一言不发的样子似乎习以为常,只好像自言自语一般,道:“可是,听王宫里的消息,说是女公爵大人前几日才同国王陛下大吵了一架,负起离开了王宫,住到了城边的行宫里去了。” “吵架?为了什么吵架?”西蒙问道。 威尔摇了摇头,“不清楚,传言说似乎是因为亚力克校长袒护子爵之子的事情。” 西蒙沉着脸,道:“并不是姑妈,而是莫尔顿公爵。” 他微叹了口气:“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先把眼前的事情办了,宴会那日的警卫工作一定要谨慎,不能再像王宫那次一样,让不明不白的人混进来。” 威尔点点头,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将军主办的宴会如果国王或者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再次遭到意外的话,只怕连将军都会被牵涉进去,难辞其咎。 他们说话这会儿,威尔只见西蒙一直站在窗边,眉头紧锁。这样困惑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威尔跟随西蒙多年,即便最艰难的战役都没见到他如此耗费心神。不由地有些感慨,劝道:“将军,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地来保护菲尔德的。” “菲尔德并不是娇弱的小少爷,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心里的成熟程度绝对超过了一般的同龄孩子。况且他实力又不弱,绝对不会轻易就落到敌人手中的……” 他欲言又止,诚恳地建议道:“与其您这样忧心焦虑,不如把实情告诉他,让他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好心中有了警惕与防备,才算真正的防患未然。”。 许久后,西蒙终于转过身,他脸色依旧,然而暗淡的情绪却从那双向来坚毅的双眼中渗透出来。 威尔见状,立即开口安慰道:“将军,那晚,只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我们居然中了敌人的圈套,在那种情况下遇见菲尔德,也并不是您所希望的。” “在那之后,我们找了他那么久却毫无线索,我知道的,您一直把这件事情压在心底,如今再次遇到他,自然是想要好好补偿他的。可是您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不用这样为难自己,即便告诉菲尔德事情的真相,也未必就一定是件坏事。” 西蒙的下巴绷得很紧,好一会,他才喉咙微动,声音沙哑着道:“是不是坏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我之所以没同他承认,那夜不是卢卡斯而是我同他在一起这件事,并不是怕他怨恨记恨我,也不知怕他反身报复,更不是怕他带走我的儿子……我只是怕他一怒之下离开我的身边,从而让那些觊觎了许久的恶意伤害到他,那样才是真正的危险。” 他说完之后,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叹息般地轻声道:“我已经将他置于绝望的深渊中一次,再不能让他陷入险境了。” 威尔抿着嘴,似乎为了这场并不太美好的相遇与重逢叹惋,他还要说什么,就听西蒙道:“除了好好保护他们父子外,我已经没有什么能为他们两人做的了。” 他声音干涩,脸色黯然。威尔还是第一次见到如铁血战士一般的将军如此低落,他不知如何开口安慰,词穷了半天,才补救般地说道:“不是这样的,将军。您为了多维特的身份费劲了心思,以后他名正言顺地归入您的名下,您和菲尔德便有的是时间来加深感情。只要宴会上国王陛下承认,并且宣布多维特少爷瑟兰迪尔家族一员的身份,那么他便永远都是您的孩子,不会改变的。” “等时局平息,您和菲尔德的感情也稳定下来后,这件事说不定就会有转机了。” 西蒙勉强一笑,道:“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好了。” 他们正说着,偌大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伍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急切道:“主人,您快去看一看,多维特少爷正在菲尔德大人的药剂室里大哭。” 西蒙一惊,快步朝门口走去:“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详细的情形我也不知,只是原本应该在多维特少爷身边的菲尔德大人却不见了……” 房门砰地一声被人大力关上,人声渐远,许久后终至平静。 过了很久,菲尔德缓缓从书桌下爬了起来。他低头掸去身上的灰尘,额前的刘海深深挡住了脸庞,只露出毫无血色的下巴和紧咬住的嘴唇。 世事无常,人永远也没法预测,下一秒等待你的是惊喜还是惊愕。 ---- 西蒙推门进去,药剂室内多维特正坐在菲尔德摆满瓶瓶罐罐的长桌上,哇哇大哭。他身边站着的两名仆人正手无足措地柔声安慰着他。 可那两名仆人只俯身围在他身旁,却并不敢伸手碰他。因为在他的周身,有一阵阵的红色魔法电光不时地窜过,划过的弧度带起噼啪的脆响。 开门声响起,多维特簌簌落泪的大眼睛看过去,一见是西蒙,眼泪便落得更欢了。 爸爸,去哪儿了? “怎么回事?”西蒙急问道。 仆人立即退开,给西蒙让出位置。 离得近了,西蒙才看见一块碎裂的晶石散落在多维特的身前,他眉头微皱,头也不回地紧盯着多维特,问道:“菲尔德呢?多维特不会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的。” 伍德立即回道:“确实,我把小少爷送来的时候,菲尔德大人还在这房间里。” 他一指掉在地上的衣服,“我刚刚把多维特少爷的衣服送来,没走多远,就隐约听到少爷的哭声,返身回来后屋子里就只有多维特少爷一个人了。” 西蒙伸手将多维特从桌子上抱了起来,他的手碰触多维特的一刹那,红色的电光如同凶猛的小蛇一般瞬间缠上他的手腕,噼啪的响声更甚,似乎要灼伤人一般的激烈。 西蒙眉头动都没动一下,他仿若无事一般抱起多维特,沉声问道:“肖呢?” 怎么这个护卫总是在需要的时候不在。 “肖今天请了假,说是家中有事。本来想要禀告给您,但是菲尔德大人说不用,说他也不出门,不会有事……” 西蒙脸色阴沉,他把多维特按在自己肩头,对站在一旁脸色凝重的威尔道:“查一下。” 威尔点头,立即从怀中拿出一个中指一般长短的小瓶,他打开瓶口,就听西蒙道:“先看看这张桌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威尔立即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瓶子里的粉末轻轻洒在桌面上一层。 这紫色粉末看起来不起眼,却比金银珠宝还要贵重,所以威尔用起来也就格外的小心。 也就是他刚刚停手的这会功夫,只见那些紫色的粉末下面铺就的桌面上,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圆形法阵,法阵越发清晰,如果菲尔德在的话,一下子就能认出,这是他刚刚一笔笔写在卷轴上的空间法阵。 大约是这个略眼熟的魔法阵,让多维特回忆起了刚才爸爸在自己面前消失的一幕。原本因为趴在厚实肩膀上有些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波涛翻涌起来。 “呜呜呜……” 西蒙只得用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沉声对威尔道:“立即让盖尔带人过来来,把德加也叫来,让他看看这个法阵是怎么回事?封锁庄子,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进出……” 就在西蒙冷静而又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的时候,门口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不用了,我好好的,没有事。” 众人看去,只见短衣长裤,完好无缺的菲尔德正站在门口。 他见众人看过来,露出苦笑走近。 “不是什么绑架失踪事件啦。”他走到西蒙面前,视线落在仍满身窜着电光的多维特身上。 轻轻抬手,搭上多维特的身体,也不见他施了什么魔法,就见那些乱窜的魔力犹如万流汇聚一般,被菲尔德的掌心所吸引,不多时就在那手掌中形成了一个红色的魔力球。 菲尔德将魔力球收进空间,这才从西蒙怀里接过朝他伸出胳膊的多维特。 他接过多维特后,还不忘自己说过的话,象征性地拍了多维特的小屁股两下,以示惩罚。 “怎么回事?”西蒙低头问道。 菲尔德目光淡淡扫过西蒙,即便是这张很少有表情的脸,菲尔德也能从他神态举止间看出这人的关心和担忧。 他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浅笑,转头对众人解释道:“抱歉,这只是个意外。” 他这样说着,西蒙只能看见他扭过去的脸晶莹剔透,似乎在这昏暗中带着点梦幻的光晕。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多维特会触发我刚刚做好的卷轴,好在我没有被传送出莱顿庄,很快就回来了。”他冲西蒙短促地一笑,道:“好了,你们快去忙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西蒙一挥手,伍德就带人推了出去,威尔在临走前深深地看了西蒙一眼。 菲尔德顺着这眼,也看向西蒙,“怎么?你今日忙完了吗?” 他面色平和,语调也轻柔,但不知怎得,西蒙就是觉得有些异样。 念头在他脑中一闪,很快被他下了结论。 大概是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他有点想念他的菲比了。 西蒙凑过去,在肖想了半天的温润脸庞上印上一吻,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好,”他说着将菲尔德连同多维特一起抱进怀里,“看见你后,才发觉竟然比想象中还要渴望见到你的身影。” “刚才你不在,有一瞬间,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低低的声音充满磁性。 西蒙只听菲尔德在他耳边轻笑一声,“现在呢?空白填补上了吗?” 腰间的力道收紧,菲尔德只听西蒙道:“那还得抱一会看看再说。” 等西蒙终于松开怀抱的时候,菲尔德低头一看,怀里的多维特居然睡着了,他的小脸上还有泪痕,神情却可爱又安详。 菲尔德哭笑不得,看着多维特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的小手道:“大概是晶石吸收了他太多的魔力,累坏了。” 他说着,接过西蒙从地上捡起的衣服,搭在多维特的身上。 “魔力?”西蒙皱眉,“多维特已经有能够感知魔法元素的能力了吗?” 两岁的孩子,就能够触发魔法卷轴,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的。 菲尔德换了个姿势,让多维特枕着他的肩膀睡得更舒服些。边向外走边道:“也不一定是他自己的魔力,当时他握着一颗晶石把玩,我的卷轴刚刚写完,还很不稳定,说不定只是个巧合而已。” 西蒙跟在他身旁,替他开了门,两人一同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菲尔德,”西蒙边走边开口道:“四天后,在我的别庄里会举行一场宴会。” 他神情郑重,反倒是菲尔德笑了笑,道:“所以你不是把莱顿庄里的人,都调走了吗?这样我还能不知道你这么大的动作的原因吗?” 然而西蒙并没有被他轻松的语气所感染,他帮菲尔德打开卧室的门,默默地看着他把多维特轻轻地放在他的小床上,又安抚了睡梦中不安的小家伙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西蒙站在门口,注视着他的每个动作。 显然这位如同扎根的大树一般站在那里的将军,有话要说。 他开口道:“那场宴会,我希望你和多维特能够参加,以我家人的身份。” 站在他面前的菲尔德,有些艰难地抬起双眼。 西蒙盯着他的眼睛:“你愿意吗?” 西蒙的双眼向来冷静深邃,坚毅中带着让人全然信任的果敢,可他说这话的时候,菲尔德才猛地发现,这人的眼窝原来也很深,青灰色的双眸带着点期待和希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这双眼睛总是这样无言又内敛,望着他的时候,似乎包含着许多未尽的话语和绵绵的情谊。 如今,菲尔德总算懂了那其中的含义。 他竭尽全力弯起嘴角,轻吐了一个字: “好。” 第125章 相似的宴会 在塞瓦尔,上流社会间你来我往的舞会、沙龙亦或是宴会,是再家常便饭不过的交际手腕。 然而最近,有一场别开生面,不,确切地说,是万众瞩目的宴会,在名流们暗中的期待下,渐渐拉开了帷幕。 这是帝国第一皇子,年轻的将军,西蒙·瑟兰迪尔所举办的宴会。 这大概是这位冷酷的皇族,第一次以主人的名义举行的晚会,所以不管是贵族还是权臣,都暗暗兴奋,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出现在被邀请的名单上。 要知道,西蒙殿下举办的这种宴会,这辈子大概只能遇到这么一次了。人们虽然多少能够猜到晚会的目的,但正是因为知道,才隐隐期待自己能够被邀请。 毕竟,都说这位殿下的私生子,是位血统纯正,异常可爱的小家伙。如果能够亲眼见证这个时刻,也算得上是种荣光。 这天晚上夜空清澈,星光璀璨。 靠近罗伦斯公共区附近的湖边,人声鼎沸。 金色的礼堂被装扮得光彩夺目,从清幽的沿湖小道一路走来,处处可见盛装打扮的贵族和名媛,男人们个个英姿飒爽,女人们个个美丽动人,隔得远远的就能看到金色的礼堂那里辉煌的灯火照亮了湖水上空整片天鹅绒般蓝幽幽的夜空。 此时此刻,菲尔德正在贵宾室里,与多维特做着最后的斗争。 自从那日多维特被卷轴伤害了幼小的心灵后,就有些萎靡不振。尤其是今天,甚至明显有些抵触和不合作。 他用小小的手掌,推着菲尔德给他系着领结的手,正在表达自己的情绪和不满。 那是一块柔软丝滑的细布,打褶围在脖子上,用花边缎带扣住后,是一个精致又大方的领饰。 而多维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拼贴刺绣样式的套装,精美的上衣绣着繁复的花纹,镶嵌着珍珠宝石,活脱脱将多维特衬成一个装扮好的‘首饰盒’。 无辜的‘首饰盒’显然心情不好,菲尔德知道多维特是有了上次在王宫里的遭遇,对宴会留下了不太好的记忆。 他捏了捏多维特的嫩脸蛋,柔声道:“知道你不喜欢,一会儿上场后,你就可以可劲儿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吧。” 他说着将收拾妥当的‘贵重物品’,今晚的主角抱进怀中亲了又亲,然后才推门而出。 门外站着他尽忠职守的护卫——肖。 这位黑发护卫显然也收拾了一番,以往垂下来的头发,今天被整齐地向后梳去,露出光洁黝黑的额头,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菲尔德大人,您准备好了吗?”他问道。 “宴会开始了吗?”虽然西蒙告诉他不必着急,但是那么多的达官贵人,总不能让人等得太久。 肖点点头,“恩,已经开始了,但是似乎国王陛下临时有事,推迟了参加的时间,威尔大人说您可以慢慢来。” 菲尔德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实在有点适应不了这样的气氛,尤其带着多维特在身边,多少有点紧张。 为了缓解紧张的心情,菲尔德放慢脚步,开始与肖闲聊起来:“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还好吧?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黑发的青年,目光一顿,转而垂下视线,露出一个微笑。 他原本的微笑爽朗又阳光,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却不像此刻,虽然依旧是那样的弧度,却有点索然无味,反倒是眼中的疲惫之色无法掩饰住,他道:“是我妹妹,她……原本她与我失散多年,近日却意外的相遇了……” 菲尔德惊喜道:“真的?那太好了,恭喜你。” 肖勉强笑了笑,自嘲道:“只不过,多年不见,她性子完全变了,倒是让我有点难以接受。” 菲尔德倒出一只手,拍了拍青年的上臂,劝慰道:“你也说了,多年不见,慢慢来嘛。” 他说着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眼前就是宴会厅的大门。 菲尔德刚要迈开步子,就听肖叫住他道:“菲尔德大人!” 菲尔德应声回头,黑发的士兵今天穿了他整齐利落的军装,挺拔的站姿越发显得他军人的俊勇和可靠。 只听他道:“我很高兴能够认识您,也很感激在那么多人中,我能拥有被选为您的护卫这样的好运气,承蒙您宽容和不弃,我虽然丝毫没有发挥过自己的作用,但是您却没有嫌弃我。真的十分感谢您,菲尔德大人。我为做过您的护卫,而感到自豪。” 他说着双脚轻磕,深深地朝着菲尔德鞠了一躬。 菲尔德蹙眉,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味儿。 但他转念一想,大概是他家中的事,或许得让他不得不推掉做自己护卫的工作,所以,这些话应该是委婉地向他表达着分别的意思吗? 菲尔德叹了口气,轻轻扶起肖的肩膀,道:“我也很高兴,你做了我的护卫。之前一直是你帮我测试炼金产品,帮了我不少的忙,谢谢你,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吧。” 菲尔德没在说什么,转身迈入侍者缓缓推开的大门。 他身后的侍卫,表情严肃,望着他身影的双眼,在晃眼的灯光中,晦暗不明。 ---------- 摇曳的烛火、清脆的玻璃酒杯声、贵妇之间周旋欢谈,香水味儿阵阵袭人。 菲尔德甫一进入礼堂,就被铺面而来的气息熏得够呛。 他脚步一顿,逐渐安静下来的大厅和越来越多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混着刺鼻的味道,让他心中咚咚直跳。 应该不是害羞,不是怯懦,也不是惊慌,而是对于这场面还有房间,有种莫名的抵触和厌恶。 好吧,多维特这傲娇的毛病居然还传染。 好在不远处的对面,西蒙正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身后也有肖的跟随,并没有太大的紧张感。 唯一不自在的大概只有他的衣服。 偌大的礼堂里,居然只有他穿着纯白色的礼服套装,就连西蒙都是穿着青灰色的军装,这身礼服浮夸的造型,完全跟他不是一个画风好吗? 他暗暗咬牙,顶着百十来人的视线,面色平静地慢慢向前走去。 没什么,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被人用视线嘲讽和‘关怀’的心理准备了。 在这群奢华与矫饰的鲜衣贵族中,菲尔德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走到已经下了台阶的西蒙面前站定,西蒙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无声地把在场过于灼热的视线一一瞪了回去。 “还好吗?”西蒙探身过来问道。 菲尔德斜了他一眼,看着嘟着脸的多维特,低声回道:“我倒还好,只不过你之前在多维特心中积蓄的那点好感,显然已经清零了。” 西蒙轻笑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威尔匆匆走来,他在西蒙耳旁低语两句,西蒙眉头一皱,便转身对菲尔德道:“我暂时离开一下,很快的。” 菲尔德显然不想被留下当做珍奇异兽一样,供人观赏。但也不好开口说,让西蒙带着他一起走。 他看着西蒙匆匆离开的身影,内心长叹一声。 好在今天不同往日,今天他有个便利的护卫跟随,一想到这儿,他便开口道:“肖啊,最后一次了,快帮我找找,能够供我躲避的最近的露台在哪里?” ---------- 僻静露台,室内明亮的萤石灯光打在透明的玻璃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里,菲尔德抬手松开了领子上的一颗扣子。 他看着站在光亮处的肖,严肃的脸,摆手劝道:“放心,我就躲一会儿,在正餐开始前,让我透口气。况且这里也没什么危险。” 总不会有人躲在窗帘里,等待机会,图谋不轨的。 肖没说什么,菲尔德只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许。 静谧的露台上,女子的欢笑声从大厅里面传来。 “这款黑玛瑙镶嵌的椭圆坠耳环,可真不错,是在哪里买到的?” “你不知道,最近塞瓦尔有家很有名的珠宝店,那里的首饰可都是首屈一指的,无论款式还是设计,造型还是用料,都无可挑剔,不知道有多少夫人小姐在那里订制饰品呢。” “可不是嘛,你们看我这件灰珍珠项链,这可是由38颗水滴形的大珍珠组成的,每个拱形结构都是镶满了宝石的。” 一众女子发出赞叹的惊呼,而后又有一个声音道:“你们看我这件发饰,漂不漂亮,上面可是镶嵌了675颗大小尺寸一模一样的宝石,绝对是完美之作。” 她们这种□□裸的打广告般的对话,终于引来了他人的好奇,就听有人问道:“你们说的这些首饰,是哪里出售的?” 众人异口同声道:“奥古斯。” “都是在这一家店里订做的吗?” “对呀,他们家效率很高,虽然制作费用高一些,但是样式却比其他店要好多了。单说今晚,你仔细看去,来的这些夫人小姐中,几乎都是从他们的店里订制的首饰。据说店里特意为将军的宴会推出了好几款新颖的设计。” 那声音立即抱怨道:“怎么不早告诉我,不然我也去弄个一两套,说不定能在今晚吸引将军的注意力呢。” “哈哈,我才不要,我的目标是卢卡斯侯爵。” “呀!侯爵大人往这里来了。” 菲尔德还未听尽兴,只听众位名媛惊呼一声,便做鸟兽散。 多维特被她们高亢的嗓音吓了一跳,缩着头往菲尔德怀里拱了拱。 这时,只见肖扭头望向露台入口,就听一个慢条斯理又优雅迷人的嗓音戏谑道:“除了露台,你就不能找找别的地方藏身了吗?” 卢卡斯眼带笑意,看着菲尔德并不高明地缩在露台一角,他一摊手,耸肩道:“别误会,我并不是存心打扰你偷懒的行为的,而是……”他回身一指,“显然有两位女士,急不可耐地想要和你怀中的小绅士互诉衷肠一下。” 菲尔德伸出脑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莫琳女公爵正站在那里,她身边还有一位女士,细看之下,正是他的老师——弗丽嘉。 于是,菲尔德立即识时务地将怀里颇不开心的多维特交给了瞬间格外欣喜高兴的两位母爱泛滥的女士,自己图了个清静。 他看着多维特在弗丽嘉怀里,熟门熟路地撒着娇,扭头对身侧的卢卡斯道:“侯爵大人,冒昧请问一下,不知我可不可以打断您欣赏美人的兴致,占用您一点时间。”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客气地跟自己说话,卢卡斯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微笑道:“我的荣幸。” 肖面沉如水地站在露台入口处,窗外的露台,仍旧是只有菲尔德和卢卡斯两个人。 此时,大厅内隐约传来轻微的骚动和嘈杂的细语声,但菲尔德此刻却完全没有在意,他视线落在卢卡斯在昏暗中仍然闪耀着光泽的金发上,不禁露出了苦笑。 “你要和我说什么?”卢卡斯开门见山地问道,他实在是很好奇,菲尔德态度大变的原因。 “我……”菲尔德抿了抿嘴唇,低头道:“我要跟你道歉,之前对你有点误会,言语上难免冒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似乎觉得这道歉实在有点轻描淡写,弯腰用力鞠了一躬,道:“真的很抱歉。” 卢卡斯吓了一跳,他立即举起双手,将系在脑后的马尾摇得飞起,哭笑不得道:“别,别,可千万别,我本来只记得你迷人的美貌和高强的本领了,你这样一来,会让我良心难安的,倔强美人咬唇服软什么的,哦……” 他夸张的扶额叹息,好像受到了更大的精神攻击一般。 菲尔德听他语气轻浮,也只是笑笑,这位俊美的公爵声东击西和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似乎已经修炼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了。 卢卡斯放下手臂,唇间的弧度加深,那双湛蓝色的双眼中一如既往地,好似承载了无数温柔一般,望着他人时,会让对方忍不住沉溺其中。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菲尔德的肩头。手掌顺着菲尔德略显单薄的肩膀上移,贴上他微凉又细腻的脖颈。 他道:“说实话,有时候我会想,明明是我先遇见你,而你最后却留在了西蒙身边……多少有些不甘心吧,要是你先睁开眼看见的是我就好了。” 他说着倾身凑近,在菲尔德的额头,轻柔又缓慢地落下一吻。 这是一个温柔的吻,如同这个吻的主人一样,然而菲尔德却觉得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 身后的入口,传来几声不自然的干咳,卢卡斯微笑着抽身,道:“好吧,这个吻代替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他转身挥手,临别时还附赠了一个飞吻,道:“哦,我可要走了,不然你的护卫非得把我瞪出几个窟窿来不可。” 菲尔德轻笑着摇了摇头,心道,你再不走,他大概要拔剑了。 他出了会神,也迈步向大厅走去,路过肖身旁时,拍着他的手臂,低声道:“为了国家的稳定和王族间的和谐,刚才这件事,你还是当做没发生的好,真的,听我的,没错的。” 他举步迈入会场,此刻人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已经很少有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了。 菲尔德颇为满意,这才开始寻找老师的身影,不知她抱着菲尔德逛到哪里了? 他环顾一周,蓦地视线被角落里的一抹蓝色吸引。 在这个场合里,看见这蓝色,既熟悉,又有些不敢置信的陌生。 他几乎是立即走了过去,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都是他思考许久也未能找到答案的疑惑。 那蓝色的头发,柔软蓬松地贴在那人头上,挺拔的腰杆即便靠在大理石柱上,都带着一种凛然和决绝。 菲尔德站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两圈,才有些不确定地迟疑开口: “安柏?——” 第126章 始料不及 应声回头那人,同样的蓝眸,却有着和刚才那位天差地别一般的冰冷无波。 却是安柏无疑。 菲尔德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场宴会,西蒙居然邀请了安柏,而安柏竟然能够前来参加。难道是他久不出门,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情,他不知道吗? 他显然是不知道的,西蒙并没有邀请这位潜在的危险人物,而安柏也不是自愿来的。 安柏见到菲尔德,并没有对方那么吃惊,正相反,他看见菲尔德张着嘴巴,瞪着眼珠,居然露出一个浅笑。 菲尔德只觉得毛骨悚然,这,这人是安柏吗? 安柏难道被人打失忆了,或者被人穿越附身了? 安柏显然对菲尔德的吃惊不以为意,他端起手中的杯子,抬手抿了一口酒。 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他并不强壮的手腕,那上面黑色的咒纹一直延伸到衣服里。 他一滴不剩地饮尽杯中的酒,才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道:“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 他嘴角带着一个莫名的弧度,眼中依旧冰冷:“看这晚会声势浩大的排场,显然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低。” 他呵呵一声,大约算是在笑:“那我这赌,大概是赢了。” 冲着这阴森的口气,和不知所言的套路,是安柏本人无疑。 菲尔德理了理思绪,才开口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菲尔德其实有许多问题,诸如那日在王宫,他给自己喝了什么,他为什么最后关头自己跳出来送死,又为什么将一切都拦在自己身上,反而让他撇清了关系。 他其实完全可以拉自己下水,多一个垫背的才是坏人的行事作风,不是吗? 然而,这些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他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 安柏嗤笑一声,用不可思议的语调讽刺道:“你是白痴吗?居然还知道关心自己的敌人。难不成跟将军如胶似漆的日子,糊住了你的脑袋!” 菲尔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道,我是白痴吗?干嘛要自讨没趣。 但嘴上依旧嘴硬道:“你别搞错了,这不是关心,而是询问。我总得知道我的敌人比我过得不好,我才能继续过如胶似漆的日子不是。” 安柏抬手晃了晃自己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如你所愿,我现在是个手无还击之力的囚犯,如果你现在出手的话,我大概可以过得更糟一点。” 菲尔德从来没见过这样复杂的咒文,听安柏的话,猜着那咒文大约是阻断魔力运行或者截断魔法元素感知力的,原来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变成了这样一个普普通通毫无魔力的人。 “哦?”安柏双手抱胸,他眯眼望着穹顶上发出刺眼光芒的萤石,状似随意地说道:“听说有人跟踪你,我倒是小瞧了你,居然这样抢手,早知道就应该赌个更大的。” 菲尔德沉下脸,有些气闷地暗骂,我就是个白痴,干嘛没事自己来找气受。 他转身欲走,就听安柏沉声道:“我给你个忠告。” 菲尔德冷眼看他,却见安柏扭头看向别处,菲尔德皱眉,顺着安柏的视线看过去,赫然是亚力克校长,在和人交谈,他背对着这个方向,花白的头发一点也不像身材那样伟岸的人该有的,突兀感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可他阴沉的气势,又使人心生怯意,只敢在背后偷偷一瞥。 可安柏却不是,他直视那背影,大大方方地看过去,仿佛他一直就是这样与这人对视的,那灰白的头发不知道看了多少便一般。 许久后,他才转过头,站直身体,踱步缓缓走近,身高上的优势让他俯身凑近时带着一股压迫感,菲尔德有了刚才的经验,生怕他一高兴,也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一个‘爱的礼物’,立即撤后一步,拉开距离。 安柏见状,呵了一声,压低声音瞥了一眼沉着脸的菲尔德,大发慈悲般地说道:“你还有个秘密,比你的多维特更加不能示人,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好。” 他说着,再次站直身体,不顾僵在那儿的菲尔德,自言自语道:“说到多维特,我倒是想见见他了,刚才还在那儿呢,这么一会去哪儿了?” 安柏的一句话,让菲尔德动摇了,即便知道这有可能只是安柏的谎话,可是除了名字,他对这具身体一无所知,甚至就连安柏也许都知道得比他多。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菲尔德冷眼看着他。 安柏一耸肩,“谁知道呢?世上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嘛,谁又能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忽地,他目光一变,凌厉冰冷的视线,软化下来。菲尔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是弗丽嘉抱着多维特在想一位夫人炫耀。 小小的多维睁站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那位夫人脖子上铺天盖地一般的宝石项链,末了一扭头,抱住弗丽嘉的脖子转过身去,丝毫没给尊贵的妇人一点面子。 离着远了,安柏竟然也能看清,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笑容,即便立即被他自己止住了,也被菲尔德看得分明。 这一瞬间,菲尔德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即便安柏喜怒无常,但他始终觉得安柏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他想了想,迈开步子,从安柏身边走了过去,弗丽嘉见菲尔德靠近,直到今天晚上的主题,便老老实实地将多维特还给了菲尔德,菲尔德抱着多维特望了仍旧眯眼看着他们的安柏,正想要抬步过去。 就听门口的侍者,高声唱道:“国王陛下驾到——” 人群立即有序地分开,一个人大步走进,所有人屈膝躬身行了礼。 这位君主显然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宴会已经将近进行了一半,他才姗姗而来,除了彰显他身份的重要性外,还有那么点厚颜无耻。 西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在高台上落座后,国王陛下才开口道:“感谢各位接受了邀请,来参加这次的宴会。” 菲尔德抱着多维特站在台阶下方,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杰森,这位国王显然伤已经好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他说着话就站起身,朝着菲尔德走来,边走边道:“相信诸位,近一段日子肯定听到了某些传言,比如关于这个孩子。” 他说着伸手一指菲尔德怀里的多维特,人们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再次落在菲尔德身上。 杰森冷冷地瞟了菲尔德一眼,强硬又不容拒绝地从菲尔德怀中夺过多维特。 他动作并不温柔,将多维特抱在身前,朗声道:“没错,这个孩子是我瑟兰迪尔流落在外的血脉,相信我不说,你们也能从他的外貌上认出来。那么从今天起,这个孩子就是我儿西蒙的亲子,我的外孙,法兰托利亚尊贵的小王子。” 菲尔德站在他身旁,垂眼不语。 杰森将多维特举高,提高音量道:“从今天起,这孩子的名字叫做雷奥·瑟兰迪尔,他将同瑟兰迪尔家族的每一个人一样,誓死保卫法兰托利亚。” 人群发出惊叹声和欢呼声,菲尔德在一片欢欣鼓舞中猛地抬头,脸色苍白地望着站在高台上的西蒙。 然而,西蒙此刻的脸色却也并不比他好看多少,他虽然面无表情,瞳孔却已经缩到极致。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杰森享受了片刻的欢呼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已经开始瘪嘴续泪的多维特。 他看也不看小孩子一眼,只将多维特又塞进呆若木鸡的菲尔德怀中。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从西蒙那里知道了菲尔德有一层另外的身份,即便多维特真的是西蒙的孩子,他也不会代表王族出面承认,毕竟有这样的母亲,实在不能是一件体面又于政治有利的事。 他看了眼菲尔德,忍不住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看你的样子,倒是很适应这种安逸的生活,这样也好,我可以不追究你犯下的种种过错,但是你最好就这样安分守己地老实生活,要是再弄出什么事情,说不定我就要考虑给这孩子换个母亲了。” 菲尔德的脸色,一刹那由白色变成了灰色,他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带冰的凉水一样,全身麻木得失了音。 还是不知世事的多维特,小身子拱了拱,在他怀里寻找了一个舒服又安全的位置后,才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 菲尔德机械地环抱住多维特,小家伙的身子暖烘烘的,让他后知后觉自己的毛发竟然像着了魔一样地直立了起来,他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像一张白纸,目光下意识地去看西蒙。 西蒙被菲尔德无措的目光看着,惊慌到心都要碎了。 他们几人丝毫不知,就在欢呼声响起的一瞬间,谁也没有注意,人群中有五个身影,目光呆滞地逆着人流,走向大厅的五个角落。 她们身上的精美首饰,发出黑色的不详光芒,黑色被人群掩盖,又在欢呼声中逐渐汇聚。 等人们发现不对的时候,五人身上诡异的黑团已经练成一片,形成了一个五芒星团,五芒星瞬间扩散成了一个圆圈,将还在欢呼的人们以及整个礼堂网罗其中。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直不在状态的安柏,他心不在此,所以并不热衷杰森的狗屁说辞,但是他现在毫无魔力,等他隐约感觉不对,想要去叫亚力克的时候,五芒星已经成形了。 变故几乎在瞬间发生,五芒星阵形成的一刹那,还不等众人反应,最先响起的是一阵又尖又利的尖叫声,那是女子的尖叫,伴随着尖叫声,众人只见有一位穿着长裙的女子猛地从人群中弹起。 她跳得老高,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弹跳的范围,看起来好像一个受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她高高跳起,又猛地停在空中,紧接着突然一扭头,正看着菲尔德的方向。 随着她的动作,接二连三的惊叫声响起,一个又一个原本端庄典雅的女性,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而她们翻动好无视力可言的白眼,居然全是冲着菲尔德的方向。 第一个人冲上来时,菲尔德原本苍白的脸,出奇地平静了下来,他一手抱着多维特,一手迅速地在周身一划,一层金色笼罩着他的身体。 周围充斥着人们的惊呼与呐喊声,“保护陛下!”“快,叫卫兵,卫兵!” 惊慌的人群和疯狂迅速的如人偶般的女子,交错着出现在菲尔德身边,他不敢贸然动手,好几次利爪和兵器撞击在他的防护罩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多维特显然吓坏了,哆嗦着使劲的缩进菲尔德怀中,却一声不发。 在场的女士们几乎全都冲着菲尔德而来,这样的场面让那些贵族们瑟瑟发抖。 那些人偶长出锋利的尖爪,轮番攻击下,没多久他的防护罩就报销了一个。 就在他分神使用魔力换出另一个圣光之壁的时候,身后突然窜出影子,又急又快。 眼看着就要触到菲尔德的时候,斜里突然窜出一个身影。 那人挥出长剑,猛地撞上利爪。 就听四下不知何处响起一声悲痛的哀叫:“不要伤我的女儿。” 黑发青年动作一顿,只得向外一引,架着利爪,死命推开。 他虽然把危险从菲尔德身边引开,但是人偶的力气却出奇的大,肖承受了大力,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翻出去好远。 肖勉强是站起来了,可呆滞又凶猛的人偶又突然向菲尔德冲去,有的甚至不知从哪里,抽出两把短刀,胡乱地向着菲尔德刺去。肖不敢怠慢,立即将长剑护在胸前,闪身靠近菲尔德,迎接着人偶们无休止的又一波攻击。西蒙刚想去帮菲尔德,人群中就有人冲上来,对他道:“将军,我妻子怎么了?您一定要救救她,我可怜的妻子……” 拥挤的人群,将他与菲尔德隔开,这样就成了一对多的战局了。且不说菲尔德束手束脚地攻击这些人偶的胜率如何,光是这些犹自清醒的家属这边,劣势已经毫无悬念地扣在了菲尔德头上。 再加上菲尔德手中的多维特,使他无法使出全力,劣势进一步加剧。 第127章 攻击的目标 不断涌出黑色雾气的五芒星阵将原本光鲜优雅的人们牢牢困在其中,不仅如此,就连包括亚力克校长在内的众多魔法师,都无法自如的使用魔法。 这位校长此刻蹙眉站在人群中,他看着地上缓缓流动的黑色魔法阵,喃喃自语道: “这是绝对死域吗?”他蹲下身,用手触摸着法阵的走向,立即又改口道:“不,在这阵里面,魔法元素的感知力最大限度地被屏蔽和减弱……这,这是……”亚力克不敢置信地张着嘴。 这时,他身边立即有人紧张地小声问道:“校长大人,您确定在这法阵里魔法师们无法使用魔力吗?既然是无法感知魔法元素,那么那人是怎么使出魔法的?” 亚力克站起身,顺着提问者手指看过去,只见菲尔德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周遭疯狂的女人们,他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只迅速又利落地撑着结界,挡住一次又一次的全力攻击。 那孩子动作利落,施法流畅,竟然丝毫没有受到这阵法的干扰。 亚力克凝眉注目,许久,陷入沉思。 -----------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更何况是这些高高在上,惜命如金的上位者们,随着越来越多的女士们做了未知的傀儡,加入到了攻击的阵营。人群不自觉地集中到了与疯狂的傀儡们相反的方向,使得偌大的会场有种不协调的荒谬感。 聚在一起的高官贵族,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似乎又在紧张中对这场近在迟尺的厮斗产生了一点围观的兴趣。 亚力克眯起眼,除了被丈夫紧紧护住,站在人群最外围的弗丽嘉外,就只有几名军官正在与傀儡们们缠斗。 带头冲在最前头的,毫无意外是西蒙。 再往远看去,大厅一处大理石圆柱下,安柏还站在那里。 他不慌不忙,神情竟然没有丝毫的波动,对这突然的变故既不吃惊,也没有无措,甚至他连位置都没有换过,仍旧冷冷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亚力克紧盯着安柏,即便相隔甚远,他也能猜到那孩子眼中的微光,是讽刺。 是了,这样一个偷袭,竟然就让这些帝国的精英们方寸大乱。 这时,有个声音从亚力克身后传了过来。 “你的话意思是,除了剑士,魔法师在这阵里面丝毫起不了作用吗?”杰森思虑良久,盯着下面那一个接一个窜起的窈窕身影,眉头紧锁道。 如果只是单纯的攻击,只要对付这些傀儡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看着那些大臣贵族们紧张的模样,如果保全他们自己是以伤害这些女士们为前提,那么这件事就麻烦了。 亚力克冷哼一声:“或许你可以用权利让魔法师给你当一当盾牌,不过,现在来看,你的命还是安全的,起码这些被操纵的人的目标并不是你。” 他说着,拨开站在他前面的某位伯爵,向着外围走去。 杰森不管亚力克怎样,他四周站着几名资历较高的将领,而他的儿子,在这个时候不是站在他的身边,而是冲下去,在混乱中想要靠近那个少年。 他心头一动,这一幕似曾相识,曾经熟悉的画面恍然就在眼前一般,爽朗的青年那日带着焦急神色奔向受伤的自己身边,字正腔圆的调子早就沙哑粗粝,甚至那不经意间会带出一抹艳色的眼角都充满了对自己伤势的担忧和心焦,那时他心中是多么甜蜜又幸福。 在场能够使用剑术的人寥寥无几,加之又要小心被当做傀儡的夫人小姐们受伤,西蒙几乎很难向菲尔德靠近一步。 那些□□控的女人们仿佛不觉疼痛一般,不知疲倦,前仆后继般地扑向菲尔德。 菲尔德并不敢轻举妄动,他渐渐明白,这些人不攻击其他人,却都向着他来,显然只是针对他与多维特的。 在这样的场合,能够布下这样的法阵,显然不是太傻,就是早已精心策划了每个细节与步骤。 只是,除了他,为什么那些魔法师们都无动于衷? 难道袖手旁观才是来这场宴会所要必备的技能吗? 菲尔德扭身轻轻避开一位身着红裙的小姐的攻击,锋利坚硬的利甲擦着防护罩而过,发出刺耳的一声。 这位皮肤白皙的小姐,颈上的红宝石项链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晃过菲尔德的眼前。 他看得真切,这位小姐的身体分明办腾空地飞了起来,可项链居然没有像她其他首饰一样随着她的动作摇摆,而是紧紧贴在她的脖颈上,好像吸血虫紧紧贴着宿主一般,那殷红的宝石从中间透出浓郁的黑色,像漩涡一样透着不详。 菲尔德心思微动,他撑着结界,站在原地未动,微微扭身将怀里的多维特向身后藏去。 锲而不舍,再次追到近前的红裙傀儡,仍旧用利爪猛击着防护罩,丝毫不为所动。 菲尔德又将多维特抱在怀中,不动声色地扭过身体,将多维特换到另一个方向。 傀儡依然无动于衷,攻击丝毫不见减弱和转移。 一个猜测,在菲尔德心中渐渐形成。 然而他扭头四顾,虎视眈眈的傀儡们密密地围在他的四周,就算离他最近的肖也是被困在相隔七八个人的距离之外。 他不得不环顾一圈,视线在翻着白眼的傀儡中掠过,大厅早已一片狼藉,傀儡们尖厉的叫喊声盖过人群中的惊呼和悲鸣,菲尔德眼角微转,一眼便对上一双青灰色的双眸。 大约是太过担忧,那双焦急的眼,几乎在格挡着身前傀儡的同时,一直不停地望着被围攻在中央的人。 冷静从这张向来沉稳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内向外的惊慌,西蒙早已顾不上身后的惊呼和叫喊,将阻拦他的傀儡一个接一个地掀翻在地。 就在这时,菲尔德扭头看了过来,西蒙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怕对上他的视线,那里面是一片冰冷;却更怕那人连眼神都不愿给他,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苍白的解释只怕还未出口就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然而,菲尔德的视线看过来,却猛地顿住。 透过泛着金色光芒的防护罩,那双琥珀色的翦瞳里除了冷静就是沉着,倒是菲尔德对上西蒙的目光,着实是一愣。 这位冷面严厉的将军,居然满眼的慌张无措,他望向自己的时候,甚至忘记的手上的动作,被一位身材丰满却动作敏捷的夫人撞了个趔趄。 西蒙努力地在菲尔德清澈的目光中寻找,那里是否有一丝对自己的质疑和厌恶,又或者是全然的失望和不信任。 然而,菲尔德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便立即侧着身子收回视线,躲过不惜一切向他砸来的傀儡的同时不得不施了一个小小的浮空术,将就要摔在地上的身体托了起来。 西蒙离他太远了,不然将多维特交给他,自己才能放心,菲尔德暗叹。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只怕在场的人,除了这些被无辜控制的名媛贵妇,所有的人都以为这场骚乱是冲着他怀里的多维特去的。 菲尔德眼神凝重,他实在不明白控制这些人来攻击自己的主使者,到底有什么目的。 人影不断地在他眼前晃过,这些傀儡围在他身旁,无论怎么攻击都无法得手,不由地加快了攻击的速度和频率。 大约是暗中控制的人,也有时间上的限制,夜长梦多说得可不是假话。 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些越发密集和疯狂的死命攻击,其实全部是冲着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虽然此刻是在众多双目光的注视下,但菲尔德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一边支撑着结界,一边草种魔力,一个疾风咒在脚下升起。 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疯狂的人群中飞出,他落在相对无人的空地上,趁着那些傀儡还未反应及时追过来,立即绕过敦厚的大理石柱子,打算寻找机会甩掉他们。 哪知,他刚绕过柱子,却一头撞上另外一侧,靠在柱子上的一个人。 那人蓝发飘逸,蓝眸中一如既往的冷漠在乍然见到闯到他身边的菲尔德时,也没有明显的波动。 菲尔德回过头,那些呆滞的傀儡,如同装了搜索装置的探测器,已经有许多人朝着他的方向围了过来。 菲尔德眼神一凝,他抱起多维特的小身子,在他害怕的小脸上温柔地亲了亲,低声在他耳边道:“我的多米,你要乖乖的。” 随后,他动作迅速地将多维特塞入安柏怀中。 他这一举动,即便是万年冰山脸的安柏都有些吃惊地变了脸色。 “你最好不要让他哭起来。”菲尔德直视安柏的眼睛,认真建议道,“不然可是相当的麻烦。” 第128章 禁忌的法术 明亮又华丽的宴会厅,此刻一片狼藉。 纷乱的喊叫,尖锐的吼声,伴着拥挤到一处惊慌的人群,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撞击着人们毫无防备的内心。 西蒙站在场中,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菲尔德的身影,眼见他躲入柱子后,不多时再闪身出来,已不见了怀中的多维特。 在安柏和多维特都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菲尔德一闪身,他轻轻跃起,从柱子后面返身向着另一方向而去。 那正是傀儡们聚集最多的地方,随着他的折回,拥挤着奔向柱子后面的傀儡们戛然停住身体,脖子顺着菲尔德从她们头顶飞过的身影,扭过一个僵硬的弧度。 菲尔德却全然不管这些傀儡是用怎样‘渴望’的目光注视自己,此刻他隐约察觉到了这个困住所有人的巨*阵的怪异之处。 黑色的法阵犹如一张贪婪的血盆大口,置身其中的人们除了措手不及的惊慌恐惧,就是眼看亲人狂性大发的哀伤心痛。 可这样庞大几乎涵盖了整座礼堂的法阵,从触发到现在竟然没有一点颓败之势,仍旧牢牢地把人们困在其中。 能够在这样的环境和时间里,维持这样长久的法阵,除了魔导师级别的人物,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菲尔德眼角瞟过蹲在法阵边缘,仔细查看什么的亚力克校长身上。 即便是法兰托利亚实力最强的大魔导师,也被困在这阵法里无计可施。 他借着疾风咒的速度,飞快地落在肖的身边,替他挡掉了失去目标而开始胡乱攻击的几个傀儡,大脑里同时迅速地闪过各类魔法阵的构造和魔法施用的原理。 猛地一张潦草的手稿定格在他的脑海中,他清楚的记得,那上面画着一个简易的魔法阵符号,符号旁边是一个像大字的人形。 这样一张图纸,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是菲尔德能够辨识出来的。 负面情绪与禁忌巫法。 禁忌巫法,这四个字,是菲尔德后来翻遍了几乎所有有关的书籍才找到的一个意味不明的词汇。 它是用来指代人们认为最丑恶和最令人厌恶的魔法之一,那是一种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都严令禁止和修习的法术。 与人们操纵魔法,运用魔力相比,这类禁忌巫法则更喜欢召唤和支配傀儡,控制傀儡来攻击他人似乎是他们的存在的方式。 菲尔德掏出魔杖,他撤掉防护罩,凝神开始对付那些重新聚集过来的傀儡们。 离他不远的肖立即提剑,想要靠过来。 菲尔德头也不回,大喝一声:“别过来。” 肖神情不易察觉地微僵,脚步一顿。 只听菲尔德沉着地说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过来只会让你也陷入危险。” 他的手在虚空一抓,而后一甩,立即有一大把像珠子一样的东西,乒乒乓乓地洒在地上,散落在菲尔德周围。 只见菲尔德用魔杖在身前轻轻一划,魔杖的尖端泛起碧绿色的光芒,紧接着从地上飞速地伸展出一棵棵触手一般的藤蔓,悄然无息地缠在那些傀儡的双腿和双手。 愤怒的叫喊声立即此起彼伏起来,被藤蔓死死缠住双手双脚的女士们,发出尖厉的高音,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 菲尔德微微侧头,见肖仍旧是不动神色地靠近了自己几步。 他朝脸色不大好的侍卫轻轻一笑,道:“你离着这么紧,我反倒是觉得不安全了,说不得一会还要分神帮你脱困。” 他开着玩笑,想要给看起来因为压力过大而面色紧张的侍卫放松一下精神。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那么这个由禁咒巫法所控制的法阵必然是靠着人们的恐惧和悲伤痛苦这样的负面情绪,才能支撑下去的。 而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这个法阵传输的媒介,在吸收负面情绪的同时,还能够很好地控制这些毫无自我意识的傀儡们。 菲尔德眯起眼睛,眼神微沉,他抬手手腕,魔杖指着对面那位女士佩戴的耳环就是一击,红色的魔力如同利剑一般,又快又准地耳坠上泛黑的红宝石,随后宝石碎裂,这位端庄的小姐白眼再次一番,立即软到身子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菲尔德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他冒险一试,居然真的碰巧被他猜对了,菲尔德立即调转方向,又试了试其他人佩戴的项链、胸针和腰带。竟然屡试屡中,不一会,菲尔德周身的一圈傀儡便都倒在地上。 想不到自己的推测居然中了,菲尔德精神一震,这样的话,这场闹剧的谢幕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他立即大喊一声:“攻击她们的配饰,是饰品有问题!” 他头也不回,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这个时候身后的肖也好,远处的西蒙也好,亦或是场上的威尔和几名军官也好,只要能够对付这些傀儡的家伙,统统地被他列入了帮手的范畴内。 不多时,菲尔德借着羽叶茑萝极强的缠绕能力,很快将他周围的女士小姐们收拾的七七八八。 疯狂从她们脸上消失,娇小柔弱的模样与刚才的张牙舞爪简直胖若两人。 没有加持圣光之壁,菲尔德手握着魔杖微微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低落,白色的礼服在躲避中,不慎被划开几个口子,露出里面贴身的丝质衬衫。 即便有些狼狈,但菲尔德的双眼却清澈又明亮,没有急躁不安和灰心丧气,除了被大量消耗的体力,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不妥。 他心中暗道,一会儿解除危机,法阵消失后他要带着多维特第一个离开。 今天在这钞别开生面’的宴会,真是让他受惊匪浅。 大约,他得和西蒙好好谈谈了。 菲尔德左右闪躲,这些力量猛增的傀儡们,除了要小心闪躲,避开自己要害的同时,也要小心伤到她们柔嫩的肌肤和不堪一击的身体,所以即便对付起来并不那么吃力,菲尔德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就这样,没过多久,只剩半数的人追在菲尔德身后,而其中还有很一大部分人是赶上来对付傀儡的。 甚至刚刚还在角落里惊叫的贵族们,有些也大着胆子奔上场,扶起自己晕厥过去的亲人。 菲尔德一边解决着控制这些傀儡的诡异饰品,一边分神向着大理石圆柱那儿望了一眼。 安柏依旧挺直腰板站在那里,他抱着菲尔德朝自己看过来,蔚蓝色的双眸里有种说不出请道不明的光彩,远远看过去依旧折射出细碎的光亮。 菲尔德暗暗舒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奇怪道:真不是他的错觉,安柏和之前相比,果然哪里不太一样了。 脸色更趋近平和不说,整个人周身气场都不同了,好像一座刮着狂风暴雪的万年冰山,突然间春暖花开,流水潺潺,到处是一派恰到好处的平淡怡然。 他心下疑惑,正一心二用思索的时候,冷不丁的,一个人猛地窜到他的面前。 西蒙一把拉住菲尔德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带离周遭的攻击圈。 那处,亚力克仍旧皱眉观察着时明时暗的法阵。他身后的弗丽嘉迫切地地问道:“校长,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办法破解这个魔法阵?” 她说着扭过头,一脸焦急地望着场内混乱的缠斗,眼中沁出泪水:“您快想想办法,菲尔德……那孩子一个人怎么行?” 阵法内黑色的魔力流转越发缓慢与飘忽不定,亚力克抬眼望着被菲尔德攻击过饰品后,一个接一个倒下的身影,即便不愿承认,他在心中也不得不为菲尔德的聪明颔首。 就连他都是在几番确认后,才敢肯定这是禁咒巫法所运生的法阵。 巫法不比魔法,虽然同样是与生俱来的能力,然而相比念咒和药剂,他们更注重仪式,那是一种通过遗传的精神力量达到自己愿望和目的的神秘力量。 纵观阿什尼亚大陆的历史,巫法从产生伊始,就被人们当做是一种不可控制的力量,除了恐惧,更多的是对它的仇恨。 时至今日,仇恨已经渐渐被人遗忘,而知道禁咒巫法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当年他有幸见到过一次,恐怕连他也不敢相信巫法再次现世这个惊人的事实。 菲尔德,这个年轻人不知是真的有看穿这法阵的本事,还是只是误打误撞,恰巧破解了这个法阵的关键。 他对上弗丽嘉的视线,冷静道:“别急,那个孩子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法阵正在减弱,危机马上就会过去的。” 艾登勋爵搂住妻子的肩膀,视线一直落在场中。菲尔德的身影速度极快,在这些诡异的傀儡间也丝毫不见窘迫。 更何况西蒙已经到了他身边,此刻的局面也趋于稳定,然而艾登勋爵神色却依旧凝重。 这样的宴会上,这样的突发事件似乎并不是第一次了,次次都牵扯到了菲尔德身上,显然并不是什么值得喝彩的好事。 然而此刻他只能压下心底的担忧,勉强安慰着妻子,希望这场风波能够就这样平息下去。 菲尔德被西蒙紧紧护在身后,伟岸的身影和宽厚的肩膀挡住了他的视线,虽然在这个场合里明明是他的攻击更有效果,然而西蒙却执意护着他,突出最后的包围。 菲尔德小心地扯住西蒙的衣角,轻声对眼前急切的人道:“我不要紧,你别担心。” “多米……”他说着朝着不远处的安柏看了一眼,丝毫没挪窝的一大一小也同样朝着他看过来,视线交汇的时候,菲尔德眼角微弯地说道:“多米,也很好。” 大厅里不过一转眼,形势就发生了大逆转,让不少人悬在心上的巨石渐渐落地。 西蒙动作又快又准,菲尔德索性心安理得地躲在他身后,他回身望了一眼,肖竟然紧紧地跟着他,这个青年如此尽忠职守,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此刻肖背对着他正在和一位贵妇纠缠,整个大厅里,被控制的傀儡着实也不多了。 暂时得以喘口气,菲尔德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暗暗松了口气,便打算去安慰一下缩在安柏怀中抽泣的多维特。 小孩子经历的两场宴会,不是惊心动魄,就是惊恐万分,只怕以后多米要对宴会留下不要愉快的心理阴影了。 菲尔德有些惆怅地在心中舒了口气,刚要转身,就在这时,一阵寒意从身后袭来,窜上脊背。 第129章 背叛与分离 人对危机的到来,总是有种莫名的预感。 尤其是菲尔德,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要比其他人敏感的多。 所以,当危险发生时,下意识里,第一时间的本能反应,是想要闪身躲避的,然而身前是专注对付傀儡的西蒙。再想带着西蒙躲开已经来不及了,菲尔德只得硬着头皮,飞快地运转魔力,支起一个圣光之壁。 转身和施法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他刚扭过身子,一个身影夹杂着冰冷的恶意,就已经扑面而至。 西蒙全心全意地将菲尔德护在身后,他努力压下今晚内心的波澜起伏,只想着稳定形势后,要好好跟菲尔德解释。 一直以来,潜存在内心里的焦虑从未平息过,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将他和多维特护在自己身后。可他千算万算,将别庄的安全防卫部署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愤怒和挫败同时充斥着西蒙的胸膛,因着不断觊觎菲尔德的幕后黑手,以及仍旧失言,让菲尔德陷入危机的自己。 就在他解决了面前最后一个傀儡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轻轻牵着他衣角的手,猛地一紧,随后又是一松,西蒙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人群中发出短促的惊叫声。 心脏不知怎么突地一颤,西蒙梗着脖子,僵硬地扭过头去。 面前的黑发青年离得极近,这位优秀又年轻的中士,性格温和有礼,剑士精湛利落,是经过他首肯后才被选为菲尔德的护卫的。 而这一刻,这位中士冷漠的脸上,除了阴森,只有残忍。 西蒙缓缓垂下视线,他刚刚还护在身后的人,此时背对着自己,菲尔德虽然在身前撑起了金色的防护罩,然而锋利的剑尖不仅刺穿了菲尔德所向披靡的圣光之壁,更是穿透了他的腰际,黑色的雾气绕着剑刃,寒光上带着刺目的红色,从血肉中刺出,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西蒙面前。 西蒙两眼发直,脑中耳中嗡嗡作响,轰鸣声甚至让他有些眩晕。额头青筋暴起,西蒙死死地睁大眼睛盯着那剑尖,竟然一动也没法动。 西蒙并没有看到,他身前的菲尔德,面部抽搐着,脸色的吃惊绝不比他少。 一瞬间,许多画面在菲尔德脑海中闪过: 精瘦的青年,用一双微暖的双眼望着他,问着‘魔法师阁下,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您坐我的坐骑’。 青年的黑发又短又亮,菲尔德每每看到都觉得亲切又怀念。 开朗的护卫总是带着真诚的微笑,叫他‘菲尔德大人’。 会在他还没醒来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守在他的门口。 会在他沉浸在药剂室里的时候,板着脸推门而入,扬言要去将军面前打小报告,说是魔法师阁下已经将自己关在小黑屋快要一整天了。 会在他做各种怪异实验的时候,丝毫不问缘由地信任自己,帮助他找到不知所踪的试验品。 甚至就连多维特都开始熟悉了他,会在自己不方便的时候,肯让肖将他抱在怀里。 却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菲尔德收手,撤掉了屏蔽,他咬紧牙关,猛地向后撤身,正撞在西蒙身上。 血水在拔剑的瞬间喷涌出来,菲尔德用手紧紧捂住伤口,他没有低头查看,也就没有发现那仍然留在他身体伤口处的黑色。 肖并不心急,他冷冷地看着菲尔德在西蒙怀中挣扎着站稳身子,露出一个反派该有的冷笑。 “菲尔德大人,想要突破将军重重严密的保护带走您,真是不容易呢!”他将佩剑从右手换到左手,毫不在意地将手伸进上衣口袋。 菲尔德捂着腰侧站定,他虽然没有回头,但从扶着他左臂的手掌上就能够感受到西蒙的情绪。 那手掌用尽力气,紧紧地扣住他的上臂,仿佛自他腰间传来的痛楚放大了数百上千倍地通过这手掌传给了身后那人一般。 菲尔德来不及回头,只伸出另一只手贴在那手掌上,嘴上却对着眼前此刻全然陌生的人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道:“哦?那你以为在这个时间,这样的场合,就会容易许多了吗?” 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道:“当然,不然您以为这些小姐贵妇们是用来给宴会增添气氛,助兴表演的吗?” 他说着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是一颗黑色的石头,那石头形状呈椭圆微尖,可仔细一看,它并不是黑色的,而是表面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排列着又小又密的黑色符号,远远看去就像颗饱满的橡果。 那石头小小一块,丝毫不起眼,可是菲尔德只看了一眼,却不知为何浑身的寒毛瞬间竖起。 那是一种对危险本能的恐惧,似乎有种未知的力量正满怀恶意地伺机侵袭而来。 菲尔德根本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伤口,他立即转身,伸手推着西蒙的肩膀,急切道:“后退,快,离他远一点。” 然而此刻他才看见西蒙惨然的脸色,不仅如此,他捂着伤口的手,染了自己的血,那血迹在西蒙的军装上留下一道暗色的痕迹。 菲尔德吃惊地看着自己撑在西蒙衣服上的手,他的肤色偏白,使得沾染血迹的手指显得越发苍白,然而那刚在捂在腰侧伤口上的手,原本应该染上的红色血迹居然是黑红色的。 菲尔德缓缓低下头,望着受伤的腰侧。 刚刚被肖刺过的地方,此刻在白色的礼服上氤氲出一片刺目的黑色。不仅如此,那原本围绕在刚刚袭击他的利器上的黑色雾气,竟然脱了剑身,留在了他的伤口处。 他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这些从他伤口钻入身体的黑色又是什么? 菲尔德还在怔愣中,就见肖眼神冰冷,他将手中的黑色石头向着菲尔德的方向轻轻一抛。 那黑色石头划出半圆的弧度,飞快地朝着菲尔德而去。 菲尔德虽然背对着它,但是西蒙却瞧了个正着。他内心虽然又惊又痛,可眼见菲尔德身受重伤,危及又至,立即抬起僵硬的手臂,打算拉着菲尔德闪身躲开那并不太妙的东西。 他的手臂原本已经稳稳地将菲尔德圈了起来,身体也已经做出反应,向后倾身拉着菲尔德就要跳开。 然而那黑色的石头飞至他们的前方,还未接近,就猛地发出一阵浓厚的黑色烟雾,就好像一个装满面粉的气球,正在剧烈摇晃的时候,突然被人戳破一般,如同粉末一般的黑色瞬间爆裂开来。 然而那黑色浓雾,却好似有着生命一般,不是扩散开来,而是渐渐又聚在一起。 这样的东西,西蒙从来没有见过,脑子里的预警已经达到了最大值。 他揽着菲尔德就想要迅速退开,眼前这也是唯一一个明智的选择。 然而,他纵身一跃,后退的却只有他一人,菲尔德并没有随着他的方向逃离,反而被一股莫名的力道牵住,从他怀中被扯走。 黑色的浓雾如同有着某种吸力一般,应和着缠在菲尔德腰间伤口处的黑色,将他拉进过去。 摔在地上的西蒙,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的青灰色的瞳仁里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恐惧。 仿佛整个世界的光亮都随着那黑雾,被吞没了一般。 他倏地从地上弹起,提剑就要上前。 旁边一只手猛地将他拉住。 “你不能过去。”亚力克拧着眉严肃地说道。 西蒙转头直直地看着他,抖了抖嘴唇才道:“校长,放开我。” 亚力克反而越发用力扯住他的袖子,沉重道:“这是巫法,只要沾染上一点,你也就完蛋了。” 他看着整个身体被吞进黑雾的菲尔德,面色阴沉,“如此大费周章,不惜惊动整个法兰托利亚的上层也要得到他,想必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他转头看着西蒙,那双睿饱经风霜而沉寂的双眼里,竟然流露出一丝同情。 “与其冒然上前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如想想之后要如何救他吧。” 西蒙胸膛起伏不定,不能使用魔法,单凭剑术技巧对付发狂的傀儡也没让他脸上动容一分一毫,然而此时,亚力克分明能感受到他拉住的衣服下,西蒙浑身绷劲的肌肉和狂乱的气息。 他粗哑着嗓子,低声道:“校长,菲尔德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到残酷的对待而袖手旁观,即便是豁出性命,我也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他说着,绷紧的身体奋力一跃,冲着那团黑雾提剑而去。 蓄满力量的一剑刺入黑雾,淹没其中,丝毫没有变化。 他的剑被黑雾吸住,整个人悬在空中。 一旁的菲尔德此刻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他眼皮轻动,转动着瞳仁,朝着西蒙的方向伸出手去。 西蒙立即一把握住,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菲尔德,菲尔德……” 西蒙向来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带着焦急和黯哑。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无力和沉重使他的反应有些迟钝。 他似乎总是像这样让这位将军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菲尔德暗想,他似乎又总是这样既招来麻烦却又无法自己解决,连带着让西蒙身上的担子越发沉重。 也许西蒙觉得自己和多维特是他的责任,可在他看来,西蒙已经做得足够多,足够好了。 他迷蒙的双眼露出哀伤,身体渐渐陷入黑暗,视线里最后只有西蒙发了疯般地扑上来的模样。 被黑暗吞噬的瞬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菲尔德·拉法·亚斯塔罗斯……”这个声音庄严中带着敬畏,是菲尔德熟悉的声音。 乔乔…… 对了,乔乔还寄居在自己的意识海中。 菲尔德极力想要保持清醒,然而整个身体犹如坠上了千斤重担,让他丝毫提不起一丝气力。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跌跌撞撞。 只听到乔乔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主神在上,以埃利奥特继承人之血,在此起誓,传承七曜之力,吾伽罗迪一族承认此人之神威,定下契约,此人之血,唤醒吾魂,吾愿与此人共生,与此人共亡,直至吾之灵魂离开*,终至不破……” 菲尔德全身的力气流失殆尽,再也支撑不住,伴着乔乔不同往日的声音陷入沉重的虚无中。 ----------- 魁梧的身体再次重重摔在地上时,西蒙双眼通红,一手撑地,支起身子,死死地盯着那个好似茧甬把菲尔德包裹其中的黑色浓雾团。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出现一道黑色裂缝,裂缝中涌出更多黑色的魔力,如同触手般一样将包裹着菲尔德的黑色浓雾团缠住,渐渐拉向扩大的空间裂缝。 西蒙目眦欲裂,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站起身,就要冲上去。 威尔从身后一把拖住他,阻拦道:“将军,将军,等等,您冷静一下,这样是不行的。” 西蒙全然不顾,发力甩开他,嘴上冲着空中怒吼着:“菲尔德,菲尔德,回答我。” 他的吼声在偌大的厅堂里阵阵回荡,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鸦雀无声的静默。 打破这死寂般的沉默的,是孩童哇地一声痛哭。 这响亮的哭声,不仅带着伤心委屈,还带着一阵看不见的力量,随着音波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在场的众人被这哭声所携带的力量,冲撞得一震。 就连那裂缝中涌出来拉扯的浓雾也猛地停住,黑色的茧甬悬在半空中不动。 多维特仰着小脸,冲着茧甬的方向伸出手,眼中簌簌的泪水滚落到安柏的手背上。 他的爸爸要被那讨厌的东西带走了,他不要这样。 就在这时,那停在半空的黑茧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人们仰着头吃惊地瞪大眼睛,只见一束白光透过浓厚的黑雾,照射出来。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 耀眼的光芒穿透黑暗,将黑色的茧甬刺破撕裂,从光亮中渐渐显出一个人影来。 伴随着黑色浓雾的退去,从那空间缝隙中延伸出的黑色魔力畏惧般地蜷缩了回去。 然而让在场众人吃惊的,不是邪恶的巫法被瞬间压制,也不是扑面而来,汹涌着席卷整个宴会厅的巨大魔力,而是光影退去后,悬在空中那人截然不同的模样。 那是一头在巨大晶石灯的照耀下,闪着华丽光泽的银发,长及脚跟的银发丝丝缕缕地倾泻下来,随着魔力的涌动而飘荡,如同铺开一卷上等的素色画卷,让人心旌摇荡。 如同触手般的黑色魔力,仿佛受到了蛊惑,又或者被逼得急了,猛地暴涨,再次迅速而又不死心地缠了上来。 这一次双方的对峙没有持续太久,几乎只用了一瞬,菲尔德就再次将黑色的浓雾驱散开来。 他垂下碧绿的眼眸,不慌不忙地看着黑色从他衣服上一点点消散,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下面的情形。 提剑的黑发青年,正压低脚步声和呼吸声,神不知鬼不觉地向着安柏的方向靠了过去。 是了,既然在他身边潜藏了那么久,只怕对自己的一切都已经了如指掌了。 自然知道,多维特在他心中的地位。 菲尔德想也不想,冲着安柏的方向,甩手就抛出一物。他嘴唇微动,被他抛出,在空中徐徐展开的卷轴,瞬间就发出柔和的微光。 卷轴朝着安柏的方向飞去,菲尔德正要提身跟上,身体却又猛地顿在空中。 黑色的巫力犹不死心,狠命地缠住他的小腿,试图再次将他拉入那道缝隙。 那些胶着在他身上的众多视线,以及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针对他的陷阱与背叛,还有这不死心的黑色魔力,让他心生倦意。 他不知自己如何到底如何脱离了黑暗,但此刻除了快点结束眼前的情况外,在没有更好的建议了。 卷轴朝着安柏而去,它虽然闪着微光,可直到最后落在安柏手中,也毫无变化。 而肖也眼看着就要到了近前。 如今安柏的魔力被封,面色却相当平静,他定定地看了银发飘散的菲尔德一眼,将卷轴一把塞进他和多维特的怀中,这才慢悠悠地对上肖凶狠的眼。 他看着肖,讽刺一笑道:“不错,这场戏码,我倒是很喜欢。”说着,又嫌弃地补充一句,“只是演员有些讨人厌。” 肖也不跟他废话,抬手一剑就向他劈去。 然而这剑只落到一半就被架住。 威严的魔法学院院长闪身挡在安柏面前,他眼神阴冷,即便魔法受制,也丝毫没有减弱他迫人的气势。 眼前的人挡住了明灭不断的光影,而他身后那双湛蓝的眼在这一瞬熠熠生辉,仿佛皎洁的夜光照在无边的湖面,泛起细碎的温柔。 亚力克用法杖将利剑挥开,他高大的身形完全将身后的安柏挡个严严实实,对着黑发青年冷冷开口道:“瞧你也不像能够使用巫法的样子,单凭你一个人也想要大闹一场吗?” 佩剑与法杖撞击在一起,肖几次上前,都被亚力克强硬地逼退。他脸色越发难看,扭头看了一眼仍被缠住的菲尔德,终于将佩剑一扔,赤手空拳地站在那里。 他冷哼一声,道:“我既然是一个人来,自然做足了准备,只怕你们这些过着安逸日子的老爷们,是要吓破了胆了。“ 说着,肖周身气势一变,不详的气息再次聚集。 菲尔德将纠结缠住脚踝的黑色魔力再次击碎,这次他动作迅速利落地在空中转了一圈身子,头发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将脚完全调转了一个方向。 黑色的魔力犹如有着意识一般,紧随着他贴了过来。 挥手抛过去一个魔法球,魔力的互相撞击使场上扬起了剧烈的冲击波。 银发的头发被吹至他的眼前,菲尔德暗暗吞了吞口水。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头发还自带催生变色功能,然而菲尔德没有时间惊异自己外貌的变化,这个空间裂缝,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黑色的魔力,必须要先解决这个麻烦才行。 此刻他身体内翻腾着充沛的魔力,原本就不需要咒语的魔法,几乎在瞬间就蓄力发出。 从来施放魔力都没有像现在这收房样自如的感觉,好像如何运用魔力对于此刻的自己,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一般。 光明和黑暗的交锋将整个法阵吹个底朝天,菲尔德咬紧牙关,奋力施加着魔法。 黑雾被渐渐逼退,最终缩进空间缝隙,那道持续了许久的裂缝终于消失不见了。 下面的人群发出惊叹声,菲尔德倏地掉头,立即向着多维特的方向而去。 然而他从上面定睛一看,心中便是咯噔一下。 安柏的面前,亚力克校长挡在那里,在他们两人面前,依旧是似乎怎么也消灭不完的黑色巫力。 巨大的黑色魔力,犹如一团燃烧的黑色火焰,时不时便蹿得老高,即便这样还是能看出火焰中心,显出一个人影来。 亚力克举杖迎击,只轻轻一撞,魁梧威猛的校长立即就这那个姿势,被撞得打着斜蹭出去好远。 在黑影身后另外一个方向,西蒙一直站在那里。 他的双眼紧盯着黑影,见亚力克被击退,立即飞身提剑,然而他比之校长,受到的问候却更是‘热烈’。如同打在弹簧上一般,奋力的一击被全数返还,最后翻滚着飞了出去。 黑影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一刻,黑色魔力几乎倾巢而出,瞬间包围了刚刚落地站稳的年轻魔法师。 身体似乎先于意识察觉到了危机,菲尔德的额头猛地一闪,绯红色的花纹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闪现。 身体不可控制地爆发出力量,元素混乱震动又汹涌澎湃,让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哪种魔力从身体里蹿了出来。 闪耀着不同色彩的魔力交错而出,很快就开始向四周蔓延。 安柏抬手捂住多维特的眼睛,以免强光刺伤多维特脆弱的视力。 就连他自己都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他不知道,缤纷的魔力扫过他怀中的卷轴,一直发着微光的卷轴瞬间精光暴涨。 待人们再次睁开眼时,肖倒在地上,看样子是晕了过去。 此时不但黑色的魔力不见了,就连菲尔德父子和一直默不作声的安柏都消失了踪影…… 第130章 隐藏(一) 康普勒镇,边境城市卡塔赫纳辖区的一座繁华的小镇,位于东部边陲的康普勒,历来都是法兰托利亚的军事要塞。 即便因着靠近敌国波尔蒂那而时常处在战火之中,也丝毫没有显露一丝的颓败和萧条,相反,这里的街市上挤满了风格迥异的小商贩,来自大陆上不同国度、地域的货物,充斥在街头巷尾。旅行的骑士、匆忙的法师以及吟游的诗人,在这座小城内络绎不绝。 法兰托利亚和波尔蒂那虽然势如水火,可近来几年已经很少再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了。 无论政权如何相争,平凡的人们总是要想法设法地在自己的时代活下去。 此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挺拔的身影默默地走着。 青年怀里抱着不少的东西,三四个满满当当的纸袋子里面,除了面包就是水果,别人丝毫不会知道,那里面还夹杂着几样稀少的炼金材料。 他低着头,黯淡的头发挡住了眉眼,身形虽然挺拔,但却掩在暗色的斗篷里,有些可惜。 只见他在一间不大的店门前停下脚步,先是将另一只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个小盒子夹在手肘和腰间的位置,随后微侧身子,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旅店,在这个人流并不多的背街小巷里,因着价格便宜,顾客依旧不少。 青年迈步进来,坐在一楼喝酒聊天的客人中靠近门口的几人闻声,向他看来。 青年不急不忙,从容地关上门,冲着柜台的老板客气地点了点头,虽然看不见一丝面容和微笑,也勉强算作打了个略欠诚意的招呼。 那几人见青年平淡无奇,便又扭回头重新凑在一起,继续刚刚的话题: “喂,鲁道夫,你说的是真的吗?可不要以为自己走了几个人多的镇子,就说些有的没的来哄骗我们。” 彪形大汉用手将满脸的络腮胡子向旁边一抹,以便露出圆睁的大眼来表达自己被质疑的愤怒,大掌拍着桌子,怒道: “我骗你们做什么?塞瓦尔及周边几个重镇真的都在戒严,名义上是国庆日后的加强巡视,但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说到这儿,男人缩起魁梧的身体觑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听说啊,是西蒙殿下的儿子被掳走了……” “将军大人有儿子?”听众们瞪着眼睛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的事?” “没听说西蒙殿下什么时候娶了皇妃啊?” 鲁道夫从周围几人吃惊的神情中得到了被关注的满足感,直起腰板,仰头喝了口酒,才道:“孩子的母亲是谁不得而知,只听说是一直流落在外,本来王宫里都已经做好了正式迎入皇室的准备,可没想到在认亲的晚上被人掳走了,听说国王陛下震怒,誓要追回孩子,严惩犯人,这才有了各地的严密搜查……” 隐秘的消息被人乐此不疲地传播着,一传十,十传百。 青年默不作声地穿过大厅,绕过谈天说地的旅人们,从左侧的楼梯上了楼。 狭窄的楼梯幽暗狭窄,青年不得不躬着挺拔的后背,小心地登上了二楼。 沿着走廊一直到了尽头,青年才在一扇老旧的门前站定,这家店显然占地不大,为了更好地利用空间,房间从一间隔成两间,两间变成三间,最后隔成的这间最靠边的房间,又窄又小,即便条件并不舒适,青年却面色平淡,丝毫不在意。 可他握着把手的动作一顿,分明是犹豫了一下才推开门。 这间最靠边的客房,与窄小的房间相比,意外地有着宽大的落地窗,可外面明媚的阳光并没有照射进来,相反被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在外。 青年站在门口,等到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后,才迈步走近。 房间里简单的摆着两张单人床,一桌一椅横在两个床头之间。 其中的一张床上,一个两三岁奶气细白的男孩坐在那里,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望向青年。 房间里仅有的那张木桌前,一个身影正坐在萤石灯下,埋头凝神。 他的面前摆着一套复杂的炼金工具,透明器皿内紫色的液体闪着诡异的色泽。 屋子里昏暗又窒闷,即便这样小孩子仍是精神头十足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似乎对青年的出现表示雀跃。 青年抬手脱下斗篷的帽子,莞尔一笑,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屋地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难懂的魔法符号,与通用魔法字符完全不同的字体间断闪烁着光亮,围城了一个小型的魔法阵,青年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他仿若未觉地走进魔法阵,将抱在怀中的袋子随意地往另外空着的床上一扔,抬脚走到男孩的身边坐了下来。 纸质的袋子接二连三地落在床上,发出哗啦啦地声响。 桌前的人这才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其中一个袋子栽倒在床上,袋子里三三两两地滚出来一些石头。 青色的石头带着锋利的棱角,晶莹剔透的同时,也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危险的光泽。 桌前那人立即走了过去,青年见此,抱起男孩的手臂一顿,难得好心开口道:“有毒。” 即使在昏暗的屋子里,也将自己裹在斗篷中的人恍若未闻,仍旧伸出了手。 青年皱起的眉,在见到从斗篷中伸出的手上,戴着轻薄的手套后才略微舒展。 那人将石头拿在手中反复细看,甚至为了在昏暗的屋子里看得更加清楚。他再次走回灯下,将碍事的帽子脱了下来。 如丝似瀑的长发,闪着银色的光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流动的星光一般,高贵华美,摄人心魄。 房间里另外的一大一小都被这罕见的丽色所吸引,然而如何强烈的注视,也丝毫没有影响到沉浸在研究中的人。 那双碧绿的双眸欣喜地望着手中的石头,优美的唇角露出一个满意的弧度,就在这时,一声轻笑响起。 青年的声音叹息般从身后传来:“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每次见到你这幅模样,我都想为当初发善心把你捡回来的自己鼓掌喝彩呢。” 菲尔德充耳不闻,重新坐了下来,除了在百科书上,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见到并且触摸这种罕见的石头。 他垂头认真地研究着,额前鬓侧的发丝轻柔地顺势垂落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银色发丝,在晶石灯下突兀又陌生。 菲尔德不得不放下研究对象,从手边的材料堆里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如同树枝一般笔直的铜矿岩心,将头发绕在铜棍上缠了几圈,反手绕进去再一扣,美丽的银色长发瞬间就被简单粗暴地挽了起来。 菲尔德的动作大刀阔斧一般,但是举手投足的姿态配合着全身上下的气度,却又显得闲适优雅,意外地好看。 安柏盯着他,暗自挑了挑眉,只静静地注视着他从容地操作着炼金工具,不做声。 菲尔德用刀轻轻将质地疏松的石头切下来一小块,放进石碗里研磨起来,直至磨成细细的粉末,这才开口道:“这缇尔克石不错。” 安柏闻言,微勾起嘴角,坐在他身边的多维特,愉快地玩着他递过来的新奇玩具,安柏摸着多维特的脑袋瓜,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道:“既然大师您对我带回来的东西还算满意,不知道您的承诺何时才能兑现?” 第131章 隐藏(二) 被称为大师的人一言不发。 菲尔德只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盯着试剂瓶,手中捏着刚刚磨好的一小撮儿缇尔克石粉末,正在细细又缓慢地撒入药水中。 这是他几天来不眠不休,辛苦炼制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年轻的药剂师第一次配置这种s级的药水,丝毫不敢大意。 青色的粉末浸入高温药剂中的一刹那,紫色的药水瞬间发生了的变化,红色渐渐扩散开来,好像一团燃烧着驱散黑暗的火焰。 大约是一路上已经习惯了他无声的冷淡,安柏浑不在意地盯着红色晶石灯上的试剂瓶,在他们还在上一个镇子上的时候,如同眼前这位药剂师一夜之间复原的外貌一般,他对菲尔德的炼制能力有了焕然一新的认识。 虽然知道他是帝都首屈一指的药剂师弗丽嘉的弟子,不光制药技术精湛,就是炼金能力也不可小觑,即便安柏已经不是第一次亲眼见他配置药剂,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 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吗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药剂师配制药水都是这样量产的。 安柏目光微移,桌子一角上有两排摆放整齐的药剂瓶,其中的液体他并不陌生,显然是新鲜出炉的舒缓剂药水。并且很荣幸地,那里至少有一半的药水要进到他的肚子里。 即便是现在,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安柏也忍不住暗自惊奇,这位资历尚浅的药剂师,配置药水的速度会不会有些太过□□速了,如果不是他切身体会到了药效,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在闹着玩。 伸展双腿,安柏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背对自己的人对他刚刚所提的承诺不置可否,安柏也不在意,反倒是将睁着大眼,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多维特举到面前。 多维特是个懂事的孩子,这点就连安柏都不得不承认。自从被菲尔德藏在怀里,开始东躲西藏的日子后,他居然也不哭不闹,老实地跟在他们两人身边。就连菲尔德几次魔力失控,险些波及到他的时候,多维特也只是红着眼眶瘪着嘴,不曾放声大哭过。 此刻又软又小的多维特,在他怀里也是意外的乖巧,安柏撇了撇嘴,明明之前在戴瑟伦斯的时候怕他怕得要死,每次他一靠近,这孩子都要哭成泪包。 虽然在被幽禁在塞瓦尔城的这段日子里,他的执念和心境都发生变化,如今魔力尽失,与一对父子风餐露宿,却也觉得轻松自在。但每次见到多维特理所当然地坐在自己腿上的样子,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威严扫地了。 究其原因,安柏再次抬头,‘罪魁祸首’坐在桌前,像一块过于华丽的石头,未曾挪动过分毫。 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教育得成功还是失败,安柏默然。 此时,全身绷紧的菲尔德终于放松地舒了口气,他从架子上取下药剂瓶,靠近萤石灯下照了照,红色的药水仍旧带着热度,细小的气泡不断升腾,在萤石的光照下晶莹璀璨,仔细看去,里面竟然还悬浮着紫色与青色的小颗粒,使药水远远看起来,就好像一件精敲细琢的艺术品。 只是,这件耗时耗力的艺术品一般人都承受不起,虽然菲尔德没说,但安柏也猜得出来,这药水是菲尔德为他自己量身配制的,用途更是显而易见。 整个大陆上,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会将这种禁忌的抑制魔力的药水用在自己身上了。 安柏暗忖,如果有这药水,亚力克那老家伙何必大费周章地给自己下这该死的禁制,只要让自己喝上一瓶这样的药水,保管药到魔力除,省时又省力。 不过这样的药水当然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就能得来那样简单的,除了高超的制药能力,稀有的材料也是关键,否则他们也不会辗转来到康普勒这个边境小镇。 说实话,这里实在不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盯着那试剂发了会儿呆,安柏才转头,他垂眸,视线落在那一闪一闪的魔法阵上,出了会儿神后才对着虚空开口:“我确实小看你了,原本以为我只是把挡在我回程路上,可有可无的漂亮石头捡了回来,没想到这石头却是颗货真价实的宝石……” 他勾着唇角,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在叹息。 菲尔德放下试剂瓶,撤了加在晶石灯上的魔力,又一字排开拿出几个盛装药水的空水晶瓶后,才边脱下手套边平静地反击道:“既然是可有可无,你何必多此一举捡回来,踢到一边不就好了。” 他轻哼一声,扭头看着安柏道:“这样,说不定那石头的遭遇会美好一些呢。” 连最上等的宝石也不及万分之一明亮的眼眸就这样直直看过来,饶是向来镇定自若的安柏也不禁心头一跳。 “你所说的美好,是指任那石头自生自灭,化成粉末吗?”他将扭着身子的多维特扶正,对着不明所以的孩子慢慢道:“小家伙,你听他这话,是连个叫雷奥的可能性都不肯给你的意思吗?” 菲尔德眼神一凝,重重哼道:“当然没那种可能!你以后最好不要再提雷奥两个字,不然我的承诺大概会打很多折。” 他说完转过头,愤懑地拿起药剂瓶,动作利落地将药水分装到水晶瓶中,只是原本安静的屋子里,一时间发出水晶瓶互相碰撞的叮叮当当的脆响。 安柏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看来你不回塞瓦尔城的原因里,赌气肯定占了很大比例。” 菲尔德咬牙:“我的药水如果配制失败,你的多话也肯定占了很大比例。” 安柏默默地耸耸肩,无所谓,失败了也无非是他再出去采购一批材料而已。 挑着眉,安柏的视线重新落在多维特稚气的脸上,他伸手轻轻捏了捏他柔嫩的脸蛋,还是天真的孩子更有趣一些。 又粉嫩又柔软的小脸实在太好摸,安柏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看着多维特渐渐嘟起小嘴巴。 多维特望着微笑的安柏,对面这人的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好像他在那个又大又高的房子里看见的亮晶晶的宝石一样,这个在他幼小的记忆中,模糊地感觉着冷冰冰的人,到了现在,居然好似有了温度一般,让他不那么抗拒,他的怀抱虽然没有亲亲爸爸那样舒适柔软,但是比起别人却更安心一些。 安柏正享受着上佳的手感,那一直坐在桌边的人终于放下手中的工作。 分装完毕,菲尔德拿起其中的一瓶药水,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了下去。 安柏见他喝的又急又猛,红色的药剂沿着弧度优雅的嘴角蜿蜒而下,滑过细白的颈侧,没入锁骨处…… 这画面……安柏不由默默地伸手捂住因为好奇而一同扭过头的多维特的双眼。 总觉得有点少儿不宜。 一瓶药水饮尽,菲尔德一抹嘴,根本不想去回味自己耗费心力炼制药水的口感,他将分装好的水晶瓶逐个收紧空间戒指中,这才从椅子上站起身。 从安柏大掌的缝隙见菲尔德转身,似乎是明白爸爸终于可以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多维特立即双手拉下覆在脸上大掌,从安柏怀中伸出自己的小胳膊,裂开嘴露出整齐的四颗小白牙,口中高兴地唤着:“爸爸,爸爸。” 菲尔德左右晃了晃僵直的脖子,又将挽住的头发打散,这才迈步走了过去。 随着菲尔德缓缓靠近的脚步,一股迫人的气息渐渐压了过来,空气中的氧气似乎都被这股气势挤走,让人无形间感到窒息。 安柏抬头,看着菲尔德碧色的双眸微微皱眉,地上的魔法阵飞快地闪烁着光芒,随着菲尔德的迈开脚步而急速运转起来。 “你还是没办法控制这暴走的魔力吗?不是已经喝过药水了?”没有魔力傍身的安柏,急促地呼吸了一下,紧皱眉头。 菲尔德脚步稍顿,仿佛只是沉思了一下,再抬步走来时,魔力的压迫却不那么强烈了。 他旧貌换新颜之后,似乎身高也有所突破,等到站在安柏面前时,竟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安柏无语地看着他微笑着握上多维特柔软的小手,就势将好抱的软糯团子从自己怀里抢走,并且附赠了一个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 “我的药水是□□吗?喝了就立即见效?” 他一手抱着多维特,却伸出另一只手,在安柏面前摊开手掌。安柏抬头看他,而后欣然又顺从地卷起袖子,递上了自己的手肘。 菲尔德将手指轻轻搭在安柏的左腕上,被黑色咒文缠绕的手腕依旧如常,不同的是,安柏左腕上的咒文颜色却明显要较之前淡了许多,好像长年清洗的旧衣物被晒得褪了色一般,竟然不再是浓重的黑色。 菲尔德越发纤细的手指略微用力,只见浓郁的金色光芒从他指间流窜而出,包裹着缠绕在那些黑色的咒文上,安柏浑身一僵,瞬间绷紧了下颚。 菲尔德怀里的多维特似是不舒服地扭了扭屁/股,更加抱紧菲尔德的脖子,缩着头不出声。 感觉到多维特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抗拒他强大的魔力,菲尔德心中略安,这才垂眸对安柏道:“我并不建议你用这种硬碰硬的方法来解除禁制,我虽然能靠着消耗大量魔力的方法勉强去除锁住你双手的咒文,但施术者加在你精神上的烙印,我是没有办法帮你解除的。” 安柏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他的嘴唇抖了半天,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我们之间的,是协议而不是建议……你那泛滥成灾无法控制的魔力,与其浪费在吸收魔力的法阵上,还不如拿来跟我做交易更划算一些。” 话已至此,菲尔德也不愿多说。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换成是他的魔力被封,只怕他会寻求比安柏更为极端的方法来解除禁制。没有一丝魔力的人,就好比没穿衣服走在大街上一般,除了窘迫就只剩下恐慌。 当然,像自己这种魔力过剩而又无法控制自如的情况,着实也是十分让人头疼的。 第132章 坦诚 魔力与咒文的较量,拉扯着安柏毫无抵抗的精神力,即便如此,他仍旧不肯老实:“这么说来,我倒是也有个建议给你。如果你是真的想带着孩子离开法兰托利亚的话,最好不要再继续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了。除非……你想给已经焦头烂额的西蒙将军,来一份丰厚的分手赠礼。” 菲尔德脸色一变,猛地增加了输送的魔力,安柏吃痛,只得咬紧牙关忍耐,再没有闲情逸致多说一句话了。 三言两语的功夫,那如附骨之疽般的黑色咒纹,就仿遇上了天生克星一般,转瞬消散。 安柏眼中不禁露出惊喜,对着收回手的菲尔德道:“咒语解除了吗?这么看来,你对魔力的控制果然精进了不少嘛。”他说着甩了甩手腕,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就想要调动精神力来感知魔法元素。 菲尔德阻拦不及,就见安柏浑身一颤,紧接着弯下腰去。 尖锐的刺痛从四肢百翰齐齐爆发,竟然比受到禁锢的时候还要剧烈。这还不算,安柏几乎以为自己的脑袋也在这一刻爆掉了,原来疼痛到极点,意识海中只剩下嗡嗡的轰鸣,以至于过了好久他才听清菲尔德的话。 “你以为亚力克校长大魔导师的称号是浪得虚名吗?”菲尔德叹了口气:“即便我现在有着不要钱的魔力,也无法一下就解除他所下的咒语,如今我只是减弱了施加在你身上的咒语,要完全解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说着抱着多维特转身走到对面,倾身将多维特放在床上,而后又再次走到桌旁。 旅店的桌子简陋不堪,除了岌岌可危的单薄桌腿外,那只有巴掌大小的桌面实在无法与他在莱顿庄的实验室里,犹如长廊一般的操作台相比。 拿起早就放好的舒缓剂,菲尔德又再次走向安柏。 即便安柏面上风轻云淡,可菲尔德并非施咒之人,强行用大量的魔力清除了表面的咒纹,虽然破坏了禁锢,但对安柏来说,精神上受到的冲击和伤害绝非他脸上这样平静无波。 打开药水瓶,菲尔德动作利落地将新出炉的药水递到了脸色惨白的安柏嘴边。而安柏似乎连看都没看,就这菲尔德的手一鼓作气地将药水饮尽。 他们两人这一系列动作驾轻就熟,显然这样的‘互帮互助’并不是第一次了。 将空空的药剂瓶收好,菲尔德又返身坐到了多维特身边。 扯过装着面包的袋子,菲尔德终于有心情,将还很松软的蛋糕小块小块地喂给一直乖巧地等待的多维特。 多维特最近很是能吃,大约是在长身体,吃起东西来分外起劲。 菲尔德温柔地抚摸着多维特的小脑袋,柔软的棕色头发在发梢打着卷儿看起来俏皮可爱。 变色药水虽然对自己不起作用,但是用在多维特身上效果却出奇的好,还是这个颜色看着顺眼。就是他可怜的小多米,这些日子跟着他受了不少的苦。 他们一行三人从塞瓦尔城出来,一个被咒语禁锢形同废人,一个无法控制魔力不得不躲躲藏藏以免引人注目,相比之下,只有这个三岁的孩子还算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只是小小的孩子整日不是躲在斗篷下,就是待在旅店的房间里。 就算这样,他居然也不哭不闹,他的儿子懂事的让他心疼。 暗暗叹了口气,变故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不管是学院还是王室,相对于这些纷争,菲尔德更想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之间不但样貌发生了惊天的变化,就连魔力都诡异得骇人,这充斥全身的魔力,不但无法解释,更是无法控制,要不是他身上还有未愈的伤口,他简直要以为自己又重生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了。 暴走的魔力让他的控制力极不稳定,但也是因为那一瞬间充沛的魔力,使得他匆忙制作的空间卷轴发挥了超乎想象的威力。 超乎想象到,当他与安柏、多维特三人被转移到距离塞瓦尔城数百法里外的丛林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当然,那之后,不敢置信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不得不一边在城镇和人群中极力控制魔力,一边还要小心隐藏行踪,根本没有时间顾得上惊讶和感叹人生。 好在他经历过更加绝望的境遇,如今又多维特在身边总算是有那么一点安心。 菲尔德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多维特的额头,心中下定决心:我的宝贝,不用害怕,以后爸爸会好好保护你的。 对面的安柏,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他动作迟疑地舔了舔嘴唇,沉吟了一下,才道:“说真的,药剂师大人,你真的没有打算过,给你的药水换一个更加让人愉悦的口感吗?” 菲尔德似笑非笑:“我药水的功效里,从来没有使人愉悦这一项。” 安柏嘴上轻松,但浑身上下肌肉连着骨头,正发出阵阵钝痛,连带着他的脑袋也突突地疼。这使他只能勉强挑了挑眉,以示他对药剂师不顾客人需求的抗议。 虽然这抗议微弱的只进行了一半便在安柏皱起的眉间消散了,丝毫没有传递给药剂师本人。 强行去除大魔导师禁锢咒语的滋味并不好受,身体上的痛苦,远不及精神上受到的伤害,脑袋里犹如有千万根针不停地戳刺,又好像有人用手狠狠地拉扯着脆弱的神经,安柏暗暗吸了口气,不得不靠分散注意力来缓解痛苦。 他望着对面父子温馨的互动,看得久了竟也觉得周身的疼痛不那么强烈了。 大约是他的视线过于强烈,菲尔德便又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面包,冲着有气无力的安柏客气道:“要一起吃点吗?” “不用了。”安柏艰难地摆摆手,他撑着床沿向后躺倒去,闭着眼睛似乎要休息。 菲尔德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一边低头细心地将多维特嘴角的面包碎屑擦去,一边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瓶保存新鲜的兽奶,小心地喂了多维特几口才道:“舒缓剂对于精神上创伤的疗效是微乎其微的,你不能一直依靠它来缓解痛苦。” 安柏闭眼仰躺在床上,闻言道:“我倒是觉得效果挺好的,说实话,你的药水是我喝过的舒缓剂中效果最显著,副作用又最小的。” 多日来的接触,菲尔德已经大概了解了安柏死鸭子嘴硬的属性,他将撕下的面包递到多维特面前,看着他双手握着面包小口小口的吃着,欲言又止地开口道:“舒缓剂是用来抑制魔力紊乱暴走的……没有谁会长时间服用这种药水的。” 因为没有人会长期处在魔力混乱的状况中的。如果有这样的人,也早已被横冲直撞的魔力撕扯殆尽了。 很早以前菲尔德就开始起疑了,原本他以为安柏只是偶然受了一次伤,但时间久了才知道安柏居然经年累月服用舒缓剂,魔力混乱至此,那还能有人样了吗! 似乎预料到他会提及此事,安柏抬手揉了揉额头:“没什么,只不过是很久以前受过一次伤,当时正是年少的我魔法初成的时候……不甚波及到了还没稳定的精神力。” 他这是在跟自己解释吗,菲尔德着实吃了一惊,并且精神力受损这样的秘密告诉自己真的好吗? 然而安柏似乎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抬手扶额,好似来了兴致一般,回忆道: “说起来,那天的晚宴上,你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异彩’,在大魔导师丹尼·亚力克的眼皮底下把他看得死死的囚犯拐跑了,如今甚至还将他自以为牢不可摧的禁咒破坏了……哈哈,那个老头要是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会后悔被他关起来的人,是我了。” 仿佛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安柏竟然罕见地大笑起来。 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菲尔德将多维特在床上滚松了的扣子重新扣好,不咸不淡地回道:“校长只不过是头发白了而已,年纪并没有到达你口中所谓的老头子的境界,再有,他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后悔了。” 待到笑够了,安柏才似乎缓过劲来,慢慢地挪动滞缓的身体,受到如此强烈的魔力冲击,想必身体并不好受,但就算如此,菲尔德也只见他嘴上颇为轻松,从善如流地问道: “哦?你后悔的是什么?” 菲尔德冷淡回道:“我没想到,我的举手之劳,把你带出来的后果是……身边会有个无时无刻干扰我的存在。” 无奈地皱起眉,菲尔德道:“况且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怀疑你就连脑袋都被亚力克校长施了咒。” 如果不是他和自己一起从空间魔法阵里出来,他可不敢说面前这人,和那个在戴瑟伦斯城里冷面冷情的家伙是同一人。 安柏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个动作他躺在床上做起来,就好像贴在布上的皮影一般,看起来着实不怎么威风:“如果亚力克那老家伙真有这样的能力,他大概恨不得第一时间就冲到敬爱的杰森陛下面前,怎么会顾忌到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菲尔德开口询问。 “意思就是受人尊敬的大魔导师,被学生爱戴的学院院长,也未必不是披着正大光明的法袍,却藏着不可告人的私心。” 大约是想到什么,安柏轻眯起眼睛,嘴角完成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菲尔德皱眉,这个人之前明明还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山,真不知道到底在校长那儿发生了什么,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算了,反正也已经逃离了塞瓦尔,现在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反倒是……” 他语气一顿,收敛了笑意,道:“那日你为什么把多维特塞进我的怀里?” 仰头望着不甚分明的屋顶,他道:“不要说敌人了,算起来我简直可以称得上你的仇人,你居然还敢把这有着王室血统的一张好牌就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想了几日实在是想不明白,是你一时冲动,还是居然已经傻到那种程度了吗?” 多维特似乎从他散漫的语气里,听出了对自己爸爸的嘲讽,皱着小脸,转头疑惑地看着安柏。 安柏知道菲尔德并不待见自己,说实话,虽然他以采购的名义外出,而菲尔德也从善如流地提出了需要带回的炼金材料,但他敢拍胸脯保证,如果自己就此消失,菲尔德绝不会感到吃惊。 “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会反咬一口,将你的行踪透露给别人,或者干脆再次把你囚禁起来吗?”费力侧过身子,安柏用胳膊撑着沉重的脑袋,状似轻松地问道。 菲尔德斜眼看他,安柏一挑眉,点了点头,改口道:“好吧,以你现在的能力和我现在的窘境,最后那句算我没说。” 菲尔德用袖口擦了擦多维特唇角的兽奶,叹了口气道:“我也是看错了您,安柏大人。“ “我原本以为您是封尘万年的冰山,冷心冷情,是个厌恶多话也讨厌麻烦的人。” “哦?是吗?那现在呢?”安柏感兴趣地问道。 现在?菲尔德咬牙,现在是个话唠精难缠鬼病娇男。 一直乖乖坐在床上的多维特,似乎察觉到空气中一丝的不安,将注意力又从对面的人移到了爸爸的脸上。 就见他的亲亲爸爸弯起好看的眼角,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情急之下把多维特交给你吗?” 干脆的声音,就好像剔透的清波荡漾开来: “我清楚的记得,有个人说过,活在这世上,谁不曾赌一把呢?我只不过是学那人,试着赌一次罢了。” 安柏脸色微变,用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着菲尔德,菲尔德若无其事道:“我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当然是不打算再回帝都的,我们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我给你解除禁制后,在下个有魔法中转站的城镇里各走各的吧。” 安柏还想说什么,就见菲尔德忽然搂紧多维特,扭头看向门口。 紧接着,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第133章 再遇博伟尔 窗户被黑色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屋内只有桌上的萤石灯发出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地照在菲尔德严肃的侧脸上,随着他呼吸一窒,地上的魔法阵也跟着飞快地闪烁起来。 房间里一瞬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这是一间廉价又简陋的平民旅店,而他们又选了一间最小最窄最靠边的房,理论上讲除了走错门外,不会有人回来敲门。 安柏支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一边给了菲尔德一个略带安慰意味的眼神,一边冲着门口问道:“什么事?” 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即回道:“先生,楼下有两个人说是要找您,因为您特意交代过,没什么事不要打扰到您休息,所以我没有同意他们上来,并且特意上来询问您。” 安柏听出这是旅店老板的声音,他之前特意给过着老板好处,只说是一家三口在赶路,想要个安静的环境休息。 闻言,安柏射向门口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低沉又有些无力地开口确认道:“你确实是来找我的?” “是的,他们指明要见阿克尔先生您。”老板客气地回道。 阿克尔,是安柏一路上所用的假名。 安柏沉下脸,在门外老板再次开口前,无奈回道:“好的,我马上下去。” 等到老板嗒嗒的下楼声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寂静笼罩了整个屋子。 菲尔德许久不说话,眼睛望着地板沉思。安柏倒是不慌不忙,缓缓地从床上起身。 他一站起来,菲尔德便突然开口阻拦道:“等等,你不能去。” 安柏边扭头看他,边随手整理了两下上衣,道:“怎么,担心是我把人叫来的吗?放心,我现在……” “我是说……”菲尔德打断他,眯起眼一字一句道:“你现在身无魔力,万一遇到变故,只有束手被擒的份儿。” 安柏惊异地瞪着菲尔德,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了一个罕见的柔和的笑,说道:“你现在这个模样出去,一旦暴露一丁点儿样貌,只怕都会马上招来别人的围追堵截。” 说完,他便走向房门。 “等等。”菲尔德再次阻拦。 安柏转身,对上起身靠近的菲尔德不为所动的目光,略有不耐道:“怎么,以为我是吓唬你吗?难道真要我告诉你现在整个法兰托利亚的黑市都在骚动,只为了要活捉一个人这样的事,你才能有点紧迫感危机感吗?” 然而,菲尔德目不斜视,注视着微怒的安柏,相比安柏略显苍白的脸,菲尔德的脸色显然也并不好,然而他仍然不为所动地站在安柏面前。 只见他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一卷精巧的卷轴塞进安柏怀里,而后转身走回床边,背对着安柏道:“这个魔法卷轴,只要稍微注入一点冰系魔力,就会触发一个高阶的冰系魔法——连环冰矢。” 手中握着卷轴,安柏略微尴尬地轻咳一声,语调平和道:“哦,那个,你大略地收拾一下吧,等我回来,大概就得离开这里了。” 菲尔德没有吭声,安柏便默默地推门出去了。 换作一年前的自己,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跟那个粗暴地扭住下巴,强迫自己喝下药水的安柏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或者该说,没有那样的时机给菲尔德思考,他与安柏一路上保持着不多不少的谨慎与恰到好处的距离,如果这种状态能一直保持到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候,那就再好不过了,菲尔德暗想。 他一直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问题会迎刃而解,曾经刺穿心底的伤痛和以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说不定会慢慢变淡。如果不能的话,那只有先在这场兵荒马乱的逃离中掩埋起来。 起身迅速地收起桌上的药水,菲尔德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打算,无论如何,他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先保护好多维特。 将本就不多的家当收拾完毕后,他又返身回到多维特身边。虽然并不想怀疑安柏,但如果安柏真的长时间没有回来的话,他也不会在房间里坐以待毙。 多维特此刻扭着头,他的注意力被歪倒在床上的一个纸袋吸引,正撅着屁/股伸手努力地扯着袋子,等他心满意足地将袋子里的东西拽出来的时候,菲尔德才看清多维特手中花花绿绿的东西,竟然是一件蓝色的曳地长裙,素色的紧身上衣领口开的很大,两袖又长又窄,不说那些领口、衣袖、衣缝处各种的装饰镶边,单单下摆上的各色花饰,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女人的衣服。 安柏怎么会买回一件女人的衣服? 然而,菲尔德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感觉一阵轻风顺着他的脸颊擦了过去。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扫,但是一瞬间菲尔德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毫无先兆的危机感使得菲尔德抱紧多维特,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 那是一种强大力量即将侵袭的战栗。 果然,微风仅仅是那么一瞬,接下来越来越猛烈的强风,卷着刀子一般凌厉,扭曲了空间。 黑色的绒布窗帘好似开了一个大洞,洞口打着旋越开越大,吞噬着空间里的一切。 菲尔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他脚下的魔法阵,随着那漩涡的扩大而飞快地闪烁着,极速的明暗交替使房间看起来异常诡异。 如此强烈的狂风,夹带着似乎连人都要卷走一般的狂暴。然而房间里,无论是桌椅还是床品,就连床上那件莫名其妙的女裙都纹丝不动。 菲尔德心中一沉,居然是空间魔法吗?刚才那一瞬间,他虽然心生不妙之感,但没有想到真的是空间的结界。 不知能够有如此能力的人,把他和多维特与外界隔绝开来,是为了什么? 此刻,风势骤减,从已经停止扩散的空间黑洞中,缓缓现出一个人形。 那是一身比黑暗还要更加漆黑的袍子,携带着比深渊更加让人绝望的锐不可当。 直到多维特在他怀里开始瑟瑟发抖起来,菲尔德才回过神来。 这般让人难以忘却的阴冷狠绝之人,记忆中只有一个。 那人站定后,扭曲的空间恢复如常,即便如此,菲尔德也知道,这间屋子已经不是旅店的那个房间了,安柏也无法再从那扇门走进来。 对面的人先是抬头环视了一圈阴暗窄小的屋子,随后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菲尔德。 依旧是尖锐又刺耳的干涩声音道:“似乎每一次见到你,我都会觉得之前我有点小看你了。” 这类似赞美的开场白,让菲尔德如临大敌。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戴瑟伦斯城城主—博伟尔。 但与之前在戴瑟伦斯城见过那两面不同,眼前的博伟尔不再像个垂暮老人那般行动迟缓和滞涩,相反他背着手站在那里,竟然让人有种精神饱满,气度不凡的错觉。 他看着银发碧眸的菲尔德,也不吃惊,而是边踱步走来边道:“不过是个要垂死路边的流浪儿,老老实实地当颗棋子不就好了。” “一颗棋子,我本来不会在意的。但是现在你已经成功地激怒了我,哼!想要死的那么容易,我可不答应。”他用滞哑难听的嗓音威胁道。 他说着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盯着地面上精光大盛的魔法阵瞧。 只听他‘咦’了一声,问道:“这个法阵……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困魔阵的?” 他似乎有些急切,上前一步指着菲尔德道:“快说,你从哪里学来这个困魔阵的?” 菲尔德不慌不忙,他有模有样地从袖子里拿出魔杖,对着博伟尔摆好一个施咒的架势,才讥讽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整个大陆上首屈一指的伊格那茨魔法学院里,难道还没有一个会困魔阵的老师吗?” 博伟尔厉声斥道:“胡说,这个困魔阵明明和一般的不同,否则你又哪有毫发无伤地站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快说,谁教给你这个叠加法阵的?” 菲尔德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冷漠的微笑,回道:“一个棋子而已,会不会什么困魔阵又有什么关系,老老实实地供人摆布不就好了。” 博伟尔闻言,大怒,喝道:“好啊,果然牙尖嘴利,能说会道,怪不得安柏行为失常,看来你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如今,你这副样子,跟安柏两人,这是打算要私奔还是亡命天涯?如此看来,今天就算安柏怨恨我,我也要先除掉你再说。” 博伟尔说着伸出手,他的手掌上依旧盘覆着黑色的咒纹,只是手指看起来却不再那么干瘪,似乎有了一些圆润和光泽。 黑色的魔力越聚越多,在他手掌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魔力团。 博伟尔的魔力深不可测,即便菲尔德现在魔力雄厚,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黑色的魔力团,飞速离开博伟尔手掌,然而仅行进到一半就被阻挡住,悬在半空。 菲尔德脚下的魔法阵金光爆发,升腾起一个金色的防护壁,将黑色魔力牢牢阻挡在外。 “果然如此。”博伟尔丝毫没有吃惊。 就在他准备施展身手,提起精神对付菲尔德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房间都跟着晃了三晃。 第134章 交锋 或者说,并不是房间,而是整个空间都好似被什么撞击着,发出轰隆的巨响。 对面博伟尔的气势在剧烈的震荡中一变,阴冷的气息变得狂躁。使得他整个人都狰狞起来,只听他愤怒地吼道:“该死的小子,接二连三的忤逆我,看我一会如何收拾你。” 这话显然不是对自己说的,菲尔德努力维持着魔力的输出,心中也不禁焦急起来。 他虽然有了梦寐以求的强大魔力,可如何得心应手的使用这些魔力,他还没有完全掌握好。 即便他能够运用自如,可对上博伟尔,他也没有自信能够全身而退。 多维特害怕地缩着身子,胳膊却紧紧抱住菲尔德的脖子不放。 博伟尔黑色的魔力,犹如火焰一般,随着他的怒气越窜越高。虽然他的脸完全遮在帽子中,但是菲尔德还是感受到了犹如实质的愤怒眼神。 在博伟尔的怒火中,他黑色的魔力如同浓重的乌云一般,翻滚着包围了魔法阵上的防护罩。 紧接着,在菲尔德头顶的半空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型的魔法阵。 带着电光的利剑,如同雨点一般射了下来。 锋利的武器如同闪电一般,不停地撞击着防护罩。而那团黑色的魔力,同时也正在侵蚀着防护罩,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脆裂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微不可察。 靠着吸收菲尔德过剩魔力而支撑起的魔法阵防护罩,在这样的攻势下并没有坚持多久。 菲尔德早有准备,魔法阵碎裂的一瞬间,狂风卷着热浪扑面而来。几乎同时地,菲尔德轻挥着魔杖支起了一个圣光之壁。 这个魔法屏障与之前他施过的圣光之壁不同,散发柔光的结界上有一层更为纯净的金色缓缓流动着。 博伟尔见此,冷哼一声,停下了手中的攻击。 可菲尔德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除了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的整个空间外,他还听到博伟尔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虽然无法听清,但是他心中不妙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不能这样下去,菲尔德咬牙,他暗中蓄力,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开始感知狭小空间里的魔法元素。 撤去光壁,只见一缕银色的光芒从菲尔德法杖顶端延伸而出,随后耀眼的魔力,如同流光飞羽一般,划过一道长弧,猛击在房间的墙壁上。 原本已经趋减减缓的空间里的震荡,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在菲尔德接二连三如流星一般的银色魔力中重新振作起来。 “轰隆隆——”随着一声巨响,整个房间开始剧烈摇晃起来,菲尔德清楚地感觉到了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对面博伟尔的咒语也终于在他怒吼般的尾音中结束了。 那是一刹那恐惧扑面而至的感觉,如同绝望夹杂着深渊一般的黑暗笼罩住整个视野。 本能之下,菲尔德瞬间撑起圣光之壁,可他纯金色的屏蔽紧紧维持了几秒,就在他眼前发出脆响,蹦出裂缝。 他只能在一声又一声的脆响中,不停地叠加防护屏蔽,然而那浓黑的魔力却丝毫不见减弱,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直冲菲尔德而来。 菲尔德第一次体验到这种被恐惧紧紧包围的感觉,如同即将被暴风雨倾覆的小船一般,倾尽全力的同时却又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但在菲尔德看来,却如同过了万年般难捱,他施咒的速度渐渐开始跟不上圣光之壁被破坏的节奏。 就在整个房间随着一声巨响剧烈摇晃起来的时候,博伟尔的攻击终于突破菲尔德的防守,逼至跟前。 菲尔德紧闭眼睛,他扭过身体将多维特牢牢护住,心里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凉,亦或是对自己挣扎着走过来的这一路,感到可笑。 他想要变得强大,可每当他看到那么一丝希望后,总是会有更深的绝望等着他。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累了,倦怠着在心底道:算了吧,他这样抗争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不仅他自己要遮遮掩掩,就连多维特也要跟着他在东躲西藏中战战兢兢。 他抱紧多维特,在轰鸣声中,听见了怀中孩子悲伤的哭泣声。 心中的不忍又随着如巨兽血盆大口冲着他们而来攻击泛滥,他的多维特见过无尽的黑暗,却没有真正的在阳光下大声欢笑过。忍受过痛苦、分离和居无定所,却没有享受过亲情的温暖和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童年。 想到这儿,菲尔德猛地真开眼睛,他思绪翻涌,心潮激动,魔力在精神力的鼓动下,猛烈地激荡起来。 博伟尔的攻击几乎已经贴上了他的身体,然而那团如巨兽一样凶猛的魔力,却堪堪在他身边停住。 同一时间,站在门外的安柏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扔掉手中的卷轴,摇晃着身体先是扶住墙壁,而后急切地伸手去推门。 房门早已在内外力的作用下变了形,安柏拧动把手转了两下,无果。 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犹豫着阻拦道:“安柏大人,您这样只会让城主更为恼怒的,何况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想城主早已……” “闭嘴!”安柏脸色铁青地吼道,“你们俩,最好祈祷里面的人都安然无恙。” 说着,他后退一步,猛地一脚将房门踹开。 房间里一片狼藉。 黑色的窗帘早已在魔力的撕扯中变成碎片,透明的窗户只剩下还未掉光的窗框,玻璃碎片七零八落。桌椅早已经掀翻,木床东倒西歪,床上的袋子散落一地。 在屋子中央的菲尔德,闭着双眼浮在空中,银发丝丝缕缕地张开,他的周身有层柔和的白光渐渐晕开,好似一颗发着珠光的宝石。 黑色的魔力,仿佛伺机而动的野兽,逡巡在他四周。每当魔力试图攻击的时候,接触到那层白光后,都如同被什么吸引一般,渐渐汇入到他怀中多维特的身体中。 到了最后,那团魔力竟然不受控制似的,全数被多维特吸进身体里。 威胁消失,菲尔德才缓缓落地,他先是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随后立即查看趴在他肩头的多维特,发现小孩子竟然睡着了之后,才有些莫名其妙地对上安柏奇怪的视线。 “埃利奥特一族的血脉果然非同小可,怪不得被称为神眷之族。”博伟尔缓缓道,“我现在开始有点后悔给杰森的孙子选了这样一个培育者了。” 安柏也顾不上吃惊,直冲上前,挡在菲尔德前面,对着眼前一席黑袍的博伟尔大声道:“父亲,您竟然对他们使用禁咒吗?” 博伟尔过了许久才出声,他将视线从菲尔德的方向移到安柏脸上:“面对许久不见的父亲,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你不打算告诉我,你私自改变计划的原因吗?我记得我只是让你去监视刺杀计划的执行,并没有让你亲自参与其中。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 安柏握紧拳头,垂头不语。 博伟尔声音不稳,再次逼问:“你破坏了我苦心经营的布局,连个原因都没有吗?” 安柏动了动嘴唇,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博伟尔见此,隔空猛地一挥,只听啪的一声,安柏一个踉跄。 菲尔德从后面看见了,安柏扭过的侧脸上,嘴角溢出血迹。 门口处,一个年轻人惊呼一声,向前几步跪在地上,恳求道:“城主大人,不是这样的。行动的当天晚上,安柏大人曾交给我一封信,让我两天之后再交给您。我本来想着依照吩咐行事,可是隔天城门的入口被人发现,城里被成群的军队攻击,在战斗中我受了伤,伊尔森慌忙之中用传送阵把我送出城外。等我从伤势中清醒已经是几天之后了,那封信……那封信在混乱中遗失了。” 菲尔德定睛去看,才发现这个灰色头发的年轻人有些眼熟,正是戴瑟伦斯城中照顾过他的亚当。 亚当眼中含泪,哭泣道:“我本想立刻回到城里,可是进城的入口已经换了位置,我寻找不到入口,也无法联系上城里的人,才一直耽搁了此事。这都是我的错,安柏大人的信里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跟您说,是我该死,是我的错……” 他身后的伊尔森走过去,拉起他,一边替他擦着眼泪,一边又隐隐把他护住。 博伟尔听后,却是冷笑一声,他粗哑的嗓音中满是失望,对着安柏道:“所以,你这是要亲身上阵,一命换一命吗?” “安柏,我一手养大的好儿子,你这是要抛弃我了吗?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要养活你,我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我那么相信你,如今你却要背叛我吗?你有没有想过知道你被抓后,我心中的感受?你逃出塞瓦尔后,为什么不联络我?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方法。如果今天我不来找你,你是打算就这样再也不见我了吗?” 说道最后,博伟尔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你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他说着视线一转,越过安柏的肩头,望向他身后的菲尔德,恶狠狠道:“是因为他吗?” 安柏立即横跨半步,深吸口气,沉声回道:“没错,是因为他。” 第135章 心声 他此话一出,不只博伟尔吃惊,就连菲尔德都是一愣。 只听安柏接着道:“我这样做,是因为菲尔德,也不是因为菲尔德。” 一屋子人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这个时候,你还想要为他开脱?你就那么喜欢他?”博伟尔不敢置信地大声道。 “不是的,父亲。”安柏冷静地看着博伟尔,“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我的观念。” “我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背负着怎样的使命。对真相被掩盖的怨恨,对杰森的满腔愤怒,一直无处发泄。慢慢地愤怒变成了恨意,身体里几乎每一滴血都充满了复仇的欲/望。二十多年来,我和您一样,一直在韬光养晦,暗中设计,慢慢地等待着恰当时机的到来。” 博伟尔强压下怒火,默不作声地听着安柏接着说道: “直到……直到我把菲尔德从路边捡回来,呵。”他居然轻笑了一声,“原本只是因为听赫莲娜说,您的实验进行的不顺利,没有能够耐住药性的实验体,我才把他带回来的。” 他这时才抬手擦点嘴角的血迹,轻声道:“反正都是死,在哪儿又有什么区别呢。” “您大约也没有想到,他不但活了下来,生下了多维特,甚至强大的求生意志竟然让他受到剖腹之伤后,仍然没有死。” 菲尔德来到这个世界上,最为黑暗的岁月被安柏寥寥几句话勾起。他并不想去回忆那些,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多维特身上。将魔力悄悄输入多维特体内,在感受到多维特精神力平稳后才安下了心。 那边,安柏仍旧语调平缓地说着:“我当时真的很好奇,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是怎么在经历过这样的遭遇后,眼神中仍然充满了斗志和渴望的。” “所以呢?你就这样被他感化了?”博伟尔冷冰冰地问道。 安柏没有回答,只是接着说道:“他获得了那在我看来短暂又可笑的自由后,开始拼命地武装自己,学习药剂知识和魔法,我想他大约是想要变强后报复我们吧。说实话,那时我还是满期待的,从别人身上看到自己义无反顾所走的这条路,有什么是比这更令人兴奋的呢?” “就像一面镜子一样,照出的是另一个我。”安柏直视博伟尔,“我一直觉得,我之所以活下来的理由,就是为了给您,为了给我的亲生父亲以及枉死的族人报仇雪恨的,我的人生,就是为了复仇才存在的,这样的信念支撑着我走到现在。” 良久,他长吸一口气,道:“可是从菲尔德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选择。他虽然愤怒过,可眼里却没有留下仇恨的种子。相比将痛恨我们对他所作所为的怨念,作为活下去的支柱,他选择的那条路似乎更为广阔……” “我其实是有些羡慕他的,父亲,我知道您把我养大的艰辛,也知道背负在身上的重任和血海深仇,可比起躲在黑暗中窥探,我更想要亲手来了结仇人。我承认这个决定草率又鲁莽,可我已经忍耐不下去了,我想要赌一把。”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不想再看着已经伤痕累累的父亲被仇恨困住,寸步难行。 “父亲,我并不恐惧死亡,可当我被俘之后,真正让我害怕的是,如果那一天,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蓦然回首,您虽然将我自大火中救出,可我好像从未真正的活过,为自己而活。” 博伟尔浑身一震,口中喃喃道:“你说什么?” 安柏垂眸,不知是不是强行使用魔法的缘故,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有的时候,我也想去变幻莫测的丛林里冒险,也想在热闹的人群中驻足停留,除了复仇,我也想为了什么而彻彻底底的努力一把,如果可能的话,也想结交一两个亲近的朋友,我知道我没有这样的权利……” 菲尔德头一次见到安柏这样放低姿态的吐露心声,他的一席话听着苦涩又恳切,就着惨淡的脸色,让人心酸。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亚当站在角落里忍不住低泣。 博伟尔仿佛遭到雷劈一般,怔怔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他才哑然开口道:“我一直坚信,仇恨可以让我战胜一切。可它在你面前却如此地毫无力量。” “不是的,父亲……”安柏急忙辩解。 博伟尔却打断他:“安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会将仇恨挂在脸上,可即使没有挂在脸上,那恨意却是一分也没有减少的。” 他粗哑的嗓音听起来有一丝苍凉:“我早早地就教会了你世事险恶,可你竟然还如此天真。我不是告诉过你,那些看起来会天成地久、海枯石烂的感情,最后都会不堪一击的吗?无论过程多么的繁华热闹,最终也还是改变不了曲终人散的结局。” 他挪动脚步走到安柏面前,粗暴地扯过安柏的右手,菲尔德只见一缕黑色的雾气,自博伟尔体内而出,缠绕上安柏的右手腕,安柏痛苦地弓起后背,不过须臾,博伟尔就扔开安柏的手,菲尔德看去,那被亚力克校长施加的禁制,他花费多日也只稍稍去除的黑色咒纹,已不见踪影。 博伟尔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就如同一个永远对自己孩子了如指掌的家长一样,决然道:“好,你想要去冒险,我绝不会拦你。可是我天真的儿子,我还是要劝告你,你想要的不过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相信和期待中,等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心寒罢了。等你对那个最重要的等待,也开始动摇的时候,欢迎你再次回到我身边,而我相信那天的到来不会太久的。” 他在帽子中的冷眸大约是狠狠斜了菲尔德一眼,菲尔德只觉得浑身一寒,就听博伟尔道:“我倒要看看,你要翻出多少花样!你带着一个这样的身份和一个纯正的王室血脉能走多远?” 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路过亚当和伊尔森身边时,吩咐道:“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他。” 这次,终于毫不留恋地迈向门口。 安柏急忙追赶,唤道:“父亲……” 博伟尔站在那阵亡的破碎木门前,背对着安柏了无生气,沉沉道:“安柏,凡事皆有代价,快乐的代价便是痛苦。” 博伟尔消失在众人视线的一瞬,才传来楼下嘈杂的呼喝声和走廊里惊慌失措的惊叫声。虽然安柏打破了博伟尔的空间结界,但大约博伟尔还施了一个隔音结界,否则不可能他们僵持这么久,却没有听见旅店里的动静。 这是菲尔德第一次亲身见识到禁咒和如此强大的魔力,抛开其他不谈,单单是拿博伟尔深厚的法力来讲,便给他一种久久回味的震撼。他心底涌出前所未有的对强者与生俱来的钦羡和仰慕。 旅店老板颤颤巍巍地从空荡荡的门框探出个脑袋尖儿,抖着声音断断续续道:“各位……各位大人,小店……小店条件简陋,自知让客人们受了委屈,可……可……” 老板不敢再说下去,却眼巴巴望着屋子里一片狼藉。 伊尔森望了安柏一眼,拍了拍亚当的肩膀,转身去跟老板交涉。 亚当不知所措地揪着衣角站着,菲尔德暗叹了口气,转身在那张幸存下来的床上坐了下来,查看着怀里的多维特。 良久,他的视线里多了一双短靴。 安柏有气无力地问道:“多维特怎么样?” 菲尔德再次探查了一遍多维特的身体,确定他真的是睡着了之后才回道:“居然是睡着了。” 他略微放下不安的心,抬头对上安柏疲惫的眼神,揶揄道:“你这叛逆期是不是来得有些晚?” 安柏只是苦笑,并未作声。 另一头的亚当,在他俩对话的时候,已经开始收拾起屋子里散落一地的东西。这时只听他略疑惑道:“咦?这是什么?” 菲尔德闻声看去,只见亚当手中拿的正是他不久之前看到的那件蓝色长裙。长裙在满室的破败和凌乱中,看起来华丽又高贵。 就听安柏轻描淡写的回道:“哦,那是为菲尔德准备的衣服。” 第136章 启程 中年人鲁道夫,是一位行走在各个城市之间的杂货商人,常年在外行走的他,是靠着小本小利一点点地积累,才有了今天稳定的客源和生意的。 他的商品虽然不是什么珍奇异宝,但是胜在种类完备。从治疗小孩子出疹子的药水,到时下帝都里最流行的炼金产品,从让人垂涎欲滴的名产小吃,到偏远异国的炼金材料,不是什么稀有物,但却能满足不同客人的需要。 他眼光不错,做生意又本本分分,自然有许多老顾客,就是在同行之间也是个颇得口碑的家伙。 单凭这些,足以让他在酒足饭饱之余吹嘘两句:自己如何见多识广、如何朋友遍地、即便政治紧张,他如何又能顺利周旋在不同的国家出售货品。 但是今天向来能言善辩的鲁道夫,遇到了人生最棘手的难题。 他在森林、城市甚至国家间往来,什么样的麻烦没有遇到过。凶猛的魔兽毁坏过他的车子,贪婪的强盗掠夺过他的货物,可眼前这件事,却让他提心吊胆,倒真宁可去面对魔兽强盗,来的更痛快一点。 虽然作为酬谢,他收了一笔不小的雇佣费,但拯救他于无数危险中的直觉告诉他,一旦这几个人坐上了他的顺风车,恐怕会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无法预测的暴风骤雨。 然而此刻,高大的鲁道夫也只能站在兽车旁,一把有一把地抚摸着他的老伙计—拉车的巴巴里兽,愁眉不展。 他在心底唉声叹气的时候,还时不时觑了几眼站在店门不远处的青年。 青年棕色头发,相貌俊朗,一身轻便的板甲,一看就价值不菲,这还不算,最为惹眼的是他腰间的佩剑,那宝剑仅剑鞘就用紫水晶镶嵌边缘,中间依次排列的各色宝石更是璀璨夺目。 然而那些宝石的光芒,在鲁道夫眼中,简直像是在昭告沿途的匪徒:这里!这里!我是一个移动的宝库。 鲁道夫在心中叫苦不迭,这样一位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人物,为什么非得雇佣他的兽车? 不,为什么他就非得‘被雇佣’呢? 说起来,本来在这旅店里投宿好好的,谁想昨天夜里二楼的一间客房被轰得七零八落,他也因为不想惹上麻烦,才打算一早赶路,没想到却正是被那把房间毁的七零八落的客人们盯上了。 青年身边的男子应该是他的侍从,此刻他们二人站在那里似乎在商量什么。鲁道夫满心不愿,正想上前询问何时可以出发,就见一个轻巧的身影从旅店内跃出。 鲁道夫冷不丁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个灰色长发的少女,她穿着蓬松的裙子,看起来分外开心,蹦蹦跳跳地来到那同样灰发的侍从前,伸着脖子问着:“伊尔森,你看我穿这身好看吗?”说着还扯着裙摆转了个身。 鲁道夫在心中点点头,公允地竖起大拇指。 伊尔森掩嘴轻咳,别扭地转过头,小声道:“好……好看。” 亚当闻言,高兴地抿着嘴,抱住伊尔森的胳膊,嘻嘻道:“谢谢。不过呀,我这算什么,菲……夫……夫人才叫惊艳呢。” 安柏见鲁道夫纠结着一张敦厚的脸,便走过去劝慰道:“放心,我夫人今早起来后,心情颇好,再不会像昨晚那样发脾气,做出譬如像破坏屋子那样的事儿的。” 鲁道夫听后,满嘴苦涩:就是听说你那夫人还有这本事后才想赶紧离开的,没想到…… 正说着,就见一袭长裙从旅店内而出,鲁道夫只见那位夫人上身套着半截斗篷,抱着个同样棕发的孩童,向着兽车走来。 这位夫人的步子虽缓,但是鲁道夫丝毫感觉不出她有什么好心情。他心中惴惴不安的,恐怕她稍不顺心就砸了他的货品,就见这位夫人目不斜视,踩着微笑相迎的‘丈夫’的脚面,登上了兽车。 安柏保持着微笑,转脸对鲁道夫道:“看来我夫人心情果真不错,一路上的行程必定愉快。” 鲁道夫:妈妈呀,他到底能不能安全走完这趟行程…… 就这样一行四人上了杂货商人鲁道夫的车,出了小镇康普勒,直奔卡塔赫纳而去。 兽车晃晃悠悠,不多时就驶出了城门,上了林间小道。 兽车显然有些老旧,车厢也并不大,鲁道夫和伊尔森坐在外面赶车,菲尔德与安柏和亚当便坐在车厢内。 鲁道夫到底性格爽快,没用多久就开始与身旁的伊尔森攀谈起来,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说,但他时不时豪放的笑声还是能够传进车厢,与沉默的伊尔森形成鲜明的对比。 相比外面,车厢内的气氛就有些沉闷。 亚当用眼角扫了一眼倚着车厢闭眼养神的安柏,又用心感受了一下菲尔德藏在斗篷下的神色,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清晨的林间,散发着青草、鲜花和泥土的芳香,熹微的阳光透过木板上的孔洞照射进来,好像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缓缓流淌而入。 菲尔德怀里的多维特被这神奇的景象吸引,伸着小手去摸那些金色的光圈。 他探着身子,小手一按,压住了菲尔德一侧肩膀,斗篷的帽子顺势就滑了下来。 菲尔德顶着一头黑发,淡然地将多维特外倾的身子往回拢了拢。 除了黑发,他跟原来一般无二,仍是慑人的碧眸,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孔。 亚当见此,还是不免叹息一声,小声道:“可惜了原来那一头好看的头发。” 他和菲尔德年龄相仿,在戴瑟伦斯城的时候,就更为亲近一些。当时菲尔德离开后,他一个人还黯然神伤了好久,如今再次相遇,就好似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说话自然亲昵又热络。 安柏睁开眼,低斥道:“不是交代过,在外面不能提起他的样貌吗?” 亚当缩起脖子,不敢看安柏,却朝菲尔德吐了吐舌尖。 过了一会,亚当再次不甘寂寞地翻过手掌,他晃了晃自己被染黑的手指,扯着菲尔德的衣角,悄声问道:“那个东西是什么,这么神奇,居然抹上后,就能把……” 他想起安柏刚刚的话,把头发两个字咽了回去,只道:“把手指都染黑了!你到底是这么做出来的?下雨的时候不会掉色吗?想要洗头发的时候怎么办?” 菲尔德看了眼他的手指,瞪眼问道:“不是给了你手套吗?怎么还弄到了手上?” 亚当哦了一声:“我觉得好奇,趁你用魔法烘干头发的时候,脱下手套摸了摸……” 菲尔德无奈地看着他略天真的疑问脸,叹道:“有机会再告诉你,等到有水的地方先把你手上的污迹去掉再说吧。” 安柏似乎对菲尔德的新发明也颇为感兴趣,稀奇道:“哦?这东西不错,省时省力,不然下次我也试试?” 菲尔德拉下脸,对着他瞪眼道:“好啊,连带我这身衣服,你全都试一试。” 安柏知道他一直在闹别扭,耸肩解释道:“别生气嘛,你看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不需特意装扮,配上你的身高、长发和样貌,谁看都是一位靓丽的夫人。要是我穿上这长裙,扮作女士的话,就我的身形,难以买到合适的衣服不说……” 他倾身压低声音:“恐怕是要装作鲁道夫的老婆,才能骗过城门守卫。” 亚当扑哧一声,赶紧扭过脸,捂嘴忍住笑意。 菲尔德脸色涨红,气的发抖,猛地站起身,踩着安柏的脚面走到车厢口,对着伊尔森道:“我要坐这里看看风景,你到里面去坐吧。” 刚刚还眉飞色舞,谈天说地的赶车人,脸色一僵。 兽车又往前行进了一会儿,他才咽了咽刚刚满嘴横飞的吐沫星子,悄悄觑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这位冷面女士。 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双罕见的碧色双眸,即便是一头稀疏平常的黑色长发,看起来却也带着神秘的光泽。 这一路上,除了卷起尘土的道路,哪有什么好看的风景,鲁道夫心道。 然而这对母子却真的怡然自得地欣赏着路边的野花绿草,甚至鲁道夫觉得这位夫人的心情似乎变得比刚才好了一些。 于是,他大着胆子开口道:“夫人,您喜欢欣赏风景吗?” 菲尔德没想到这位老实的商人居然会开口和自己说话,即便坐在这需要成为赶车人的陪聊,也比在里面对着安柏强,菲尔德愤愤想到。 但怕自己说多了话,暴露了他的伪装,菲尔德只得压着嗓子,嗯了一声。 听了他的回答,鲁道夫似乎很高兴,便接着道:“那您可真该去我的故乡看一看。” 菲尔德疑惑转头:“你的故乡?” 鲁道夫似乎对能在外人面前介绍自己家乡这件事,感到自豪和高兴,以至于他完全没有觉得菲尔德的声音有什么不对,甚至听起来比一般的淑女更为低沉,他只顾扯着嗓门开始讲起:“对,我的故乡,克伦西亚。” 他说着特意停顿一下,期待地看着菲尔德,似乎是等他菲尔德点头肯定:哦,克伦西亚,我知道,那是多么美妙的地方诸如此类的赞美。 然而菲尔德只是跟他大眼对大眼,外加多维特不明所以的一双好奇眼。 鲁道夫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道:“那您肯定听说过,格丽金丝吧。” 这个菲尔德倒是确有耳闻,曾经在弗丽嘉老师那里,看见艾登先生将这种布料作为礼物送给心爱的妻子,弗丽嘉老师当时又是惊喜又是高兴。 “格丽金丝,是一种昂贵的布料,据说这种稀有的金丝不仅柔软贴身、保暖透气,还有美容驻颜的功效。因其能保持皮肤水分平衡的作用,被许多贵族夫人小姐们所追捧。”菲尔德缓缓道。 鲁道夫一拍大腿:“哎呀,您说的太对了,我的家乡,克伦西亚就是格丽金丝的产地,不仅如此,克伦西亚依山傍海,几乎处处都是醉人的美景。” “有一天,希望您能和您可爱的孩子能一同去我的家乡看看。”他微笑地看着菲尔德,真诚地邀请道。 菲尔德点点头,算作对赶车人盛情的回应。 此时此刻,菲尔德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去了这物产丰饶的美丽地方,也绝不会想到,在那里开启了他被后世广为赞颂的一个又一个传说的时代。 第137章 波澜再起 与热情的杂货商分开,是在进入卡塔赫纳城的第二天。 他们头一天傍晚才赶到城门,顺利地经过盘查后,找了家还算不错的旅店,除了菲尔德一进房间就急忙脱掉女装外,其他人包括多维特在内都是倒在床上,迫不及待地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鲁道夫依依不舍地和他们道了别,急着赶往交货地点。 卡塔赫纳,作为法兰托利亚东部边陲的首要重镇,城市里的氛围自然与其他地方不同。 但是就算再不同,也不会在大清早,大街上空无一人。 旅店里,依旧是二楼。 敲门声过后,安柏推门而入,他身后的伊尔森将买来的早餐分别递给亚当和菲尔德。 安柏皱眉道:“卡塔赫纳的气氛不太对,城里四处全副武装的卫队,戒备已经超出了一般守卫的范围,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一路上鸡飞狗跳,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果然还是不能如愿地顺顺利利,菲尔德在心中叹了口气。 如今安柏已经恢复了魔力,又有伊尔森和亚当跟在身边。而他和多维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引来什么样的人威胁他们的安全。 想到这儿,菲尔德缓缓地开口道:“既然已经到了卡塔赫纳,我们就依照之前约定过的那样,各走各的吧。” 他的话让屋内其他三人都有些始料不及,亚当没想到刚见面没多久,就又要和菲尔德父子分开,立即不高兴地皱着脸,冲着菲尔德抱怨道:“诶?这就要分开吗?我们刚见面也没几天,不能在一起多呆几天吗?或者……菲尔德,你干脆和我们一起走嘛。” 菲尔德知道亚当是真心实意地舍不得他和多维特,心中一暖,微笑道:“我要越过边境,去波尔蒂那,而你们显然跟我不是一个方向。” 他说着看向安柏,安柏也正靠着柜子敛目望着他。 “带着多维特去波尔帝那,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安柏神色复杂地问道。 菲尔德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脸色淡然地回他:“没有什么意味,我只不过是去寻找一种药材。” 他和多维特身上的毒,还没有完全清除,他倒是好说,只是多维特年纪小,要想办法在毒素沉积在他身体里之前,彻底给多维特解毒才行,身份和帝国在他孩子的安危面前,便都是不值一提的细枝末节。 安柏眉毛拧成一条线,见他态度坚决,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淡淡道:“一会儿卡塔赫纳所在的魔法公会开门后,我和伊尔森去询问一下,顺便打探一下城里的消息。你和亚当待在旅店不要乱走。” 菲尔德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 与康普勒繁华的街市,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以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同,卡塔赫纳的街道虽然更宽敞,阳光照在街道上也特别明亮,但显然街上并不热络。 街面上稀稀疏疏地摆着几个摊位,光顾的客人显然算不上络绎不绝。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面偶有客人出入也是行色匆匆,这幅光景显然让带着一颗好奇心出门的多维特有些失望。 他毛茸茸地小脑袋支在菲尔德的肩头,无聊地吐了一个泡泡。 亚当紧张地紧跟在菲尔德身边,神经兮兮地低声道:“菲尔德,安柏大人不是让我们呆在旅店里吗?我们这样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菲尔德在一间服装店的门口停下脚步,扭头安抚着亚当道:“放心吧,在他回来前我们会赶回去的。正好还有些时间,就找你陪我出来买点东西。” 亚当知道,菲尔德口中的时间,指的是还没有分开的时间。他一个人带着多维特,出入采买肯定不方便,于是便闭上嘴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了服装店。 过了好半天,他们才从店里出来,菲尔德抱着多维特,亚当提着大包小包仍旧跟在后面。服装店的老板满脸堆笑,殷勤地为他们开门,口中不住地说道:“尊贵的客人,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老板正说着,就听街上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人群的惊呼声,伴着整齐划一的铿锵声由远及近传来。 一队身着护甲的士兵,驾着魔兽,在人们忧虑的视线中疾驰而过。 “这城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亚当望着远去的士兵奇怪道。 老板见一掷千金的客人们开口,便主动搭话道:“客人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还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听说是城里混进了一队波尔蒂那人,不知是有什么目的,整个卡塔赫纳城已经戒严好几天了。” 他说着见菲尔德抬脚离开,似乎并不感兴趣,急忙躬身道:“客人请慢走。” 菲尔德横穿过街道,在两家店面中间的狭小巷子里再次停下脚步。 亚当满头大汗,将大大小小的袋子放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菲尔德,你买这么多的衣服,以后自己行走的话,要怎么拿这些东西……” 还没说完,就见菲尔德一把将多维特塞进他的怀里。随后弯身轻轻一扫,堆满脚边的袋子瞬间凭空消失了。 亚当目瞪口呆,还没缓过神来,就见菲尔德又从巷子里探身出去,四下环顾,最后指着斜对面的一家店,对亚当说道:“我去药材商店一趟,那里人多眼杂,你和多维特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亚当慢慢合上张大的嘴巴,用力点点头,便看着菲尔德脚步飞快地穿过街道进了药材店。 “我的天,”过了许久,亚当才缓过神来,“那是空间戒指吗?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识到,真是太神奇了。“ 想到再次见到菲尔德后,他坚定的眼神,果决的判断力以及强大的魔力,亚当不禁喃喃道:“短短一年,菲尔德的变化竟然这么大,变得这么的,这么的……”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好,最后只得摸了摸多维特的脸蛋,感叹道:“你父亲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多维特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是咯咯一笑,倒很像是赞同的样子。亚当便抱着他站在巷子口等菲尔德回来。 果然,没用多久,亚当就见菲尔德从药材商店推门而出,他出来手中也只是提着两包药材,显然并没有像亚当预想中的,成捆成捆地采购药材。 亚当贴着多维特的脸蛋,用手指着向他们走过来的菲尔德,轻哄道:“快看,是谁来啦?” 然而他却没注意,略有凌乱的脚步声从他身后的巷子另一头响起。 等到亚当反应过来,吃惊转身的时候,一个人正踉跄着朝他冲过来。 好在那人身形不高,力气也不大,但是猛地冲过来却是好巧不巧正撞开了亚当抱着多维特的手。 亚当被撞得向后倒去,然而多维特却向着反方向,从亚当怀里被先前抛出。 那人发出一声哀呼,仰面摔倒在地,刚一抬头,就见一个孩子正飞过他头顶,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原本气衰力竭之人,突然间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力气,一个跃起扑过去,飞快地将孩子捞进怀里,紧接着就听着砰砰地撞墙之声。 菲尔德愕然,慌忙奔过来,见窄小的巷子口,一个全身罩在斗篷里的人正撞在墙上,他歪着头浑身发抖,但双手却紧紧地将多维特护在怀里。 菲尔德急忙将多维特从他怀里抱走,离得近了,菲尔德鼻息微动,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亚当惊魂未定,赶忙从地上起身,着急地看着多维特,嘴里不停道:“有没有摔坏?多维特,有没有哪里痛痛?” 多维特显然也有些吓到了,他睁着大眼睛,委屈又害怕地看着菲尔德,眼眶发红地抽噎着。 菲尔德顾不得别的,急忙一丝不落地将多维特从头到脚查看了个遍,见确实没有受伤,松了口气。亲了亲他的脸蛋,又把他搂在怀里哄了半天,才止住了他的哭势。 然而地上那人,却佝偻着身体缩成一团,他痛苦地在有些潮湿的墙壁上抓着,土尘扑簌而下。 将多维特递给亚当,菲尔德谨慎地靠近,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 虽然本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这人毕竟在千钧一发又救了多维特一次。 菲尔德想了想,伸手将倒在那人翻过身来,扶着靠在墙边。 翻动间,那人的帽子滑下来,露出一张柔和的脸。 这张脸显然不再年轻,但是保养的却很好。可是他光泽的脸颊上却有一道青紫的淤痕,下唇也有斑驳的血迹,他左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痛苦地□□着,仔细一瞧,菲尔德才发觉他修长的食指竟然异常地向外扭曲着,手背上一道道的抓痕,格外鲜红,看伤口的方向和力道,显然是他自己用右手抓破的。 然而这些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伤口,却不是他痛苦的根源。 菲尔德有些迟疑地拉过他的右手,大约是已经陷入昏迷,又或者是没了力气,这人并未反抗。 输入一丝魔力探入他身体后,菲尔德大吃一惊,这人魔力趋近枯竭不说,精神力也异常混乱,剧烈的波动在他精神领域激荡,就算菲尔德只是浅浅探查,也感受到了无可忽视的震动。 这样下去,这人岂不是要狂暴而死了?怪不得他身上有这么多伤,想必是他忍受痛苦之时,自己所致。 心有不忍,菲尔德急忙拿出一瓶舒缓剂。多亏了这巷子较为僻静,并没有路人注意到他们。 菲尔德并没有把握舒缓剂会起效果,所以只试探地喂了这人半瓶药水,亚当在他身后惊魂未定地小声道:“这人怎么了?” 菲尔德没有回答他,只是叹了口气。 这人这样下去,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要么是变成傻子,要么是变成疯子。 他虽然这样感慨,可如今也没有余力解救别人,于是又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两瓶治疗药水,连同那剩下的半瓶舒缓剂一同放在那人身上,便要起身离开。 就在他刚要起身的瞬间,他的手臂却猛地一紧,狠狠被人攥住。 第138章 神秘图案 自从被空间法阵传送出塞瓦尔城以来,菲尔德带着多维特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他身上有太多未知的秘密要隐藏,他与之前迥异的外貌、他一夜之间暴增的魔力、他身世复杂的儿子还有身份成谜的自己,这一切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 与人保持身体的距离,成了他潜意识里最基本的自我保护准则。 所以,当他的手臂被人握住时,菲尔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甩开那只手。 等他挣动不开,扭头再去看那人时,却见那人猛地睁开眼,双眼瞪得老大,却是死死地看着天空,双手也是无意识地抓着菲尔德,却不知那人怎么突然生出一股力气,竟是死死抓着他不放。 那人抖着唇,用尽力气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哪里?” 菲尔德被他攥得生疼,却见那人仿佛拼着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丝毫感觉不到一身伤痛般地极度渴求着什么,双眼中盛满了骇人的亮光。那一瞬间菲尔德忽然心中一动,那样一双渴求的眼,是不是也曾经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他心思被触动,不禁轻轻拍着那人的手背,温声道:“这里是卡塔赫纳。” “卡……卡塔赫纳,是……法兰托利亚,真的是法兰托利亚,我终于踏上法兰托利亚的土地了。”他激动地低语着,可下一秒却又黯然神伤,“可又能怎么样呢?我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说着便捂着嘴剧烈地猛咳起来。 菲尔德默默地收回右手,与亚当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那人一动作,菲尔德放在他身上的药水瓶,便顺着衣襟滚落下来,发出叮咚的撞击声,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菲尔德原想做了好事不留名,如今对上人家询问的视线,只得尴尬地解释道:“我看你似乎受了伤,这两瓶红色的是治疗药水,这瓶透明的是舒缓剂……” 虽然看起来他对这人施了援手,但菲尔德却清楚,这些药水对这人来说根本是治标不治本,可那人还是将药水收起放在怀里,对着菲尔德微笑地说了声谢谢。 那是一双柔和中满含温情的双眼,即便因着狼狈的遭遇而使得眸色趋淡,但还是难掩主人身上的淡然俊雅的气质,他微微一笑,似乎就连眉间都泛起涟漪,如果被双眼睛深情凝望的话,那将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可惜这个人…… 菲尔德略有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那人细细地喘着气,大约是菲尔德的药水起了作用,他此刻看起来似是痛苦有所缓解,开始扭头环顾四周,在见到亚当怀中的多维特后眼前一亮,道:“那是您的儿子吗?他看起来真可爱,我能抱抱他吗?” 换作平时,这样一幅场景,一个陌生人在撞了他们后,还要求抱抱他的儿子,菲尔德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但此刻,这人的身体,恐怕就算有再高明的魔法师,再神奇的药剂,都没法挽回他的生命了,在这样的情境下,这样一个简单的请求,菲尔德难以拒绝。 他在亚当并不赞同的目光里,将多维特抱给倚墙而坐的人。 那人目光里盛满慈爱,他的脸,他的手虽然都受了伤,可他握着多维特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他脸色露出笑意,双眼弯起的时候,眼中满是细密的柔情。 他用完好的手摸了摸多维特的头发,又轻轻碰了碰多维特柔嫩的脸蛋,最后和他额头相碰,安然说道:“孩子,愿主神保佑你永远幸福。” 直到那人扶着墙壁,吃力地拐出街角后许久,亚当才对抱着多维特的菲尔德道:“总觉得那人怪怪的。” 菲尔德转身,只是说:“算了,我们也快回去吧。” “啊,”亚当一拍脑门,“对了,我们耽搁这么久,只怕安柏大人已经回来啦。” 说完,便拉着菲尔德火急火燎地往回走。 他们回到旅店,安柏和伊尔森果然已经回来了,不仅如此,看伊尔森正在盘问旅店老板的架势,只怕一言不对,安柏大人就要出去寻他们了。 在亚当惴惴不安的时候,反倒是菲尔德神色如常,他看了一眼安柏,只留下一句:“回房间,我有话要说。”便先上了楼。 安柏沉着脸跟了上去,亚当这才欢快地凑到伊尔森耳边,叽叽喳喳道:“伊尔森,我跟你说,我和菲尔德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怪人……” 回到房间,菲尔德将多维特放在床上,轻哄了几声,便让他在一边玩耍。 这才转身对上安柏的视线,如今这种局面,菲尔德也不打算再打太极,便开诚布公地说道:“我看卡塔赫纳的情况对我们几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即便是混入敌国暗探,但如果一旦加大搜查范围和力度的话,你们和我在一起只会被我连累。所以我们还是尽快分开吧,越快越好。” 安柏看着他没有开口,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 伊尔森赞同地开口:“确实,我和安柏大人刚才出去,也遇见了一伙奇怪的家伙,他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行迹很是可疑。虽然跟我们没有关系,但是还是早早离开这里的好,好在传送阵并没有被关闭,只要有身份证明就可以使用。” 他说着,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菲尔德。 很显然,这位从帝都逃走的人现在并没有合适又合法的身份。 “诶?真的吗,你们也遇到了怪人?我和菲尔德也遇到了一个。这卡塔赫纳也真是太热闹了些,净是奇怪的人。”亚当嘟囔着。 见安柏似乎还在纠结,菲尔德便柔声道:“不用担心我,虽然没有身份证明,但离开卡塔赫纳也并非只有城门一条路,总会有办法的。” 菲尔德的魔力已经趋近稳定,如今除了父亲博伟尔那般的存在,也鲜少有人能拦住他,安柏想到这儿,多少才有些心安。 他想去约德郡寻找当年是否留下蛛丝马迹,而菲尔德要去波尔蒂那寻找药材,一路上那些难得的时光是短暂的,他们终究是要分开的。 “好,”安柏终于点头,他声音低沉,“那我们明天就由传送阵去往约德郡,你……” 他话未说完,就被猛地一声啼哭所打断。 多维特坐在床上,仰着脖子,咧着嘴嚎啕大哭。 这是菲尔德第一次见到多维特这样的哭法,吓了一跳,急忙扭身将多维特抱进怀里轻声安抚。 他一边拍着多维特的背,一边问着:“多米,多米你怎么了?” 多维特眼泪噼噼啪啪往下掉,他一边抽泣一边将手伸出来,道:“手手……手手痛痛。” 安柏几人都关切地围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屋内的几个大人却都是吃了一惊。 多维特手心向上,只见掌心处微微发着蓝光,蓝光中央是一只火红鹰鸟模样的图案,鹰鸟侧头向着左侧昂首,头顶上有两只长长卷曲的翎羽,下方只露出一只爪子,鹰鸟的两只翅膀,左侧的向上伸展成一个半圆弧度,右侧翅膀向下张开,延伸成另一个半圆,看起来庄严又威武。 还未等菲尔德弄明白这是什么,却见一旁的安柏猛地变了脸色。他神色大骇地扑身过来,一把拉过多维特的手心,几乎放在眼皮子底下恶狠狠地看了又看,恨不得钻进去一探究竟的模样让菲尔德、亚当和伊尔森又是一惊。 菲尔德见他神情慌乱,脸色煞白,还不及开口,就见安柏放下多维特的手,他先是茫然四顾,随后猛地发出一句爆喝:“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原本情绪稍缓的多维特吓得身子一抖,将脸埋进菲尔德的怀里,呜呜呜地又哭了起来。 菲尔德只是轻轻地摸着多维特的脑袋,试图镇定地回道:“我不知道它怎么跑到多维特手上的,但我猜,可能是我们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奇怪的人,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弄上去的。” 除了那个时候,菲尔德一直都在他怀中,况且此刻想起来,那人要求抱一抱多维特的时候,受伤的左手似乎一直握着多维特的手没有放开。 安柏猛地起身,寒声对亚当道:“你跟我来。” 说完就带着亚当和安柏,疾风一般地破门而出。 菲尔德也顾不上思索安柏为何异常,见人都离开后,才急忙拉过多维特的手仔细查看。 这个图案,怎么看怎么像个家徽。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菲尔德抬手覆在那图案上,他试着用魔力包裹住那图案,想要看看能不能去除掉,然而他的魔力到了一个位置后就再也无法靠近了。 非但如此,他还发现那图案如同一个小型魔法阵一般缓缓地运转着,先不提以人作为载体,将魔法阵附着在其上,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单说多维特如此年幼,并没有什么魔力在身,那图案是如何运转的。 菲尔德越想越是害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抖着手将自己的魔力再次输送进多维特的身体,想要让依附在那图案上的魔法阵吸取自己的魔力。 然而,他的魔力丝毫不起作用,魔法阵不排斥他魔力的入侵,却也根本不吸取他的魔力。 他不知所措的捧着多维特的脸蛋,细细地亲吻着他,慌乱道:“多米,我的宝贝,怎么样,还疼吗?” 泪珠还挂在多维特浓密的睫毛上,他红着鼻子,委屈地瘪嘴,却摇了摇头,伸出另一只手绕过菲尔德的脖子,小脸贴着菲尔德的胸膛,乖巧地蹭了蹭。 好在多维特哭过之后,就慢慢平静了下来,看着并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菲尔德将多维特抱在怀里,不停地跟他说着话,最后更是一边讲着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哄着他入睡。 等到多维特终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的时候,菲尔德又试着探了探那图案,图案上附着着的魔法阵依旧缓缓运转,只是那蓝光稍稍减弱,红色的鹰鸟也暗淡了不少。 看来这魔法阵,似乎只对依附之人才起作用。 菲尔德看着多维特的睡脸,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儿责备自己多事而让他遭遇至此,一会儿又猜测给多维特施下这东西的人的来路,一会儿又想着多维特年纪这么小万一承受不住…… 他一想到自己如果失去了多维特,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安柏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菲尔德红着眼眶坐在床上。安柏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衣服领口散乱,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 几乎同样一脸灰败的两人相视一眼,安柏缓缓走到床边,沉默不语地坐了下来。 “多维特怎么样了?”随后进来的亚当关心地问道。 菲尔德黯然,“只是睡了,现在看暂时倒是没什么。” 想着他们出去了半天,菲尔德便转而问道:“找到那个人了吗?” 亚当懊恼地摇摇头,这时,伊尔森忍不住开口劝道:“安柏大人,如今外面发生了冲突,我们再贸然出去寻人显然是不妥的。一旦被怀疑……” 安柏冲着伊尔森摆摆手,伊尔森便没有再说,只会意地拉过亚当,关门出去了。 安柏显然是有话要说,菲尔德静下心来,等着他开口。 安柏长出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床边,俯身拉过熟睡的多维特的手,再次目不转睛地瞧着多维特手心发着微光的东西,仿佛连那图案上一丝一毫的细枝末节都不肯放过。 末了,他放开多维特,用手抹了抹脸,跌坐在对面的床上。 菲尔德始终皱着眉头,心中有许多疑问,可却忍着没有出声。 果然,没过一会儿,安柏哑着嗓子终于出了声:“菲尔德,你知道多维特手心的图案是什么吗?” 菲尔德摇了摇头,他心中虽然惊慌,但却因为安柏甫一见到,就似乎认得这图案,他愿意相信安柏,此刻想要先听听他的话。 安柏抿着嘴唇,他双手交握着,支在腿上,手指紧紧扣在一起,神情肃穆,缓缓道: “这个图案,是德雷弗里克一族的家徽。” 第139章 追人 “你说什么?”菲尔德脸色大变。 虽然他猜测这样的图案,看着大约像是徽记、纹章一类的东西。可安柏的话显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弗雷德里克的话,那不是…… “没错,是我家族的家徽。”安柏语气低沉,“即便弗雷德里克只剩下我一个人,可是家徽我又怎么能弄错呢。” “弗雷德里克的家徽一直是由族长继承的,族长之间以密法代代相传,到了这一代的族长是我的亲生父亲阿瑟·弗雷德里克……” 当年那场战役给太多人留下来无法愈合的伤痛,安柏并不愿提起,然而家徽的突然出现,让原本就混乱的过往更加的扑朔迷离,让他不得不重新翻开已经尘封的旧卷。 “可阿瑟子爵不是……”菲尔德欲言又止。 “父亲在当年那场战争中殒命,家徽……原本也应一并消散的。族长所传承的家徽,代表着一族无上的荣耀,我相信即便以死相挟,父亲也绝不会轻易传给他人。”安柏眼神坚定,这一刻虽然他只有一人,却仿佛承载了这个家族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即使真相被掩埋,即便历史被篡改,可仍有人全心全意地维护,这就是血脉。 可眼前的情况,又是安柏的家徽真真切切出现在多维特手上。 “那……家徽在多维特身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多维特不是弗雷德里克家族的人。”菲尔德有些担心地开口。 安柏眉头紧锁,有些艰难地开口:“抱歉,菲尔德。对于家徽,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如何将他从多维特身上移除,我实在没有头绪。” 他挫败地揉了揉额前的碎发,显然对突生的变故,也毫无办法。 “既然如此,那我们只有去找到那个人了。”菲尔德冷静又迅速地做出了判断。 安柏苦笑:“我比你更为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人,只是刚刚,我带着伊尔森和亚当出去没多久,城门口就发生了□□,有人与守卫发生了冲突,闯出城去。如今城里乱作一团,城门更是戒备森严,只怕想找到那人……” 菲尔德皱眉思索,良久道:“只怕那人已经不在卡塔赫纳了。” 安柏扭头用眼神询问,菲尔德想了想道:“我听那人自语说过,总算是踏上法兰托利亚的土地了,想必那人是从他国而来,离卡塔赫纳最近的邻国显然是波尔蒂那,再者不是说有波尔蒂那的暗探混入城里,看来不是同伙就是追着那人来的。” “如果说,有人追着那人而来,而那人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被追上的可能性极大。那些人得手后,又制造了混乱趁机离开了卡塔赫纳。”菲尔德一层层地分析道。 安柏一时情急,并没有仔细推敲当时的情况,现在听菲尔德所言,才知道事情竟然如此复杂。 “你是说,他被带回了波尔蒂那。”安柏喃喃道。 一个敌国的人,为什么要冒险来到法兰托利亚的领土。而他究竟怎么得到了自己的家徽,又为什么被秘密带了回去,这无法解释的一切,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即便安柏如何奋力挣扎,还是毫不留情地将他卷入其中。 菲尔德脸色平静,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担忧着多维特的情况,但见安柏六神无主的模样,还是压下忧心,伸手拍了拍安柏的肩膀,算作安慰。 他们俩个人,不知是巧合还是孽缘,总能陷入到同一事件中,而安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在自己孤立无援时,或多或少地搭了一把手。这次,换他来伸出这只手了。 “这下子,你想要去冒险的行程恐怕要推后了,约德郡只能下次再去了,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次就和我一起去波尔蒂那吧。”菲尔德极力微笑道。 安柏望着菲尔德微笑的双眼,多维特遭遇这种意外,菲尔德怎么会不忧心呢? 他背着他们也会红了眼眶,可此刻还是能露出微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除了信任外还有鼓励,明明还没有他年纪大,却总是能在纷乱和□□面前,做出让人意外又佩服的决定。 安柏终于也露出笑容,他点点头,用力道:“好,我们就一起去波尔蒂那。” 说着容易,可为了度过卡塔赫纳的边境关卡,安柏四人还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最后菲尔德不得不再次穿上长裙,这次他换了条黑色带着蕾丝花边的裙子,带着一顶插着硕大黑色羽毛的帽子,帽子前端镂空的黑纱,遮挡着他的面容。 他和安柏扮作了一对着急赶回家奔丧的年轻夫妇,最后拿着假的身份证明又塞给了将信将疑的士兵一袋法币,才算成功地出了卡塔赫纳。 他们一出城,甚至来不及换装,就急忙赶路,他们虽然是追人,但知道的信息却少得可怜,能够推测出来的,就只有下一个目的地,波尔蒂那的军事重镇——力库得。 那个给多维特留下家徽的人,显然是被人追赶,而重新将他捕获的人,既然敢不顾法兰托利亚和波尔蒂那脆肉又敏感的政治天平,公然进入敌国掳人并且引起骚动,也绝非是一般人。 菲尔德和安柏商量过后,觉得那些人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力库得,这里不但更为安全,一旦卡塔赫纳反映强烈,边境有挑起战火的可能,那力库得也是最佳的避难处。 等他们连夜兼程赶到力库得的时候,这座看起来威严肃穆的城市,竟然丝毫没有一点警戒的气氛,或者说,这里看起来要比康普勒镇还要繁华热闹。 他们一点线索也没有,在这偌大的城里,想要找一个被人隐藏起来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菲尔德看着安柏焦急的脸色,劝慰道:“那人身受重伤,他们既然费力将他抢回,自然不会让他轻易死去,必定会在这里停留,接受治疗。既然还在这城里的某个地方,我们也算追上了,我看我们暂时先安顿一下,再慢慢找寻线索,一定会有办法的。” 依然是他们四个人,依然住进了旅店,然而这次谁也没有心情,再开玩笑去逛街了。 多维特这两日嗜睡的厉害,他手心上弗雷德里克的家徽一直在发着微光,没有减弱。 无奈菲尔德只得留在旅店陪在他身边看,安柏便带着伊尔森和亚当外出打探消息。 第一天,无果。第二天,依旧无果。 当安柏开始怀疑,他们跟错了方向的时候,多维特手心上的家徽终于散去光芒,恢复成了一个普通图案的模样,如同一个小孩子贪玩所致而留在手心的印章。 菲尔德这才悄悄放下悬着的心,立即决定加入他们的外出侦查阵营。 第三天,菲尔德抱着多维特和亚当一起,在安柏并不赞同的目光注视下,出了旅店,走上街头。 “这样好吗?多维特不是身体还很虚弱吗?”亚当不放心地问着。 给趴在自己肩头的多维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菲尔德才道:“正好让多维特出来散散心,看看热闹也好让他提提神。” 菲尔德没有说的是,他其实担心,多维特之所以一直昏睡是因为那家徽与宿主还在融合阶段,一旦融合完成的话,恐怕就很难再取下来了。所以找到那人,问出剥离家徽的方法,尤为紧迫。 他们三人漫无目的地转了两条街,刚刚拐到第三条街上,就见一队士兵来势汹汹地站在路中,走在前面队长模样的人,一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即分散开,动作迅速利落地开始四处张贴布告。而那队长站在路中,展开手中的一份布告朗声念道: “通告——城主大人诚邀有能力的治疗师或者药剂师,为城主的母亲医治旧疾,事后必有重谢。” 围观的人群发出嗡嗡的议论声,菲尔德只听站在他身前的两人议论道:“诶?莱丽莎夫人得病了吗?怎么这么突然,听说身体一直挺好啊。” 另一人撇嘴道:“你又怎么知道人家身体好了?” 那人仍旧带着疑惑:“托鲁罗你知道不?就是专门给贵族夫人小姐们做鞋的那个有名鞋匠,前几天他刚在我这儿买走几批上好的布料,说是莱丽莎夫人刚刚预定了几个新的款式……” 他们还在议论,菲尔德已经带着亚当转身离开了。直到走远,菲尔德才低声道:“去把安柏他们叫回来吧,就说事情有眉目了。” ********** “真的吗?” 旅店内,安柏急急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人在城主府内?” 菲尔德知道安柏心急如焚,如果那人一旦从此消失,再想找到关于家徽的线索就难了。他自己何尝不担心多维特,多维特这几日明显萎靡不少,原本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现在却总是没什么精神。 菲尔德点点头道:“不能确定一定就在那里,但十之□□。” 他略有忧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看来那个给多维特留下家徽的人也是个干系重大的人物,我们几个行事一定要小心些。” 安柏在屋地上来回踱着步子,菲尔德耐心道:“这是个好机会,我去探一探事情究竟如何,也好过我们如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亚当立即嚷着:“我和你一起去。” 不光菲尔德,就连伊尔森都不赞同地皱起眉。 菲尔德给了亚当一个白眼:“你去干什么,你难道是药剂师吗?” 他转头见安柏也直直地看着自己,眼中明显是忧心忡忡,便笑道:“放心,随机应变的本事我还是有的。如果真有什么危险,我也不会逞强的。再说,我毕竟查看过那人的伤势,还是掌握了一些情况的。事情也不算全然对我们不利。” 他没有将心底的忧虑说出口,以那人那天的状况,到了力库得究竟是否还存着一口气都难说,就怕见了也早已问不出什么了。 然而,所谓希望,不正是置身在困苦和绝望中时,吸引人走下去的力量吗? 他见安柏仍有犹豫,便起身走到他面前,摊开手心。 他手掌上是一条银色的手链,链子上只有一个犹如铃铛一般的银色坠饰,仔细一看,那银色的坠饰,正是菲尔德发明的炼金制品——多米。 “我现在才知道我一时兴起做的这东西,是多么的实用和便利,诺贝尔欠我一个奖杯。”菲尔德叹息着。 安柏似乎没太听懂,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菲尔德伸手将银链塞到安柏手里,说道:“我说让你替我好好照顾多维特,轻易不要联系我,等有合适的机会我会主动联系你的。” 安柏垂头盯着手中的东西,一脸感动的神色,许久才轻声道:“谢谢你,菲尔德。” 菲尔德听他这充满感情的话,浑身一机灵,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急忙拍着安柏的肩膀,真诚回道: “不用客气。能使你的人生过的多姿多彩,是我的荣幸。” 第140章 甄选 力库得的城主伊莱,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战士,当年当今国王伯里斯陛下还是二皇子的时候,这位城主就作为亲卫队的一员,跟随左右。 这位城主为人正直,有勇有谋,这么多年来不仅将力库得治理的欣欣向荣,在军事防御上也是滴水不漏,深得陛下赏识。 不仅如此,伊莱更是为人和善,办事公平,单单从今天站在城主府内,赶来为他母亲莱丽莎夫人看病的人数上来看,这位城主也是颇得人心的典范。 但这位优秀的城主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菲尔德并没有有幸得见。他站在人群中只见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客气道: “感谢各位法师大人前来相助,伊莱大人一定不会忘记各位的恩情的,我家夫人亦是感谢各位。” 环顾四周,居然真的有不少人应了告示上的要求,前来城主府给城主的母亲治病。能不能治好先不说,卖个人情给城主准没错。 菲尔德站在人群中心中也没底,真怕到最后,真的只是给一位年迈的夫人治病。好在他留了个心眼儿,让安柏找个隐蔽地方藏身的同时,也并没有让他们停下探查。 那管家倒也伶俐,讲完感谢的溢美之词后,立即进入正题:“因着各位所擅不同,烦请治疗师的各位站在左边,药剂师们则站在我右手边,在给夫人治疗前,还有几件事情,希望各位能帮着出谋划策。” 他说完一抬手,立即有侍女一左一右站出,分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带着众人离开。 管家话说的好听,众人真的以为帮着出谋划策,便都未多言。 菲尔德皱眉,怎么进了城主府,不觉得是为人看病,反倒像是国王选婿,整个一个面试的排场和流程。 菲尔德跟在药剂师的队伍里,向前走着。他粗略一算,药剂师的队伍居然有二三十人。再一暗暗观察,发现已经有几个治疗师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来,更不要说向来自视甚高的那些魔法师们。 城主府建得颇为低调,没有繁复的台阶和华丽的雕花柱子,规规矩矩的建筑简洁又大方。 侍女把他们带到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里,便闪身退了出去。 房间一字排开摆着许多的操作台,上面放置的设备对在座的药剂师们来说,再熟悉不过。 见此,药剂师们开始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这场面看着着实不想是要给人看病的前奏。 不多时,那管家匆忙敢来,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让各位就等了。” 他保持微笑环顾一圈,说道:“虽然十分感谢各位的到来,但我家夫人毕竟身体虚弱,实在没有体力和精力让在场诸位一一来诊治,所以不得已只能劳烦诸位一试身手,用眼前这些工具,在短时间内炼制出一份治疗药水。” 他话未说完,人群就爆发出不满。 “这是什么道理,城主大人就是这么待客的?” 另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明明是求着人来看病,反倒要来测试我们的能力。即然不相信我们,何必又贴出告示。” 看这样子,一会魔法师那边打了起来,他们这些药剂师,不愁没有用武之地了。 菲尔德倒是觉得这个做法并不过分,城主这样做,也是真的为病人着想。 “各位,各位请静一静。”管家立即安抚众人,“如果觉得此法不妥,想要离开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城主大人依然感谢各位能够前来的这份心意,同样备上薄利,以表谢意。” 他说着,少一扭头,立即有侍女上前,准备引路。 果然,人群中有几个人满脸怒气,甩着袖子随着侍女离开了。 剩下的人,倒还算平静,既然留下来就是默认了城主如同择婿一般的考验,有人默不作声地开始在操作台前就位,炼制起治疗药水。 不能怪那几个药剂师负气离开。药剂师配制药水,向来是忌讳有人在场的。除了影响集中力和注意力外,炼制手法和使用魔力的方式也是每个药剂师的个人秘技,杜绝被外人看到。 然而,今天这如同药剂讲堂一般的场面,也是别开生面,好在治疗药水并不是什么费时费力的药水,在材料都相同的情况下,对于控制力高的药剂师来说,炼制花不了多长时间。 如同在学校的实验室里一般,菲尔德也很快配置好了药水。当然他没有傻到暴露自己,只使用了单一的魔法。 很快,就有侍女将众人配好的药水做了记号拿走。管家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将众人请到了隔壁的会客室,献上茶点后,便匆忙离开了。 众位药剂师们,大约是第一次如同面试一般被病人家属这样对待,但奈何这家属是力库得的城主,也只好把怨言都藏在了心中。 这个房间大约是处在宅邸的中部,并没有窗户,菲尔德站在角落,心中盘算起来。 不知那城主怎么鉴定药水的好坏,不过他为了能够见到这位“莱丽莎”夫人,可是卯足了劲儿,拿出了自己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实力。 但他心中还是隐隐担忧,就算能够见到那人,可他没有把握能治好那人,更别说从那人口中知道些什么了。 就在他思绪渐行渐远的时候,房间的门应声而开。 管家带着两名侍女走了进来,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只见管家上前一步,道:“巴里特先生、葛兰先生、里奇先生、罗德先生以及尼克先生,烦请几位,随我来。” 说着便冲身后一摆手,那两名侍女立即上前。管家有礼道:“余下的诸位,很感谢你们的到来,城主为各位的这份心意,准备了薄礼,希望大家日后能为力库得城的未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菲尔德跟着管家走出房间,一起出来的算上他只有5个人,那几人各个脸色露出喜色,显然是能力被肯定后,掩饰不住的喜悦。 绕过几乎整条走廊,管家带着他们终于在一扇门前驻足,菲尔德见他居然恭敬地敲了敲门,便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来应该是重头戏了。 门内一声浑厚的男音应了声,管家推门示意,五位药剂师依次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屋内的装饰看起来却精致了不少,应该是城主接待贵宾的地方。 菲尔德抬眼看去,果然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上位,他浓眉大眼,一把厚重的嗓音从浓密的胡子中发出:“感谢各位前来医治我的母亲,几位能够留下来,显然是配制药剂的能力高超,有幸请到几位真是我的荣幸。” 城主看着热情诚恳,一番话听着,也不像是为了看病还要给人设置测验的主谋。 站在菲尔德身边的药剂师,似乎叫做巴里特。他年纪比城主还大,看着倒是颇为威严,等着城主说完,才道:“城主不必客气,不如赶紧让我们看看夫人的病情,也好尽早配制对症的药剂。” 伊莱城主脸色一僵,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似是犹豫道:“这个……这个嘛。” 他说着,微微扭头看着身后。 菲尔德早就注意到了这位城主身后站着的这位姑娘,她一身宝蓝色高领的蕾丝长裙,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吊在头顶,看着年纪也就比菲尔德大个几岁。 从他们几人进来看着,这位看起来清丽的小姐就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尤其在见到菲尔德后,甚至不著痕迹地微微皱了下眉头。 大约是见菲尔德如此年轻,对他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那边城主微顿,这位端庄的小姐便立即从城主身后走出来,向着菲尔德几人行了一个淑女礼,开口道:“诸位药剂师大人,初次见面,我是病人的女儿,几位叫我瑞塔就好。” 哦,原来是城主的妹妹。几位药剂师都颔首致意,不过看着样貌,倒是跟城主一点也不像。 这位瑞塔小姐抱歉一笑,说道:“在治疗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这是作为病人女儿的一点要求,希望各位能原谅我的任性。”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要求,显然已经大大超出了几位药剂师的预想。 这话如果是伊莱提出,哪怕他是城主,几位药剂师想必也是要发火的。毕竟对待人人尊敬又炙手可热的药剂师,不断地提着要求已经是很无礼的事情了。 然而,眼前这位小姐样貌清秀,端庄有礼,一张瓜子脸上满是歉意,微挑的眼角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期待,看着几人。 在场的几位药剂师都保持了良好的绅士风度,没有破口大骂。然而城主面前,这位小姐如此放低姿态,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还是那位年纪大的药剂师巴里特开口道:“瑞塔小姐请说吧。” 瑞塔小姐立即眼中一亮,笑着道:“谢谢诸位理解我做女儿的心情,实在是因为担忧亲人的病情,不知几位药剂师大人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诸位随身携带着的,亲手配制的药水?” 她这要求提得奇怪,其中一位药剂师疑惑道:“刚才不是已经让我们做过治疗药水了?” “并不是刚才那样的药水,我是想看看诸位,在平日里用的那种药水,作为药剂师随身携带,关键时候拿来应急的药剂,各位身上肯定都有的吧?”她期待道。 她的要求莫名其妙,但也不算过分,几人虽不是太情愿,但也都拿出了一瓶身上带着的药水。 然而,菲尔德却丝毫未动。他直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自己的药水给她看看倒并没有什么,最怕因为一瓶药水而让对方起疑。 可他如果说没有的话,会更让人起疑,作为一名药剂师难道身上连一瓶药水都没有吗,怎么可能? 其他四位药剂师都把自己的药水拿在手里,这位小姐走近了细细端详起来。然而她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那装着药水的瓶子,却并没有其他动作,甚至连拿都没拿起来过。 她走过四人,眼中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失望,等走到最末尾的菲尔德身边时,正看见这名年纪最轻的药剂师垂下头。 “这位阁下,不知我能否看看您自制的药水?”她礼貌开口。 然而,这位药剂师仍旧低着头没有吭声,过了许久,她只见他满脸通红地抬起头,也不敢看她,扭捏地开口:“我……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把我最漂亮的一件袍子拿了出来,想着到城主府邸应该穿的正式一些,怕来的太迟,便急匆匆走了,药水……药水全部在另一件袍子里没有拿出来……” 他说的倒也合理,然而众人随着他的话看过去,视线落在他最漂亮的袍子上,心中皆忍不住道:不过是最普通的法师袍,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不过是比他们的尺码更小些而已。 瑞塔小姐忍不住捂嘴噗嗤一笑,她笑起来眉眼都弯弯的,让人觉得上i型男栎迷,菲尔德望了一眼,心道:这位小姐,笑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菲尔德没有药水,瑞塔小姐却也没在意,她心中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打算,但见菲尔德年纪轻轻,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他,便亲切道:“阁下,您如此真诚热心,作为感谢,不如等下我送你一件更为漂亮的袍子吧。” 她说完转身回到城主身边,重新摆出恰到好处的微笑道:“十分感谢几位的配合,忍让我的任性。这第二件事,也不难,就是希望各位帮我看看这个。” 她说着,双掌轻拍,立即有侍女双手持着托盘上前来,托盘上盖着白色丝质的方巾。 她伸手掀开方巾,露出托盘上的物件。 菲尔德一见那东西,脸上刚刚憋了半天的红润瞬间去了大半。 第141章 这瓶药水 那托盘上是一个精致又贵重的药水瓶。 整个瓶子是用上等的紫水晶制成的,晶莹剔透,想来里面的药水定然也是品质非凡。 其他药剂师都好奇地看着,只有菲尔德的心脏咚咚地乱跳着,额头竟然浮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他一念之间,如果选择拿出自己的药水的话…… 只听瑞塔小姐道:“这瓶药水,已经空了。我拿出这个空瓶子,是希望各位能帮我看看这药剂,如果能分析出来成分和配方,当然最好了。各位不要误会,这并不是我想要考察几位的能力,而是这药水对病人的病情似乎有些作用,如果能知道药水配方的话,也算找到了缓解病情的办法。” 下面站着的几人,虽然都觉得瑞塔所说的方法有些偏颇,但作为药剂师都是有着精通药理和药材知识的自信和骄傲的。 再者他们已经对城主府里,这种怪异的治病要求和流程有些免疫了,也只想着早点结束治疗,以后再也不踏入这城主府邸自讨没趣了。 被众人瞩目的药水瓶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里,菲尔德用眼角余光,见到那几名药剂师,随着药水瓶的传递而一个接一个地冷下脸来。 当传到他身边那位年纪稍长的药剂师巴里特手中时,只见巴里特先是冷冷淡淡地翻看了一眼瓶子,瓶身上没有丝毫的符号或图案,能算做个人标志。 久负盛名的药剂师,都会在自己所制作的药水瓶上,用魔法镌刻上自己的名字或某个特定图案,以此来区分所属和彰显能力。 这个在巴里特看来,只能算做‘三无’产品的药水,即使包装得再高档,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惊人的效果。 他打开瓶盖,瓶子里还残留着药水未挥发的味道,他凑近瓶口,轻嗅了一下。随后他脸色大变,猛地发出一声惊喝:“伊莱大人,您大费周章地找我们来,莫非是为了羞辱我们,让我们无地自容的吗?” 这位大叔简直是老当益壮,底气十足,他猛地一吼,原本就惴惴不安的菲尔德吓了一跳,耳朵里嗡嗡作响,久久地回荡着他的那句‘无地自容’。 伊莱城主和瑞塔小姐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也是吃了一惊,伊莱急忙站起来,赔笑道:“巴里特大师,您这话是怎么讲的,我们确实是诚心求医,绝没有轻视各位的意思,更不可能故意要各位难堪。” 瑞塔也是出口致歉道:“如果是因为我的话,让您觉得受到了冒犯,那么我还要向您道歉,我只是求医心切,绝没有别的意思。” 巴里特一摆手,指着这瓶子,生气道:“既然城主能找到如此高明的药剂师,来给您配制药水,那何必还要找我们来。” “是啊,”另外有药剂师立即附和,“这药水纯度极高,炼制手法精妙,我也只能猜到里面或许有干荨麻、鱼鳃草和……颉草枝?” 另有一人愤愤道:“耍了我们半天,就是为了最后当面羞辱我们的吗?” 巴里特脸色涨红,愤怒地握着药剂瓶,大声道:“这药水无论从功效还是纯度都已经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高级药剂了,伊莱大人,我就坦白说了,我们在场几人,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配制出这样品质的药水。我们几人自知能力有限,我看城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城主和小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失望。 瑞塔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虽然知道以这样的方式,找到配制这瓶药水的药剂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现在已经毫无办法了,想着就算有一丝希望也要试一试……但还是不行吗? 伊莱刚要开口安抚他们,就听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犹犹豫豫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能看一下那个瓶子吗?” 众人循声看去,却正是被挤到一边的少年。 药剂师们见他年纪如此小,原本也没把他放在心上。而伊莱是因为没想到药剂师们的反应会如此之大,被分散了注意力,也就没顾上一直不吭声的菲尔德。 见又是这个长得太过顺眼的小子,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的药剂师们,暗自撇嘴:他们都觉得无法比肩的药水,一个只是长得好看的小子又能知道些什么。 菲尔德既然开口了,巴里特虽然心中轻蔑,却也不好表现在脸上。只得压着火气,把药剂瓶递给了菲尔德。 紫水晶的瓶身,菲尔德再熟悉不过,安柏曾开玩笑地说过,他这药水,就算只是个空瓶也能卖上好几百法币。 像模像样地打开瓶盖,瓶子里几乎已经空了,大约只有那么两三滴药水还存在瓶底。 他记得当时他只给那人喝了半瓶,剩下的想必是再次用掉了,大概是他的舒缓剂对那人多少起了一点效果,城主和瑞塔小姐,才把这药水作为他们甄选药剂师的标准。 不知道该说他们过于谨慎还是过于死板,但看他们居然不惜大动干戈地寻找药剂师给那人治疗,似乎那人对他们很是重要。 凑在瓶口闻了闻,其实,他的药水并没有特别刺鼻或者特殊的味道。这全得益于他的老师弗丽嘉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他在看好戏和不抱期待的注视中,边假装思索边斟酌着开口:“除了干荨麻、鱼鳃草和颉草枝,药水里面,应该还有带角蛞蝓,德拉蔓菇汁,榭寄生浆果,六角蜥的血和绝音鸟的羽毛……” 他回忆着制作药水的配方,当然隐去了其中几样他根据自己的想法添加的药材。 “等等,”他身旁的巴里特道:“照你这么说,这是舒缓剂的药水配方!” 菲尔德点点头,“对啊,这药水是舒缓剂。” 药剂师们脸上浮起怒色,说道:“你真当我们是一无是处的傻瓜吗?舒缓剂这种药水,难道凭我们几个还分辨不出吗?” 这位年纪最小的药剂师似乎胆子也小,被人一吼,缩着脖子向后退了半步。 瑞塔可不管这些,她闻言,立即上前一步,向着菲尔德追问道:“这位药剂师阁下,您能够配置出这样的药水吗?” 既然他的药水对那位病人起了作用,他们又以舒缓剂作为选择药剂师的标准,看来想要见到那人,还是得先过了这关。 于是,菲尔德点点了头道:“我可以试试,但不知道效果会不会一样。” 他话一说完,瑞塔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惊喜的神色,她立刻转手招来侍女,对菲尔德道:“药剂师阁下,我能请教您的名字吗?” “尼克,我叫尼克。”菲尔德回道。 瑞坦高兴地点点头:“尼克先生,我们给您准备了单独的药剂室,您如果还需要什么,请尽管说。” 菲尔德点点头,在其他药剂师怀疑和不平的目光中走出了房间。 这位瑞塔小姐果然所言非虚,他们准备的这间药剂室里,药材几乎应有尽有,菲尔德在高高的药材架前走了个来回,将药材看了个遍,虽然抱着侥幸心理,但并没有他想要的那味药材。 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回头对等在门口的侍女点头道:“很好,这里药材很全,我不需要其他别的药材了。” 侍女于是恭敬地关上了门。 虽然并不需要真的现场配制,但为了以防他们起疑,菲尔德还是按部就班地拿出他的红色的魔晶石灯。 那些药剂师们说的也没错,他的舒缓剂跟一般的确实不同,除了因为他是用几种魔力元素交替炼制外,其中这晶石灯起了很大的作用。 循着架子走了一圈,选了几样药材,菲尔德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这城主好大的手笔,这些药材别说在自己家里,就是药材店也不敢夸口能有这么齐全的种类。 他拿起手边密封完好的透明罐子,那里面盛满液体,液体里泡着的是拇棘蛙的眼珠。 菲尔德将罐子举过头顶,对着屋子里的灯光晃了晃,液体在晃动间泛起浑浊,拇棘蛙的眼珠是上好的提神明目的药材,即便是放置在罐子里,也能使保鲜液变得清澈。 但这瓶保鲜液如此浑浊,显然是刚放进罐子不久。由此看来,这一屋子的药材摆着这里大概也没有多久。 从保鲜液的浑浊程度看,大约也就是最近几日的事情。 动作利落地将药材研碎,提炼,加入到配制好的溶液中,这一套动作菲尔德已经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驾轻就熟地操作起来,没用多久,药剂就新鲜出炉了。 当他拿着这瓶药剂再次出现在城主和瑞塔小姐面前时,先前那四位药剂师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本见他们心有不甘的样子,菲尔德以为他们会吵着要见识一下他配制出的药水。现在看来,也不知城主用了什么法子,倒是省了这份麻烦。 瑞塔小姐显然十分高兴,她小心地将菲尔德递过来的药水拿在手里,先是看了看药水的颜色,而后又打开瓶盖闻了闻,再验过药水后,她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对着菲尔德道:“尼克先生,这药水简直跟那瓶一模一样,您真的太厉害了。” 菲尔德装作害羞的低下头,心中却明白,以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程度,并不会轻易就相信他的药水。 果然,就听瑞塔道:“尼克先生,能麻烦您,跟我去见一个人吗?” 菲尔德心中一动,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神色显露出来,只茫然地点点头,跟在瑞塔身后。 离开房间时,他不著痕迹地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城主伊莱却是步履匆匆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菲尔德暗暗皱眉,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却没想到事情这样复杂,他离开旅店前,安柏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时,他还觉得安柏有些杞人忧天。 如今倒是对自己的预估失策感到有些汗颜。想着一会儿见到那人,无论是怎么样的情况,自己都要小心应对,绝不能露出马脚。 然而,当菲尔德见到瑞塔口中那人时,即便他忍耐力强,又一再告诫自己不能暴露,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不过是看个病,竟然比帝王选妃还要复杂,看这样子,竟然是还有一关要过。 瑞塔口中的那人,身材细高,一身白袍,袍子袖口用金色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 看见这圈花纹,菲尔德心中的火气瞬间被震惊所取代。 他在伊格那茨学院里最先修习的课程就是光魔法,虽然并不认得眼前这人,但这图案他却是知道的。 这是光系魔法大魔导师的象征。 菲尔德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时缓不过神来。 就好像一个房间,原本设想的是一屋子的绵羊,最多羊群中混入几只狡猾的灰狼。然而推开房门,看到的却是一屋子体格巨大,长相凶暴的肉食恐龙,间或有一两只翼手龙,飞过呆若木鸡的菲尔德头顶。 瑞塔拿着药水,直直走到那人身边,急道:“老师,您快看看这瓶药水。” 被瑞塔称之为老师的人,鬓发斑白,头发看上去很整齐,一双眼睛深邃明亮。 他接过菲尔德刚刚配制的药水,打开瓶盖放在鼻端闻了闻,而后又倒出 几滴,放在掌心尝了尝。 最后,他看向瑞塔身后,犹自发愣的菲尔德,温声问道:“难道是这个小家伙配制的这瓶药水吗?” 瑞塔这才发觉自己失了礼数,立即转身对菲尔德道:“哦,尼克先生,我一时情急,还希望您原谅我的无礼之处。忘了为您介绍,这位是我的老师卢克丁。” 她又转头,微笑着对卢克丁道:“老师,这位是尼克先生,这瓶药水正是出自他之手。” 菲尔德此刻也顾不上埋怨这位俏丽的小姐再次带着自己打太极,立即上前一步,对着卢克丁行了一个标准的学生礼,道:“卢克丁大师,十分荣幸能够见到您。” 除了对长者的尊重,这还是从心底里对强者的崇敬。 卢克丁和善地笑道:“如此年轻,就能配置出这样的药水。能够见到你,是我的荣幸才是。” 他语气真诚,出自真心的赞美让菲尔德不好意思地抿着嘴,露出一个微笑。 瑞塔自然是对自己的老师更为熟悉,听他毫不吝惜地赞美,心中一喜,惊道:“真的吗?老师,这个药水能比得上那瓶吗?效果呢?效果也会一样吗?” 卢克丁看着菲尔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几乎无二。” 一直端庄有礼的瑞塔惊呼一声,菲尔德看见她几乎跳了起来,又冲到自己面前,双手抓着菲尔德的袍子,急急道:“尼克先生,您是怎么配制出这种药水的?这药剂的配制方法,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们?” 她见菲尔德瞪大眼睛看着她,急忙又道:“我知道,这样做是很无礼的。配制药剂的手法都是药剂师私人的秘技,但是只有这个药水的方法,请您务必告诉我,拜托您了,为此我们可以接受您提出的任何要求。” 菲尔德心中一沉,怪不得又带着他来见卢克丁。听她这话的意思,竟然是根本没有让他去见那人的打算。 告不告诉他配方和炼制手法倒是无所谓,但他绝对要见到那人才行。 想到这儿,菲尔德脸上露出困扰的神色。他结结巴巴道:“瑞塔小姐,请……请您先放开我。” 瑞塔也不过二十初头的年纪,她虽然以老练稳重自居,但还是头一次如此主动地扑进别的男人怀里,察觉自己失态后,立即松开手,退到菲尔德三步之外,红着脸尴尬道:“尼克先生,我……我刚才只是一时情急,但我的话却不是乱说的,我诚恳地请您考虑一下。” 菲尔德面露犹豫,他看了一眼卢克丁,才对瑞塔道:“配方和炼制手法,我并不是不能告诉你们。但……但我的舒缓剂,只是针对一时的魔力狂乱或者魔力反噬,对精神力创伤的效果是微乎其微的。不知莱丽莎夫人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不能对症的话,我并不建议长期服用这种舒缓剂。” 他不信这个道理,作为魔导师的卢克丁不懂。然而他们却仍要这样做,显然是没有别的选择。 菲尔德一咬牙,迎着卢克丁审视的视线,壮着胆子道:“如果可以的话,不如让我看看莱丽莎夫人的情况,说不定会有比舒缓剂更适合的治疗药水。” 瑞塔回头与卢克丁对视一眼,随后似是难过地低下头,卢克丁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瑞塔的肩膀,轻声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劝劝他。” 他说着,再次望了菲尔德一眼,面带笑容道:“小尼克,你就在这儿等一会。” 说着,卢克丁便和瑞塔两人,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菲尔德只觉头大,不知道卢克丁口中的‘他’又是何人? 只知道,卢克丁口中的‘等一会儿’……这一等就是一天过去了。 第142章 见面 瑞塔小姐和卢克丁大师一起消失不久后,正在菲尔德焦急难耐地翘首等待的时候,一队士兵整齐划一地出现在他面前,为首的伊莱城主虽然客气,但却不容拒绝地将他安置在了城主府邸的某个房间里,并且留下一队人马,十分亲切地守在他的门口。 这期间,菲尔德偷偷用‘多米’联系了安柏一次,只给他留言,告诉他自己还算安全,顺利的话很快就能见到那人。 安柏大约怕他暴露,只简洁迅速地回了菲尔德一句话:多维特很好。 虽然只有简短的五个字的回话,但还是让菲尔德露出微笑。 这样的对话,简直像极了以儿子作为人质,要挟父亲做替死鬼背黑锅的经典桥段。 而且,安柏之前也不是没有把这样的戏码付诸实践过。 只是现在,菲尔德心中暗笑,他这个‘替死鬼'心甘情愿,而他的儿子想必也是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人质的生活’。 其实,菲尔德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打算,又想将病人医治到何种程度。 一直到了第二天,瑞塔亲自打开房门来找他的时候,菲尔德才放下提着的心,暗暗松了口气。 瑞塔脸上满是焦急,一见到菲尔德就开口道:“尼克先生,麻烦您跟我走一趟。” 这话简直是抓走现行犯的标准台词,但菲尔德见她眼皮微肿,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的样子,就连梳的一丝不苟的长发也有几缕凌乱地散落在腮边。 菲尔德没说什么,点点头示意她带路。 这次总该是带他去见本尊了吧,菲尔德心想。 之前菲尔德还觉得城主宅院里卫兵似乎有些过多,但越往后面走,他不禁感叹,与前庭相比,城主官邸的后/庭才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森严的守卫顺着宽敞的回廊一直延伸排列开去,倒显得路面有些拥挤。 瑞塔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守卫程度,匆忙行走间并不像菲尔德这样吃惊,她看也不看两侧的护卫,只沉声对菲尔德道:“尼克先生,我现在就带您去见那位需要医治的病人,只不过他不是莱丽莎夫人,而是我的父亲。” 她声音有些嘶哑,说着眼眶又有些发红:“他的病情很严重,昨天夜里折腾了许久,直到今早,几乎已经……好在喝了昨日您配制的药水,有了一点起色。” 瑞塔没有说的是,那位是在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准许用了尼克的药水,不然也不会现在才要见尼克先生。 菲尔德自然也知道,他们如此谨慎,却用了他这个陌生人的药水,可见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但能在今天见到那人,他已经觉得很顺利了,遂道:“瑞塔小姐,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伊莱城主的后宅里,有一堵很高的墙,把前庭和后院分隔开来,后面整个庭院,森然有序,建的很是别致。 红色的屋顶,白色的墙体,门廊和窗户都是拱形,窗洞略小,看起来整齐简洁,屋檐朝两侧平缓外伸,配上宽敞的庭院,别有一番田园意趣。 如果,庭院中没有这些列队待命的士兵就更好了。 瑞塔带着菲尔德穿过重重守卫,路过门庭,有个军官模样的男人点头致意,“瑞塔小姐。” 瑞塔连话都没说一句,只是微微点头,便匆匆而过。 瑞塔一路疾奔,终于在两扇房门前停下,她推门进去,就见伊莱站在屋内,他身边是昨日那名管家,管家身后还有两名侍女,手中银色的托盘上是一些精致的点心。 瑞塔迎了上去,似乎是早已预料般,问道:“没有吃吗?” 伊莱摇了摇头。 “两个人都没吃?”瑞塔追问。 伊莱叹口气:“卢克丁大师应该是没有力气,另一位就……” 瑞塔了然地点点头,对伊莱之一,然后道:“我进去看看,您先回去休息吧。” 说着就带着菲尔德进了里面的卧室。 卧室十分宽敞舒适,花色的地毯分外柔软,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没有声音。 可即便他和瑞塔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还是引起了屋内两人的注意。 卢克丁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正在闭目养神,察觉到他们到来,也只是稍稍侧头,抬了抬眼皮,便有合上眼睛,看脸色似乎很是疲惫。 偌大的房间里,有一张大得离谱的床,床上坐着一个人。 瑞塔神色严肃,走到那人面前,行了一礼道:“诺顿大人,我把人带来了。” 瑞塔说着,转身向着菲尔德招了招手,但菲尔德见她脸色明显不太好,甚至还不如刚才。 菲尔德默默走近,就听有个男人的声音道:“你就是那个药剂师?” 那是一幅深沉又慵懒的嗓音:“那瓶药水也是你配置的?” 菲尔德垂头,镇定回道:“是的。” “那好,你过来看看他。”那声音命令着。 菲尔德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瑞塔,在瑞塔鼓励催促的视线中,抬头向床上看去。 刚刚说话的男人,曲腿坐在床边,他一头深墨绿的头发,并未梳起,怀中抱着一个人,菲尔德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在卡塔赫纳遇见的神秘人。 菲尔德抑制着狂跳的心脏,力图看起来更为镇定地走上前。 倚床而坐的男人便瞟过来一眼。 那是一道凌厉的视线,以至于菲尔德并不敢与之对望,只装作一位尽心尽力的药剂师一般,将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人身上。 他怀中的人,已不复之前狼狈的模样,此刻锦衣软床上,称得贵气逼人。只不过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显示着他并没有什么气力能享受这些。 之前脸上的伤疤早已不见踪影,皮肤依旧光泽润滑,左手的食指也完好如初,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竟然受了那么重的伤势。 短短几天,就能恢复得这样惊人,显然不是他自身的恢复能力。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被照顾的很好。 即便外表恢复如常,可内里却不知成了什么样,菲尔德想了想,便要查看这人的身体情况。 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只行进到一半,便被迫停在半空。 只因那道凌厉的视线,随着菲尔德的靠近,而越发锐利,几乎让菲尔德的手背感受到了刺痛。 菲尔德不得不抬眼去看,只见对面这人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人也并不年轻,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冷峻,那浓密的眉间冷傲孤清,高挺的鼻,又显得盛气逼人。他墨绿色的头发散在两肩,左耳上一枚耳钻,发出幽蓝的光芒。 此刻,他丝质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下,纠结的肌肉,显示着他浑身充满了力量,正蓄势待发,然而他环着怀中人的手,却异常温柔。 这人细长的眼眸蕴藏着审视的光芒,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冷酷和高傲,他将目光定在菲尔德手上许久,半晌后才移开,只道:“想要活着出去的话,最好本分一些。” 他即便不说这话,周身也都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让菲尔德离着老远就感到危险。 菲尔德顿了顿,应声道:“是。” 再次伸出手,轻轻搭在昏迷中的人的手腕上,入手冰凉的触感,让菲尔德一惊,不会已经…… 好在还能感觉到这人微弱的心跳,菲尔德稍稍松了口气。 等到他将魔力探入,才惊觉这人的身体里,竟然满是金色的魔力,在缓缓流动。 这是光系元素。 难道…… 菲尔德转头,看了一眼仍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卢克丁。 难道,是这位大师把自己的魔力源给了这人,并且还给了这么多? 菲尔德压下惊诧,稍稍将魔力转向他处探查。 虽然几近枯竭的魔力得到暂时的维护,然而对精神力的治疗却是毫无办法的。 这人的精神力竟然比上次见面时还要糟糕,几乎就在崩溃的边缘。 菲尔德收回手,瑞塔和坐在床上的人都看着他。 舔了舔嘴唇,菲尔德开口道:“我的药水,对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你说什么?”对面那人低声喝道。 这一声仿佛野兽的低声威吓,菲尔德忍着寒意,不卑不亢道:“这人最大的伤势再于精神力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而我的舒缓剂却对精神力的修复没有多大的作用。” 瑞塔脸色刷白,抖着声音问他:“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尼克先生,拜托您想想办法吧。” 菲尔德看了她一眼,似是沉思一下,才开口:“我要了解他的详细病情,他怎么受的伤?这样子多长时间了?” 他看着对面冷峻的人,直言不讳:“他是不是之前服用过,抑制精神力或者控制精神方面的药水?” 瑞塔视线瞟过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的男人,立即低下头不敢多言。 只见那个男人动作轻柔地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才对瑞塔吩咐道:“你看好他,再加些暖石,他身子太冷。” 接着,又居高临下地睨着菲尔德,道:“你跟我来。” 第143章 萨曼莎 卧室隔壁的房间里,此时只有那人和菲尔德两人,以及一壶刚刚泡好的红茶。 那男人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边喝边重新打量起菲尔德来。 菲尔德也不多言,他站在屋子中间,面色平静地与之对视。 “你似乎并不是波尔蒂那人。”那人放下茶碗,神态颇为惬意地说着。 “不错,我从法兰托利亚来,但我是一名药剂师,在药剂师的世界里,没有国籍与政治,只有不同药材的不同产地而已。”菲尔德淡淡道。 坐在那里的人一愣,哈哈笑道:“说的不错,年纪不大,胆色倒是一点也不少,怪不得能有如此的能力。” 他笑容一收,冷冷道:“说吧,我要你全力医治他,有什么条件。” 菲尔德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道:“我要先知道他服用过什么药剂,是否受过伤,平日的治疗方法,还要你们配合我的治疗。” 那人眯起眼,如同商人品评商品一样,审视着菲尔德。 最后,他开口:“好,只要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都允许你自由行事,具体的事由,你去问瑞塔。” 这是答应自己的要求了,菲尔德心中一喜,可他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他深知,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相信,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鼎力相助。 所以,他假装思考了一瞬,郑重其事道:“这位大人,看来您似乎能代替伊莱城主做决定。那我也就直说了。” “我本来以为只是治疗城主夫人的老年病,没想到是这么复杂的病人,一旦我开始治疗他,不但要中断我游历的行程,恐怕还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也能帮我一个忙。” 似乎没想到菲尔德能这样自信,居然还没开始治疗就提出条件。 对面那人放下茶杯,似乎很是感兴趣道:“哦?说来听听。” 菲尔德挺直腰板,缓缓道: “我要一株开花的萨曼莎。” 菲尔德话一出口,就听那人冷笑一声。 “你以为萨曼莎,是路边的小花小草,你说要一株,就能弄来一株吗?” 菲尔德自然知道,萨曼莎是波尔蒂那的国花。单单是国花还没有珍贵,萨曼莎只产在波尔蒂那王宫一片稀有的土地上reads;。浇灌,而且十年才开一次花,开花前,是药性最烈的□□,开花后是最为上乘的药材。 “我自然知道,哪是轻易才能弄来的。但那位大人却也不是谁都能治疗的。我猜的不错的话,即便是光系魔导师卢克丁大师也没有更好的施救办法吧,但我却能试一试,说不定会有起色。”菲尔德自信地说道。 “你说起色?你说了半天,就只是有起色?”那人瞪着眼睛,横眉冷对。 菲尔德竟然还点了点头,承认道:“以病人目前,即将崩溃的精神力来说,如果能有起色的话,已经是蒙神庇佑了。” 那人冷下脸色,脑门上青筋一跳一跳得,他双手握了又握,菲尔德看他的表情,丝毫不怀疑他说不定随时会跳起暴揍自己。 但这人还是忍住了,只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最好也对主神祈祷,能让他的病情见起色。” 菲尔德愉快地点点头:“好的,我会时刻祈祷的。萨曼莎,也不是马上就要送到我面前,如果我能治好他,您再实现承诺也不是不可以。当然,以伊莱大人一城之主的地位和您尊贵的身份,我自然是不担心会有言而无信这样问题的。” 那人一手撑着脸,道:“你知道我是什么尊贵身份?” 菲尔德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异邦人孤陋寡闻,只淡淡开口:“我只知道,我现在有一个十分棘手的病人。” 直到菲尔德推门离开,他似乎还能感觉到背后刺人的视线。 菲尔德离开不久,房间里另一扇门被人打开。略显憔悴的卢克丁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着椅子上的人行了一礼,只听那人问道:“卢克丁大师,您真的认为,这个药剂师有那么大的本事吗?我遍寻四方,甚至去他国找来顶尖的药剂师们,也都是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会治好他的。可到头来,不过是让他受了更多的哭……” 卢克丁躬身回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之前亚瑟大人身上留下的那半瓶药水与今早服用的那瓶,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你是说……”坐在椅子上的人眉头一皱。 卢克丁继续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我并不清楚,只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对于缓解亚瑟大人病情这件事上,他倒是颇有些方法。陛下……” 他犹豫再三,还是道:“陛下,之前那种药水,您不要再给亚瑟大人用了,毕竟比起记忆,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被卢克丁口称陛下的人,一脸颓败,摆了摆手,卢克丁便退了下去。 就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天在菲尔德正式入驻城主府中落下帷幕。 菲尔德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将自己成功见到那人的消息告诉了安柏,只让他耐心等待,自己会想方设法问出家徽的来源以及其他情况的。 然而想要弄清家徽的事,首先是要让这人醒来。 菲尔德既然得到了允许,也不客气,将可能需要的材料一一列在单子上派人递到了城主面前。 城主脸色如何,他自然不得而知。 此刻,他面对的是坐在桌子对面的瑞塔为难的脸色。 “瑞塔小姐,我是得到允许后,才来询问你的,这你是知道的吧。”菲尔德再次确认道。 瑞塔今天没有将头发高高吊起,而是将长发在脑后变成了一条辫子reads;。这使得她少了端庄的淑女气,倒是显得更称年龄的俏皮可爱一些。 然而,俏皮可爱的少女仍然是一脸忧郁的神色,她看着菲尔德,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才纠结道:“我自然知道要配合你,但是尼克先生……” 菲尔德拿出本子,摆摆手:“不用客气,日后我们接触的机会应该会很多,你叫我尼克就好。” “……尼克,在你提问前,我还是要告诉你。知道的越多未必越好,所以,与治疗无关的问题,你最好不要问。”听她的口气,似乎不是警告,而是全然出自真心的提醒。 菲尔德挑眉颔首道:“作为一名药剂师,我自然只问药剂师关心的问题。” 菲尔德拿出翎羽笔,歪头道:“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瑞塔如临大敌,奈何无法,只得皱着眉微微点了点头。 “你别紧张,我只问必要的问题,首先,你的父亲,嗯……”这称呼其实是菲尔德十分关心的首要问题。 “我的父亲,姓威弗列德。”瑞塔回道。 菲尔德点头:“威弗列德先生,从什么时候精神力开始出现问题的?他这样的状态大约持续多久了?” 瑞塔抿着薄唇,并不作答。 菲尔德一挑眉,换了另一个问题:“威弗列德先生,精神力糟糕到这种地步,应该是有某种原因吧,难道是他遭受过重创,或者是药物所致?” 瑞塔脸色微变,定定地看着菲尔德不出声。 菲尔德眉头一皱,虽然不悦,但仍旧保持着药剂师的医者心,耐心地开口:“威弗列德先生想必身份也不一般,他既然出现了精神力混乱的情况,难道就没有治疗过吗?我要知道,在什么时间里,他都采取过什么样的治疗方法?” 瑞塔直视菲尔德的眼睛,两人对视许久后,菲尔德将手中的本子连带着羽毛笔朝桌子上一扔,双手抱胸靠在身后的软椅上,他沉下脸色,道:“那好,瑞塔小姐,我们现在重新梳理一下彼此的义务和关系。我是被请来给病人医治的药剂师,而您,是这位需要立即治疗的病人唯一的女儿。” “我不管您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今天您要想清楚了,威弗列德先生的病情,容不得再耽搁下去,而您如果告诉我的事情,有悖于事实,哪怕偏离一丝一毫,都将影响到我配制药水剂量上的多少,哪怕偏失一点点,同样也都将影响到威弗列德先生脆弱的精神力。”菲尔德冷冷道。 瑞塔俏丽的脸蛋暗淡下去,急道:“哪怕我告诉你的这些事实,最后会危及到你的生命也没问题吗?” 这是在威胁恐吓,还是故弄玄虚,又或者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吗? “如果你没有告诉我实情,因此我没能治好威弗列德先生的话,我的生命难道就安全了吗?”菲尔德反问道。 瑞塔噗嗤一声,被他认真却又幽默的几句话逗笑,其实她怎么会不想给父亲治病呢,她比谁都更加迫切地希望父亲快快好起来。然而她更不希望,这位年纪轻轻的尼克先生,在中途会脱逃,或者干脆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正了正脸色,瑞塔郑重道:“那好,尼克,现在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只是你听后不管是吃惊还是疑惑,最好都埋在心里,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保守秘密的意思嘛,再明白不过。 菲尔德重新拾起纸笔,随意道:“放心,我最讨厌的就是辛秘和旧闻。” 第144章 迷局 菲尔德对瑞塔所说的也许会危及性命这件事,不知是不大相信,不关心还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瑞塔见他浑不在意,多少安下心来,便开始尽职地为菲尔德答疑解惑,她道:“你问父亲这个样子多久了,其实具体的时间,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只是从我懂事以来……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性情大变,每到那个时候,诺顿大人会给父亲服用一种药水。” 她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继续说道:“那药水……父亲每次喝过药水后,都会恢复过来,它的功效,我也是慢慢才察觉的,就是会让喝下它的人,失去记忆……” 她见菲尔德瞪大眼睛,便白着脸解释道:“只有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我很小的时候,喝过几次,等我长大懂事后,父亲喝的次数也并不多,只是近几年来,那药水似乎不再那么起作用,服用的次数才频繁增加起来的。” “只是……”她垂眸,望着菲尔德一字未动的纸笔出了会儿神,才道:“只是没想到那药水的副作用却渐渐显露出来,父亲有的时候,会变得……会变得很混乱,记忆时有时无,到后来,精神力也受到牵连……” 她说着,实在忍不住,泪珠儿从脸上噼噼啪啪地滚落下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在菲尔德面前哭泣,他有些慌了手脚,不知所措道:“瑞塔小姐,对不起,你别哭了,实在抱歉……” 瑞塔见他一脸惊慌,缓和了激动的情绪后,破涕为笑道:“你也别小姐小姐的了,就叫我瑞塔好了。我没关系了,只是一想起父亲因为精神力而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样子,实在忍不住……” 这个姑娘对父亲的感情倒是深厚,想来他们父女的关系一定很好。 菲尔德实在有些不解,不禁奇怪道:“既然知道是这药水的副作用,早早停了不就好了。再说……” 他本想说,有谁会喝下这种奇怪的药水,但想到他们本来就有些不对劲,便改口:“再说,那种让人失去记忆的药水,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副作用,最多会影响对精神力的控制,应该不至于将意识领域破坏成这样,如果因为服用这种抹掉记忆的药水而导致威弗列德先生这样的话,只怕早就等不到这一天了……” 瑞塔顿了顿,平静了一会儿,才回道:“不错,那种药水本来不会让父亲如此,只是父亲在不久前,又偷偷服用了另一种药水,才会变得如此糟糕。” 菲尔德:…… 见菲尔德整张脸皱在一起,瑞塔便主动交代道:“另一种药水,应该是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超过自身魔力几倍能力的药水。” 菲尔德瞪大眼睛,拍着脑门:“哦,我的天,你是说狂暴药水吗?” 这种药水,虽然能够激发潜能,但是副作用更大。虽然喝下后,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巨大的魔力,但对精神力的伤害却是极大的。稍微弱一点的服用者,几乎会落下精神创伤。 怪不得他在卡塔赫纳见到威弗列德先生的时候,他全身魔力枯竭,整个人气息奄奄。 这简直是一个复杂又难以攻克的棘手课题。 菲尔德低头迅速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道:“狂暴药水,我是知道的。但那种让人失去记忆的药水,我却是头一次遇到,看它的药效,似乎颇为霸道,我想要知道这种药水的配方里都有什么,如果不能完全告诉我,那么最少也要知道主要成分。” “不可能的。”瑞塔直接回道。 她见菲尔德抬头看着自己,便温和又坚决地解释道:“那种药水,是诺顿大人用交易的方式换来的,别说配方,就连制作之人都不知是谁。” 菲尔德倒吸一口气,他这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烦。 外面和煦的日光,伴着清爽宜人的微风,照在菲尔德因为吃惊而略显呆滞的面孔上。 他的两眼像是磷火似的明亮慑人,又像是最为精纯的宝石,晶莹剔透。黑色的长发如同柔软顺滑的丝织品,如果不是因为他嫌碍事在耳后系在了一起,大约铺散开来,会像夜幕一样幽深。 这样年轻的一个人,会是那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内心祈祷着,突然出现并且会拯救她和父亲的那个人吗? 瑞塔望着还未回过神来的菲尔德,将贴在自己脸颊的头发抿到耳后,然后开口道:“如果能够从制药者手中得到解药的话,诺顿大人只怕会倾尽所有,不惜一切的。” 虽然瑞塔不愿承认,但是诺顿大人对父亲,是真心的。 瑞塔看着对面的人陷入了沉思,低头垂手,仿佛睡着了一般,他浓密修长的睫毛轻轻落下来,好像驻足枝头偶尔停歇的素蝶一般。 “你的父亲……他什么地方惹诺顿大人生了气?他有什么罪过吗?为什么落到了这步田地。”菲尔德喃喃道。 瑞塔叹息一声,没有开口。 “哦,不,这个问题是我自言自语的,你不必回答我。”菲尔德忙道。 他重新坐着身子,显得很严肃,闭上眼睛,似乎在理顺思路,而后拉长了声音,而且声音很低道:“但我还是想要知道,对于你父亲的病,诺顿大人的态度,他看起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既然给你父亲喝了会让人失去记忆的药水,现在又想让我治好你父亲,这不是很矛盾吗?他的想法和目的到底是怎样的呢?” 菲尔德看着瑞塔,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虽然不至于临阵脱逃,但是你们的行为,真是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尽我所能治疗威弗列德先生,只要没有人阻止我的话。” 瑞塔立即保证,只是话却说的有些含混:“你放心,只管一心一意治疗父亲的病,不会有人阻止的。” 菲尔德便在这样的保证中,开始了不停地试验与配制药剂。 威弗列德先生的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十分乐观的。 这简直比弗丽嘉老师给他布置过的所有作业与任务都要复杂,却也挑起了菲尔德的好胜心,使得他抛开了之前的那些不得已而为之的心情,第一次出自本心地,在药材、量杯、火焰与试剂之间干劲十足。 菲尔德一钻进药剂室,就是好几天。 期间,瑞塔来看过他几次,没聊两句就因为担心威弗列德先生又匆匆走了。偶尔伊莱城主也会派侍女送来可口的点心和水果,菲尔德也无心品尝美味,都是胡乱塞进嘴里,就又忙着思考必要的药材与药剂的配方。 因为一直埋首案头,苦心钻研,所以菲尔德并不知道,城主府内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而紧绷,无论是士兵还是仆人,来来往往,都是一脸的严肃。 而城主府外,整个波尔蒂那的边境线,拉响了一级战备警报。 第145章 望尘追迹 法兰托利亚东部丛林潘托 古老的森林里,万物在肥沃的土地上受到了长久的滋润,整个丛林中一派欣欣向荣。即便是晚上,依旧能听见四下里,一声赛过一生的鸟叫和虫鸣。 巨大的法拉利德树,是潘托森林独有的植物,茂密的枝干犹如一柄大伞,遮天蔽日。粗壮的树干能够储存充足的水分,即使在恶劣环境中,其寿命仍可达几千年左右。 此刻树下站着一个人,他身材高大,仰头望着参天的巨树,似是陷入回忆般,有些出神。 这树,和勒比斯丛林里那株魔树萝藦藤有些相似,让他不禁想起那夜漫天席地的星光虫,以及那人让人心动不已的狡黠笑脸。 过了许久,他身后走来一个人。 来人在离他还有三步的距离站定,见他正在出神,便有些犹豫是否要开口。 “什么事?”那人回过神来,淡淡收回视线。 年轻男人一头栗色头发,手中还拿着一只多米,闻言立即道:“盖尔刚才传来消息,他们刚刚解决掉一个佣兵团,从那些佣兵中得到了一些信息……” 他一停顿,自然是重要的信息,对面的男人于是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在月光下,仍旧不可忽视的威严面孔。 他的脸越发的棱角分明,青色的双眼沉静而又犀利,只是周身的气息,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寂。 这人,正是西蒙。 他面色微动,注视着威尔,道:“说吧。” “那些佣兵接到的悬赏果然都是来自同一位雇主,他们的目标只有菲尔德一人,至于多维特少爷,似乎是可有可无,并没有特别的要求。最新截获的这支佣兵团得到的消息时,菲尔德似乎在康普勒镇出现过。”年轻军官威尔,将目前所获得信息一五一十地说给西蒙。 西蒙阴着脸沉思,威尔便道:“目前看来,他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但是看他这个方向竟然是往波尔蒂那去的,为什么要去边境,难道被人要挟了吗?” 威尔看着比平静的西蒙还要着急,苦恼道:“我们要赶快找到菲尔德才行,一旦真的出了国境,我们就没办法再继续追踪了。” 威尔即便担忧,但也知道见了面,情况说不定也不会马上好转,将军要追回爱人和孩子,势必非要大大地费一番苦心不可。 西蒙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担忧,也感受不到他的心声一般。他转头看着不远处,三三两两坐在一处,围着篝火的士兵,开口道:“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威尔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马上回道:“之前被我们重创的那股势力,似乎蛰伏起来了,最近都没什么动作。” 他沉吟一下道:“我倒觉得它并不是在黑市上雇佣兵团,追捕菲尔德的主谋。至于是不是他们重新带回了禁咒巫法,就不得而知了。但这件事总是让人觉得蹊跷,就连国王陛下都忧心忡忡,命令彻查此事,想来一时半会他们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西蒙沉声道:“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威尔又是一愣,仔细一想,才恍然大悟:“您说的是当年法兰托利亚和波尔蒂那边境之战的事?您怎么突然对这件事这么关心了?”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借着营地上篝火红彤彤的光亮道:“当年那场战争,法兰托利亚几乎全军覆没,我也只是从当时勉强护着陛下回来的士兵处得了一些只言片语。” 他见西蒙目视远方,火光在他眼中忽明忽暗,深邃的双眼中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暗光。 这位大人,帝国的第一皇子,法兰托利亚战功赫赫的将军,总有着让人敬佩的气魄和毫不动摇的意志。 他至今记得,菲尔德和多维特在晚宴失踪后的第二天,西蒙在整个皇宫的惊慌和陛下的盛怒中,向杰森陛下请求卸任将军的职位,并且离开都城。 “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西蒙!你把自己身上的职责和重任都丢到一旁不管了吗?”杰森陛下怒火中烧,显然已经有些焦头烂额。 西蒙面无表情,眼神坚定:“如果连自己的爱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的话,那些加在我身上的重任和职责,我也未必能够如愿做到。” 杰森脸色涨红,他愤怒地拿起手边的茶杯,猛地向西蒙掷去。 精致的茶杯在西蒙脚边碎裂开来,锋利地碎片擦着西蒙靴子飞出,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那是不是我也要收回你皇子的头衔,你作为王室一员的身份?”杰森气急败坏道。 西蒙俯身,双膝着地,对着坐在上位的杰森行了一礼,郑重道:“如果那是您的希望的话。” 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那是一个简单又庄重的平民礼。 威尔当时太过惊讶,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屈膝也跟着行了一个平民礼,然后才急忙追着西蒙离开。 而西蒙就只带了他的亲卫队离开了都城塞瓦尔。 大约是威尔走神的时间太长,许久没有动静,引得西蒙侧目看过来。 威尔急忙正色,汇报道:“当年边境之战,确实因着伊格那茨大魔导师的加入而力挽狂澜。后来战争即将告终,据说那天,是杰森陛下和伊格那茨大师难得一次的相约外出。陛下只带了很少的护卫,当然阿瑟子爵作为亲卫队长和陛下的挚友,也身在其中。其实,军中的士兵一直都不肯相信是阿瑟子爵出卖了陛下,只是后来陛下震怒,德雷弗里克一族又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众人也都不再提及此事。” “关于那场暗杀呢?”西蒙问道。 威尔皱眉,似乎是有些困惑:“除了陛下大约没人能够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了,只是当时好像是遇到了大批士兵和魔法师的包围。阿瑟子爵似乎是受了伤,随后就不知去向,后来伊格那茨大师拼劲全力拖住敌军,才得以掩护陛下逃走。” “等到援军赶到时,只剩下焦黑的战场和伊格那茨大师残破不堪的尸体。在他仅剩的一只断臂中,护着一封血迹斑斑的书信,就是这封信给阿瑟子爵定上了叛国的罪名。” 威尔不禁一叹,那样血雨腥风的历史,沉重得令他也忍不住唏嘘:“虽然后来并没有找到阿瑟子爵的尸体,但是却赔上了整个德雷弗里克一族人的性命。却没有想到阿瑟子爵竟然还有一个儿子。” 西蒙打断他的感慨,沉思道:“当年边境之战是波尔蒂那的大皇子挑起的,但如今即位却是二皇子伯里斯。” 威尔道:“正是那大皇子挑起两国战争,劳民伤财,引得老国王和大臣们的不满,也使得百姓诸多怨言,才便宜了如今波尔蒂那的皇帝。” “不过,将军,您为什么突然间要追查起当年的事?”威尔略有不解。 虽然他们现在追查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查这一件了。 “不是说了好几次了,不要再叫我将军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西蒙道。 威尔没有吭声,心中却道:您如果不是将军,只怕没人配得上再被称呼这两个字了。 西蒙目光深沉,眼中的光亮犹如刺破黑夜的利剑,低声道:“如果当年阿瑟子爵是被冤枉的话,势必有另一个人策划了这场阴谋……” 威尔神色一凛,却见西蒙视线一转,望着不远处坐在火堆旁的几人道:“赛雷亚他们还习惯吗?毕竟我们风餐露宿的,一路跟着我们急行军,还吃得消吗?” 听他提到赛雷亚,威尔脸色就一垮,苦恼道:“真是抱歉,将军,他本来很听我的话的,可是这次说什么也不听,非要和我们一起出来找菲尔德。” 他扭头看着坐在自己弟弟身边的另外几个身影,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吐苦水:“他自己来也就算了,还把其他几人都带上了。道森院长要是知道我把他的宝贝孙子拐到这儿来,不知道会用什么新法术来招呼我。” 西蒙说了几次也无法纠正威尔对自己的称呼,无奈也就不提了。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放心,要招呼也只会是冲着我来。” 西蒙看着塞雷亚几人,似乎从他们身上再次看到了在勒比斯森林里的景象,眼神柔和道:“他们是菲尔德的好朋友,为了菲尔德我也不会让他们冒险的。等到了康普勒,就送他们回去吧,也算他们为了菲尔德尽了心。” 威尔知道,西蒙根本没打算让几个年轻人冒险,真希望他良苦的用心,菲尔德也能感受到。真希望菲尔德能停下脚步,等一等将军的解释。 他心中略有感伤,只得赶紧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菲尔德在宴会上那副样貌,虽然国王陛下下了封口令,但一旦传了出去,让罗兰的人知道了,他们不可能毫无动静的……” 西蒙眼神一凝,眯着眼睛道:“罗兰的新皇帝刚刚即位不久,他自己还自顾不暇,哪里有空伸手别国的事情,就算他想要有什么动作,也休想碰菲尔德一根头发。” 他的话自然不是空口狂言,威尔是他的心腹,也知道西蒙暗中有着怎样的势力,所以即便只带着几十人,西蒙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塞瓦尔。 他们二人整晚上都围绕着沉重的话题,威尔便想着缓和气氛,道:“这次能够得到菲尔德的消息,多亏了奥莱西,哦,不,是奥尔维娅,要不是他手下的一个商人,和一个杂货商口闲谈中得知了菲尔德的消息,我们还没办法知道他已经去了卡塔赫纳。” 他说着暗笑道:“恐怕奥尔维娅会记一个大人情给你,不知道要跟你讨什么便宜呢。” 西蒙无所谓道:“不过是惦记我那几瓶酒,都给他也不是不可。” 他们俩人正在谈笑,忽然林子上空突然响起一声啼鸣,是鹰嘴狮。 营地上众人立即警觉起身,天空中有红色的亮点闪了闪。 威尔道:“是自己人。” 果然,不多时,有一只鹰嘴狮扑闪着翅膀落在营地上。 从魔兽背上下来一人,他越过营地上众人,直奔西蒙而去,到了近前,才行了军礼,急急道:“将军,边境发生冲突,波尔蒂那正举兵冲破防线,已经侵占了蓬塔辖区内两个村子了。” 骑手风尘仆仆,脸色沧桑,就连嘴角都干裂出好几道口子。 在场众人都是脸色巨变,西蒙沉声问道:“蓬塔城的城主呢?” 骑手回道:“据说两军的首次交锋中,蓬塔的城主就在混乱中被流箭射中身亡了。” “荒唐。”西蒙怒喝道。 威尔见此,急忙问那骑手道:“边境护卫队呢,我记得离蓬塔城不远,应该有边境军队驻扎的。” 骑手点头:“我离开前,边境护卫队正连夜赶往蓬塔支援。” 这是一场罕见的边境冲突。 法兰托利亚和波尔蒂那,虽然在边境上的摩擦不断,但却从来没有上升到需要军队出面的程度。 说起来,两国之间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起过战事与纷争了。 威尔神色凝重,转头看向西蒙,问道:“将军,怎么办?” 西蒙回身望着身后那棵静静矗立的参天巨树,注视良久,众人都望着他,仿佛只要他一句话,是继续藏身丛林,还是立即上阵杀敌,都心甘情愿,绝对服从。 良久,只见西蒙转过身,他环顾一圈注视着他,等待他下命令的士兵们。 沉声道: “拔营,去边境蓬塔城。” 第146章 醒来 清晨,带着花草芬芳和雨露湿润的阳光,洒在城主府的庭前屋角,往来仆人,井然有序,一派祥和宁静。 然而,阳光却独独照不进一间屋内。 昏暗的药剂室里,宽大的操作台上,药材与各色试剂杂乱无章地散步在桌面上。 此时,一阵毫无规律可言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偌大的房间内回荡。 门外,瑞塔带着难以言喻的惊喜神情和仿佛得到了一辈子吃不完糖果的小孩子般的喜悦,站在药剂室门外,连声道:“尼克,尼克,卧室没有人,你是不是在里面,你快出来。” 屋内没有一丝响动,可瑞塔毫不气馁,用了比刚才更大的力气和嗓音,拍门叫人:“尼克!尼克!” 往来侍奉的侍女惊讶地侧目,这位一向端庄得体的小姐,怎么会如此激动,不知到底是什么令人振奋的事儿,使得她如此不顾形象。 瑞塔的坚持不懈,终于换来了门扉发出吱呀一声作为回应。 有人缓缓地打开了门。 菲尔德睡眼惺忪,头发凌乱地披着,身上的法师袍显然是遭到了一夜的折磨,此刻已经皱的不成样子。 “你昨天又在药剂室里休息的吗?”瑞塔不大赞同地问道。 哪有什么休息,都不知道是怎么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菲尔德无奈叹了口气,揉着眼睛道:“你不要跟我说,你一大早把我敲醒,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 瑞塔当然不是想来问个问题的,菲尔德话一说完,她便兴奋地扯着菲尔德的袖子,道:“尼克,就在刚刚我父亲醒了,我父亲睁开眼睛了。” 菲尔德并不吃惊,他把袖子从瑞塔手中拯救出来,平静道:“威弗列德先生,不是已经醒过好几次了吗?” 如果这位威弗列德先生再不醒,菲尔德下次见到弗丽嘉,就得跪在弗丽嘉面前,忏悔谢罪了。 他总要对得起,弗丽嘉帝都里首屈一指的高级药剂师的头衔。 虽然没有药水的配方,没有解药的根据,一切的治疗只能靠菲尔德凭想象和直觉进行。 换成了那些本本分分的药剂师们,只怕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只听威弗列德先生的情况就会拒绝医治的。 毕竟没有哪个药剂师,胆大妄为到光靠凭空才想,就能臆造出一种完全契合的消除剂。 可菲尔德不一样,他之前为了找到能够解除自己和多维特身上还残存着的‘焚烧的满月’的办法,不知偷偷地配制了多少的药水。 这样的方法,这样的配制流程,以及分别可行药材与溶剂的经验,他都不是陌生的。 即便如此,菲尔德还是试验了不知多少遍不同材料的组合,几乎是全所未有的用心,将自己能够想到的办法和脑海里所有的知识都尝试了个遍,甚至用不同的魔法相互组合,交替着作为晶石灯的燃料,炼制药水。 如果这样都没有一点起色的话,他就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瑞塔不死心,再次急忙拉住菲尔德的袍子,道:“这次不一样,他醒来之后,居然叫了我的名字,他叫我瑞塔……” 她说着说着,嘴角向下一弯,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本来,他醒来后都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就连他自己是谁,都需要我慢慢告诉他的……” 她说着,拉了拉菲尔德的衣角:“你快跟我过去看看他。” 菲尔德实在受不了她的眼泪攻势,急忙举手投降,道:“好,好,我去,我去,你先放开我。” 菲尔德说着,打开门,让瑞塔进来。 卢克丁多年来,一直负责威弗列德的治疗。瑞塔,跟在卢克丁身边,多少算是半个药剂学的学生,药剂知识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一眼扫去,就见操作台上,摆着被分割一半的药材,只有半瓶的溶液,稀有的晶石灯以及写的密密麻麻,记录着大概是用量或者数据一类的稿纸,厚厚一叠,可见这位年轻的药剂师,是真的彻夜未眠。 瑞塔定睛一看,颇有些惊奇,那些稿纸上的字,方方正正,她居然一个也不认识。 菲尔德将桌子上,他昨晚配制的药水放到瑞塔手里道:“你先拿着这个,如果之前配制的药剂多少起些作用的话,这瓶的效果应该更好一些。” 瑞塔回过神来,闻言喜不自禁,不怪她有些失态,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到对父亲有所帮助的药水,连带着她对制作药水的药剂师又是感恩戴德又是打心底里崇拜敬重。 等菲尔德收拾妥当,跟着瑞塔来到威弗列德先生的房间门口时,在门外见到了站在那里的诺顿。 他冷冷淡淡,倚着墙,似乎在门外站了许久。 瑞塔看见她,脸色稍沉,却还是行了礼,恭敬道:“诺顿大人,您站在这儿,有什么事吗?” 诺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瑞塔身子一抖,就听诺顿道:“你不在,我怕他醒来,要一个人面对我。” 瑞塔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诺顿用眼角余光瞟了菲尔德一眼,没说什么,跟着瑞塔也进了屋子。 菲尔德撇了撇嘴,这些人成天用眼神打着哑谜,真累人。 屋子里干净整洁,清风透过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带来一股清新的空气。 威弗列德先生仍旧躺在床上,瑞塔轻声走过去,看了看道:“他睡着了。” 诺顿却径直走到窗户旁,不由分说地将窗子重新关上,并且不悦地低声说:“不是说过不能开窗吗?太危险了。” 瑞塔小声反驳着:“父亲好好的,今早还叫了我的名字,不会逃走的……” 诺顿没有再说话,只是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似乎外面有什么引人入胜的风景。 瑞塔见此,才对菲尔德招了招手:“尼克先生,你来看看父亲吧。” 菲尔德尽力做好药剂师的本职工作,对他们之间的过招似乎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他依言走到床边,查看病人的情况。 威弗列德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这样看他,沉睡的模样倒真是一位美男子,菲尔德又探查了他的精神力。 之前那犹如狂风暴雨般肆虐的精神力,此刻温顺的如同平静的海面。 瑞塔期待地看着他,轻声道:“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菲尔德斟酌着开口:“倒是比之前的情况要好了不少,精神力能够稳定下来,说明威弗列德先生多少还能够控制着自己。” 他犹豫着道:“但是……” 他话未说完,床上的人便动了动。只见威弗列德先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先是有些迷惑地看了看站在床尾的菲尔德,而后视线移到站在床边的瑞塔身上,用沙哑的嗓音张口道:“瑞塔,我有点渴了。” 他一开口,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惊。 菲尔德是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之前受到那样创伤的人竟然真的能够如此迅速地恢复过来,也不知是自己的药水奏效快,还是这位威弗列德先生生命力更为顽强。 瑞塔是全然的惊喜,甚至于是喜极而泣,她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跪在床边语无伦次道:“父亲,父亲,您真的醒了?您还记得我是瑞塔,真是太好了。” 威弗列德伸出完好的右手,摸了摸瑞塔的脑袋,柔声道:“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瑞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起身,道:“父亲,您等等,我马上去拿水来。” 威弗列德先生的目光顺着瑞塔的背影看向照射进明媚日光的窗子。 那里站着一个人,阳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菲尔德只见威弗列德的双眼瞬间柔和起来,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轻声道:“伯里斯,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不过来看看我吗?” 背向房间的人,身体一瞬间僵硬起来,这样温柔的语气,他几乎怀疑这是自己晨间将醒时,一个美好的梦。 诺顿直挺挺地转过身来,几乎算作小心翼翼地对上威弗列德先生的视线。 菲尔德默默向后退开,觉得此刻自己站在这里似乎有些多余和碍眼。 威弗列德先生伸出手,他的手有些无力,似乎随时都会支持不住。 诺顿急忙奔到床边握住那只手,那手的食指还有未愈的伤,诺顿并不敢用力。 于是,威弗列德那只手,便从那双有力的双掌间穿过,拂过胸膛,顺着诺顿绷紧的脖子,绕过后颈,而后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交叠揽住诺顿,将他拉得极近。 这暧昧的姿势,让菲尔德心中警铃大作,自觉地又退后一步。 只见威弗列德,贴着诺顿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而后如喃喃地叹息道:“伯里斯。“ 这声音慵懒又亲昵,如同羽毛拂过心尖一般,让人难耐。 菲尔德自觉尴尬,转身想要默默离开,就见瑞塔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她自然是也见到了这感人的一幕,只是不同于菲尔德的尴尬,瑞塔脸色惨白,就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她脸上还有刚才未擦净的泪痕,此刻却如同冻结在脸上一般,有些凄惨荒凉。 菲尔德将她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桌上。见她仍旧一动不动,只得无奈地拉着她出了房间。 菲尔德将她拉到走廊尽头一处僻静的地方,见四处无人,才道:“瑞塔,你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瑞塔竟然捂着脸啜泣起来。 菲尔德吓了一跳,急忙道:“你父亲醒来你不高兴吗?” 瑞塔将脸埋在双手中,摇了摇头。 菲尔德想了想,又道:“难道是因为看见你父亲跟诺顿大人这样,你不喜欢吗?” 瑞塔满脸泪痕,眼泪浸湿了她的掌间,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定定看着菲尔德道:“尼克,不对,不是这样子的,为什么我父亲的记忆没有恢复?” 菲尔德被她问的满头雾水,道:“什么叫没有恢复?他不是还认得你吗?” 瑞塔急道:“他虽然认得我,但却不记得别的事了。这可怎么办?” 她猛地抓住菲尔德的胳膊,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泪水滚落的同时,哭着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要父亲再重蹈覆辙了。” 她正说着,走廊那头突然有急急的脚步声传来,远远地是伊莱城主疾步走来。 瑞塔虽然心中极不愿意父亲和那人待在一起,但她也不能惹那人不快。 便胡乱地擦了眼泪,转身迎上去道:“伊莱大人,您可是有什么事情?” 伊莱满头大汗,一脸焦急,他望着紧闭的房门,道:“瑞塔小姐,我有十分紧急的事情想要见诺顿大人。” 瑞塔立即道:“好的,您稍等,我马上去通报。” 瑞塔敲了房门,也不等里面人应答,便推门而入。 伊莱面色沉重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显然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要禀报那个诺顿。 不多时,诺顿便沉着脸推门而出,瑞塔跟在他身后脸色也不太好看。 伊莱顾不得看诺顿的脸色,行了礼急忙道:“王城传来了急报。” 诺顿似是极不情愿,他扭头对瑞塔道:“你和这个药剂师……这个药剂师,叫什么来着。” 瑞塔垂眸,刚要开口回答,诺顿便无所谓地打断道:“算了,叫什么都行,你们两人好好照顾他,我去去就回。” 说着便跟着伊莱离开了。 他一走,瑞塔的脸色显然缓和了不少,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对菲尔德道:“尼克,你进来吧,我给你介绍我的父亲。” 菲尔德简直以为自己听到了来自天堂的乐音,这是他几日来劳神劳力,不辞辛苦地研究配制药剂,为之奋斗的目标。 这个时候能见到威弗列德,也算他没有白白地铤而走险进入城主府一趟。 然而,他只是露出一个敲到好处的微笑,点点头: “好的。” 第147章 错乱的记忆 卧室里,威弗列德先生已经倚着床头半坐了起来。 瑞塔正帮他垫着柔软的靠枕,瞧威弗列德先生此时精神焕发的模样,与前几日即将油尽灯灭的凄惨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远远看去,菲尔德竟觉得威弗列德先生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尤其是他优雅的嘴唇,红彤彤的,看起来充满了亮丽的色泽。 他身穿的白色衬衣,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他白皙的脖颈,仔细看去似乎有着淡淡的红痕。 菲尔德:!…… 瑞塔离得近,自然看得更清楚,她一言不发,有些赌气地狠狠扣上那两粒扣子。 威弗列德自认最了解女儿的脾气,轻声劝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他对我很好的,你看我这一病多日,他竟然消瘦了那么多……” 瑞塔不愿听自己父亲再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拉着威弗列德的手打断道:“父亲,我来给您介绍,您这次能这么快好起来,多亏了这位药剂师。” 她说着,对菲尔德招了招手,向她父亲介绍道:“这位是药剂师尼克。” 威弗列德顺着瑞塔手指的方向看向菲尔德,菲尔德一动不动,脸上虽然保持着微笑,然而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仍旧是那双充满柔和的双眼,甚至此刻那双眼中带着疑惑,在看着自己。 如果此时此刻,在这里被他认出来的话,要怎么办?他面对一对父女的质疑要如何在不声张的情况下,平静地告诉他们自己的来意? 菲尔德一时还没有想好对策,就见那双眼中的疑惑越来越甚,就连瑞塔都察觉到了异样,她试探地叫了声:“父亲?” 威弗列德伸出手指,指着菲尔德,不可思议道:“现在的药剂师,都这么年轻了吗?” 他环顾屋子一周,自言自语着:“怪不得不见卢克丁那家伙,恐怕是过于自惭形秽,躲起来哭鼻子去了。” 瑞塔捂着嘴笑起来,威弗列德也面带笑容,他对着菲尔德温声道:“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我竟然觉得这位药剂师似曾相识,不知道这是不是缘分呢。尼克阁下,谢谢您救了我。” 听起来似乎并不记得自己,菲尔德心中七上八下,只得勉强笑了笑。 但是瑞塔却十分热情,他将菲尔德推到威弗列德床前,道:“父亲,我跟您讲,尼克真的是一位非常厉害的药剂师。您真应该亲眼见识见识他配制的药水的神奇之处。” “哦,真的吗?我倒是拭目以待。”威弗列德似乎也有些感兴趣。 收到父女二人兴致勃勃的期待目光,菲尔德只得伸手假装在袖子里掏了掏,他早上配制的药水倒是还有一些,让他放在了空间戒指里。 父女二人只见菲尔德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水,递到威弗列德面前,略有诚意地询问道:“那您要不要尝一尝?” 威弗列德嘴角一抽,看着药水苦笑:“哦,我倒是自食恶果了。” 他见女儿期待地看着自己,仿佛再说,真的很神奇,您尝一口就知道了。不得已只能拿起药水,打开瓶子仰头一口气喝掉了一整瓶。 皱着脸将空瓶交还给了菲尔德,威弗列德急忙喝掉女儿贴心递上来的清水,在女儿满意期待的眼神中,他只得说:“尼克阁下,您这药水的口味倒是有些奇特。” 菲尔德闻言,不禁一笑道:“威弗列德先生,您叫我尼克就行。关于药水的口感,倒是不止您一个人说过,我的药水……味道有些独特。” 三人相视而笑,气氛一时融洽无比。 威弗列德大病初愈,加之又喝了菲尔德的药水,没聊几句便又沉沉睡去。 一直过了晚饭时间,诺顿都没有再来,瑞塔显然松了口气。 菲尔德见威弗列德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跟瑞塔道了别,回道自己的卧房休息。 躺在床上,他思索着几日来的信息,抽丝剥茧力图捋顺事情的来龙去脉。 威弗列德显然是被药物所致,导致记忆错乱。如今这副模样不似作伪,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明天他要旁敲侧击,试探着问些有关法兰托利亚的事情,他总不会丝毫不记得那个家徽的事情吧。 他思绪纷飞,最后想念着多维特的模样,渐渐睡去。 然而,到了半夜,或许是深夜,菲尔德便被一阵急促又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他光着脚,走到门边才算清醒过来,哑着嗓子问道:“什么事?” 门外那人声音并不陌生,是城主伊莱,他似乎缓了口气,情急之下,脱口道:“尼克先生,威弗列德伯爵又病发了,实在抱歉,能请您过去一趟吗?” 菲尔德打开门,心中却惊道:威弗列德先生,竟然是位伯爵吗,难怪力库得的城主都要敬他三分。 伊莱城主虽然语气客气,但门一开,他便不由分说地扯着菲尔德的衣襟,转身就走。 菲尔德显然不在状态,慌忙挣扎道:“城主大人,等一下。” “等不了了,再晚一会,只怕要出人命了。”伊莱见菲尔德人小腿短,踉踉跄跄,走得实在太慢,手臂一伸,便将菲尔德夹在腋下。 伊莱人高马大,菲尔德显然不是对手,这个时候,菲尔德便对自己的身高和体力暗自咬牙。 伊莱风驰电掣般,夹着菲尔德,转眼间就来到了威弗列德的门前。 他将犹如一截木头一般的菲尔德,往地上一戳,也不顾菲尔德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形象,就将他往房间推去,口中道:“快,快,想点办法,不然你我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此话一出,菲尔德虽然心中不愤,却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也顾不得敲门,便推门而入。 放眼看去,即便他规规矩矩地敲门,屋子里的人也不顾上应答。 此刻,偌大的房间里,除了菲尔德只有三个人。 然而整间屋子却充斥着谩骂声、惊呼声以及抽泣声。 瑞塔孤身站在床边,她抖着身子,口中道:“父亲,您不要这样,您千万不要伤害自己……” 而她口中的父亲,温和的威弗列德先生,此刻头发散乱,正在床上疯狂地挣扎翻腾着。 诺顿大约是匆忙,只穿了一件外袍在身上,腰间草草一系,此刻他整个人悬在威弗列德身上,用四肢死死地压住他。而威弗列德似乎什么也没穿,至少露在被子外面的上身未着寸缕。 诺顿眼角余光瞥见菲尔德,大声吼道:“你过来,看看他怎么了?” 瑞塔同样披散着头发,显然同菲尔德一样,也是被人从梦中惊醒的。 瑞塔一见是菲尔德,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眼泪流的更凶了。 菲尔德依言走了过去,瑞塔就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菲尔德只听威弗列德口中骂道:“伯里斯,你这个疯子,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放开我。” 这恶狠狠的口气,再不复白日里如情人般温柔的呢喃。 诺顿四肢蓄满了力量,筋肉纠结着,毫不留情地压住威弗列德。也不管他嘴里如何谩骂,只用眼神示意菲尔德上前。 菲尔德硬着头皮伸出手,威弗列德猛地一个挺身,扭过头,死命瞪着菲尔德。 他双眼通红,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见菲尔德站在床边,立即吼道:“你是谁?滚开,不要碰我。我不需要医治,你们都是满嘴谎言的骗子,休想让我再信你们一分一毫。” 他整个人趴在床上,被诺顿压制住,只能最大限度地向后扭头,对身后的人道:“伯里斯,你到现在还要让我活在谎言和欺骗中吗,我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了,今天就是死我也不会再让你如愿了。” 菲尔德心中一惊,就见诺顿放开了对威弗列德的钳制,扯着威弗列德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 他迅速地再次压住威弗列德,而后俯身面对着恨不得用目光在自己身上戳出几个致命窟窿的人,冷笑道:“阿瑟,你说死?死这个字,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他松开握着威弗列德一只手腕的手掌,指着菲尔德身后的瑞塔道:“你死了,你女儿可怎么办?我的怨念和不甘,说不定会全数发泄到你年轻又可爱的女儿身上。” 威弗列德浑身发抖,他抬起被放开的那只手,蓄满全部力量狠狠扇了诺顿一耳光。 啪的一声,几乎响彻屋子的每个角落。 “无耻,伯里斯,你这个下流的恶棍,我会诅咒你的,诅咒你……” 诺顿猛地俯身,用嘴封住了他的吼叫。 与其说是亲吻,更像是野兽间的撕扯。 菲尔德目瞪口呆,近距离地看着这两人在床上嘶吻。 好在威弗列德反抗得激烈非常,没多久诺顿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唇,只是二人唇上都染着血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 诺顿起身,冷冰冰地看了菲尔德一眼道:“看什么,还不赶紧看看他的情况。” 不知是不是诺顿的话起了作用,威弗列德倒真的是不在挣扎,只是他嘴上却没闲着。 菲尔德也不敢去抓他的手,只得将手掌悬在他的额头上,微微释放出魔力。 威弗列德眼神死死地盯在诺顿身上,话语从牙缝间蹦出:“伯里斯,你这个骗子,你无耻,你无耻……我这样算什么?” 威弗列德的精神力,如同他本人一样显然再次翻腾起来。 菲尔德想了想,便贴上他的额头,金色的魔力从他掌间流泻而出,汇入威弗列德的额间。 威弗列德依旧不住地重复着:“我恨你,我不会原谅你的,伯里斯,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不论我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原谅你。” 菲尔德悄悄觑了一眼诺顿,他除了下颚绷紧外,神色丝毫未变。 菲尔德保持着魔力的输出,威弗列德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直到最后再次闭上眼睛。 菲尔德收回手,立即倒退两步,离开床边。 床上的两人,衣不蔽体,明眼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实话,菲尔德并不想去探究他们之间的关系。 直到确认威弗列德真的沉沉睡去,诺顿才将手脚一开,他如同一只丧失斗志的败兽,颓败地离开了刚刚还血雨腥风的战场。 他刚一从床上下来,瑞塔立即满脸泪痕地扑过去,用被子将她父亲盖得严严实实。 诺顿看也没看,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对菲尔德道: “你跟我来。” 第148章 病因 这是菲尔德第二次被这人这样目不斜视,这样不容置疑地叫走。 在目睹了这样一场交战后,被要求单独谈话,无论内容还是时机,显然都不会太好。 可那位七病八倒的威弗列德先生,都有着伯爵的头衔,向来这位威严冷然的诺顿先生,身份更是不一般。 不管怎么样,菲尔德都没有拒绝的资格。他跟在诺顿身后,来到了隔壁的房间。 又是这间房,仍旧只有他们两人。 诺顿似乎很累,依着座椅闭目而坐。 他依旧裹着那件薄薄的外袍,此刻菲尔德才看清,他的脸颊有两道抓痕,胸口和手臂也有几处轻伤,威弗列德挣扎的那么厉害,自己却没有怎么样,反倒是压制他的人,浑身是伤。 菲尔德不知他是在休息还是在思索,亦或是还在回味刚才激烈癫狂的场面。只得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良久,诺顿才开口:“我明天要带他离开力库得,你替我想办法。” 菲尔德神色一凛,心脏咚咚地跳着,他想了许多突发情况,但显然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要给还没成功接近的目标换个地方了。 他舔了舔嘴唇,大胆问道:“要去哪里?” 诺顿不语,垂下揉着额头的手掌,眯起眼睛看他。 菲尔德力持镇定,解释道:“既然要离开,作为威弗列德行事的药剂师,我当然要考虑各种因素,而路程无疑是首要的问题。” 诺顿言简意赅:“圣佩德罗。” 是波尔蒂那的都城! 圣佩德罗,作为王城,靠近波尔蒂那国土的西部,但就算如此,它离着力库得,还是有几百法里的距离。 况且,如果真的转移到王城,无论行事还是离开,都要比现在麻烦好几倍。 “不行。”菲尔德断然道。 菲尔德也不等诺顿发难,就道:“诺顿大人,威弗列德先生的情况,您也看到了。他精神不稳定,记忆力时好时坏,这种状态下,外界的任何的刺激,哪怕再细小也许都会对他造成愈加雪上加霜,不可挽回的伤害。” 他见诺顿似乎听了进去,便接着道:“况且,长途的跋涉和旅行,对他绝对没有一丁点的好处,只怕会让病情一天天恶化下去。看他今天这样子,病情如此复杂,治疗……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而且这个时候,除了药物,静养才是最有益处的。”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还有,我个人的建议是,近期您最好不要接近他,以免他情绪过于激动。” 菲尔德说完,只觉得冷飕飕的目光射到他的身上,原本他就光着脚,这间屋子不比威弗列德的房间铺满地毯,是用大理石砌成的。此刻冷气顺着脚底板,只钻入他的四肢,让他的脊背忍不住窜起阵阵的寒意。 诺顿盯了菲尔德许久,才冷哼一声,道:“我不带走他,也不是不可,但是我下次来,他要是仍不见起色的话,你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菲尔德不卑不吭:“那我要先知道,诺顿先生口中所谓的起色,是想让威弗列德先生变成什么样?” “如果是今晚疯癫若狂的样子,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如果是白日里,温声细语的模样,还请恕我无能为力。” 诺顿眼神一凝,墨绿色的头发,因为怒气几乎根根直立起来。目光犹如锋利的刀子,一刀接着一刀招呼着菲尔德。 “药剂师,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以为我这是和你商量的口气吗?我要你把他恢复成白天那个样子。”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诺顿大人,威弗列德先生究竟哪个样子才是他真正的模样,相信您再清楚不过了。药水也许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记忆,但是却改变不了人心。“ 菲尔德深有感触,不禁直言道:“作为一名药剂师,我一直觉得,药水的应运而生是为了更好的帮助人们,而不是为了控制别人才的被创造出来的。一个有血有肉,鲜活自由的生命,有用自己意志选择生活的权利。” 他发觉自己情绪有些激动,怕再说下去,不但会触怒诺顿,也有暴露的风险,立即改口:“况且威弗列德先生之前一直服用的药水,对他伤害太大,如果您不想见到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再想着,诸如掩盖他记忆这样的事情了。” 菲尔德说完,心中也没底,他虽然是另有目的而接近威弗列德,但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亦是被药水控制住,却逃脱不开。 即便他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可事到关头,还是觉得气愤难平。 他在赌,赌诺顿起码对威弗列德先生有些真心。 “你倒是敢说。”诺顿竟然平静了下来,淡淡道。 “满口正义,你又知道什么?”他冷冷道。 菲尔德心道:我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什么才来的。 诺顿盯着菲尔德良久,道:“你既然自信满满,我就拭目以待。如果他身体没有恢复好的话,别说你想要花,就是你自己的生命能不能鲜活着,都说不准。” 菲尔德说不上松了口气还是更为紧张,后知后觉出了一身汗,黏在衣服上有些难受。 诺顿显然也没有太多时间感伤得而复失的惆怅,不久就离开了房间,带着伊莱,不知是不是商量要离开的事情。 威弗列德被自己施了沉睡术,加上他身体本就虚弱,估计会消停一段时间。 这一晚上下来,菲尔德身心俱疲,他实在太累,也不顾上安慰瑞塔,径自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菲尔德时是被有规律有节奏,又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叫醒的。 之前几次被要么突然要么粗暴的敲门声惊醒,听到这样温和的敲门声,菲尔德竟然觉得无比亲切。 他起身开门,只觉得头脑有些发胀,嗓子也有些不舒服。 瑞塔端着早餐,微笑着站在门外。 她亲自送来早餐,让菲尔德有些受宠若惊。 瑞塔的眼睛虽然仍有些红肿,但精神却很好,似乎还有些开心。 她探着头向房间里望了望,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菲尔德急忙接过她手中的茶点,将他请了进来。 想到自己刚从床上起来,菲尔德又换了一身袍子,简单地洗漱一番,才坐到瑞塔对面。 瑞塔自然不可能只是简单的来送早餐,菲尔德一边喝着香醇的奶茶,一边问道:“威弗列德先生还好吗?” 瑞塔微笑着点头:“父亲一直在沉睡。” “昨晚情急之下,可能有些施法过猛了,威弗列德先生或许还会再睡一会,但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菲尔德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哦,”似是想起什么,他道:“或许,我应该称呼他为威弗列德伯爵?”他将点心咽进肚子里。 瑞塔好像没听到一眼,脸色未变地给菲尔德空了的杯子斟满奶茶,柔声道:“尼克,谢谢你。” 不知道她这声道谢从何而来,菲尔德便疑惑地看着她。 瑞塔道:“我听说,昨夜里诺顿大人要带父亲离开,是你极力阻止了他。” “的确,”菲尔德也不客气,大大方方承认:“诺顿大人要带走威弗列德先生,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他看着瑞塔,平静道:“只是,即便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感受到了你和威弗列德先生都极其不情愿的心情,而显然这对我病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好处。” 菲尔德看着红茶浮起的泡沫,闻言只轻声道:“并不是特意要帮你们的。” 瑞塔只以为他不愿表露好意,便没有再提,转而正色地一五一十讲道:“尼克,我今天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我的父亲是波尔蒂那的伯爵亚瑟·威弗列德,你是法兰托利亚人,所以可能并不清楚,波尔蒂那现如今的皇帝,叫做伯里斯·诺顿·亚度尼斯。” 菲尔德震惊地瞪大双眼,他张着嘴巴,许久说不出话来。 瑞塔脸色平静,等着他消化这一事实。 最后,菲尔德只结结巴巴道:“这……这大约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你告诉我,这样好吗?” 瑞塔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对父亲尽心竭力,我想最起码,要对你坦诚一些。” “如你所见,父亲与陛下是一对恋人,我刚刚记事的时候,父亲还好好的,那时候,他们彼此感情很好,陛下就算再忙,也会抽出许多时间来庄园里陪父亲,直到有一天,父亲在陪我骑乘魔兽时,意外摔了下来,伤到了脑袋……他再次醒来时,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我全然不认识,也不再认识我的人。” “我那时还小,只以为父亲得了什么怪病,吓坏了。再后来,陛下想了许多办法,都没办法让父亲恢复原样。性格完全变了样的父亲,整日里不是想着如何逃走,就是找机会与陛下大打出手,甚至还有几次,刺伤了伯里斯陛下。” “我那时害怕极了,每天睡觉前,都祈祷着快让父亲变回来。后来陛下寻到了一种药水,给父亲喝了后,父亲果然不再那么狂暴了,但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于是陛下便开始慢慢给父亲讲起他们之前的点点滴滴,如何相识,如何相恋,如何一起走过了这些年。” 瑞塔沉浸在往事中,菲尔德内心巨震,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破土而出,他压下激动,默不作声地听着瑞塔的叙述。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只不过父亲要按时喝下那种药水。刚开始是一年一次,过了两年是半年一次,到后来,父亲有时候便会恍恍惚惚。” 瑞塔垂下眼眸,挡住眼中的悲伤,缓缓道:“即便如此,那时他们还是温存的时候多一些,我也一直以为他们是真的恋人。后来,等我再长大一点,父亲的病情便开始加重,他时不时就会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对陛下不假辞色,朝仆人吼着,他不是什么伯爵。” “我那时已经不会那么害怕了,有时也会在父亲变作另外一个人而被陛下幽禁起来的时候,跑去跟他说话,他虽然对我不会那么凶,但却也不咸不淡。” “直到后来一次,他跑出庄子,被陛下捉回来后。盛怒的陛下舍不得对他动手,便用鞭子狠狠抽了我一顿。” “那次,直到我痊愈,他都没有离开过我身边,即便不是那个温柔的父亲,也让我很高兴。” 瑞塔说着说着,才发觉自己,竟然不自觉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便立即转回本意:“自从那次之后,陛下便加强了戒备。陛下……陛下他的感情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强取豪夺。他对父亲的执着,有时候我都觉得可怕。他封了父亲的魔力,几乎将整个庄园看守得滴水不漏……药水的用量也不断地加大。” “剩下的日子,几乎天天都是陛下和父亲不间断的斗争,可陛下毕竟更占优势,一直牢牢将父亲攥在手里,有几次,把父亲逼得急了,他……他甚至试图自杀。” 菲尔德目瞪口呆,眼神都忘了眨一下,只听瑞塔继续道: “陛下自然不会让他自杀,于是我就成了陛下的人质,如果父亲再伤害自己,那么陛下就会让我受到同等的伤害。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伤害过自己。就这样一直到父亲处心积虑地再次出逃前,我都以为是真的相安无事了。”她看向菲尔德,此刻语调平稳,几乎算作娓娓道来,但当时经历的痛苦,想必不是单单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这次显然是效果显著的,伯爵只身上路,却用强大的毅力,咬牙逃到了法兰托利亚的土地上。只是相比之下,这位波尔蒂那的国王陛下似乎更为执着。 “那你父亲什么都没跟你提过吗?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真如他所说的,他不是伯爵,那么他是到底谁呢?”菲尔德问道。 瑞塔想了想,道:“他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威弗列德伯爵,可每当我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她皱眉道:“可他怎么会不是威弗列德呢,全庄园里的人,不,全国的人都知道他是威弗列德伯爵。” 可是威弗列德伯爵又怎么会有弗雷德里克的家徽呢,菲尔德暗想。 “菲尔德,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事实,希望你能帮帮父亲,如果……如果在治疗过程中,他对你有什么微词,我在这里先给你道个歉,希望你不要介意,也希望在陛下回来前,能让父亲有所好转,起码要有抵抗他的能力。” 菲尔德被瑞塔的一席话搅得头脑发晕,他揉着额角道:“瑞塔,你放心,这些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伯爵的治疗我也会一如既往的。“ 瑞塔跟菲尔德道出了压在心底的往事,心情似乎轻松了不少,她拉过菲尔德的手道:“尼克,我说除了想让你知道事实和真相,也是真的把你当做朋友,你为人正直又果敢,我很喜欢你的。” 菲尔德被她弄了个大红脸,将她送出门后,看着她轻巧离去的背影,心中道: 瑞塔,有时候,一个人的真相未必就是真相。 第149章 夜探卧房 第二日清晨,菲尔德一早便赶往威弗列德伯爵的卧房。 经过昨天一晚的折腾,也不知房间里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一想到性情大变后的伯爵,估计把屋子闹个底儿朝天的可能也不是没有。他早早去了,也好早早寻找对策。 他沿着回廊,正要拐过转角,就听一声惊呼: “你说真的?”似乎是名侍女的声音。 另一个女声压低嗓子,斥道:“你小点声!我也是听伊莱大人身边的护卫说的,说是甘巴一个靠近边境的村子,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法兰托利亚人屠杀殆尽了。” “太残忍了。”侍女气愤道。 “就是,我要是男子的话,说什么也要冲到前线去杀了那帮可恶的法兰托利亚人。”另外一个侍女也愤愤不平。 “听说,甘巴城的百姓群情激奋,不及报告城主就已经打过去啦……” 两个侍女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消散。 菲尔德皱眉,是波尔蒂那与法兰托利亚边境上发生了冲突吗?怪不得伊莱几次神色凝重地叫走诺顿,或者该称为伯里斯才更为合适,毕竟是波尔蒂那的皇帝。 不过,最近的冲突会不会太频繁了一些? 他心中思虑重重,一直到见到站在伯爵房门外的伊莱城主,才重新打起精神。 伊莱城主大约忘记了前一夜,他如同夹块木板一样挟持菲尔德的光辉事迹了。居然含笑自如地跟菲尔德打着招呼:“哦?尼克大师,您来啦。” 菲尔德不著痕迹瞟着一左一右,码得整整齐齐的两队士兵,也微笑道:“城主大人,您的士兵多到院子里已经放不下了吗?要摆在这里晒太阳。” 伊莱挠了挠后脑勺,仿佛听不懂他的轻讽一般,嘿嘿一笑:“诺顿大人走了,我自然要把这里守好。” 菲尔德点点了头,不可置否。 屋内,柔软宽大的床上,威弗列德伯爵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倚在靠枕上。 菲尔德恭敬道:“伯爵大人,我现在要探查您的病情,还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伯爵依旧一动不动,菲尔德便伸出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伯爵的手腕似乎比上次更细了一些,看瑞塔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是已经绝食了好几顿,作为无声的反抗。 伯爵的精神力杂乱无章,虽然波动不大,却也并不稳定。 菲尔德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开口询问道:“伯爵,您有的时候,情绪激动或者起伏过大的时候,是不是头疼的厉害?” 伯爵一言不发。 瑞塔站在菲尔德身后,焦急道:“父亲,我不是跟您介绍了吗?尼克,是一位药剂师,之前是他救了处在危机之中的您,也是因为他的极力反对,陛下才没有将您带走的。” 伯爵双眼微阖,看着自己几乎已经愈合的左手食指,仿佛根本不关心什么药剂师还是魔法师,只低声问道:“我是怎么来到力库得的?之前不是一直在都城吗?” 菲尔德原本还有些忐忑,听他这样说,立即倾身问道:“您真的对最近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那您也不认得我了吗?” 他睁着大眼,对上伯爵平静无波的眼神。 伯爵冷冷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菲尔德讪讪地收回脖子,瑞塔急忙道:“父亲,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跟你介绍尼克了。上次您还夸他年轻有为的。” 伯爵丝毫不关心年轻有为的药剂师是谁,只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有他说的这种情况。 菲尔德也没说什么,只是拿出药水,递给瑞塔道:“这药水,今天就喝半瓶吧,我回去再调整一下配剂,如果赶得及的话,晚上会送过来的。” 瑞塔点了点头,待菲尔德出去,才坐在床边道:“父亲,尼克真的是好人。” 威弗列德伸手摸了摸瑞塔的头发,温声道:“瑞塔,你有没有事?” 瑞塔摇了摇头,就听她的父亲长叹一声,道:“想不到这次,我居然已经到了力库得,眼看着就近在眼前了。” 瑞塔仔细地盯着她父亲看,见那双温和的眼中露出彻骨的惋惜,忍不住道:“父亲,您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伯爵皱眉努力地回忆:“似乎是从庄园里逃了出来,但逃离的路上,精神一直时好时坏,剩下的我记不太清了。” 瑞塔是真心实意地敬爱着父亲,遂据实说道:“您逃到了法兰托利亚的卡塔赫纳,是陛下带人将你从法兰托利亚追回来的。” 伯爵如遭雷劈,不敢置信地看着瑞塔。 瑞塔伸手握住他的左手,道:“父亲,您不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几乎以为我要失去您了。” 她说着忍不住流下眼泪,哭泣道:“父亲,究竟是什么那么重要,重要到让您豁出命去,一定要去法兰托利亚?您想要离开,悄悄藏起来不被陛下发现不就好了吗?您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我再也不要看见您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她捂着双眼,泣不成声。 伯爵伸手将她揽在肩头,轻轻地拍着瑞塔的肩膀道:“对不起,瑞塔,我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但是,那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 他哽咽一声:“我不是个好父亲。”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父亲。 ******* 菲尔德回到房间并没有像他口中说的那样,在研究什么药水,他喝了药水,换了睡袍。 动作迅速地爬上床,倒头就睡。 昨晚上一番折腾,很不幸地,他感冒了。 想到今天晚上他的计划,菲尔德赶紧闭眼,养好精神才能有实践的体力。 他沉入梦乡前,还在回忆,自己的魔法阵有没有画错,记得瑞塔是睡在伯爵卧室的外间,最棘手的是这个伯爵十分的难搞,要怎样才能让他配合而不惊动门外森严的守卫呢? ********** 深夜,伯爵的卧室。 威弗列德此刻睡得很沉,他陷在软被间神情疲惫。 卧室的一面墙,忽地红光一闪,紧接着浮现出一个暗红的魔法阵,法阵完全显出样子后,才开始悄无声息地转动起来。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穿过墙壁,缓缓从魔法阵中走了出来。 菲尔德回手用法杖轻点墙壁,魔法阵又再次隐去。 这个魔法阵好用倒是好用,就是画起来有些麻烦,他弄了好久才制成无色的墨水,又分了好几次,才把魔法咒文全部写在墙壁上。 好在他弄完魔法阵的时候,伯爵还住在这间卧室。如果真的让伯里斯带走威弗列德,他每日里辛辛苦苦、偷偷摸摸,一点点地画完的这个魔法阵,就算白搭了。 菲尔德朝着床边悄声走近。 床幔落下,挡住了他的视线。 菲尔德踮着脚,不得不再走近一些。 他一边犹豫着是要出声叫醒伯爵还是要伸手推醒伯爵,一边撩开了床幔。 宽大的床上,被子向外翻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菲尔德脑后生风,一阵寒意向他袭来。 那是一把朴素又锋利的匕首,凶器毫不留情地向着菲尔德的后脖颈刺去。 然而就在将碰未碰到菲尔德斗篷的时候,紫色的电光忽然从他身穿的那件法师袍上窜起,沿着斗篷的表面聚在一处,猛地击向匕首。 匕首瞬间飞出,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菲尔德转身,只见伯爵隐在床角,他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刚才的电击,可不是开玩笑的,显然他的手还在发麻。 “你是谁?”伯爵眯起眼睛问道。 菲尔德退后一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才脱下斗篷帽子,仰头对着藏在床角的伯爵道:“深夜造访,打扰您休息,万分抱歉,伯爵大人。” 威弗列德嗤笑一声,倚着床角的柱子坐到床上道:“我显然感觉不到你的歉意,药剂师先生。” 菲尔德并不是来跟他说客套话的,也不顾他的讽刺,从怀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纸,递到伯爵面前道:“伯爵大人,您看到这张就知道我的诚意了?” 伯爵盯着菲尔德,许久才将纸接过来,他一边翻开纸张,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药剂师,如果你想打什么注意,恐怕……” 他的话在那张纸被完全摊开后,戛然而止。 那张纸上,画着一个图案。一只肃穆的鹰鸟,展翅侧目。正是弗雷德里克的家徽。 菲尔德只见他抖着双手,死死地盯着那图案,仿佛要生生将纸面盯出一个窟窿才肯罢休。 菲尔德见他这番模样,便低声道:“伯爵大人,您虽然不记得我了,但看样子这图案,您还没有忘。” 威弗列德面无人色,他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视线从纸移到菲尔德脸上,断断续续道:“你……你……怎么会……会知道,这个图案的?” “在那之前,威弗列德伯爵,能请您告诉我,您的真实身份吗?”菲尔德先发制人道。 威弗列德手一抖,整张纸都忽闪了一下:“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辩驳道:“我的身份,这宅子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告诉你,而你又是凭什么在深夜在我的床前,置疑我的身份?” 菲尔德就知道他失了卡塔赫纳城的记忆后,不会轻易相信自己。 只得道:“凭我知道这个图案,是弗雷德里克一族的家徽。凭我知道,那家徽如今也不在你的身上。” 他话一说,只见威弗列德先是一愣,仿佛不太明白菲尔德话里的意思,随后他猛地惊醒,扔了手里的纸,抬手就咬破手指。 他就着手指上的血,在另一只左手手背上,画了一个符号,嘴里伴着一句听不懂的咒语。 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威弗列德不敢置信,不甘心地一遍遍画着那个符号,嘴里重复着那句咒语。 可除了晕开的血迹,什么也没有出现。 他大惊失色,眼看着手指的伤口流出的血液渐渐稀少,张嘴便要去咬另外一只手指,菲尔德急忙上前拦住他:“伯爵,等一下,您听我说。” 然而威弗列德此刻已经有些疯狂,菲尔德上前按住他的胳膊,他一甩就躲开了菲尔德的双手,菲尔德只得再次上前,这次他按着伯爵的手腕,食指迅速地在他手腕间一划,就有一根首尾相连的如手镯一样的两个光圈套在了他的手上,阻止他继续咬伤自己而又毫无效果的行为。 菲尔德匆忙解释:“伯爵,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然而,威弗列德伯爵似乎对这样的禁锢反应很是强烈,他不仅挣扎得更为厉害,更是激动地大声嚷道:“放开我,混蛋,你放开我……家徽,我的家徽怎么不见了?” 他的喊声终于将睡在隔壁房间的瑞塔吸引了过来,瑞塔只见父亲床边有一个人正在施暴,立即惊呼: “你干什么?” 第150章 吐露身份 瑞塔一声大叫,吓了原本就手忙脚乱的菲尔德一跳,他生怕惊叫声把守在门口的卫兵招来,立即低声道: “瑞塔,是我!快过来帮忙。” 瑞塔听出是菲尔德的声音,更是加紧了奔向床边的脚步。 她走近了,才看见床上星星点点都是血迹,脸色一变。 菲尔德也来不及跟她解释,又急又快地在伯爵耳边低声道:“伯爵大人,您不要惊慌,那家徽我知道在哪儿,请您先冷静下来。” 威弗列德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注视着菲尔德,情绪却慢慢平静下来。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卫兵在门外道:“伯爵大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们听见您的呼叫声了。” 菲尔德回头看着瑞塔,刚才有一瞬间,瑞塔如临冰窖,以为菲尔德背叛了她和父亲,现在虽然仍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但菲尔德望着她的双眼,坦荡坚定,没有一丝闪躲与退缩。 瑞塔朗声道:“没事,是父亲做了噩梦,他马上就要睡了,你们不要再来打扰了。” 伯爵状况频发,也不是一次两次,士兵不疑有他,便应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瑞塔急忙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药水和纱布,动作迅速地处理着伯爵的伤口。 菲尔德见伯爵情绪稳定,便解除了绑住他手腕的魔法。 两人在无声中对视,直到瑞塔将伯爵的伤口包扎好。伯爵倚着床头,沉声对瑞塔道:“瑞塔,你去睡吧,我有话和这位药剂师说。” 瑞塔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深更半夜的,能有什么话要说,而且还要支开她。 她显然并不想离开,但她从来不曾违背过父亲的命令,最后也只得挪动脚步,缓慢离开。 等她关上门后,菲尔德才舒了口气,道:“伯爵大人,您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然而伯爵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缓和,他依旧阴沉地盯着菲尔德,道:“你说,那家徽怎么了?” 菲尔德知道不能再刺激他,只得迂回道:“伯爵大人,您知道我是从法兰托利亚辗转来到力库得的吗?” 伯爵只冷冷地看着他,菲尔德又道:“我从法兰托利亚的边境城市卡塔赫纳来。” “在卡塔赫纳,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浑身是伤似乎被追赶的人,一时好心对他施了援手。” 他见伯爵神色丝毫未变,原本还存着的一丝希望瞬间变成深深的无力感,伯爵竟然真的将这段记忆忘得一干二净。 “然后呢?这又跟家徽有什么关系?”伯爵不耐地追问道。 菲尔德一摊手:“然后,我的三瓶药水,就换来了这个庄严威武的神秘图案。” 威弗列德冷笑一声:“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以为弗雷德里克的家徽是小孩子的玩具印章,想换就换吗?” 菲尔德也冷下脸,道:“这就要问问阁下了,我也并非稀罕这个什么家徽,阁下也根本就没跟我打过招呼。” 一想到他的宝贝多维特不知受了什么危害,菲尔德简直有些后悔,没在给伯爵配制的药水中,加入几味味道发人省醒的药材,好给这个能折腾的伯爵,上一堂深刻的人生感悟课。 菲尔德也没心思照顾他的感受,只道:“如果,您不想告诉我您的身份,也不要紧。只要告诉我,怎么解除这个家徽就行?” 伯爵不敢置信张大嘴:“我真的把家徽交给你了?” “那好,你先让我看看家徽的印记。”他道。 菲尔德胸口微堵,这位伯爵说将家徽转嫁他人,摸个手的时间就默不作声地将家徽转移到一个两岁孩子身上。现在忘得一干二净,倒是说看就看,还如此理直气壮,简直是太任性了。 他没好气地环胸冷声道:“伯爵大人,您以为我冒险进入城主府,又费力配置药水,帮您治好旧疾,恢复身体,是为了让您此时此刻在我面前发号施令的吗?” 伯爵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半晌,只得妥协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菲尔德见他态度稍软,终于松了口,便道:“您要先回答我,您跟弗雷德里克一族,是什么关系?” 威弗列德低头沉思,身世的秘密,他不敢告诉瑞塔,是因为怕连累瑞塔。而眼前这个药剂师能力卓越,法力不凡,又不是波尔蒂那之人,自然没有那些多余的担心。即便以后传了出去,又会有多少人相信呢,即便有人相信,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又能改变什么呢? 威弗列德扭头望着床头瑞塔刚刚点起的萤石灯,眼中的光亮恍恍惚惚,他的声音也飘忽起来:“我自然是弗雷德里克家族的一员。”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这样的猜测,可听他亲口承认菲尔德的内心还是颇为震动。 他咽了咽口水,似是不信道:“据我说知,弗雷德里克一族的家徽,只有族长才能继承和传承下去。” 伯爵扭头看他,脸上竟然浮起一丝笑容,似是称赞道:“你小小年纪,知道的倒是不少。不错,我的名字是阿瑟·弗雷德里克,二十多年前我曾经是弗雷德里克的一族之长。” 他惨然一笑:“可我算什么族长,我不配啊,我是弗雷德里克一族的罪人。” 他垂眸看着自己左手的手背,那上面的血迹已经被瑞塔细心地擦拭干净了,指间也缠上了纱布。 只是原本会出现鹰鸟图案的位置,此刻熟悉的东西荡然无存。 菲尔德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知是惊骇还是喜悦还是别的什么,巨大的冲击使他无法停止身体的颤抖。 这一瞬间,他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太多了。 你为什么会在波尔蒂那? 你怎么变成了威弗列德伯爵?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伊格那茨究竟是怎么死的? 亦或是,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儿子? 然而千言万语,翻腾着最后都归于平静,汇聚在菲尔德的双眼中,犹如璀璨的流星一闪而过,最后又恢复了沉寂。 菲尔德淡淡开口道:“看来,您需要解释一下这复杂的称呼问题。” 威弗列德,不,现在该称呼为阿瑟子爵,讽刺地笑笑,道:“有什么复杂的,我就是阿瑟·弗雷德里克。” 他似是不想提起这些事,幽幽问道:“现在,你能让我看看家徽了吧,即便转移到你的身上,现在也应该还没有隐去。” “家徽并不在我身上,你不记得了,当时你说要抱抱我的儿子,我回去后才发现他的手上亮起了你们弗雷德里克的家徽。”菲尔德如实道。 阿瑟子爵愣了愣,并没有注意到菲尔德口中的‘你们’,只是沉默了良久,才喃喃道:“是这样,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目光重新落在菲尔德身上,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再次打量起他,又好像透过他的样貌在想象着他有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你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如此卓越的药剂师,你的儿子想必也能生活的健康快乐。家徽在他身上,总比在我身上的强,我没有资格带着弗雷德里克家族的荣耀死去。” 菲尔德听他话锋不对,立即打断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瑟子爵神情居然缓和了下来,他慢悠悠道:“尼克,你放心,我的家徽并不会有什么危害,那是弗雷德里克家族世代相传的图腾,你的孩子虽然不能操纵它,但既然是宿主,关键时刻,它也会保护你的孩子。” 他下意识地摸着光洁的左手手背,似有留恋。 最后,他低声道:“如果你想要知道解决家徽方法的话,只要你答应我能找一个品行端正的人转移,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他目光坚决地看着菲尔德,断然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菲尔德对‘条件’这个词非常反感,也不知怎么人人都要跟他提条件。 即便如此,他还是问着:“你有什么条件?” “我要你带着瑞塔,离开波尔蒂那。”他道。 菲尔德心里咯噔一声,子爵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并不算过分,但只要细想,任何人都能听出来,其中安排后事的意味。 眼前这人既然知道了事情真相,阿瑟子爵也不打算隐瞒他,道:“我已经是个不伦不类的人了,浑浑噩噩地活着,着实没有什么意思。如今既然家徽已经有了去处,我便没有什么牵挂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瑞塔。” 他看着手指间的绷带,瑞塔对伤口的处理和包扎已经很熟练了。这些年她在自己身边,就只学会了这些。 他道:“假如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怕她活着会很辛苦。不如你带她走,离开波尔蒂那,即便以后要一个人生活,去哪里也都会比现在这个处境要好。” 菲尔德一脸肃穆,神情中是明显的不赞同。 阿瑟子爵,只道:“我也不强求你,你考虑一下,毕竟要带走波尔蒂那伯爵的女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恐怕以后你都不能再踏上波尔蒂那的国土了。” 然而菲尔德心里想的却不是能不能再踏上波尔蒂那的问题,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安柏的事情告诉阿瑟子爵,毕竟无论是子爵还是安柏,如果知道对方的存在,都不是简单的震惊一番之后就能泰然处之的。 菲尔德思绪纷飞,最后还是想着先跟安柏那儿探探口风,毕竟让子爵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不难。然而让安柏接受他一心为之复仇的父亲还活在世上,并且成了波尔蒂那的伯爵,却实在不是件容易开口的事。 “这件事,你先不要跟瑞塔说,她问起,你就说我询问你法兰托利亚的事情,一时激动。”子爵冷静地说道。 “尼克,你好好考虑一下,在离开前给我答复吧。”他看着菲尔德,叹了口气,“不过,以目前的情形看,伯里斯会不会让你离开也不一定,所以你还是尽早做好决定。” 菲尔德迈着沉重的脚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又复杂的心情,从墙壁上的魔法阵再次离开。 他悄悄回到房间,立即拿出多米,联系安柏。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就听那头安柏,语气沉重道: “菲尔德,出事了。” 第151章 了无生意 出事了? 菲尔德闻言,心咯噔一声翻了个儿,首先想到的是多维特,以为他发生了什么意外。 就听安柏道:“法兰托利亚和波尔蒂那恐怕要开战了。” 菲尔德悬着的心,起起伏伏。 安柏知道菲尔德说话并不方便,只捡重要的说:“如今波尔蒂那所有的边境关卡都已经停止了正常的出入,我们现在要回法兰托利亚,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菲尔德想起那日听到侍女们的话,问道:“战事很严重吗?” “听说是因为恶性事件引起的,两国边境的居民冲突很严重,波尔蒂那已经占领了半个蓬塔高地。”安柏语气颇为沉重,“我已经吩咐伊尔森雇了兽车,一旦你那边处境不妙,不要勉强,我们立即离开。” 安柏想得十分周到,菲尔德自然不操心这些事。 “哦,对了,”安柏道:“这个时间,多维特已经睡了,他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家徽也没有再出现过什么状况。你在城主府呢?那人一点也不记得在卡塔赫纳的事情了吗?” 菲尔德点点头,又想到安柏根本看不见,便低声道:“是的,大概是他过度使用药水的后遗症。” 想了想,菲尔德试探性地问道:“安柏,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个人是你的父亲也说不定。” 多米里许久没有传出声音,菲尔德有些忐忑,就听安柏低沉的声音传来:“因为弗雷德里克的家徽只传给族长,所以我曾经也想过会不会……” “但父亲怎么会变成波尔蒂那的伯爵呢?我不信他真的会背叛国家。”他声音坚定,仿佛是对自己动摇的意志悔恨万分。 菲尔德急忙道:“是我乱猜的,你放心,我会尽快搞清楚的,之后再联系你。” 切断与安柏的联系后,菲尔德心绪难平,他没敢告诉安柏,就怕事情弄巧成拙,安柏如果不能接受的话,他又怎么能和阿瑟子爵提起这件事? 菲尔德也并不是非要探查当年的旧事,只是知道了真相,让他如何眼睁睁地,看着明明是血脉相连的父子,要生生错过彼此,而无法相认。 之后几日,菲尔德一头扎进药剂室,整日里皱着眉又写又画。 药水他按时按量整理好,让侍女送到了瑞塔那里。伯爵的卧室他也没有再去过。 说是给他考虑的时间,菲尔德自然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想些办法,有备无患。 这日一早,菲尔德正聚精会神地对比着桌面上两张一模一样的卷轴,卷轴还未完成,在交错着的黑色阵图上,魔法符号的颜色却各不相同,就见菲尔德执笔沾了沾珍贵的魔法墨水,小心翼翼地移到羊皮纸上方。 然而菲尔德的手悬在半空中,却不落笔。 自他指间有红色的魔力缓缓流出,魔力浸入墨水中,逡巡流转好久,直到那黑色的墨水也变成了红色,菲尔德才谨慎地在卷轴上慢慢写下一个魔法字符。 这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有侍女送来早餐。 菲尔德不为所动,手上丝毫没有停顿,张口道:“我今天不需要早餐啦,拿走吧,谢谢。” 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开门,接过早餐,再道谢。所以也没看见侍女不同往日一般亲切的谨慎面孔,以及整个城主府变得庄严肃穆的气氛。 侍女走后,菲尔德依旧沉浸在卷轴的制作中,等到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他那两张卷轴上,已经画满了绿色、金色、红色以及蓝色的魔法字符。 敲门声持续不断,菲尔德叹了口气,不得不将卷轴收在抽屉里,起身去开门。 在城主府里,除了送饭的侍女,其他的敲门声带来的鲜少有什么好消息。 菲尔德认命地推开门,瑞塔笔直地站在门口。 她只身一人,怀里抱着一盆花。 那花枝叶稀少,只在枝头勉强有个含苞待放的乳白色的花骨朵儿。 菲尔德只在百科书上才见过对这花的描述,所以愣了一愣才恍然惊悟。 这是波尔蒂那的国花,萨曼莎,百分之百的真·实物。 瑞塔的脸则显然没有这朵小花平和自然,菲尔德甚至从她的双眼中看到了不平与愤怒。 瑞塔推开房门,扬着头从菲尔德肩膀擦过,径自进了药剂室,将花盆与自己,分别重重地放在了圆桌及软椅上。 “你怎么了,瑞塔?”菲尔德关上门,纳闷地问道。 瑞塔脊背绷的笔直,闻言怒目圆睁,指着桌子上的萨曼莎,道:“尼克,我问你,这就是你答应陛下给父亲治病,所要求的报酬吗?” 她气鼓鼓地看着菲尔德,菲尔德倒是神色自如,从容地点了点头,承认:“不错,是我要求的报酬,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履行了承诺,真是吓了我一跳。” 瑞塔闻言,脸色腾地涨红,她霍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菲尔德,怒道:“陛下当然高兴了,父亲恢复得那么快,那么好,可都是你的功劳。” “原来你如此尽心尽力地帮我们,就是为了这株萨曼莎吗?尼克,我那么相信你,以为你是主神派来,拯救父亲,帮助我们的救星,原来你也骗了我们,是吗?” 她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愤愤不平地瞪着菲尔德。 菲尔德见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有些好笑,便安抚道:“瑞塔,不是这样的。” “那你敢说没有对我们说谎吗?”她逼问道。 “瑞塔,我虽然是同伯里斯陛下要求,将一株萨曼莎作为我医治你父亲的条件,但这株萨曼莎却不是我来城主府的主要目的。我虽然没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和你父亲,但正如你们也不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一样,我也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只是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要害你们的意思,帮你父亲治病,也尽了全力。”菲尔德一字一句道。 “我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却也绝对对得起你对我的信任,但是,瑞塔,没有人能充当别人世界的救世主,如果你自己什么也不做,就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永远也无法前行。” 瑞塔见他神色冷淡,心里便有些委屈,此刻听他的话后,更是悲从中来,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挫败地坐在椅子上,哭道:“可你昨夜去父亲的房间里做什么了?父亲竟然不许我来问你,你们谁也不肯和我说。” 菲尔德见她哭得可怜,仿佛被人抛弃的小兽一般,不得得再次安慰她:“你父亲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将你卷入危险中。” 瑞塔还要开口,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菲尔德对这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有些熟悉。 果然,伊莱城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慌乱道:“尼克大人,您在吗?尼克大人?” 菲尔德叹了口气,暗道:这药剂室的门,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他离开。 “什么事?”菲尔德不紧不慢地问道。 “太好了,尼克大人,您快随我来,伯爵那里发生一点意外,急需您去看看。”伊莱将门拍的咣咣作响。 菲尔德和瑞塔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心惊。 菲尔德急忙打开门,他和瑞塔两人也来不及问,便急急地跟在伊莱后面朝伯爵的卧房而去。 匆忙间,透过走廊的窗户,菲尔德这才发现,城主府的庭院里,满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看起来像是抵达不久的亲卫队。 瑞塔眼角犹有泪痕,菲尔德皱着眉,悄声靠过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士兵是哪儿来的?” 瑞塔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说道:“萨曼莎,只有花朵绽开才有珍贵的药用价值,近年来,皇宫中结出花蕾的成株越来越少了,刚才给你送去的那盆,是现在皇宫里唯一开放的一株,而有权利做出这样决定的,自然只有一个人。” 这人不提名字,菲尔德也心知肚明。 只是没想到,离开短短几日,这位国事缠身的陛下竟然会再次回到了力库得。 还来不及猜测这位国王是要做什么,菲尔德三人已经到了伯爵的卧房外。 这次,房间里简直是一团糟。 茶具散落一地,桌椅也翻到在地,床幔、窗帘,甚至坐在一边软椅上的伯里斯陛下的胸前衣襟,都被利器划得面目全非。 这情景不像是只有三四个人的屋子,而更像是大兵过境后的一片狼藉。 伯里斯陛下的左手,从上臂沿着外侧,一直到手腕,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衣袖子。 屋地上,一柄锋利的匕首落在地毯上,朴素无华,却有着最快的利刃。白色的刀刃上还带着血迹,看起来格外鲜红。 这匕首菲尔德认得,因为前不久它还袭击过自己的脖子。 这显然是凶案现场,无怪乎连着几日不见的卢克丁都现身在为伯里斯治疗伤口。 一见到菲尔德到来,伯里斯不顾自己的伤势,急忙对菲尔德道:“你快去看看他,他的情况有些不妙。” 菲尔德急忙上前,阿瑟子爵被人重新抬到了床上,有两名士兵正奋力按住子爵的四肢,努力想要让他平静下来。 瑞塔一把推开其中一个士兵,扑倒子爵身上,急道:“父亲,您怎么了,您醒一醒啊?” 然而子爵此时紧闭着眼睛,菲尔德仔细看他,只见他面如死灰的脸上,右脸稍稍红肿,看起来似乎是挨了一巴掌。整个身体剧烈地挣扎着,似乎像是被某种魔法击中,控制不住产生了痉挛的样子。 菲尔德走过去,倾身上前将双手一左一右按在子爵头部两侧。 子爵看起来很是痛苦,即便有两个人按着他,他仍然扑腾的厉害。 菲尔德小心翼翼地输入一丝魔力探入阿瑟的身体。 这一探不要紧,菲尔德脸色倏地一白。 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似乎之前辗转反侧不知如何开口询问与告知的思虑,此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一手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另一只手抬起轻点,只见分别有绳子粗细的光圈,凭空出现,缠住阿瑟子爵的四肢,将他牢牢固定在床上。 菲尔德一脸凝重,扭头对着床上按着阿瑟子爵手臂的两人厉声道:“你们两个,赶快从床上下去。” 即便也许是这屋子里,地位和权利最低的人,但菲尔德自从进入城主府以来,高超的能力和才华一直被所有人看在眼中,就连伊莱城主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此刻他眼神坚定,神色肃穆,自然让两名士兵乖乖地从床上离开了。 “不光是他们,这屋子里的所有人,立即远离这张床,越远越好。”他大声道。 “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了“一国之王难得失了方寸,一脸惊慌失措,不顾自己的伤势急急问道。 卢克丁为伯里斯施了一个高级的治愈术后,才转身看向用法术将人困在床上的年轻药剂师。 相比配置药剂,他总觉得这少年用起魔法来,才更为的顺眼和流利。 不过是这位伯爵又生事端,见到这样的场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卢克丁并不怎么在意。他不急不缓道:“怎么,伯爵需要静养吗?还是你需要单独为他治疗?” 菲尔德没有回身,他将手从阿瑟子爵的脑袋上,移到胸口,有金色的光从他手掌间倾泻而出。 低头对上瑞塔慌乱又惊恐的视线,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温和一些:“瑞塔,你也出去。” 而后,他才缓缓道:“威弗列德公爵,逆行了身上所有的魔力,正向着意识海汇集,他恐怕是想要……” “自爆。”卢克丁冷声接道。 第152章 逆转 什么—— 在场听见卢克丁话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是一惊,一个想要自爆的魔法师,简直等同于释放一个禁咒一样恐怖,别说这间屋子,只怕城主府都会受到波及。 坐在软椅上的伯里斯猛地起身,毫无血色的脸看起来异常恐怖,卢克丁一把拉住了他。 伯里斯咆哮道:“放开我,听到没有,我让你放开我。” 他身形健硕,瘦高的卢克丁本应拦不住他。 但事关一国之王的安危,即便卢克丁知道伯里斯对伯爵的感情,也不敢贸然松手,让他去冒这个险。 他嘴上道了一声:“陛下,实在抱歉,我不能让你过去。” 说着,自伯里斯脚底,便有金色的魔力涌出,缠绕在伯里斯周身,将他牢牢定住。 “我能让您站在这里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了,否则我没脸去见您的父亲。”卢克丁不为所动地撑起一道屏障。 而后他朗声道:“所有人立刻离开这个房间,叫伊莱疏散宅邸的仆人。” 屋子里众人匆匆退去,卢克丁对跪在床边已然呆掉的瑞塔道:“瑞塔,到我身边来。” 然而瑞塔恍若未闻,她表情木然地看着渐渐不再抽动的父亲,仿佛灵魂早已随着‘自爆’两个字抽离而去了。 卢克丁叹了口气,一伸手,只见与绑住伯里斯相同的金色魔力,从卢克丁手中甩出,将瑞塔轻轻卷起,向后拉进了卢克丁的防护罩内。 此刻菲尔德也无心他顾,他神色凝重,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阿瑟子爵竟然如此想不开,想要自绝。非但如此,看伯里斯的伤势,大约子爵还想在最后的时候,给波尔蒂那的皇帝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可是,自己还没有告诉阿瑟子爵,他还有个儿子。 他的儿子即便面对全世界的责难仍旧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个英雄。 不,在别人眼里,子爵是想不开。 可对于子爵来说,他已经彻底想开了,没了一直以来维系他活下去的家徽和对瑞塔的忧虑,他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已经彻底厌倦了。 虽然子爵提出让自己考虑他的条件,可事实上,子爵也许根本觉得现在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和结局。 加之,谁也没想到,国事缠身的波尔蒂那皇帝没过几天,会再次出现在力库得,刺激得万念俱灰的子爵,当场就放弃了生的念头。 菲尔德集中精神,这个时候,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没时间考虑自己会不会暴露的问题,只将所有魔力融合到一处,缓缓送入子爵的身体。 发丝在魔力的作用和冲击下,被大力地吹起翻腾着,好在这次他使用的是染发剂,所以头发并没有恢复颜色。只是他碧绿的双眸在盛光中,看起来神圣又高贵。 菲尔德敛目垂眸,故意将光魔法元素包裹在魔力的外层,所以在卢克丁看来,菲尔德用的不过是光系魔法罢了。 光系魔法能做到什么程度,身为光系魔导师的卢克丁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连他都对床上之人的这种自我毁灭的行为,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这个小家伙也不过是徒劳罢了,卢克丁心中暗道。 在心底叹了口气,卢克丁心情复杂,这个将帝国皇帝的心,牢牢攫住的异国军官,终于在反反复复的彼此折磨中,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卢克丁侧头看着睚眦欲裂的伯里斯,向来稳重又杀伐果决的帝王,眼中竟然流下了泪水,他被自己困住不能动不能言,却已经将自己发自内心的感情和最脆弱的一面毫无掩饰地坦露了出来。 如果这个时候,床上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稍稍心软,会不会对他们的国王,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的痴心,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触动。 他从小看着伯里斯长大,知道他在哥哥的排挤和迫害下,忍辱负重,苦心经营,是度过了怎样的艰难险阻,才得到了王位的。 伯里斯心狠手辣又冷酷无情,却把柔软和温暖都留给了一个人,一个恨他怨他,恨不能杀了他的男人。 卢克丁思绪翻腾,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菲尔德指间更多地银色魔力倾泻而出,等他带着遗憾和惋惜转回头来的时候,只见少年金色的魔力已经将床上的人整个包裹住了。 就算少年再是能力出众,也没办法阻止一个人在自己的精神领域里引爆魔力源的行为。 退一步讲,即便能够阻止身体的自爆,可这人的意识也会在震荡中烟消云散,即使还有口气,也只是一具空壳罢了。 他此刻之所以还站在这儿,无非是让伯里斯陛下打消最后一丝念头。 抛开杂念,菲尔德此刻想的却是:无论如何,他也要救下阿瑟子爵。 将魔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子爵的身体,菲尔德的魔力犹如强而有力的藤蔓一般,一部分缠绕住子爵仍旧向头部流动的魔力,另外一部分以更快的速度,在子爵所有魔力汇集之前,率先到达了他的意识领域。 在场的人,只见金色的光芒从伯爵身上慢慢延伸,逐渐将菲尔德也包裹在其中。随后光芒渐盛,直至将两人完全罩在其中,形成了一个犹如防护罩一般的光圈。 伯里斯挣扎得更加厉害,卢克丁不为所动地盯着金色的光圈,暗道:大概也差不多了,就这样结束也好。 菲尔德缓缓松了口气,他睁开眼睛,看着仿佛陷入沉睡一般的阿瑟子爵,心中庆幸,多亏子爵这么多年来身体里的魔力已经被消磨得七七八八,他才可以用自己的魔力将他所有的魔力缠绕覆盖住,暂缓子爵疯狂的行为。 四周正好被魔力包围着,外面的人此时无法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菲尔德维持着输出魔力的状态,一咬牙,分出心神,空出一只手按在子爵的眉心。 “阿瑟子爵,阿瑟子爵!”菲尔德潜入阿瑟子爵的精神领域,试图呼唤着床上人的意识。 “为什么要阻止我?”阿瑟子爵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我已经没有丝毫的牵挂了,这是我最好的选择,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大量的魔力输出让菲尔德脸色发白,他一边维持着自己的魔力,一边用神识回道:“子爵,你这样做并不明智。” 阿瑟子爵瞬间暴怒,意识海随着他的声音激荡起来:“如果是因为解除家徽的咒语,我现在就可以教给你,你学会了就滚开,不要管我的事。” 不知道是因为暴虐气息的冲击,还是使用了融合魔力的后继无力,菲尔德只觉得自己意识也有些发昏,使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有些轻飘飘的。 他勉强道:“子爵,我想你最好停下这种行为,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儿子的话。” 时间过了许久,那金色的光圈中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本来只想作壁上观的卢克丁不禁有些疑惑。 为什么会这么久?难道那少年真的想到了什么法子? 卢克丁正在狐疑着,只见发着金色微光的魔力罩,如同失去支撑般,一瞬间就土崩瓦解,凭空消散了。 而里面的两人,一个仍旧躺在床上,一个顺着床沿昏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卢克丁一惊,他看着这场面没有动作,只有伯里斯在他身边挣扎得厉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瑞塔。 她仿佛从又黑又暗的深渊中猛然苏醒一般,惊叫着从地上坐起来,不顾一切地朝床的方向奔过去。期间她的裙子将她绊倒了两次,然而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地移开过,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而后是一直被魔法禁锢的伯里斯,他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在挣动间再次裂开。然而伯里斯如同察觉不到一样,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整个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蓄积在了纠结的肌肉上,蹦出的青筋看起来分外狰狞。 床上的阿瑟脸色平和,如同睡着一般。可无论瑞塔怎么摇他叫他,他都没有反应。 卢克丁心内了然,大约已经是一具空壳了。 他撤掉防护的屏障,缓缓走了过去,赞赏地看了一眼晕过去的少年,少年脸色惨白,汗水将他的头发浸湿,让他看起来比床上的人还要狼狈。 能将自爆的行为压制住,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如果能为波尔蒂那所用的话…… 卢克丁垂下头,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威弗列德,这人的名字似乎也叫亚(阿)瑟,可无论是哪个阿瑟,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正想要伸手确定一下眼前的情况。一直被禁锢着的伯里斯,赤红着眼睛,终于冲开了禁制。 伯里斯毕竟也是一名高级剑士,虽然与大魔导师之间的差距让他无法立即反抗,可拼上全力也不是没有挣脱的可能。 卢克丁一惊,扭头去看,就见伯里斯瞬间冲到了近前,对着自己的肚子就是一拳。 这拳头带着剑气与刚才聚集的满身无处发泄的愤怒与悲伤,卢克丁在瑞塔的惊呼声中,捂着肚子飞了出去,直直撞到墙上,墙边的一扇窗户应声而碎。 伯里斯将这位他向来尊重的大魔导师打飞后,几乎飞身跃起,纵身扑到了床上。 他颤抖着双手,如同对待一碰寄碎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床上的人抱进怀里。 绝望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开来,渐渐笼罩了整个屋子。 大魔导师即便实力如何强悍,可他仍旧是一个人,或者说,他作为一名魔法师,体质要比剑士弱上不少,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几乎让他肚子里五脏六肺都颠倒了过来。 这样就好,卢克丁暗道。他捂着肚子,挣扎许久才坐了起来。 伯里斯痛失所爱,必定震怒非常。他自己倒是没关系,伯里斯就算震怒,可抛开他们私下里亲近的关系,他毕竟还是位大魔导师,即便是帝国之主也不会真的将自己如何。 倒是那个小家伙,说不定要受到牵连。他是不是要想办法,保下他一条命呢? 屋内响起低低的呜咽声,犹如困兽的悲鸣一般,那不是一位威名赫赫的国王,而只是一个男人,纠缠了二十多年仍然一场空的男人,想尽一切办法却仍留不住所爱的男人,他伏在爱人的肩头,失声痛哭。 瑞塔跪在床边,呆滞着神情,仿佛失了魂,铺天盖地的悲痛压顶般地向她袭来,她的手脚麻木了,血液也凝固了,心脏窒息了一般,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她的心里,一连串泪水从她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卢克丁心中不免难过,他浑身抽痛,垂着头一动不动地靠着墙壁喘息。 这时,只听一人有气无力道:“好吵。”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干涩,但对瑞塔和伯里斯来说却犹如天籁。 天籁般的声音,随后疑惑道:“伯里斯,你这是怎么了?” 第153章 皇家药剂师 力库得城主伊莱的院子里 一大清早,伊莱就站在前庭里,变着法儿地发号施令。 “你,带人去装备库,再次清点一下调配的武器,只能多不能少。” 他大手换个方向一指:“你,再去一趟城里的魔法师工会,看他们还能不能再多派几名魔法师和药剂师来,魔法师最好是能够使用治愈魔法的光系魔法师。” 这时,管家沿着石子路,从他身后疾行而来。还没到跟前,就将手中的羊皮纸递了上来,气喘嘘嘘道:“大人,城里募捐上来的粮食都在这里了。因为不便声张,我只说是战时储备粮,所以陛下走的时候,大概也只能收上来三分之二。” 伊莱凝眉看了看,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没想到陛下会想要亲自上战场,这样一来,只怕非开战不可了。” 他仰头望着二楼,想到不惜绕道也要来看一眼威弗列德伯爵的陛下,又想到昨夜里整个城主府的天翻地覆,想到波尔蒂那和法连托利亚即将燃起的战火,以及波尔蒂那复杂的□□面,一时百感交集。 垂下头,伊莱盯着因为还没来得及打理,而显得有些荒芜的草坪微微出神,他将手中的羊皮纸递给管家,道:“去,看看还能带走什么,之前为了治疗威弗列德伯爵,不是购进了大批的药材吗?将那些没有派上用场的,全都交给陛下的亲卫队,让他们带到前线去吧。” 二楼菲尔德的卧室里 瑞塔站在床前,正焦急地看着卢克丁为躺在床上的菲尔德仔细地治疗。 等卢克丁收回手,瑞塔立即问道:“怎么样,老师,他应该没事吧。” 卢克丁沉思许久,才摇摇头,道:“没事,是魔力使用过度了,大概休息个一两天就会好了。” “那尼克怎么会发烧的?而且一连几天一直高烧不退,您给配制的退烧药水,居然也不管用。”瑞塔担忧道。 卢克丁抚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才推测道:“他身体里似乎有种毒素,虽然并不多,但如今他魔力衰竭,毒素没有了压制,便开始发作了。我也不清楚是哪种□□,也不敢轻易为他配制药水。” 他看着瑞塔,又看了看菲尔德,无奈一笑道:“况且,如果真论起制药能力,也许我还不如他呢。” 无论是面前陷入床中昏睡的菲尔德,还是已经恢复如初的威弗列德伯爵,都大大超出了卢克丁的预料,使他的挫败感无以复加,甚至是有点灰心了。 他又交代了瑞塔几句注意事项后,便起身离开了。 抬手轻轻抚上尼克的额头,瑞塔忧心忡忡,这么滚烫的温度,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她真怕尼克出了什么事,她还没跟他道歉,尼克怎么能一直闭着眼呢。 她扭头看了放在床头柜子上的萨曼莎一眼,心情十分复杂,默默地站在床边良久,才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去。 屋子里再次恢复安静,菲尔德整个人埋在柔软舒适的床里,微微红着脸沉沉地睡着。 良久的平静后,白光自菲尔德额间一闪,一只巨大的身影浮在空中。 那是一只纯白的魔兽,它仰着脖子,舒展着筋骨,美丽优雅的身体泛着柔光,身后的巨大尾巴,几乎有它身体的两倍大,蓬松地好像天幕上的白云。 魔兽兴奋地卷着尾巴,在空中绕了一圈,随后才俯下身体,垂眸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菲尔德依旧沉沉睡着,魔兽富有活力的尾巴,落寞地蔫了下去。它伏低身体,用黑色的鼻吻拱了拱菲尔德的下巴,又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脸颊。 菲尔德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魔兽有些伤心,头顶上的羽翅紧紧地背在一起,等了许久,最后黯然地化作一道光,再次汇入菲尔德的额间。 同一时刻的瑞塔,正站在走廊上。她紧靠在窗边,透过透明的窗子,出神地望着外面天空中变换莫测的云彩,眼神迷茫而有有些空洞。 她身后的房门紧闭,原本一层层守在门口的卫兵,都已经站到了走廊的尽头。 这是他父亲威弗列德的卧室,原本重病守卫的门前,此刻空无一人,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此刻房间里的情况,不言而喻。 房间里,粗重与急促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阿瑟仰面倒在床上,抖着嗓子道:“伯里斯,等一下,等等,让我缓口气。” 绷紧身体,将他困在双臂间的波尔蒂那国王双眼赤红,墨绿的头发被浸湿,汗水顺着发梢低落在阿瑟赤/裸而又火热的胸口,让细细低喘的人又是一颤。 伯里斯的左臂有一条明显的伤疤,伤口尚未完全愈合,随着他的动作,而越发有着随时会加重伤情的趋势。 阿瑟满眼的心疼,伸手在伤口附近轻触,指尖带起的□□让伯里斯几乎忍不住想要动作起来。 “这伤口怎么来的?看着像是最近才受的伤,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阿瑟担忧地问。 伯里斯额头布满汗水,他双眼充斥着难以浇灭的火光,周身都笼罩在身下这人温情脉脉的双眼里。 那是一双让人觉得温暖又安心的眼眸,一如当年在阿尔堤海边,第一次见到这个异国军官时,没有剑拔弩张的敌意,而是他用这双沁人心脾的眼睛微笑着看向自己,对一身落魄,狼狈不堪的自己道: “如果你老老实实的话,我倒是可以分给你一些水和食物。” 他知道,蓝发蓝眼的军官只是一时心善,把自己当做了逃难的难民。 他是波尔蒂那高高在上的皇子,可也是一无所有的难民。 从小饱经冰冷的皇家亲情和恶毒的蓄意陷害的他,从那一刻起,就成了这双温暖眼镜的难民。 他所有的执着和向往,都汇集到了这人的身上。只有这个人,这双眼,才能将他救赎。 阿瑟见伯里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脸色便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他挺着上身,微微坐起,用左腿的内侧肌肤,轻轻刮蹭着伯里斯的腰际,他抱住伯里斯的肩膀,将整个上身的重量都挂在眼前这人身上,凑到他的耳边叫着他的名字:“伯里斯。” 这声低唤,带着亲密无间的急切催促和毫不掩饰的依赖信任。 伯里斯绷紧的理智瞬间决堤,再顾不上心底的忧虑和怀疑。搂着怀里人的纤腰,忘情地律动起来。 他没有看见,紧紧抱住着他的阿瑟,眼神清明,面色趋淡。 ****** 等到菲尔德从发烧昏迷中清醒过来时,无论是神情欢快的侍女,还是整个城主宅邸里轻松自如的气氛,都让回不过神的他以为之前那些鸡飞狗跳,不过是一场无稽的梦。 可他刚醒来没多久,就迎来了气势汹汹的波尔蒂那皇帝的接见,不,准确地说,是被接见。 波尔蒂那的皇帝陛下伯里斯,罕见地主动站在了他的床边。 菲尔德拖着无力的身子坐起来,就听伯里斯开门见山地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个他,自然是指阿瑟子爵。 菲尔德先是一愣,似是有些迷茫,而后不确定道:“难道是阿瑟子爵,发生了什么吗?” 他见伯里斯脸上阴晴不定,只得道:“那晚,情况实在是太过凶险,我一时情急,也没有考虑自己能不能够控制住局面,威弗列德伯爵……实在是背负太多的痛苦了,精神力的折磨并不是谁都能忍受得了的。” 他似是心优戚戚焉,叹道:“其实也许任凭他的意志消失,也未尝不是种解脱。” 菲尔德默不作声地扫了一眼伯里斯,见他紧绷着下颚,又道:“只是,我作为药剂师,还是不想看着一条生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伊莱城主站在伯里斯身后,他自从进到这个屋子,就仿佛一幅能喘气的壁画般,一动不动。 良久,菲尔德才说起自己当时采取的办法:“当时,我用我的魔力压制住伯爵,也只是拼着我们两人谁能坚持的更久一些。后来魔力用尽,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不知道威弗列德伯爵……” 伯里斯身后的伊莱,脸上说不出的古怪,说是古怪,但更像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一脸莫名。 伯里斯原本及肩的长发向后梳起,大约是几日来并没有细心打理自己,下巴上泛青的胡茬显得他有些沧桑。 菲尔德心中打鼓,难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半晌,伯里斯才从雕像般的僵硬中缓解,他动了动左臂,道:“你做的很好,尼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不知道你对皇家药剂师这个称呼,是否感兴趣?”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皮微垂,仿佛在说‘晚饭加道奶油蘑菇汤,你觉得如何?’这样随意,可他身后的伊莱却是瞪大了双眼,要知道皇家药剂师,是多少药剂师梦寐以求的理想和荣誉。 并不是因为冠上皇家就会权利滔天,财源滚滚。当然,也不乏这样想的利欲熏心之辈。 药剂师们想要成为皇家药剂师的理由,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成为了帝国首屈一指的皇家药剂师,只要是在阿什尼亚大陆上,你想要任何一种药材,都会有人专门为你寻来。 走在波尔蒂那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是你想要的药材,都可以无偿贡献给你。 皇家药剂师,即便是贵族和领主,都要敬上三分。 这样的称号,据伊莱所知,目前在波尔蒂那还没人获得过。尼克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殊荣,真是前途无量,又羡煞旁人。 然而,菲尔德心中早已做了准备,知道波尔蒂那的皇帝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留下。只是他没想到,伯里斯会将一个从敌国而来的人,封为皇家药剂师这样重要的身份。 仿佛是怕菲尔德拒绝,伯里斯又道:“你不是想要萨曼莎,只要你答应成为皇家药剂师,专心照顾阿瑟,我可以每年给你一株。” 这回菲尔德倒是真有点吃惊,据他所知,波尔蒂那的萨曼莎一年最多也不过有三株开花,这位伯里斯陛下,为了阿瑟子爵,可真是下了血本。 如果单从一名药剂师来讲,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拒绝这要的邀请。 菲尔德垂下头,来回抚摸着手上的素面戒指,低声道:“谢谢您的厚爱,陛下,关于您的邀请,能允许我考虑一下吗?” 伯里斯眼神一沉,微眯起眼睛盯着菲尔德的脑瓜顶,半晌道:“好,你考虑好了,告诉伊莱就行。” 说着,就转身离开。跟在他身后离开的伊莱,频频张着嘴巴回头看着菲尔德。 看那眼神,如果不是因为要跟着伯里斯离开,他几乎要扑上来,狠命摇摇菲尔德,冲他大喊道:“你快醒醒,你是不是脑袋烧糊涂了?是皇家药剂师!不是别的,你怎么能够拒绝呢。” 他们走后,过了许久,菲尔德坐在床上,缓缓舒了一口长气。 他再次摸了一下戒指,手中立即出现一个多米。 菲尔德将多米在指间来回翻转了许久,最后才打开装置,靠近嘴巴,沉声道: “安柏,你先冷静点,听我说……” 第154章 当年 三天后,威弗列德伯爵的房间里。 瑞塔沉默地将已经用过的早餐收拾好,交给一旁等候的侍女。威弗列德伯爵一向不喜欢旁人近身,所以自从瑞塔懂事起,这些事情,她都是亲自来做,不假人手。 说来真是奇怪,自从威弗列德进入城主府以来,仆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位脾气乖僻的伯爵,三天两头地闹一场了。就连他们城主提到二楼这位贵客,也是无言地苦着脸。 然而,自从伯里斯陛下再一次出现在力库得城主府内,只过了一晚,这位伯爵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时时刻刻带着如沐春风一般的微笑,那双盛满温情的双眸更是让进出的侍女脸红心跳,着迷不已。 这其中最为著迷的,自然是伯里斯。只是前线战事吃紧,他只在力库得停留了两天,就不得不连夜赶往边境。 所以此时,阿瑟子爵才能悠闲地吃着早餐,他最近几日虽然身体疲惫,然而精神却大好,终于离开了日以继夜挣扎其上的大床。坐到了稍硬一些却有些新鲜感的宽大软椅上。 瑞塔怕他不舒服,还是给他垫了好几个靠枕。 她沉默地做完这些,将她父亲照顾的妥妥帖帖,才冷着脸,带着侍女离开了房间,并且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菲尔德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阿瑟子爵还好,她虽然沉默,但仍旧尽心竭力、一丝不苟地照顾着他的起居。 相比之下,自己就没那么好运了,瑞塔根本连一眼都不愿看他了。 菲尔德心中苦笑,等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子爵俩人,才无奈道:“瑞塔,怕是要恨死我了。” 阿瑟子爵倚着沙发的靠背,只微微动了动身体,便立即皱起了双眉。 腰腹酸软不说,后面更是不舒服,他冷着脸干脆侧身靠着扶手,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倚上去,这才微微松动嘴角,叹道:“瑞塔这个性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真的不用将我们的计划告诉她吗?如今您答应和伯里斯陛下回王城,而我又成了皇家药剂师。她大概会觉得,被我们两人双双背叛了。”菲尔德苦笑道。 “先不要告诉她,再等一等。”阿瑟子爵坚定道:“瑞塔性子温和坦率,她从2岁起就一直跟在我的身边,虽然是位伯爵小姐,但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庄子,也没有学过那些面不改色满嘴扯谎的伎俩,我怕她知道后,神色间让伊莱看出端倪。” 话倒是这个道理,但菲尔德总觉得无法面对瑞塔看过来的视线。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 阿瑟子爵见他对瑞塔颇为关心,心中一动,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尼克,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真是个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即便菲尔德和他已经互相报过真名和身份,但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越过了坦诚的范围,直逼心口了。 下意识地,脑海里闪现出的是一个伟岸的身影,那人红色的短发异常醒目,宽厚有力的胸膛,深沉静谧的双眼,即便周身总是凛冽如霜,可只要靠近,就会让自己觉得温暖。 菲尔德压下心中抑制不住涌出的酸涩感,他内心通透,阿瑟子爵并不会因为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就从阴暗的世界里走出来,扑进充满阳光的生活。 他和波尔蒂那的皇帝纠缠多年,自然也是知道从对方手中逃脱,绝非易事。 子爵能在意识海中,听从自己的劝说,放弃自绝的念头,全部是因为时隔二十多年后,他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燃尽的求生意志再次点亮,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想要看看他素未谋面的儿子。 原来希望,真的是置身在困苦和绝望中时,支撑人活下去的力量。 可如今子爵这样问起,只怕是仍然心灰意冷,他突然提起这样的话题,绝对不是单纯地关心菲尔德的感情生活。 菲尔德笑了笑,对上子爵略显期待的眼神,道:“子爵,我已经有一个儿子了。”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左手上素面戒指,又补充道:“我儿子的另一位至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挚爱,等我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变得更加强大的时候,我会去找他的。” 阿瑟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却仍是笑着感叹道:“哦?你还不够强吗?要变得多强呢?要知道每个人对强大的理解都是不同的。” 菲尔德若有所思,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阿瑟却是有些惋惜,这位品行能力都卓越非凡的药剂师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倒是有些羡慕孩子的母亲,不但丈夫有着惊世骇俗的能力,想必儿子也十分招人喜爱,不然自己也不会将家徽转移到那个孩子身上。 不知道是位怎么美丽可爱的小姐,能够有幸成为他的妻子,阿瑟暗道。 不过,想来那位母亲一定十分心疼又焦急的,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到一丁点伤害,就像他为了瑞塔一样。 想到这儿,阿瑟子爵歉然开口道:“尼克,我很抱歉,当时我大概实在是走投无路,不然绝不会将家徽转移到一个小孩子身上的。” 事到如今,菲尔德也无法再说出什么责备的话。只得道:“我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大碍,再说,能够因此遇到您,我觉得也许是一份幸运也说不定。” 子爵笑了笑,犹豫道:“你说我的儿子……是叫安柏吧,他过得好不好?” 问题一出口,子爵悚然一惊,似乎突然惧怕听见菲尔德的回答,立即又开口:“他……他应该有二十六七岁了,他……他……他” 每说起一个他字,似乎都是急切的渴望和难掩的愧疚的激烈碰撞,最后,子爵只是郑重道:“……他,长得像我吗?” 他说着,眼神黯淡下去,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落寞道:“来到这个国家后,伯……波尔蒂那的皇帝就改变了我的外貌,起先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他的变形药水太过厉害,这么多年,无论我多么虚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竟然一直没有恢复……” “所以,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我还真以为自己是波尔蒂那的威弗列德伯爵。”他自嘲道。 提起威弗列德伯爵,菲尔德也禁不住疑惑:阿瑟子爵怎么就能平白无故地顶替另一个人的身份呢? “那这位威弗列德伯爵,是伯里斯陛下捏造的吗?”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子爵半合眼帘,视线不知落在地毯还是其他别的地方,淡淡道:“并不是捏造的,这位威弗列德确有其人,只不过当年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便被当时还不是伯爵的老威弗列德男爵,送入了军营。” 菲尔德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那么阿瑟子爵到底是怎么顶替别人的身份的? “这位小威弗列德,也果真是个人才,大约是在军营中表现出色,很快就被委以了重任。”他讽刺一笑,大约是牵动了身上某处的伤痛,气息一滞。 许久,子爵都没再出声。菲尔德虽然十分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但却不好开口,只得干坐着。 半晌,子爵平静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这位小威弗列德被暗中送入了法兰托利亚,伪造了新的身份,并且顺利地混入了军营。” 菲尔德眉头一皱,却听子爵冷冷道:“他在军营中如鱼得水,没用几年就升到了少尉。但他为人却又低调,除了名字和军功,我几乎从来没注意过这人。并且他年纪轻轻,却几次将被调到都城或者其他城市的机会让给了同僚,甚至是主动请求前往条件艰苦的边境护卫队。那时候许多老将军和将领都对他赞不绝口,所以后来发生边境之战时,自然而然地,他成了核心将领,参与了作战会议。” 接下来的事,子爵不说,菲尔德也能推断出来了。 大概就是这位原威弗列德,将法兰托利亚的情报和杰森陛下的行踪,泄露给了波尔蒂那。 子爵似是十分不愿回忆起这件事,沉默了许久才说:“那日,是他先突然发难,袭击陛下的。我替陛下挡了一剑后,实在不甘心,就追着他逃向波尔蒂那的身影而去……” “在半路,我就追上他了,自然是一番恶战,我怎么能让他带着法兰托利亚的军事机密和战略图回波尔蒂那呢?所以拼了性命将他杀了,他死了,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当时是认为自己也没命活下去了,闭上眼睛的时候,真的想看看自己没出世的孩子……” 寥寥几句,就将尘封的历史再次揭开,只是抖落的真相却是截然不同的展开。 菲尔德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又或者说,他不知道要立即开口说出一句怎样的话。 阿瑟子爵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与史书中记载的,或者人们口中相传的历史截然不同,疑问一个接一个地从菲尔德的脑子里蹦出来。 子爵,您知道自己被人陷害,被自己的祖国定上了怎样的罪名吗? 您知道,您的妻子和您的家族,在举国的怒火和唾骂中,以怎样悲惨的境地收场的吗? 又或是,您知道您一心一意保卫的人民,忠心跟随的国王,以及一生所爱的国家,抹去了阿瑟·德雷弗里克所有的过往,无论是人生经历还是军功战绩,一概被掩埋。 只留下了一句评判:戕害大魔导师伊格那茨的叛国贼。 说不清是怒火还是悲愤,菲尔德只觉得一种强烈的情感嗖地一下占据了他的大脑,使他不得不握紧拳头,来控制忍不住颤抖的身体。 此刻,他甚至觉得,伯里斯让子爵喝下药水,失去记忆的做法,竟然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他垂下头,声音听起来尚算平稳,低声问道:“那么瑞塔呢?她并不是威弗列德的女儿吧。” 子爵回道:“小威弗列德,还没回国就死在了路上,哪里会有什么女儿。瑞塔的父母,是威弗列德旁支里一对早丧的父妻。她虽然不是威弗列德的女儿,但确实是凋零的威弗列德家正统的继承人。” 阿瑟说着,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菲尔德道:“虽然她是威弗列德家正统的继承人,但我真的不想让她留在波尔蒂那,我怕我走后,伯里斯会迁怒到她身上……” 他有些歉然道:“尼克,十分抱歉,我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原本你来救我,已经不知要怎么感谢你了,如今还要求你带上瑞塔。” 菲尔德抬起头,控制着波动的情绪,终于勉强露出笑容,对着子爵说道:“您不必道歉,瑞塔是我的朋友,如果她同意的话,我自然是乐意效劳的。再说,多一个人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还请您相信我的实力。” 阿瑟子爵闻言,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好,我稍晚的时候,会和她好好说的。” 他俩人说了许多的话,菲尔德便见子爵面楼疲色,便扶着他躺会床上休息。 阿瑟子爵仍旧是不放心,叮嘱道:“你出了我的卧房,就要小心了。伊莱虽然没有时时刻刻派人监视着我,但是我不敢保证你周围没有被安插上伯里斯的眼线。” 菲尔德点了点头,为他盖上了被子,正打算退开,却被有气无力的子爵再次抓住手臂。 “尼克,要快些,伯里斯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他闭着眼睛,说完便抿起嘴角。 菲尔德轻声回道:“您放心,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第155章 夜逃 夜阑人静,整个城主府都陷在静谧的幽暗中。仆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偶尔一队士兵巡逻走过,也是踏着整齐的步伐。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一点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城主府幽深的后/庭,仍旧守卫森严,间隔几步的距离,就有一名卫兵把守,严阵以待的模样,似乎他们守卫的是一件什么稀世珍宝。 二楼的一间卧房内,菲尔德身穿法师袍,看着同样将全身罩在袍子里的子爵和他身边的瑞塔,认真地问道:“你们就这样离开,什么也不带吗?” 他转向瑞塔:“连身衣服也没拿?” 瑞塔脸上一扫几日来的阴霾,转而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兴奋,她点点头道:“带着多余的东西太过累赘,只要能和父亲顺利逃出去,其他别的都不重要。” 菲尔德又看了阿瑟子爵一眼,他显然不比他的女儿好多少,似乎喝了刺激类的药水一样,整个人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干劲儿。 事不宜迟,菲尔德也不多说,他走到窗边,垂眼望了望窗下站着的士兵。而后又指着后面庭院里郁郁葱葱的成片成片的矮灌木,道:“整个后院没什么隐蔽的地方,那处灌木已经是最好的地点了,一会我们就到那里去启动卷轴。” 瑞塔担忧道:“可是,守卫这样森严,别说到后花园,就是出这个房门都成问题。我们要怎么走到那里?” 菲尔德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那瓶子乍一看像是淑女们爱用的香氛一般,带着胶囊状的气囊,小巧可爱。 瑞塔激动地睁大双眼,就见菲尔德手持瓶子,对着不明所以的子爵上下喷了一遍,而后又在瑞塔期待的眼神中,喷了她一身没什么味道的药水。最后菲尔德才给自己喷了喷。 “这药水,有些隐身的效果,但时间仓促,配制的并不十分成功。大概坚持不了太久,但只要不靠别人太近,加上夜晚漆黑和判断力下降,还是可能起些作用的。”菲尔德道。 他边说边在门上贴了一张卷轴,而后又将同样的卷轴贴在了窗户和墙壁上。 子爵和瑞塔自然都是听他的,便跟随他走到墙边。菲尔德那日夜访子爵时的那个魔法阵还在,总算在最后派上了用场。 他手指轻点,暗红色的魔法阵便再次浮现,菲尔德叮嘱道:“不要紧张,动作轻一些就好,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要惊慌。” 子爵和瑞塔依言依次穿过魔法阵,菲尔德走在最后,他一脚迈进魔法阵,再次回身,手指虚空轻点贴好的几个卷轴的方向,只见卷轴随着他的动作,白光一闪,屋子里缓缓凝聚了一个透明的结界。 菲尔德见此,才满意地走了出去。 走廊上,士兵们果然威严地分列两排,一左一右,相错而立。 子爵和瑞塔都僵着身子不敢动,菲尔德从他们身后绕到前面,将手指轻轻放在嘴上,示意他们不要发出声音。 而后率先迈开步子,沿着走廊缓慢走向楼梯。 多亏了城主伊莱的贴心,将子爵所在的这栋楼都铺上了厚厚的地毯,所以他们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就到了楼下,又从厨房的后门来到了院子里。 门扉悄无声息的打开,他们三人依次蹑手蹑脚的走出,菲尔德握着门把手,走在最后,正要将门关上。 就在这时,好巧不巧,正有一队士兵巡逻而至,从屋角处转了出来。 为首的士兵一眼正对上房门一指多宽的缝隙,大声惊道:“那里!怎么回事?” 子爵和瑞塔大惊失色,菲尔德立即对他们摆手,二人动作迅速地转身下了台阶,蹲在不远处杂物间的影子里,不敢动弹。 反倒是菲尔德一动没动,一直保持着握着把手的姿势,等最先冲过来的士兵跨过台阶,靠近了的时候,才松开把手。 他操纵着风系魔法,腾空跃起,身体向后一个空翻,跃出栏杆外,又被微不可查的风系魔力稳稳托住身体,轻轻落在草地上。 门扉发出吱呀呀的响动,听起来像是队长的人即刻命令道:“你们两个进去看看。” 两名士兵依令由后门走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摇着头走了出来,自然是什么也没发现。 有士兵道:“厨房的后门一向是不锁的,只有威弗列德伯爵住进来后,才要求每天都上锁,估计是厨娘一时忘了。大概门没关严,被风吹开了。” 另有人点头赞同道:“可不是,刚才我就觉得一阵风,嗖地从我头顶吹过。” 士兵们自以为虚惊一场,重新整队后,踏着整齐的步子,便消失在另一个转角。 等他们走远了,菲尔德立即起身,他之前就查探过,这厨房后门虽然没有人把守,但是很快下一波巡逻的人就会来,这也是他没有把这里作为传送地的原因。 杂货间的阴暗处,两个人影也刚刚站起身,子爵倒还算镇定,瑞塔却脸色苍白,她大概第一次遇到这样惊险刺激的事情,显然还不太能适应。 “我们快走。”来不及说安慰的话,菲尔德立即带着二人绕到了宅邸的后身。 相比正面的士兵,房子后面的人显然更多。 菲尔德一边走一边腹诽着:这伊莱城主,难道将整个力库得的兵力都用到了自己的家里吗? 真是难为他家里的厨娘了,这得做多少人的饭? 出了主楼,越走便越是安全,没有那么多巡逻的士兵,他们很顺利地来到了后花园的矮灌木丛中。 瑞塔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她矮身藏在丛生的灌木后面,喘了两口气,才拍着胸脯小声道:“妈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子爵一向教育她要温和雅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却觉得这样的瑞塔看起来倒是更生动活泼一些,不禁露出微笑。 他拍了拍瑞塔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她。 菲尔德顾不上他们两人,立即翻开一卷卷轴,摊在地上用膝盖压住。 而后他一手拿起多米靠近嘴边,一手的手指,在卷轴上逡巡,作最后的检查。 他之前保存的德加的空间魔力源,早已经用尽了。没有空间魔力源,就没办法再做出空间卷轴。 可菲尔德还是大着胆子,做了一个功用上相类似的卷轴,不确切地说是一对。 那是一对卷轴,相同的魔法阵,用正反两种不同方式刻在两个卷轴上。两个卷轴便在空间上有了相互的联系,可是这个卷轴有个弱点,就是距离并不能太远,超过一定的距离,便无法完成传送。 他手中有一个,而另外一个他已经派重新苏醒的乔乔,送到了安柏手中。 菲尔德贴着多米,低声道:“我这里好了。你那里怎么样,安柏?” 他身后席地而坐的子爵闻言浑身一颤。 许久,多米里传来安柏的声音:“准备就绪。” 事不宜迟,他们身上隐身药水的药效只怕要过了。 菲尔德环顾四周,见并没有什么异样,便对着阿瑟和瑞塔低声道:“你们靠近一些。” 阿瑟和瑞塔依言坐了过来。菲尔德手掌按在卷轴上,他的长发无风而起,卷轴上依次亮起各种颜色的魔法符号。 瑞塔看不明白,但阅历丰富的阿瑟却是惊骇无比,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卷轴上每亮起一个颜色,菲尔德就会对应地使用一种魔力,绿色、红色、蓝色、青色、金色…… 阿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着嘴巴,呆在原地。 一阵迅疾的幽光闪过,快得几乎只有眨眼的瞬间,灌木丛中的三人就不见了踪影。 此刻,距离城主官邸不远的一处院子里,安柏和伊尔森正站在一个运行的魔法阵旁。 他们身后有一辆中型的兽车,这辆兽车并不起眼,与杂货商鲁道夫的货车相比,大概也只是更新更整洁一些。 然而,拉着车的两只魔兽却不一般,那是两只成年的泰特兰兽。 泰特兰兽,盛产自波尔蒂那的加贝尔丹那山,他们的外形似鹿,头上却没有角,长长的腿,肌肉发达粗壮。即便攻击力不高,但也能在优胜劣汰的自然中旺盛地繁衍下去的理由是,他们善于奔跑,在陆地上,几乎找不到比他们跑得再快的魔兽了。 此刻拉车的两只泰特兰兽乖乖地靠在一起,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车顶上,一只白色的小兽仰着头,骄傲地端坐着。 亚当挑开车帘,轻声道:“多维特可算是睡着了。怎么样,菲尔德他们还没有出来吗?” 伊尔森回头看他,正想开口,地上的魔法阵突然发出刺眼的亮光,接着嗡地一声,瞬间黯淡下去。 三人一惊,立即上前查看。魔法阵已经损毁,卷轴燎起一层青色火焰,转眼便化作灰烬。 亚当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菲尔德他们呢?” 他话音未落,安柏手中的多米就闪了闪,就听里面传来菲尔德的声音:“安柏,我们出来了,但是这里似乎不是之前约定的地点,你们在哪里?” 安柏正要说话,一直坐在兽车顶上的白色魔兽,张开头顶的一对羽翼,腾空而起,向着黑夜中的某个方向飞去。 安柏迅速回道:“你的小魔兽去找你了。” 他放下多米,对伊尔森和亚当道:“你俩驾上兽车,跟上它。” 另一头,菲尔德吁了一口气,回身对不安的父女道:“别紧张,我第一次尝试做这种卷轴,大概是出了点问题,传送地点有些偏差,他们马上就来了。” 好在他们被传送到了一条阴暗的死胡同了,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阿瑟看着脸色平静淡然的菲尔德,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什么。 不多时,只见一个在夜色中异常醒目的白色身影,从夜空中落了下来。 那影子一个急速地俯冲,扑进菲尔德的怀里。 乔乔用头蹭着菲尔德的肩头,享受着菲尔德的安抚,最终又跳到他的肩上,绕着他的肩膀,将蓬松的尾巴缠在菲尔德的脖子上,才算罢休。末了它收起头顶的羽翅,亲昵地蹭了蹭菲尔德的脸颊。 菲尔德被它弄得很痒,不禁笑出声道:“好了,好了,知道你舍不得我,你这么快跑来,他们能追上你吗?” 乔乔闻言,睁着圆滚滚的眼珠,不满地看了菲尔德一眼,随后扬起脖子,清丽又绵长地叫了一声。 瑞塔头一次见到这么可爱又乖巧的魔兽,忍不住上前,她也不敢伸手,只围着菲尔德转了几圈,啧啧称奇道:“这小家伙好可爱,我能摸摸它吗?” 乔乔闻言,一弹腿,就跳到了菲尔德的头顶,它端坐在菲尔德的脑瓜上,用大尾巴从后面盖住自己,仿佛一个正在开瓶的高傲的孔雀。 它跳出瑞塔能够伸手所及的范围,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 阿瑟站在一旁,见了这幅情景,也不免露出浅笑。 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令他浑身一僵。 “原来都在这儿呢,赶快上车吧。”安柏沉声道。 第156章 □□ 这世上,许多人与事的际遇,总是如此地难测难料。 菲尔德离开塞瓦尔的时候,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路无论遇到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却总在不停地逃亡。 每到这个时候,他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如果能变得更为强大有多好,而是他要想个什么办法,怎么做才能平安地让所有人都逃过一劫。 离开城主府的时候,菲尔德在伯爵的卧房里,设下了结界。 那是他在康普勒镇,见识到博伟尔的结界后,自己研究发明的卷轴结界,那些卷轴,联合运转起来,会将一个空间暂时封闭,短时间内,即便是再强的外力,也无法将其打开。 他要想办法来拖延时间,毕竟,不是谁都能和一国之王针锋相对的。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被发现之前,逃得越远越好。 疾行的兽车里,菲尔德忙着翻看各种卷轴,他趁着在城主府药材充足的难得机会,配置了许多简单却效果显著药水,绘制了不少的卷轴,也算是帮伊莱处理的那些过剩的药材。 车厢内,瑞塔和阿瑟坐在一个方向,他们对面坐着安柏、菲尔德和抱着多维特的亚当。 此刻,亚当神色拘谨,他拿眼偷偷瞧着对面的两人,这位年轻的小姐,脱了帽子,倒是有一副姣好的面容,听说是安柏大人父亲的养女。 可这位突然出现的安柏大人的父亲,却将脸一直藏在斗篷中。除了神秘和沉默,亚当什么也没看出来。 车里的气氛实在是尴尬,坐立难安的亚当,忍了许久,最后还是在车轱辘的转动声中,将熟睡的多维特推到菲尔德怀中,道:“我……我出去陪伊尔森赶车。” 菲尔德一把拉住他未收回的手臂,头也不抬地递给他两个卷轴道:“这卷轴,你们两人一人一个,带在身上,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 亚当接过来,嘴角抽了抽,暗道:其实派不上用场,也没什么,他一点也不介意。 并不大的空间里,即便离开一人,仍旧显得拥挤。 多维特因为重新回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睡得格外香甜,缩在菲尔德怀中含水的样子又软又萌。 车厢内,让人窒息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菲尔德将卷轴分好类,又不由分说地塞几个到每个人的怀中。 菲尔德终是叹了口气,环顾车厢内道:“需要我再为各位介绍一遍彼此的姓名、国籍和出身吗?” 阿瑟子爵整个人缩在袍子里,沉默地垂着头。 安柏靠在车厢上,冷冷地闭着眼。 瑞塔看了菲尔德一眼,尴尬又僵硬地笑了一下。 “好,”菲尔德点点头,现在时间紧迫,他就当自己瞎了,看不见他们之间的相对无言,继续道:“我们的兽车会从力库得往西南方向前行,一直到达卡拉达城,通过卡拉达的关卡后,进入到加贝尔丹那山,沿着加贝尔丹那山的东麓,去往罗兰大公国,到那里暂时先避一避。” 逃跑的路线,之前他已经和安柏商量过了。所以现在主要是想要告诉子爵和瑞塔。 果然,子爵侧过脸,不禁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去罗兰,而不是回法兰托利亚?” 菲尔德瞟了一眼仍旧靠在车厢壁上的安柏,见他似乎打算一直保持沉默下去,只好由他来跟阿瑟解释: “其实,是因为一些事情,我和安柏在法兰托利亚的处境都有些危险。” 开玩笑,他还没有弄清,那些千方百计想要掳走他的人是谁,怎么能回法兰托利亚给自己再添一条如影随形的尾巴呢。 “再者,即便想了办法来拖延时间,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伊莱就会发现我们人不见踪影了。如果我是他,或者熟知您身份的人,第一想到的都是您会拼了命地回到法兰托利亚,毕竟您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菲尔德露出个善意的微笑。 “何况,我们到底人多,与他们硬碰硬绝对没有胜算,这条路线也算是避开他们的计策。” 子爵闻言,呆了一呆,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在法兰托利亚的名声,以为是由于他的原因使安柏处境艰难,脸色瞬间黯然。 菲尔德只得又迅速地转移话题,道:“之前为了方便行事,我用了尼克这个假名,我的真名叫菲尔德。不过你们两人应该已经知道了。” 他对着子爵和瑞塔又指了指自己怀中:“这是我的儿子,多维特。” 小孩子总是能吸引大人的目光,尤其像多维特这样又软又好捏的小包子,瑞塔和阿瑟被多维特萌得六神无主,一时间车里气氛倒是顺畅了不少。 菲尔德在瑞塔期待的眼神中,将熟睡的多维特交到了她的怀抱里,多维特动了动身子,扭着头将醒未醒,菲尔德抬手拍了拍他,多维特便再次睡去。 对面两人的视线都被多维特吸引,菲尔德这才侧头对身边的安柏道:“如今,边境线上的战事怎么样了?” 真要说起来,如果没有这场战事,他也不见得能从波尔蒂那国王的眼皮底下,救出阿瑟子爵。 安柏闻言,这才缓缓睁开眼,他并不抬眼,只是盯着自己的膝盖,仿佛那上面马上能开出一朵举世无双的花来,缓声道:“从目前的战局来看,是波尔蒂那占了上风,法兰托利亚边境重镇蓬塔城,已经沦陷了,战火似乎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菲尔德闻言一惊,他没想到战况会如此激烈,而法兰托利亚居然一开始就节节败退,他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究竟是什么原因挑起了两国的战争?” 他在城主庄园里这些日子并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一般,掀起了热气腾腾的舆论声势。 左右他们待在车里无事,安柏于是耐心说给菲尔德听:“据说,是蓬塔城靠近国境线上的一个村子,村子附近有一片水域,渔产丰富,但是这片水域一半在法兰托利亚境内,一半在波尔蒂那境内,多年以来,靠近湖边的两个村子一直因为捕鱼而摩擦不断。” 菲尔德暗道,想想也是,这些人能人为地划定地盘,却没办法控制鱼儿游到何处。 果不其然,不久前两村因为捕鱼再次发生冲突。冲突中两村都有人受了伤。言语激烈时,法兰托利亚这边的村民,甚至还扬言要灭掉对方整个村子。 后来事情平息,本来谁都以为就如同以前每次摩擦一样,过不久就忘在脑后了。不曾想,没过两天,过路的行商就发现,波尔蒂那的村子里男女老少,全部横死,有的壮男甚至被剥皮抽筋,挂在村口醒目的地方。 消息传开,波尔蒂那边境线上,简直像炸开了锅,尤其是那被屠杀殆尽的村庄附近的村子,因着一向往来密切,甚至许多通婚者的亲人都在其中,反应最是强烈。 愤怒如同燎原的烈火,还不及辖区城主反应过来,被怒火冲昏头的百姓,就集结起来越过国境,踏平了对面法兰托利亚的两个村庄。 舆论,相比理智与政治是更为快速传播的东西,群情激奋下,民情导向迫使城主们不得不打出迎战的旗号。 虽然,根本说不清在这场混乱中,谁更正义一些。 安柏讲到这里,菲尔德已经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战火再起,最先波及到得,总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冲锋陷阵的士兵。 他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左手上的戒指,眼神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角扫到他出神的模样,想了想安柏还是开口道:“你一路直奔边境,消息也并不灵通,应该并不知道西蒙辞去了将军之位,离开塞瓦尔了吧。” 菲尔德倏地睁大眼睛,安柏并不看他,也没有对上菲尔德惊疑的视线,只是抱着手臂,重新闭目靠在车厢上,道:“如今局势混乱,他这样做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 他将头扭向另一个方向,冲着木板叹息一声:“只是你没必要逼着自己不闻不问。” 菲尔德垂着头,许久没有动静。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就这样,车上的一行六人,在忐忑不安、心事重重、悔恨愧疚以及冷漠如霜中踏上了逃亡之旅。 兽车在出城时,虽然遭遇了盘查,但却并不严格。可见伊莱至此,还并未发现,或者说还并没来得及阻拦。 出了城后,兽车争分夺秒地向西南方向驶去。 波尔蒂那的西部山麓,连绵不绝,山势陡峭,是一道天然的军事防御线,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加贝尔丹那山。 也正因为如此,波尔蒂那西部的军事分布和防御并不太多,菲尔德他们选择这里,虽然地势陡峭,相对难走一些,但被盘查的概率却小了很多。 目前要紧的是,他们得一路平安地到达卡拉达城才行。 第157章 心结 菲尔德六人疾行了几日,一路上都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几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这天,兽车停在了一个相对宽阔又隐蔽的林子里稍事休息,除了要给泰兰特兽喂食外,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安柏带着伊尔森进到了林子深处,去猎捕小型的魔兽,因为中途很少停车补给,他们带的干粮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即便已经到了将要喝能量药剂维持体力的境况,他们还是尽量避开城镇,走了偏僻又崎岖的山间小路。 菲尔德独自一人留在车上,看着膝上的那份地图,再次确定了路线。 他们只要再过两天,到达卡拉达,穿过卡拉达城就能进入波尔蒂那西部的加贝尔丹那山,只沿着山脚一直向南而去,就可以进入到罗兰大公国的境内。 他们从力库得出逃,已经有三四天了。按理来说,阿瑟子爵不见的事情肯定已经传到了波尔蒂那皇帝的耳朵里。 追兵只会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赶来,之所以到现在还安然无事,只能算做是他们耍了个小聪明而得到了先机。 怀里的多维特动了动身子,悠悠醒来。也不知他为什么一路上这样嗜睡,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子爵能够立即将德雷弗里克的家徽转移走。 暗叹了口气,菲尔德微笑着将那张睡得又白又嫩的小脸举到眼前,弯着嘴角道:“呦,我的小多米睡醒啦,你这样能睡,却不陪爸爸玩儿,爸爸我都要伤心死啦。” 他夸张地垮着脸,做着一脸委屈的表情,还没清醒的多维特先是愣愣地看着他,随后裂开嘴角,噗噗地撅起嘴巴,一边朝他伸着手,一边跟着他念道:“爸爸,爸爸。” 菲尔德开心地把他抱进怀里,道:“走吧,既然你醒了,我们也出去散散心。” 他抱着多维特从车厢中出来,正看见瑞塔站在车前。 瑞塔手心放着几块晶石,正在认真地喂两头泰兰特兽进食。 只是威武的泰兰特兽此刻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即便吃着难得一见的上等魔晶石,可吃相看起来也有些颇不尽如兽意。 瑞塔见他出来,立即求助道:“菲尔德,你看着两头魔兽是不是病了?怎么看着蔫巴巴的,我想着他们应该是饿了,可看样子还是哪里不舒服。” 菲尔德抱着多维特从车上跳下来,闻言扭头一看,果然乔乔正卷着尾巴坐在车顶上望着蓝天,一幅唯我独尊的模样。 菲尔德暗笑一声,对着乔乔招了招手。 白色的小兽,站起来,抖了抖身子。瑞塔明显感觉到两只魔兽,一幅坐立难安的模样,也跟着小兽的动作抖了三抖。 乔乔轻巧一跃,跳到菲尔德肩头,惬意地坐了下来。 那两只泰兰特兽没了压力,这才甩着尾巴,欢快地吃了起来。 “这两只魔兽,居然以晶石为饵料,这样吃下去,不得把我们吃成穷光蛋吗?”亚当布置好火堆,便忍不住凑过来感叹道。 他嘴里一边念叨着‘真是太浪费啦’,一边从瑞塔脚边的袋子里拿出几块晶石,站在她身边道:“瑞塔姐,我来喂吧,你休息一下。” 瑞塔跟着阿瑟子爵踏上旅程后,开始还有些不能适应,毕竟除了菲尔德,她谁也不认识,好在亚当性子开朗,没两天就跟同样善解人意的瑞塔混熟了。时不时两人还能凑到一起谈天说地,真不知道她们哪里来的那么多共同语言。 难怪伊尔森整日也阴沉着脸,比他主人安柏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想到安柏,菲尔德举目四顾,果然见子爵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石头上。 阿瑟没有脱掉袍子的帽子,可即便掩盖了他的面容,也难以遮挡他热切地望向森林深处的视线。 多维特似乎对长相奇特的泰兰特兽,也颇有兴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亚当一块接一块地喂着晶石。 菲尔德亲了亲多维特的脸蛋,将他交到瑞塔手中,道:“我去走走,你帮我照看一下。” 多维特招人喜爱,瑞塔自然高兴地接了过来。 不远处,阿瑟子爵扭着头,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了。或者说,自下了车,没过多久,他就是这样一个姿势。 他坐在石头上,用一种全神贯注又小心翼翼的视线,望着深林尽头,空无一人一物的方向。 那是安柏带着伊尔森去捕猎而进入森林的小路。 阿瑟也不知自己盯着森林深处看了多久,他自己并不觉得累,只是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后,才收回视线,扭过头。 “您这两天身体状况还好吗,子爵?”菲尔德走近后温声道。 阿瑟冲他点头致意,道:“很好,谢谢你,尼……不,菲尔德,你的药水真不错,我似乎感觉我的魔力都恢复了一些呢。” 他脸上有种无法掩饰的落寞和黯然,一路上行来,都不见他怎么开口说话,此刻只有他们两人,阿瑟便道:“菲尔德,很抱歉,之前虽然答应过你,要将多维特身上的家徽转移,可是我如今魔力残破不堪,没有魔力支撑,家徽不一定会转移成功,而且没有合适的人的话……” 合适的人选,自然是有的。 菲尔德再次叹了口气,当时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安柏,虽然没有明说子爵和伯里斯的旧事,但以安柏的聪明不会猜测不出这其中的关系。 安柏虽然如约和他把人救了出来,但是他将伯爵当做透明人一般,熟视无睹。 他仿佛看不见坐立不安的阿瑟子爵一样,冷漠的脸上只有拒绝。 “安柏就是那个样子,我刚遇见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背了座冰山一样。”菲尔德试图安慰情绪低落的子爵。 阿瑟极力掩饰眼中的落寞,扯出一个微笑道:“安柏……很像他的母亲。” 他说着,似乎察觉到什么一般,突然又扭过头去,黯然的眼中闪过光彩,直直盯着刚才的方向。 菲尔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林子尽头郁郁葱葱,清风吹过,日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落下斑驳的光点。 许久,草丛晃动,有两个人影依次从树后走了出来。 是安柏和伊尔森,带着猎物和水果满载而归。 阿瑟将安柏的样子深深印在脑子里后,立即将头扭了回来,似乎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窥视。 菲尔德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心中不是滋味。 虽然说,这其实是他们父子的事情,菲尔德并没有插手的余地。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还在逃命的路上,稍有疏忽,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看样子今天会有烤肉呢,子爵要多吃点才行。”菲尔德冲着子爵露出一个微笑,而后向着安柏走去。 他保持着这个微笑,断然地停在安柏面前,道:“我们谈谈,我们两个人。” 他眼神透漏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安柏只得将手中已经剥皮洗好的魔兽肉交给伊尔森。 在远离营地的树林深处,菲尔德仰头看着沉默的安柏。 “你如果不想见到子爵的话,我们也可以分开走的。”菲尔德平静的建议道。 “这样目标缩小一点,更安全一些,也说不定更容易脱身。”他似是认真地考虑道。 在菲尔德面前,安柏那张冷冰冰的脸终于有些松动,他皱起眉,神色不愉,一语不发。 原本还能扯着笑脸,开两句玩笑的人,转眼就又变回这个模样。 叹了口气,菲尔德道:“即便是愤怒或者是质疑,你总要说出来,让对方知道才行。闷不做声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他透过杂错相交的树枝缝隙,看见瑞塔抱着多维特蹲在阿瑟身边,阿瑟望着多维特的神情柔和,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多维特的发顶,像是一个想看不敢看,相碰不敢碰的父亲。 菲尔德幽幽道:“安柏,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么多年来,为了给父亲,给家族报仇,你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如今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但没死,竟然还忘记了国仇家恨,成了敌国的贵族。你愤怒怨恨,你不能原谅他,都是正常的反应。可你有没有想过,子爵这么多年来,过得就如鱼得水吗?” 想起力库得城府中的种种,菲尔德心有不忍,只道:“他虽然活了下来,但却比就那样在当年的战争中死去,要遭受了更多的痛苦。对于子爵来说,死比活着要难得多多了。” 这对父子,没法说谁活得更辛苦一些。 再多的话,菲尔德也没有评判的资格。他最后叹了口气,劝道:“你我好不容易将子爵救了出来,即便是现在,我们也没有脱离危险。如果你一直这样,只怕我们真的分开走了。” 安柏不情不愿,但还是开了口道:“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他的知道究竟到了何种程度,菲尔德也不得而知。 但很快一行六人就聚在了火堆旁,开始享用难的一次带着温度的食物。 安柏将手中烤好的魔兽肉,用匕首切下来一块块放在树叶上。伊尔森则用树叶包裹着肉,一一分给周围的人。 瑞塔接过烤肉,递到阿瑟面前。子爵摇了摇头,只拿起一个果子,放到嘴边吃了起来。 一路上他们这样吃饭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谈天说地,几人闷头吃了起来,谁也不说话。 在沉默中,安柏从魔兽的腹部切下一块鲜嫩的肉,默不作声地隔空递到了阿瑟面前。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是阿瑟。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烤肉,顺着那只手对上安柏面沉如水的一张脸,手一松,果子掉在腿上,滚落在地。 不敢置信地,阿瑟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块肉。 依旧不动声色地吃着烤肉,菲尔德内心却是松了口气,看来安柏倒是真的听进去了他的话,他不由叹道:这两个人,默不作声又都不肯开口的样子,倒真像是一对让人操心的父子。 简单地吃过东西,他们收拾妥当后再次踏上前往加贝尔丹那山的路程。 这天,当他们接近一个镇子的时候,原本稀稀疏疏的路上,突然从对面的方向涌出一队全副武装的卫队。 路上的行人、兽车纷纷靠近路边,让出主路,皆是低头不敢作声。 伊尔森谨慎地将兽车停在靠后的位置,安柏则小心翼翼地将车帘撩开一道缝隙,车上的人都透过那道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一队轻甲着身的士兵远远行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银色的铠甲,气势庞大,来势汹汹。 菲尔德只觉得身旁的阿瑟身体一僵,他扭过头,眼见瑞塔的脸色也并不好。 心中一动,菲尔德再转过头去,只见那队人飞快地骑着魔兽,从众人面前而过,掀起的烟尘几乎将他们疾行而去的身影掩盖。 “诶?哪里来的骑手,好威风啊?” 直到尘土渐落,靠近他们兽车的行人中才有人小声嘀咕道。 “这还看不出来吗?那身铠甲可错不了,就是皇家护卫队啊。” “你可别乱说,这穷乡僻壤的,国王的护卫队跑这儿来干什么?”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法兰托利亚的乱民挑起事端,伯里斯陛下盛怒,亲自到甘巴城去督战啦。” 另一个声音道:“哦,那皇家护卫队会出现在这儿也不奇怪了。” “可不是,卡拉达离甘巴也不远,说不定是奉命巡查来了。” 行人们渐行渐远,菲尔德的兽车也开始缓慢行进起来。 只是车上却一片沉寂。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卡拉达?”菲尔德问道。 “如果能保持这样的行进速度的话,大概再有一天就能到卡拉达城了。”伊尔森在车外低声回道。 “我们大概得加快速度了,只怕追兵离我们不远了。”菲尔德沉声道。 当天,他们一直兽不停蹄地赶路,直到深夜,才在路旁的树林里停下来休息。 这样拼了命地赶路,任谁都是满身疲惫,几人早早就睡了,菲尔德等多维特睡着,才起身走出了兽车。 兽车外,简单搭起的帐篷里,几人都已经睡去。安柏坐在火堆旁,抱着剑闭眼休息。见菲尔德从车里出来,睁眼看他。 菲尔德对他摆摆手,道:“我去透透气,不会走远的。” 夜深人静,一路上又旅途劳累,哪有什么好透气的。 菲尔德不过是倚在一颗树后,仰头透过树枝,看着满天熠熠的星光。 他垂在身侧的手,摩挲着一个金色的物件。 那是一只多米,不同于菲尔德与安柏用过的多米,此时菲尔德手中的多米,仅从外观上看,更加精致小巧,金色的装置上,整齐地镶嵌着两颗魔晶石,而表面上刻着的魔法暗纹却更加复杂。 菲尔德用手指摩挲着金色多米上复杂的暗纹,即便用了更为细致复杂的魔法阵,却也复杂不过菲尔德的心情。 这只多米,他离开塞瓦尔城后,起先一直静静躺在他的空间戒指里。后来偶尔他会拿出来看看,但很快就会平静地再次放回去。 再后来,他在卡塔赫纳,即将离开的那个晚上,将这只多米握在手里一整晚。 直到现在,他手指在宝石做成的按钮上停留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按下。 这是他做了许多对多米中,最为特别的一对。这对金色的多米,有一个显著的功用,就是可以储存使用者用来通话的所有声音。 只是菲尔德一次也没有使用过,一次也没有打开收听对方的声音过。 金色的多米上对应镶嵌着两颗宝石,原本是两颗绿魔晶,此刻其中一个却变成了红色。 这一对多米是菲尔德用了特殊方法制成的,因为可以保留使用过程中的对话,所以只要没有收听过对方发出的留言,其中一颗晶石便会一直显示红色。 同样的,如果己方的发出的留言,对方也没有打开挺过,另外一颗魔晶石也会变成红色。 他离开塞瓦尔的时候,只想到了自己和多维特。 虎视眈眈的暗中人,高高在上的王室,这些都让他想要逃离,那时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即便有了莫名其妙的强大魔力,可依旧惶惶不可终日。 他对一切都感到不安,包括西蒙对他的感情。他理不清症结在哪儿,却知道掺杂进王室血统与国家政治的感情,向来处处潜伏着危机。 自从他离开塞瓦尔,自己手中多米的绿色魔晶石就变成了红色,可他却一次也没有点开过。 他想,最多是脸色难看数日,而后西蒙就会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数不尽的工作占满全部的日程,西蒙应该会难过,也许会愤怒,也许会失落,也可能会派人找他。 可西蒙在成为一个温柔的情人,一个严厉的父亲前,他首先是瑟兰迪尔的皇子,是法兰托利亚的铁血将军。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菲尔德就知道了,奢望永远是最不切实际的自欺欺人。除了自己,他不敢奢望其他任何人,任何事。 刻意地避开有关西蒙的一切消息,他想要等自己真正强大起来后,再去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和未来。 直到安柏告诉了他一切,包括最初的最初,他作为博伟尔的实验品,被悄悄安排成为了西蒙被人算计后的发泄对象。 不,也许并不全是他也说不定,那个混乱的暗夜,菲尔德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他现在满脑子里想的是,西蒙那样一个尽忠职守的人,他靠着自己的实力与努力一步步取得的将军之位,是那样说放弃就放弃的吗? 他现在人在波尔蒂纳,而随他身后离开塞瓦尔的西蒙又在哪里呢? 在红色魔晶石上徘徊不定的手指,倏地一顿,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用力地按了下去。 菲尔德屏住呼吸,多米里静默了许久,才有一个干涩沙哑的嗓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菲尔德——” 猛地被那熟悉的声音撞进心里,菲尔德心神颤动,他纹丝不动地靠在树上,紧紧闭着眼睛,细数从多米里传来的声音: “菲尔德,你……你还好吗?伤口还疼吗?” “多维特乖吗?有没有让你手忙脚乱?” “菲尔德,你去了哪里?” “菲尔德,不回也没关系,只要让我知道你安全就可以……” “今天在街上,有个人的背影和你很像,我拦住他的时候,还把他的孩子吓哭了……” “菲尔德,我似乎采到的一味药材,我把它放在了空间里,等见面的时候,你来鉴定一下。” “菲尔德,今天难得看到了一大群魔鸟金尾八色鸫迁徙的场面……你要是在就好了。” “菲比,我……好想你。” 红色魔晶石不停闪烁,菲尔德手指发颤,按了几次才将仍旧逐条播放的多米关掉。 将多米紧紧攥在手心,菲尔德脱力地顺着树干滑坐在地。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埋怨、气愤还是委屈、心酸,亦或者是伤心、苦涩。 只是此刻,心中满满的念头却是希望这个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亲口跟他说这些话。 树叶簌簌翕动,一对羽翅从树梢伸出。 “菲尔德,”乔乔道,“你怎么了?我感觉到你似乎不是很开心。” 许久,菲尔德才控制住起伏的情绪,红着眼睛抬头,平静问道: “哦?你能察觉到我的感情吗?” 乔乔跳到菲尔德的头顶的树梢:“当然了,我们签订了契约,如果你允许的话,当然没问题。” 菲尔德道:“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当时在塞瓦尔王宫的晚会上,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后来,我一直呼唤你,却没有反应。” 乔乔此刻样子虽然娇小,但声音却像是一个少年一般清丽响亮,他展开羽翅,从树梢飞至半空中,停在菲尔德面前道:“那晚上,情况危急,我见你深陷危险,情急之下便和你缔结了契约。而当时我还小,无法承受契约产生的强大魔力,所以便进入了休眠状态来慢慢吸收魔力。” 契约?什么契约? 菲尔德不解道:“难道是因为和你缔结了契约,我的样貌才发生了变化,我才获得了如此巨大的魔力吗?” 乔乔扇了扇羽翅,顿了顿,才道:“当然不是了,我和你缔结契约,只是唤醒了你的血脉,以及寄存在你血脉中无尽的力量。” 菲尔德皱眉,他现在对血脉这个词也没什么好感。 乔乔看着菲尔德的脸色,围着他飞了一圈才道:“这其中的原因,我并不知道,父亲传承给我的记忆里,这一段是被封印的,大概需要你自己想办法才能解开。” 菲尔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需要想办法的事情以及需要解开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这个夜晚,菲尔德在树下停伫了许久,终究是将多米收进了空间戒指里,没有再打开过。 第158章 朋友 在喂了泰特兰兽一袋又一袋的魔晶石后,两只矫健的魔兽不负众望,终于在一天之内到达了卡拉达。 这座城镇并不大,只是因为靠近加贝尔丹那,是通往这座物产富饶、魔兽众多的山脉的必经之路,才渐渐繁华起来的。 他们的兽车,几乎没有受到阻拦,就进了卡拉达城。 只要出了城,进入到加贝尔丹那山中,无论是谁,再想找到他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只是,一路从力库得逃到这里,风餐露宿不说,在进入加贝尔丹那山之前,他们必须在卡拉达城采买到足够的御寒物品。 毕竟眼看着,整个阿什尼亚大陆即将进入到冬季了。 即便时间紧迫,菲尔德一行人还是分头各自购买了必需品,动作迅速利落得好像训练有素的士兵。这一路上出奇的顺利,以至于他们紧绷的神经一刻都不敢放松。 这样的紧张氛围,直到一行人重新整装后,来到卡拉达城的城门口,终于到达了顶点。 卡拉达是通往加贝尔丹那山的必经之路,很多去往这座山脉中狩猎魔兽或者探险的佣兵团,都要经过这里。 时值法兰托利亚与波尔蒂那两国交战伊始,战争让国内的局势变得紧张起来,去往山里探险和猎捕的活动也就不在那么频繁了。 菲尔德一行人到达城门时,等在城门口排队出城的队伍并不多。他们的兽车随着队伍缓缓而行,几人的心也越发收紧。 城门的守卫虽然一左一右分列两队,但仅有两名士兵在核对出城者的身份,一位队长模样的人只扶着佩剑站在一旁。 菲尔德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他悄悄放下车帘,沉声道:“一会儿轮到我们的时候,大家不要慌张,不要出声,一切交给我来就行。” 他说完,自己也颇有感触,如今像这样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的行为,自己做起来居然也得心应手了。 将罩在多维特脸上的软布向上推了推,露出口鼻的位置。菲尔德不放心地对坐在他身边的瑞塔低声道:“瑞塔,不用紧张,你只要坐着保持不动就可以。” 瑞塔隐在斗篷中的脸仅露出个下巴尖,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等到他们驶入关口的时候,只听外面的守城士兵问道:“哪里来的,出城干什么去?” 外面的伊尔森老实回道:“我们从力库德来,要去加贝尔丹那。” 菲尔德的身份证明上,写着他是一个做药材生意的商人。可即便是再富可敌国,商人这个头衔,在这些士兵眼中,也许还不如拉车的泰兰特兽更为稀奇。 车帘被士兵用剑从外面挑开,菲尔德抱着多维特首当其冲,对上士兵轻蔑又无礼的审视目光。 “这么多人,都要出城?难不成是去加贝尔丹那野营?”士兵不紧不慢,拉着长音问道。 菲尔德立即赔上笑脸,出声道:“这位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我的儿子得了很严重的病,急需加贝尔丹那山上的薄雪火绒草来治病。” 他说着,将盖在多维特脸上的软布轻轻掀了起来。 只见不大的孩子,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好奇看向士兵的一张稚嫩的脸上,一块块的脓斑赫然其上。那脓斑似青还紫,看起来格外瘆人。 士兵有些嫌恶地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坐在菲尔德对面的安柏,一直板着一张脸闭目倚着车厢。他身旁立着他的宝剑,看起来就像一个随时准备挥剑格杀的剑士。 此刻这位剑士,仍旧闭着眼,但大约是有些不耐,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士兵长年守卫在城门的关口,见的人多了,几眼间,就已经揣摩出这几个人的身份了。 为子求药的富商,花了大价钱雇了佣兵团的好手,想要去加贝尔丹那山采药。 也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事情,卡拉达城地理位置偏僻,却能这样繁华,正是因为形形□□的人,从四面八方,经由卡拉达城,去往加贝尔丹那山。猎奇的,做任务的,冒险的,什么样的人他们没见过。 商人倒是不值一提,但这些被人雇佣的剑士啊,魔法师啊,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能力越出众的佣兵,脾气也就相对地愈加暴躁。 菲尔德边轻手轻脚地将多维特的脸重新盖上,边道:“我知道现在情势紧张,但我也是逼不得已,薄雪火绒草在采集之后,必须趁着花瓣还没有融化的时候服用,才会有效果,还望大人多多通融,放我们去山里采药。” 他说完,坐在车外的亚当,不着痕迹地将一袋子金币塞进士兵外衣的口袋里。 士兵脸上肌肉一松,有模有样地点了点头,剑尖从车帘子上滑过,调转方向,指着城门道:“行了,知道了,没什么问题,你们过去吧。” 亚当连连道谢,伊尔森板着脸一挥鞭子,兽车便渐渐驶入关口。 车上众人心中一松,就连安柏都暗暗地舒了口气。 眼看着关口的栅栏缓缓降下,即将为他们放行,这个时候,身后的街道尽头忽然有一队身着铠甲的骑兵,飞速而来。 为首的骑兵嘴里大声嚷道:“停下!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出城。快拦下他们。” 守城的士兵们都是一愣,显然对突然出现的这些人是一头雾水。但远远地就能看到骑兵们身上银亮的铠甲,在日光的反射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直保持着雄赳赳姿势的卫兵队长蓦地瞪大双眼,他不认得这些骑兵却知道这银色的铠甲,整个波尔蒂那只有皇家护卫队被允许使用这种尊贵的颜色。 他心惊的同时,立即回身大声叫道:“停下,快停下,收起栅栏,不得让任何人出城。” 已经缓缓降至半空中的栅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猛地停了下来。 兽车上的人全都脸色大变,亚当惊慌失措地回身挑开车帘,一句怎么办还没出口。就被提剑起身的安柏扯着领子,从外面扔到了车里。 安柏抽出佩剑,剑气灌满剑身,他蓄力而发,猛地抬手,向左右各挥了一剑,周围还在发愣的卫兵瞬间被他的剑气掀飞。 菲尔德从帘子后钻出,他法杖在手,轻轻挥动,一阵灼热的红色火焰便如同巨兽一般,卷住精铁打造的厚重栅栏。 银色的骑兵越来越近,城门口的旅人和百姓四散逃离,四周的守卫们爬起来再次蜂拥而上,围住他们的兽车。 而菲尔德燃起的巨炎也越烧越炙,精铁在熊熊的火焰中,逐渐融化,流淌而下,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道红色的热流。热流又逐渐汇集在一处,融成了一片岩浆般的洼地。 安柏再次挥剑,击退上前的守卫,他眯眼看着几乎到了城门口的骑兵,不得不催促地叫了一声:“菲尔德!” 只见菲尔德手腕轻转,法杖划了半个弧度,轻轻一抖,绿色的魔力,星星点点,如同一个个豆子一般,从他魔杖中飘散而出,洒落在地面上。 绿色的魔力豆子浸入到地面里,随即便抽丝剥茧似的,从地面急速地生发出绿色的藤蔓,藤蔓互相缠绕,迅速壮大,只短短几瞬,便密密缠绕相交,编织成了一座绿色的拱桥。 拱桥不断向前延伸,正好凌空避过了赤红色的精铁热流。 菲尔德大声道:“快走!” 伊尔森立即驱动泰兰特兽,踏上由绿色植物架构起来的道路。藤蔓在菲尔德的操纵下,随着他们的前进也逐渐向前分解散开,一直延伸到越过熔岩般铁流的安全地带。 身着银甲的骑兵全力冲了过来,却生生停在了炙热的热流边上。他们牵着身下的魔兽原地打转,只能看着那辆可疑的兽车,从藤蔓上下来,绝尘而去。而绿色的巨大藤蔓,慢慢地结成了一张密不通风的网,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两只拉车的泰兰特兽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此刻几乎用上了他们最快的速度拼命奔跑。 大约是一路上已经对这样一场追击和相遇做足了心理准备,这个时候车里车外的人,虽然都是一脸凝重,但却不见惊慌失措。 飞奔中,菲尔德和安柏代替了亚当和伊尔森坐在了车外。 菲尔德的一只手里还握着魔杖,另一只手却不停地将卷轴和药水从空间戒指里拿了出来。 他一股脑地将药水扔进车里,而后将卷轴推到安柏身边,一一交代道:“药水大部分都是治愈药水,卷轴红色系带的是加强攻击的,蓝色系带的是防御的。” 安柏听出他口气不对,驾车飞奔的同时,便侧头斜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菲尔德明白他眼神中不赞同的含义,便说道:“到底还是在进山前被他们发现了,虽然只是先头部队,但皇家护卫队毕竟训练有素,应该很快就会追过来的。” 他说着挑开车帘,回身看了一眼车厢内。 惶然四顾的瑞塔,脸色苍白的阿瑟,相比之下伊尔森和亚当倒还好,起码他们还算镇定。 懵然无知的多维特睁着大眼睛,见菲尔德看向他。立即高兴地在瑞塔怀中颠起身子,伸出手臂,用软软的声音叫道:“爸爸抱,爸爸抱。” 菲尔德还没来得及给多维特擦解除这个吓人妆容的药水,多维特脸上此刻仍旧红一块青一块,配上他天真的大大笑容,看着有点滑稽。 菲尔德禁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他忍着想要摸摸多维特小脑袋的欲/望,抽回手,帘子落下时,眼角的余光,再次扫了一眼多维特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神。 然后他冷静地对安柏道:“我们人多,老弱妇儿,战斗力如此单薄,一旦被追击,包围上来,绝对没有逃走的胜算。” 他此话不假,安柏心中也是透亮。 “我留下来,拖住他们,你趁机赶快带着大家进入到森林里。”菲尔德决然道。 安柏握着缰绳的手猛然一紧:“不行,怎么能让你留下,就算要留下一个人,那也应该是我留下。” 很少见他如此激动,菲尔德倒是有点闲情逸致地看着他露出难得的神情。 “你冒险进入力库得的城主府,大费周章地救了我的父亲,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不能再让你涉险了。”他断然道。 他的眼神深邃宽广,如果能够恢复成原本的湛蓝,那一定像一片温柔的海,菲尔德暗想。 他冷静地看着安柏,解释道:“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只是我留下来拖住他们,能够争取的时间,会更多一些,而且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他朝安柏露出一个自信地微笑,试图平复他的焦虑。开玩笑般地说道:“你不是说有时候,也想去变幻莫测的丛林里冒险吗?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相信一定会很刺激的。你要好好把握!” 他的这个玩笑,显然没能说服安柏。安柏拧眉望着崎岖不平的小路,沉声否决道:“不行。” 兽车在林间跑得飞快,菲尔德叹息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安柏,你刚才还说什么感激不尽,我们之间似乎说不清谁应该感谢谁,如果你没有和我一起踏上逃亡之旅,如果那天你没有代替我刺了杰森陛下一剑,如果当初你没有答应让我离开戴瑟伦斯城,又或者最初的时候,你没有从路边捡到我,我们没有遇见过,也许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那样的话,我也就无法和我善良的朋友们、我敬爱的老师、我的爱人以及我的孩子相遇了。” 菲尔德眼神温柔,似乎回想起那些让他觉得温暖的人和事,轻快道:“虽然我们两人之间并没有一个很好的开始,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他回想起那时在康普勒旅店里安柏真情流露的话语,露出狡黠的笑,补充道:“很亲近的那种?” 天际之处,伴随着大批魔兽的吼叫,迅速席卷而来一片乌云。 安柏勒住缰绳,停下兽车。 他定定地看着站在车下的菲尔德,沉默半响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郑重地回了一个字:“好。”( 网) 第159章 恶斗 波尔蒂那有名的光系大魔导师卢克丁,带着大批的魔法师与高级剑士组成的精锐队伍一路由王城日夜兼程地赶往波尔蒂那与法兰托利亚的边境。 那位名义上的威弗列德伯爵不是第一次玩失踪了,而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犹如老鹰捉小鸡般地进行追捕了。 然而,这一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声势浩大,又措手不及。 自力库得向西,所有的城镇都被下令要重重封锁,开始严密地排查。由大魔导师卢克丁率领着的皇家护卫队,他们乘着最敏捷的魔兽,甚至调遣了善于空中作战的飞行团,从东到西,从北向南,直至一路追到了甘巴城,仍然一无所获,甚至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一丝一毫。 伯里斯已然如热锅上的蚂蚁,将还在进行的战事交给了甘巴城主,便亲自来寻人。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道内情的人,卢克丁并不关心阿瑟的死活,这位难搞的异国军官,如果不想以国王情人的身份活在波尔蒂那,那也就只能以威弗列德伯爵的身份死在这个国家,绝不能允许他回到法兰托利亚。 他向已经去世的友人,先代的国王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劳师动众地追捕阿瑟·弗雷德里克这个人。 然而,在收到情报,带着大批人马追至加贝尔丹那山入口的时候,挡在他面前的人,却让他对这场毫无新意的追捕,产生了一点兴趣。 停伫在空中的魔法师,以及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的剑士们视线全都汇集到了一处,站在他们面前的一人一兽沉着淡然,无惊无惧。 “我说他这次居然能逃的这么远,原来是因为有一个十分可靠的帮手。”卢克丁嘴角挂着微笑。 “不知道我能否有这个荣幸,得知你的名字?”他问道。 菲尔德露出得体的笑容,道:“您客气了,卢克丁大师,我叫菲尔德,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卢克丁状似满意地点点头道:“菲尔德?很好,我很欣赏你,你名义上是药剂师,当然你配制药剂的能力绝对是超高水准的。但依我看,其实你操纵魔法的水平只怕是更高才对。你说是这样的吗,菲尔德?” 菲尔德不置一否,只纹丝不动地挡住他们的去路。他的身后站着一只巨大的白色魔兽,魔兽脚踏青焰,长长的垂耳上面,还生着一对羽翅,宽厚的尾巴像朵洁白的云,又像一柄巨大的扇子,此刻正惬意地甩来甩去。 卢克丁浑不在意,他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从怀里拿出他的魔杖,略遗憾地说道:“只是以这样的场面与你再次相遇,却不是我想看到的。不如我们速战速决,换个更为舒适的地方畅谈一番,你说怎么样?” 菲尔德保持着疏离的微笑,道:“我还在赶时间,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卢克丁闻言,挑了挑眉:“哦?那还真是可惜了,既然你这么赶,不如我来帮你早早结束这场无谓的追逐吧。” 他说着,抬手一挥,下令道:“空中的人,继续去搜寻那辆兽车,骑士们跟上飞行团,立即出发。” 他看着菲尔德,志在必得道:“我看追上他们,也不过就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泠泠的风将菲尔德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使他看起来更加单薄。然而他站得笔直,声音铿锵有力:“我看未必。” 飞在空中的魔法师们,立即策动魔兽,朝着刚才的方向,打算追上去。 菲尔德哪会让他们过去,立即喝道:“乔乔。” 白色的巨兽腾空而起,飞到半空挡住魔法师们的去路。 它撑开巨大的尾巴,仰头发出一声吼叫。那些魔法师身下的魔兽们,立即背过耳朵,卷着尾巴,呜呜地向后退去,任凭魔法师如何驱赶,也不肯上前。 而在菲尔德的身后,茂密的树木丛草无风而动,发出簌簌的声响,佩剑的骑士还未前进,就见树枝和野草迅速疯长,如同有了意识一般,聚在一处,将他们的前路挡得严严实实。 卢克丁目光冰冷,冷笑一声:“凭你一个人,就想拦住我们,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的剑士立即挥剑而上。 菲尔德握紧魔杖,心道:我自然不是要跟你们拼命,只不过多挡一刻是一刻。 一道肉眼可见的银色光芒从菲尔德法杖中迸发而出,法杖隔空一挥,就甩出一道长长的光刃,正击中了最前面一排冲上来的剑士们的剑锋。 只不过眨眼,剑士们的身子就一个接一个地向后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的时候,手中的剑锋忽然哗啦一下,断成一截一截的,碎了一地。 高级剑士们,在一个少年的手下连一个照面都没坚持下来……甚至是在他们以多欺少的情况下! 这就是这个少年的实力吗? 一时间,在场的剑士们都弃了轻视之心,重新谨慎地对待这个叫做菲尔德的少年。 菲尔德要得就是这种效果,他面对这么多的高手,并不敢硬碰硬,只能靠别的方法来拖延时间,为此就要给自己争取合适的机会。 譬如现在,双方在僵持的这一瞬间,有一根藤蔓徐徐地蜿蜒伸展,朝着对面的阵地靠近,离得越近,它顶端的花苞越发胀大。 等到它从草丛间竖起花苞立在人群上空的时候,卢克丁也发现了它。立即使出一个光刃,将它的□□拦腰截断。 可卢克丁出手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藤蔓的□□虽然被斩断,但花苞已经成熟,随着藤蔓的倒下,花苞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有一股白色的粉末从花苞中迸发散落,撒了剑士们满脸满身。队伍中出现慌乱骚动,卢克丁大喝一声:“都给我安静!” 除了头顶上还在嘶吼的魔兽叫声,地面上这些人倒是都安静了下来。 菲尔德焦急地抬头迅速看了一眼,生怕药粉发作的慢了,乔乔会顶不住。 对,那花苞中是他事先就准备好的用塔里亚草磨的粉末,塔利亚草虽然对人无害,但对嗅觉灵敏的魔兽来说,却是几乎立竿见影的麻痹药。 果然,不过瞬息,接二连三地,就听扑通扑通的重物倒地的声音。再一看这些剑士们所乘的魔兽都抽搐着栽倒在地。有些落地的粉末被再次拍起,升到空中,空中的魔兽也无一幸免,打着旋,跌在地上。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一个少年竟然一来一回,就让他们这么多人栽了个跟头。 卢克丁又惊又怒,大叫了一声:“好小子!” 便不假思索,用法杖一指,随后立刻有两道光刃朝着菲尔德飞了过去。他似乎还不解恨,丝毫不停息,两道光刃之后,一个眩晕术又跟着砸了过去。 他念咒速度之快,倒是让菲尔德略微惊讶了一下。不过光系大魔导师的称号又哪里是虚的,菲尔德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手指轻轻一点,一缕银色就从法杖尖端逸出,迎着那两道光刃而出,击散了了卢克丁的光刃。银色紧接着缠上随后而来的魔力,将卢克丁的眩晕术生生拦在半空,直至消散。 乔乔从他身后落了下来,菲尔德手腕一紧,立即释放了一个倾尽全力的火球术。 火球术似乎在情急之下,有些到打偏了,擦着士兵们的头顶向上飞去。正当剑士们觉得自己躲过一击时,那个大火球突然分成好多个小火球,如下雨一般,纷纷下落,钻入剑士们的铠甲中。 银色铠甲变得红润,没多久,竟然像是要融化铠甲一般,烫的剑士们发出阵阵哀嚎。 卢克丁爆喝一声:“年轻地小子,你不要太猖狂了!” 他说着伸展双臂,菲尔德的视线之中,就看见这位大魔导师,周身瞬间燃烧起了一团熊熊的金色气焰!那金色的气焰之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金色!无数气流被他震得往四周外面飞散开来!就连他身后的魔法师和剑士们都被震得向后退开。 在卢克丁的头顶,凭空中出现无数的光剑,卢克丁手臂轻抬,光剑便对准菲尔德的方向,快如闪电一般地,瞬间就到了菲尔德的面前。 这已经是菲尔德第二次见识到魔力强大之人,施展禁咒了。第一次他无法抗衡,这一次,却是要试一试了。 菲尔德闭上双眼,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团银色的淡淡的光! 那银光很快就凝聚成了一面镜子一样的东西,就隔在了菲尔德的脸和飞来的光剑之间。 远远的光镜上仿佛还犹如水波一般的轻轻荡漾着一圈圈的波纹。而那些光剑却停止了往前飞冲的势头,凝固在了银色的圆镜之前,再也无法往前哪怕半分! 金色的光芒和银色的光芒同时散去,剑和光镜都化作了无数光尘。 也是这个瞬间,菲尔德不管还在怔愣的众人,他抬起手,法杖尖端出现了一道银色的光芒来,瞬间化作了无数流星,同时朝着卢克丁射了过去。 卢克丁反应过来,大喝一声,迎着漫天射来的银色流星,这个光系魔导师身上的金色气焰忽然爆张三分,相比漫天射来的银色流星,他的动作仿佛并不快,他缓慢地抬起手里的法杖,轻轻的在面前划了一个圆弧…… 银色的光芒与金色的光芒再次相遇,荡起了无数的光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光尘散去,重新露出对峙的两方。 追击者们的魔兽已经伤的七七八八,虽不至死,但已经无法再乘坐前行了。 阻拦者深色的法师袍,有好几处中了招,脸上也划伤了两处,菲尔德喘着粗气,看着捂着腰侧的卢克丁。 卢克丁身上的袍子隐隐的渗着血,身子站立的时候,他脸上的肌肉轻轻的扭曲了一下,显然是伤口的疼痛让他有些痛苦。 “大师,我原本无意伤您,只是实在不能让你们过去。”菲尔德道。 卢克丁瞪着眼睛,忍痛怒道:“好,好,看来我走眼了。你这么个小孩子,魔法等级可不比我低啊!加上这么多人,竟然也摆不平你这个小子!” 菲尔德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可他即使狼狈,眼中依然坚定:“您过谦了,卢克丁大师,不过是我耍了些小聪明而已,如果您要是认真起来,只怕我就得交代在这里。” 他说着看了一眼卢克丁身后依然不在少数的魔法师和剑士们,平静道:“只是,我觉得您其实没有必要,非得在这里带着这些精兵们跟我拼命。” 卢克丁死死地盯着菲尔德,仿佛在估算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末了,他冷哼一声,推开身边扶着他的人,道:“好,今天就放你一马。菲尔德,总有一天,我会好好跟你交次手,分个高低的。” 他说着,咬牙恨恨地对身后众人道:“撤退!” 虽然惊愕,但是他身后的人们还是立即扶起同伴,上了还能驱使的魔兽,向后退去。 卢克丁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坐在魔兽上,冷冷地看着菲尔德,道:“我承认,你确实厉害,魔力超群,又隐藏的这样好,的确是非常人可比的。” “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不是谁更强,一切就都会按他的意愿发展的。也不是谁最后胜利了,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你看我们的国王陛下,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他说着,轻嗤一声,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许久后,菲尔德才晃了晃身子,脱力地向后倒去。 乔乔跳过来,用蓬松的尾巴接住了他滑落的身体。 乔乔的尾巴上,柔软的鬃毛有好几处已经被烧焦,甚至背上还有一道见红的口子。 菲尔德摸了摸它凑过来的脑袋,轻声道:“辛苦你了,乔乔。” 乔乔伸着下巴,蹭了蹭他的手,有些欢快道:“我第一次和菲尔德你并肩作战,好高兴呀。你没看那些魔法师们看见自己的魔法不起作用时,那一脸呆像,哈哈。只不过,我还小,并不能完全发挥作用。” 菲尔德弯过嘴角,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但卢克丁离开时的那番话,却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他闭上眼睛,压下心绪不宁的感觉,坐起身,正准备去跟安柏他们汇合。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佩戴的手链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晃动。 那上面挂着的,是他和安柏联系用的多米。 菲尔德心止不住地下沉,立即抬手按开了多米上闪烁的按钮。 里面首先传来的是一声急切又不稳的喘息声,瑞塔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道:“菲尔德,你在不在?菲尔德!” 菲尔德从这声音中,几乎能感觉到,她拿着多米时颤抖的双手。 “瑞塔?发生了什么事?多米不是应该在安柏手中吗?”菲尔德急忙问道。 然而,瑞塔根本顾不上回答菲尔德的疑问,只听她哽咽又惶急道:“菲尔德,你在哪里?你快过来,多维特不见了……” 第160章 去向 神秘而严酷的加贝尔丹那山,纵贯阿什尼亚大陆,是波尔蒂那和法兰托利亚的天然国界,山势一直延伸到罗兰大公国,最后汇入阿尔缇海。 山体气势磅礴,群峰林立,层峦叠嶂。这座山在法兰托利亚境内,有另一个名字,叫做马卡鲁山。 此刻在马卡鲁山的半山腰中,有一队人正顶着高空的大风,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上爬去。 陡峭的山势,使明暗未知的每一步都像陷阱。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两个少年,一边爬着山,一边小声嘀咕道:“好好的,怎么要来这山上侦查,我看敌人打了两场胜仗,冲昏了头脑才会想要爬过马卡鲁山来偷袭我们!” 他身边的栗发少年皱眉看着虚无缥缈,若隐若现的山顶,压低声说道:“诶,你知道什么?西蒙大人整日整夜埋首军帐,已经好多天没有合眼了。他又不肯老实休息,我哥只好跟盖尔队长合起伙来,以敌情有变为由,让他出来散散心。我哥还给我安排了任务,让我好好看着将军……西蒙大人,务必要让他多逛两圈再回去。” 少年说着,白了身旁的伙伴一眼,教训道:“加尔,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长得这么高有什么用?也不知道多动动脑子,盖尔队长,让你站岗,你就站岗吗?你身为魔法师的尊严呢?” 加尔挠头一笑,嘿嘿道:“我觉得站岗也挺好的,让我煮饭我又不会,帮起忙来也笨手笨脚的,又不像昆顿一样,武力值高超,也不像格吉尔和你一样,心灵手巧的。” 教训他的栗发少年闻言语塞,只能再次白了他一眼,对走在他们身前一直沉默的人道:“昆顿,快!你来说说他。” 昆顿闻言,扭过头,严肃地看着无辜的加尔,沉沉地开口道:“加尔,你要是想学两下剑术的话,我可以教你。” 加尔惊喜地瞪大眼睛,连忙点头道:“好,好。” 赛雷亚从鼻子喷出满腔郁闷之气,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让莫测的山路多了一丝生气。 队伍的最前面,西蒙敛目看着充满原始与野性气息的山峦,他的双眼中,除了沉寂,就只有冷峭又萧瑟。 走了一会,他便停下脚步,对身旁的队长再次确认道:“消息可靠吗?波尔蒂那真的在马卡鲁山的东麓集结军队了吗?” 队长沉声回道:“确实是可靠消息,据报,波尔蒂那人分了两个方向,一伙人是从力库得城调遣的大批魔法师和剑士,他们先是到了甘巴,后直逼波尔蒂那境内的加贝尔丹那山口。紧随其后,便又有一队人,几乎是同时赶到,从另一个方向也进入了加贝尔丹那山。” 西蒙面无表情的脸,沉得厉害。边境之战开始后,法兰托利亚一直处于劣势,不仅在几次冲突中,接连战败,甚至还失去了对蓬塔地区的控制,让波尔蒂那侵蚀了国土。 盖尔沉吟一下,不确定道:“据传言,似乎波尔蒂那的国王伯里斯亲自参与了这次前往加贝尔丹那山的行动,这个消息我倒是不信,那位国王,亲自指挥前线作战也就罢了。除非是脑袋坏掉了,不然好好的干嘛要参与先遣队的行动?” 西蒙青灰色的眼眸,透出利光来,道:“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他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了。” 一队人缓缓向山中前进,盖尔边走边道:“马卡鲁山,险恶峭拔,山峰蜿蜒不绝。就算他们想要翻山而来,那也得能翻得过来才行。” 西蒙闻言,抬手对盖尔道:“把地形图拿来,我看看。” 盖尔立即从怀中掏出地图,在西蒙面前展开。 西蒙的手指在马卡鲁山脉上逡巡游走,沿着峰头汹涌的曲线,一直到起始处。 他手指那里在轻点了两下,仿佛在思考,而后推测道:“马卡鲁山的起势很高,第一个主峰和左右两峰肩连,三峰并起。但左面山蜂肩连处地势相对略底,如果想要穿过马卡鲁山,只能从这里下手。” 盖尔闻言,皱眉喃喃道:“应该不会吧,谁会让还未上战场的士兵翻这样的山峰,到帝国去打战呢。” 西蒙把地图扔进盖尔怀中,转身就想向前走去,背手道:“会不会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越往山上走,绿色的植被越是稀少,粗壮的树木被丛生的灌木取代,放眼望去,倒是能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正午的日光打在他们身上,却丝毫不觉得热。这里的自然条件极其严苛,低温、潮湿,让生存变得极为艰难。 走着走着,队首的西蒙忽地停下脚步,整队人都渐渐停了下来,不明所以互相对视。 忽然,队尾的加尔惊呼一声:“你们听,有声音。” 他的一声惊呼,传出好远,整个队伍屏息等了好久,才在万籁俱寂中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微弱声音,那声音时断时续,似是幼兽的啼叫,又好像孩童的哭声。 西蒙凝神侧耳,循着并不清晰的声音,看向不远处的瀑布。 那瀑布并不宽阔,源头也只有十来步之宽,然而落差却高余百余米。上下一共三叠,那声音正是从中叠处传来。 瀑布的源头,似是对面加贝尔丹那山的危崖,细细流淌的涓流,至法兰托利亚境内便汇集成了飞流直下的瀑布。 西蒙立即循声而去,绕过脚下的山头,来到对面的山腰处。 声音到了这里,果然更大了一些,然而阵阵落水的淙淙声显然要盖过了哭声,却不知那细弱的声音,是怎样传到他们耳朵里的。 瀑布的边上,除了青苔和矮草,还长满了大血藤,西蒙抓住其中一根,纵身轻轻一荡,就穿过激流,荡进了瀑布后面,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他就随着藤蔓的摇摆又荡了出去,但他还是看清了,瀑布的正后方,一块长长凸起的尖利岩石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哭声正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他大约哭了很久,嗓子已经哑了,锋利的岩石戳进他的衣服里,挂住了他穿在外面的半截斗篷的帽子,算是勉强救了他一命。 西蒙随着血藤的摇摆,再次荡出瀑布外,飞落的水流湍急冰冷,将他从上到下教了个透心凉。 然而西蒙浑不在意,他再次发力,飞入瀑布的同时,终于看清,那是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小孩子被瀑布飞溅的水打湿了衣服,小脸又被帽子完全兜住,看不清长相。 他的身体虽然小小的,但岩石已经割破了布料,西蒙眼看着他凌空的身体,随着布料的撕裂,向下一颤。 小孩子受了惊吓,惊惧地蹬了两下腿,用已经沙哑的嗓音清晰地喊了一声:“爸爸。” 西蒙随着藤蔓冲出瀑布的身体巨震,他手掌紧紧地抓着藤蔓,几乎要把大血藤握断。 他耳中嗡嗡作响,不知是瀑布落水的声音灌进了耳朵里,还是头脑发晕有些意识不清。 他只记得,当他再次冲进瀑布后面,只看见脆弱的布料被锋利的岩石彻底撕裂,小小的身子坠落的瞬间,西蒙迅速地松开手中的藤蔓,随着向前的力量,张开双臂,一把将多维特的身体捞了过来,紧紧抱在怀中。 随着两人身体的下坠,西蒙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填补进了他的胸口,但似乎更大的凉意从还剩下的缺口处,灌了进来。 **** 同一时间,加贝尔丹那山的一处山洞里,菲尔德独自坐在洞口,他手中还拿着药杵,正在石臼里细细地捯着草药。他垂着头,视线落在石臼中,看起来专注又认真。 阿瑟子爵从山洞中走出来,轻轻坐在了他的身旁。阿瑟看着菲尔德认真又专注的样子,心中哀伤,只要仔细看,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菲尔德落下的视线根本是空洞无神的。 “菲尔德,你……你要保重身体。”子爵轻声道。 菲尔德抬起头,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看起来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使他看起来很憔悴,即便这样,他也没有盛怒或者抱怨过一句。 阿瑟心中痛惜,将菲尔德手中的药杵拿走,放在石臼里。拉过菲尔德冰凉的手指,握在手中道:“菲尔德,你相信我,虽然我将家徽传给了多维特,但毕竟是我德雷弗里克的家徽,又在我身上滋养了许多年,我多少还是能感觉到它的位置的,离得近了,我就能知道多维特在哪儿。” 菲尔德脸色惨淡,但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了,子爵,谢谢您。” 心中愧疚无以复加,阿瑟也难受地低下了头。 如果不是当时他将家徽传到多维特身上,又怎么会将他们父子卷入这纷乱的纠葛中呢。 “菲尔德,弗雷德里克的家徽,如果宿主发生了意外,是会回到上一任宿主或者有着德雷弗里克血统的后代身上去的,所以……现在多维特肯定是安全的。”阿瑟尽力地安慰着他。 “他……多维特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我身边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害怕得大声哭泣……”菲尔德喃喃道。 最初的震惊后,是全然的惶然无措,六神无主。他甚至在赶去与子爵等人汇合的路上,颤着手拿出了金色的多米。 如果多维特有个万一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什么强大的力量,什么自由的生活,还要他们有什么用呢。 将手从子爵手中抽出,菲尔德低下头,双手用力地按住脑袋,好像要将脑海里纷杂的念头压下去一样。 良久,他才抬起头,对上子爵担忧的视线,露出一个空荡荡的笑容,道:“我真的很好,子爵,您不用担心我。” 他说着,将手中的石臼递给阿瑟:“这是外敷的草药,让瑞塔给安柏敷上吧,他伤势虽重,但是只是流血过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而后,菲尔德站起身,阿瑟子爵端着石臼,看着菲尔德向着林子的方向走去,有些紧张地追问道:“菲尔德,你要去哪儿?” 菲尔德扭头,朝他露出一个发涩的苦笑,道:“我得去看看伊尔森才行……” 第161章 失之交臂 冈纳斯,是距离蓬塔大约几十公里的一个小镇,蓬塔辖区失守后,附近的边境护卫队全部集结在这里,重新筑起了一道防线。 此刻,营地的主帐内,赛雷亚、加尔、格吉尔,以及昆顿,几人一字排开,全都紧张地望着室内唯一的大床上,昏睡的小小人儿。 多维特身上湿哒哒的衣服早已被换下来,露出他长长的金色头发和圆嘟嘟的小脸,只是此刻脸蛋却是通红。 乔治脱下手套,皱眉看着多维特青红相交的小脸,陷入沉思。 一旁的西蒙禁不住问出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心声,道:“他怎么样?” 乔治依旧是臭着一张脸,闻言瞟了一眼西蒙回道:“这么小的孩子,在瀑布那里挂了至少有一天了,身体严重脱水不说,还一直淋水,自然是得了风寒,我给他喂了些药,细心看着很快就没事了。” 他说完,弯腰开始收拾药箱。 西蒙阴沉沉的脸上,剑眉拧紧:“就这样?” “哦,”乔治扭头看着多维特通红的小脸,以及脸上那些看起来骇人的脓斑,撇了撇嘴:“你说这些?这个我治不了。” 西蒙脸色一变,就听乔治慢悠悠道:“这些斑点,看起来吓人,不过只要摸上去就会知道根本什么事也没有,大概是服了掩人耳目的药剂,用了解药就会消除了,只不过我不懂药剂师的那些门门道道,没办法替多维特消除这个。” 众人听了,这才稍稍放下提到嗓子眼儿的心。 乔治见西蒙脸色难看,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又想起早上盖尔跟他抱怨的话,便皱眉开口道:“别说多维特,我反倒是比较担心你,听盖尔说,你已经连续好几天没休息了?别人当你是一面牢不可破的城墙,你就真的以为自己不需要吃喝了吗?你才刚刚抵达这里几天,就想立刻挽救边境线上劣势?边境上的百姓是需要你的庇护,可如今你的儿子也需要你的照顾,你不好好休息,难道是想把他送回帝都去?” 乔治医师素来以冷面毒舌著称,每个经他手被治疗的伤员,虽然身体好的极快,但据说都留下了不小的精神创伤,以至于士兵们为了不再见到乔治医师,奋勇杀敌的同时都尽量不让或者少让自己受伤。 可以说,乔治医师的存在,大大降低了西蒙护卫队的伤亡率。 不过,虽然闻名于耳,但是赛雷亚几人没想到,乔治医师居然连西蒙大人也照‘毒’不误。他们刷新了对乔治医师新认知的同时,一并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看见这位军医,一定要绕着走。 西蒙垂眸看着多维特,默不作声。 正在这时,有人走了进来,赛雷亚回头叫了一声哥哥。 威尔看了堵在门口的几人一眼,道:“行了,看过多维特之后就出去吧,我跟西蒙大人还有事商量。” 点了点头,赛雷亚几人依言出了军帐,乔治看了看威尔的神色,料定也不是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便沉默地背着药箱走了,他还有好几个人受了伤的病人等着他呢。 眼见帐内众人离开,威尔走到西蒙身边,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多维特,抿着嘴角低声道:“威尔传回话来,马卡鲁山靠近瀑布的地方都已经搜寻过了,包括瀑布汇成的河流流经的下游沿岸,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并没有发现菲尔德。” 闻言,西蒙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威尔跟随西蒙,离开塞瓦尔,一路追着菲尔德的踪迹,直至到了边境,谁也没有想到,法兰托利亚会和波尔蒂那起了冲突,蓬塔失守,西蒙不得不放弃计划,转战到了边境。 他一路看着,怎么能不知道西蒙大人此刻的心情。如果菲尔德真的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以前,威尔总是想,西蒙大人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明明只比自己大上那么几岁,为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撼动他的意志和身躯。 但现在他知道了,有那么一个人,与西蒙大人相遇,变成了西蒙大人想要深藏心底的珍宝,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挚爱。 可现实是那样残酷,菲尔德总是被卷进各种麻烦、各种危境。西蒙大人想要小心呵护的人,总是不断地受伤,只能不停地逃离。 边境的战事已经让没有将军头衔的西蒙大人,焦头烂额。如今,只身出现的多维特,几乎让西蒙大人难以承受。 不止西蒙大人,所有人都在心中焦急地问着:那菲尔德,在哪儿呢? 威尔拉回思绪,小心宽慰道:“西蒙大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盖尔带着人仍在继续搜索,并且在发现多维特的山口派人盯守了。如果有什么发现和情况,他会第一时间传回消息的。” 西蒙如同一根了无生气的石柱,过了许久才开口,他声音低哑道:“波尔蒂那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没想到西蒙开口询问的会是这个问题,威尔一愣之后,才回道:“原先集结的人,昨天已经撤离了,似乎在人员数量上有所损失,并不清楚他们是去干什么。感觉像是去狩猎高级魔兽,但却并没有成功。” 西蒙揉了揉额角,疲惫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休息一会。” 闻言,威尔心中一松,将军愿意休息,他们当然是乐于见到的。于是赶紧退出了营帐,心中暗道,希望多维特小少爷的到来,能让西蒙大人开怀一些。 又想到生死未卜的菲尔德,威尔叹了口气,即便多维特在,但想要让西蒙大人开怀,只怕也是难难难。 等人都走了,西蒙才挪动步子,坐在了床边。 不过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见到多维特,他居然长这么大了,小脸似乎张开了不少,只在下巴处余下了婴儿肥。 多维特闭着眼睛,睡着睡着似乎做了噩梦,猛地一颤,而后睫毛迅速颤动,露出委屈的神情,呜呜地从鼻子里发出哭腔。 西蒙急忙俯身,拉过多维特的小手,让他攥紧自己的手指,而后亲了亲他看起来有些狰狞的额头,低声哄道:“多米,乖,不怕。” 多维特从小时候起,就经常做噩梦,每次梦中惊醒,菲尔德都是用这样的方法安抚他的。西蒙当时看着一对父子,只觉得温馨满足,现在想来,却是心酸难当。 大约是西蒙的怀抱宽大又安全,多维特吭吭唧唧了两声之后,便攥着西蒙的手指,在有些熟悉的气息中再次沉沉睡去。 许久后,等多维特睡得沉了,西蒙才抽出手指,他将被子给多维特盖好后,又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脸。 他就这样坐在床边,盯着多维特的睡脸,一动不动地枯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忽然一颤,心中责怪自己后知后觉的同时,急忙从空间戒指里拿出那只金色的多米。 多少个夜晚,他坐在椅子上,就这样盯着这只金色的多米,多希望那绿色的魔晶石下一秒就会变成红色。 又有多少次,他将多米从空间戒指里拿出后,握在手心迟迟不敢低头去看,生怕带着希望的心又一次失望落空。 他给菲尔德留了那么多条信息,起初还期望菲尔德能够回他,后来想哪怕他听一听也好,最后,他已经把给菲尔德留言当成了一种心灵的寄托,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做菲尔德,只是出了趟远门,而他只是个单纯地思念爱人的男人。 那多米上一直有一颗亮着绿色的晶石,他多希望能看到菲尔德也跟他说上一句话。 蓬塔失守后,他立即转入战场,焦灼的战事,处于被动的法兰托利亚,让西蒙忙的不可开交。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走神,菲尔德会重新占满他的心,但他不敢想他,怕越发想要见他的渴望,将自己吞噬殆尽。 所以,当此刻西蒙拿出多米,看见那总是绿色的魔晶石变成红色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猛地从床边站起身,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突然出现的多维特,猝不及防的留言,让他犹如置身梦中。 西蒙颤着手指去按那个红色按钮,屏住呼吸的同时,就听里面传来了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西蒙……我,我把多维特弄丢了,我以为我可以的……我……西蒙……” 这一瞬间,西蒙沉寂的心如同猛地被针戳刺一样,又好像有把锋利的刀,来回切割一般,窒息般地剧痛起来。那是他从未听过的菲尔德的哭泣,颤抖的声音带着无助和悲痛。 他一直在想,菲尔德,那样单薄的身体,却不知是在哪里蕴藏了无穷的力量。不论遇到突袭还是暗杀,威胁还是恐吓,又或者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苦难和悲痛,他都能沉着以对,冷静自持,默默忍受。 即便是他将菲尔德抱在怀里的时候,西蒙也在想,这样娇小的一个人,却根本不会依赖他,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菲尔德不会躲在自己身后,反而会迎难而上,靠着自己的力量解决一切。 菲尔德就是这样独立又坚强的人,让西蒙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随地都有失去他的可能。 可那样的菲尔德,此时却哭泣着向他诉说,向他求助。 那个瞬间,菲尔德该是有多么的孤立无助。恐惧和惊慌只怕将他团团围住,让他像救命稻草一般找到了自己。 痛苦使西蒙蜷起身子,他犹如一只受伤的巨兽,缩在床下。 将多米靠近嘴边,西蒙颤声道:“菲尔德……菲尔德,不要怕,我找到多维特了,我们的孩子……多维特在我身边,他没有事,你不要怕……” 西蒙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可多米里寂静无声,再没有一句应答。 ** 这一天,菲尔德一行人并没有走远,在将亚当和多维特坠崖的地方上上下下找了五遍后,虽然内心焦急,但他们还是决定停下来稍作休息。 一番对峙与争斗后,又是一番急迫地寻人,所有人包括乔乔在内,都是神情委顿,满脸疲惫。 这一夜,菲尔德在崖边徘徊了许久。尽管他知道要尽早离开这个地方,但他的眼中仍流露出一丝希望,带着这样的表情,他看着漆黑幽暗的崖底。 就这样,他犹如一尊石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的手腕微动,一只金色的多米被他握在手中。 指尖摩挲着多米上繁复的魔法刻纹,半响他也没有低头看向那只多米一眼。 那天,他惶然无助之下给西蒙发的消息,西蒙也许读了,也可能没有看见。 金色的多米上,红色的魔晶石应该依然如故地亮着,也许是他之前还未听完的留言,也许因着自己给他发了那条信息,又有了新的回信。 可菲尔德脖颈僵硬,竟然无法低头看上一眼,他不敢看,不敢听,在找到多维特之前,他没有勇气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 心中一片纷乱,就在这时,菲尔德听见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第162章 盘查 菲尔德没有回头,这个脚步声他并不陌生。 是瑞塔。 瑞塔走近,她站在菲尔德身边,面露哀伤地看着崖底,许久道:“多维特,会没事的。” 菲尔德转头看她,他们一路逃亡,瑞塔早已经没有伯爵小姐的妆扮和气派了。此刻她发丝凌乱,长发只简单地在脑后编成了一个辫子。衣服上也是红一块黑一块号,大约是血迹和污渍。 可瑞塔此刻已经不似逃亡的最初了,茫然和惊慌从她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稳重。 大约是已经见识过生离死别,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勇气吧。 见菲尔德看向她,瑞塔急忙对着他轻声道:“菲尔德,你要保重身体,好好休息才行,多维特还等着你去找他呢。” 昏暗的崖边,视线所及一片模糊。即便如此,瑞塔还是能感觉到菲尔德一身的凄冷与落寞。 她既怕菲尔德一个不留神,再发生意外。又担心菲尔德真的会有那么一瞬间想不开…… 菲尔德久久未归后,她便壮着胆子寻了过来。 瑞塔再三考虑,还是抿着嘴细声解释道:“菲尔德……那天,你独自留下拦截追兵,我们剩下几人本来是按照计划,一起乘着兽车逃走的。” 之前他们一心寻人,还没来得及告诉菲尔德当时发生的情况。 “当时我还抱着多维特,可谁也没想到,伯里斯陛下从另一个方向,冲了下来。遇到伯里斯陛下,几乎已不做他想,必定是逃不脱了。父亲便想要让我们走,自己一个人留下。” “我……我怎么留父亲一人,自然不会走。安柏大人便让伊尔森带着亚当和多维特离开,你帮我们拖住卢克丁,当时我在想,哪怕我们能让多维特逃走也好,我们三人和伯里斯陛下对峙,安柏大人受了伤,最后是父亲以死相逼,伯里斯陛下才离开的。可谁也没想到,亚当抱着多维特,会在奔逃的途中坠崖……” 忍着眼中的泪水,瑞塔道:“菲尔德,你救了我们,如果最后却因此失去菲尔德的话,那……那样就太残忍了。” 她本来想要安慰菲尔德,说着说着,自己竟然先哭了起来。菲尔德扶起她滑落的身子,轻声道:“瑞安,不要紧,我相信多维特会没事的。” 他声音冷静平淡,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在哪儿,他都会找到菲尔德的。 **** 第二天一早,菲尔德一行人早早上了路,他们中除了菲尔德和瑞塔,从昏迷未醒的安柏,到双手缠着纱布,上臂都无法动弹的伊尔森,甚至是脖子上被划了一剑的子爵,都多多多少受了伤,七零八落的样子好不凄惨,行进速度自然缓慢。 没走多久,他们就在一处山坳停了下来。菲尔德指着对面的山顶道:“这里是加贝尔丹那山最适合攀登的地方了。别的位置我们根本没法前进。” 瑞塔不禁道:“可是,就算是这里,隔着这样险峻的峭壁,我们也没法子过去啊。” 菲尔德摸了摸趴在他肩头的乔乔,道:“这个倒不是问题。” 他扭头看着眉头紧锁的子爵,问道:“如何?” 子爵闭目许久,最后睁开眼睛道:“这个位置虽然还是模糊,但已经算是能感觉到家徽最近的位置了。如果加贝尔丹那的东麓都没有的话,我们只能翻到对面去找找了。” 虽然怎么想,多维特也不可能跑到对面去,但如今也只能相信阿瑟子爵了。 事不宜迟,菲尔德立即唤过乔乔。乔乔轻巧地跳到地面,先是抖了抖身体,而后仰天长啸,变出了原形。 作为签订了契约的魔兽,乔乔原本只给菲尔德一人乘坐,别人连摸都不要想摸。 但眼下情况特殊,他也能感受到菲尔德焦灼一片的情绪,也只能勉为其难地载着众人飞过了对面的山峰。 甫一落地,乔乔就变回了巴掌大小,他有气无力地趴在菲尔德肩头,对他道:“菲尔德,很抱歉,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只能勉强飞过山峰,下面的恐怕就要你们自己走了。” 乔乔毕竟还小,加上之前对卢克丁一战耗费了它诸多体力,菲尔德勉强他载着众人飞过山峰已经过意不去。闻言,摸了摸乔乔的脑袋,表达了对它的感谢。 “不在这附近。”子爵一边将安柏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边对菲尔德道,“多维特,起码不在这附近,我感觉不到家徽特别强烈的存在。” 菲尔德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子爵的话还是难掩失落和焦急。 “我们先下山看看吧。这里地势险峻,大家还要注意点脚下。”菲尔德道。 沿着山峰向下的路,走得十分辛苦。尤其安柏还在昏迷,菲尔德不得不和子爵两人架着他往下走。 他们走走停停,中途刚找到一块空地,坐下休息,没想到就有变故发生了。 **** 冈纳斯营地。 盖尔看着西蒙动作迅速地系着轻甲,不由地纠结着一张苦脸。他伸着胳膊拐了一下一旁的威尔,示意他说点什么。 威尔只得再次劝道:“大人,马上就快到早饭时间了,不如您吃过早饭再出去,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您看盖尔不是刚刚回来吗?” 盖尔立即点头如蒜,赞同道:“可不是,我刚从马卡鲁山口那儿回来,那里连一只细尾鼠都没出现过,而且,我走了,自然安排了更多的人看守山口,您真的不用亲自去查看。” 西蒙系紧轻甲,又从士兵手中牵过鹰嘴狮兽的缰绳,才扭头吩咐道:“多维特还在睡觉,一会他醒过来,喂他一些粥食,让赛雷亚或是格吉尔去陪他,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盖尔还想说什么,威尔不着痕迹地拉住他,对胯上魔兽的西蒙诚心祝福道:“那么祝您好运,西蒙大人。” 盖尔看着西蒙驭兽飞走,叹了口气道:“就连地皮都翻了三遍了,真的什么也没有,西蒙大人去了也得失望而归。” “这个时候,失望也总比绝望要好。”威尔有些惆怅地说着,转身往回走去。 摇了摇头,盖尔也跟在威尔身后,虽说如此,可西蒙大人早饭后就安排了军情会议,以他如约守时的习惯,定然是不会迟到的,那就必定是想用早饭的时间,去办他个人的事情。 他跟在西蒙大人身边这么多年,恐怕这是西蒙大人第一次遇到无法从容以对的情况了。 **** 翻过山峰,脚下的这方寸土就是法兰托利亚的领土了。虽然极力逃离,可兜兜转转还是不得不回到这个国家。 以丘陵地形的加贝尔丹那山来说,西麓要比东麓平坦的多。这里日光充足,气候温暖,山林苍翠欲滴,行走起来要比之前在东麓容易得多。 然而,菲尔德几人却不得不停了下来,不仅如此,他们此刻一语不发,只戒备地看着四周包围他们的士兵们。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士兵大声质问道。 本来就是敏感时期的敏感地带,别说这些士兵们是特意得到命令守在这里,就算只是平常的巡逻,看见这样的一行人,也难免会怀疑。 何况,据说波尔蒂那人想要从马卡鲁山翻跃过来,偷袭他们,这就让这些士兵此刻更加警惕了。 就算没有这些前提,这几个从对面树林钻出来的人,不,确切地说,是四男一女,看起来十分可疑。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掩在袍子里,没有穿法师袍的另外两个男人,一个昏迷不醒,被人搀着。另一个手上缠着绷带,显然也受了伤。 “你们是什么人?”士兵重复问道,“是从对面来的?到法兰托利亚,要做什么?” 将他们围住的这些人,身着统一的军装,看样子应该是法兰托利亚的士兵。 被巡山的士兵们发现并包围,他们到底是有多么的不走运! 菲尔德挡在几人身前,沉声回道:“各位大人,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这句话显然苍白无力,对面的士兵个个面色严肃,手握剑柄,随时准备拔剑以对。 菲尔德被帽檐遮挡的嘴唇抿了抿,犹豫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们只是个小型的佣兵团,接了公会的任务来马卡鲁山猎取魔兽的晶石,只是……” 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安柏和受了伤的伊尔森,菲尔德假装懊恼道:“只是没想到我们低估了魔兽的力量,跟了许多天后,还是失败了。我们的两位剑士都或多或少受了些伤。遭到重创后,我们也不得不寻找下山的路。” 同卡拉达城严密的排查一样,法兰托利亚的士兵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唬弄的。何况他们此刻这副狼狈样儿,要是想让警惕性高的士兵们相信并放他们走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菲尔德只得随机应变,找了一个尽量听起来不那么破绽百出的借口。 没想到他话一说完,对面的士兵们立即改变了队形,居然在这山路上摆出了一个向前突击进攻的阵型,不仅如此,每位士兵都抽出了佩剑,严阵以待的模样让菲尔德一愣。 菲尔德不知道的是,不同于卡拉达,马卡鲁山在西蒙到达冈纳斯并成为边境驻军的主帅后,就被西蒙下了封锁令,不许任何人进入。这不仅是为了更好地管理战区,也是因为马卡鲁山能给边境诸军,提供充足的食物来源,是必须合理利用的战备资源区。 然而,菲尔德并不知道这些,所以他一句话就暴露了他们‘意图不轨’和‘形迹可疑’的本质。 为首的士兵神色未变,提剑上前,剑尖指着菲尔德道:“哦?那么这位魔法师大人,能否看一下各位的等级认定证书和公会证明?” 这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问题,菲尔德心中暗暗叫苦。别说他从来没有进行过魔法师等级认定,更别说他如何能进得公会里,获取任务。 就是眼下,他们这几个人中,谁能立即拿出一张公会的资格认证吗? 没有! 所以,菲尔德一语不发,只得静静站在原地,等着士兵慢慢靠近。 士兵大着胆子,走到菲尔德近前,见他整个人都藏在袍子里,想起盖尔队长一直在让他们找什么人,便想要看清菲尔德的面容。 菲尔德并不想跟法兰托利亚的士兵起冲突,事实上他们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不但不容易脱身,接下来寻找多维特的事情,都会受到阻挠。 所以,他看着士兵靠近后,一时想不到对策,只能纹丝不动地站着。 士兵出手迅速,一把便扯住菲尔德胸口处的衣服。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鹰嘴狮兽嘹亮又清丽的叫声。 第163章 重逢 清晨的日光金灿灿地洒在那人凌空而落,高大挺拔的身影上,将他整个人都漆成了暖融融的颜色。 轻风被鹰嘴狮兽宽大的翅膀扬起,在空地上掀起一阵风。那人等不及坐骑落稳,已经一跃而下,踩着满是朝露的草地,疾步行来。 他青灰色的眼眸,笼着一层淡淡的寒意,仿若魔神降世一般,一双冰眸轻易便能贯穿人心,刺透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角落。 然而当他视线落在被士兵揪住的那人身上时,当他看见那人下意识握紧的手指上,一枚素面的戒指时,西蒙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 虽然那身影整个被笼进法袍里,但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怕是一根头发,他都绝对不会认错。 士兵们没有想到一大早上,在这荒山野地里,竟然会遇到西蒙大人只身前来,正带着说不出的兴奋瞪着眼睛。就觉得西蒙大人周身凌厉的气势,猛地一变。 如同在滚热的油锅中落入一滴水,又好像在燃烧的火焰上浇了一桶油,冰冷的气势瞬间膨胀,溅起的是浓烈而又炽烈的感情。 再看他刀刻般的脸庞时,却只觉得肌肉紧绷,似是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时,在场的人,都被那股气势压制住,而动弹不得。 随着西蒙慢慢前进,团团围住菲尔德几人的士兵,像是被切开的湖面一样,让出了一条路。 而西蒙没有移开视线,笔直地向着菲尔德走近。 在场的众人,明明被他周身气势震慑,有些胆怯,然而视线却又无法从西蒙身上移开。 那一瞬间,他们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 “把手放开。”西蒙淡淡道。 揪住菲尔德的士兵早已傻眼,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反应了好久才如梦初醒般,慌张地松了手,嘴里结巴道:“西蒙大人,这……这几个人,行迹可疑……” 士兵说不下去了,只能倒退着站到了同伴们的身边,才止住一颗砰砰跳的心脏。 这样的西蒙大人,比面无表情的时候可怕多了…… 这一刻,似乎就连微风都无声无息地沉寂下去了。周围的人好像被施了法术,定住了一般,甚至听不见他们的呼吸。 唯有相对而立的两人,注视着对方。 许久,西蒙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挥剑战斗时坚定有力,揽人入怀时又温柔无比,指挥过千军冲锋陷阵,就连批示公文时也是干脆利落。 然而此刻那只手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颤抖,明明是毫不费力的动作,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对方的帽子拉了下来。 入眼的黑色头发有些陌生,但那双澄澈的杏眼,那双碧色的双眸,以及那张午夜梦回时,才能见到的脸,是他心爱的菲比没错。 已经泛滥的思念如洪水般瞬间决堤,带着汹涌的波涛,席卷菲尔德。 毫不迟疑地将菲尔德紧紧抱紧怀里,西蒙高大的身躯颤抖不已:“菲尔德……” 菲尔德在西蒙抱紧他的一刹那,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他不是委屈心酸,也不是感动,只是落入这怀抱的瞬间,他无法控制自己。 西蒙的手,还有低唤他名字的声音,他的心都渴望得不能自己。 菲尔德紧紧地抱住西蒙,他想呼唤他的名字,但是,哽在喉咙的声音,却化成了细碎的呜咽。 他将脸埋在西蒙胸前,发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让人心疼:“西蒙……” 未尽的话语,包含了太多的意义,是想念、是深情、是彷徨时的黯然失神,是零丁时的望眼欲穿。 当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西蒙的腰身时,菲尔德才知道,在心底最深处,在他和西蒙都无法自控的感情面前,意义不过是其次罢了。 **** 菲尔德的身体很轻,即便因为他坐在鹰嘴狮兽的背上,被分担了一部分重量。然而西蒙仍然觉得他似乎瘦了不少,心口犹如刀割一般。 菲尔德整个人横在西蒙怀中,头靠着西蒙的胸口,轻声地再次确认:“多米……多米真的在军营吗?他真的没有受伤吗?” 西蒙垂头,菲尔德早已缩在他胸口,即便语气不显,身体却仍然微微地颤抖着。 俯身轻吻着菲尔德通红的双眼,西蒙眼神专注而坚定,沉声道:“是真的,菲尔德,你相信我,我再也不会隐瞒你什么了。从今以后,都不会了。” 压在胸口的无形大石,终于落地。然而菲尔德的思绪却被西蒙这句话,牵引着带回混乱的过去,可菲尔德又实在太累了,无力翻开沉重的记忆,只困顿地闭了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许久,他才又道:“西蒙,和我在一起的那几个人,别为难他们。” 将他又往自己怀里揽了几分,西蒙应道:“好。” 菲尔德一连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从波尔帝那的力库得到法兰托利亚的马卡鲁山,他的精神一直处在紧绷状态,加之魔力和精神力的大量透支,在遇到西蒙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虽然急切地想要亲眼见证多维特安好,然而还没等西蒙回到营地,菲尔德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倒是便宜了西蒙,一路上肆无忌惮,如饥似渴地注视着爱人的睡脸。 **** 冈纳斯的营地 护卫队长盖尔和准尉威尔正坐在一处,商议着冈纳斯的防御部署。就听见天空中鹰嘴狮兽的鸣叫声。 两人同时举头望去,只见西蒙驾着魔兽正在降落。 竟然回来的这么快! 盖尔立即站起身,急道:“我去让他们给西蒙大人留饭。” 威尔却一把拉住他,盖尔不解,却见威尔皱着眉头。盖尔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只见西蒙大人正从魔兽上翻身跃下,他怀里抱着一个人,向着营帐走来。 两人又同时一惊,四目相视,都看见对方眼中惊疑。 那人身量不高,体态娇小,又穿着法师袍,单从外观上看,倒真的像菲尔德。再看西蒙大人眉间毫不掩饰的温柔和小心翼翼的动作,绝不可能有另外一个人会让西蒙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难道,真的找到菲尔德了? 路过他们两人身边,西蒙只道:“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而后就进了营帐,将威尔两人窥探的视线挡在了外面。 帐内,温度徒升,无地中央放着一个暖盆,盆里放着一截克拉拉树的树干。这种树生长极为缓慢,但树干长成后,却能燃烧很久并且散发热量,虽然因为稀有很是昂贵,但在即将进入冬季的阿什尼亚大路上,却是必不可少的珍宝。 多维特发了烧,屋子里的温度自然不能太低,所以即便储备不多,却也用上了这珍贵的材料。 西蒙将沉睡的菲尔德,放在了同样在睡梦中的多维特身旁。 他们父子这样在他面前熟睡的情景,他有多久不曾见到了。西蒙抖着手,给菲尔德解了袍子,又盖上被子。 然后,他坐在床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副失而复得的温馨画面。 曾经在莱顿庄里,他享受过无数次这样的温馨,可现在只看一眼,他的心都跟着颤抖。 处尊居显的头衔与权利,责无旁贷的职责与重任,曾经这些是他的全部。而如今,看着重新回到身边的爱人与孩子,西蒙才知道,自己的全部就在眼前。 没有了头衔,他仍旧是西蒙。没有了权利,他也可以做想做的事,尽自己想尽的那份心。 可如果没有菲尔德和多维特,即便守护住了国土和百姓,他也终究只是个躯壳而已,一个不懂得爱与被爱的躯壳。 脱下外套,西蒙上床将一大一小两人抱进怀中。 他很少祈祷,从出生到现在绝无仅有的两次,也都给了同样的两个人,此刻西蒙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道: 主神在上,感谢您将他们送回到我的身边,我会像承诺的那样,余生的每时每刻,都会用全部心神来爱他们的。 **** 营帐外,一切进行的仍然有条不紊。 没有因为西蒙将军的突然之举而乱了方寸,相反,士兵们站岗的,更为肃穆。练习的,更为认真。就连做饭的,都嘀咕着什么,偷偷开起了小灶。 作战会议的取消,让很多人闲了下来。可没有抱怨,没有不满,甚至士兵连同他们的长官都心照不宣地低声交谈,轻声动作。 西蒙大人许久没有休息了。 如果有谁能让他休息上一时半刻,从另一个层面上讲,那也算是他们的英雄了。 第164章 诉衷肠 长夜漫漫。漆黑的夜犹如无穷无尽的苦难一般,人置身其中像是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除了窒息般的纠缠,就是无力的挣扎。 菲尔德就是在这样的漆黑中惊醒的,他呼吸一窒猛地睁开眼,出了一身冷汗。 陌生的环境让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一动不敢动地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有个热乎乎的小团子窝在他怀中,有节奏的呼吸使他心口处热乎乎的。小孩子有着独特奶香味,甫一入鼻,就让菲尔德激动不已。 是多维特!多维特在他的怀里! 菲尔德立即伸手想要去摸,然而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被箍着。 悄悄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亮,他看见近在迟迟的一张酣睡的脸。那张脸与记忆中的相比,有些沧桑和瘦削,好似经历了一场十年的动乱和心殇一般。 心脏咚咚地跳起来,响声之大让六神无主的菲尔德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以西蒙的警觉,一个稍微的小动作,他也会立即醒来。此刻,他真怕对上那对沉寂的眼睛。 许久,室内毫无声息,对面那人的呼吸依旧平和沉稳,没有醒来的迹象。 菲尔德再次睁开眼,才看清情势。西蒙展开手臂,将他和多维特紧紧抱在怀中。 虽然理智告诉他要冷静思考,但内心却无比舒心安然。 他仔细看着西蒙的脸,忍住想要抚摸的冲动,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自己费尽力气逃离,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他的怀里。 那时从戴瑟伦斯城出来,到了外面的世界,他极力地想要摆脱桎喾,而后便是不断想要逃离心怀叵测之人,他想要逃离厄运,然而灾祸和麻烦却一直主动找上门来。 菲尔德半阖的双眼颤了一下,逃避这么久,他突然有些累了。 诚然明知道会带来痛苦的事情,人都会本能的逃避。可多维特渐渐长大,他不想为了避免那些未知的危险,而让多维特的幼年满是颠沛流离。 他是多维特的爸爸,除了拥有自由,他还想让多维特知道什么是快乐、勇敢,什么才是真正而又无所畏惧的强大。 思绪万千的菲尔德有些怔怔出神,没有发现对面那人已经从沉睡中醒来,正一眼不错地直直看着他。 直到粗粝的手指抚上他的头发,菲尔德一个激灵,才对上那双青灰色的眼眸。 “在想什么?”西蒙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满满的温柔和试探。 刻意忽略那从头顶移到他脸颊上的手指,菲尔德终于动了动身子,他先是低头查看了怀中的多维特。 小团子身上穿着干净的衣服,大概是没有准备,说是衣服,其实只是几块柔软的布料简单缝制的短衣短裤。多维特的小胳膊小腿,从并不密实的针脚处露了出来。 然而多维特一脸无邪,顶着一张大花脸也能睡得香甜。 忍不住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菲尔德将多维特露出的肚皮盖了起来。 “这是哪儿?”菲尔德轻声问道。 西蒙一直等着他开口,闻言,柔声回道:“这里是冈纳斯,东部的一个靠近边境的小镇。我们现在是在距离冈纳斯镇不远的驻军军营中。” 自从知道他辞去将军之位离开塞瓦尔后,菲尔德就一直在想他会在哪儿。想不到竟然是到了这里。 也对,如今法波两国开战,西蒙哪会坐视不理。 见菲尔德不在言语,西蒙留恋在菲尔德脸庞的手指终于离开,转而寻到菲尔德的手,与他十指交握。 “菲比,你……还生我的气吗?”他问道。 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菲尔德对上他的视线,平静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西蒙的手指硬而有力,单单只是握住他的手,就好似攫住了整颗心一般难以避开。 此刻那只手微微收紧,似是愧疚。 “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多维特。”西蒙心痛黯然道。 菲尔德并不认为如今这样的重逢场面,是因为西蒙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关系。起码,他不是一个习惯心安理得享受别人保护的人。 其实,他内心多少还是有些芥蒂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与你有过一夜情的那人是我的?”菲尔德到底是脱口问出了心中深藏的疑惑。 西蒙脸色一变,菲尔德面色如常,然而心也是飘飘荡荡地难受。 这个疑问从那日在庄园里,意外听见他和威尔的对话后,就一直盘亘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如今说出口,反倒是让他横在心口的一阵风终于吹了出去,无论西蒙的回答是什么,他都能冷静以对。 然而西蒙显然没有想到菲尔德竟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怔愣地看着菲尔德,半响才幽幽道:“是那次在勒比斯山的山洞里,你释放大量魔力,变回了本来的样貌……我们初遇的那夜,虽然我意识不清,但却记得你满头的银发和……” 西蒙不愿再提他此生唯一一件荒唐事,遂闭口不言。 菲尔德却继续开口:“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多维特是你的儿子的?” 西蒙绷紧下颚,复杂地开口道:“陛下遇刺的那个晚上,我看见多维特之后,就猜到他也许是我的儿子。“ “你腹部上那道长长的伤疤,并且多维特的眼睛又和你那么像,见过你原本的样子,只要稍加思索,并不难猜到。” 所以,那么长的时间,他真的就那样误会了卢卡斯吗?此刻听西蒙承认,他却觉得当初跟卢卡斯道歉得还是不够。菲尔德暗自窝火,他大大的杏眼瞪着西蒙,即使在黑暗中也闪着亮光。 握着他手掌的大手蓦地一顿,随后更加用力地握紧,似乎害怕眼前这人从指间溜走一般。 西蒙认真地看着菲尔德,缓缓道:“对不起,菲尔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没有和你坦白这件事。“ “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是我的原因。因着我没有勇气告诉你,所以生出了许多的误会,那时我还想,等情势稳定后我就告诉你,当时实在是怕你知道了真相,负气离开,以那时的处境,你和多维特随时可能遭遇危险……我真的怕你离开……” 可最后,菲尔德还是离开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而危险也没有因此就远离。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菲尔德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当时自己离开塞瓦尔,并不是全因为他生了西蒙的气。当时的塞瓦尔城,危机四伏。明里对多维特蠢蠢欲动的人,暗中对他虎视眈眈的人,让菲尔德不得不‘顺势’逃走。 可就算如此,打着为了保护他和多维特的旗号,就想让他原谅对自己隐瞒了真相这件事吗?菲尔德气鼓鼓的,想着自己当初还想要把多维特塞给卢卡斯,菲尔德简直羞愤得想要撞墙。 他挣扎了一下,西蒙紧紧地拉住他的手,没让他挣开。 菲尔德终于忍不住愤愤道:“所以呢,你那自以为是的考量里,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过?你让我相信你,我就信了。可……” 可他相信过自己吗?除了担忧,就不能给他的爱人一点信任吗? 最可气的是,多维特连名字都换了,却连一声招呼都没和他打过! 心中有气,菲尔德便用力回握西蒙温柔的手指,他俩十指交缠,菲尔德用力发/泄,西蒙自然立即察觉出来。 他随即挣脱开菲尔德的手,改将菲尔德的手指包在掌心里,并且指腹轻柔地来回搓揉菲尔德的指根处,似是心疼。 菲尔德的手指纤长细白,可禁不起他手皮糙肉厚的手指的‘抗衡’,西蒙最后还是忍不住将菲尔德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放在唇边亲了亲。 这样温柔又浪漫的行为,却让菲尔德惊呆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生气。 难不成西蒙脑子坏掉了?不是沉默寡言的冷酷将军吗,怎么画风说变就变呢? 他吃惊地忘记了抽回手,呆呆地看着西蒙留恋不已地在那手指尖又落下了两个吻。 “是我错了,”从那双深邃的眼中,渐渐浮现懊悔:“我知道你要强又独立,从不肯轻易向任何人任何事低头,即便最困苦的时候也不肯跟我开口,寻求帮助。我想,反正我总是会一直的在你身边,只要默默守护你,不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和伤害就好了。” “可我信誓旦旦,却只能眼睁睁开着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被迫从我眼前消失,而我却无能为力。”他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来。 菲尔德神色微动,那个夜晚他根本无暇分心去看其他,但西蒙的嘶吼却从耳朵传入,回荡在他心口好久。 菲尔德心中一痛,急忙用手去捂他的嘴,面上却做出气势汹汹的样子:“我是颗蛋吗?用得着你如此小心翼翼的?即便是娇滴滴的女孩子,也用不着你这样保护过度,何况我是个男人!” 似是气愤难平,菲尔德用力地蹬了下腿,这一脚踹到了西蒙的小腿骨上,然而‘受害人’的腿骨比他的手指还硬,菲尔德忍着呲牙呼痛的欲/望,只暗暗皱了皱眉。 西蒙立即用腿裹住菲尔德的那只脚,另一只脚背擦过菲尔德的脚掌,像是轻声安慰安慰。 菲尔德却顾不上脚心的微痒,他冷静下来,自然明白西蒙的用心,只是他自诩能够看透西蒙沉默中未尽的话语,却到底不是他肚里的蛔虫,猜不透西蒙全部的用意。 有些时候,话还是要说出来才能尽意。 “我一直想变强。”菲尔德淡淡开口。 拉下菲尔德的手,西蒙沉声道:“我知道。” “我想要变强,是为了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人一弱小,就会变得身不由己,没有力量就会失去一切。这些道理,我是经过了惨烈的亲身体会才铭记在心的。所以,我要变强。”菲尔德平静地叙述着。 “那么你觉得呢?西蒙,我现在变强了吗?”菲尔德目光灼灼地问道。 西蒙眼中露出心疼和怜惜:“恩,你之前就已经很强了,现在……” 他抚摸着菲尔德的眼角,笃定道:“现在更强了,怕是我也打不过你了。” 哼了一声,菲尔德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他倒是想和他打一架,就怕这位冷酷的将军畏首畏尾。 菲尔德腹诽完后继续道:“我也以为我变强了,强到一个人可以面对任何事。然而无论魔法多么精湛,技艺多么高超,可还是有我办不到、对付不了的情况。” 他眉间柔和,直直地盯着西蒙:“可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心里住进了一个人,每当我一个人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一想到有这么个人,我就有了无穷的力量,什么困难似乎都能挺过去了。” 碧绿的双眸,看得久了竟然有些妖颜魅惑,菲尔德浅浅一笑:“我觉得这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 菲尔德话音刚落,却见对面那人猛地起身,避过他怀里的多维特,翻身就跃到他的背后,也亏着床大,不然只怕就要上演一场凭空消失的大变活人了。 视线随着那人而动,菲尔德的头自然也就转了过去。却见那人如同捕猎的凶兽,直勾勾地奔他而来。 舌头被紧紧地缠绕着,灼热地令神经都感到了疼痛,菲尔德躲闪不及,被突然的靠近堵住了呼吸。 等到他挣扎着缓了口气的时候,只见西蒙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厚实的胸膛上,他眼中的光芒摄人心魄,看着菲尔德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 指尖传来咚咚的跳动声,菲尔德搞不清是顺着西蒙的胸膛传来的声音,还是顺着他手臂传过去的响动。 菲尔德挑了挑眉,镇定地用不稳地呼吸声回道:“谁知道呢,也许是多维特也说不定。” 压在他身上的人,动作一僵。 第165章 啊朋友 人的感情和念头,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前一刻还觉得山崩地裂,世界末日就要降临;转眼之后,又觉得风和日丽,天空明媚,一切是那么美好。 找到了多维特的菲尔德,觉得自己放下悬着的心的同时,也放下了一直以来不肯妥协的情绪。 他在那人的怀抱里,格外安心,以至于他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不仅是他,就连西蒙也赖了床,似乎是直到前一刻,还和他们父子俩相拥,一起窝在床上。 菲尔德摸着身边还带着余温的被子,放松地伸了一个懒腰,他重新闭上眼睛,打算再享受一下难得的清净。 肚子有点饿,所以应该是到了中午,菲尔德暗想。这样看来,帐外时不时传来的声音,是因为到了用饭时间了? 听着听着,菲尔德眉头便打了个结。帐外除了人声,还有魔兽的鸣叫,士兵们整齐的步子,掺杂其中的低语和交谈,是一种更为谨慎的氛围。 他稍一留心,帐外刻意压低的声音就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蓬塔现在是什么情况?”西蒙低沉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 “守在蓬塔领地沿线的波尔蒂那士兵虽然没有动静,但已经有大批波尔帝那的军队越过国境,被调到蓬塔地区,只怕等兵力补给充分,波尔蒂那就会有动作了。”一向爽朗的男声也满是忧虑,这人似乎是威尔准尉。 虽不是有意偷听,但菲尔德早就听闻两国开战,后来蓬塔失守,再到如今看来,战况居然严峻到了这个地步。 他才和西蒙相聚了一晚上,还没从美梦中醒来,来不及缱绻的爱人就要奔赴战场了。 虽然早知道这是西蒙的责任,可喜欢的人不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还是让菲尔德有些失落。 他有个强有力的情敌,是永远没办法战胜的。 菲尔德晃神这回,帐外的西蒙和威尔已经低声说了好几句,最后,菲尔德只听西蒙道:“让盖尔整备军队,我马上就来。” 威尔应声离去,随即西蒙转身重回帐内。 甫一进来,便对上菲尔德晶亮闪烁的双眸。西蒙原本严肃沉寂的双眼瞬间变得柔和,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俯身亲了亲菲尔德的额头,温声道:“吵醒你了?” 这样寻常的早安问候让菲尔德有些鼻酸,他心头温热,禁不住抱住西蒙的脖子,吻了吻他的嘴角,舍不得让他离开:“发生了什么事?战况已经到了这么危急的地步了吗?” 即便是冷静的问话,可西蒙的心还是被菲尔德眼中掩饰不住的撒娇和不舍击中,他扣住菲尔德的后脑,恣意地加深了这个吻,虽然清楚盖尔带着人在外面等他,可仍旧不想放开。 直到床上发出另一个抗议的声音…… 多维特用脆生生的嗓音叫着:“爸爸——” 为人父父的两人倏地分开,垂头,就见多维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又高兴地看着他们俩。 虽然还是个懵懂稚童,但菲尔德还是挂不住地红了脸。反倒是西蒙轻笑一声,低头吻了吻多维特的脸颊。 多维特的脸上还有这那些看起来不怎么美好的斑迹,也多亏西蒙能下的去嘴,菲尔德暗笑道。 这么想着,西蒙便抬起身,毫不停顿地又吻了菲尔德一下。 菲尔德:…… 然而,毕竟大敌当前,他们一家三口的短暂温馨很快就在西蒙穿戴整齐后结束了。 菲尔德起身下了床,将多维特抱在怀里,他略有些担忧地站在帐门口,对套上一身轻甲的西蒙道:“你小心些,不要受伤。“ 不知是因为休息过了,还是心情舒畅,西蒙神采奕奕的眉眼带着让人无法置疑的自信,他迅速地抬手,用大掌捂住多维特的双眼,俯身再次吻了吻菲尔德,辗转留恋,末了才起身将他们父子抱进怀里。 “不要担心,只是去探查情况,”他拍了拍菲尔德的后背,宽厚的胸膛传来让人安心的力量:“很快就会回来的。” 似是不放心菲尔德父子,他又嘱咐道:“威尔会留在营地,有什么需要你去找他。” 点了点头,菲尔德跟在西蒙身后一起出了帐篷。 放眼望去,这片营地并不小。大大小小的帐篷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营地上人来人往,菲尔德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空地上整齐的队伍。 西蒙一出现,营地上的嘈杂声立刻沉寂了下去。 有士兵牵来鹰嘴狮兽,递给走过来的西蒙。盖尔站在士兵前头,带头率先行了一个军礼。 西蒙摆摆手,只道:“准备出发。” 士兵们应声而动,动作迅速又利落地翻身上了魔兽。 西蒙转身看着跟在他身旁的菲尔德,也不管营地上众目睽睽,迅速地给了菲尔德一个简短又深情的拥抱,仍旧不放心道:“等我回来。” 失而复得后,真怕一转眼又不见了,西蒙有些郁结。 菲尔德轻笑一声:“知道啦,等你回来。” 直到西蒙带着人消失在视线里,菲尔德仍旧举头怔怔地看着天空。 别说是西蒙,就是菲尔德都觉得有些似真似幻。他现在站在这儿还有些飘飘然的虚无感,不停地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从来和西蒙温馨的重逢,都是在睡梦中。 直到有好几股无法忽视的灼热视线,一个又一个地落在他身上,他才有些焦灼的真实感。 他收回视线,转而循着灼热的线路,对上一字排开的四人。 他张着嘴巴,目瞪口呆,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团团围住。 “赛雷亚?加尔?格吉尔?昆顿?”喃喃道出这几人的名字,菲尔德此刻的吃惊绝不比见到西蒙的时候少。 “你……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菲尔德结结巴巴问道。 “你还问我们!” 昨天就从哥哥那里知道消息的赛雷亚,先忍不住开腔,激动使他脸色涨红,但绝对不是激潮澎湃感动非常,而是激烈愤怒:“菲尔德,真的是你!” 他绕着菲尔德父子转了个圈,再次走回菲尔德面前时,脸色要好了不少,但仍是愤愤道:“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说走就走,离开塞瓦尔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我们会担心?啊?” 他教训起人来丝毫没有客气,不由地引得不远处的士兵侧目。 赛雷亚抱着手臂呼呼喘气的时候,另外两人才得以插嘴。 “菲尔德,你在外面还好吗?”加尔关切地问道。 格吉尔急忙点头,一脸担心:“对呀,听说你还受了伤,早知道会那样,当初我应该和爷爷一起去参加晚宴的。” 昆顿倒是没有加入质问团,却是摸了摸格吉尔异想天开的脑袋,一脸的认真地侧目看着格吉尔,仿佛在说:别瞎说,你去了只会帮倒忙。 菲尔德惊呆了,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几人才见他眼圈发红,水亮的杏眼好似要立即波涛汹涌一般翻滚着水光。 他一这样,格吉尔也撇着嘴要哭。 这还得了! 加尔急忙安抚道:“别哭,别哭,我们只是太担心你了,想着出来也许会找到你也说不定,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总算是安心了。” 他说着捅了捅身旁的赛雷亚,示意他说句话。 赛雷亚仍是生着气,闻言只是哼了一声。 当时事发突然,菲尔德哪里来得及告知他们。这个道理赛雷亚当然懂,只是就那么一个晚上,他们的朋友就从帝都消失,连个交代也没有,任何人都是闭口不谈那晚的事,他们怎么能就默认自己的朋友就这样消失了呢! 赛雷亚生气,更多得是冲着自己。他怎么就不能快点长大呢,像哥哥那样,临危不乱,怎么就不能更加刻苦学习魔法呢,而不是像个孩子,除了眼睁睁看着,帮不了朋友任何忙…… “对不起……”菲尔德没忍住,泪珠终于还是滚了下来。他脸上全是惊喜和欢快,如果不是抱着多维特,只怕要扑上去了。 “我……我,我以为离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没想到你们会出来找我……” 菲尔德抖着嘴唇,极力控制情绪。 这几个人,难道都是傻瓜吗?难道不知道他周围尽是危险吗?干嘛还跑出来寻他,居然都到了国境? 菲尔德虽然和他们同龄,但一直行事果断,能够审时度势,又总是在关键时刻救助他们。认识菲尔德这么久,赛雷亚几人还是第一次见他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顿时,几人就慌了。 赛雷亚一边摆手,一边左右来回挪着步子,急急道:“哎,我不是怨你啊,菲尔德,我是跟我自己生气呢!你别哭啊。” 加尔也是满脸焦急,有些心疼地看着菲尔德道:“是啊,能找到你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要不是被拦住,昨晚我们就要来看你呢。你别看赛雷亚这样,就属他最兴奋,昨晚上一宿没睡。” 格吉尔话也不说了,干脆一把抱住菲尔德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呜呜,菲尔德,担心死我了,好怕你被人欺负,可我又没办法替你出头……” 不明就里的多维特,眼见着爸爸如此‘悲伤’,心情被感染,也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 昆顿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大团圆’的场面,摇了摇头,他面上不显,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看见菲尔德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如此生动有活力的样子,到底是放了心。 好笑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几个犹如‘赛哭会’一样的骇人场面,昆顿抬头正对上朝着他们走来的威尔准尉的视线。 威尔显然也被他们这相认的哭场‘震撼’住了,停下脚步看了许久,又对上昆顿无奈苦笑的表情,才扶额走了过来。 他不得不轻咳一声,道:“抱歉,打扰你们感人的相会,不过,我有事要借用一下你们的主角。” 第166章 袭击 被威尔叫到一边的时候,菲尔德还暗自擦了擦挂在眼睫上的泪珠。 他拍着怀里还在抽泣的多维特,低声安抚。趁着威尔不注意,又擦了擦脸颊。 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这还是他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在这么多人面前哭。 当着自己儿子的面不说,就是营地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士兵们,心里大概都会以为他是个爱哭鬼的小鬼了。 威尔显然善解人意,目视前方仿佛看不见他的窘态一般,温声说道:“菲尔德,我很高兴看到你和多维特安然无恙,真是主神保佑。” 连一向严谨的威尔都说出这样的话,倒让菲尔德觉得过意不去了。 “谢谢。”待平复情绪后,菲尔德出声缓缓致谢。 威尔走在前头,领着菲尔德朝着营地一角走去,边走边说明来意,他低声道:“昨天和你一起的人……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上菲尔德通红的双眼,面色严肃道:“如果我没看错,陷入昏迷的哪位似乎是阿瑟子爵的儿子?” 菲尔德暗叹了口气,心道:你没看错,不但有子爵的儿子,就连子爵本尊都在的。 但这其中关系重大,菲尔德也不能随意解释。只得对威尔道:“这件事,等西蒙回来,我会和他商量的。威尔大人,在他们在营地的时候,还期望不要难为他们几人。” 威尔当然不会无故去难为他们,但毕竟是敏感时期,也不敢放松警惕,威尔只道:“我知道的,只要他们不找麻烦,我保证不会有人去招惹他们的。” 菲尔德感激地笑了笑,便跟在他后面,来到了一顶帐篷前。 远远地,菲尔德便注意到了这顶帐篷。 不小的帐篷周围,很少有人走动。相比营地其他地方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热闹,这里除了有更多的站岗士兵外,倒显得冷冷清清,格格不入。 “是守在这里的士兵来通知我的,他们要求见你。我想你也有必要和他们谈谈。”威尔尽职道,“我会撤掉站岗的士兵,让他们在帐前的空地上待命,如果有需要,你尽管出声吩咐他们即可。” 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但威尔多少还是担心菲尔德的安全。这些士兵们的任务,可一点不比去探查敌情的先遣队伍轻松。 想到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安排,威尔便又仔细嘱咐了几句,话里话外不外乎是让菲尔德小心些,而后才离开。 菲尔德重新整理了情绪,才抱着多维特进入帐内,果然子爵等人都在里面。 一眼看去,帐子里倒是宽敞整洁,桌子上还放着食物。菲尔德扫了一眼,显然这些食物都是没怎么动过的痕迹。 屋子里的人,见有人进来,都露出警惕的神色。定睛一看是菲尔德,都暗暗松了口气。 尤其菲尔德还抱着失而复得的多维特,瑞塔露出欣喜的表情迎了上来,高兴道:“真的找到多维特了?太好了,他有没有受伤?” 多维特听到瑞塔并不陌生的声音,这才从菲尔德肩上抬起小脑袋,众人一看他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这才放下了心。 但此刻,显然也没有太多时间,来让菲尔德讲讲多维特是如何劫后余生,安然无恙的。 说实话,别说菲尔德也并不清楚,就算他现在将多维特抱在怀里,也觉得这实在是个奇迹。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奇迹并不能发生在每个人身上。 菲尔德将多维特交给瑞塔,而后神色黯然地伊尔森身边。 伊尔森倚床坐在地上,他看着菲尔德渐渐走近的眼神带着那么点期翼,就好像已经熄灭的死灰,被风一吹,又露出一点点火星。 心脏再次绞痛起来,尽管不忍,菲尔德还是不得不如实道:“我很抱歉伊尔森,我听西蒙说,边境护卫队扩大范围翻遍了几乎半个马卡鲁山,没有发现亚当……” 伊尔森眼中刚刚燃起的希翼又一点点寂灭,他麻木地重新闭上眼,再不看别人一眼。 那个心地善良又活泼爱笑的男孩,他是最忠心的仆人,最热心的朋友,最亲密的竹马。 谁也没想到,只不过稍不留神,这个尚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被无情地吞噬殆尽。短暂的分离,竟然成了死别。 菲尔德紧腰下唇,刚刚才被逼退的泪意又无法控制地上涌。 亚当明明比自己还要小,即便在戴瑟伦斯城长大,却一直保有一颗柔软的心,是他来的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对自己表达善意和温柔的人。 屋内陷入沉默,许久,才有一个声音沙哑叫着菲尔德的名字。 安柏昏迷几日后终于转醒,其实昨天半夜他就已经醒了,也从子爵口中得知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和所在。 “菲尔德,”他道,“我有话和你说。” 菲尔德狠狠地闭上眼,收起席卷全身的悲戚。 逝者已逝,生者犹存。 而现实留给他们悲伤的时间,真的不多。 菲尔德将脸埋进袖子中,胡乱地擦了擦,这才转身坐到了安柏床边。阿瑟子爵坐在另一侧的床头,正时不时地替安柏擦着额头的细汗。 也不知是毫无所觉还是已经默认,安柏直接忽略了的子爵在他脸上动作的手,他看着菲尔德,目光深沉,似乎是在犹豫和斟酌如何开口。 菲尔德仿佛猜到了他眼中的含义,于是率先开口道:“安柏,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西蒙,虽然是意外,但是,如果没有遇到他也就算了。如今与他重逢,我想和多维特留在他的身边。” 安柏和伊尔森早就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而阿瑟和瑞塔也不是傻子,单从昨天那位高大军官将领把菲尔德抱在怀里的神情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一般。 所有人都露出严肃的神情,但听菲尔德道: “如今结伴去罗兰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但我虽然没再打算离开,和你们一起启程去罗兰,却不会让别人阻拦你们的来去。” 他看着安柏苍白的脸,笃定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身陷危险的。” 安柏眉头微动,喘了口气,才终于得着机会开口,他慢慢道:“不过区区一个无名无实的将军,我还会怕他不成,哪里就用你去做什么牺牲。” 菲尔德没想到安柏重伤初愈,一开口居然是在耍嘴皮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安柏便又低低道:“如今重新回到法兰托利亚,我也有些事情想去办。” 他要带着父亲去见养父博伟尔,一想到父亲跟他说起博伟尔这个人已经死战在当年的战场上,甚至是父亲亲眼所见,安柏就觉得心中焦急烦乱。 当年的事情,已经朝着一个扑朔迷离的方向发展了。为了洗刷徳雷弗里克家族的冤情,即便他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却也必须去弄个清楚。 菲尔德也是想到了这层,遂点点头,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既然已经摆脱了伯里斯的追击,弄清当年的事,是这对父子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菲尔德倒并不担心西蒙会执意阻拦安柏等人的离开,反倒是对阿瑟子爵的事情拿不定主意,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和西蒙说这件事。 这件事关系重大,他既然知道了,就不会瞒着西蒙。可他又绝对不想伤害到安柏他们,不想他们遭到危险。 可有时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凭菲尔德如何纠结,现实是,他还没等到西蒙回来,前方的军情战事就发生了急剧变故。 大声的喧哗和叫喊,以及震动声突然在营地上纷呈迭起。 菲尔德急忙走出帐子,果然士兵们正在匆忙地整收物资和军备,一顶又一顶帐篷被收起,已经架起的用具也都被解下来。 此刻,冷静的威尔正大声地指挥着士兵,尽管他从容不迫,却也能感受到整个营地扑面而来的紧张气氛。 除了菲尔德,众人显然都在忙碌,就连赛雷亚几人也在动手干活。 “发生了什么事?”菲尔德走过去问道。 他们四人正在合力收着一个帐篷,菲尔德蹲下身伸手帮他们按住,就听赛雷亚道:“似乎是波尔蒂那的人攻过来了。” 他表情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愤愤不平。菲尔德也来不及深究赛雷亚的表情,立即转身去告诉安柏等人。 知道大军入境,安柏他们也只能暂时跟着队伍撤退。 营地上士兵的动作十分迅速,也并没有撤离中的慌乱,显然这支由西蒙带领的队伍,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达到如此神速的。 菲尔德直到被威尔要求坐进兽车里,还有些懵懵然。 他看着对面赛雷亚几人,又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子爵和瑞塔。努力地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撤离的有条不紊,但还没开战就逃得这样狼狈也是菲尔德想不到的。 他们此刻乘坐的是运输粮食和蔬菜的后勤物资运输车,平时拉车的魔兽显然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危机正在靠近,踉开四蹄,以从未行的速度飞奔起来,以至于车子时不时就要剧烈地颠簸一下。 菲尔德一句话问出,当然不指着比他还不在状况的安柏几人回答。 赛雷亚脸色阴沉,他扭头看着车外,视线落在那些疾行的士兵身上。这一路似乎看了太多这样狼狈的局面,以至于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叹了口气,赛雷亚心中苦闷,终于道:“这一切,还有从你离开塞瓦尔说起。” 第167章 冈纳斯 从他离开塞瓦尔说起? 菲尔德眉头紧锁,到底发生了什么?总感觉自从那晚过后,局势便失控得让人心惊。 似乎是那场惊乱的晚宴,使许多事情都发生了让人始料不及的变化。 而抽身离开的他,如今也只能默默地听着赛雷亚缓缓地叙述。 原来,那个夜晚,让法兰托利亚的贵族政要们紧张的,除了逃走的肖之外,还有轻而易举地就控制了贵族夫人小姐们的禁忌巫法。 相比消失的菲尔德,让人谈之色变的禁忌巫法因着骇人听闻的强大威力,而让整个塞瓦尔城进入了戒严状态。 时隔多年后,禁忌巫法的重现让这个国家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大量的士兵和军队被国王杰森调遣,用以搜寻与之相关的线索。 哪怕只是一点捕风捉影,也要挖地三尺地找到根源。 这是杰森陛下下达的命令,甚至他还要求西蒙调遣边境驻军来扩大搜寻范围。 这样的大张旗鼓显然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关注和重视范围,西蒙冷静的分析和建议并没有被国王接纳,反而使国王大发雷霆。几次劝说无效后的结果,是西蒙辞去了将军之位,离开了塞瓦尔。 “杰森陛下在西蒙大人离开首都后,立即任命了安托万将军接手了西蒙大人的职权,管理国防事务。”赛雷亚说到这儿,愤愤不平地怒道:“安托万那个老家伙,除了会摆架子,还会做什么?” 一旁的加尔用胳膊捅了捅他,示意他小点声。 努力地压制怒火,赛雷亚低声道:“法兰托利亚和波尔蒂那开战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蓬塔原本是立即就向帝都发出了警报的。” 菲尔德眨了眨眼,疑惑道:“可是,如果蓬塔第一时间就发出了求救信号,怎么会那么快沦陷?总不会是蓬塔的百姓拿自己的家园和性命来开玩笑吧!” 加尔交叉相握的双手紧了紧,沉声开口道:“是因为有人拿着边境线上数以万计的生命当做儿戏。” 菲尔德心中一惊,就听赛雷亚咬牙切齿道:“安托万那个老家伙竟然以正在彻查禁忌巫法事件,无法派遣余裕战力为由,无视了蓬塔的求救!” 闻所未闻的事情,让车上其他的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菲尔德忍不住道,“他疯了吗?这不淡淡是玩忽职守啊,他怎么敢这么做!” 任谁都知道,在蓬塔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面前,这理由是多么可笑又让人愤怒! “等到最近的边境护卫队冒着无令而动的风险,赶去支援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加尔黯然道。 “这怎么可能?难道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蓬塔已经沦陷了,安托万仍旧无动于衷吗?”一直默不作声的阿瑟终于忍不住开口。 当年的安托万也不过是一个油嘴滑舌、巧言令色的小军官,这么多年他既然能爬到将军的位置,即便是个花架子,也不能糊涂到这个地步,这与卖国又有什么区别! 对与菲尔德同行几人的身份,赛雷亚他们并不清楚,菲尔德既然没说,他们也不会冒然去问。再者,他们信任菲尔德,既然是菲尔德带来的人,他们也不会去怀疑。 听见这个面容隐在斗篷中的人蓦地开口,全然不敢置信的口气显然是真的忧心战事,赛雷亚倒是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他此刻虽然心中愤怒,但是已经冷静下来,遂回道:“蓬塔失守后,他倒是做足了表面文章,只下令各个驻地的边境护卫队不可擅动后,便营造声势,说是亲自前来督战。” 格吉尔忍不住冷哼一声,他握着拳头愤愤地砸在自己腿上,讽刺道:“就是不知道那位将军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拖了这么久,却不见人影!难不成等着西蒙大人打了胜仗,他才好出现!” 一直沉着脸闭目休息的昆顿,倒是没出声,只是伸手默默地握住格吉尔的拳头,叹了口气。 一车人于这声叹息声中都陷入了沉默,这其中的蝇营狗苟自然不用挑明也能猜到。 菲尔德此刻才知道,摆在西蒙面前的,除了来势汹汹的外患,更让人无奈的是暗设机关的内忧。 队伍还在继续行进,然而众人的心情便如同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一样,灰蒙蒙沉闷闷的。 在天完全黑下来前,队伍的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城,还未靠近,远远地就看见城头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菲尔德他们的兽车在队伍的中部,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原本疾行的队伍渐渐放缓了速度,最终停了下来。 他询问地看向赛雷亚几人,就听加尔解释道:“这里是冈纳斯,我们就是要转移到这里。有许多从蓬塔逃走的百姓,都被西蒙将军安置到了这里。” 点了点头,菲尔德内心了然,这大概是法兰托利亚被扯开的边境防护线上最靠前的军事据点了。 没用多久,队伍再次缓缓而动,菲尔德几人乘坐的兽车,随着队伍的前进,进入了冈纳斯。 这天傍晚,在冈纳斯城里的军民们正努力布置城墙防御工事的时候,原本驻守在城外的边境护卫队在扬起的尘土中疾行而来。 冈纳斯的城主布莱尔脸色微沉,虽然蓬塔失守时,西蒙将军就命令他们修建巩固防御工事,但布莱尔没有想到,波尔蒂那的魔爪会伸的这么快。 虽然知道这座不大的小镇即将要面对什么,然而却没有人惊慌,也没有出现骚乱,只是防御工事更加紧锣密鼓地进行,而站在城墙上的士兵腰杆挺的更直而已。 靠近城墙附近的百姓,将屋子让了出来,给这些辛苦又坚韧的士兵们暂作栖息之所。 房屋之间又搭了许多帐篷,整个冈纳斯的战力都集中在这这片区域里。即便这样,菲尔德站在其中,还是感觉到了势单力薄的焦灼。 以他亲眼所见来看,跟随西蒙的边境护卫队也不过只有几百人,即便加上冈纳斯的兵力,单从数量上来看,与筹谋完全的波尔蒂那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威尔给他们一行人安排了两顶帐篷,可是却没有人能够安心在帐篷里休息,菲尔德站在营地上,看着威尔冷静安顿驻扎事宜,看着塞雷亚几人熟练地加入到其中,一时有些怔然。 他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也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场面,但是却还是第一次亲临战场,不,准确地说这里现在还算不上战场,却是已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连他怀里的多维特都比他‘镇定’,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完行色匆匆的人群后,这会儿大概是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便抱着脖子趴在他肩头。 菲尔德顺着他的背轻轻拍了他两下,这时,突然有个不悦地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我说你,即便不帮忙也不要碍事地站在这里,挡着别人的路。” 菲尔德应声回头,站在他身后的人果然不陌生,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军医乔治。 乔治医师倒是没有背着与他形影不离的药箱,反而是双手提着一个编制的草篓,唯一没变的是他一脸嫌弃的晚娘脸。 苦笑着让开半步,菲尔德道:“抱歉,军医先生。” 乔治了虽然冷着脸,但却没有马上走过去离开,反而是放下草篓,走到菲尔德身前。 “天都黑了,晚上外面的温度会降得很快,你是傻了还站在外面吗?这小家伙让你来照顾,真是委屈他了。”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在多维特露着的后脖颈上摸了摸,确认温度正常后才收回手。 见此,菲尔德也知道他是担心多维特的烧还没有退,便诚心地跟他道了谢。 乔治显然还有事情要忙,也没有时间发挥他毒舌的技能。只弯腰提起草篓,起身要走。 菲尔德下意识地朝草篓里看了一眼,只见草篓里满满一筐都是包扎用的绷带,一条条的带子卷着毛边,即便洗得干净,也仍旧有些发黄了,显然是用过不止一次了。 菲尔德眉头微皱,看着那草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开口,默默地目送乔治的背影远去。 他都知道这些绷带不能再用了,作为军医的乔治难道还没不懂吗?即便如此,乔治还是不得不用的话,那他提醒不提醒,于治疗伤患上便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有足够的药品,谁还会用这些东西呢。 许久,菲尔德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在这个泛起寒意的夜晚,他居然有些无所适从的挫败感。 多维特似乎是对他这声发自肺腑的叹息产生了好奇,直起身子歪头看他。 菲尔德笑了笑,裹紧了他身上的衣服,笑道:“你的亲亲父亲大人,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们俩一左一右围住他好不好?” 多维特嘟着小嘴,闻言便口齿不清地眨着大眼睛:“噗噗?” 菲尔德被他逗笑,亲了下他又滑又嫩的脸蛋点了点头:“对,是你的噗噗。” 然而,一直等到多维特睡去,营地上安静下来,却始终不见西蒙归来的身影。 第168章 对策 </script>漫长的黑夜过去,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东方的天际熹微的曙光若隐若现,莽莽的大山间渐渐传来清脆的鸟鸣声。 淡淡的雾影中,一队黑影从丛林上空飞速而过。 魔兽背上的骑手们,全身还带着犹未褪去的杀伐之气,焦黑残损的铠甲显示着他们经历了一场艰苦激烈的战斗,即便带着伤,也无法掩去他们眉间的沉重。 为首的人因着一头红发异常醒目,风将他的上衣吹得猎猎作响,他的铠甲早已在激战中‘阵亡’,手臂上系着一块白布,细看之下,应该是他的衬衫下摆。血迹从白色的软布中透出来,那是为了救一个士兵而受的伤。 在他身后,士兵队长盖尔收起手中的多米,驱着魔兽跟了上来。 “刚刚联系了威尔,他说昨天晚上就已经安排冈纳斯的百姓战略性撤离了。”他皱着眉,担忧道:“但是即便派了士兵去护送,速度也不会太快,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让冈纳斯的百姓全部安全撤离。” 西蒙目视前方,沉声问道:“克伦西亚那边呢?联系上了吗?” 盖尔眉头皱的更深,他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听说克伦西亚的城主赛莉娜十分的强硬,派去送信的士兵还没有回复。” 这些事情一向是威尔来办的,但是如今情况危急,盖尔也只能在回程的路上,硬着头皮上/了。犹豫了一下,盖尔才低声问道:“大人,我有些不明白,既然将冈纳斯的百姓都安置到了安布泽特,为什么要将军备物资转移到克伦西亚?” 而且是在还没有跟克伦西亚取得联系的情况下?万一克伦西亚拒不接受,那要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换作威尔,只要稍加思考便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西蒙侧头,只见他的护卫队长歪着脑袋看着自己,一脸不解。 盖尔此刻的样子并不比自己好多少,他头发散乱,小腿被敌人的魔法击中,铠甲融化时烫伤了他的皮肤,此刻正肿的老高。腰侧大约是被人划了一剑,铠甲裂开一个口子,呼呼地风正从那个缝隙灌进去。 然而受了伤也不会皱下眉头的盖尔,此刻正被自己的安排和决定困扰得似乎头发和眉头都纠结在了一起。 西蒙不得不开口为他解惑:“我把人都送到安布泽特是因为那里离着冈纳斯并不远,并且安布泽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个安全的转移地点。” 他又扭头看着前方,神色不定,缓缓道: “我会选择安布泽特的原因,也正是伯里斯会避开那里的原因。他们如果攻打安布泽特,倾尽兵力也许迟早也能拿下那里,但却也不会讨到什么便宜。相反,克伦西亚却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我们昨天与波尔蒂那的战力交锋,想必你也发现了,波尔蒂那本就是地势平坦,他们的士兵更熟悉平原作战。” 盖尔点点头,这倒是真的,他们昨日只是去侦查情况,不想却见到波尔蒂那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地向着冈纳斯的方向而去。想不到伯里斯的动作竟然这样快,看样子是想打个让法兰托利亚措手不及的胜仗。 好在西蒙大人事先预见到了这样的情况,做好了应对之策。他们自然不会让敌人如愿,虽然与敌人数量上相差悬殊,虽然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苦战,但能拖得了一刻,他们也会为冈纳斯的百姓多争取了一丝保障安全到达安布泽特的机会。 “相比之下,显然克伦西亚才是伯里斯相中的肥肉,他不会将战线拉得过长过久,即便是波尔蒂那占领了蓬塔,但他也需要用大量的兵力来巩固防卫才行,除非这个时候他不怕被人反咬一口。”西蒙缓缓道出玄机。 盖尔终于恍然大悟,他一拍大腿道:“是了,所以他才着急想要一击制胜,冈纳斯大批的百姓迁往安布泽特,伯里斯也不可能一点风声听不到,这样他会以为我们全部转移到了安布泽特。” 盖尔并不笨,西蒙这么一说,他立即明白西蒙这样安排的深意,赞同道:“这样即便伯里斯转而去攻打安布泽特,我们也可以从后面包抄,将他堵死。” 西蒙脸色冷漠,即便他们一整夜的激斗,也只是减缓了波尔蒂那军的行进速度,人数的劣势终究是无法改变的。 但他的后背依然挺的笔直,他的目光冷冷地直视着前方,平静道:“和安布泽特以及其他几个靠近蓬塔高低的城池保持联系,这次绝不能让伯里斯再占领克伦西亚。” 盖尔神色一凛,回道:“是!” ****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洒落在冈纳斯的营地上时,一夜无眠的菲尔德终于坐起身子,整晚他翻来覆去,一面告诉自己冷静,一面又无所适从地睁着眼无法入睡。 俯身亲了亲多维特熟睡的脸蛋,菲尔德下了床走出帐篷。 对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来说,是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的。菲尔德眼看着昨日还单薄的城墙,经过一晚就被筑得老高。垒起的石壁将初升的日光挡在了城外,遮住的头上的天空。 莫名的苍凉感让菲尔德心情沉重,他环顾四周,除了忙碌的士兵们,他没有看到熟悉的人,不见威尔,也没有赛雷亚几人的身影。 正当心底的慌乱感开始滋长的时候,只听站在城墙上的一个士兵大喊一声:“回来啦!西蒙大人回来啦!” 菲尔德的心几乎随着这声叫喊提到了嗓子眼,他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遥远的天际,隐约有那么几个小点。 营地上立刻骚动起来,菲尔德站在地面,同那些士兵们一起,抬头仰望着那空中那些个黑点渐渐变大,最后目光随着那个队伍最前头的身影落了下来。 菲尔德能够感受到,西蒙的归来,如同一支强心剂般让面色紧张的士兵们都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西蒙翻身从鹰嘴狮兽背上跃下,回首对身后跟随他一路赶回的骑手们道:“受了伤的去找乔治,没受伤的立即去休息,很快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都把自己调整好了再上战场。” 威尔和冈纳斯的城主布莱尔也匆匆走到他身边,布莱尔恭敬地上前道:“初次见面,西蒙将军,我是冈纳斯的城主布莱尔。” 西蒙冲他点了点头,道:“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你叫我西蒙就好。” 布莱尔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感激地自顾自道:“将军,多亏您提前告知了我们波尔蒂那的动向,如果不是您,只怕冈纳斯会像蓬塔一样……” 甚至冈纳斯不比蓬塔,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镇,连控制的价值都没有,会像被踩碎的鸟蛋一样,弃之不顾。如果不是西蒙将军事先给冈纳斯预警,又带兵守在城外,给冈纳斯的百姓安排了逃难的去处,真到那个时候,只怕一城的人都会跟着冈纳斯陪葬。 布莱尔心中激动,不禁红了眼眶,他抖着唇道:“西蒙将军,您是我们冈纳斯人的恩人,是我们心中任何人也无法替代的将军。” 西蒙见他神情激动,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沉声问道:“城里的人都转移走了吗?” 布莱尔擦了擦眼角,闻言回道:“是的,今天早上最后一批也都走了。”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道:“现在整个冈纳斯,这营地上的人是仅剩的战力了。” 即便如此,作为冈纳斯的城主,他也要和这座城奋战到最后一刻。 西蒙扭头看着威尔,问道:“转移走的百姓,大概要多久能到达安布泽特?” “如果路上顺利的话,大概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威尔回道。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要用有一天的时间,拖住伯里斯的军队。 西蒙凝眉沉思,许久后才道:“布莱尔城主,这座城恐怕是留不住了。但我会保证让冈纳斯的百姓安全抵达安布泽特的。” 布莱尔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水,他哽咽地点了点头。 西蒙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转头吩咐道: “趁还有时间,派人去收集木料,越多越好,必要的时候……允许拆除民房。” 三人神色都严肃又凝重,他们心知冈纳斯并不能阻挡住波尔蒂那来势汹汹的气焰,敌人铁蹄所过之处,也将毫不留情地践踏这片土地。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他们拿来对付敌人。 事不宜迟,威尔立即去办事,布莱尔也得到了波尔蒂那即将大兵逼境的消息,转身去查看城防的守卫。 安排妥当的西蒙一转身,便发现身后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自己。他面色沉重的脸上终于露出柔和的神情,迈开步子大步冲着菲尔德走了过去。 他一走近,还不等菲尔德开口,伸出右臂便一把将菲尔德拦腰抱进怀里。菲尔德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又立即抱紧西蒙的手臂,收了声。 他环上西蒙的手臂,马上就发现西蒙手臂受了伤,又急忙松了手,刚刚落地的心又悬了起来。 西蒙胸腔震动,只轻笑了一声,动作迅速地夹着菲尔德进了帐篷。 帐篷里宽大的床上,多维特已经滚到了最里面,贴着帐子睡得正香。 西蒙托着菲尔德的屁/股,动作不甚温柔地将他‘扔’到了床上,自己动手将还勉强挂在身上的护甲甩到了地上。 菲尔德被他摔得一脸莫名,刚才还担忧的眼神此刻充满了疑问,道:“做什么?” 西蒙嘴角微翘:“睡觉。” 菲尔德:…… 第169章 最后的守卫 </script>还不等菲尔德说什么,西蒙已经翻身上了床,他躺了下来,二话不说将菲尔德捞进怀里。》乐>文》小说 而后,就闭起眼睛,不再言语。 他说睡觉,就真的是睡觉。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视线先是在西蒙脸上逡巡了许久,而后才落在西蒙搂着他的那只手臂上。 殷红的血迹已经将白色的布染得通红了,菲尔德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西蒙看着依旧沉着冷静,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仍旧精神矍铄地站在营地里指挥筹备战事,可此刻只有菲尔德能看见他沉寂在眉梢眼角的倦色。 轻轻地抬手覆上西蒙的伤口,菲尔德半垂眼帘,盯着那伤处,默默地缩在西蒙怀中为他施放着治疗术。 而他身前的人也缓缓睁开眼睛,垂眸注视着怀中一脸心疼不肯睡觉的小法师。 西蒙等到菲尔德施完治疗术,才缓缓开口:“没关系,只是小伤。” 菲尔德也不抬头,只是沉着脸却动作轻柔地将绑着的布条解了下来。西蒙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见他垂着眼仍不肯看着自己,便道:“不过有办法,能让这伤口不疼又好的更快。” 闻言,菲尔德才抬眼对上西蒙的视线,问道:“什么办法?” 弯起嘴角,西蒙垂头凑过去亲了亲菲尔德柔软的嘴唇,道:“就是这个办法。” 他一边欣然接收着菲尔德的瞪视,一边心疼地用指腹来回摩挲菲尔德的眼底,低声道:“有那么担心吗?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将菲尔德重新抱进怀里,西蒙温声道:“我刚刚失而复得此生最珍贵最重要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再失去他呢?” 可是哪怕你受一点点的伤,我也是会心痛。 这样肉麻的话,菲尔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得圈住西蒙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闭眼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享受了一时半刻难得的温馨和宁静。 就在菲尔德以为西蒙睡着了的时候,只听暗哑的嗓音从他头顶传来,西蒙沉声道:“一旦波尔蒂那的军队出现,军营里的最后一批物资就会被运往克伦西亚。菲尔德,到时候你带着多维特跟着车队一起离开吧。” 西蒙只觉得怀里温润的身体猛地一震,就见菲尔德吃惊地抬头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纵然不愿他和自己分开,西蒙还是压下不舍,耐心解释道:“菲尔德,你听我说,这里情况太过复杂,一旦开战……” 西蒙话还未完,没成想菲尔德却毫无征兆地探过身。柔软的唇蓦地封住了他心底的忧虑。 这不是菲尔德第一次主动吻他,但西蒙却从来没有感受过菲尔德这样强烈又带着冲击性的吻。仿佛是在赌气报复一般,那柔软又湿滑的小舍横冲直撞地,不断地深入,又拼命纠缠住他的舌头,仿佛要将他吞噬。 西蒙被菲尔德吻得有些失神,理智一松,便被菲尔德夺了主导权,轻而易举地被他压在了身.下。 菲尔德手臂撑在西蒙厚实的胸膛上,后背完成一个好看又性感的弧度跨坐在西蒙身上。他低头反复地吸吮着西蒙的唇瓣,然后短暂地抽离,用好听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对着西蒙道:“不行,你才说不想失去我的,这就要和我分开吗?” 菲尔德也只是堪堪离开西蒙的唇,一说话,吐出的气息就刷过西蒙通红的唇瓣,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西蒙深吸了口气,才道:“只是暂时的,等这边的问题一解决,我就会去找你……” 俯身再次,菲尔德开始轻轻咬着西蒙的唇瓣,带着某种诱惑。研磨了许久,菲尔德才离开,他气息不稳,却仍旧坚决道:“不行。” 纤细的手指有些柔软无骨,菲尔德嘴角噙着一丝危险的微笑,他的手指抚上西蒙的鼻梁,就听西蒙仍不放弃道:“菲比,你和多维特就在克伦西亚等我好吗?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白嫩的手指划过眉心,一下一下地描摹着西蒙浓密英挺的眉毛,然后是耳朵,薄薄的耳廓在透过帐篷顶部射进的光线下泛着金黄的颜色。最后是西蒙的嘴唇,单薄的嘴唇,虽然总是沉默寡言,但一旦开口却总能说出让菲尔德感动的话。 然而,刚刚他说的这几句话却没有一句是菲尔德爱听的。 “不行,西蒙,这次说什么你也别想甩掉我。” 说着菲尔德再次俯身,他的吻很轻柔,好似花瓣飘落激起的细小涟漪。西蒙的心也跟着荡漾起来,只是慢慢地,菲尔德的吻又变得柔和缠绵,辗转不息。直到最后西蒙再也无法思考劝说的理由,只能在心中懊恼地叹了口气。 **** 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挽留的,那就是时间。 如果可以,菲尔德多么想发明一种药水,让时间永远停在温馨的时刻而不必要面对分别。 抱着多维特,菲尔德对着眼前的几人说道:“你们一路上要小心些,到了克伦西亚,如果不想住在他们安排的地方,可以尽管寻找别的地方安身,我很快就会和你们汇合的。” 最后亲了亲已经察觉到即将要分别的小孩子,菲尔德便决然地将多维特塞进瑞塔怀中。 “麻烦你们帮我照看多维特了。”菲尔德并不敢去看多维特的表情,他怕自己一见多维特委屈的样子,就会忘记自己的坚持和决心。 瑞塔似是不放心,仍旧劝说道:“菲尔德,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菲尔德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一直蹲在他头顶的乔乔从他头顶跳下来,落在他的肩上。 白色的魔兽,有些恋恋不舍地用蓬松地尾巴缠住菲尔德的脖子,它用意念对菲尔德道:菲尔德,让我留下来嘛,我可以跟你一起战斗。 摸了摸乔乔的头,菲尔德也用意念回道:乔乔,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我想要拜托你。你能帮我好好照顾多维特吗? 看着安柏一行人转身离开,菲尔德也只能把忧虑暂时埋在心里。他转身朝着城墙走去,没走多远,正看见赛雷亚几人。 此刻他们都垂着头,而他们面前的威尔,百忙之中仍旧抽出了时间,正在毫不留情地训斥他们:“不是让你们跟着最后一批队伍去克伦西亚吗?都什么时候了,还轮得着你们几个任性吗?” 赛雷亚低着头嚅嗫道:“就是因为是危急关头,我们才应该留下来,也许会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呢,多一个人总算是多一份力量。” 威尔气结:“是多一份被人照顾的力量吧!” 他说着,用手指一一点过他们几个,怒道:“你们几个说出来寻找菲尔德,便让你们跟着,如今菲尔德也找到了,还不安分,你们以为战场是你们那过家家酒一般的野外实践课吗?” 赛雷亚还想要反驳,被加尔从后面拽了下袍子,便梗着脖子不服气地站着不说话。 反正就是不走,还能把他们打晕了扔上车不成,有那种功夫也不会气得跳脚地站在这里训他们了,赛雷亚心想。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道:“威尔大人,很抱歉。” 菲尔德走过来,他朝威尔笑了笑道:“是我说要留下来,他们几个才改变主意陪我留下来的。让您担心了,实在抱歉。不过您放心,我们几个一定不会添麻烦的。” 菲尔德能够留下来,显然是得到了西蒙大人的首肯。威尔抬头望了一眼站在城墙处的自家大人,挫败地叹了口气。 既然西蒙大人都败下阵来,他难道还能说服这几个鬼精灵回心转意吗? 挫败地叹了口气,威尔道:“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只能劝你们小心点,千万别莽撞行事。” 不过有菲尔德在,威尔多少还是放了心。他也没空和他们计较,说了两句后立即转身走了。 等到威尔走远,赛雷亚四人立即眉开眼笑地围了上来:“菲尔德,刚才那个,你还没有说完,快来具体说说要怎么做……” **** 太阳已经徐徐升上了高空,此刻正是日光照耀最盛的时候,借着刺眼的光芒,远处的东北荒原苍茫,一望无际。 菲尔德站在城下,看着周围的士兵们表情严肃而紧张。他的朋友们都跟在自己的后面。而西蒙的护卫队,则牢牢的守护在他的身边。 想想冈纳斯城建在马卡鲁山脚,四处却都是开阔平坦荒原的地势,菲尔德心里叹了口气。 果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有。 西蒙换上了新的铠甲,他站在城墙上,飒然而立,看着站在下面的士兵们,淡淡开口道:“这是首战,我们只要在这里拦住波尔蒂那的铁蹄一天,那么便是我们收复故土,驱赶敌人的第一步的成功。” 士兵们被他的话激烈的热情高涨,眼中充满的兴奋的光芒。 只听西蒙又道:“然而,我们是作为百姓们的断后壁垒才在这里死守的,可也不是意味着你们的任务就是送死!” 他的视线扫过人群,在遇到那双碧绿的眸子时,略作停顿,而后才道: “我要你们每个人拼尽全力作战,但又要时刻保持清醒,不畏惧不退缩,即是肯为百姓和国家流血的英雄,但也不要辜负爱你们的亲人。回答我,能不能做到?” “能!”嘹亮的吼声响彻冈纳斯的上空,同时也拉开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死战。 城头红色的法兰托利亚国旗已经冉冉升起,城墙之上,弓箭手和士兵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西蒙站在城墙的高处,看见前方大地的尽头,扬起一片尘土,隐约可听见密集的兽蹄声声作响。 从战略上讲,他们已经被波尔蒂那的军队包围了。 西蒙目光微沉,他沉声地发出命令: “守城的士兵全部上城墙备战,盖尔的骑兵团做好准备,敌人到达攻击范围后,立即开城门出城迎击……” 深深吸了口气,西蒙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冷冷一笑:“空中骑士团全员准备起飞……来吧,让我们告诉伯里斯,这里是法兰托利亚的土地,给我打得漂亮点!” 银色的铠甲,黑色的旗帜。数万骑兵在冲锋,犹如浪潮一样席卷向了孤零零的冈纳斯城。 “冲过去!”对面的吼声一波接着一波地传了过来,大地仿佛都在颤动。 城墙之上,西蒙站在那儿,看着远处那席卷而来的狂潮,微眯双眸。他抬起手臂,大吼一声: “散开!” 盖尔经验最是丰富,立刻跟着吼了一声,他一人当先地冲出城门奔在最前面,忽然手臂一抬,用力抓着自己的骑枪,大吼一声,使出全力掷了出去! 士兵们受到鼓舞,纷纷卯足了劲儿,瞪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西蒙翻身骑在了鹰嘴狮兽背上,他奋力地踢了魔兽的肚子,瞬间腾空而起,空中骑士团跟在他的身后,率先冲到了最前面! 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西蒙身上的剑气也全部张开,高大的身形挡在了队列的最前方,犹如一道屏障一般。 天空之中,顿时划出了数十道弧线,从对面而来。随着一道一道迅疾弧线的飞跃,顿时出现了山崩地裂一样地轰鸣声! 眼看百十枚狼牙箭已经从天而降,西蒙冷笑了一声,他人在兽上,忽然身子离开魔兽背上,高高升起,双手握剑,口中飞快的吟唱了一句短促的咒语。 立刻的,从西蒙的佩剑中,隐隐的一面无形的大网飞速的撒开。那透明地仿佛是气流和光芒组成的大网,当空正面结结实实的把敌人一轮齐射的狼牙箭迎面就兜住了! 西蒙面色不便,双臂一震,就收了网,漫天的狼牙箭被一网兜了下来,软软的四散掉在了地上。 地面的骑兵、城墙上的士兵以及空中的骑士们精神一震,纷纷欢呼起来。 眼看波尔蒂那人的队列开始混乱,速度顿时就慢了下来。盖尔哈哈一笑,拔出了自己的长剑,喝道:“两翼分开!不要放过一个波尔蒂那人越过城墙!” 与此同时,在城内的菲尔德五人,正聚在一处低声交谈。 “菲尔德,这个办法能够奏效吗?”加尔带着疑惑,不确定地问道。 凝眉思索了一下,菲尔德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确定,但我想我们可以试一下。” 他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城墙的方向,城外吼声震天,实在让人心焦。 菲尔德面色凝重道:“虽然我相信西蒙的作战方法和指挥不会错,但是我们的人数毕竟是致命弱点,再者,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边并没有多少魔法师,而波尔蒂那就不同了……”想到卢克丁以及他率领的魔法师团,菲尔德的心便止不住地往下沉。 这个时候,只要对战事有一点点的帮助,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做下去。 赛雷亚一挥手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先试一试,能拖一时是一时,哪怕起一点作用也好。” 离着城墙不远还有一处露天的高台,那里相对城墙而言更高,地方却并不大,是用来观察敌情的瞭望台。 菲尔德几人爬上去的时候,上面还有一个年轻的士兵,尽职地守在上面,正在瞭望观察。 他见菲尔德几人上来,立即出声阻拦道:“唉,你们几个,这上面可不是可以随便上来的,快立即下去。” 可时间紧迫,菲尔德也来不及解释,他一上来便直奔瞭望台上宽阔的地方,从怀里拿出一张卷轴摊在地面。加尔、赛雷亚和格吉尔都凑了过去,只有寡言的昆顿被留下来跟那位士兵解释。 士兵:“你们要干什么,快下去!” 昆顿:“……” 这是一张不小的卷轴,摊开后有一人来长,原本是菲尔德还在设想中的半成品,因为找不到能够持续稳定支持卷轴的原动力,便被菲尔德一直搁置在空间戒指里。 如今,迫不得已,菲尔德只能用自己来做卷轴的原动力和转换器,才能发挥卷轴预想中的增幅作用。 没错,这是一张魔力增幅卷轴,可它又不是普通的单一魔力增幅,而是几种不同魔力交织瞬间齐发的魔力增幅卷轴。 菲尔德深深吸了口气,他跪在地上,眼神凝重,缓缓的伸出手来,手掌张开,然后用力按在了卷轴之上…… 呼的一声,在冈纳斯城的上方,浮现出了二十七团魔法的光芒,虽然每个都很微弱,但是二十七团凝聚在一起,也是相当可观的。 就看见密密麻麻的无数火光窜起,一大片火球朝着波尔蒂那的阵列疾射而出! 这火球术,因着菲尔德的关系,威力便上升了一个层面,加上还伴着光剑和风刃,威力便非同小可起来。 但见一连片火球远远射了出去,在天空化作一大片抛物线,乒乒乓乓的就砸入了波尔蒂那人的队列之中。 顿时火星四射,这火球术本就威力不小,加之二十七团,每一团又有无数个小火球连成片,集体施展出来,效果自然可怕,而且这么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尤其是在魔兽急速奔驰之中,就算砸不死人,也让对方人仰兽翻,有的魔兽受惊,立刻失蹄摔倒,阵列当时就乱了。 前面的骑兵队伍陡然降低了速度,随后驰骋的骑兵军团,速度渐渐缓慢,最后居然拥挤在了一起,然后全部了停了下来。 波尔蒂那身经百战的将军,立刻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他浑厚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敌袭!敌袭!所有人不要停!往前冲!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在波尔蒂那更远处的后方,观战的将军们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之中,坐在正中的一人,目光里满是怒火,他死死地盯着那堵并不高的城墙,咬牙切齿道: “我波尔蒂那的勇士们,冲吧!我要在今天日落之前,攻下冈纳斯的城墙!” 第170章 初露锋芒 法历一一三二年,九月,整个阿什尼亚大陆已经开始进入了冬季。 天气变冷的表现就是在太阳落山后,气温开始急剧下降。 菲尔德呼吸有些急促,急速的呼吸形成淡淡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一眼都不敢眨,神情肃穆而凝重双手按在运转的魔法阵上,目光盯在那变幻的魔法字符上,全神贯注。 在他身旁,赛雷亚和加尔一左一右用和他相同的姿势,跪在魔法阵中,分别释放着光系和木系魔法。长时间连续地使用魔力让他们两个有些吃不消,但好在因为有菲尔德和增幅魔力阵,每次只要正常地释放一个简单的低级攻击魔法,就会有惊人的效果。 即便是毫无意义的挠痒痒,可一旦变成成百上千只手一齐上阵,也会变成让人招架不住的攻击,菲尔德几人正是这样的存在。 起先他们的攻击还只能算得上穷途末路的冈纳斯,孤注一掷的负隅顽抗。 波尔帝那军顶着国王的命令,本以为能够轻轻松松完成任务,在日落时就能攻下这座城池。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不仅是波尔蒂那预想不到,就连上阵杀敌的西蒙也有些吃惊。 他本以为,倾尽所有的兵力,最多也就撑到日落时分,甚至他已经让人准本好了下一步的计划。然而没想到变数却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成为了他们助力。 盖尔手持巨剑,挥开两个波尔蒂那的士兵,趋身上前低声问道:“大人,怎么办,原本定好的计划要退后吗?” 西蒙冷冷地看着围上来的一圈士兵,挥剑击退他们,又扬起剑尖,紫色的雷电迅疾猛烈地击碎几个魔法师的攻击,他看着魔法师仓皇后退,面无表情道:“不,如果准备得差不多了,还是按原计划进行,伯里斯大概也已经到极限了,很快就会发动大规模的猛攻……而我们的人已经尽力了。” 扭头看了看城墙的方向,从他这里隐约能看到瞭望台上的几个人影。那里凝聚升腾的红色火焰,照亮了半个夜空。 西蒙眼中幽暗,沉声道:“派几个人去瞭望台附近守着,太显眼了,让他们停手吧,这样下去会成为波尔蒂那的攻击目标。” 实在是有些担心,西蒙忍不住再次重复了一句:“太危险了。” 他们正说着,瞭望台处再次燃起冲天的火焰,巨大的火焰带着熊熊之势绕过城墙,射向远处严阵以待的波尔蒂那军。即便敌人已经架起了层层防护盾,可从高处发起的攻击带着风势,越过防护盾的范围,直砸在敌人后方的阵营。 战场之上已经乱成了一团,火光之中,到处都是浓烟,受伤的骑兵和魔兽的尸体,也阻拦了波尔蒂那进攻队伍的前进。 见此情景,即便是盖尔也不禁感叹道:“真想不到,他们几个人破坏力倒是不小,让从容的波尔蒂那军都有些手忙脚乱,还真是帮了我们不小的忙。“ 西蒙没有说话,只是调转方向,朝着波尔蒂那的大后方望去。那里人头攒动,黑暗中不知酝酿着什么危机。 又一波包围圈靠近西蒙,眼神犹豫的魔法师在空中徘徊不定,在轻敌的重创下他们丝毫再不敢大意。 任谁也没有想到,小小的冈纳斯竟然如此顽强,国王陛下盛怒,已经下了猛攻的命令,只要得到信号,冈纳斯的抵抗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即便眼前这个面色冷峻的将领十分棘手,又让人畏惧,可一人之力又怎么能抵挡得了千千万万之众呢? 厮杀还在继续,即使拼劲了全力,波尔蒂那的军队也在渐渐靠近,眼看着就要军临城下。 瞭望台上,格吉尔站在菲尔德身后,他脸色有些苍白,嘴上却是缓缓道:“十一点钟方向,步兵。” 站在赛雷亚身后的昆顿,目光深沉凝视着格吉尔所说之处,沉声道:“行进速度稍快,风速需要五级。” 他的话说完后,瞭望台上久久无声。 伏在魔法阵上的三人无法动弹,格吉尔和昆顿不禁皱眉看向最右边站在加尔身后的人。 被这几个突然闯上来的小孩子硬拉过来的士兵已经从一脸茫然变成了一脸惊愕。他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们五人动作迅速,配合默契地用魔法又快又准地攻击着敌人的阵营,虽然不是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魔法师上阵,但是他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亲临观看魔法师的施法过程,被安排到瞭望台不能上阵杀敌的郁闷早就一扫而空,变成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吃惊了。 原来魔法师是这样神奇的存在吗?如果都是这样的人的话,也难怪那些魔法师总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了。 几个眼刀子嗖嗖飞出去,士兵却仍旧长着嘴巴。格吉尔是生气加着急,要不是怕正在魔法阵中的菲尔德他们分心,格吉尔简直想一脚将这个呆呆的士兵踹飞,然后自己来。 好在被魔法所震撼的士兵,终于收到了格吉尔和昆顿的瞪视,这才想起自己临时被赋予的职责,看着战场结结巴巴道:“防护盾范围大约有七八层的样子……” 控制着增幅魔法阵的菲尔德收到了战况和方位,立即催动魔力,发动魔法阵。 汗水顺着他弧度优美的下巴滑过,滴落在地上,浸湿了他的法袍的同时,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狼狈。 然而身处魔法阵中的三人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别的,他们全神贯注在自己眼前,菲尔德语速飞快道:“疾风!光箭!” 他话语简洁,赛雷亚和加尔却没有一丝疑问,两人口中同时念出相同的魔法字符,而菲尔德的目光也随着他们的声音,一一略过他主阵上与之相同的魔法字符。 当最后一个音节的声音落下的时候,风系疾风术、光系光箭术以及火系火球术同一时间腾空而起。 最为简单的初级魔法,却被魔法阵将威力放大了几十倍不止,巨大的火球夹带着烈烈疾风与凌厉的光箭,甫一腾空就让波尔蒂那推进的先头部队起了骚乱。 用余光扫过脸色发白的赛雷亚和胳膊都在颤抖的加尔,菲尔德心下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极限,便大声道:“赛雷亚、加尔,你们两个立即撤走魔力,离开魔法阵。” 然而此时,赛雷亚和加尔早已经没力气应答,更别说起身离开了。 他们撤了魔力立即都摊倒在地,一动都没法动了。 相比菲尔德而言,他们俩人不过是施了几次魔法,按理也不会虚弱至此,但是平时都是张口就念咒语,别说什么时候如此全神贯注地盯过魔法阵了,就连魔法符号,启蒙初学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 格吉尔和昆顿立即将赛雷亚和加尔扶走,魔法阵失去力量来源,即刻就要暗淡下去,升至半空的火球也停了下来,渐渐缩小。 菲尔德目光一凝,他小脸通红,呼吸也有些不稳,可目光却坚定无比,只听他道:“带着赛雷亚和加尔,立刻离开瞭望台。” 眼看大军逼近,瞭望台越来越危险几人心中都有数,格吉尔担忧地叫着菲尔德的名字:“菲尔德,你……” “快!”菲尔德一边加大魔力输出控制着魔法阵,一边疾声厉色道。 见格吉尔和昆顿向下走去,菲尔德也站起身来。长时间的跪坐,让他的双腿有些发麻,身子不禁晃了晃。 他身后不远,走在最后的士兵见此,有些犹豫地放慢了脚步。 远处交锋的厮杀声,呐喊声听不真切,却如同敲响的战鼓,让菲尔德的心咚咚作响。他维持着魔力,努力平复情绪。就听瞭望台下,威尔大声地喊道: “所有人,离开城墙,即刻撤离冈纳斯,听到没有,是所有人!” 心中一凛,菲尔德知道,这是西蒙他们放弃要冈纳斯了。波尔蒂那显然不会任凭他们一味阻挡,伯里斯大约是沉不住气了。 无情的战场上不会有仁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菲尔德咬牙,他闭上眼睛,全身渐渐散发出微微的银色光芒,被他用染发剂弄黑的长发,无风自动,轻轻飘散转眼恢复成了原本光亮的色泽。 脚下的魔法阵仿佛被注入新的力量,亮起了比之前更为耀眼的光芒,菲尔德头顶的火球如同受到了鼓动一般,猛地胀大,火球渐渐变化,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变成了一只燃烧的火鸟。 火鸟张开遮天蔽日的翅膀,向着天空高高地扬起脖子,仿佛在向不可一世的敌人显示着自己的威武而不可侵犯。 菲尔德闭着眼睛,微微张开手臂,他半扬起头,闭着眼睛,努力操控着魔法阵。 被眼前情景震撼的士兵一动不动,他瞪大眼睛,看着火光下,如同神子般神圣的人,眼中是全然的敬畏和神往。 第171章 撤离 铺天盖地的火光映在每一个举头仰望的人的眼中,分明地衬着他们脸上的愕然。 在波尔蒂那军仍驻足惊立的时候,火鸟已经伸展火羽,俯身朝着波尔蒂那军的方向冲了过去。 冲天的火光将黑夜照得透亮,风势带着灼热的火舌扑面而至。惊呆的人群这才惊慌四散,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也抵挡不了如此灼热的炙烤。 通亮的光将瞭望台上的人影照得分明,浑厚的魔力波动,让千万的波尔蒂那士兵与魔法师齐齐动容,所有人在吃惊之余都意识到了这样一件事:在那瞭望台上有这样的人,他拥有可以左右战场的实力,那是法兰托利亚的魔法师,强大又深不可测。 波尔蒂那显然出师不利,刚迈开入侵的步子就踢到了一块铁板。 朝着冈纳斯进攻的波尔蒂那士兵们脚下的步伐变得犹豫,除了要躲避肆虐的火舌,心底已经渐渐生出了畏惧。 在这样的气势中,即便是成功占领冈纳斯,波尔蒂那赢得也丝毫不见光彩。 银色的长发被风卷起,挡住了视线,菲尔德面色沉静,他眯起眼睛看着火光在城下四散,脚下的魔法阵已经消失,而城头的士兵们也已经撤离,现在那张让人惊艳的脸庞上,带着几分莫测的神采。 身后有个声音,小心翼翼道:“魔法师大人,请您也赶紧离开这里吧。” 菲尔德回头,是那个年轻的士兵,他居然还在。 点了点头,菲尔德道:“好的,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 熊熊的烈火给菲尔德细白的脸镀上了一层红光,他抬头望着空中盘旋的鹰嘴狮兽,只一眼就扫到了在众多骑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这个时候,似乎只有那个人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火光渐微,取而代之的是混乱的嘈杂声清晰入耳。菲尔德深吸了口气,打算转身离开。 正在这时,远远地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哨声,而后是气流震动的嗡鸣声,菲尔德猛地扭头,只见东边的天空之上,闪过一道亮光。随即亮光变大,卷着气流的漩涡,发出耀眼的光芒狠狠地朝着冈纳斯城扑来。 还在混战中的西蒙心中一凛,大声吼道:“迅速后撤!” 法兰托利亚的战士们毫不犹豫,收到命令后动作干脆地收手,迅速向后撤去。 巨大的金色光球卷着狂风从波尔帝那士兵们的头顶划过,魔法爆裂的气浪,好似一头狰狞巨兽的咆哮,只要被它吞噬,瞬间就能灰飞烟灭! “通知威尔,进行下一步计划。”西蒙对身边的盖尔大声道,“全体人员立即撤离,按原计划分成四队,沿着去往安布泽特和克伦西亚的路散开。” 情况紧急,盖尔立即驭兽离开。 西蒙便朝着瞭望台飞去,远远地他就看见了菲尔德的身影,菲尔德仍旧站在那里。不仅如此,此刻他周身散发这微微的银色光芒,眉头紧锁正望着飞向城头的巨大光球。 西蒙只见菲尔德缓缓抬起一只手,那手指间微动,就有银色的魔力倾泻而出。随后银光渐起,照亮四周,仿佛有颗宝石在瞭望台上发光。 这次换成西蒙的剑眉微隆,他注视着瞭望台上菲尔德的身影,毫不迟疑地驾着鹰嘴狮兽飞快地俯冲下去。 漫天的火光以及浓烟阵阵中,一个人影朝直直地朝着他扑来,那人背后耀眼的金光也不及他带来的凛然威势,似是一把暗沉朴素却锋利无比的剑,只一个动作也能带起锋芒。 心脏不可抑制地狂乱起来,菲尔德眨了眨眼才从想起自己还在施法,可不等他继续下去,那个伟岸的身影已至面前。 呼啸而来的风卷起他的长发,一只有力的手臂钳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捞起。 还来不及说话,菲尔德就被按进坚硬宽厚的胸膛里。风声从他耳边呼呼吹过,鹰嘴狮兽迅速攀升,向西飞去。 有力的手掌还牢牢按在他的腰上,即便带着杀气和血腥,菲尔德还是忍不住在西蒙胸口蹭了蹭,才抬头对上西蒙绷紧的下巴,轻声道:“好了,我知道这样有些冒险,不过你看不是成功拖住敌人的脚步了吗?再说我一点事儿也没有。” 西蒙不为所动,只是驱着魔兽,远离了冈纳斯的城头,魔兽顺着他的控制在空中盘旋半圈,菲尔德这才在高空中俯瞰到了战场上的情景。 一直以来,他都在西蒙的保护之下,即便有过危险,却不曾沾到一丁点儿危及毫不相干之人性命和鲜血的事情。只是现在,菲尔德看着伏尸满地的情景,一张俏丽的脸瞬间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道理说得如何好听,都不及眼前的事实让他心神巨震。 看着他瞪大眼睛咬牙勉力支持地样子,西蒙心中一叹,即便他的菲比如何成熟稳重,到底还是年轻。这样的场面他见的多了,但是菲尔德却是第一次见。 腾出一只手,西蒙挡住了菲尔德圆睁的双眼,嘴角溢出一声叹息:“不要看,也不要难过,菲尔德。” 低头轻轻吻了吻菲尔德的发顶,西蒙坚定道:“无论是领土还是流淌在这篇土地上的鲜血,我都会加倍地向波尔蒂那讨回来的。”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金色的魔法巨球正砸在冈纳斯的城墙上。 承载着这座小镇兴盛繁荣和文明历史的城墙在爆裂的光芒中轰然倒塌,顷刻碎裂。由人类动手一砖一瓦建造的家园,又被人类自己亲手所毁灭。战争,究其根本,只是人类毫无意义的野蛮暴行。而总有人喜欢挑起争端,为这种暴行付诸实践寻找可笑的理由。 菲尔德身子一抖,西蒙便将他抱得更紧。 在他们身后,隐隐传来波尔蒂那士兵的欢呼声。 伸手抱住西蒙的脖子,将头埋进西蒙的颈间,菲尔德愤恨低语:“可恶!” 西蒙脸色阴沉,直视前方,他抚摸着菲尔德的长发,冷声道:“不会让他们得意太久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西蒙的话,波尔蒂那阵营的欢呼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冈纳斯上空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事先堆好的木材从冈纳斯城一直延伸到远处的丛林,熊熊大火将波尔蒂那的前路团团围住,由特殊药水浸泡过的木材一旦燃烧起来,火势能够持续一整晚。 火苗使劲地拍打着周围的树木,然后化成一条条火龙迅速蔓延。火势愈来愈大,在那鲜红得令人惧怕的光芒中,整个冈纳斯城都在扭曲,仿佛是最后的怒吼和不甘,从它张开的大嘴间,可以看到城里所有东西都被火苗包围了,还不时传出物体断裂的声音。 火光还映在菲尔德模糊的双眼中,他透过西蒙的肩头,看着陷入火海的冈纳斯城。 昨天还依旧人来人往的城市,转眼就变成了废墟,房屋、城镇、道路、以及城墙在火光中支离破碎,渐渐化为灰烬。 悲伤和不甘压得菲尔德喘不过气来,不是因为守城失败,也不是为了残存的伤感,他只是感到心疼,为这个拼了全力,却仍旧难以力挽狂澜的男人而感到心疼。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人们口中尊贵的皇子,士兵眼中威严的将军,除了肩上的重责,还要一个人默默忍受着两手空空的艰辛和付诸东流的无奈。 皇子也是人,将军也不是战无不胜的,可他失意的时候呢?他的沮丧,他的悲痛又安放在哪里? 菲尔德抖着手,环住西蒙的肩膀。 西蒙究竟一个人踽踽独行了多久,才变成了别人口中那般坚无不摧的强大呢?坚强到不得不放弃苦守的城池的时候,还能淡然地抱着他,安慰他…… 黑暗渐渐布满夜空,偶尔几颗星斗挣破黑幕探出头来,夜的幽深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出淡淡的感伤。天空中,悠远的星闪耀着,像是细碎的泪花…… 察觉到菲尔德的异样,西蒙诧异地问道:“怎么了,菲尔德?” 他想要看看菲尔德的脸,然而菲尔德却紧紧地抱着他不放,只是闷声地转移话题道:“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身后的声音渐渐被风声吹散,菲尔德睁开干涩的眼睛,他睫毛上还挂着些许泪珠儿。黑暗中也根本辨不清前进的方向,他索性又闭上眼睛在西蒙肩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上去。 见他平静下来,西蒙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加快了行进速度,沉声道:“先找一个落脚点,在克伦西亚和安布泽特的岔路附近,我要最终确认波尔蒂那的动向才行。” 他说着,语调变轻,温柔地抚摸着菲尔德的长发,低声问道:“菲尔德,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西蒙心中充满了怜惜,他的菲比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而他们一家人也才刚刚团聚,却顷刻又被卷入了严酷的战争中,他的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矛盾。 柔顺的银发倏地从西蒙指间滑过,迷人的杏眼带着些许水光,菲尔德坐直身体,定定地看着西蒙沉寂的双眼,决然地点点头:“我愿意,西蒙,以后,我都陪着你。” 淡淡的一句话,刚说出口,就被鹰嘴狮兽急速飞过带起的风吹散了。然而这句‘我陪着你’却深深烙进西蒙的心中,他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弯起,手掌从腰间移到菲尔德的下巴,粗粝的手指来回摩挲着说出让他心动不已的这句话的嘴唇,最后终于发狠地吻了上去。 这个并不温柔缠绵的吻,像是一个迟来却又期待已久的誓言,将磕磕绊绊的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 第172章 相伴相随 遥远的夜空一片皎洁,从没有丝毫云遮盖的漆黑夜幕向下望去,一大片静谧的森林向西延伸而去。 马卡鲁山在这里已经渐渐退去山势,偶有的丘陵也并不陡峭,此时在最高的一座高地半腰,被树木遮挡的一处平缓的岩石上,菲尔德正坐在靠近石壁的角落。 他身旁不远处,西蒙的那只鹰嘴狮兽正卧在草丛中休息。 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萤石放在地上用作照明后,菲尔德脱下长袍,铺在面前的空地上,而后一挥手,许多瓶瓶罐罐就出现在他的衣服上。 这里面有许多在魔法学院里为了完成弗丽嘉老师的作业而配制的药剂,因为派不上用场,一直被他放在空间戒指里,有些药剂对人没有什么作用,但对植物的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他正仔细辨认着药水,前方的树丛无风而动,西蒙拨开树枝走了出来。 菲尔德见他回来,立即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隐蔽的岩石上光线昏暗,未加工过得萤石只能发出微微的光芒,照着菲尔德的侧脸朦胧又柔和,西蒙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菲尔德的唇上,柔嫩的唇被大力地□□过后,微微有些发红,即便看不清,他也能想象出那微肿的嘴唇诱人采撷的样子。 极力忍耐后的西蒙显然仍有些心绪不稳,他移开视线,边走边解着身上的铠甲,回道:“暂时还没有动静,冈纳斯的大火不会这么快就放波尔蒂那人过去的。等他们扑灭了火,重新修正再出发的话,起码也要凌晨了。我在沿途放了探测石,他们一旦经过,我就会知道的。” 菲尔德听说过这种探测石,是一种炼金术的产物,能够感应出一定范围内活动的人或者魔兽,但这种探测石跟菲尔德炼制的多米有着同样的弱点,就是距离不能过远,否则就无法收到感应信号。 但是,刚刚他和西蒙一路同行,西蒙是什么时候扔下的探测石,他怎么不知道? 咳,大概是他失神的时间比较多吧。 西蒙走近后,扔下厚重的护甲,看着满地的药剂瓶,疑惑道:“这是怎么了?你在找什么东西?” 摆了摆手,菲尔德低头一边快速地将混杂在一起的药水分门别类地分开,一边道:“我看这里矮丛灌木比较多,便有了一个注意。” 他说着翻看手里的药剂瓶,喃喃道:“记得我应该还有几瓶疯长药水,不知道混到哪里去了?” 看他劲头十足跃跃欲试的样子,西蒙心中暗笑,他也不打扰菲尔德,只在他身后寻了一处,靠坐在地上。 整整两天的激战,耗神耗力,此时暂缓一口气,西蒙整个人放松地靠着石壁上。可他却不愿闭眼休息,而是用柔和的神情,略有些享受地看着菲尔德左顾右盼忙碌的背影。 大概是使用了大量的魔法吧,菲尔德的头发又变回了漂亮华丽的银色,从肩头滑下来的长发铺满了他的后背,看起来像是罩上一层银纱一样,有些梦幻迷人。 西蒙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 他身前菲尔德却在暗自庆幸,自己的记忆力果然没有减退,他高兴地将疯长药水放在一边,又将其他几个有用的药水挑了出来,这才有条不紊地将药水一一收回到空间戒指里。 蓦地,菲尔德只觉得发丝微动,而后有一只手拂过他的后颈,手指穿温柔地过发间,将他的头发拢了起来。 菲尔德扭过头,只见西蒙坐在他身后,正在整理他略长又有些碍事的头发。 “怎么,要帮我编个辫子吗?”菲尔德微笑着看着他。 西蒙见他狡黠的杏眼在微光中竟然忽闪了两下,于是点了点头道:“好的,那我试试。” 反倒是菲尔德听了他的话后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见西蒙真的认真地拢着自己的头发,不可思议地配合着转回头,心道:我的个乖乖,面瘫的男人温柔起来,真可怕。 索性最不济也就是变成个鸟窝,菲尔德干脆放任自流,不去管西蒙突然兴起的行为,依旧低头整理着他的药水。俩人都各自认真地做着手边的事情,一时间到是充满了静谧柔和的氛围。 只有那只一直卧在地上的鹰嘴狮兽站了起来,抖了抖翅膀钻进了树林里,大约是寻找吃的去了。 菲尔德的头发丝滑柔顺,显然是让人爱不释手的,然而西蒙的手显然也是僵硬笨拙的,最为简单的麻花辫,在他手中粗细不匀不说,歪歪扭扭的好似条抽了筋的银蛇,痛苦地挣扎着不肯服输。 好不容易编到最后,西蒙握着发尾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没有绑辫子的发绳啊! 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西蒙突然灵光一闪,他伸手将系在颈间的一根黑色绳子拉断,然后将绳子一圈圈缠在辫子的末端,虽然头发编得实在不敢恭维,但是最后的发绳却系的牢固,以至于辫子无论如何大约也逃不开‘桎梏’,松散不了。 最后,西蒙才将原本挂在绳子上的小小玻璃瓶解了下来。 菲尔德终于整理完药水,直起身子时,回头正好看见西蒙手中的东西。 乍一见到那物,菲尔德就是一愣。 西蒙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掌心,便坦然地将东西递到菲尔德面前,轻声道:“还记得我们两个人,在伊格那茨学院校庆那个晚上的初遇吗?” 菲尔德自然记得,那时初遇,他觉得高高在上的将军好似一座无坚不摧的墙,只能默默仰望。而现在的自己,却只想默默地做这座墙的后盾和助力。 “当时,我不是救了你吗?”西蒙继续说着。 “怎么,你现在这是忆起旧事,要跟我讨要救命之恩的酬劳了吗?”菲尔德淡淡地开着玩笑,他扭过身子正对着西蒙,一脸来吧怕了你不成的表情。 他知道西蒙是要跟他坦白这件事,而他也乐于享受沉默的西蒙急急解释的样子。 小瓶子比尾指还要短上那么一截,瓶子里金色的发丝在萤石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拉过菲尔德的手,西蒙将瓶子郑重地放进菲尔德手心,道:“不是想要什么酬劳,而是想要跟你道歉。” “当时这瓶子掉在我脚边,虽然怀疑是你身上掉的,但王室血统敏感,在没有查清前,我并没打算还给你,后来知道了你和多维特的存在后,是不敢再还给你了。” 菲尔德暗自撇了撇嘴:西蒙大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他将手放在西蒙掌心,却并没有接过东西,而是借着西蒙的力量将脸凑到西蒙面前,握紧西蒙的手的时候,感觉装着多维特头发的小瓶在两人手心滚动。 从初遇的那个夜晚算起的话,真是过了好长时间呢。这期间无论是他还是西蒙都经历了许多的磨难和分离,此刻他和西蒙又能面对彼此,又能促膝而谈了,除了珍惜这样的机会,他想不到别的事情。 两人交握的手心渐渐有了温度,菲尔德用指尖挠了西蒙的掌心一下,才抽出这个不起眼的小瓶,看着里面的头发,他目光柔和道:“这是多维特出生不久后,我狠心离开他时,偷偷割下来的,他的胎毛。” “其实他出生后我也只是看了他一眼,那时多维特又软又小,我甚至怀疑这么个小东西是怎么有力气一惊一乍踢腿乱动的。” 深吸一口气,菲尔德将瓶子再次塞回到西蒙手中:“你不需要道歉,西蒙。真要说对不起的话,也应该是我,那时我鬼迷心窍,只想获得自保的力量,却让多维特吃了很多的苦……” 他声音渐弱,然而哀伤却不可抑制地升腾在眉间,落寞的神色让西蒙心脏一揪。 展臂将菲尔德抱紧怀里,西蒙吻了吻菲尔德的额角,无声地安慰着情绪低落的人。 这个时候,并不是要检讨谁的错更多一些。菲尔德知道,彼此敞开心扉才是他们真心信任对方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野外的夜晚并不好过,尤其是已经进入了冬季的森林,四周渐渐升起的寒气,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菲尔德脱下法师袍后,衣物更加单薄,此刻虽然缩在西蒙怀中,但也有些发冷。 正当肆虐的凉意在□□的皮肤上横行的时候,一条厚厚的毯子罩在了菲尔德的头顶。西蒙用毯子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见菲尔德看向他,便道:“夜里会有些冷,这条毯子是使用火系魔兽的兽毛编织的,保暖性非常好。” 他虽然这样说,可这条毯子并不大,分明是条单人毯。菲尔德见西蒙将毯子全都裹在自己身上,而他自己却大半身子□□在外,此刻见他看过来,还关切地问到:“怎么?还是冷吗?” 轻哼一声,菲尔德道:“是啊,冷!我看着你更冷。” 说着,菲尔德便扯着毯子,爽快又利落地跨坐到了西蒙的腿上,他坐下后蜷起双腿,双手扯着毯子的两端,用力裹紧西蒙,而后自己缩在西蒙胸口,这才慢悠悠道:“这回好多了。” 西蒙温暖的体温,让菲尔德喟叹一声,他不禁开始异想天开道:“唉,有机会我非得设计一个热宝不可。” 热宝是什么,西蒙并不知道,但此刻他心里在来时路上就尚未燃尽的火,似乎又有复燃的趋势。就好像冈纳斯的大火也顺带着烧进了他的心里,让他身体僵硬,不敢乱动。 倒是菲尔德毫无所察,抱着西蒙的腰喃喃道:“西蒙,你跟我说实话,这场仗是不是要打的很辛苦?” 环着菲尔德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西蒙靠在石壁上,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他的声音平静而又有些空荡荡的,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他反而问着菲尔德:“菲尔德,如果我安排你和多维特离开克伦西亚,你会答应吗?” 菲尔德猛地抬头,倾身逼近他,凶巴巴地说道:“如果要离开的话,不用你来安排我也可以走的很彻底,这点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听他语气不善,西蒙只得苦笑。过了一会儿,却见菲尔德又低下头,他叹了口气,幽幽道:“西蒙,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一个人独自走着的那条路,今后由我陪你走,行吗?” 他话一出口,只感觉到西蒙身体一震,连带着他的身子也是一抖。 菲尔德嘴角微撇,心道,当个皇子有什么好呢?短暂的风光背后,无尽的重任和艰辛又有谁知道呢? 但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事情,就像是他没办法选择穿越到了一个阶下囚身上一样,西蒙同样没法选择自己贵族或者平民的身份。 他抬头看着西蒙翻腾的双眼,轻声道:“西蒙,我呢……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坚信着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才行,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获得自由,才能不惧怕任何事。所以哪怕再艰难再辛苦的时候,我也都一个人挺过来了,并不是我不愿开口求助,而是我怕……我怕习惯了依赖他人之后,我还是要重蹈覆辙,那种无力对抗厄运的感觉,我真的不想再尝试了。与其那样的话,还不如只有我一个人努力就好……” 手臂将菲尔德抱得更紧,西蒙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抚摸着菲尔德的侧脸,只有真正地触摸过后,才能安下心,怀里这人此刻真的在自己面前。 他来回地轻轻抚摸着菲尔德的颈侧和侧脸,似是怜惜他那些独自一个人时,暗自承受过得伤痛和无助。 “西蒙,我们两个人其实是一样的,都在只有一个人的崎岖道路上辛苦前行,可现在,我想要改变这样的生活方式了,我想让你相信我,我想坦诚相待,为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够与你相伴。快乐的,喜悦的,严酷的,悲伤的,甚至苦难和死亡。” 菲尔德说完,有些不争气地脸红起来,这些话实在是有些肉麻,但他必须说给西蒙听。 索性把想要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菲尔德一字一句道:“我以后再做那些你认为逞强的事的时候,一定和你商量过后才去行动。同样地,你可不可以也依赖我一些,哪怕只有一小部分,我也想要分担你的困难和阻力。” 他眼中满是心疼,手指在西蒙的肩膀上来回轻抚,这人肩臂宽厚,可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了那么多的责任呢? 菲尔德轻叹一声,柔声戏谑道:“这肩膀总要腾出一些地方,给我来依靠才行。” 他说着,轻轻地靠在西蒙肩头,他的脸贴着西蒙温暖而结实的臂膀,手臂穿过西蒙的腋下,紧紧地抱住这个高大的男人。 这个人,就算是钢筋铁骨,可哪怕是一根头发一根手指,都由他来珍惜就好。 在这安静漆黑的夜里,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般。 菲尔德听见西蒙胸膛里那颗心脏发出有力的咚咚声,他的心似乎比他面无表情的脸更加容易泄露情绪。 一只手抬起了菲尔德略微发红的脸,西蒙总是沉静深邃又冷酷锐利的双眼盈满了专注又炽烈的感情,他冷硬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手缓缓循着菲尔德又薄又凉的耳朵移动,滑过他细长的眉和清澈的眉心,然后是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了菲尔德薄薄的唇瓣上。 就是这个人,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能牵动自己的心神,而他说出的话,又总能让自己失了冷静,心窝发酸。 西蒙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菲尔德的嘴唇,那唇瓣上似乎还有他留下的气息,炙热的温度从他指节传到了心脏。 随后,他低下头,用自己的嘴唇代替了手指,吻上了菲尔德的唇。 复燃的□□,如同泛滥的洪水,一旦决堤,再无法阻止。 西蒙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菲尔德被困在毯子里,与他唇舌交缠,西蒙发烫的嘴唇,温柔的手指,来势汹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许久后,两人分开时,都只能大口地喘息着。 西蒙的双眸已经从青灰色变成了幽蓝色,那里面极力忍耐的理智让他额角沁出了细汗。 菲尔德碧色的眸子盈满柔光,他湿润的嘴唇微张,胸口剧烈鼓动着,伸出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西蒙高挺的鼻子和凸起的喉结,指腹清晰地感觉到西蒙的喉结上下起伏了一下。 那一瞬间,菲尔德也不知自己是意乱情迷还是鬼迷心窍,他竟然歪头凑了过去,一口咬在西蒙的喉结上,西蒙身体一僵,闷哼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凶猛’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菲尔德立即改用牙齿轻轻啃噬着这个让他觉得性感的凸起,为了安抚受到‘攻击’的西蒙,最后他只用舌尖,动作轻柔地来回舔/弄,力图抚平嵌在喉结上的牙印。 然而他的安抚不但没有让西蒙平静下来,反而起了反作用。西蒙的大掌箍在他的腰间,声音暗哑地自语道:“要疯了,明明我一直在克制,你还这样无所顾忌,接下来,你想要喊停也是不可能的了。” 菲尔德一愣随即轻笑出声:“谁让你克制了?” 他骑坐在西蒙腿上,纤细的腰肢紧贴着西蒙的下腹,呼吸相闻的距离,轻笑声带着撩拨似的振动。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同时,西蒙粗糙的手就钻进了菲尔德的衬衣里,带着夜的凉气让菲尔德忍不住抖了一抖。 大手肆意地巡视着年轻的身体,让敏感的肌肤跳跃起来,菲尔德也不甘示弱,动手解着西蒙的扣子。 两人的唇再次靠近,西蒙用唇摩挲着菲尔德的嘴唇,轻柔地碰触着他的唇瓣。大手所过之处,带起蹭蹭的战栗,菲尔德克制不住喉咙里的沉吟,低低地溢出声来。他只觉得好似有一根羽毛在他心头来回轻扫,酥/痒难耐,所有被西蒙碰触过的肌肤都像被电流扫过一般,酥酥麻麻的。 虽然有些害羞,但菲尔德却仍旧肆意地抚摸着西蒙的身体。心中满满的渴望从未这样强烈。西蒙的身体散发着跃动感与野性美,即使只是摸着,也让菲尔德心动不已。 两人份的渴望和欲念,合着汗水,全都混在一起。 这一晚,西蒙狂野得如同被关押许久突然出匣的猛兽,菲尔德双手死死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即便是自己先撩起战事,但西蒙却始终是个主导者,将他杀的片甲不留。 不知是因为分开太久而极力要弥补那份寂寞,还是心意相通之后再也无所顾忌而毫无保留,菲尔德只觉得身体的反应头一次这样强烈,好像要融化一般,明明已不知几次到达了巅峰,可他还是无法克制地深深渴求着西蒙,难以抗拒。 到了后来,菲尔德能记起来的,只有伴随着渐渐泛白的天空而熹微的光亮,以及在他耳边缠绕着的西蒙失控的喘息声。 **** 东方的鱼肚白渐渐变成粉红色的时候,西蒙睁开了眼,他整夜未睡,双眼却炯炯有神。看了看天色,才低头查看他怀里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菲尔德侧头靠在他的臂弯里里,仍旧睡得昏沉。见他脸上还有点潮红,西蒙不放心地摸了摸,果然体温也比平时要高。 懊恼地皱着眉,西蒙温存又缱绻地捋了捋菲尔德额间的湿发,而后叹息着在他鬓角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昨晚夜寒露重,他们两人都有些失控,折腾得狠了,事后见菲尔德失神昏睡过去,西蒙就后悔了,今早一看菲尔德果然还是着了凉。 西蒙有些懊恼,他觉得,有时候,他对菲尔德这种想要纵容,又想要呵护,却又无法抵抗,无法掌握的复杂矛盾感觉,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朝着林子的方向轻轻打了个哨儿,西蒙抱着菲尔德起身,清晨露重,西蒙将毯子裹紧,看着菲尔德熟睡的脸,不禁抿起嘴角。 昨夜答应菲比的事,此刻他就有些后悔了。一想到菲尔德也许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冒险,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凶险可能,也让他内心难安,无论他的爱人多么强大可靠,私心里他都想把人放在羽翼下,不露出丝毫。 他也许是个公正的将军,可他却又是一个自私的爱人。 菲尔德是在忽上忽下的颠簸中醒来的,他还未睁眼,就察觉到了西蒙熟悉的气息包围着他,暖意融融的感觉让人想要微笑,只是浑身的酸痛让他忍不住先皱起了眉。 他还未动,西蒙便已经察觉到他醒了,带着关切的声音靠了过来,西蒙轻声问道:“怎么样,菲比,还难受吗?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菲尔德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发起了低烧,他醒来后虽然觉得有很多地方不舒服,但是西蒙这一问,还是让他自认为不薄的脸皮一热。 什么别的地方?说的好像他知道有哪个地方不舒服似的! 睁开双眼,即便声音有些嘶哑,菲尔德还是严肃认真地回道:“我没有不舒服。” 为了证明自己没事,他说完便挣扎着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裹成个香肠一样,坐在西蒙身前。 身下的鹰嘴狮兽尽职尽责,正在广阔平原的上空展翅飞行。 原来他们已经离开了昨晚的落脚点,菲尔德抬眼看了看出升的太阳,扭头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西蒙又伸手摸了摸菲尔德的额头,确认他温度稍退,才回道:“昨晚沿途留下的探测石都已经被触发了,看样子伯里斯带着人是向着克伦西亚来了。” 哼!伯里斯的动作倒是快,想起那晚最后的光系魔法,菲尔德不禁暗暗咬牙,再遇的时候,他一定要给卢克丁好看。 挣动间毯子从肩头滑落,菲尔德这才发现自己从肩膀到手臂都是□□的。 西蒙垂眸与他对视,而后又看了一眼他像瓷器一般光滑的细嫩胳膊,解释道:“你的衣服脏了,我的空间戒指里没有适合你穿的衣服。” 见他解释得一本正经,仿佛自己的衣服是因为掉进水里不能穿了,而不是成为了他力气失控下的牺牲品。 轻笑了一声,菲尔德浑不在意地伸出胳膊勾住西蒙的脖子,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另一只手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瓶疯长剂。 他拍了拍西蒙的肩膀,脸色挂着微笑道:“先不着急,飞低一点,让我在这条路上,沿途给波尔蒂那人留点振奋人心的礼物。” 西蒙视线落在菲尔德手中的药水瓶上,菲尔德便解释给他听:“这是疯长药水,本来是促进稀有药材生长的辅助类药水,当初配制时,不小心没控制好火候,提炼的浓度过高了,因为怕让植物生长过快而发生危险,便让我收了起来。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等着瞧,伯里斯,保管让你的军队又惊又喜! 第173章 入城 克伦西亚城内,城东军事管理区,一间普通的房间内。 伊尔森推门而入,他怀里的兽奶和面包还带着温度,是营地上刚刚才派发的。 屋内几人闻声都抬起了头,伊尔森消瘦了许多,神情也稍显低落,此刻看着竟然像是另外一个人。 多维特正由瑞塔扶着,双手把着床沿,颤颤巍巍地在学走路,看见了他的早饭后,高兴地露出小牙,啊了一声。 安柏将手里的地图放在一边,问道:“怎么样?” 将兽奶和面包递给了瑞塔,又依次给了阿瑟和安柏,伊尔森才低声道:“听昨天最后一批回来的士兵说,菲尔德用魔法和波尔蒂那对抗到最后,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过他和西蒙在一起,应该不会有问题。” 闻言,所有人在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只听伊尔森接着说道:“我看军营里的气氛,应该是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克伦西亚不比冈纳斯,军事实力也不可小觑。只是……” 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安柏,又用眼角瞥了一眼坐在床角默默吃着面包的阿瑟,伊尔森试探地问道:“只是我们还要这样继续留在克伦西亚吗?” 克伦西亚的战事固然关系重大,可对于他们几人来说,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安柏自然更是清楚,如今找到了他的亲生父亲,那么许多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了。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找父亲口中已经死去的博伟尔,他的养父。 安柏看着手中的面包,沉声道:“不,等菲尔德回来,我有些事要告诉他,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伊尔森点了点头,他沉默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道伤疤。他们这趟行程,找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却也失去了对他而言重逾生命的人。 他的亚当,他以为还早,还有许多话没有告诉他,却是再也没有一丝的机会了。 **** 克伦西亚,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重镇。它崛起在马卡鲁山势延伸的平原上,又紧邻着广袤辽远的阿尔缇海,优越的地理环境孕育了克伦西亚优美的风光景色,以及丰富的物产资源。 其中最富盛名的就属格丽金丝了,这种昂贵的衣料造就了克伦西亚不可动摇的经济和政治地位。 威尔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看这种传言中寸尺寸金的衣料,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这衣料质地的细腻和柔和,最让他感到神奇的是,他已经穿上大衣和厚靴了,而穿着这种衣料的女士,却只需要这样薄薄一层就可以抵御寒冷。 别说女士们趋之若鹜,就算是他也想要有一件这样的衣服了。 拉回飞走的思绪,他缓步走上前,对身前神情肃穆的女士彬彬有礼道:“赛莉娜大人,城外天气寒冷,依我看,您回城等也是一样的。” 被称为赛莉娜的女人微微侧过头,她面容冷淡,修长的眉毛和狭长的凤目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冷然的疏离感。 她用上挑的眼角扫了威尔一眼,见他绅士的微笑不似作假,才移开视线,看着远处,淡淡道:“你们留下主帅一个人断后,自己先跑回来,可真是件前所未闻的壮举。” 威尔被他噎得干瞪眼,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克伦西亚的城主赛莉娜,即使她人已中年,而体态又稍显丰腴,可周身的气势绝看不出一丝平易近人的和善。 传言果然不假,这位女士手腕硬不硬先不提,嘴上却是毫不留情地直白。 尽管如此,威尔仍旧保持着谦和的态度。 事出紧急,他们在没有收到克伦西亚回复的时候,就已经动身前往此地。如果换成谨慎保守的城主,拒绝接受他们入城也在情理之中。 可赛莉娜不但立即应允,甚至已经预留好了人员物资的安置地。就连此刻也是亲自出城,迎接尚未归来的西蒙。 怪不得盖尔说什么也不来,只打了一个照面,估计耿直的亲卫队长就招架不住了。 好在他们没等多久,天空中就出现了西蒙的身影。 威尔只见赛莉娜眼睛一亮,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上提了些。他实在拿不准这位城主的态度,不禁为西蒙大人捏了一把汗。 等到鹰嘴狮兽终于落地,西蒙将穿戴整齐的菲尔德从魔兽背上抱下来的时候,赛莉娜已经恢复了淡然的神情。 她走上前,对着西蒙弯腰行礼,道:“西蒙大人,感谢您事先为克伦西亚做了预警,我和克伦西亚的人民都会记住您为克伦西亚所做的一切的。” 西蒙走近,客气道:“赛莉娜夫人,您不必拘礼,我并不是防卫军的统帅,并且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你我都知道,克伦西亚势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赛莉娜点了点头,这才看清西蒙身后露出灰白色法师袍的少年。相比较较为显眼的白色法师袍,这个少年的银色长发更为惹眼。 少年精致细腻的面容是罕见的绝色,那双碧绿的眼眸仿佛璀璨的珍石,让人忍不住流连。 他白皙的脸颊还透着淡粉,好似经过滋润后含羞绽放的花朵。赛莉娜眉间稍蹙,女人的直觉让她心生疑惑。 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就如同西蒙说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克伦西亚的守卫战。 **** 军事区域就在城东,菲尔德跟在西蒙后面没走多久就到了克伦西亚的营地。 西蒙一进城,自然又忙着筹划战事,而他也急不可耐地去找多维特。 问过威尔后,他立即向着安排给转移人员的住处赶去。没走几步,居然正撞见瑞塔带着多维特在房前的空地上练习走步。 小孩子感知能力特别强,远远地察觉到了菲尔德的气息,挣动着小身子,嘴里清晰地嚷着:“爸爸,爸爸!” 菲尔德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多维特举了起来,转了一圈后才抱紧怀里亲了亲:“哟,我的小多米长大啦,居然已经会走啦。” 他微笑地看着多维特,心中却是微酸,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其实更想陪在多维特身边,看着他慢慢长大的每一步。 可那样的日子,还需要有西蒙在身边才算得上完满。 为了他们一家人能有那让的日子,他必须要坚持才行。 “瑞塔,能不能请你帮我再照看一下,我现在想去办点事。”多维特再次拜托瑞塔。 瑞塔点了点头:“没问题,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菲尔德道了谢,立即转身走了。独留下失望委屈的多维特和欲言又止的瑞塔。 克伦西亚的军事区占地不小,除了士兵的营地,议事厅,还有物资储备去和生活区。 而从冈纳斯转移过来的人都被安置在了生活区划定的一个小区域里。 为了安全起见,克伦西亚自然在这个区域的出口安置了士兵把守。菲尔德向着出口走去的路上,正看见赛雷亚、格吉尔、加尔和昆顿围在一处,站在出口不远的地方。 他们四人看见菲尔德,面上都露出喜色。赛雷亚率先冲过来:“菲尔德,你没事吧,昨晚没见你回来,我们都好担心啊。” 回想起昨晚失控的场面,菲尔德脸色一热,急忙岔开话题道:“先别说那么多,我要去趟药材店,你们要不要一起?” “不行的。”加尔道,“这里出入是受到限制的,没有命令,我们都不能随便出入。” 他话音刚落,就见菲尔德伸手拿出了令牌。 几人欢呼一声,随着菲尔德出了营地,直奔克伦西亚城内。 **** 克伦西亚果然名不虚传,宽敞的街道井然有序,热闹的街市,淡然悠闲的行人,以及缓缓而过的兽车,使这座即将经历战火的城市看起来从容不迫。 路上,赛雷亚问道:“不过,你是怎么拿到通行令的?据说这位城主很强硬,不大好说话的样子。” 菲尔德目光四顾,寻找着合适的药材店,回道:“我跟威尔准尉说明了原因,他给我的。” 之后,几人也不再多言,菲尔德带着赛雷亚几人,直奔药材店。 然而连逛了几家店铺后,菲尔德接连被告知了同样的话。 药材店的老板们倒是和和气气,只是都微笑着告诉他:“赛莉娜城主有令,特殊时期,药材的售卖要限量供应,客人您购买的又是稀有药材,只能依照个人量卖给您,实在抱歉。” 出了门,赛雷亚奇道:“没想到这个城主想的倒是周全,看起来克伦西亚被她治理的相当不错。” 望着长长的街道,菲尔德只得道:“这样的话,只能一家店一家店得走了。” 几个人左右也没别的事,便点了点头,接着向下一家进发。 等差不多逛到最后一家店,菲尔德在等待老板取货的时候,发现了靠近柜台的一块石头,石头质地黝黑,有着发亮的横断面,看起来就像是块煤炭。 也正是因为如此,菲尔德才多看了一眼,他走过去,手指在上面摸了摸,却没有一点黑色掉下来。 这时,老板正好走了出来,菲尔德便指着这块石头问道:“老板,这石头叫什么名字?” 老板一笑,道:“这是克伦西亚的特产,客人您没见过也属正常,这是莫多石,是生产格丽金丝的格丽母虫的排泄物形成的石头。” 正伸着脖子看过来的赛雷亚闻言,津着鼻子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有什么用?”菲尔德感兴趣地凑了上去,细细查看。 老板道:“莫多石,同格丽金丝的功用正好相反,很容易受环境影响,吸收周围的空气、温度、或者气味,但是它质地很脆弱,虽然价格便宜,但是并不太适合运输,我们当地人都用它来调节空气,或者放在柜子里吸潮防蛀。” 菲尔德眼前一亮,他指着那块石头道:“老板,给我来一块最大的带走。” 回城的路上,赛雷亚想了想还是对菲尔德碎碎念道:“菲尔德,不是我说你,虽然你配药的技艺无人能敌,但是这个时候,也不能光靠你一个人去治疗整座城里的伤员。你买这么多的药材,光配制药剂也要把你累惨了。” “配制治疗药水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是想为接下来的行动提前做些准备。”菲尔德已经习惯了他的抱怨,平静回道。 赛雷亚满脸疑问:“准备?什么准备?难道你买下那什么莫多石,是要配一些臭臭药水之类的,给波尔蒂那人用?” 格吉尔从菲尔德身侧另一边伸出头去,瞪着赛雷亚给了他一个白眼:“就你话多,菲尔德自然是有他的打算,从现在开始,你就听着,不许开口了。” 加尔和昆顿,都赞同地点了点头。赛雷亚鼓着脸正要开口,就听菲尔德道:“我们找个地方吧,我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 第174章 萨拉丁 克伦西亚城东的军事管理区内赛雷亚几人的住处 刚刚从街上回来的几人,围坐在桌前。 “什么?你是说真的吗?”赛雷亚猛地从凳子上站起,吃惊地望着菲尔德。 无奈地叹了口气,菲尔德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当然了,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你先别激动,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赛雷亚兴奋的瞳孔都放大了,他咽了口口水,才道:“我怎么能不激动,你不知道,那天咱们几个在瞭望台上配合着使用魔法的过程,让我有多兴奋,我从来不知道还能这样使用魔法,也不知道不同元素之间可以那样互相影响。” 格吉尔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对着菲尔德道:“菲尔德你不知道,从冈纳斯回来后,他们几个都像中了魔一样,一晚上不说话,却又兴奋的睡不着觉。” 加尔脸上带着紧张和激动的神色,他伸着脖子期待地看着菲尔德:“真的吗,菲尔德?你的意思是,我们几个人要组成一个小队,也参加战斗吗?像那些威风凛凛的佣兵团一样?” “倒不是佣兵团,只是我想尽自己所能帮助西蒙,如果对战事有益的事情,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想试着尝试一下。” 看着赛雷亚四人,菲尔德现在有些理解西蒙的心情了,他们都是他们挚友,那种相信他们,却又不想他们发生什么意外的矛盾感觉,果然是让人苦恼。 “我想着你们能够加入,能够帮助我,只是我又不想让你们发生什么危险。从本质上讲,我还是出于私心,才想做些事情。要说没有一点危险,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才要你们好好考虑一下。” 他话音刚落,赛雷亚好似一根停不下来的弹簧一样,再次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还需要考虑什么?于公于私,我们都不会拒绝的。再说,明明是你在魔法的使用和造诣上给了我们指导,说是我们跟你学习也不为过。” 格吉尔握住菲尔德的手,温声附和:“菲尔德,我们不是好朋友嘛,你要是这么说,我们可要伤心了。如果有我们能够出力的事情,你尽管说就是了。” 加尔绕着手指,略有些紧张:“菲尔德,如果你能教我怎么刻画卷轴的话,我……” 菲尔德打断他的话:“没问题。” 格吉尔见此,立即拉着菲尔德的袖子,撒娇般地说道:“菲尔德,你得给我指点一下我的魔法才行。” 菲尔德点点头:“好。” 见格吉尔的目光看向自己,昆顿立即开口:“我没有意见,听你们的。” 菲尔德的目光一一掠过眼前四人,从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完全的信任和满腔的热忱,他原本还不太确定的心,这才坚定了起来。 露出愉悦的笑,菲尔德假装严肃道:“既然你们这么说,之后我指使你们的时候可不许抱怨。” 将桌子拍得震天响的赛雷亚,高兴得直跺脚,他甩着微卷的栗色头发,左右看了看,神秘道:“既然我们组成了一个小队,就得起一个名字。” 格吉尔对名字并不感兴趣,反而是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菲尔德,压低声音问着:“菲尔德,你的头发是谁给你编的?怎么这么乱。“ 格吉尔不信这凄惨的模样,出自菲尔德之手。认定一定是别人不怀好意,要毁了菲尔德的美丽长发和光辉的形象。 菲尔德可没办法告诉他这是出自西蒙的手艺,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赛雷亚一个人嘀咕了好几个名字,加尔和昆顿,一个不停摇头,一个始终保持沉默。最后她只得扭头看着正在接受格吉尔援手,被摆弄头发的菲尔德,道:“菲尔德,你来说个名字看看?” 凝神想了想,菲尔德不确定道:“不然,你们觉得萨拉丁这个名字怎么样?” 已经站到他身后动手编起头发的格吉尔闻言,歪着脑袋道:“萨拉丁,萨拉丁的话,在古语里的意思,似乎是真理之正义?” 菲尔德微微一笑,道:“是的,就是这个意思。我想,我们几个人在一起,也不为别的,就是秉承着我们每个人心中的真理和正义吧,不做违背本心之事即可。” 其他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质疑,最后赛雷亚点点道:“好,就叫萨拉丁。” **** 从赛雷亚几人的住处出来,菲尔德便朝着位于后方安柏几人的住处走去。他在外面奔波了半天,多维特大概会有点小情绪了。 他正想着如何讨他的小多米欢心,没注意到斜里有两个人走了过来。等到走进了,就听一个女声道:“即便加上西蒙带来的军备物资,我们大概也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毕竟又添了那么多的人。实在不行的话,就需要城里的居民和商户募捐了。” 菲尔德脚步一顿,认出这是那位女城主赛莉娜的声音。 一个男音简短地嗯了一声。 就听城主又道:“城墙外的防御网已经放置好了吗?” 男声又是嗯了一下。 “如果防御网上能加上一些魔法阵就更好了,可惜我们没有足够强的魔法师……”城主的声音略有些遗憾。 菲尔德停下脚步,就这样出去肯定要和这位城主走个照面。然而不出去又好像是在偷听,情况实在有些尴尬。 他正在犹豫间,就听那男音冷声喝道:“谁!” 硬着头皮,菲尔德只得走了出去。 赛莉娜城主依旧冷冰冰的,她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背着重剑,看着像是一名剑士,他的脸上有一道刀疤从左眼划过,使他的面孔看起来有些骇人。 菲尔德走了出来,立即歉然道:“城主大人,我只是经过,叨扰到两位实在是抱歉。” 赛莉娜见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视线先是落在他银色的头发上,而后才看着他的眼睛道:“看你的年纪,应该还是个学生吧。” 没想到城主一开口居然关心起自己的年龄,想了想似乎还没从魔法学院毕业,于是菲尔德点了点头道:“是的。” “听说你逛遍了城里的药材店,大肆购买药材,看样子是个药剂师?”赛利亚轻描淡写地说道。 菲尔德心下一惊,一半是没想到城主的消息如此灵通,自己也不过刚回来没多久,她就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动向。再者她就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来,究竟是没把他当回事呢,还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 这位城主虽然冷淡,但是看起来并不至于无礼。至于对自己是这个样子,菲尔德能感觉到,大约是因为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感。 想了想自己似乎没有得罪过这位城主,这也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交谈,应该不至于有什么误会。 于是,菲尔德从善如流地回道:“除了配制药剂,我还会些魔法。” 他说完,似乎感觉到这位女城主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就听她说:“真稀奇,药剂师当然要会点魔法了,不然用眼睛看就能炼制出药水了吗?” 眨了眨眼睛,菲尔德脑海里首先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真想让这位城主跟乔治军医pk一下,看看到底是谁的技能更毒辣一些。 赛莉娜身后的男人皱了皱眉,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似乎是有些不赞同。而赛莉娜只是抬起下巴,冷淡地看着菲尔德。 惹不起还是躲远点,菲尔德微微点头,道:“城主大人事务繁忙,我不打扰您处理公务了。” 说着便拉开距离,想要绕过眼前这两位。 没成想他还没走几步,就听赛莉娜喝道:“站住。” 菲尔德停下脚步抬头看她,赛莉娜上前一步,逼近菲尔德。她身后的高大男人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只见她环着手臂,居高临下地与菲尔德对视,问道:“那个小家伙,西蒙的儿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怪不得一直找他的茬。菲尔德也冷下脸,心道:有什么好猜的,比你心里想的还要劲爆呢,我是那孩子的另一个爹! 他正要开口,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 一名士兵正向着他们跑来,菲尔德识趣地向旁移了两步,果然士兵来到赛莉娜面前,急声道:“城主大人,有加急的公文传来。” 赛莉娜翻看了一眼信封上的漆印,神色一冷。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件,菲尔德只见她脸上的冷淡渐渐退去,看完信件后已是神色大变。似乎有什么事情,出乎她的预料,让她无法保持冷静了。 只见她扭身对身后的男人道:“山迪,防御工事日落前一定要做好。你再去督促一下城防,城墙的部署一定要按西蒙大人和我之前商量的方案一分出差地弄好,不能有丝毫差池。” 她说完,也顾不上再去追问一旁的菲尔德,提着裙摆疾行而去。边走还边问送信的士兵:“看没看见西蒙大人在哪里?快带我去找他。” 菲尔德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刚才生气的一丝怒气也随着她来去的一阵风儿消散了。 想必是敌人有了什么动作,不知道西蒙应不应付得来。这么想着,菲尔德也挪动步子,想着先去看看多维特,再去找威尔准尉打听一下情况。 他刚迈开半步,见那个叫山迪的男人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便露出客气的微笑,想要绕过他离开。 没成想,他向左挪了半步,高大的男人也挪了半步,再次站在他面前。菲尔德默默地向右半步,男人移动身体依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接二连三地还没完没了了,这下就算泥人也要发脾气了,菲尔德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大的男人,道:“我看还是您先走吧。” 男人垂眼看着菲尔德,他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事让他非常苦恼,半响后,他才惜字如金道:“赛莉娜很好,她没有恶意的。” 诧异地看着他,菲尔德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男人是想帮城主解释刚才的事。赛雷亚还说城主冷冰冰的不爱说话,眼前这个男人只怕比城主还不善言辞。 菲尔德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没有生城主的气,也不会记恨她的。” 想到赛莉娜和山迪两人最开始的对话,菲尔德眼珠一转,对不善言辞的中年男人道:“这位先生,很抱歉,虽然并不是有意,但我还是听到了您和城主的对话。不过我想,关于防御网上添加魔法阵的事情,我应该能够帮忙。” **** 克伦西亚城外的防御工事,是在交叉的巨大木桩上缠上了密密麻麻的铁丝网。这些铁丝网虽然看似能够挡住敌人的来路,但是却只是物理上的防御。正如城主大人所说的,一旦敌人用魔法攻击,失去效用只是时间问题,所以能够加上魔法的防御是最好的了。 菲尔德提出帮忙,山迪并没有拒绝。 原本克伦西亚也是有着自己的魔法师团,然而并不是所有魔法师都擅长刻画卷轴的。所以即便有了这样的想法,由于缺少人手,也是无法付诸实践的。 可刻画卷轴对菲尔德而言却不是难事,他事先在空白的羊皮纸上,描绘好防御魔法阵的图形,然后让克伦西亚的魔法师们在卷轴的线条里填满魔力,这样做虽然会影响卷轴的稳定性,但是时间紧迫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等到菲尔德安置好防御工事的魔法阵回城后,已经天将傍晚,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见到多维特,而且他也有一整天没见到西蒙了。 说好了以后这些事情要向西蒙报备的,不过去画魔法卷轴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不提应该也没什么。 本来想要先去见见西蒙,但估摸着此刻城主大概正在跟他商议要事。菲尔德叹了口气,他还是去看看多维特吧。 然而没等他走到安柏门前,整个克伦西亚城上空突然拉起了警笛声。 波尔蒂那人野心勃勃,终于在夜色渐深得傍晚,发起了对克伦西亚的首轮攻击。 当天晚上,除了波尔蒂那开始攻打克伦西亚的讯息传遍全城外,另一个消息也随之不胫而走。 边境防卫军主帅安托万将军,不日将至克伦西亚亲自督战。 第175章 小有名气 战火几乎是一瞬间就席卷而至,菲尔德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西蒙奔赴战场的身影,就听见了震天的喊声,从城外传来。 他不敢想象,那外面是怎样的血雨腥风,随着时间流逝的,除了鲜血更多的是宝贵的生命。 没过多久,上了伤的士兵就接二连三地被人从城外抬了回来。 萨拉丁小队自然自告奋勇地加入到了后勤的工作中了。 菲尔德自然无他,他的光系魔法能给乔治省下不少药品,于是被乔治抓了壮丁,负责给伤员治疗外伤。 起先,他总是不能集中精神,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刚被送来的伤兵。后来治疗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就顾不得看向别处了。 这一整夜,无论是帮助运送伤员的昆顿,帮助治疗伤员的菲尔德和加尔,还是帮助乔治医师整理药品的格吉尔,和城门处负责把守的赛雷亚,都忙得脚不沾地。 每个人都面色严肃认真,城外的厮杀喊声震天,他们在城内除了尽力帮忙,只剩下祈祷。 对峙似乎一直持续到天亮,到了后来,被送人的士兵数量和频率明显减少降低。 城外冲天的拼杀声渐渐退去,菲尔德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他冷静地给士兵们做着魔法治疗,却没有发现,士兵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热切。 最终,城门大开的时候,营地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菲尔德有些愣愣地看着人们脸上布满喜悦,不确定地问着手上正在施救的士兵,道:“这是我们胜利了的意思吗?” 士兵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胳膊被砍中,有些失血过多。他虽然苍白着脸,但却异常兴奋,见菲尔德跟他讲话,立即坐了起来,脸色涨红回道:“是的,您听这个号角声,即使战斗胜利回城回营的信号。” 原来如此,菲尔德点了点头。 欢呼的人群一窝蜂地涌向城门,菲尔德扭着头,力图从人群中寻找到西蒙的身影。 然而,他看了许久,几乎望眼欲穿的时候,就听一个刻薄的声音道:“看什么看,西蒙好好的,一丁儿点伤都没受,你那多余的担心不如分点给你手上的伤员,我看他一会大概要失血过多晕厥了。” 战斗结束,乔治这里的工作也算告一段落。剩下的只需要专心治疗这些伤员即可。 他一放松就见菲尔德一脸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出口成‘伤’。 菲尔德低头一看,果然因为注意力的分散,手移了位置,魔法根本没有对准士兵手臂上的伤口。 “啊,实在抱歉,”菲尔德急忙重新开始治疗,他看着因为失血而脸色发白的士兵,歉然道,“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分神。” 魔法师大人的眼睛异常好看,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圣光照耀到了他的身上,并且魔法师大人还这样亲切地跟他道歉,士兵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他急忙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接连摆手,道:“不,不,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千万不用道歉。” 眼见血止住了,乔治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绷带,低头查看了一眼士兵的伤口,皱眉道:“伤口位置不太好,需要包扎一下才便于恢复。” 说着就要将手里的绷带贴在士兵的伤口处。菲尔德整个晚上都在使用光系魔法,虽然治疗术并不麻烦,可长时间的施法,还是让他有点疲惫,他收回手,原本是要起身离开的。因为他只负责用魔法止血或者清理伤口,剩下的工作一般都是乔治来做,但是他瞟了一眼那绷带的颜色,却猛地出手挡住了乔治手里的绷带。 “你这绷带不能再用了。”菲尔德认真道。 乔治直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声音毫无起伏:“我难道是瞎子吗,不知道这绷带已经反复用过好几次了?只是比起让他们的伤口暴露在这样的空气中感染的更快,这些绷带起码泡过药水,经过消毒了。” 旁边一位青年见状,插嘴道:“魔法师大人,没关系的,我们平时也都这样用,没有什么大危险的。军队的药品储备一直不多,这么做是常有的事儿。” 乔治脸色不虞不说话,菲尔德皱着眉头,末了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由我来治疗吧,最多是多花点时间。” 闻言,乔治瞪着眼睛,指着菲尔德道:“你来治疗?一个晚上还不够你受的吗?这么多伤员你说你来治疗,你治得了一时,以后呢?你来治疗,你说的轻松!” 菲尔德重新给刚才那个年轻人施了一个光系的愈合术,见乔治发火,也只是淡淡道:“到时再说,实在没办法再用你的绷带吧。”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想着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代替绷带,给伤员们止血包扎的,看来他还得去一趟药材店才行。 乔治见他埋头闷不吭声地专心治疗,简直要气得吐血了。 回头又看见周围或坐或倒的士兵们,都觑着眼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菲尔德,不禁心中怒火更炽,冲着那些伤兵吼道:“看看看,看什么看,看着他能够止痛吗?如果这样的话,干脆就不要用止痛剂了,也省了我许多药水。” 乔治医师的脾气果然因为伤员的增多而更加恶劣了,士兵们心照不宣地收回视线,装作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样子闭眼休息。 环顾一圈,见自己的领地已经得到镇压,他这才心气稍缓,冷哼一声:“不就是魔法师吗?瞧你们一个个的蠢样子,就算是第一次看见活的,又有什么好好奇的,难道魔法师就长了两个脑袋吗?” 菲尔德:…… 见正在被自己治疗的士兵也看着自己,菲尔德后知后觉地开口问他:“难道乔治医师嘴里,长了两个脑袋的,是在说我吗?” 年轻的士兵心有戚戚焉,用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菲尔德,点了点头。 菲尔德不明所以地扭过头,果然见气氛有些异样。他一脸难道我真的长了两个脑袋我怎么不知道的无辜表情看着乔治,这时,就听一个士兵道:“不是的,我们并不是因为好奇,而是我们这些士兵里有很多人都认识菲尔德大人,如今能够有幸被他治疗,都有些激动罢了。” 其他士兵们眼神中带着雀跃,纷纷点头附和。 菲尔德自己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他对天发誓他真的不记得认识过这些士兵。 乔治脸色一沉:“韦伯,你的意思是平时被我治疗都是倒了霉吗?” 刚才说话的青年立即捂着胸口苦笑着摆手道:“乔治大人,看在我们受了伤的份儿上,您就饶了我们吧。” 冷哼一声,乔治不屑道:“不过是士兵间无聊时候传得闲话,传来传去自然变了样走了形,你们还当做真事听吗?” 叫做韦伯的青年打断他,道:“不,乔治大人,我并不是道听途说,您也知道我是西蒙大人护卫队的队员,很久之前,我在一次作战中有幸亲眼见过菲尔德大人英勇无畏的身姿……” 见菲尔德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己,韦伯冲着他露出微笑,轻声提醒道:“是巴尔克奇拍卖行那次。” 菲尔德:啊! 别的士兵也不甘示弱,立即附和道:“我是在勒比斯丛林中,在和发狂的魔树作战那次……” 菲尔德:哦。 “还有勒比斯山那个神秘的山洞,那次可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菲尔德:你这是怕鬼吧。 角落里一个年纪稍小的士兵早就听前辈们说起过这位神秘又强大的魔法师,如今见到本人也是钦慕不已,但别人都有过亲眼目睹这位法师大人亲身战斗的经历,可他却没有,好在他没有却也不甘落后,只听他弱弱地说道:“我,我,我用过菲尔德大人制作的多米。” 其他人:一边玩去! 小士兵皱着眉,有些不解道:“不过菲尔德大人的头发,现在是银色的……” 立即有人接道:“我见过黑色的时候。“ “我见过棕色的时候。” 菲尔德:你们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菲尔德简直被这些士兵们的‘突然告白’震懵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中治疗的人动了动,等他扭过头,就见这位年轻的士兵也坐了起来。 他脸色涨红,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菲尔德眨了眨眼,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该不会你也在哪个战斗场景里见过我吧?”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微微的凉意,让人呼出的气息都泛起白雾,士兵连着喘了两口气,才整理好呼吸,力图镇定地连连点点:“大人,您可能不记得了,我是冈纳斯城的士兵约克,波尔蒂那突袭那晚,您站在瞭望台上作战的时候,我就站在您身边不远处。” 其他士兵闻言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能靠近这位优秀的魔法师大人,近距离观看那晚犹如神迹的魔法,加上此刻居然被菲尔德大人亲自治疗伤势,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 大概是收到了周围人钦羡的注视,约克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还跟您说了一句话呢。” 哦,这个他倒是有印象,菲尔德颔首:“是了,我记得有这么个人,只是当时太匆忙没来及记住你的长相。” 不过倒是对他脸上的小雀斑有些印象,见乔治冷眼一幅看好戏的模样,菲尔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着众人道:“我倒不知道你们还记得我,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呢。” 一个士兵道:“菲尔德大人,我们都是您的仰慕者,今天受了伤没想到能在乔治军医这儿见到您,大家激动过了头,所以才有些冒犯。” 菲尔德摆摆手:“算不上什么冒犯,说实话,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没有什么值得你们仰慕的,如果能对你们的伤势有帮助,让你们减轻点痛苦,这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约克士兵的伤口,在光系治愈魔法的作用下,伤口几乎全部愈合了,长出的新/肉/芽还泛着粉红色,约克惊奇地转动了一下手臂,发出惊叹:“竟然已经不疼了。” 菲尔德笑了笑道:“谁说不疼了,只不过是魔法的作用而已。等到伤口再长长,有你受的。” 他站起身,还没等转身,那些上兵们立即挣扎着起身,争相道:“菲尔德大人,我,我腿不能动了。” “我,我胸口好痛,不能呼吸了。” “我眼睛模模糊糊,是不是要瞎了?” “菲尔德大人,我快要死了,您先来看看我吧。” 菲尔德无奈地看着乔治,然而乔治脸色铁青,已经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初冬的早上有些寒冷,然而营地上却已经变得火热起来。 **** 晨间的议事厅内,刚从战场下来的军官们脸上都掩不住喜色,克伦西亚首站告捷,无疑是一剂强心剂,让全城的军民都燃起了昂扬的斗志。 西蒙站在上首,正在俯瞰桌面上的军事规划图。 赛莉娜城主坐在他的下首,她淡然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反倒是一抹忧色深浓。 山迪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波尔蒂那首战失利,想必要修整之后,才会发起下一次攻城吧”她推测道。 西蒙站直身体,视线从地图上移开,看了一眼站在屋内的军官们,沉声道:“那也未必,第一仗伯里斯也是试探居多,什么时候发起第二次攻城很难说,城防上不能松懈。” 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扭头看着赛莉娜道:“城主大人,我们的粮食储备还能维持多久?” 赛莉娜抬眼与他对视,沉声道:“如果以目前的人员数量来算的话,最多只有一个月。” 一个月,对别的城市来说也许还有可能,但是对于经济实力雄厚的克伦西亚来说,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赛莉娜叹了口气,淡淡道:“去年财政部从克伦西亚抽走了大量的税收,说是为了用于筹备今年的国庆典礼。而今年的格丽金丝刚刚才到收获的季节,还没有开始大量贩卖……” 西蒙侧头看向站在另一侧的威尔。威尔收到他的眼神,立即回道:“我们药品的储备原本就有些短缺,即便算上克伦西亚的药品库,但一旦在战争和冲突中产生大量伤员,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虽然打了胜仗,但现实的问题却远远不止你输我赢这么简单。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克伦西亚守卫战的核心力量,自然明白摆在他们眼前艰巨的形势。 坐在那里的赛莉娜有些头痛地抬手按了按额角,虽然不想火上浇油,但她还是不得不开口问道:“西蒙,这些都不是目前最为棘手的问题。” 她坐直身体看着西蒙:“你打算如何对付安托万?” 见西蒙垂眸看着地图,她有些急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会带着军备物资来看你吧。他到了这里后,一旦要参与到战事的决策中,那克伦西亚的安危可就要交到他手上了。” 威尔眉头微皱看着赛莉娜,这话说的,也就是因为屋内都是西蒙的心腹和亲信,如果换做别的人,听了之后传出去,到时候赛莉娜城主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赛莉娜城主,我知道您忧心城内百姓,但安托万将军是陛下钦定的防卫军主帅,必定也以国家荣誉和百姓安危为己任,我们只要服从命令即可。“西蒙面无表情道。 他说着一挥手:“昨天那场战斗辛苦了,各位可以回去了,抓紧时间休息吧。” 等人陆续走出去,西蒙也挪动步子,他走到赛莉娜面前,低声道:“赛莉娜夫人,请您放心,即便安托万将军成了统帅,但我也不会让他胡来的。” 赛莉娜站起身,她盯着西蒙的双眼,郑重道:“好,西蒙,既然你如此保证,我就相信你。你也放心,即便看他不顺眼,但我也不会胡来的。” 等到赛莉娜和山迪也走了出去,西蒙才舒了口气,他对身后的威尔道:“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昨晚到现在一直忙着城里的接续工作,去歇一歇吧。” 说实话,他有点想念他的菲比了,在战场上的时候,他全神贯注没让自己受一点伤,就怕第一场仗下来就受了伤,会让菲尔德以后的日子寝食难安。 然而西蒙堪堪迈出半步,就被身后的威尔叫住。 西蒙转身,就见威尔略有犹豫地说道:“西蒙大人,有件事还是希望您知道,是关于菲尔德的……” 第176章 短暂的温存 艾登勋爵曾说过,炼金术是使人成为与神明同等存在的神圣技术。 菲尔德在慢慢的学习摸索中,也渐渐明白,炼金术不仅仅是简单的精馏和提纯。因为寄予了美好的希望和期待,每一件炼金物品的成功,都是一件幸事。 红黄两色液体并行蜿蜒在烧瓶内,菲尔德用力晃了晃,两种液体仍旧不肯融合在一起。 无奈地撇撇嘴,菲尔德将失败的液体放在一旁,开始试着用别的原料进行配制。 这里是西蒙的卧室,除了多了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外,跟普通的营房没有区别。只是西蒙大概还没有来过这房间,菲尔德便先占了雀巢,独自一人配起药剂来。 再次调制好的药水是橙红的颜色,菲尔德满意地放在眼前看了看,拿过桌面上被切好的拳头大小的莫多石,放在玻璃器皿中。 小心仔细地将药水细细淋在上面,虽然没有孔洞,但是药水淋在上面后,居然真的被石头吸入了不少。菲尔德也觉得神奇,耐心地淋了几遍后,又用铜质的钳子夹着这块吸了药水的莫多石放在火上烤。 他不停地在晶石灯的火焰上翻转着石头,目光不自觉地扫到不远处办公桌上放着的餐盘。 里面的食物菲尔德已经看过了,是碗汤,几块干粮和一盘魔兽肉。说实话,虽然分量上相比较而言给了很多,但是菲尔德还是觉得有点过于简单了。 就算不是将军,也起码是皇子的身份,难道就给皇子吃这些吗? 然而菲尔德却不知道,与士兵同食这个规矩还是西蒙自己定下的,跟随他左右的都是些老人,自然不敢坏了他的规矩。 有些愤愤地收回视线,菲尔德将莫多石重新放回到桌面上。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打开。 菲尔德抬头,只见西蒙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推开门后就直直盯着菲尔德,菲尔德也放下手中的钳子,坐在桌后,微笑地看着他。 从门口到桌子的距离似乎变得万般漫长,西蒙迈着大步,感觉疾行了好久才走到桌前。菲尔德仰着脸看着他还未退去凌厉的眉目,柔声问道:“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我的了吗?” 双手撑着桌面俯下/身,忍不住低头在菲尔德的唇上吮吻,西蒙用略带磁性的声音低低道:“不止是时间。” 菲尔德轻笑一声,撑着上身在西蒙的嘴角轻啄了一下,而后飞快离开道:“先给你看样东西,把手伸出来。” 西蒙眼神柔和,立即照做摊平手掌,伸出了一只手。 用软布将刚才的那块莫多石仔细包了起来,菲尔德将东西放在西蒙手上,而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西蒙。 石头入手,西蒙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不一会儿,他就察觉到掌心微热,透过软布,石头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是什么东西?”西蒙问道。 菲尔德献宝之后,立刻换上了神秘的表情,故作高深地看着西蒙道:“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但是如果你表现好的话,可以告诉你是用来干什么的。” 西蒙闻言,将东西重新放回到桌上。他勾着嘴角,伸手扣住菲尔德的后脑勺,倾身吻上了他的唇。这次为了力求‘表现的好’,西蒙卖力地直闯而入,舌尖不疾不徐地划过菲尔德口中的每一个角落,热烈地亲吻着他,交换着彼此熟悉的气息,从四唇交触的一瞬间起,仿佛就已经有点难舍难分了,一个亲吻好似要缠绵到地老天荒般,菲尔德闭着眼睫毛轻颤,沉醉其中。 西蒙的气息从鼻间口间传来,带着温柔和爱意,他周身大概还有外面带进来的寒气,但菲尔德却只觉得温暖。 许久后,西蒙才放开呼吸不畅的菲尔德,额头抵着菲尔德,哑声问道:“怎么样,这样的表现能算得上好吗?” 菲尔德不服气地侧头咬了他下唇一口,才撇嘴道:“勉强算及格吧。” 西蒙皱眉,显然对自己刚刚及格这个成绩不太满意。 就听菲尔德指着桌上的莫多石道:“这个呢,是我的试验品,今天我在治疗受伤的士兵的时候,看见他们的手冻的通红,伤员比普通人体质还要弱上几分,原本就受了伤,一旦感染风寒,情况恶化就更加危险了。正巧那天我在药材店里看见了这种石头,便想着如果能用它来保存热量就好了。” 他说着从软布中拿起莫多石放在手里掂了掂,设想着:“这石头又很轻,如果能够当做热源随身带着身上的话,就不会让人觉得冷了。眼看整个大陆就要进入到冬季,希望这个东西可以派上点用场。” “不过,”他将石头放到眼前翻看着,苦恼地皱着眉:“我暂时还没找到能够长时间保持它温度不下降的办法,刻上一个魔法阵应该可以,不过这样太费力了,不太适合大批量制作。” 见西蒙眼带笑意地看着自己,菲尔德倒是略有些不好意思,他想到这个点子觉得十分有用,就急着和西蒙分享,但却是还没有成功,多少觉得有些丢面儿。 索性急忙岔开话题,他指着远处桌子问道:“对了,你还没吃饭呢吧。肯定饿了,我拿过来,你吃些。” 西蒙按住他的手:“不饿,你还有别的事情和我说吗?” 眨了眨眼睛,菲尔德歪头想了想,缓缓道:“恩……昨天去了药材店,后来是帮乔治医师的忙一直到早上,就没有什么事了。” “哦,对了,昨天我遇到了城主大人,她问起我和你儿子的关系。”菲尔德据实已告。 西蒙根本不管那些,只看着他追问道:“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事了?” 菲尔德绞尽脑汁想了想,确认自己做的事情都告诉西蒙了,而且绝对都是没有危险的。 于是,他老实地点点头,承认道:“嗯,没有了。” 他话一说完,就见西蒙勾了勾嘴角,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站在桌子前面的西蒙,隔着长桌,从桌子后面抱了出去,是两只手架着胳膊被提了出去的那种。 伴随着自己的惊呼声,他落到了西蒙肩头。西蒙抱着他的腿弯,将他扛在肩上,朝着大床走去。 “西蒙!”菲尔德拍着西蒙的后背,抗议着。 顺势坐在床边,西蒙这才将菲尔德放了下来,面朝着自己,将人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菲尔德的脸色通红,大概是血液逆流的缘故,而坐在西蒙腿上的这个姿势让他印象深刻,心脏不争气地乱跳了两下,使得他有些局促地动了动腰。 大掌按住他的屁/股,西蒙严肃道:“别动,老实点,坦白从宽。” 菲尔德一头雾水:“什么坦白?坦白什么?” 想起威尔的话,那些兔崽子竟然胆大到围着他的菲比转,西蒙便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听说你今天早上,收获了不少的告白?” 菲尔德在心里直跺脚,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忙完了治疗伤员的事情,他脑子里一直想着用什么材料配置药水,如何能将温度保留在石头上,却是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听说有大批的追随仰慕者争抢治疗的机会,场面甚至一度失控?”西蒙冷声道。 菲尔德苦着脸,看着西蒙道:“为什么你们的消息都这么灵通?” 他长出了口气,叹道:“说起来你的护卫队里,究竟是怎么传我的?要不是发生了今天这事,我根本不知道,我还能成为你护卫队里的传说。” 西蒙也是今天听威尔提起,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说起来他的部下们这样热切地崇拜他的爱人,别说,还真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菲尔德攀着西蒙的肩膀,用力摇了摇他,拉长声音道:“你说,你的属下们是怎么说我的,我真想知道。” 西蒙看他一脸纠结的苦恼样,抿着嘴压下笑意道:“还能怎么说,无非是那位魔法师大人强大又貌美,最重要的是他还掳走了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的一颗心。” 菲尔德目瞪口呆地看着西蒙脸不红气地说出这样的话,终于忍不住笑意,抖着肩膀靠在西蒙胸口。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都在享受这难得的温馨。 许久后,菲尔德才幽幽道:“说起来,军营里的药品储备是不是太少了一些?我看再这样下去乔治先生要被逼疯了,你没见到他因为药品不足而火气冲天的样子,啧啧,真是人鬼都要退避三舍。” 西蒙自然也领教过了,他将菲尔德圈在双臂中,闭着眼睛道:“边境驻军常年驻守边防,消耗自然不小,但是供应却没有增加,所以一直处在紧缺的状态。” 他其实不太想让菲尔德操心这件事,但如今菲尔德参与其中,他也该让菲尔德知道实情。 “不过,也总是有办法解决的。”西蒙垂眸道。 菲尔德起身,拉开与西蒙的距离,盯着他青灰色的眸子道:“你是说,那个叫安托万的人吗?我听军营里的人都在说他,似乎不是个口碑好的人。” 西蒙淡笑着拍着他的后背,将他重新揽进怀里,道:“好了,你还是继续研究你的试验品吧,这些事情留给我来解决。” 他望着窗外的天空,心道,父亲总不至于将国家安危存亡之事抛到一边。而安托万也不敢拿克伦西亚几十万人的生命当做儿戏。 两人互相依偎,在这静室里享受了片刻的短暂温存。 然而,就如同他们短暂的温存只有片刻一般,城里的人们还没有尽情享受首战胜利所带来的喜悦的时候,被国王陛下任命为新任边境驻军总帅的将军安托万就带着他的亲信,就到达了克伦西亚。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战火纷飞的克伦西亚上空。 第177章 安托万 与闷热的夏日不同,阿什尼亚大陆的冬日,大地冰封,寒冷的气流一步步向克伦西亚逼近,寒风是真真实实地扎进血肉的,呼啸的疾风狂躁地卷着冰冷而来,这个季节,亦如一把叛逆的利剑,透支着少的可怜的温暖。 然而这年的冬季,气候极其异常,秋末冬初,极其罕见的暴雪已经拉开了这个冬季的序幕。 克伦西亚军事管理区一块空旷的营地上,用木板简单地围成了一个院子,此时院子里,正值热火朝天的场面。 营地当中摆着三个一人多高的铜质大锅,大锅大概有四人合围那么大,锅底是用石头砌好的台座,下面用成堆的晶石充当能量源,正在不断地燃烧着魔法火焰。 锅内是颜色不同的药剂,大量的莫多石正被倒入锅中,再从一个锅中捞出,放入另一口锅,赛雷亚、加尔和格吉尔每个人守在一口锅旁,正指挥着士兵们搬运和捞出莫多石,俨然一副资深炼金师的模样。 这里大多数的人都是西蒙的亲卫队员,赛雷亚几人早已和他们混熟,用起来也毫不客气。 反倒是菲尔德站在角落里,皱着眉一语不发。他仰头看着满天的大雪,有些怔愣出神,白雪像巨大轻软的羊毛毯子,覆盖在这片空地上,闪着冷然的白光。 这个时代没有天气预报这种东西,所以突然而至的暴雪让他的构想不得不立即付诸于实践。 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他神游天外。 “这场雪,来的时机可算是微妙,不知道波尔蒂那会不会像我们这么幸运,有一位出色的炼金师,能急人之所需,炼制出了这样神奇的宝贝。”威尔的军装已经不知脱到了何处,此刻他正穿着长袖衬衫,抱着一筐切割打磨好的莫多石路过菲尔德身边。 他微笑着看着菲尔德:“看赛雷亚尾巴都要翘到天上的样子,不知道以为这东西是他炼制的呢。” 菲尔德点点头,居然承认道:“算是吧,我们组了个小队,这个算是我们共同的成果,毕竟最后能成功,他们几个帮我出了不少点子。” 摇了摇头,威尔无奈道:“菲尔德,你这样可不行,会把他们几个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到时候他们几个忘了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那可就危险了。” “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朋友,我会帮他们的。”菲尔德道。 “唉,”威尔叹了口气,有些夸张道,“是叫萨拉丁吧,你们的小队。如果我再年轻点的话,真想加入你们,跟你们一起挥洒青春。” 菲尔德扭头,看他满脸大汗的样子,就连袖子都卷到了臂弯处,显然干的热火朝天,淡淡道:“威尔大人,毕竟已经是冬天了,您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着凉才好。” 威尔听他这样说,立即凑近,压低声音兴致勃勃道:“最先一批制作好的成品已经派到了受了风寒的伤员们手中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想要试试效果呢。” 他正扯着无聊的话题,远远地就看见西蒙大人穿过热火朝天的制作现场,直直地锁定他这个方向。 “那我先去忙了,菲尔德。”威尔也不废话了,立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开玩笑,他才不要看西蒙大人毫无节操地秀恩爱呢。 菲尔德显然比威尔更早看见西蒙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不仅如此,西蒙手臂处还夹着一卷金色的衣料。 菲尔德眼神一亮,等西蒙走近,高兴道:“这么快就弄到了吗,这就是格丽金丝?” 将手中柔软的衣料递给菲尔德后,西蒙又抬手贴了贴菲尔德的脸颊,而后关心道:“菲尔德,外面太冷了,你去屋子里暖和一下,我来看着他们制作暖石吧。” 菲尔德歪着头,脸颊处传来熟悉的体温和气息,让他嘴角的弧度加深。 他指了指自己披在身上的皮裘,道:“我穿着这样的衣服,看起来还会冷吗?说实话,要不是我站在这里不动,怕是要热得冒出蒸汽来了。” 他说着踮起脚将落在西蒙肩头的雪拍落,轻声问道:“反倒是你,带着人在这里帮忙,可以吗?其实有几个人就行了,再说乔治医师还带来了伤势较轻的士兵们帮忙,真的不需要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 轻笑了一下,西蒙道:“这算什么兴师动众,你炼制的这件东西,不知道能救多少人的命,又解决了克伦西亚的燃眉之急,说是大功一件也绝不为过。”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菲尔德转而开始摸着手里的格丽金丝,不忘抬头对西蒙道。 然而西蒙却手指一抬,指向不远处的乔治道:“你看乔治的表情就知道了,绝不是我虚张声势。” 远处,只见乔治医师站在最后的一个铜锅旁,等士兵将初步成形的暖石从锅里捞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时,乔治立即迫不及待地拿起其中一个仔细观察。 他先是放在手里握了两下,又贴在脸上测试了一下温度,而后又在手背上贴了一会,最后才满脸惊奇地放在怀里,似乎是在亲身感受温度。 菲尔德忍俊不禁:“暖石还没有经过克拉拉木的烘烤,现在只是带着药剂溶液的温度,算不上热的。” “看乔治的样子,似乎已经很满意了,我已经很久没见他这么高兴过了。”西蒙道。 菲尔德点点头,似乎终于相信了西蒙的话,道:“这样的话也好,他能喜笑颜开,伤员们的精神也能放松不少。” 他们俩人站在雪地上对着乔治的表情品评了半天,菲尔德想起今天这个日子,又有些关心西蒙的情况。 “不过,”他有些迟疑地看着西蒙,“你在我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他环顾四周,凑近了些,低声道:“我听赛雷亚说,今天是那个叫安托万的将军到达克伦西亚的日子。你在这里真的不要紧吗?” 透着淡粉的唇就在西蒙眼皮子底下,一张一合间,灵巧的舌尖若隐若现,西蒙眼神微沉,伸手将裘衣的帽子为菲尔德戴上。而后低头亲了亲那埋在宽大帽檐下错愕的小脸。 众人:……!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菲尔德立即低下头,缩在西蒙胸前,用更低更小却从牙间发出的气急败坏的声音道:“你干什么,西蒙,这里这么多的人呢!” 拍着菲尔德的后背,西蒙眯起眼睛,扫视过整个院子,平静无波道:“不用害羞,没人看见的。” 众人:对,我们都是失明了,乔治医师您快来给我们治治眼睛。乔治医师?您怎么也捂着眼睛,您也被闪着了? “如果你实在害羞的话,不如我们进屋子里去吧,正好你暖暖身子。”西蒙忍着笑意道。 倏地抬头,菲尔德瞪着大眼睛看着西蒙。这位闲下来的指挥官,眼里的认真可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们刚刚那么亲密,然后就回了屋子的话…… 不管他是怎么暖身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着西蒙进了屋子的话,那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还谈什么试验药品,炼制暖石! 想到这儿,菲尔德立即闪身从西蒙怀里退了出来,跟他保持了安全的距离后,才涨红脸道:“我要去看看暖石的成品,你,你,你随便去干点什么吧。” 说完像是离了弦的箭一样,夹着金色的衣料迅速走了。 西蒙一直看着菲尔德跑远,嘴角仍带着微笑,却没人瞥见他眉梢眼角都带着一抹淡淡的得色。 这下子,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可都知道了,这个神通广大又容颜秀丽的小魔法师是谁的了吧!看他们还敢觊觎他的菲比。 许久,西蒙才恢复了冷淡的脸色,他调转方向朝着院子外走去,他的亲卫队从城防上撤了下来后,他已经重新拟定一份部署计划,在安托万开口前,他要和赛莉娜城主安排好一切。 好在菲尔德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因为他实在不愿意让菲尔德费尽心思于炼金制品的同时,还要为尔虞我诈的政治担心。 他停下脚步,侧头朝着城门的方向看去。 即便他不去见安托万,安托万自然也会来找他。只要安托万不出格,老老实实待在克伦西亚城里,他也不会让这个一辈子空有名头的将军太过难看的。 离着西蒙不远,装着药剂溶液的第一口铜锅后头,有两个士兵正蹲在锅后头看守火源。因为被挡住他俩自然没看见刚才让院子里众人无声沸腾的一幕。自然也不知道西蒙正站在他们不远处。 他们两人一边填着晶石原料,一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 一人道:“唉,我倒是有点羡慕去城门外迎接安托万的那些克伦西亚的士兵们。”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想去看安托万那张趾高气扬的脸吗?给我换一身新装备我也不想去。”另一人反驳道。 “哎呀,你不知道,最先制作好的第一批暖石,听说先给穿着单薄的守城士兵了。我要是也在那队伍里面,说不定能有幸成为菲尔德大人炼金制品的第一个体验者了。”士兵话语里有多期待,心里就有多遗憾。 西蒙摸了摸胸口的口袋,心中冷笑一声:哼!第一个体验者是我。 就听另一个士兵安慰道:“我们好好干,等这种神奇的石头生产得多了,自然会有你我一份,到时候你随便体验,别忘了把菲尔德大人万岁的字眼刻上去!” “去,我才不会那么做呢。” 两个士兵笑闹了两声,就听先前那个转而正声道:“不过,说实在的,咱们虽然艰苦了点,但也算打了胜仗,波尔蒂那人再不敢小瞧咱们。但是那个安托万算什么,怎么他一来咱们都要从原来的位置上撤下来?” 声音里显然是不满,另一个也沉声道:“听说,那个安托万就是个花架子,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什么战功。” “别说战功了,我真怀疑他有没有上过战场,别到时候被波尔蒂那人吓得哭爹喊娘就好了。” “哈哈,可不是,说不准还要屁滚尿流。” 他们嬉笑声并没有传出多远,大雪依旧纷纷而落,掩盖住西蒙离去的脚印。 **** 与此同时,浩浩荡荡的长龙,一路排开从克伦西亚的另一个城门一直向西延伸而去。 城主赛莉娜只来得及匆匆瞟了一眼整齐的队伍,就在身后两排士兵的护卫下朝着从兽车里缓慢下来的人走了过去。 赛莉娜弯身行礼,道:“安托万将军,欢迎您到克伦西亚来。” 她周到有礼,然而话语间的意思,似乎这位将军是来克伦西亚游览观光,而不是来指挥战事的。 从车上下来的那人,身量中等却异常瘦削,尤其是他削尖的脸颊,仿佛只有皮包骨一般,即便这样也能看出他保养的异常得当,红光满面不说,眼中也是精光阵阵。 他从车上下来,理所当然地受着克伦西亚城主的行礼,环顾四周,见她身后的士兵衣着单薄,却个个面色冷然又严肃,不禁有些好奇。 想着他的手下们个个穿着棉衣厚氅,却仍不住地喊冷。这城主身后的士兵,只穿着单衣,怎么不见一丝冷意? 他正疑惑,就听赛莉娜道: “由于要提防波尔蒂那的大军,又要想办法克服寒冷的天气和突然而至的大雪,事务繁忙,所以未能远迎将军,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城主大人,不必多礼,天寒地冻的,您和士兵们也是再此久等了。只不过我一路上也是急着赶路,听闻战火已经烧到了克伦西亚,我忧心如焚,带着援军风驰电掣般就急忙赶来了,唉一路上的辛苦……不提也罢。”安托万道。 赛莉娜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淡淡道:“那还真是辛苦将军了,不然我们快些进城吧,您也好早一点休息。您的所作所为,克伦西亚会感激不尽的。” 安托万得意洋洋地抬着下巴,享受着这般高高在上的感觉,并没有察觉到赛莉娜话中的另一层含义。 他随着赛莉娜缓缓向城内走去,后知后觉般地击掌道:“对了,听闻克伦西亚在两国交锋的首战中取胜了。你们做得倒是不错,狠狠地挫了波尔蒂那的锐气。” 赛莉娜立即谦虚道:“哪里,我们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多亏西蒙大人提前预警,指挥得当,又身先士卒,亲自参战,我们才没让波尔蒂那人得逞。” 安托万脚步一顿,眼神高深莫测道:“哦?西蒙大人果然在此地吗?之前帝都内发生巫法事件,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但听说他不顾杰森陛下反对,绝然地反抗命令,离开帝都去寻找他的情人了。” 他看着赛莉娜,似笑非笑:“看样子,这是找到他那位绝色的小人儿了?” 赛莉娜脸色微沉,安托万见状只以为是自己说中了。哈哈一笑:“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这位能把皇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的人,究竟有什么好本事。” 说着大笑着迈步进了克伦西亚城。 赛莉娜看着安托万小人得志的样子,冷冰冰的双眼中闪现出怒火。山迪站在她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算了。” 赛莉娜在心中冷笑道:安托万,我忍你就算了。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去找那位魔法师的麻烦,不然的话……只能送你两个字。 呵呵。 第178章 恶意 等降临到克伦西亚的这场初雪终于停歇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了。 菲尔德坐在安柏的房间里,他看着阿瑟子爵吃惊道:“您说,您认识那个安托万将军?” 暖石的制作初步完成后,菲尔德便来到这里,本来打算接走多维特,没想到子爵还有话对自己说。 阿瑟皱着眉,点了点头:“他当年也是陛下亲卫队的一名军官,想不到如今竟然已经成为将军了。” 菲尔德和安柏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阿瑟接着道:“不过,他年轻的时候经常犯错,性格有点阴沉,记仇又总是爱耍小聪明,又有点胆小,每次遇险厮杀,他不是扭头就跑,就是不知藏到了哪里,所以被我教训过好几次。” “这样也能当将军?”菲尔德觉得不可思议。 阿瑟子爵拧眉沉思:“他是克劳德伯爵的侄子,当时似乎是看了伯爵的面子,才勉强收他进了亲卫队。后来怎么当上将军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闻言,菲尔德沉思道:“既然认得您,那还是不要被他见到的好。” “这正是我想要跟你提的事情,菲尔德。”安柏在一旁开口,“我们打算近期内就离开克伦西亚了,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去确认,趁着这个时机离开也好。” 房内几人,阿瑟、安柏,瑞塔、伊尔森包括菲尔德怀里的多维特都睁着眼睛看着他。菲尔德不禁露出苦笑道:“我知道了,我去和西蒙说,不会难为你们的。” 阿瑟子爵笑了笑,张开双臂拥抱了菲尔德一下:“菲尔德,不论到了哪里,你都是我的恩人,感谢主神让我遇到了你和多维特,虽然对你有些抱歉,但还是让我对你表达一点感谢吧。” 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卷轴。 那是一个非常袖珍的卷轴,大概只有食指大小,如果不是看见卷轴常用的系结方法,菲尔德会以为这是一节饼干也说不定。 阿瑟将卷轴递到菲尔德面前,道:“这卷卷轴,是*师伊格那茨生前绘制的,那时他和我们一同在前线,是我打赌赢来的……” 露出苦笑,阿瑟看着菲尔德道:“我虽然没有做出叛国的行为,也没有想要陷害伊格那茨,但总是对他的死感到惋惜又愧疚,所以这个卷轴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候,我也不曾想要用过。这个空间卷轴,就送给你吧。” 作为魔法师来讲,对强大的魔力都是崇尚的。菲尔德也不例外,他其实对伊格那茨这个人有点好奇和神往,这位历史上德才兼备,开创了法兰托利亚魔法史上辉煌时代的伟大魔法师,因为英年早逝,更是让人觉得神秘。 能够拥有一件他所制作的卷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惊喜。 然而,菲尔德还是拒绝了。 抛开空间卷轴本身的价值,这件东西对阿瑟子爵而言,意义实在太过重要,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下。 眼见天色趋黑,菲尔德抱着多维特便要离开。安柏将他送到门外,见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对菲尔德道:“菲尔德,我走之前,有一件事想要提醒你。” “什么事?”菲尔德诧异,安柏等他出来才说,显然是一件私密的事情。 安柏神色凝重,他看着菲尔德的银发碧眼,沉声道:“关于你的身世,你真的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吗?” 见菲尔德点点头,安柏又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罗兰大公国的王族是银发碧眼,却也没有亲眼见过,当时在路边捡到你,并没有在意。不过,你现在这幅模样,依我看到底是个问题,你要么隐藏一下,要么自己小心些吧。” 不是没有对自己的样貌没有产生过疑问,但到底不是这身体的原主,所以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过。既然是他穿越重生,那所走的路所要的生活都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不过菲尔德倒是没想到会跟什么王族牵扯上关系,安柏也只是打算提醒他。但他已经藏够了,不想再遮遮掩掩地活着了。 菲尔德最终叹了口气:“这些以后再说吧,眼前你我都有要紧的事情要办呢。” 两人告了别,菲尔德便向着西蒙的营房走去,好在西蒙住在了普通营房区,菲尔德抱着多维特并不需要走多远就能到达。 他一边将罩在多维特身上的半身斗篷围好,一边对略带兴奋神情的多维特道:“我的小多米,有没有想爸爸呀?你这么乖,爸爸要奖励你什么好呢?今晚就和爸爸一起睡吧,好不好?” 多维特拍着小手,表示万分愿意。 他正走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大概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似乎正朝着他这个方向而来。 他身后是安置从克伦西亚转移过来的士兵们的营地,再往后就是储存食物和军备的仓库,大晚上的,会是谁呢? 眼看着这些人转出拐角,离他只有二十多步的距离,菲尔德只得侧开两步,靠着路边向前走去。 借着营地上的光亮,菲尔德看见一队人簇拥着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从对面走过来,那人倒谈不上什么威严气势,只是背着手仰着脸,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悄悄打量这人,这人也一眼就看到了他。 见菲尔德竟然无视他,打算擦身而过,他立即停下步子,拉长声音道:“站住!” 菲尔德叹了口气,自己难不成是麻烦体质,走在路上都不能消停。 “哦,魔法师大人,好久不见了。”安托万摆着笑脸,一副很熟络的样子。 菲尔德扭头,有些吃惊:“您认识我?” 安托万毫不掩饰轻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菲尔德才道:“当然,魔法师大人,当日那场晚宴,只要是参加的人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忘记您清丽脱俗的身姿了。” 他说到身姿这两个字,不知是有意无意,特意加重了音调,视线也在菲尔德身上乱晃了两圈。 菲尔德不悦地眯起眼睛,他给多维特戴上帽子,挡住这个口无遮拦的话飘进多维特耳朵里,而后才平静开口道:“那真是十分荣幸,阁下。不过我还有事,恕我先走一步。” 心思一动,菲尔德就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虽然安托万这个名字不陌生,但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也对这位初来乍到的将军把自己拦住的理由丝毫不感兴趣,正在他打算再次迈步离开的时候。就听安托万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大胆!没有将军的命令你往哪走?” 那人站在安托万身后,身体罩在法师袍里,大概是这位耀武扬威的将军的随从。他说着就要上前,似乎是想要捉住菲尔德的样子。 菲尔德冷笑一声,袖子里的手刚要动。安托万却抬起胳膊制止道:“诶,不得无礼。再怎么说也是西蒙的心头肉,可不要弄伤了,到时候怪罪我们才好。” 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想不到这个安托万将军竟然是这种货色。菲尔德心中不耻,正在这时,就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要弄伤谁?又要怪罪谁?” 菲尔德循声看去,西蒙从另一个方向正徐徐而来。他虽然只有一个人,却好像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让安托万变了脸色。 走到近前,西蒙一把将菲尔德搂进怀里,他先是亲了亲菲尔德的额角,而后又掀起多维特的帽角,见小家伙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西蒙又目露温和地亲了亲多维特的脸蛋。 然后他才像是恍然发觉般低下头,看着安托万道:“原来是安托万将军,我竟然才看到。” 安托万见到西蒙似乎有些忌惮,他收起虚伪的笑脸,正色道:“西蒙将军,不,皇子殿下,真是巧了,没想到会在克伦西亚城遇见您,真是我安托万的荣幸。” 他看了一眼被西蒙揽住肩头的菲尔德,一笑道:“不过见殿下将人护得这么紧,我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威震全军的西蒙将军了。” 他说着,呵呵笑出声,仿佛是对什么荒谬事情感到不可思议一般。 西蒙冷冷地看着他,道:“自然要护得紧了,谁让他是我的心头肉呢。” 然而菲尔德却忍不住一脸古怪,实在有点受不了他们你一句心头肉我一句心头肉的。 安托万似乎被西蒙森然的语气吓到,有些畏缩地扭过头轻咳了一声。 “殿下,我听赛莉娜城主说,您还亲身参与了攻城战,真是让您费心了。”他整理衣襟重新开口道,“不过,我初次作为边境驻军统帅指挥前线战事,毕竟不如殿下您经验丰富,即便殿下被撤了职,不再是士兵心中的将军,但也希望殿下能够多多提些宝贵建议,我会尽力采纳您的意见的。” 菲尔德眉头紧锁,这个人,是故意要给西蒙难堪吗? 却听西蒙的声音铿锵有力,透过胸膛震动而出:“那是当然,这里是法兰托利亚的领土,而我是法兰托利亚的子民,是瑟兰迪尔一族的继承人,我的生命属于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为了保护法兰托利亚,我献上生命也在所不惜,更何况是几条建议。” 他看着安托万,一字一句道:“您说是吧,安托万将军。” 安托万一脸讪讪,结结巴巴道:“那,那是当然了,殿下是我们的楷模。” 西蒙垂下眼眸,沉声道:“哪里,将军才是全军的典范。” 说着,迈开大步揽着菲尔德扬长而去。 错身的一刹那,菲尔德一眼瞄到了站在安托万身后,刚刚出声的那名魔法师。他轻瞥一眼,转而就移开了视线。 大概是他想多了,总觉得这个魔法师身上怪怪的。 ****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营房,这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菲尔德见西蒙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为刚才的事情所动,便不知如何开口。 吃过晚饭,西蒙又被前来报告的威尔拐走,菲尔德左右无事,便想找赛雷亚几人。这次他学乖了,不想再出门去当靶子。便用多米联系赛雷亚,让他们几个到西蒙的房间里来。 将自己新的构想说给几人听,赛雷亚四人简直要被菲尔德的奇思妙想折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们叽叽喳喳,一人一句,一直到西蒙推门进来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 西蒙见多维特在几人热火朝天的交谈中成功陷入梦乡,便笑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菲尔德晃了晃手中被剪成一块的格丽金丝,挑眉道:“在浪费珍贵的衣料。” “今天的份儿已经浪费完了吗?”西蒙从善如流地问道。 菲尔德耸耸肩:“恩,浪费完了,不过我要这样浪费下去,不知道赛莉娜城主知道了,会不会对我翻白眼。” 他将草稿纸和杂物都收拾好,才发现西蒙一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自己。 菲尔德奇道:“怎么?你要先对我翻白眼吗?” 西蒙脸色柔和,轻笑道:“我只是以为,你要格丽金丝,是想要做保暖的衣物。” 菲尔德:“我哪里是那么肤浅的人。” 虽然他得承认,这衣料摸起来真的很舒适柔和。 从床上下来,菲尔德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在一边,就听西蒙道:“菲尔德,我有话跟你说。” 菲尔德扭头:“正好,我也有话要说。” 他说着便向着西蒙旁边的椅子走过去。哪知刚一走近,猝不及防就被西蒙裹住腰,抱着坐在了西蒙的腿上。 菲尔德感叹自己居然已经能淡然地面对这种情况了,他皱着眉,佯装不高兴道:“西蒙大人,我认为这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姿势。” 西蒙抱住他的双腿,将他贴近自己,又摸了摸他的脖子,确认没有发热的情况出现后,才道:“没关系,我喜欢这个姿势。” 菲尔德无奈地看着他:“既然你喜欢,你就先说吧。” 西蒙为了显示他的喜欢,便也不客气,先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告诉你小心安托万这个人。” “听说他很记仇,你是不是怕我今天惹他不快,哪天会找我麻烦?”菲尔德歪头问道。 西蒙眨了眨狭长的眼睛,道:“你怎么知道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 “我没那样说他。”菲尔德咕哝着,想了想道:“这跟我要和你说的事情有关。” “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跟我一起从波尔蒂那逃回来的人吗?” 西蒙道:“我知道,你说过是阿瑟子爵和他的儿子。只是从冈纳斯回来后,我还一直没有机会见见他们。” 菲尔德见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便问道:“关于子爵这件事,你怎么看?” 西蒙倒是有些感谢安托万,自从这个名义上的总指挥来了之后,他和菲尔德相处的时间反而多了,能这样谈心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将菲尔德被绑住的长发解开,西蒙一边用手指梳理着菲尔德的长发,一边道:“这件事还要从我开始追查有人袭击你的这件事开始说起,期间包括你中了毒,受到胁迫,后来是多维特……似乎有个组织在暗中进行着某种活动,直到后来,安柏去刺杀父王。” “当年的事情,一直有着隐情我是知道的。”西蒙淡淡道。 菲尔德诧异地看着他,他手掌游移到菲尔德的耳后,托着菲尔德的下巴,亲了亲他的嘴唇才道:“父王并非真的爱着我的母亲,所以他并不喜欢我。其实当年的事情稍加推测,便是疑点重重。可父王深爱着伊格那茨,当时痛失所爱,无处发泄的悲痛和仇恨大概是让他冲昏了头,虽然这件事被严令禁制再次提起,但只要稍加查探,就会知道阿瑟子爵在军中的口碑一向很好,不会是通敌叛国之人的。” 他将菲尔德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温声道:“只不过没人会想到阿瑟子爵还活着。你救了阿瑟子爵是件好事,但他再次踏入法兰托利亚的土地,却不知道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对他,对父王,包括对死去的弗雷德里克一族,这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结。” 菲尔德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算阿瑟子爵澄清了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无论是对子爵还是陛下来说,死去的人,永远也无法复生了。 见菲尔德脸色黯然,西蒙伸开双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轻声道:“父亲对伊格那茨大师太过执着,弗雷德里克一族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如果子爵想要报仇,我连见他一面的立场都没有。” “但是,”西蒙话锋一转,“直到你从晚宴上消失的那一晚,我才确定,还有一股深藏不露的势力在暗中窥探。” 菲尔德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是说,那伙想法设法要袭击我的人,那个矮人和蒙面的女人,还有……” 顿了顿,菲尔德才道:“还有肖。” 西蒙握住菲尔德攥成拳头的手,将他的手指一一分开,交叉着扣住他的手指,又亲了其他的手背后才道:“那些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你。这也是为什么我时时刻刻想要护住你的原因,能在帝都里藏得□□无缝,自然不会是条小鱼。再加上他们又使用了严令禁止的禁咒巫法,显然这些人已经蓄谋了很久,或许跟当年的事情有关也不无可能。” 西蒙望着床上正睡得香甜的多维特,轻声道:“如果子爵一行人,能够查出真相,无论是对谁,即便是父王,都是好的。只是……” 他眉峰蹙起:“现在局势紧张,我是怕帝都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这里的战局,如果人心涣散的话,即便有再强大的兵力也是于事无补。” 菲尔德看着他担忧的神色,伸出手指将那隆起的眉头抚平,轻快道:“好了,我知道啦,我会劝说子爵,让他们父子在战事平息之前,尽量隐瞒身份去查询真相的。” 亲了亲菲尔德光洁的额头,西蒙叹道:“菲尔德,说实话,在克伦西亚我反倒是安心一些,那些人即便再奸诈狡猾,总不至于将手伸到边境,你在这里至少是安全的。” 这次换成菲尔德叹气,他抱住西蒙的脖子,拍了拍他宽厚的后背,安慰道:“放心,你的菲比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良久无言。 半晌,菲尔德下巴搭着西蒙的肩膀,小声开口:“那么,肖呢?后来他怎么样了?” 那个黑发青年在他印象中,一直是爽快开朗的。他实在无法把肖和那晚挥剑偷袭他的人重叠在一起。 见西蒙不说话,菲尔德立即退开,急道:“难道他……” “你不怨恨他刺伤你也就罢了,居然还关心他的死活吗?”西蒙有些不是滋味地说道。 菲尔德自己也不知道对肖到底是什么心情,要说没有被背叛的惊愕和失望,那是不可能的。可能算不上怨恨,但现在却也没有原谅他,一笑而过的气度。 眼见西蒙却抬手开始解着胸前的扣子,菲尔德立即吃惊地看着他。 “他没有死,被抓住后,什么也不肯说。后来帝都局势动荡,趁乱有人将他救走了。”西蒙一边解着扣子一边说道。 菲尔德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想着拉开与西蒙的距离,恐怕他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 多维特还在屋子里呢! 然而西蒙解开扣子,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块莫多石。他将石头放在呆愣的菲尔德手中,一本正经地提着建议:“这石头在温度较低的情况下,不能维持一天的热度。还要再次去加热这点,似乎还需要改进。” 菲尔德拿着暖石,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他捂着嘴角,将暖石扔在桌子上,按着西蒙半敞的胸膛撑起上身,挪动身子再次贴近西蒙。 双手搭上西蒙的肩膀,搂住他的脖子,菲尔德板着脸道:“西蒙大人,现在轮到我来问您一个问题了?” 西蒙:“是什么,你说。” 菲尔德斜着眼角,一脸兴师问罪:“听说您将生命献给了国家和法兰托利亚的子民,那么我呢?你留给我的是什么?” 闻言,西蒙勾起嘴角,他将那张不可一世的小脸扳正,冲着那得理不饶人的薄唇侵袭而去。 在即将攻城略地之时,西蒙的气息和声音都有些飘渺醉人。 他说:“灵魂,我的灵魂属于你。” 第179章 涣散 接下来的日子,不知是因为菲尔德足不出户,还是因为安托万受了西蒙的警告,居然一直安然无事。 倒是西蒙,在享受了短暂的两天闲暇时光后,再次忙碌起来。 但是与之前不同,菲尔德能感觉到西蒙每天晚上回来后,脸色淡淡的倦色。 半夜躺在床上,菲尔德终于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问道:“西蒙,最近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西蒙闭着眼睛,将他搂在怀里,道:“没什么,安托万到了之后必然要翻腾一阵子,不用管他。” 菲尔德仰头看着他的下巴,有些心疼道:“可是也不能让他一直折腾,不然波尔蒂那人没把我们怎么样,你就要被自己人烦死了。” 西蒙淡淡嗯了一声。 菲尔德又道:“就算他是将军,可毕竟还有你和赛莉娜城主,只要你和城主两人商量好,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拉长鼻音,西蒙又嗯了一声。 “或者找点什么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菲尔德睁着眼睛,开始冥思苦想。 “嗯?”西蒙声调渐扬,显然对这个办法不敢苟同。 菲尔德在黑暗中眼神一亮:“对了,既然他对我感兴趣,不如让他来找我的麻烦,这样你们就可以专心防守了。” 这个主意可不怎么好,西蒙暗道。 他睁开眼,倏地翻身伏在菲尔德的身上,垂头看着菲尔德亮晶晶的双眼,哑着嗓子道:“既然你还不困,这么有精神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不如我们来做点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事吧。” 他说着,立即低下头。 菲尔德:“等等,我唔……” 一夜无话。 第二日,菲尔德坐在门前的矮凳上仰头发呆。 今天天气不错,大雪过后,气温有所回升不说,一连几日都是难得的晴天。 西蒙所住的营房门口,此刻正摆着一个木头架子。 架子被隔成一栏一栏的,像是一个被压扁再拉长的梯子。正是菲尔德特地找乔治借的。没错,这是乔治用来挂晾绷带的架子。 自从菲尔德制成暖石,大大提高了伤员的待遇后,乔治已经将菲尔德从讨人厌的魔法师行列中请出,移到善于发现和解决问题的炼金师行列里了。 所以,最近对待菲尔德的态度有着明显的改善,不仅将架子借给菲尔德,甚至为他打开了医疗队的大门,欢迎他随时前来发现问题。 此刻的架子上,倒没有挂满绷带,只是挂着几条金色的布条。架子顶端蹲着一只白色小兽,正在无聊地打哈欠。 乔乔低头看着已经坐了一个早上的菲尔德,出声在他意识里唤道:“菲尔德,菲尔德,菲尔德!” 菲尔德眨了眨眼,收回放空的视线,扭头看着乔乔道:“什么事?” 乔乔甩了甩尾巴,奇怪道:“菲尔德,你怎么了,一直在发呆,在想什么呢?” 菲尔德揉着发酸的后腰,咬牙站起身道:“我在思考,自作孽不可活这件事。” 乔乔歪着脑袋想了想,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便又张着嘴打了个打哈欠。 菲尔德一边整理着被撕成条状的格丽金丝,一边对它道:“你要是还没有恢复,就接着在我的意识海里沉睡好了,干嘛要出来?” 乔乔立即纠正道:“不是恢复,是因为我在长身体,需要你的魔力来帮助我成长。不过,一直睡觉好无聊,我便想着偶尔出来看看。” 他说着,四处环顾,又用鼻子轻轻嗅了嗅,而后打了个喷嚏,有些难受地说道:“这个地方乔乔不是很喜欢,血腥气太重了,不舒服。” 菲尔德心道,这里战火四起,土地都浸染着鲜血,当然让你难受了。 他将其中一条金丝拿起,冲着日光看了看,才道:“不然还是回到我的意识海里吧。” 乔乔再次摇了摇大尾巴,道:“算了,这里让我感觉很不好,你在这里万一你需要我的帮助呢,所以我先不回去了。” 菲尔德摸了摸它的脑袋和下巴,微微一笑。 等到菲尔德将格丽金丝条都查看了一遍,重新坐回矮凳上的时候,格吉尔、昆顿、赛雷亚和加尔四人,扛着大包小包正从外面回来。 菲尔德见他们收获颇丰,十分惊喜,起身迎上去,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们去一趟街上,竟然买回来这么多的药材吗?不是说现在有限购令吗?” 闻言,几人相视而笑,加尔掩饰不住脸色的激动,率先对菲尔德爆料:“菲尔德,你身体不适,没去真是太可惜了。你不知道,听说我们要去采购研制药品的药材,赛莉娜大人特意派人跟随我们,向药材店老板出示了城主的特准令,让我们买了个痛快回来的。” 几人都是满脸笑容,听了这话,菲尔德反倒是严肃起来。 格吉尔奇道:“怎么,菲尔德,药材这样充足,你怎么反倒开心不起来了?” 露出苦笑,菲尔德看着他们几个,惨兮兮道:“赛莉娜大人似乎不太喜欢我,我要是没有用这些药材制作出成功品,我怕她要对我翻白眼了。” 赛雷亚哈哈大笑,摆手道:“不会的,她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听哥哥说,你炼制出暖石后,她十分高兴,几次说要当面感谢你。” 他见菲尔德一脸不信,急忙保证道:“是真的,要不是这几日城里被安托万那老家伙弄得乌烟瘴气,她肯定已经来见你了。” 闻言,菲尔德正色问道:“怎么回事?” 赛雷亚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进屋子里说吧。” 屋内,菲尔德沉声道:“真的?他把城防上面,换成他带来的人了?” 格吉尔点点头:“不仅如此,听说他还将带来的魔法师都安排在了他的住所附近。说是不能亏待一路辛苦的魔法师们,但其实大家都说他是怕死,是让那些魔法师来保护他的。” 加尔也气愤道:“最过分的是,他整天揪着西蒙大人不放,做什么都要来插一脚,年轻些的军官们都是怨声载道的。” 菲尔德沉下脸,想了半天,最后道:“算了,别的忙我们也帮不上,就做好眼前的事情吧。格丽金丝泡制得不错,既然药材已经有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试试,哪种药水的效果最好吧。” 赛雷亚拍着桌子站起身,干劲十足道:“好,萨拉丁小队再次出动,任务目标,格丽金丝带!” **** 几日后。 菲尔德裹着皮裘,走在去往乔治医师医疗所的路上。天气便开始变得阴沉,空气也带着冷风,菲尔德有些懊悔,出门走得匆忙,早知道他带个暖石出来好了。 为了避开有可能遇到的麻烦,也为了让疲惫的西蒙少些担忧,菲尔德乖乖听话,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出过门了。就连两日前,送去给乔治医师的试验品都是萨拉丁小队进行猜拳后,由输掉的昆顿送去的。 不过今天不得不由他去查看试验品的效果。 奇怪的是,菲尔德走在路上,竟然有不少士兵主动跟他打招呼。当然打完招呼后,红着脸立即走开是少不了的,着实让菲尔德享受了一把偶像走在路上的优越感。 只不过,等他走到医疗所时,已经完全顾不上享受什么优越感了,几天不见,医疗所里的伤员居然未减反增。 菲尔德急忙走了进去,挂了彩的士兵们见是菲尔德,立即一扫愁容,有的人甚至惊呼出声:“是菲尔德大人!” “菲尔德大人来了!” 菲尔德顾不上和粉丝打招呼,一眼就看见正在为伤员处理伤口的乔治,急忙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波尔蒂那已经开始第二次进攻了吗?” 乔治难得转晴的□□脸再次恢复原样,他脸色阴沉着站起身,看了菲尔德一眼,一语不发地转身回到他的工作台。 菲尔德见他似乎说上一句话,就要立即爆炸一般的神情,也没有追问。 倒是乔治刚刚治疗的伤者轻声搭话道:“不是的,菲尔德大人,我们现在还没有开始与波尔蒂那第二次大范围的作战。” 菲尔德垂头,见这人有些脸熟,仔细一想,似乎是上次在这里见到的那个叫韦伯的士兵。 韦伯看着菲尔德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道:“说起来真是丢人,净让菲尔德大人见到我受伤的样子。” 他这么说,周围的人也都笑起来。 有人调侃道:“不受伤的人,哪有我们幸运,连菲尔德大人的衣角都看不见。” 菲尔德却脸色凝重,看了一圈的伤员,问道:“怎么回事?没有交战,你们怎么受的伤?” 韦伯叹了口气,道:“虽然没有交战,但是这几日却一直派人不断去刺探波尔蒂那的敌情。” 菲尔德不得要领,就听韦伯接着道:“往常我们派出小队,查探敌人军情都是点到即止,不会过于靠近敌营,不然的话,一旦靠的太近不但失去了原本的意义,被敌人抓住的话,对我们的军情也是极大的威胁。”菲尔德点点头表示理解。 韦伯说到这,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摇着头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然而他身边却有早就满脸怒容的士兵接着道:“但是,这几日安托万将军频繁地派人探查军情,派出的人员都是一半是我们的人,一半是安托万将军指派的人。那些人平时耀武扬威的也就算了,任务外出中竟然敢不听指挥,几次都冒然接近敌营,害得我们跟在他们后面给他们擦屁股。” 另有人道:“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几天没有一次老实。” 菲尔德见士兵们脸色都是愤愤不平,不敢置信道:“这应该算是违反军纪了,怎么能让他们总是这样呢?” 韦伯道:“菲尔德大人,您不知道,他们每次回来都说我们反应迟缓,不能配合他们行动。加上安托万将军又拒不承认,西蒙大人也不能说惩就惩。” 菲尔德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敢情安托万现在是在挖自己人的墙角。 他能体会到这些士兵愤愤不平的情绪,因为此刻他自己也是怒火中烧。 不过,他到底不能像这些士兵们那样随性而为。忍着怒火走到了乔治身边,阴沉着脸问道:“那天昆顿送来的试验品,你用在哪位士兵身上了?” 乔治见他脸色难看的厉害,似乎是感同身受,对菲尔德居然和颜悦色了不少。他扭头看了看医疗所里的伤员,道:“那天正好有个士兵受了外伤,我就将你送来的东西给他用了。不过那东西真的能见效吗?” 环顾一圈,似是没见到人影,他扭头对身边的小学徒道:“去找找约克,把他带来。” 末了,看了看身边的菲尔德,他又加了一句:“就说菲尔德大人想要见他。” 菲尔德并不急着见人,他现在注意力都被身后士兵们的对话分散去了。 他离开后,士兵们似乎依旧在讨论刚才的那个话题,并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有人道:“提起来我就有气,那些个士兵是不是没长脑子,居然问我为什么还不开战?他们以为战场是他们小孩子过家家吗?” “这算什么,那些坏家伙们捅了马蜂窝就跑,居然还敢对我说,让我来拖住敌人,让他们逃跑,要不是没有时间,我真想揍到他亲妈都不认识他。” “要我说,都是安托万那个老家伙,自从他来了后,换了西蒙大人费心布置的城防不说,还处处刁难西蒙大人,我看啊,就是他指使自己手下到处添乱的。” “对,他肯定没安好心,根本没带来支援的军备物资不说,还处处和西蒙大人作对。就这样还想顶替西蒙大人的职位,真是做梦。” “呸,那老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哪配做什么将军,我看大家都对他不满,要我说,我们干脆……” 士兵压低声音:“干脆反了他,拥戴西蒙大人重新做回将军算了。” 听到这儿,菲尔德已经觉得不妥。他眉头紧皱,心下微沉。 突然间,一声爆喝凭空炸响: “你们给我住口!” 第180章 流言 医疗所里原本的嘈杂声,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喝所截断,瞬间烟消云散,所有人都是一惊。 乔治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药水瓶随着他的手一抖,意外滑落。菲尔德眼疾手快,指尖轻点,药水瓶便被魔力包裹住,悬在半空,菲尔德的手指在虚空中划了半个圈,药水又慢慢地被送回到桌面上。 随后两人都是扭头,循着声音看去。只见盖尔被人架住胳膊搀扶着,正站在医疗所的入口处。 此刻的他怒目圆睁,一脸阴沉地望着医疗所内的众人。 士兵们见他怒气冲天的样子都有些胆怯,垂着头不敢再吭声。 盖尔推开扶住他的士兵,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菲尔德这才看清,盖尔的裤腿被血迹浸红,竟然是受了伤。 可是盖尔的脸色,要比他的伤口更为狰狞。他满脸怒容,指着一院子的士兵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你们受了伤,是连脑袋也坏掉了吗?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底下一个士兵,憋红了脸,实在气不过,小声嘀咕道:“可是,队长,我们并不是无中生有。受些伤本来是常事了,只不过大家都替西蒙大人不值,凭什么要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那样一个人?他除了添乱,对战事根本一点贡献也没有,不光是我们,克伦西亚的士兵们也都在私底下议论他。” 盖尔脸色更是难看,他双拳紧攥,努力压制着额角的青筋,一字一句道:“你们是不是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告诉我,军人的职责是什么?” 士兵们面面相觑,半晌有人小声回道:“服从命令,忠于国家。” “好,”盖尔沉声断喝,“既然服从命令是我们的职责,那你们说,哪条军规上写着你们可以妄议长官?” 他扭着头,视线一一扫过满脸羞愧的众人,道:“还是,你们想让克伦西亚在受到波尔蒂那攻击之前,先发生内讧,好让敌人一边嘲笑我们一边大举进犯?” 沉着脸,盖尔道:“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再从你们口中听到刚才那样的话,如果你们真的想为西蒙大人分忧,就更应该谨言慎行,其他的事情,西蒙大人自然会好好处理的。” 他到底是受了伤,站了一会,只觉得血水要顺着裤腿留到地上了。刚才扶着他来的士兵立即上前,将他安置到一处空床上坐下。 乔治阴沉着脸走了过来,盖尔的话却仍没有说完:“今天这里的士兵,伤好之后各自去惩戒队领罚,每人军杖,一百。” 非议长官,这罪名可不小,要是让安托万抓到,绝不会是这样的处罚,盖尔自觉已经心慈手软了。 奈何,士兵们虽然都保持沉默,默认了处罚。向着盖尔走来的乔治,却倏地冷下脸,他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眼刀子不要钱一般,往盖尔身上招呼而去。 这么近的距离,盖尔就算是想厚着脸皮无视,都说不过去。 想到自己的腿一会儿还要全权交给这位医师大人处置,他真是有苦难言。不得已,他只得绞尽脑汁改口道:“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处罚,但如今正是两国交战紧要关头,本着小惩大诫的原则……每人五十军帐好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完,然后才用眼角余光觑了一眼乔治,见他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盖尔只觉得伤口的痛感都没了一般,全身都冷飕飕的。 这时,菲尔德走上前,他温声对盖尔道:“队长,如今天气寒冷,这些士兵们即便伤好,也是初愈,如果一顿军棍下来,别说士兵们的身体怕是受不了,就是乔治医师这里也要人满为患了。” 说着,他露出歉然的表情:“刚才这件事,我也有错,是我不懂军情要务,随口问起了敏感话题。真要怪罪的话,也应该算我一份。”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士兵们立即反对起来: “那怎么能行?菲尔德大人可不能受罚。” “是啊,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跟菲尔德大人可没有关系。” “队长,你罚我们,我们没话说,但你要是责罚菲尔德大人,我们不服。” 盖尔坐在床上眉毛皱的死紧,他看着乔治幸灾乐祸地走过来为自己清理伤口,刚刚消失的青筋再次暴起。 “够了!”他大声呵斥道,“我看你们真是闲得没事做了,赶紧都给我把伤养好了,将没处发泄的精力给我用到战场上去。处罚的事,先在我这里记上一笔,如有再犯,一并责罚。” 他说完,转向过头,见菲尔德一脸歉意地看着自己,勉强露出一个苦笑:“菲尔德大人,您可要知道,您现在是这些愣头小子的精神偶像,看在我也受了伤的份儿上,您就放过我吧。”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 我要是让您受了军棍,西蒙大人那儿只怕我再也不敢去了。 菲尔德自然知道盖尔并不会责罚他,他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盖尔撞见士兵私底下传播这样的言论,自然不能当做熟视无睹,可一旦真的大庭广众下处罚这些士兵,受罚的理由难保不会传到安托万的耳朵里。与其到时候让安托万去找麻烦,还不如现在就在医疗所里将这件事情了结。 盖尔自然也是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才会顺水推舟卖了菲尔德的人情。想来这些士兵们,也会慢慢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那边,盖尔正感叹自己差点上了西蒙大人的黑名单,这时乔治已经动作迅速地将他伤口周围的血污清理干净了,乔治皱眉看着盖尔深可见骨的伤口,又见盖尔仿佛丝毫感受不到疼痛般,正跟菲尔德告饶。 他起身叹了口气,对站在身后的菲尔德道:“你来给他施个治疗术吧,伤口太深了,只是简单包扎的话,很容易感染。” 闻言,菲尔德立即点了点头,蹲下身,在盖尔的伤口处释放了一个中级的治愈术,金色的魔法带着柔和的暖意,与其说是治疗,倒像是一种享受。 然而,盖尔丝毫没有心情享受,将向他投来的羡慕眼光一一瞪了回去。就听为他治疗的菲尔德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语道:“队长,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盖尔没有回他,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未尽的话语,菲尔德自然也能明白一二。虽然猜到了会有麻烦,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个安托万在战事逼近的当前,居然还会做出这样自挖墙角的事,也难怪这些士兵们在私底下愤愤不平。 那边返身回到操作台整理器具的乔治,将手边已经失了原本颜色和光泽的绷带扔进弃物桶内,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桶内大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使用的绷带,心中计算着还剩下多少药品,大概还能用上多久。 药材和药剂还好,虽然不多但也算不上断了供应,紧要关头总是还能找到那么一两瓶救急。只是绷带的数量正在急剧下降,这种原始的治疗用品,只有在军队才会使用。即便是效果差,见效慢,可它胜在价格低廉。 但是如今,这种价格低廉的用品,也所剩无几了。没有新的军备供应,伤员的救治便成了问题。 乔治扭头看着正在给盖尔治疗的菲尔德。 如果能拥有一批光系魔法师是最好的了,魔法师只需要念个咒语,就能治好需要他花费几天才能医好的伤,甚至对于他束手无策的重伤患,魔法师都能一瞬间起死回生。 可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深切体会过了,魔法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高傲矜贵的魔法师们又怎么愿意到这样简陋凄苦的地方,成天面对着鲜血脏污呢。 瞟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菲尔德,乔治心中冷哼,这个年纪轻轻又强大无比的怪胎除外。 可即便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魔法师,却也不能将整场战事的后顾之忧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终究是要想些别的办法。 想到这儿,乔治猛地抬头,正看见盖尔身后站着笔直的士兵,乔治指着他道:“你,对,就是你,你那天受了伤的地方是在腹部吧?” 乔治并不太关注士兵的名字和长相,却对自己处理过的伤口如数家珍。这个士兵也不是别人,正是与菲尔德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轻士兵约克。 约克原本正满心欢喜地为自己有个近距离偷看菲尔德大人的机会而窃喜,突然被乔治点名,着实心中一跳。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摸不着头脑地老实回答道:“是的,乔治大人,我几天前确实腹部受了伤。” 乔治了然地点点头,对着收手站起身的菲尔德道:“就是他了,你那天给我的东西,我给他用了。” 菲尔德惊喜地瞪着大眼:“真的?” 说着立即奔到约克身边道:“快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边说边伸出手,看样子竟然像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掀约克的衣服。 不等他手碰到约克的衣角,几乎在场的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等等。” 约克满脸通红,握着衣角退后半步,磕磕巴巴道:“菲……菲尔德大人,我……我自己来。” **** 等到菲尔德从医疗所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过了饭时了。 他推开房门,屋子里四大一小都抬头看他。 赛雷亚即刻问道:“医疗所那边怎么样?” 想到刚才的血雨腥风,菲尔德也不想跟他们提起,以免让几个人同样激愤难平,遂道:“还好。” 他见赛雷亚、加尔和昆顿围在桌子旁,格吉尔则坐在床边正在陪着多维特玩儿。便开口道:“倒是你们几个,我给你们留的作业,你们做完了吗?” 闻言,赛雷亚一脸懊恼,举着手里的羊皮纸抖了抖道:“菲尔德,我大概是真的不适合这样精细的事情,不然你还是教我点别的吧,比如怎么把咒语念得更流利,让魔力收放自如什么的。” 加尔看着自己的作品,也不满意道:“我画的也不好,歪歪扭扭的。” 昆顿是一名剑士,他倒是没在画魔法卷轴,而是将手里的羊皮纸递给菲尔德道:“我觉得格吉尔画的不错。” 菲尔德将他们画的卷轴统统看了一遍,才从抱着多维特走过来的格吉尔手中接过多米,道:“你们画的都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是非得让你们掌握画法,只是先让你们熟悉一下魔法阵的布局,之后用起来的时候,你们便能够稍作分辨,而不会陌生了。” 赛雷亚拄着头,神色颇为凝重地叹了口气:“可是,西蒙将军肯定不会让我们去前线参加战斗的,就算将军同意,我哥哥也不会让我去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把我绑起来……” 似乎已经预见了威尔的雷霆手段,赛雷亚不禁浑身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菲尔德。 就见菲尔德对他眨了眨眼睛,道:“谁说我们要去前线来着?” 其他几人都很诧异,正想追问,忽然敲门声乍然响起,有人在门外道:“菲尔德在吗?”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赛雷亚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菲尔德,用嘴形无声道:“是我哥哥!” 第181章 “用刑” 听到威尔的声音,菲尔德同样吃惊。 不同于赛雷亚的惊愕,菲尔德是没有想到威尔来找自己。作为西蒙的辅佐官,威尔忙碌的程度也是很可观的。除了是紧急情况,威尔很少来找他。 示意赛雷亚不要慌张,菲尔德转身去开了门。 迎接威尔的首先是多维特歪着头的小脸。 菲尔德将多维特的脑袋扶正,才看向站在门外的威尔:“威尔大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威尔没由回答,而是越过菲尔德看向房间内另外四人,皱起眉头道:“你们几个,成天聚在西蒙大人的房间里,像什么样子。” 他一皱眉,赛雷亚立即条件反射地站起身,结结巴巴道:“我们是来找菲尔德的。” 菲尔德点点头,附和道:“没关系的,反正西蒙也不在这里办公,不会打扰到他的。” 威尔却并不打算避过这个话题,他看着塞雷亚几人,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几个关系要好,可这里毕竟是西蒙大人的卧房,你们整日进进出出到底是不太好。” 他看向菲尔德,沉声道:“赛莉娜大人特地把西蒙大人卧房旁边的屋子让了出来,作为菲尔德个人的药剂室,以后你们就可以换个地方了。” 菲尔德顺着威尔的视线,探出头向外看去。果然有士兵在旁边的房间里搬进搬出,不仅如此,似乎连院子里都摆上了全新的架子,看样子简直是要把乔治的操作台移了过来。 威尔这才微笑着对着赛雷亚几人道:“好了,你们几个,不要坐在那里傻愣着,都去帮忙。” 房间里的四人欢呼一声,劲头十足地冲了出去。 菲尔德见多维特奋力地扭过头,好奇地向着赛雷亚几人离去的方向看过去,笑了笑道:“威尔大人,他们几个都被你支走了,这下有什么话你可以放心说了吧。” 露出一个服气的微笑,威尔摇头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来除了传达城主大人的好意外,还有一件事情想要私下和你说。” 说着他皱起眉,叹了口气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西蒙大人并不知道。” 猜到大概是跟西蒙有关的事情,菲尔德的神情便止不住沉重起来。 就听威尔低声道:“近来几日,城里局势复杂,西蒙大人诸事缠身,我来是想提醒你,注意些安全。”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不到一定程度,向来严谨小心的威尔绝不会私下开口警示自己。 菲尔德皱着眉,低声道:“我只听说,安托万将军在指挥上似乎有些不妥,士兵们私下对他诸多怨言。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他瞪大杏眼,直直地看着威尔,大有不告诉我,决不罢休的架势。 也不是一定要瞒着菲尔德,并且大概西蒙大人也不会跟菲尔德提起这些烦心事,威尔猜测着。他私下提醒菲尔德,除了让菲尔德能够了解当前的局势,注意自己和多维特的安全外,也是为了西蒙大人考虑。 毕竟比起他们这些部下,菲尔德是与西蒙大人更为亲近的人,他们不能说的话,菲尔德却能跟西蒙大人说。 想到这,威尔凝目沉声道:“安托万虽然搞了各种小动作,但这些却并不能让人忧心。目前让人头疼的是,我们没有后继的军备物资供应了。不光是奇缺的药品,就连食物和御寒的衣物也已经告罄了。虽然克伦西亚城目前还能支持大量的军备消耗,可却坚持不了太久。” “怎么会没有后继的物资供应呢?安托万将军不是已经亲临了吗?难道他还能只顾着自己来,什么物资也不带吗?”菲尔德疑惑道。 威尔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叹了口气。 “难道真的没有带来物资?这怎么可能呢?”菲尔德不敢置信地开口。 他怀里的多维特,被菲尔德吃惊的表情和语调吸引,一脸懵懂地学着他的音调咿呀道:“木……可能?” 威尔笑着摸了摸多维特的脑袋,轻声道:“安托万虽然爱装腔作势,但事关国家大事,他绝不敢轻易地动手脚。那么在这件事上,能够做主的只有杰森陛下了……” 也就是说,是杰森陛下下令不许给正在边境上艰苦奋战保家卫国的士兵们口粮和衣物。 菲尔德抬头吃惊地看着威尔。 这更不可能了! 威尔同样一筹莫展:“这只是一个推测,不论是我还是赛莉娜城主都不相信杰森陛下会下这样的命令。” 他正色地看着菲尔德道:“菲尔德,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提防一些,如今,这城里也并不见得就比城外安全,你自己小心点。” 原本以为只有安托万兴风作浪,现在看来西蒙面对的是更为棘手的问题。 威尔自觉已经说得够多了,要是让西蒙大人知道他多嘴,只怕自己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他朝菲尔德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被菲尔德叫住。 菲尔德似是斟酌了许久,才道:“威尔大人,有件事……我想要你帮我个忙。” **** 当天晚上,菲尔德便在为他量身定制的房间里,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要说他大概是离不开操作台和药剂瓶了,走到哪里似乎都会有人给他准备这样一间屋子,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无奈。 所剩的时间不多,菲尔德把要准备的东西一一整理好,想着要在西蒙回来前弄完。 房间的木床上,多维特正坐在上面。他顶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十分扎眼,但这里远离帝都,加上战事当前,相比大多数人不住地称赞可爱,并没有太多人关注他的头发和血统。菲尔德也就索性没有使用变幻药水或者染发剂。 此刻的多维特,几乎和距他不远的爸爸一样认真,他绷着小脸,神情专注,小手将身旁小篮子里的东西,一件接一件地摆在面前的床上。口吃不清又奶声奶气地自言自语道: “发发……兹兹……叶叶……石斗……星星……” 蜷着身子趴在床尾的乔乔闻言,抬起头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多维特身前摆在的,不过是一些药材,而被他称为星星握在手里的,是一颗透亮的萤石。 乔乔打了个哈欠,再次缩回头。不明白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玩的,能让多维特摆弄来摆弄去的。 然而多维特却兴致高昂,他如数家珍一般地念完这些东西的名字,末了还带着尾音,语调上扬地扭过头,对着菲尔德的背影叫了一声:“爸爸?” 父子俩似是心有灵犀一般,菲尔德即便没有回头,好像也能明白多维特童言中的未尽含义,他一边将手边的药剂瓶小心翼翼地摆放进精致的木盒中,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哦?这些东西全部都认得吗?有没有哪样东西是你特别喜欢的?” , 闻言,多维特皱着小脸,低头纠结起来。 似乎难以取舍一般,他口齿不清地咕哝道:“西饭,发发……叶叶……星星……” 菲尔德将检查好的格丽金丝带放进盒子中,合上盖子,正要搭上锁扣,就听多维特又添了两个字:“大大?” 这个词,是多维特专门用来称呼一个人的。 菲尔德回头,果然是西蒙走了进来。 他神色淡然,在看向多维特和自己的时候,目光变得柔和。如果威尔没有告诉自己那些事的话,菲尔德绝想不到西蒙冷静无波的面容下,掩盖了这么多的烦扰和辛劳。 西蒙越是从容,菲尔德反而越是觉得自己胸口越发酸胀。 西蒙倒不知道菲尔德此刻在想着什么,他走进来,先是俯身从床上抱起多维特,视线落在铺了一床的药材上,眼角露出笑意道:“哦?多维特也在帮爸爸的忙吗?” 菲尔德走了过去,床上的乔乔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灵巧地跳到菲尔德的肩头,尾巴绕过菲尔德的脖子,稳稳地蹲在菲尔德肩膀上。 “这里怎么样?”西蒙环顾屋子一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提出来,赛莉娜城主十分乐意为你提供帮助的。 见菲尔德走近,他便柔声问:“忙完了吗?” 菲尔德点了点头,道:“没什么可忙的,只是来这屋子里整理点东西。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三人向外走去,就听菲尔德边走边道:“唉?天都黑了,我都没注意到。怪不得肚子有些饿,你呢,饿不饿?” 西蒙:“……你问我?” 菲尔德:“是啊。” 关门声响起,西蒙的声音渐渐低沉:“有点吧。” **** 一天下来,活力四射的多维特终于用尽了精神头。 晚饭后,便倚在菲尔德怀里昏昏欲睡。 等菲尔德哄着多维特进入了梦乡,回过头来,才发现西蒙倚坐在床头,正侧头闭目养神。 菲尔德凑过去,关切问道:“怎么,很累吗?” 闻言,西蒙皱起眉头,伸手揉了揉胃部,低声道:“好像有点吃多了。” 见西蒙一脸深沉,倒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扑哧一声,菲尔德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西蒙睁开眼,见菲尔德跪坐在他跟前,却扭过头,捂着嘴极力压制笑意。于是伸出手,挑着菲尔德从肩头滑落的长发,在手里细细摩挲,低声道:“是谁晚饭的时候,不停地给我夹菜,害我吃多的?” 笑声戛然而止,菲尔德回正身子,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道:“既然你一时半会睡不着,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吧。” 西蒙伸臂将菲尔德拉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发顶,才重新闭眼,慢悠悠道:“你说,我听着。” 菲尔德枕着西蒙的胸口,一瞬间有许多话想要和西蒙说。可斟酌到最后,菲尔德只是淡淡道:“威尔应该已经向你汇报过了吧。” “嗯?——”西蒙仍旧闭着眼,似是不经意地用鼻音鼓励他说下去。 “就是乔治医师提出请你和赛莉娜城主进行会谈的事。” 菲尔德话还没说完,猛然间眼前一晃,之后他就陷进了蓬松的被子里,而西蒙却是双臂撑在他的身体两侧,正睁着炯炯有神的双眼,一瞬不眨地望着他。 “怎么了?”菲尔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仰头看着西蒙。 西蒙嘴角一勾,狭长的双眼里根本看不到一丝倦意,他心中暗道,这可不是我想听的那件事。便开口道:“乔治那件是公事,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们来谈点私人的事情。” 菲尔德一时有些莫名其妙,完全没注意到两人此刻微妙的姿势。 “什么私事?”菲尔德纳闷着,因为想着要和西蒙谈谈白天威尔提起的事情,导致他一时忽略了西蒙有些危险的气息。 西蒙的脸庞渐渐凑近,直到两人的鼻尖相抵,他才道:“听说,今天有人在医疗所里引起了骚乱?” 西蒙低沉的嗓音终于让菲尔德回过神,还不等他开口,温热的唇就贴上了他的。几经辗转后,菲尔德才得以开口。 他喘了口气,气息微乱道:“我不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只是随口一提。” 菲尔德神情认真,然而西蒙却埋首在他颈侧,用嘴唇摩挲着他细嫩的肌肤,完全偏离了重点地哑声道:“我觉得在我的士兵们心中,你的地位已经是无人可以取代的了。” 他抬头看着菲尔德碧绿的眼眸,觉得自己的心神似乎都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不禁俯身轻吻着那双眼睛,幽幽道:“这让我很有危机感。” 菲尔德还没弄懂他这危机感到底是针对的什么,下一刻又被西蒙吻住。 这一次西蒙迅疾地吻上菲尔德的双唇,嘴唇咬磨着他的唇瓣,而后灵巧地撬开他的牙关,深深吻了起来,炽热又缠绵。 菲尔德被他吻得全身发软,脑袋也开始晕乎乎的,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话要说,条件反射般地回吻着他。 良久,菲尔德才手抵着西蒙的胸膛,推着他离开自己。 “西蒙,等等,我还有话要说。”菲尔德胸膛起伏,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他碧绿的双眸里雾蒙蒙水润润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潮,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嘴唇微微张着,不经意间就露出鲜嫩柔软的舌尖。 西蒙垂眸看着他,这样的景色实在太具诱惑力,纵然自负冷静自持,西蒙的心尖也是狠狠一颤。 钳住他细瘦的双腕握在手心,西蒙扣住菲尔德的双手压在他的头顶,眯着眼沉声道:“为了惩罚你迷惑军心,我决定对你用刑了。” 菲尔德瞪大双眼,仿佛怀疑起了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敢置信地呆呆说道:“用什么?” 西蒙伸出手圈住他的腰肢,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丝丝亮光,慢慢地凑到他耳边说:“军棍。” 菲尔德:“……等等!明天,唔……” 唇齿纠缠的间隙,西蒙带着轻笑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你这是公私不分,滥用私行,唔……” 第182章 替代品 很久以前,菲尔德还在伊格那茨的时候,他曾在图书馆中一本古旧的书中看到过这样一段话。 一个国家要侵略别的国家,它不需要理由。就是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也是假的。它只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侵略计划,而是足够的战力。 可惜的是,菲尔德并不太关注历史政事。就算当时他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这段话的深层含义,他也绝对联想不到自己此刻的经历。 睁开眼,菲尔德只觉得浑身酸软乏力。身旁的位置早已经没了人,还有些困顿的他撇了撇嘴。 什么引起骚乱!什么迷惑军心!都是有预谋的! 昨晚他想谈的事情,竟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哼,这可怪不得他。谁让西蒙大人不给他一丝机会呢! 咬牙从床上起身的时候,菲尔德忍不住腹诽着:体力好有什么了不起的!早晚有一天要让他向自己求饶。 ** 体力好的西蒙一大早便醒来,巡视了城防,听取了最新的敌方动向信息后,他又跟盖尔交代了一些军务,而后西蒙便进了临时为他准本的办公间,此时此刻,他正伏在书桌上信笔疾书。 这是一封简短的信,只有寥寥几句话。 行至末尾,西蒙笔尖微甩,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敲门声响起,威尔推门走了进来。 威尔先是不著痕迹地观察了西蒙的脸色,那张少有表情的脸依然古井无波。 难道菲尔德也没起什么作用吗?怎么西蒙将军依然是一脸阶级斗争的神情。 他正疑惑,猛然对上西蒙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的双眼,便是心头一跳。 那双眼依旧冷冰冰的,但是眸间掩饰不住的利光,犹如锋利却暗藏锋芒的利剑,又好像餍足之后蓄满凶力的猛兽。 威尔喉结微动,暗暗在心底为菲尔德喝彩的同时,也对菲尔德抱有一丝莫名的同情。 轻咳一声拉回思路,威尔便开始了每天早上的例行报告道:“之前您吩咐过,去信给安布泽特,就在刚刚,我们收到了他们的回信。” 西蒙扭头看他,威尔立即认真回道:“如您所料,波尔蒂那确实派了大约千人左右的小分队,驻扎在了距离安布泽特不远的地方。虽然没有丝毫进攻的意思,但也没有撤离。安布泽特不敢轻易试探,来信询问您的意思。” 西蒙转而问道:“蓬塔地区的情况怎么样了?” “据报,波尔蒂那的军队已经缩小了守卫区域圈,似乎是因为将兵力转移到克伦西亚的缘故,蓬塔地区的防守明显弱了下来,这样的话,我们要不要趁机……夺回蓬塔,来个两面夹击?”威尔建议道。 西蒙沉着脸,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敲,道:“确实是个好机会,但现在却不是最合适的时机。况且,安布泽特要说防守没问题,但是让他们调兵去支援蓬塔,显然有点勉强。这件事不急,要慢慢来吧。” 威尔颔首表示明白,随后才将手中的羊皮纸递到西蒙面前道:“这是这几日克伦西亚城中贵族商人和百姓们捐赠物品的清单,里面有棉被衣物和食物,还有一些药材我已经派人送到医疗所了。” 大略地在清单上扫了一眼,西蒙问道:“这是赛莉娜城主组织号召的?” 威尔露出微笑:“不,是克伦西亚人民自发组织的,据说还在集结第二批。” 西蒙表情未变,这些物品虽然犹如雪中送炭,但也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罢了。威尔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只是他笑容加深,对皱眉的西蒙道:“大人,早间还有一个小型会谈,您不会忘了吧?” 将视线从清单移动威尔脸上,西蒙道:“你说乔治提出的见面会?” 威尔点点头,见西蒙一如既往的平淡神色,心中疑惑,难道菲尔德没跟他提起这件事吗? 西蒙将清单放下,拿起桌面是那封写好的信,起身向外走去,他边走边将信递给威尔道:“这封信,让格吉尔以他的名义寄给道森院长。” 威尔点点头,收进怀里。 “接下来,就去看看吧,乔治要抱怨些什么。”西蒙有些无奈道。 威尔在他身后挑了挑眉,不知怎得,竟然按耐不住弯起的嘴角。 ** 长长的方桌旁,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西蒙坐在首位,他身旁的赛莉娜城主,一大早倒好像不那么严肃了,不知有什么喜事,竟然有些和颜悦色地跟西蒙低声交谈,让在座的军官都有些莫名的不知所措。 “西蒙,那间屋子,魔法师大人还满意吗?”赛莉娜侧脸问道。 西蒙点了点头:“多谢城主考虑得周全,菲尔德也十分感谢您。” 赛莉娜少有的眼前一亮,“真的?”似是松了口气,她道,“能帮上忙的话,就好了。说起来……” 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山迪,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这时门被人敲响,从外面推开。 乔治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他一进屋,视线扫了一圈没见菲尔德,眉头一皱。 他先派约克去接菲尔德,竟然比后动身的自己来得还晚吗? 向西蒙和城主赛莉娜点头致意后,乔治便坐了下来。他脸上有种少有的如沐春风,这让熟悉他的军官们不由地吃了一惊。 “乔治,我知道,医疗所如今承受的压力,一点也不比两军对抗的剑拔弩张少,药品短缺这件事,我们会想办法的。”西蒙沉声道。 乔治的鼻孔里喷出一股怨气。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没有国库的供应,想找别的办法,只能私下采购,不说这冒着违反军规的风险,就是这笔数目庞大的资金,由谁来出? 难道由你这个被免去职位的人倒贴? 但这里毕竟还有赛莉娜和克伦西亚的军官在,乔治抿嘴忍着脱口而出的脏话,只干巴巴地说道:“没什么,这是我的职责。” 他说完就正坐垂眸,一副我不想跟你说话的样子。 西蒙一愣,疑惑道:“那你叫大家来,是还有什么别的情况?” 西蒙竟然不知道今天会议的内容吗?乔治也是一愣,他下意识地扫了站在西蒙身后的威尔一眼,威尔默默地耸了耸肩,表示这可不是他的错。 是菲尔德说,由他亲自跟西蒙大人说这件事的。至于西蒙大人为什么此刻还一头雾水,他可是一点也不想知道。 乔治立即明白此刻此刻的状况,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板起脸道:“是这样的,在座各位也都知道,我们医疗队几乎没有魔法师来为士兵施展治愈术。即便有那么一两位热心的魔法师,可终究不能顾全所有人。所以伤员想要活命,依靠的还是最为简陋的治疗手段。如今医疗所里,给伤员们包扎的绷带却越来越少了,这不单单是药品短缺的问题,更是关系到士兵们生命的事情。” 众人都是一脸凝重,乔治接着道:“针对这个棘手的情况,现在有一种物品能够代替绷带使用,今天就是想就这个问题,征求城主大人和各位的意见。” 其实,乔治心里也没底,他只是在匆忙间,听菲尔德说试验奏效了。菲尔德提出要和城主商议,乔治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默认了这次会议。 老实说,即便菲尔德想出了解决办法,可他从知道材料的那一刻就不报什么希望了。 赛莉娜闻言,好奇道:“哦,军医先生,不知道您想出来的是什么办法?” 乔治微微一笑:“大人,您误会了。我其实没帮上什么忙,想出这个办法的人……” 他说着,又有敲门声响起。 菲尔德几乎是带着一阵风进来的,他身后跟着的士兵约克,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约克见屋子里的人都看了过来,立刻挺直腰板,力图维持严肃的表情。 他不过是听从乔治医师的吩咐,去接菲尔德大人。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菲尔德大人手忙脚乱的样子。不过这也难怪,菲尔德大人身体单薄,却接连几日在医疗所忙碌,肯定是累坏了。 约克还来不及感叹,就被菲尔德抓住胳膊,一路加持着风系疾风术赶到了这里。 第一次亲身感受魔法的便捷,约克表示,他再也不想搭魔法师的顺丰车了。当然如果是菲尔德大人的,他可以考虑。 菲尔德提着木盒,暗暗喘了口气。才满脸歉意道:“诸位大人,我来晚了,实在抱歉。” 乔治嘴角带笑,指着菲尔德道:“就是他。” 菲尔德微微行礼,对着在场众人道:“各位,早上好。我是菲尔德,今天约见各位的主要目的,是想给各位看一件东西。” 他说着从昨天准备好的木盒中拿出一样东西,所有视线都落在他扯出的一块布条上。 “这……这,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这是格丽金丝吧。”赛莉娜城主疑惑道。 “不错,正是克伦西亚盛产的名品,格丽金丝。”菲尔德看着手中的布料,道,“格丽金丝不愧它的美名,柔软轻薄,又保暖透气,真是上等的材料。” “不过我手里的这块儿,与普通的格丽金丝有些不同。” 将布条放在桌子上,菲尔德又从木盒里分别拿出两瓶药水。 他道:“将格丽金丝加工过后,分别浸泡在这两种药水中,这种珍贵的布料就能成为绷带的替代品。” 此话一出,那些座得笔直的军官们立即都变了颜色,有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有的嘴巴张得老大,身形庞大的山迪抱臂坐在那儿微微皱眉,却依旧沉默。 倒是赛莉娜城主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吃惊道:“这是真的吗?你能让格丽金丝有这样的作用?” 菲尔德微微一笑,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约克。 约克会意,立即掀起上衣,露出腹部。 菲尔德伸手指着约克的伤口:“大家看这里。”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约克身上,只有西蒙眯起眼睛看着一脸兴奋的菲尔德。 乔治:你就会逞英雄,还好你老婆有能耐,不然你就得破产! 西蒙:我老婆的能耐多着呢! 乔治:=。= **** 我猜你们肯定忘了道森是谁了……→_→ (明天接着写,最近卡文卡的厉害。) 第183章 谁更辛苦 年轻的士兵有着健壮的体格,即便只露出腹肌,还是能看出他结实又贲张的肌肉线条。 约克身上的伤口大约有一掌的长度,此时远远地看起来,也剩下只有一道红痕。 乔治开口为众人解释道:“这名士兵,名叫约克,大概在六天前受了伤,伤口不长但也不浅。当时正巧菲尔德送来了第一件试验品,我给他用上了改良的格丽金丝后,伤口很快就开始愈合,几乎只用正常恢复时间的一半就痊愈了。” 这意味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这可不得了,在座的军官们不禁啧啧称叹。 为了让大家看清伤口,菲尔德手指搭住约克的腰带,将他的裤子向下按了按。全无察觉地认真道:“不仅如此,大家可以仔细看,格丽金丝的效果远远要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它不仅加速了伤口的愈合,而且具备更好的清洁能力,即便清洗之后,再次使用不会像绷带那样存在着感染的隐患。” “最重要的是,格丽金丝这种绝妙的材料,具有强大的修补能力。它能够跟伤口进行较好的融合,成为类似皮肤一样的存在,滋养伤口的受创组织。说得简单点,受了重伤后使用他,说不定能够消除后遗症和伤残的隐患。” 菲尔德说着兴奋地看着众人,“这样优良的材料,如果作为绷带的替代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看向听得专心致志的赛莉娜城主,菲尔德缓缓道:“格丽金丝毕竟是昂贵的衣料,用来做绷带的替代品,究竟可不可行,还要由西蒙大人和赛莉娜大人做决定。” “魔法师大人。” 菲尔德一停下来,赛莉娜就立即开口道。 菲尔德冲她微微致意,脸上带着笑道:“赛莉娜大人,您称呼我为菲尔德即可。” “好的,那么菲尔德,你能告诉我将这些格丽金丝制作出来需要花多长时间吗?” “如果现在就开始着手制作的话,只要三四天就可以制作出第一批成品了。”菲尔德如实答道。 赛莉娜与山迪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后,又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西蒙。 对于赛莉娜个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会让人多么困扰的决定。 格丽金丝虽然昂贵,可明年依然会有新的丝生产出来,但对于宝贵的生命来说,却只有一次。即便可能会影响到养殖者的收入,可是如果家园都危在旦夕的话,那么其他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她还有一城之主的身份,除了克伦西亚自身,赛莉娜还要面对很多问题。 “因为战事的原因,我们封锁了通往克伦西亚的各条道路。今年克伦西亚的格丽金丝虽然已经过了丰收期,但还没有开始销往全国各地,所以在原材料的储备上,大可不必担心。” 众人的目光都投射到这位中年的城主大人身上,赛莉娜接着道:“格丽金丝虽然价格不菲,但在生命面前也只是一匹布而已。如果能救得了为克伦西亚浴血奋战的千千万万战士,即使要倾尽全城的格丽金丝也是理所应当的。菲尔德的这个提议,我是十分感激又赞成的。” “赛莉娜!”对面的山迪急忙出声提醒她。 “我知道。”赛莉娜垂下眼,淡淡道:“只是大概要预留出一部分格丽金丝,不能使用。这是每年克伦西亚要向王宫和贵族们进献的贡品……” 菲尔德和乔治对视一眼,乔治脸色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菲尔德还是第一次从乔治脸色看见这也的神情。 别管预不预留,能够让他们使用格丽金丝就是出人意料的啊。乔治内心激动不已,别说这些格丽金丝的造价能买回来多少倍的绷带,单说格丽金丝这种布料,只怕那些平凡的士兵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亲眼见过一次。 在别人看来,这大概像是用金砖搭了一间破屋子一样,大材小用到令人发指。可是对于克伦西亚来说,再多的金砖,却也没有和平安定重要。 那头,西蒙却是一摆手,他沉着脸,侧头对站在身后的威尔道:“克伦西亚今年的贡税,因为战事吃紧的原因,全都免了。如果财政部和王宫责问的话,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来找我要。” 威尔表情严肃,声音干脆利落:“遵命。” **** 会议结束后,军官们接二连三地走出屋子,各忙各的去了。 奇怪的是,他们走过菲尔德身边,全都带着微笑向菲尔德点头致意。有几个甚至双脚一磕还朝他敬了个礼。 菲尔德心中一紧,叫苦不迭。 不要这样子!不然他又落得个迷惑军心的罪名,他可再受不了过度的‘责罚’了。 苦着脸收拾好东西,菲尔德对约克道:“谢谢你了,约克。多亏了你,我的构想才变得更有说服力。” 约克红着脸,挠了挠头道:“您太谦虚了,菲尔德大人。您的这项创造不知道能救多少人的命,我这根本不算什么。” “你就不要谦虚了。”乔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看着菲尔德,一反常态,居然满脸认真。 “我真没想到这件事能够成功,菲尔德。”乔治沉声道,“似乎从认识你开始,你就在渐渐改变我的观念。” 乔治这么郑重的语气,反到让菲尔德有点不习惯。然而让菲尔德更为吃惊的是,乔治竟然上前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拥抱。 “菲尔德,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你是一个魔法师。”乔治低声道。 乔治的拥抱是短暂的,但是留给菲尔德的却是长久的呆愣。菲尔德以一种怀疑的眼神,张着嘴巴看着乔治。眼里是□□裸的质疑:你是谁? 这时,一声轻咳挽救了乔治略显不适的窘态。 赛莉娜城主站在近前,她身后还跟着西蒙和山迪。想必刚才的一幕必定落入了三人眼中。 乔治大窘,立即带着约克头也不回地逃离现场。徒留菲尔德一人收拾残局。 这个清晨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有点反常。 高冷且不苟言笑的克伦西亚城主,竟然带着微笑看着呆呆的菲尔德。 “菲尔德,”赛莉娜道,“首先,无论是作为城主还是从我个人感情出发,我都十分感谢你。” “我知道,你为这场战争所做的一切,是无法单凭我简单的一句谢谢就能表达的。” 说实话,虽然知道这位城主果敢冷静,为人正直。但菲尔德实在是有点应付不来她。 赛莉娜理了理并未凌乱的鬓角,才缓缓开口道:“还有就是,之前我对你有些误会,希望你能够原谅我的武断。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机会能和你一起喝个茶,聊聊天。” 这可真是让菲尔德受宠若惊了,他急忙道:“这是我的荣幸,赛莉娜大人。” 赛莉娜诸事缠身,又要立即着手安排调运格丽金丝诸事,简单地与菲尔德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房间,转眼就空荡荡只剩下菲尔德和西蒙两人了。 菲尔德拎起木盒,抬脚就要离开。 立即有一只胳膊横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只胳膊不仅拦住了菲尔德的去路,更是十分自然,熟门熟路,毫无违和感地环上菲尔德酸胀的腰肢,一把将他拉进一个怀抱。 “怎么,又要处罚我了吗?这次是什么罪名?”菲尔德板着脸看着西蒙。 西蒙冷淡的神情,渐渐软化,他轻笑一声道:“怎么,你这是在主动承认错误了吗?” 他见菲尔德神情不悦,大掌伸向菲尔德的后腰,在那里揉了揉,轻声道:“昨晚是我不好,没有控制好自己,一时难耐……” 见他竟然一本正经地在外面提这样的事,菲尔德立即捂住西蒙的嘴。 哎呀不得了,堂堂将军的高大的形象可不能因为这个毁了。 西蒙见菲尔德一脸紧张地向门外看了看,不禁心头一软。有时候再多的话语都比不上一个下意识地反应,让人觉得心动。 拉下那只纤细的手,西蒙俯身在菲尔德唇上落下一吻。 这个情难自禁的吻让西蒙有些恋恋不舍,但他终究还是撤身退开,转而抚了抚菲尔德脑后面睡乱的两缕头发,道:“辛苦你了,菲尔德。” 西蒙声音低沉,语气轻柔,话语间似乎还带着一丝莫名的低叹。菲尔德虽然一脸不满地瞪着他,但终究不是真的生气,只得意有所指地小声回了一句:“哪里,你才辛苦呢。” 闻言,西蒙扬起下巴哈哈一笑,拍了一下菲尔德的屁/股,道:“好,等晚上,我们两个再来深入讨论一下,谁更辛苦这个问题。” 菲尔德:……我为什么这么嘴欠。 **** 然而,那天晚上菲尔德和西蒙终究并没有讨论上谁更辛苦这个问题。不仅如此,接下来的日子,不管是菲尔德还是西蒙都忙的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日,菲尔德的工作室前依旧热闹无比。 士兵们进进出出,有的抱着刚刚运来的格丽金丝直接进了屋子。有的则是将已经制作好的成品小心翼翼地送往医疗所。 一时间,还真是络绎不绝。 昆顿避开人群,进了屋子。一眼就看见菲尔德正站在铜锅前,仔细地盯着裁好的格丽金丝被扔进药水里。 他身边的加尔正在和他说话,两人指着锅不知在说什么。 见昆顿走近,菲尔德诧异道:“你一个人回来的,格吉尔呢?” 昆顿看了一眼浸泡在药水里的格丽金丝,淡淡叙述道:“他学得不好,我留他在那儿多学一会了。” 没想到昆顿竟然舍得格吉尔受苦,菲尔德倒是有点吃惊。 大约猜到菲尔德心中的想法,昆顿耷拉着眼皮冷冷道:“格吉尔因为身体原因,从小道森院长就禁制他上飞行课,也不许他骑乘飞行类的魔兽。” 加尔恍然大悟:“哦,所以这次格吉尔有机会去骑鹰嘴狮,是不是乐得合不拢嘴啦?” 他看着一脸郁闷的昆顿,眨了眨眼,心直口快道:“难道你是被他撵回来的?还是他压根把你忘了?” 昆顿略有心塞,不想再讨论这件事,环顾一周,转移话题道:“今天这里的人似乎少了点?赛雷亚呢?” 菲尔德心中暗笑,却顺着他的话道:“还好,头两批的成品已经运送的差不多了,等第三批做好了,我会让士兵们再过来取走的。至于赛雷亚,他去了城里,我让他帮我找样东西。” “说起来,菲尔德,你让我们去练习驾驭鹰嘴狮兽,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加尔问道。 “我不是说了,是以备不时之需嘛。学了总归没有坏处,再说除了格吉尔,你们三个不都已经熟能生巧了吗?”菲尔德真是为加尔刨根问底儿的精神而感到头疼。 虽然他心里确实做了别的打算,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儿,他不可不想天天被赛雷亚和加尔追问。 “说起来,菲尔德你似乎也不会驾驭飞行兽啊。”加尔想了想,一语击中菲尔德的软肋。 但是菲尔德却把头一甩,得意洋洋道:“我不用学,我有乔乔。” “诶?真好呐,我也想坐在乔乔背上飞驰。”加尔一脸钦羡,乔乔的毛又白又软,坐起来肯定很舒服。 昆顿抱着膀,冷冷道:“乔乔只会让你摔个狗啃屎。”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正有说有笑间。 突然,一声震天的巨响平地而起,回荡在克伦西亚上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184章 突袭 法历一一三二年,十二月初,那日,天空中有着苍白的阴影,寒风时不时卷起凛冽的利刃,吹得人睁不开眼。 波尔蒂那在蛰伏多日后,终于发起了对克伦西亚的第二次大规模攻击。 这次攻击,是以波尔蒂那强大的魔法军团突然而至的偷袭开始的。 震天的巨响,让城里所有的人一瞬间就进入了战斗状态。没有惊慌,没有纷乱,虽然猝不及防,但克伦西亚早已经恭候多时,蓄势待发。 波尔蒂那的突袭,之所以能够这样成功,是因为他们使用了大型的传送阵。十多名魔法师与一百名士兵这样的阵容组合,如同排列好的棋子一样,紧凑又具有攻击性。而紧随而来的大部队,更是挟风带雨,以一种必胜的气势侵袭而来。 这些消息,是菲尔德在医疗所里,从那些被从前线战场上抬下来的士兵们的口中得知的。 大型的传送魔法阵,可不是说建就建的。除了那种城市之间彼此往来的固定传送阵外,像波尔蒂那这样可移动的大型传送阵,只有两种可行方法。 要么费时费力就地布设,要么使用无数的传送卷轴同时启动。 无论是哪种,都需要有能力卓越的魔法师从中指挥协助。 这样的人,波尔蒂那并不是没有。菲尔德心中暗道,光系大魔导师卢克丁可不是摆设。 如果说第一次进攻是波尔蒂那的试探的话,那么这次敌人似乎才动了真格。 结束治疗,对道谢的士兵回以微笑后,菲尔德来到下一名士兵的床前。 年轻士兵的伤在右肩上,不同于留着鲜血的伤口,士兵肩头一片焦黑。疼痛让士兵的脸色一片煞白,大冷天里额前的头发却被汗水浸湿,但他还是露出微笑,断断续续地开口:“菲尔德大人,我听说……您发明了一样很神奇的药品,我今天能使用您的那种伤药治疗吗?” 菲尔德点点头,温声道:“当然了,会给你用很多的。” 说着,菲尔德在他面前挥了下手,士兵满足地慢慢闭上眼睛,放松地陷入了睡梦。 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菲尔德沉着脸看着士兵的伤,今天送来的伤员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伤口。 这不是刀剑留下的伤口,而是被魔法袭击的痕迹。 菲尔德曾亲眼见到了卢克丁所率领的魔法师团,那些魔法师们一旦加入战斗,对克伦西亚的危害是成倍增加的。 小心翼翼地用魔法清理着士兵的伤口,包扎完成后菲尔德回到了乔治的操作台。 “情况不太乐观。”菲尔德对忙着分拣药品的乔治低声道。 抬头瞥了他一眼,乔治沉着脸再次低头收不停歇地忙碌着:“这才刚刚开始,这句话你可以等等再说。” 菲尔德叹了口气,这时加尔和赛雷亚也走了过来。 “伤者里,好多人都是受到了魔法的攻击。”加尔神情凝重。 赛雷亚满脸愤慨:“可恶,知道我们没有魔法师战力,竟然使出这种手段。” “战争就是这样,等你准备好才开始的,那是过家家。”乔治垂着眼淡淡道。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有种无形的压抑感在克伦西亚上空弥散开来。 菲尔德拍了拍两人的肩,道:“好了,我们现在也有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他对加尔道:“受了魔法攻击的伤员,先让他们进入睡眠状态,这样可以减轻他们的痛苦。” “昆顿和格吉尔去加热暖石了,你只好继续留在这里了。”他看着塞雷亚道。 “失血量大的伤员,要往他们的被子里多方几个暖石才行。”赛雷亚和加尔点点头,菲尔德拿上干净的格丽金丝带,对两人道,“我们三个就负责治疗受到魔法攻击的士兵,剩下的伤员就交给乔治医师。” 短暂聚首的几人再次分开,就算知道暴雪将至,可人人心中都充满了迎对的勇气。 时间似乎过得很缓慢,即便这样也有伤员接二连三地被送入医疗所。 从士兵们的口中,菲尔德也了解到了前方的战况。 虽然遭到了奇袭,可前方的战斗却不分上下,波尔蒂那倾尽战力,但克伦西亚也是全力以对。 法兰托利亚与波尔蒂那的第二次正面交锋,就在双方激烈的交战中一直持续着,在战火与硝烟中,克伦西亚城迎来了第二日的清晨。 加尔推了推靠在墙边休息的赛雷亚,小声道:“赛雷亚醒醒,吃点东西吧,喝些热汤能暖和些。” 赛雷亚揉了揉眼睛,扭头见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看向对面的床上,格吉尔还缩在简易床上沉睡,他身上盖着昆顿的外套。 “菲尔德他们人呢?”赛雷亚伸着胳膊,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站起身。 加尔沉默了一下,才道:“前方战场情况似乎不太好,早上伤员的人数一下子多了起来。菲尔德和昆顿都去帮忙了。” “什么?”赛雷亚困意全无,满脸惊异。 **** 医疗所内,菲尔德冷静地处理着伤员的伤口,伤员的大量增加,让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医疗所里已经人满为患,昆顿正跟着帮忙将伤势稍轻的士兵转移到营房。 这场仗,所有人都必须全力以赴。 然而时至正午,谁也没有想到,医疗所内再次迎来了一大批伤员。 受伤的士兵们伤势都很重,许多人被送来时就已经陷入昏迷了。从还清醒的士兵口中得知,原来 是右翼先锋在追击敌人的时候,受到敌人魔法军团主力的攻击。 而右翼先锋的主将正是西蒙。 **** 此刻,克伦西亚平原尽头的树林里。 西蒙背靠在树干上,他朝着隐藏在树后的士兵们打了个手势。得到命令的士兵们,便悄悄握紧武器。 在他们前方不远,一个个黑影向着他们快速逼近,西蒙甚至能听见敌人的呐喊声。 眼见敌人将至,菲尔德提剑跃起,率先刺中敌方的一名士兵。 “敌袭!敌袭!”波尔蒂那人叫嚷起来。 两支队伍再次交手,魔法和剑气急速又激烈地碰撞。一片魔法箭雨从森林上空倾泻而来,蓬起阵阵血雾。 无数的波尔蒂那士兵扑向他们,可以西蒙为首的法兰托利亚人却没有后退一步。他们是克伦西亚的防线,绝不能让敌人再突破这里。 西蒙挥剑击退一波攻击,对身后的副官道:“派人去请求支援,我们将波尔蒂那人击退到这里,绝不能再让他们抢走这个绝佳的隐藏地点。” 副官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闻言低声道:“遵命。” **** 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当医疗所内,被送入的伤员渐渐减少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在战火纷飞的前线,没有伤员并不一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没有伤员,也许意味着更多的生命已经无法挽救了。 心中虽然如同被炙烤般焦灼,但菲尔德还是保持着微笑,轻声与伤员交谈。 直到一名浑身是血的伤员被人抬进了医疗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名士兵的身上,乔治率先跑过去跪在地上查看伤情。 离得近了,才发觉这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韦伯!”乔治大声惊呼。 “怎么回事?你怎么伤成这样?” 韦伯浑身浴血,他闭着眼断断续续道:“我们跟着西蒙大人撕开了敌人的阵线,一直追击到平原尽头的森林里。咳咳……” “是遭到伏击了吗?”乔治急忙按住他的伤口,菲尔德也上前,施起了光系治愈术。 韦伯喘了好久,他慢慢侧过头看着菲尔德,眼中的亮光异常骇人。 “虽然遭到了攻击,但却没有让敌人再前进一步。西蒙大人派人回城求援,我们坚持了许久,可是援军却迟迟不到……” “我是第二波被派回请求支援的人,途中并没有看到前来支援的军队,反倒是遭到了波尔蒂那的袭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乔治和菲尔德惊愕地对视了一眼。 这个可怕的消息,竟然比波尔蒂那左翼成功突进更让人心生寒意。 这一瞬间,菲尔德的脸变得惨白,他紧紧咬住牙关,垂着头加快手上的动作,迅速地为韦伯治疗伤口。 “菲尔德……”格吉尔抖着声音,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医疗所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希望有人说点什么打破这死寂的空气,但没有人再开口。 直到菲尔德收回手,他抬头对上乔治的视线,冷静道:“乔治,抱歉,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说着起身向着外面跑去,赛雷亚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然而菲尔德充耳未闻,转眼就消失了。 头脑里一片纷乱,好像是空白又好像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念头。 菲尔德根本忘了使用疾风术,双腿机械地向着城门口的方向跑去。似乎有人在背后喊他,可现在他心里却满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名字,每念一次都让他心口揪痛起来。 不会的,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可是为什么他这样慌乱,他的预感一向很准,这次竟然没法找到说服自己冷静的理由。 菲尔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城墙下的,他大口地喘着气,仰头望去。 城墙上法兰托利亚的国旗在风中猎猎招摇,那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国威。 他的西蒙,就是为了这面旗帜,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吗? 菲尔德脸色苍白地登上城墙,一路上竟然并未遇到阻拦。偶尔擦身而过,还有士兵提醒道:“菲尔德大人,请当心些。” 放眼望去,厮杀的战场看不到尽头,菲尔德只觉得地平线上好像有滚滚的乌云袭来,雪花被寒风吹得飘摇,晃晃悠悠落在他的脸上。 伴随着洁白的冬雪纷纷而落的,是波尔蒂那黑压压的军队,由远及近,眼看着已经逼到克伦西亚的城墙之下。 有脚步声停在他的身后,赛莉娜哑着声音道:“菲尔德,你在这里做什么?” 赛莉娜城主神色凝重地看着他,风吹得菲尔德的法师袍抖动,菲尔德裹紧衣服,不得不提高音量,郑重道:“城主大人,西蒙遭到伏击的消息是真的吗?” 赛莉娜神色一暗,她看着菲尔德,眼神却不避不闪道:“是的,右翼战况焦灼,正在森林中苦战。” 一瞬间,菲尔德只觉得耳膜生疼,他听见自己大喊:“那支援军呢,为什么不去支援他?” 赛莉娜抿着嘴,似是在压抑更为愤慨的情绪。站在她身后的山迪走上前,他站在菲尔德面前,低声道:“我们收到第一次的求援后,就派出了一支军队。只是……” 他咬着牙低声道:“只是援军不知为何却去了左翼。我们也是等到第二次求援到达后才知道竟然没有人去支援西蒙大人……留守克伦西亚的守城军并不多,加上已经派出一队人,如今赛莉娜正在调派人手,一定会去支援的。” 赛莉娜从山迪身后走出,她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又变成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城主。 “菲尔德,城墙上很危险,你先回去吧。你放心,西蒙不会有事的。”她扭头看着渐渐逼近城墙的敌人,喃喃道,“克伦西亚也不会有事的。” 城外,两军仍在交锋,狡猾的敌人分散了克伦西亚的战力,对这块垂涎已久的肥肉布下了天罗地网。 菲尔德知道,克伦西亚面对的是人数超过自己几倍的强大军队。能够与之抗衡下去,是因为这座城内的人,充满了斗志和勇气。 西蒙被困,能够得到的援军原本就不会太多。如今再想要调去另一批援军,那么克伦西亚的防卫就所剩无几了。 他知道,这不可能是赛莉娜城主的错。虽然并不知道原因,但这位城主是站在西蒙那方的人。 深深地朝着赛莉娜弯下腰,菲尔德道:“对不起,赛莉娜大人。是我无知,请您原谅我的鲁莽和急躁。” 扶起菲尔德的肩膀,赛莉娜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的孩子,别担心,西蒙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她道。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力,但从这位城主口中说出,却让菲尔德得到了短暂的安抚。 他拉住赛莉娜的手,沉声道:“赛莉娜大人,请您允许我……” 菲尔德话还没有说完,一种奇异却又飞快的感觉略过脑海,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赛莉娜,而后飞快地撑起一个圣光之壁。 这层结界被他无限地放大,直到震耳欲聋的响声砸到结界上,震得人头脑发晕。 城墙乃至整个大地都跟着一颤,菲尔德甚至觉得脚下结实的砖石都软了下去。 尘土和浓烟弥漫开来,遮挡了视线。 喊叫声穿透浓烟,传入人耳: “城破了!城墙破了——” 第185章 两难 菲尔德原本正拉着赛莉娜的手,突变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护住赛莉娜。 视线里好久看不见东西,但他能感觉到赛莉娜在听到那声‘城破了’的叫喊声时,身体的颤抖。 而后是城主挣扎着想要甩开菲尔德的手,站起身。 菲尔德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嘴里嚷道:“赛莉娜大人,您冷静一下。” 然而他竟然抵不过这位城主的力气,眼看着赛莉娜要挣脱他冲下城去。这时有一双大手伸过来搂住她。 是山迪! 隐约看见两人相拥在一起,菲尔德心中一痛。 他努力忽视那痛感,飞快地念出咒语,风系魔法卷着风浪,顷刻吹散浓烟尘土。 刚刚那下是魔法攻击无疑,菲尔德甚至还能从空气中感受到尚未消散的魔法元素的气息。 那是城墙的一角,被魔法击中后,厚厚的墙体此刻已经支离破碎,一直到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原本分散在城外的波尔蒂那士兵,像是早已知晓一般竟然汇聚到了一处,正向着残破的城墙方向而来。 山迪奔到城墙上,大声嚷道:“快去堵住那里,不要让敌人进来。” 他满脸惊怒,回头看了赛莉娜一眼。这位冷静的城主脸色刷白,脚下似乎被定住一般,挪动不了分毫。 “赛莉娜!”山迪大叫着她的名字,又回到她身边。 他似乎有些心疼赛莉娜,抚着他的头发吻了吻他的额头,道:“别怕,我带你去。” 山迪想要抱起她,赛莉娜却猛地抓住他的手臂道:“没关系!” 她口中喃喃道:“没关系,我可以的。” 菲尔德跟在他们身后,匆忙赶到城角那处被攻击的缺口。途中赛莉娜几次踉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歇。 已经有士兵赶到那里,试图重新筑起城墙。可远远地波尔蒂那人也已经虎视眈眈地盯住这处,有魔法师开始了攻击掩护,正慢慢靠近。 一名士兵满脸灰尘跑了过来,急道:“城主大人,怎么办?这样我们没办法重新修筑防御工事了。” 时间和运气似乎都开始对克伦西亚苛刻起来,无论是人手还是局面,都不容乐观,一时间竟然没有应对的办法。 如果克伦西亚被攻下,那么西蒙在前方拼死守护又有什么用呢? 菲尔德开口道:“我去抵挡住波尔蒂那的攻击,你们乘机修复城墙。” 话音一落,菲尔德就运起风系魔法,越过残垣断壁,落到了城外的空地上。 此刻正好敌人的一波魔法攻击呼啸而至,在席天慕地的魔法攻势下,菲尔德的身影显得微不足道,异常渺小。 城内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从那人纤细的身体中,爆发出银色的光芒,光芒散开连接成一个巨大耀眼的魔法阵,笼罩着半个城头。 山迪爆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修补城墙。” 菲尔德伸出手臂,撑开双手,指间不断涌出的魔力像是他即将无法压制的感情。 魔法阵将波尔蒂那的攻击阻挡在外,一旦有持剑的士兵靠近,城墙上的弓箭手就会射出蓄满力量的箭矢。 他甚至听见城墙上的士兵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可菲尔德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绪飘向西蒙的方向,他其实更想立刻奔向西蒙的身边,哪怕只看一眼也好,看着西蒙安然无恙地厮杀奋战。 然而,克伦西亚如今也是危在旦夕,城内还有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他们手无寸铁,毫无还击之力。 菲尔德银色的长发随风翻飞,他面色冷峻,内心却无比煎熬。 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几声扑通扑通的声响。 赛雷亚、加尔、格吉尔和昆顿四人站在了他身后。 赛雷亚上前一步,大声道:“这里由我们四人顶着,菲尔德你去吧。”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菲尔德鼻子一酸。 即便他没能说出口,可是他的朋友们却能知道他心中所想。这样的生死关头,不是交托性命,而是用生命交托信任。 菲尔德扭过头,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泪水。 那边,赛雷亚却仍旧说道:“你相信我们,不会有问题的,我们不会有事的,西蒙大人同样也不会有事的,你只是去确认一下他的安全。” 有什么哽在喉头,让菲尔德一时无法开口。 他红着眼,一手撑着结界,一手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张卷轴。 “还记得冈纳斯瞭望台上,我们几人的那次合作吗?”菲尔德笑着道。 赛雷亚结果卷轴,惊喜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次的魔法阵我仔细改良过了,操纵起来不会那么吃力,本来想等一等再让你们看的。”菲尔德轻笑一声。 他身后四人立即打开卷轴,将羊皮纸铺在地上。 菲尔德目视前方,注视着波尔蒂那人的动向,开口道:“仍然是三个阵位,每个阵中心只需要有人将魔力不间断地输送进去就可以。” 赛雷亚、加尔和格吉尔立即坐在地上,做好准备。昆顿虽然心急,但他是一名剑士。 卷轴的启动意外的轻松,一个红色的魔法阵在菲尔德身后徐徐张开。虽然不像菲尔德银色结界那样巨大,但挡住破损的城墙却是绰绰有余了。 城墙上发出惊呼声和叫喊声。 那是比打败敌人更为热烈的欢呼声! ***一脸懵逼的分割线*** 夜晚的菜市场里杂乱不堪,经过一天的人流穿梭与你争我夺后,只剩下残叶败果堆在角落。偶尔一两只出来觅食的野猫野狗,也有些嫌弃地一嗅而过,踮着脚飞速地躲进暗处,窥视着收摊的小贩和匆匆而过的行人。 一个男人快速地穿过市场狭窄的通道,视而不见两旁的花花世界,大步流星地向着市场尽头走去,转眼就消失不见。 原来,市场后面居然还有一栋居民楼,大约是八十年代的老楼了,不高只有六层,与它只隔一条街的高楼大厦相比,简直像是个亟待处理的危楼。 身材匀称有致的男人沿着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烂水泥露着石子路走着,他先是眯着眼看了一眼旧楼前,距离不远的车棚。 大约是小区的物业在无力挽救危楼和破败的路况的情况下,只能大发善心地修建了一个便民车棚,露天的车棚十分简易,一排焊接的铁架子,间隔着一个又一个的停车位。崭新的玻璃板如同屋脊架在铁架上,充当遮掩防雨的□□。 男人转回视线摇了摇头,一打眼又看见一排红色的石砖参差不齐地从脚下铺展开去,一直延伸到小区的单元门前。他蹲下身,盯着那红砖看了一会,确实是红色的大理石,一般这样质地的石头价格都不低,再看看眼前这些如同七巧板一样,左一块三角形,右一块梯形的架势,应该是哪位好心人拿别人的装修废料来充当这里的铺路砖了。 男人站起身,叹了口气,再次摇了摇头,他好看的嘴形微撇,似乎是心有不平。 然而,他没走几步,再次被灰色旧楼前一棵老榆树拦住了脚步。 那榆树显然年头堪比这掉渣的旧楼,粗壮的树干正正好好地盘踞在楼下正当中。枝繁叶茂的树杈好像一个大巴掌紧紧挡住楼里的视线和楼外的光亮。 男人这回不摇头了,他啧啧称奇,咕哝着:“这是得有多大的仇?非要这楼里的住户倒一辈子霉不可吗?” 他说着,伸手拉开已经变形的铁质单元门,走了进去。 不多时,这男人又迅速地走了出来,他皱眉从怀里掏出一片白纸,左右看了看,才在楼牌前站定,他低头看了白纸一眼,又抬头看着模糊不清地门牌许久,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白纸团成球,扔在了地上,重新走了进去。 实在忍不住,他抱怨了一句,“这是什么鬼地方?” 眼前昏暗的灯光下,是支离破碎的楼梯。不说那不堪一握的扶手,那所剩无几的楼梯,好像让狗啃了一般,残破不堪,实在让人怀疑这楼里到底有没有人住。 第一阶勉强能踩个脚尖,第二阶已经完全碎成渣渣,只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头,第三阶,还剩一半,第四阶,勉强有个全尸。 第186章 援军 菲尔德像一阵极具破坏力的旋风一样,在波尔蒂那的魔法师们还未念完咒语的时候就已逼至眼前。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银色的光芒。 那是眨眼间就扩大至整个视野的光亮,波尔蒂那的魔法师们只觉得一层极淡极薄的银光笼罩在他们身上,他们念至一半的咒语便停了下来,空气也骤然静止,似乎风也停了,整个天地间的万物都消失了一般,就只剩下这莫名柔和的银光和一阵清脆好听的低喃。 仔细分辨,那似乎是一连串的咒语,咒语很短,声音也很轻,听上去就好像无意识的梦呓一般。 菲尔德立在空中,银色的长发不停舞动,那双碧绿的杏眼微微眯起,嘴唇蠕动,轻吐出最后一个音节,而后微微一笑。 那笑明明舒爽人心,却让波尔蒂那的魔法师们打着寒战从沉醉中如梦初醒,仿佛有一把刀剖开了他们温暖的梦境,将冷风毫不留情地灌入他们的身体深处。 他们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不要说声音就连手指都没法动一下。所有的波尔蒂那魔法师都被定在了半空,他们脸上的表情还带着惊愕,身体却无法动弹。别说身体,就连脑子似乎也滞缓起来,无法思考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瞪大眼珠,眼睁睁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在视野里旋转。 被逼到绝境的法兰托利亚士兵们,还来不及为菲尔德大人的到来欢呼雀跃。就眼看着那些耀武扬威的波尔蒂那魔法师们,如同被人掐着脖子的鸭子一般,甚至连喊叫都发不出来,连带着他们的坐骑一同直挺挺地从空中坠下砸在地上,即便有茂密树枝的缓冲,还是发出了让人心情愉悦的巨大声响。 虽然知道菲尔德大人不是一般的魔法师,但这样瞬间制服敌人的能力,简直就是神技。 所以直到菲尔德从空中徐徐降落,向着那些伤兵们走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些眼中放光的士兵们仍旧张大着嘴巴,迟迟没有合上。 菲尔德没有时间等他们回神,环顾四周,一边走过去查看他们的伤势,一边急声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那些藏身在树丛矮木间的士兵立即都现出身来,他们有的被人搀扶着,有的浑身是血,看起来各各都受了不轻的伤。 “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负了伤的士兵,为了不拖累大部队和保存战力,西蒙大人一向是让伤兵留在后面的。只不过没想到波尔蒂那竟然还有一队魔法师跟在大部队后面。大概是想来个偷袭,看见我们这些人就想要顺手解决掉吧。”一个士兵回道。 “伤势轻的人,先到我这里来。”听着士兵说明情况,菲尔德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歇。 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治疗药水,摆在地上,对依言走来的士兵道:“把这些药水分给大家喝了,每人半瓶即可。还有余力的人去把波尔蒂那的那些魔法师绑了,之后用来换些粮食也好。” “将伤势重的人都聚集到一处,动作快些。” 这些伤兵,如果没有遇到他,能不能坚持到回城大概都是个问题。 “菲尔德大人,那些魔法师们,就这样绑起来不要紧吗?”一个士兵问道。 不怪士兵担心,毕竟是法力高强的魔法师,动动手指就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只绑了的话,听起来并不是那么可靠。 但是前提是这些魔法师们要能动手指才行,他刚才的攻击可不是普通的魔法攻击,为了感谢这些魔法师挡住他的去路,肆意欺凌受了伤的法兰托利亚士兵,他可是贡献出了一瓶上好的麻醉药水。 用魔力裹住药水中,又动作迅速地斩获先机,他才能够一招制胜。 之所以能够这样立竿见影,也是因为他面对的是身体娇贵的魔法师。如果换成身强体壮的剑士,那效果几乎要打上好几折,也就基本无用了。 环顾四周,伤员的数量不少。治疗药水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但伤势过重的士兵就只能用魔法来治疗了。 时间紧迫,菲尔德不得不用上双手,同时治疗两名士兵,好在是他,换成别的魔法师只怕要手忙脚乱,满头大汗了。 菲尔德却还有余裕,他趁治疗的时间,向尚清醒的士兵问道:“大部队往哪个方向去了?距离这儿有多远?” 士兵依靠着树干,闻言抬眼看了一下天色,认真回道:“队伍一直是朝着南面推进的,从我们与大部队分开后,已经过了三刻钟了。” 菲尔德收回手,立即转到其他士兵身边,尚清醒的伤员们都注视着他,仿佛这人是昏暗的天色间唯一一抹亮光一般。 “战况怎么样?”菲尔德垂头盯着士兵的伤口问道。 士兵们灰败的脸,面面相觑,最终有人低声回答他:“虽然西蒙大人预测到右翼会遭到敌人的猛烈攻击,但是波尔蒂那似乎将整个战力都投入到了右翼的战场,数量是我们的十倍不止……” “况且他们的魔法师军团,本来就占尽了优势。”另外一个士兵补充道。 “菲尔德大人,城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虚弱的士兵小声问道。 “对啊,已经派人两次回城求援了,为什么迟迟不见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菲尔德身上。 所以,他们的援军只有菲尔德大人一个人吗? 菲尔德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温声道:“援军很快就到了,你们瞧,我不是先来了吗?” *** 将那些伤兵安置妥当后,菲尔德再次向森林深处追去。 这次菲尔德选择紧贴着森林上方低空飞行,伏在乔乔身上,凝神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再往前走,触目可及的更多的是横陈的尸体,这里明明应该是一座生机盎然的森林,然而却硬生生变成了一处满目疮痍的战场。 菲尔德咬紧下唇,不愿再看。 乔乔加快了速度,不多时,前方终于有了动静。 是进攻的吼声,还是迎敌的呐喊,菲尔德并不能分清,他只得拍了拍乔乔的后颈,示意它飞的更为隐秘一些。 这里已经到了森林的尽头,法兰托利亚的士兵们再也无法依靠树木的遮挡来弥补对敌数量上的劣势,不得不现身出来战斗。 而在他们面前,是波尔蒂那的主力军队,数以万计的敌人横亘在眼前的感觉并不好,法兰托利亚的士兵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能抵挡到现在。 其实,他们都知道,只要波尔蒂那发狠进行猛烈的攻击,马上就会赢得一场压倒性的胜利。不过是因为在狭窄的森林出口,空间有限,军队无法实施大范围的集中攻击。 可是,没有人因此丧失斗志。 在冲出树林前,西蒙大人对他们说了这样的话: “即便没有胜算,作为军人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如果我们在这里后退了一步,也就意味着敌人的脚步离我们的家园和亲人更近了一步。” 剑断了,就捡起同伴的武器。不管是流血还是疼痛,只要还能动,绝不让敌人再前进一步。 菲尔德穿过层层树枝,赶到树林尽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如同雷轰电掣一般,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放眼望去,漫天飘散的大雪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而在他眼前的世界却只剩下了两种颜色: 正在四处溅落的灰色硝烟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夺目的鲜红色。 这便是战争。 那一瞬间,空气稀薄得让人窒息。 西蒙站在最前方挥舞着利剑,仿佛用鲜血在晦暗的画布上涂抹一般,那身盔甲下面是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和仿佛无坚不摧的身躯,他好像一面旗帜一样,是所有人的希望。 菲尔德嘴唇发白,脚上似乎绑了几十斤的巨石一般沉重又艰难。 脸上的一阵冰凉惊醒了他,抬起头,灰暗的天空中晶莹剔透的雪花缓缓飘落。 菲尔德狠狠咬住嘴唇,直到微咸的滋味透过舌尖传入他的大脑。 他对自己道:冷静下来,菲尔德。 波尔蒂那人正无情地大肆进攻着,森林前仅有的防御战线正在崩溃。一名年轻的法兰托利亚士兵刚刚躲开一波攻击,冷不防一支箭正朝着他的眉心射来。 眼看避无可避,士兵只有大叫一声闭上眼睛。 忽地,一阵劲风带着酥酥麻麻的电流擦着他的脸而过。士兵睁开眼,锋利的箭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西蒙大人正挡在他的身前。 西蒙面色森然,冷峻的脸上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波尔蒂那的士兵们早就吃够了他的苦头,没人敢和他硬碰硬,见他飞身而来,纷纷闪躲,只不远不近地围在他的面前。 突然之间,那群围住他的波尔蒂那士兵们都停下来脚步,纷纷向两侧退去,有几名魔法师从人群中现身。 隐身在树后的菲尔德原本□□着咒文,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面对眼前的劣势,能够出其不意地给波尔蒂那一拳痛击也好。 火系魔法地火爆裂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这样一个几乎接近禁咒的法术,即便是他也无法招手即来。 然而当那几名魔法师走到阵前的时候,菲尔德便是心头一跳。 只见一名魔法师手伸进了袖子里,离得远菲尔德并没有看清,但直觉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会是卷轴,可是在这里施放的卷轴,必然也是需要这些魔法师念动咒语的。 菲尔德不禁加快了语速,低声地吟唱着魔法咒文,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那几名魔法师。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魔法师高高举起,菲尔德眯起眼睛,并不是长长的卷轴,似乎是有棱角的盒子。 忽然那盒子猛地从魔法师手中弹起,几乎只是一瞬间,便从其中爆发出一股骇人的火光。好像一只暴怒的火龙卯足了力气喷出一口炽热的烈焰一般,以肉眼不及的速度飞快朝着对面蔓延开去。 菲尔德心中大骇,是神圣之章! 他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强行中断了地火爆裂的施法,将即将喝破的最后一句咒文,强行转为了一个火系屏障。 “轰”地一声,如同洪水一般的火流汹涌地朝着法兰托利亚的军人们袭来。然而紧接着是更为巨大的“嘭”地一声,一道长长的火焰屏障在法兰托利亚的防线前倏地升起。 火墙与火流激烈地碰撞在一起,两军交锋的战场顿时陷入熊熊烈焰当中。 这个时候,战场上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波尔蒂那人被眼前的火墙震惊了,而法兰托利亚呢? 他们的震惊要乘以二。 第187章 一个人的战场 菲尔德没想过自己会对这场战事起什么作用,当然他更没想过用一人之力来扛起援军这两个大字。 刚从克伦西亚城出来的时候,他只有满心的焦急,心心念念的是见到完好无损的西蒙。 然而此刻,冲天的火焰将灰蒙蒙的天空照的透亮,火光映在每个人惊愕的脸上。 无比活跃的火系魔法元素,充斥在空气中,让人不难想象出这样宏大的两个大型魔法阵的威力。 魔法即成,起码能维持一段时间。 菲尔德慌忙从树林中跃出,来不及跟那些看到他目瞪口呆的士兵们打招呼,他直奔着眼中那人而去。 如果换做平时,菲尔德大约会对那神圣之章产生些兴趣,说不定还会想办法凑上去瞧个几眼。可现在他却根本没空去管这些。 这个时候,他满脑子里装着的,都是刚才那惊人的一幕。 滚滚的热浪朝着西蒙袭去,将那人伟岸的身影衬得异常鲜明。 当菲尔德靠近的时候,他才看清楚,西蒙身上的盔甲已经破破烂烂,无数的小伤口布满全身与血迹交叠在一起,尤其在他的右上臂处,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赫然醒目,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 西蒙此刻手握长剑,正微微仰头看着冲天的火幕。不知是感知到了菲尔德的脚步声,抑或是听见有士兵惊呼菲尔德的名字,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正落在身后不远处的菲尔德身上。 这位从十四岁起,就踏上战场的皇子,肃然而立在最前方,他好像一位无冕之王,靠着一颗赤诚的心和无人能及的坚韧,拼搏厮杀,从不曾放下过手中的利剑。 这个人此刻站在菲尔德面前,满脸血污,他的身上还带着未尽的杀气,眼中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 当菲尔德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西蒙冰冷的双眼中寒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和罕见的温柔。 菲尔德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着冲上前抱住西蒙的冲动,强迫自己机械地迈着双腿朝着眼中那人靠近。 但只不过瞬间,西蒙就掠至眼前。他用提剑的右手一把将菲尔德捞进怀里,力道之大甚至让菲尔德觉得胸口生疼。 这个熟悉的怀抱几乎让菲尔德瞬间陷入了疯狂,他双手抱住西蒙的臂膀,拼命地搂住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渴望靠近西蒙,近些,更近一些。 他听到西蒙用低沉又沙哑的声音低喃着自己的名字,视野一暗,不知是谁先靠近谁,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微冷的舌碰触在一起,贪婪地攫取着彼此的气息。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都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这个吻并不温柔,紊乱的气息缠绕着两颗急不可耐的心,却也让菲尔德的心得到了安抚。 可紧接着,菲尔德就察觉到了不对。西蒙的身体僵硬,动作也有些迟缓,最重要的是,他察觉到西蒙靠过来的力量越来越大。 稍稍退开,还没等菲尔德仔细去看,西蒙就向一侧栽倒下去。菲尔德吓了一跳,急忙俯身抱住他,这才看清西蒙身上的伤。 菲尔德盯着自己袖口的血污有一会儿,才慢慢移开搂在西蒙腰上的右手,在西蒙的左腰侧,赫然又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身后的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围了上来,见西蒙靠在菲尔德大人的怀里,神情却颇为平静。而菲尔德大人一手按住西蒙大人的肩膀,一手按在腰侧,正在施放着治疗术。 一名军官焦急地开口道:“大人,您受了伤,不能再这样硬撑下去了。” 西蒙的视线始终落在菲尔德此刻比落雪还要苍白的小脸上,闻言,勾了勾嘴角,用沙哑的嗓子对菲尔德道:“他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你就不要板着脸了。我可是伤员,听说菲尔德大人对伤员一向都是很亲切的。” 菲尔德垂眸看着狰狞的伤口渐渐止住血,淡淡道:“我没有板着脸。”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那渐渐减弱的火墙,心里头有了打算。 朝着坐在不远处的乔乔招了招手,乔乔立即甩着尾巴奔了过来。菲尔德又扭身对着身旁的那名军官,指了指躺在他腿上的西蒙道:“把他扶到那只白色魔兽身上,召集士兵们,准备撤退。” 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西蒙带领这些士兵已经做了远超能力范围的抵抗了。能把敌人拖在这里这么久,已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功了。 西蒙心里也明白,这已经是极限了。如果有援军赶到的话,说不定能把波尔蒂那人赶出克伦西亚的地界,可现在……西蒙闭了闭眼,无论如何他们这些人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防御的战线随即解散,法兰托利亚的士兵们都聚到了一处,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西蒙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他失血过多,眩晕过后已经好了很多。转头见菲尔德背对着他,正静静地看着徐徐退去的火墙。 西蒙皱眉,刚要开口,却见菲尔德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伸手一把拉住菲尔德的手腕,沉声道:“你要做什么,菲尔德?” 菲尔德扭头对上他深沉的目光,而后又垂下眼帘瞟了一眼他腰侧的伤口。 虽然皮肉仍旧狰狞地外翻着,但好在血已经止住了。可惜情势急迫,没有时间让他进行更进一步的治疗了。 他露出一个微笑,对着西蒙凌厉的目光道:“既然要对伤员亲切,那我只能板着脸给波尔蒂那人看了。” 扭动手腕,菲尔德反而拉住西蒙的大手,道:“你们先走,我来拖住敌人。” 西蒙不赞同地皱起眉,菲尔德立即道:“放心,我只是拖延时间,这种事我比较在行。”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波尔蒂那,今天非得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不可。 西蒙定定地看着他朝前走去,许久对身旁的军官道:“你带人先走,去给赛莉娜城主报信,就说波尔蒂那会集中战力从右翼攻城。” “可是,大人……”军官心中焦急,西蒙大人可是受了不轻的伤。 “少废话,这是命令!”西蒙头也不回道。 军官一脸难色,最后还是转身离开,去执行了命令。 神圣之章的威力不可小觑,菲尔德心中暗道,如果不是他刚好赶到,刚好他打算用魔法偷袭敌人,刚好他选择了火系魔法,而相同的魔法元素又互相融合了不少的话,想必现在他身后的这篇森林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火墙将菲尔德白皙的脸映得通红,驱散了他心中的冷意,出奇地他甚至觉得背后那种坚实温暖的感觉更甚前方。 这种感觉让他心中一片平和,来到这个世界,拥有了不可思议的魔法,但菲尔德却一直将他的这种特殊隐藏着,可是现在不同了。 现在他有了想要珍惜和保护的人。 西蒙就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菲尔德,这时,那名军官再次回来,他站在西蒙身后,行了个军礼道:“大人,已经让受了伤的士兵先行撤离了。剩下的人,留在这里保护您和菲尔德大人。” 西蒙闻言眯起眼睛扭过头,军官站得笔直,迎着西蒙的目光无畏坚毅道:“我们还能够战斗,作为一名军人,要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是您说的……” 渐现颓势的火忽地猛蹿了一下,像是舞台上升起的帷幕一般,吸引了神经紧绷之人的注意。 所有的波尔蒂那士兵都仰起头,在火光中,他们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看起来似乎还是个少年,但脸上已经脱去了少年的稚嫩,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银辉,如同静谧的星光,一袭银色的长发随着他周身的魔力舞动着。 少年的面容在这个充满血污的战场上,显得更加的洁白无瑕,一双波光粼粼的眸子如同星光倒影在阿尔堤海上般令人心醉。 他眼底的星光一阵摇晃,而后骤然变得极为明亮。 一道银色的波纹,如同涟漪一样,自菲尔德周身向波尔蒂那的阵营扩散开去。那些站在最前方的士兵以及那几名魔法师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这波纹扫到,纷纷栽倒在地。 要说在战场上像这样大范围的攻击并不罕见,也因为范围广,这样的魔法效果自然就打了折扣。 然而那些倒地的波尔蒂那人却挣扎着,无论如何也起不来,还是后面的士兵动作迅速地将他们拖了回去。 菲尔德升至半空,微垂下眼帘,俯视着脚下的波尔蒂那人。 一个赤手空拳,连魔杖都没有的魔法师,却让几万的波尔蒂那大军鸦雀无声。 光芒在那个少年周身亮起的时候,大地似乎都跟着瑟瑟发抖。 原本还在燃烧的火系魔法,好像受到了威压一般,一瞬间就瑟缩起来,渐渐熄灭。 同一时刻,自银发的魔法师身上溢出一团团的魔力,拳头大小的魔力团幻化成数十朵银色火焰以菲尔德为中心向外扩散,每一朵都散发着一股狂暴的魔法波动。 挡在波尔蒂那人面前,菲尔德已经放弃了最后一丝的侥幸,无论他能力如何,隐藏自己已经不是最好的办法了。 目光穿过敌人长长的队伍向后望去,菲尔德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如果自己拼尽全力跟这些波尔蒂那人一战,到底有几分把握。 老实说,他没有什么自信。 不能硬碰硬的话,那就要想点别的办法了。 第188章 魔法师的对决 菲尔德站在整个战场的最高处,他的眼前,一面又一面象征着波尔蒂那的荆棘花旗帜在猎猎飘扬。 这个魔法师毫不避讳地停在半空,将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 只见他抬起手臂,接着狠狠挥落,银色的火焰立即散开,朝着敌人的阵地上空而去。 银火在半空中越变越大,短短几秒,到达波尔蒂那人头顶的时候已经散成了一团,有魔法阵在银团中绽放光芒。 菲尔德轻吐咒语,顿时便有数十道银色的闪电,如同愤怒的巨龙一般嘶吼着向波尔蒂那人砸了下去。 一声高过一声的炸裂声,让人头皮发麻。 如果有火系魔法师在场的话,他就会惊愕地发现,这是火系的高级魔法炎爆术。只不过却不是用火系魔力释放的,效果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每一个银色的炎爆团落下,都会卷起一阵剧烈的爆炸。无数耀眼的银光飞溅而起,爆裂与轰鸣声中,整个天地似乎都要崩裂。 魔法落在地面,顿时许多站在前方的波尔蒂那士兵便被砸中,哀号惨叫四起。接连不断的银光如同闪电般落在地面,每一下都砸出足足有几米的大坑。 士兵们身上厚重的精金板甲已经凹进去好几块,有的人肋骨已经断掉,有的人甚至直接被魔法击中,刺穿胸口。 坚实的土地在不断崩裂,塌陷的地面如同沙漠里的流沙坑一般,来不及躲闪的士兵们顿时滑进了深坑中,被滚落的巨石压在了下面。 即便这样菲尔德的攻击仍旧没有停止,一阵接一阵的爆炸声,伴随着哀嚎一片。 这样毁天灭地的法术,别说是人,就是最为凶猛的巨龙也经不起这样的狂轰滥炸。尘土飞扬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不时有残肢断臂从烟雾与尘土中飞出。目睹这惨烈一幕的波尔蒂那士兵肝胆俱裂。 菲尔德几乎不要本钱一样挥霍着魔力,银色的炎爆术一个接着一个地落下,短短十几秒内,波尔蒂那的阵营前面硬是生生裂开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硝烟弥散间,再去看那个高高在上的魔法师,依然神情冷淡,眉目如常。 嶙峋的地面满目凄凉,深深的沟壑如同万丈悬崖般横在眼前。焦黑的大地裂开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仿佛在提醒着入侵者,进犯的下场必定不会好看。恐惧渐渐地爬上波尔蒂那的士兵心头,许多人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切身感受着死亡的气息,是种无法言说的战栗。明明还离着那么远,却出于本能地惧怕。 这些久经战场的士兵已经不是第一次体悟到生与死的界限是多么的模糊不清,但眼下的情景还是震撼了他们,那是与死亡擦身而过的绝望。 波尔蒂那的魔法师们反应也不慢,但他们虽然还力图镇定地飞上空中,可还不等他们组织攻击,他们身下的魔兽却受到了惊吓,无论他们如何驱使,受了惊的魔兽都是仓皇四窜,不肯听命。 最后的结果竟然是,那些魔法师们竟无一人再能停在空中,要么狼狈地摔在地上,要么干脆被魔兽带着向着远方逃去。 “逃!快逃!” 也许是魔兽的行为传染给了人类。波尔蒂那的队伍里,不知是谁惊恐之下大喊一声。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瞬间大乱,前面的人惊慌转身,后面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推挤得东倒西歪。 “不要乱!不要乱!”波尔蒂那的将领大吼着警告着,“阵前逃跑的人,按死罪处置!” 立即有士兵上前按住了那些逃窜的士兵,局势虽然得到控制,但所有波尔蒂那人的心头都略过了巨大的阴影。 这个魔法师,比克伦西亚的城墙还要难以逾越。 情势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连稳坐后方最为冷静淡然的波尔蒂那皇帝伯里斯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那个药剂师尼克! 伯里斯立刻脸色一沉,回头大声吼叫:“弓箭手准备!” 然而他心知肚明,弓箭手对这位魔法师的威胁几近于无。 一道雄厚的金色光柱咻地从波尔蒂那的人群中爆发而出,幻化成无数的金色光箭,似密雨又好似乌云一般的箭雨,覆在住波尔蒂那人的头顶,穿过层层银色魔法阵直奔菲尔德而去。 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了菲尔德继续施法,他收回手,立即叠加了层层的圣光之壁。 当魔法撞击的尘雾渐渐散去后,菲尔德依然昂然立在半空中! 有个苍老又低沉的声音传来:“真是精彩!” 菲尔德眉头微动,神经骤然紧绷。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是卢克丁。 这位战场上年龄最长、位阶最高、知识最为渊博的大魔导师从汹涌后退的波尔蒂那军中徐徐而出。 他升到与菲尔德同样的高度,居然面带着淡笑看着对面的敌人。 “我真是年纪大了,之前居然没有发现这不是光系魔力。”卢克丁低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沟壑,嘴角的微笑加深,似是赞叹道,“这可真是不得了。” 卢克丁此前早已对菲尔德的种种神奇表现刮目相看,但也只当他是一个年纪轻轻潜力无限的小辈。 但此刻两人再次相对而立,比起年龄,卢克丁更关心的是对方的实力。 这位年轻的魔法师显然深藏不露,直到此刻卢克丁才对他的魔法实力有了全新的认知。 卢克丁眉眼平和,他用魔力将自己的声音传送出去。 所有人都听到他说: “主神在上,我以光系魔导师卢克丁·尤利乌斯·巴特拉的名义,提出挑战,愿倾尽全力一站,无论生死。对面之人,报上你的名字。” 下面的人群一阵骚动。这些士兵们虽然不是魔法师,但却都知道,同骑士、剑士一样,魔法师之间也有着不成文的规定。 只要魔法师报上全名,阶位,并询问对方的名字,只要对方以同样的方式回话,那么这就是一场在主神见证下的公平决斗。 菲尔德没有回答,而是降低了高度,微微向卢克丁低头致意,他行了一个学生礼。 菲尔德并不是卢克丁的学生,但两人在力库得时,关系还算融洽,再者菲尔德如此年轻,面对一位年长的老者,行这样的礼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两军对持前,反倒会突显出他的谦和。 行过礼,菲尔德才开口:“我是魔法师菲尔德。主神在上,见证此刻。” 那个声音听起来清脆婉转,又有些冷清飘渺。 菲尔德实在太清楚卢克丁深不可测的力量了,阿什尼亚大陆上的大魔导师屈指可数,然而在这几位名声赫赫的魔导师中,卢克丁是进阶最早也是停留在在魔导师位阶最久的人,同样是魔导师,但他敢说卢克丁是魔导师中魔力最强,最为接近法圣存在的人。 卢克丁以名起誓,要和他一战,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菲尔德保持着微笑,道:“卢克丁大师,很抱歉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没有去魔法公会做过等级测试,全名和位阶都没法告诉您。” 卢克丁这才缓和了脸色。他既然以主神之名接受了自己的挑战,就不会再众目睽睽之下撒谎。他认为菲尔德不是这样的人。 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菲尔德的解释,卢克丁就听菲尔德再次开口道: “不过,卢克丁大人,这里毕竟是在战场,面对法兰托利亚和波尔蒂那焦灼的战况,不知我可不可以提一个要求。”菲尔德从容道。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的比试,绝对不仅仅是两个魔法师之间的斗法。 背过手,卢克丁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他大度道:“我毕竟是上了年纪的长辈,主动向个小辈提出约战,免不了有些以大欺小,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这场对峙也持续的够久了,不管是法兰托利亚还是波尔蒂那,想必都承受了不少的损失。依我看,这次两国的交锋,就由我们两个人来做个收尾吧。您看如何?”菲尔德的声音虽轻,却在这个寂静得可怕的战场上传得很远。 卢克丁嘴角一挑:“这话怎么讲?” 菲尔德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他正色道:“很简单,如果我赢了,今天的这场交战,波尔蒂那就要遵守约定退出战场。” 闻言,卢克丁哈哈一笑,好像听到了不懂事的幼童说出什么童言稚语一般。 “这似乎并不是个平等的条件,怎么看都是我波尔蒂那拥有绝对的优势,取胜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他轻松道。 菲尔德脸上的笑意加深,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脚下那深不见底的鸿沟中,就算此刻也仍有烟尘从那仿佛巨兽大口一般的黑暗中向上飘出。 “哦?是这样的吗?如果大师非要这样说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把脚下这黑暗延伸的更宽更广一些。” 第189章 强者 不得不说,在平地上开了一个如此大的口子之后,菲尔德的威胁变得十分有说服力。 卢克丁冷下脸,眯着眼睛盯着菲尔德。许久,冷哼一声道: “好,如果你赢了我,今天这场仗,波尔蒂那会承认失败。” 这个小魔法师很聪明,在波尔蒂那的士兵面前展现了恐怖的实力,让人心生畏惧。如果不能打败他,即便继续向前攻击,士兵们却已经失去了斗志和信心。 卢克丁心中不屑,哪怕他真是个罕见的双系魔法师,那又能怎样?听说他只有十几岁,就算是绝世天才,可接触魔法的时间多说只有十年,怎么能和他相比?一百多年,他都浸淫在魔法世界中,朝夕钻研着法术的奥妙,有他在,绝没有一个毛孩子指手画脚的余地。 这不仅仅是为了维护战局,这还关系到一个魔法师,甚至是一个魔导师的威严和自尊。 卢克丁锁定了菲尔德的身形,他甩了甩袖子,自负道:“让你先动手。” 虽然是场公平的对决,然而菲尔德却不准备冠冕堂皇地谨守什么礼仪。 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然后,就是嗖地一声轻响。天空之中,顿时划出了十几道弧线,银光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卢克丁,眼看到达光系大魔导的近前,却见卢克丁不疾不徐地一挥手,金色的魔法阵立即挡在他的身前。 银光没入魔法阵中,随后魔法阵前浮现出一个比人还要高上几分的立体菱形之盾。 竟然是圣光盾! 一出手就是高级的光系魔法,大魔导师果然非同凡响,菲尔德暗道。 有了圣光盾的保护,卢克丁更加从容,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所以并不着急,打算先观察一下菲尔德让人生疑的魔力。 数十道光箭从他手中甩出击向菲尔德,菲尔德也不急不忙,撑起圣光之壁将那试探性的攻击隔绝在外。 卢克丁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大魔导师,两人之前虽有交手,但那次仅是菲尔德取巧而胜。如今各自拿出真本事来,绝不是开玩笑的。 绵密厚重的光系魔法,击在菲尔德的防护罩上,虽然并没有击破,但却使整个圣光之壁都摇晃了起来,单以光系魔法来比较,菲尔德绝不是卢克丁的对手。 这场仗不好打,要在恐惧还弥漫在波尔蒂那士兵心中的时候,迅速分出胜负,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对法兰托利亚越不利。 一咬牙,菲尔德面前的圣光之壁就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与卢克丁一模一样的圣光盾。 卢克丁冷下脸,既然这样,他倒也要认真点了,连着上次的帐一起,他要和这小子好好清算清算了。 一股庞大的光系元素力量聚集在半空中,隐隐约约的元素波动扰乱了菲尔德调动魔力的气息。他抬起头,一股汹涌澎湃的魔力,如同洪水一般,向他袭来。 霎时金色的魔力放射出了一道又一道凌厉的光芒,在马上接近菲尔德的时候豁然爆开。空气中出现了一阵颤动和扭曲,炸开的魔力刺眼夺目。 菲尔德却是一动不动,就好像没有看到疯狂的攻击一样,他的指尖不断地有魔力流出,庞大的魔力不断注入渐渐显现在他身前的魔法阵中。 魔法与魔法的碰撞已不可避免,卢克丁的攻击正击中菲尔德的圣光盾,顿时炸开一声惊天的巨响。 圣光盾不堪重负,在挡下了绝大部分的攻击后,应声而碎。闪躲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左肩头被打中,菲尔德身子一晃,疼痛还在其次,他的魔力瞬间出现了混乱,逐渐成形的魔法阵瞬间又变得淡薄。 时间根本不容许菲尔德去查看什么伤口,他趁着卢克丁收手换气的时候,再次重新调整魔力。 闭上双眼,额头已经浸满了细密的汗珠,菲尔德一张俏脸更是变得苍白。他悄悄从空间戒指里迅速拿出一颗品质极高的魔晶石攥在右手,将魔晶石里的能量一点点抽取出来,转为己用。幸好有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他的手,除了他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另一边的卢克丁,明明击碎了菲尔德的防护罩,但心中却隐隐地有些不安,可是却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就在他准备乘胜追击,再次发动攻击的时候,对面的菲尔德已经再一次睁开眼睛,他抬起左手手掌狠狠一握,立即有血迹从指缝间溢出。 鲜血被菲尔德甩向魔法阵,忽然间,周围的空气好似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般,疯狂地涌动了起来。 转动的魔法阵犹如有了生命一般,划过九十度角,自动转到菲尔德的脚下,将他的身体悬在阵法上方。 而神情肃穆的年轻魔法师又缓缓将左手举向天空,在他头顶,一个微晕着七彩的光圈渐渐展示在人们眼中。光圈中渐渐亮起颜色各异的光点,那些光点连接起来,赫然是一张星图。 菲尔德托起星图,脚下的魔法阵与头顶之上的璀璨星图相互辉映,绚丽又震撼人心。 在这中央,菲尔德傲然而立。 紧接着,颜色各异的魔力团在菲尔德周身显现,魔力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如同团结的士兵一般,完美地连成了一道七色的轨迹,将逐渐暗下去的天空照的格外明亮。 “这是什么!”惊骇将卢克丁脸上的从容驱逐得一干二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魔力的颜色向来代表了魔力的属性。譬如金色代表光系,红色代表火系,蓝色代表水系,绿色代表木系等等,这是自古以来不变的定律,然而这个少年周身的魔力是怎么回事? 红色、绿色、蓝色、金色、甚至还有青色,卢克丁心中大骇,几乎不敢仔细去数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颜色。 “怎么可能!难道他是全系魔法师?!”卢克丁忍不住吼道。 可菲尔德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和惊讶的机会,周身的魔力如同得到了指令的士兵,倏地汇聚到星图中,紧接着一道接一道的魔法印记便从星图中喷薄而出,五颜六色的魔法印记化成巨大的光柱,如同狂蟒一般,蜿蜒而出,划过半个天空,朝着卢克丁而去。 然后,世界安静了……仿佛漫天地风声呼啸,此刻都无法入耳了,在场的所有人,连同卢克丁在内,都是瞪着一双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这不可思议的魔法…… 大魔导师也只迟疑了半秒,便立即用尽浑身的魔力撑起结界抵挡。 巨蟒如同一个个勇猛的战士一般,他们撞击在卢克丁的防护罩上,或攻击,或缠绕,一刻也不停歇,如同真的猛兽一般,不肯放过眼前的猎物。 菲尔德仍高高举着左手,而他垂在身侧隐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此时正握着一颗魔晶石。 绿色的魔晶石有着出类拔萃的上乘品质,然而不过须臾就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光泽。眨眼间一块青色的魔晶石又取代了它的位置,接着是红色、蓝色…… 就这样,空间戒指里菲尔德储备已久的魔晶石如同孩子的玩具一般,轮流出现在菲尔德的手中,只不过再次被丢进空间戒指里的时候,却已经成了废品。 菲尔德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虽然成功施放出这个法阵,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多的魔力来维持它。就算他通过吸取魔晶石的能量来维持魔力,却依旧很辛苦。身体犹如被千万个细小的钢针同时戳刺一般,又麻又痛。 但纵然痛苦,纵然身体麻痹动弹不得,菲尔德那双深沉的碧眸还是死死地盯住卢克丁。 是的,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必须战胜卢克丁。 缓缓收紧左手,菲尔德深深吸了口气。一串咒语自他口中而出,可那咒文却是谁也听不懂,就连自诩博学的卢克丁也是一阵恍惚。 天空之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然而只是一瞬间,随着菲尔德吟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各色的巨蟒瞬间缠绕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条更为巨大的银色巨蟒,巨蟒高高扬起身子,张着大口,吐出银色的信子,猛地向着卢克丁的结界俯冲而去。 光系大魔导师的脸扭曲了起来,他盯着巨蟒的目光决然,心中一横,一串艰涩深奥的音节从口中飞快地吐了出来…… 下一秒,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刺目的银光,好像一颗流星划过天空一般,燃烧过后便陨落在地。 光芒过去,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这一幕。 令人胆战心惊的对决从激烈渐渐归于平静,光系大魔导师卢克丁没有死,他此刻正满身是伤地躺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而那位无论从外表还是从年纪上来看,都应该败在他手下的年轻魔法师此刻却依旧站在半空……准确地说,应该是用淡然的表情,垂眸看着下方的波尔蒂那人。 世界上也许有巧合,也许有侥幸。但强者之间的争斗,却不可能有那么巧的幸运,不可能是全然的侥幸。更何况所有人都目睹了这场对决,在那样的强大攻击下没有人能躲得开。 卢克丁大师竟然败了! 这样一场天塌地陷、惊心动魄的魔法对决,就这样结束了。 仍矗立在空中的人,是获得胜利的强者。 第190章 回城 在阿什尼亚大陆上,法兰托利亚和波尔蒂那算得上是历史最为悠久的两个国家。在他们各自几乎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有过无数次的战争和交锋,通往和平之路向来是由剑与血铺就而成的。 然而,从来没有一场战争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结束,就连名声赫赫的大魔导师伊格那茨·列彭特也没有孤身一人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过。 法历一一三二年十二月十二日,一个名字别永远地镌刻在那天。 这场改写了法兰托利亚历史的战役,就这样在波尔蒂那来势汹汹的进攻灰头土脸的撤军中画下了句号。 在这场被后世称为‘克伦西亚保卫战’的战役中,人们经常提起的,不是波尔蒂那大魔导师卢克丁被击败的惨状,也不是由这场战争而引出的惊天往事,被后人赞颂的,是经由这场战争而走上历史舞台的“银之圣者”。 虽然那时他还未被冠以这个称号,但是此后他的名字却不断地被人传颂。无论是心惊胆寒的波尔蒂那人,还是欢欣自豪的法兰托利亚人,菲尔德这个名字都在他们心中留下来深深的痕迹。就连那条被魔法炸出的沟壑,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了为了继格丽金丝后,克伦西亚的又一著名标志,被后世的慕名者成为‘神之警告’。 可此时此刻,菲尔德却并不知道这些,战斗一结束,他就感觉到浑身一阵虚脱。 他表面上一派从容,也并没有使用繁多到眼花缭乱的各色法术,但卢克丁带来的压力,却远比用上几十个法术所带来的负担更加巨大。这个极限的法术,是菲尔德最后的底牌,以他目前的能力,如果不能用这一击战胜卢克丁,那么他就再也没有翻盘的希望了。那种徘徊在力量与生死边缘的威压,就连经历过无数危险的菲尔德也有些承受不住。 波尔蒂那人如同受了惊的弱兽一般,仓皇逃离。在见识过这样强悍的魔力后,所有人都丧失了斗志。即便想要再战,他驱使的也不过是一群满心恐惧的士兵。 波尔蒂那人来时威风凛凛,然而却用比来时快几倍的速度绝尘而去,逃回了他们的大本营。 菲尔德纹丝未动,依然停在半空中。 波尔蒂那人离去的烟尘模糊了他的视线,袖子里的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黯淡的魔晶石从袖子里掉落下去。 耳朵里嗡嗡作响,恍惚间有个声音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直到波尔蒂那人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他再也坚持不住,体力和精神里都被抽空,立即软着身子从空中跌落。 他的正下方不是别的,正是由他一手打造的无底深渊。别说菲尔德此刻浑身瘫软,昏迷不醒,就算他醒着,却也是没有一丝力气了。 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迅速窜了出来,乔乔踏着青焰而出,它背上坐着一个人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成自由落地的菲尔德,一头栽进了西蒙怀里。 白色魔兽立即调转方向,重新回到法兰托利亚这边。西蒙将菲尔德搂在胸前,对仍旧呆若木鸡的军官下属下令道:“回城!” 回城的路格外平坦,微风拂面仿佛是在无声地送上祝贺,就连趋黑的夜色都带上了一些莫名的暖意。 此刻他们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活着见证了那场犹如奇迹一边的对战。 天色已黑,回城的路却格外顺利。敌人仓皇而逃,即便法兰托利亚也损失惨重,可士兵们的心情却犹如卷着暴风的大浪一般难以平静。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难掩的激动和喜悦,此刻再也不担心狡猾的波尔蒂那人会反悔而从背后偷袭,毕竟那条犹如天堑一般横在森林尽头的深沟可不是开玩笑的。 与士兵们喜形于色的表情相比,他们的长官西蒙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不,简直可以用铁青来形容。再次确认菲尔德身上除了肩头的伤口外,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后,西蒙眉头皱得更紧。 原本以为,他的小魔法师不会再在他面前肆意妄为了。 没想到,他将肆意妄为升级成了肆无忌惮。 带着丝丝寒意的风扑面而来,轻甲和斗篷破烂得不成样子,已经被他扔了。西蒙不得不抱紧菲尔德,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漫长。 也许是感受到了西蒙不同寻常的阴沉气场,又或者是肩头的伤口疼痛太过剧烈,流失过多魔力的菲尔德竟然幽幽醒来。 黑暗中,迅速向后退去的树林、搭在着他前进的魔兽以及将他抱在怀里的男人,都有些眼熟。不过此刻的菲尔德却根本想不到这些,他要面对的是另一个棘手的问题。 西蒙似乎在生气。 他清醒时,能感觉到是法兰托利亚军正往回走。睁开眼睛躺在西蒙怀中,即便夜色渐深,他还是看到了西蒙阴沉的脸色。 这可真不是一个交待问题的好时机,菲尔德无力地撇撇嘴。 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菲尔德下意识地看向西蒙腰侧的伤口,那里的血迹已经干涸,走了这么远,竟然没给伤口做一丝的处理与包扎吗! 身体先于意识,菲尔德抬手靠近伤口处,想要为西蒙治疗。西蒙却一把抓住菲尔德的手腕,他目视前方,低声道:“不要紧,你魔力透支,不许再使用魔力了。” 他明明帮忙击退了波尔蒂那军,然而他的爱人语气竟然如此沉痛。 菲尔德用额角低着西蒙的胸膛,颇有些委屈地撇着嘴:“没有表扬也就算了,竟然连个温柔的吻都没有吗?” 西蒙低头,正对上菲尔德晶莹温润的碧眼,就见菲尔德挑着眉,不知是不是因为体力不济,声音有些发软道: “伤口这么深,我都要心疼死了,再说,你可是伤员,我向来对伤员都是很亲切的。” 西蒙垂眸看着他,心悸、不安、忧虑、痛心这些情绪在低头这个瞬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怔了一会儿,他终于压制不住心底难言的滋味,俯身深深地吻上了菲尔德微凉的唇。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只是为了确认怀里这人的存在一般仔细又小心,许久西蒙才慢慢起身,叹着气放开了菲尔德的手腕,任由他为自己治疗。 菲尔德将所有魔力用个精光,看着西蒙愈合的伤口,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终于满足地沉沉睡去。 此刻,除了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外,做其他任何事都如同暴殄天物一般不合时宜。 可回城的队伍刚刚走出森林,迎面就遇到了一队人匆匆赶来,带头的赫然是左翼的先锋官盖尔。 魁梧的亲卫队长脸色难看,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一只炸了毛的鹰鸟,直到远远地见到了西蒙带着人从森林走出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针对波尔蒂那的防守计划是西蒙精心策划的,为了保险起见,他特意安排经验老道的盖尔去率领左翼军队,就是怕中途会出什么差错。 可当盖尔一头雾水地看着号称赶来支援他们的后方部队时,他就知道出了事。 左翼的波尔蒂那人出奇地不禁打,在短短的几次交手之后,盖尔就发现了敌人有意在拖延时间,并且没用多久就收兵迅速撤离了战场。 就算左翼如西蒙大人预想中一般并不是主攻兵力,但绝不会这样草草了事。 在赶来的路上,盖尔心急如焚。西蒙大人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这个亲卫队长还不如死了算了。祈祷的话不知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他甚至对主神大人发誓,哪怕要他下半辈子永远面对波尔蒂那人,只要西蒙大人能够平安,他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如果西蒙大人真的遭遇不幸,那么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争,转眼间就变了一个惊天的阴谋。 所以当盖尔见到西蒙稳稳地坐在白色魔兽身上的时候,他激动到无以复加,虽然他力图保持冷静,但是脸色的肌肉还是无法控制地抖了几抖。脚步有些凌乱地奔上前去,盖尔急得脸都白了:“大人,您……您没事吧?” 西蒙摆了摆手,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盖尔这才看清,西蒙怀中还躺着一个人。 他听路上的伤兵们说了,菲尔德大人在他之前赶去了右翼战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西蒙大人能平安归来,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两支队伍合二为一继续前进,盖尔驾着鹰嘴狮兽走在西蒙身旁,他对面色沉郁的西蒙低沉交代道:“赛莉娜城主在接到第一次求援信息后,就安排了支援的军队。不过……”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调遣士兵的命令肯定要由权利最高的安托万来发布,支援部队派出的速度并不慢,只不过却是奔着左翼去了。” “援军的带头将领呢?”西蒙的声音毫无温度。 盖尔立即回道:“是安托万的部下,已经派了我们自己人,把他控制起来了。” “派往左翼的援军不要让他们进城,让他们驻扎在城西的空地,就说是分配的新任务,让他们重新修筑城外的防御工事。”冷静地交代了各项事宜后,西蒙又道,“传令下去,今天的事情严禁任何人私下议论散布,违令者军法处置。” 低低的交谈声随着队伍的前行,也仍在继续。不过,无论西蒙和盖尔说了些什么,菲尔德是丝毫都不知道的。他耗尽魔力,昏沉沉地睡去,根本不知道在与盖尔一队人汇合后,原本喜悦之前溢于言表的士兵们,脸上渐渐出现了怒容。也不知道此刻的克伦西亚城里,是怎样一团焦头烂额。 第191章 接二连三 夜,像是白天抽去了光亮,被战火洗礼过的克伦西亚城中,所有人都无睡意,只有一个人沉沉地浸在梦中。 菲尔德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里的世界格外地炽热,眼前是焦黑的土地,就在他怔愣出神的时候,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他在顿时四起的哀嚎声中抬起头,正看见头顶闪着耀眼银光的魔法阵,自魔法阵落下的攻击好似被放大的镜头一般,缓慢又清晰头展现在他眼前。 清晰的惨叫声,几乎贴着他的脸入耳。他无法动弹,也无法脱身,似乎有一只又一只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脚踝。想要呼喊,却无法张口,想要四顾,却无法回头。 正当他觉得四周越来越热,那些哭喊惨叫声压得他越来越喘不过气来,突然有个声音劈开层层束缚,犹如乐音一般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轻柔的声音犹如一阵忽如其来的清风,驱散了他心底的惊惧,似乎有人在晃着他的肩膀,菲尔德发出一声呜咽,终于挣扎着醒来。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赛雷亚满是担忧焦急,嘴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菲尔德,菲尔德,你怎么了?” 认识这么久,菲尔德第一次觉得赛雷亚的声音如此悦耳。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菲尔德费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无力的四肢提醒着他这是现实世界,环顾四周,这房间虽然不陌生,但还是让菲尔德有些缓不过神来,这里是西蒙的卧室。 他应该是从战场上下来没多久,就断片了。 “我……”干渴的喉咙让他连续地咳嗽了好几声:“我睡了多久?” 赛雷亚递了水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喝掉了以整杯水后才道:“从你回来道现在,只过了几小时,菲尔德,你身体还好吗,觉得怎么样?” “还好吧。”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菲尔德终于有些清醒过来,此刻他浑身都是冷汗,要不是被赛雷亚叫醒,估摸着他还的在噩梦里待上一会儿。 此刻,菲尔德才发觉异样,赛雷亚一脸焦急地看着他欲言又止,菲尔德疑惑道:“你怎么了,赛雷亚?” “菲尔德,你身体还没恢复,本来不应该来打扰你,不过我们四个都觉得,这件事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远处天边一片一片地乌云压了过来,将星空和夜色都遮挡住。 无数的萤石灯密布在克伦西亚的军营之中。一眼看过去竟比平时亮了不知多少倍,格外震撼的同时,也让人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菲尔德裹着厚厚的皮裘,疾步向前走着,赛雷亚紧跟其后,反倒安慰他道:“你别着急,多维特的身边已经安全了。” “比起多维特,我倒是担心安托万的安全更多一些。”菲尔德冷冷道。 原来,右翼部队回城之后,菲尔德虽然被西蒙安置在卧房内休息,可事情却远没有就此结束。 在战火纷飞,瞬间就可能失去生命和时机的战场上,居然会发生援军走错路线,找错求援对象这样的乌龙,几乎是法兰托利亚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事情,不说历史,单就战场而言,这样无脑可笑的行为,也是闻所未闻的。 西蒙回城后,虽然第一时间控制了被派出指挥援军的军官,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一个小小的军官哪有胆子犯下这样的大错,要说没有人指使他这么做,鬼才信。 虽然此次波尔蒂那人大败而归,但克伦西亚也遭到了重创,回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赛莉娜重新部署防御,修筑城墙,毕竟防御外敌是首要任务。 可是西蒙没想到,在他忙成一团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 事情的起因是多维特。 菲尔德只身一人出城后,克伦西亚城的形势更加严峻,赛雷亚几人虽然撑到城墙勉强修复,但阿瑟子爵却再也坐不住了。 军人出身的子爵,义无反顾地加入到了守城的工作中。 安柏怕子爵有什么闪失,和伊尔森便守在了子爵身边,于是瑞塔便和多维特一直呆在房中。 天色渐黑,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是父亲和安柏始终没有回来,瑞塔心中焦急起来,他在屋内又等了许久,直到多维特从香甜的梦中悠悠睡醒,瑞塔才抱着他出了门,想着出去看看情况。 从匆匆而过的士兵口中得知,菲尔德已经安全回来了,瑞塔这才放心。抱着多维特在营地上转了两圈,却没看见父亲他们的身影,瑞塔便想着去找菲尔德。 她和多维特平时经常在军营的空地上玩耍,这个营地里她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根本没想过会有什么不妥。直到在安静的小路上,两个穿着斗篷的魔法师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两个人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抢她怀里的多维特。瑞塔吓了一跳,惊声呼喊后急忙向一旁躲去。 这个时候正好有一对士兵从暗处走过,他们本来是被派往城门守卫处换岗的。被瑞塔的呼叫引来,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是菲尔德大人的儿子!” “哪里来的蠢蛋,敢对菲尔德大人的孩子动手!” “喂,你们说错了,明明是西蒙大人的儿子……” 有人眼尖,立即认出这两个缩头藏尾的偷袭者的身份。 “这不是那两个经常跟在安托万身边的魔法师!” 他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几乎所有在场的士兵们多日来被压住的心头怒火,都倏地燃烧起来了,并且越烧越旺,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安托万妨碍西蒙大人还不算,如今竟然派人来抢菲尔德大人的孩子吗! 士兵们同一时刻蜂拥而上,围住那两名魔法师,将瑞塔和多维特紧紧护在后面。 愤怒如同流淌在干草下的热油,一经点燃再也无法控制,越来越多的士兵闻声而至,那两名魔法师起先还信心十足,以为这些士兵们微不足道,不紧不慢地大肆攻击,几次朝着多维特的方向突围,企图抢人,然而士兵们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倒下后再次爬了起来,死死挡在那两名魔法师面前。 闻声而来的士兵们越聚越多,两名偷袭者见势不好,立即脱身逃离。 瑞塔和多维特虽然化险为夷,但这只是个开始。激愤的士兵们再也无法忍受安托万的行径,在城门口堵住他,誓要将他擒住。 于是安托万仅存的护卫队便和愤怒的士兵们发生了冲突,西蒙赶到的时候,安托万已经被人群揪住了衣领,不明所以地中了好几拳。 冲突发生的时候,赛雷亚四人正好在城门口附近帮助威尔清点人数,几人一商量,便让赛雷亚去告诉菲尔德。 此刻菲尔德也顾不得脚下无力,只用最大力气赶往城门。要不是他魔力所剩无几,早就操纵魔法飞过去了。 他在靠近城门的路口,见到了一脸阴沉的安柏和隐在袍子里的阿瑟子爵。 “瑞塔怎么样,受的伤严重吗?”菲尔德走到近前,喘着气问道。 子爵的声音中满是担忧:“我们也不知道,人太多了,我没法上前。” “据说只是受了些轻伤,菲尔德,我们在克伦西亚呆了不少日子,只怕有些人已经记住了我们的长相,你知道的,我现在还是刺杀皇帝的通缉犯,再呆下去,我怕给你们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低声跟菲尔德说话的同时,安柏还抬眼向城门的方向看去。 那里人山人海,吼声震天,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十分壮观。 原本带人围住伊格那茨的时候,还以为这个安托万只会虚张声势,现在看来,他还会自找死路,安柏冷哼一声,对菲尔德道:“其实你不必来,就让那些士兵们好好给他上一课,让他受点教训又有什么。” 菲尔德叹了口气,只道:“出城的事,我会马上和城主商谈的,你们等我消息。” 看着担忧的子爵,菲尔德歉然道:“抱歉,子爵,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子爵摆摆手:“没有变得更严重就好,好了,你快去看看吧,尽快把瑞塔带出来。” 菲尔德点点头,拉上赛雷亚朝人群走去。 群情激奋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场面,要不是事先知道起因,菲尔德简直以为这是有名的上/访/现场。 呼喊声此起彼伏,安托万自到来之日起,积下的怨愤终于在此刻爆发。菲尔德站在人群后面,几乎已经能从这怒吼声中想象到安托万此刻的惨状了。 末尾的士兵将帽子仍在地上,咬牙切齿喊道:“对,让安托万把将军的位置让出来,卖国贼没权利呆在克伦西亚的土地上,让他以死向我们牺牲的战友谢罪!” 他还不及喊出下一句话,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士兵怒目回头,咒骂声未及出口,就惊立当场。 “菲尔德大人!” “是菲尔德大人……” “菲尔德大人来了!” 第192章 争执 拥挤的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去,瞬间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呼喊声渐渐弱了下去,满脸涨红的士兵们仿佛是怕自己的大嗓门惊扰到脸色并不太好的菲尔德,渐渐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从身旁走过。 赛雷亚跟在菲尔德身后,两侧的士兵们坚毅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热仰慕和向往,他们的目光跟随着菲尔德的身影,万众瞩目般的感觉仿佛从这儿经过的不是一位魔法师,而是一位心地善良又强大无比,能够聆听并实现人们愿望和祈求的神祗。 赛雷亚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从西蒙大人回城的那一刻起,菲尔德大败波尔蒂那大魔导师,一人击退波尔蒂那大部队的消息,如同国庆日上炸开的礼花一般,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 此刻他跟在菲尔德身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和他们朝夕相处的朋友似乎有些遥远。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但这手却不敢轻易地伸出去。 等菲尔德走过人群,赛雷亚便在心中默默苦笑。他摇了摇头,抛开莫名其妙的杂念,带着菲尔德走向被围住的一个角落。 菲尔德此刻才感叹着自己的想象力不够丰富,被人声讨的安托万将军此刻早就没了将军的威严和气派,他发丝散乱,脸上也挨了一拳,扣子被扯掉了好几颗,上衣松垮垮地敞着。此刻正喘着粗气,满脸通红地坐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个毫无节制的醉鬼。 不仅如此,他私人的亲卫队早就被围上来的士兵们收拾得七七八八,此刻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乍一看好像市场上杂乱无章堆在一起的咸鱼。 然而菲尔德只是用余光扫过去一眼,他脚步未停直直地朝着角落里脸色苍白的女子走去。 加尔、昆顿和格吉尔三人各站一面,守在瑞塔身边,见菲尔德出现都松了口气。 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是总感觉菲尔德如果在场的话,这场面应该不会变得更糟了。 “瑞塔,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菲尔德见瑞塔坐在台阶上,急忙奔了过去。 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的瑞塔此刻看起来并不是太好,她素净的衣服满是灰尘,向来梳得整齐的头发散乱开来,脸上也有一道擦伤,此时面色苍白,看起来格外可怜。 “我没事,只是一些擦伤,还好有路过的士兵救了我。”瑞塔急忙解释,她真怕菲尔德也一时气愤上前给那将军两下,那这场面真的就没法收拾了。 如果不是不方便,菲尔德真想看看瑞塔到底有没有受伤。但男女有别,看瑞塔的神情也不像是硬撑,便稍稍放下了心。 多维特原本只是缩着身子,埋头藏在瑞塔怀里。察觉到菲尔德的靠近,立即瘪着嘴默默地呜咽起来,豆大的泪珠噼噼啪啪滚落,看得人好不心疼。 菲尔德接过被吓坏了的多维特,动作轻柔地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自责和内疚让菲尔德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内心的酸涩随着多维特抽泣的小身子也跟着一抖一抖,酸胀难耐。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去看跌坐在地的安托万,也没有对上西蒙望过来的视线。 他和西蒙,无疑都是不合格的父亲。 现场混乱的场面,因为菲尔德的到来得以缓解,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 西蒙和赛莉娜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在物资仓库库中对着所剩无几的粮食,暗自发愁。 物资仓库离城门口并不近,等两人赶到的时候,安托万已经被怒火中烧的士兵们扯住了衣领,拳脚相加了。 西蒙站在场地中央,一头不羁的短发似乎被怒气充满,根根直立。他挺拔的身形不怒自威犹如雕像一般矗立在哪里,令人心生敬畏。 他的左手边上,站着赛莉娜和山迪。右手边不远处,从地上爬起来的几个士兵将安托万保护性地围在了中间。 西蒙凶狠凌厉的目如同闪电一般,扫过底下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不发一语。比起怒骂,沉默才是最彻底的失望。 这里面有许多面孔都不陌生,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士兵,他们跟着他离开塞瓦尔,一路辗转从冈纳斯到克伦西亚,没有丰厚的酬劳,没有严厉的命令,也没有美好的许诺,只是因为他是西蒙,这些人便紧紧追随着他。 可就在今天,有更多才刚刚熟悉的年轻人,人生的轨迹在克伦西亚的战场上画上了终止符,戛然而止的生命,还有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期待,一切都成了历史。他还记得他们的样子,然而他们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大声叫着他想要他们改掉,却永远也改不过来的将军这个称谓了。 对上西蒙凌厉如剑般的视线,士兵们都有些畏怯,被打从心底里尊敬的人以斥责的目光注视,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西蒙将手中的剑重新收回腰间。因为腰侧和的伤势,他只穿了宽松的衬衫,虽然随意,却依然威严冷傲。看着底下的士兵,西蒙缓缓道:“你们知道我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我真想在这里立一面镜子,好让你们仔细看看,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想让那些今天被留在战场上的英灵们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吗?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但却不会让所有人都失去理智。难道要让敌人来告诉你们,自己的职责和使命是什么吗?” 一名士兵神情悲痛,忍不住道:“西蒙大人,我们没有忘记自己是一名军人,您曾在我们宣誓那天讲过,作为军人,我们为一座城而活,为一座城而死,即便死了,鲜血会浸润土地,灵魂依旧守护那里。可我们更想把自己的忠诚和勇气、鲜血和生命,献给法兰托利亚的土地和人民,为了年迈的父母,娇弱的妻子,羸弱的幼子,为了这些我们心甘情愿。” 年轻的战士立在原地,激动的神情变得悲愤起来。他大声道:“我们可以输,可以死,可以流血,可以牺牲。可我们不愿看着一同奋战的队友死在自己人手里,不愿我们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偷我们一刀,我们不想保护出卖国家的人,更加不想看着克伦西亚葬送在叛国者手里。” 这时,安托万好像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队员,愤怒地吼着:“你们,你们这些家伙,竟然这样对我,袭击将军,这是你们一直以来的作风吗?你们这些野蛮人……” 抖着手指着眼前的一众士兵,他恶狠狠道:“今天这里所有的士兵,对,就是你们全部的人,都触犯了军法,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休想我会让你们好过。” 他说着猛地朝着西蒙看去:“还有你,西蒙皇子殿下,你这是在干什么?即便打了胜仗,就能纵使手下的士兵狂妄自大,胡作非为吗?” “将军,请您注意措辞,这个时候口不择言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威尔冷冷地说道。 他和盖尔原本是在奋力阻止扑上来的士兵们,此刻正站在安托万的不远处。听着安托万不知死活的话,简直想要反身补上一拳,送他一对乌眼儿青。 顶着一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安托万完全失去了平时趾高气扬的样子,被威尔一句话顶的怒火更炙,只见他冷笑一声环视将他围住的人们,道:“呵,这么多年混迹军部,谁不知道西蒙殿下笼络人心的手段一流,这些鲁莽的士兵们不是都对你死心塌地吗?即便丢了将军的位子,还是有大把的人忠心地追随你,看这人心所向的气势,简直比对帝国的皇帝,杰森陛下还要忠诚!” 安托万也不知是气昏了脑袋,还是真的不知死活,竟然反过来将矛头对准西蒙。他的两句话,好比一滴水迸进了油锅里,瞬间勾起了士兵们勉强压下的火气。 “你说什么?” 然而不等士兵们重新拿起斧头刀剑,盖尔却不顾拦着他的威尔大声怒喝。他推开威尔,转头对着蠢蠢欲动的士兵爆喝着命令道:“兔崽子们,都给我安静点。” 说完大步流星地朝安托万走去。 安托万周围寥寥无几的亲卫兵吓得瑟瑟发抖,勉强朝盖尔走来的方向靠过去,仿佛因被饿狼盯住而害怕挤在一起的小羊羔。 然而盖尔走到离安托万只有几步的地方却停下脚步,只见他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怒气,横眉倒竖怒道:“西蒙大人能有这样的威信,是因为他在战场上总是冲在最前面,他把每一个人士兵都当成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数字,他的决定总能带着我们化险为夷取得胜利。是因为他无畏坚毅,让我们从心里敬佩和爱戴,所以有人无怨无悔的追随他。” “反过来,安托万将军您呢?您又做了什么?”盖尔双目赤红,情绪激动处他也有些控制不住愤恨的情绪。 威尔与西蒙对视一眼,得到西蒙的许可,他便走了过去。拍了拍盖尔的肩膀,他越过盖尔向前走了几步。 “安托万将军,您看这些士兵们。”威尔伸手一指,道:“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今天早上还和自己打过招呼的队友,到了晚上却再也无法开口了。而您面对这样的他们,给出的就是鲁莽的士兵这样的评价吗?” 安托万也向前迈了两部,他眯起眼睛,看着威尔,这个军官他是知道的,温斯顿那个老家伙的大儿子,是个军衔不低的军官。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这样说话。 但到底知道自己形势不利,如今火气减退,安托万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威尔准尉,你的意思莫非是想让我跟他们道歉?这罪名我可担不起。”他冷笑道。 “您误会了,将军,包括我在内,我们不过是想要个答案,为什么您发布完命令后,原本应该赶去增员右翼的军情,变成了您的属下亲自带人却去了左翼。左翼只是敌人的幌子,这一行为,使得我军最终错失战机,导致伤亡和损失惨重。”威尔沉着脸一五一十地复述道。 听到这话,安托万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笑脸一收,冷冷看着威尔道:“布莱恩虽然是我的部下,但我的命令绝没有下错,至于他为什么带人去了左翼,这你们就要去问他了。” 威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回道:“真可惜,布莱恩和您说了同样的话,他说他完全是听从了您的命令。至于为什么会去左翼,他没有置疑的权利。” 听了这话安托万居然露出了笑容:“你们这么多人把我围在这儿,我寡不敌众,你们当然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盖尔额角青筋暴起,咬牙还是没有忍住,当即就要出手给这老家伙一拳,威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就在这时就听一个冷冷的女声道: “既然这样,那么请容许我,请教将军另外一个问题。” 克伦西亚的城主赛莉娜走了出来,安托万一见是他,立即瞪起双眼:“怎么,城主大人也要搀和一脚,想要合起来把我这个将军灭掉吗?” 赛莉娜平静地看着他,冷冷道:“将军,您言重了,我只不过是问个问题,如何就能灭掉您了?如果我真有这样的能力,怎么会让波尔蒂那人如此猖獗?” 站在她身后的山迪悄悄地朝着菲尔德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一大一小都没什么事,心里才松了口气。虽然西蒙说菲尔德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休息,但是那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只是听别人描述,也感到无比的震撼,菲尔德那样单薄的身体,要说一点事儿也没有,他真是不敢相信。 此刻,就听赛莉娜朗声道:“军务上的事情,我作为一城之主并无权利过问,但是在我克伦西亚城里,竟然有魔法师公然抢夺一个小孩子,不知道对于这件事,将军能不能给我给大家给受害者一个说法,要知道危害幼童安全这样的罪行,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成年人也是重罪,何况是两名魔法师,而且还是将军身边最为亲信的两个人。” 安托万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所有人都听到他不甘不愿的声音: “那两个人……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第193章 审问 什么? 这话出口,连安托万自己都皱起眉,他不得不解释道:“那两个人是别人推荐给我的,说是法力高强能于危急时刻保护我的安全。他们的长相就连我也没有见过,只知道是一男一女,一个叫撒朗,另一个叫若拉,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去抢那个孩子,我的确不知道原因。” “这么说来,您大约也不会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了?”赛莉娜冷着脸问。 “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现在也想知道那两个人去了哪里。”安托万急忙开口说。 即便他方正的脸憋得如同一个茄子一般难看,可因他平日里种种行径所积压的怨愤,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将军,你要知道,您这话根本没什么说服力。”赛莉娜回道。 两人的对话似乎勾起了菲尔德脑内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倏地扭头看向西蒙,西蒙也朝他看来,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够了!”西蒙终于开口。 “安托万将军,你还有什么话说吗?”西蒙冷冷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安托万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如同哑巴一般无言。 西蒙收回视线,抬手道:“来人!将安托万将军带走,暂时隔离关押。” 安托万整个人都沉了下去,他的怒气早就不知所踪,眼中只剩下对未知人生的恐惧,他见威尔身后跟着两名士兵朝他走来,吓得连连后退,禁不住大声道:“西蒙,你敢!我是杰森陛下亲自任命,统领边境防卫军的总帅,是……是法兰托利亚的将军,你有什么权利关押我?” 西蒙沉寂的目光如古井无波:“凭我是法兰托利亚的皇子,瑟兰迪尔的继承人。” “如果你觉得这个称谓不够格的话,那么就凭我是法兰托利亚人,凭我脚下的土地是法兰托利亚的领土,凭我失去的那些士兵们在战场上流的每一滴血!就算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杰森陛下,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克伦西亚就这么沦陷。” 安托万终于再无一句话好说,只能低垂着脑袋,任盖尔将他提走。 士兵们眼看着这个平时只会作威作福的老家伙被带走,还来不及欢呼,就听西蒙沉声道:“今天,所有在场参与的士兵,都严重违反了军纪,如今战事当前,要所有人都去领罚并不现实。这个处罚,会留到将波尔蒂那人赶出法兰托利亚那天。战事一结束,你们便要去接受处罚。” “威尔,将他们的名字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册。”西蒙冷声吩咐道。 威尔努力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板着脸点头领命。 士兵们渐渐散去,虽然受到了处罚,但是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舒畅,堵在心里的一口恶气终于出了,真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处罚算什么,他们会加倍努力,争取活到那一天的。 “太好了,那老家伙终于认栽了。”赛雷亚恨不得拍手称快。 “赛雷亚!”昆顿低声提醒他,这里实在不是个庆祝的好地方。 菲尔德扶起坐在台阶上的瑞塔,轻声问道:“瑞塔,你还好吗?” 瑞塔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闻言点了点头。菲尔德带着歉意的咧着嘴:“真是太抱歉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把你牵连进来,无端害你受了苦。” 瑞塔想说,在力库得你不也受了苦。但周围的人她并不相熟,就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一场动乱总算是有惊无险,几人也向着营地走去。没做多远就正看见安柏护着阿瑟子爵避开人流向他们走来。 子爵担忧的话还没问出口,瑞塔就跑上前先开口道:“父亲,您不要担心,我没事,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已经没事了。” 她虽然这样说,可抱着多维特躲避那两个魔法师攻击的时候,肩膀和后背都撞到了东西,浑身上下倒真是有些疼。 几人再往前走时,菲尔德正看见赛莉娜城主在不远处,立即抱着多维特几步赶了上去。 然而不及菲尔德先开口,赛莉娜见是菲尔德,便猝不及防地将他连带着多维特抱进怀里。 赛莉娜什么也没说,但菲尔德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无言感激和难以表达的激动心情。 菲尔德不得不闷声道:“赛莉娜大人,我……不能呼吸了。” 红着眼眶放开菲尔德,赛莉娜清冷的一张脸满是柔和,她温声问道:“菲尔德,你的身体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体力还没有恢复好吧,快去休息。” 她可以估算敌人进攻遭受的损失,可以预测物资耗尽的时限,但却无法说出这个年轻人驱散了多少笼罩在克伦西亚城上空的乌云,给这些与来势汹汹的波尔蒂那人战斗的人们带来了多少勇气。 笑了笑,菲尔德道:“其实,我是有件事想要拜托城主。” “哦,需要我帮忙吗?是什么事?”赛莉娜有些好奇,说实话,能难倒这位魔法师的事情,在她看来并不多。 菲尔德指了指身后的安柏、阿瑟子子爵以及被两人护在中间的瑞塔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因为我的缘故一直滞留在克伦西亚,可他们还有要事在身,所以希望能得到城主的允许,离开克伦西亚。” 对于如今的克伦西亚来说,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都需要得到城主的许可。 望了整个人都隐在斗篷中的子爵一眼,赛莉娜没有丝毫犹豫道:“好的,过两天会有一队人出城去附近的城镇采购粮食,到时就让你的朋友们跟着队伍一起出城吧。” 菲尔德看了看安柏,安柏默默地点了点头,菲尔德便高兴地道谢:“那太好了,多谢赛莉娜大人。” 赛莉娜叹息着摸了摸多维特的金发,笑道:“你在说什么呢,我要跟你道的谢只怕数也数不过来。” 菲尔德笑了笑,缓缓低头看了看趴在他肩头的多维特。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庞,白皙的脸颊有些过于透明。 惊心的救援,魔力的透支,多维特的遇险,即便面上再怎么平静,菲尔德还是无法展颜,心中不知为何总有点莫名的不安。大约是一想到多维特差点被人从身边夺走,就有些后怕吧。 他心事重重原本打算回房休息,跟着众人往回走,然而刚刚走到岔路口,就见一名士兵匆忙跑来,低声对赛莉娜说了什么,赛莉娜转身看着菲尔德,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瑞塔道:“西蒙要对安托万进行审问,我想大概需要这位漂亮的小姐出场作证。” 刚才那样的场合的确有许多话不方便说出口,菲尔德用衣服将多维特裹紧,看着瑞塔走上前,冷静道:“好的,没问题,城主大人。” “没关系,瑞塔,我和你一起去,不要担心。”菲尔德安抚地朝她笑了笑。 出乎意料的是子爵执意要求同行,赛莉娜听说这位是瑞塔的父亲,便也没说什么。倒是子爵跟上来,低声对菲尔德道:“在离开克伦西亚前,我想要单独见安托万一面,有关当年的事,我还想问他几句。” 菲尔德点了点头,子爵和安柏离开克伦西亚就是要探寻当年之事的真相。如果能对他们有些帮助的话,相信西蒙也不会反对。 与赛雷亚几人分别,菲尔德、瑞塔和子爵跟着赛莉娜和山迪朝着议事厅走去。分别的时候,菲尔德本想将多维特交给赛雷亚,议事厅里的气氛显然不适合刚刚平复情绪的多维特。但看着多维特小手紧紧抓着自己衣襟的样子,显然要让多维特从他怀里离开更不是件容易的事,同样的,经过了刚才的事,现在让多维特离开他的视线,菲尔德也打从心里不愿意。 议事厅门外此刻站满了士兵,守卫显然比平时森严了许多。还没走到门口,就能听见里面安托万的怒吼和咒骂,菲尔德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给多维特施了一个安神咒。 进门的时候,一向沉默的山迪回头朝子爵多看了两眼。 果然,几人推门进去,安托万的怒吼声更甚。 “西蒙,你不要以为找几个理由污蔑我,就能夺回将军的位子。没有陛下的任命,你什么也不是。” 大约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威压可言,安托万用手按住胸口,似乎以此来稳定他那颗狂跳不安的心。 宽敞的议事厅内,安托万正站在地中央,见更多人的进来,脸色更是惨淡。但他显然还不死心,争辩道:“我是陛下任命的将军,你们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众人正听着他的狡辩,盖尔推门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虽然一身狼狈,表情也是如丧考妣,但从他身上的军服便能看出他是一名军官。 盖尔阴沉着脸,将背后的人提着衣领扔到安托万面前:“安托万大人,您应该认识他吧,是不是您手下的军官?” 那名军官缓慢地迈了几步,踉跄着站直身体,抬头看了安托万一眼。安托万咬牙回道:“不错。” “那就让他把话再重复一遍。”盖尔调转视线对那军官道:“你把收到的命令再重复一遍,安托万将军的命令是什么?”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这名军官过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安托万将军,命令我,去左翼前锋进行支援。” 安托万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军官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安托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道:“是您命令我去左翼进行支援的,我不敢违抗您的命令。” “胡说,布莱恩,你跟了我那么多年,现在居然在这里诬陷我?”安托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那名叫布莱恩的军官大概和盖尔年纪差不多,显然呆在安托万身边的时间不会太短,他此刻无比冷静,语气未变,仍旧一板一眼道:“我没有诬陷您,是您亲口告诉我,让我去支援左翼的。” 这样笃定的语气和坚持的态度,让安托万大怒,他如同一颗被点燃的炮弹一般,瞬间冲到那军官近前,愤怒地揪住军官的衣领,大声喝道:“布莱恩,连你都背叛我吗?” 说着,一把将布莱恩甩了出去。 布莱恩无论身形还是个头要比安托万强壮高大不少,然而却一下子就被安托万扔了出去,好巧不巧,正朝着菲尔德、瑞塔和子爵的方向撞来。 菲尔德急忙扭身抱着多维特闪避,站在他身后的子爵反应不及,被菲尔德撞到,身体向后仰了一下,被眼疾手快的山迪扶了一下才站稳。 那名军官犹如一块破布一般被安托万甩了出去,咣当一声,正砸在会议长桌的边角上。桌椅碎裂的声音吓得缩在菲尔德怀里的多维特身子一抖。菲尔德急忙拍了拍他,以作安慰。 “您这是做什么,安托万大人!”西蒙见菲尔德没事,这才皱眉看向安托万:“我虽然给了您足够的空间和自由,但是请您明白,现在您是一名嫌疑人,在您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前,没有时间和舞台给您发挥。” 那个叫布莱恩的军官,直挺挺地落在地上,躺在桌椅的碎片间竟然没再动作。菲尔德从刚才就觉得奇怪,见盖尔走过去查看,便也挪动步子靠了过去。 布莱恩此时侧身躺在地上,盖尔推了推他,见他没反应,便把他翻了过来。 这人双眼紧闭,脸色竟然比刚才还要惨白。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好像没了生气一样。 盖尔探了探他鼻息,又伸手试了试他的颈侧,沉声道:“昏过去了。” 这……这军官也太不禁摔了些。 可还不等菲尔德继续腹诽安托万部下的战斗力前景堪忧,就听安托万一改语调,声音发抖,哆嗦着叫道:“幽,幽灵——” 第194章 吐露真言 克伦西亚城,经过一个深夜的动荡起伏,此刻东方渐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往来的士兵依旧严肃认真地巡逻着,即便从议事厅内传来一两声凄厉的叫喊声,他们也不为所动地走过。 开玩笑,他们连西蒙大人杀人似的目光都顶住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这位编瞎话的老兄能不能长点脑子? 幽灵?怎么不说你看见魔王了呢? 况且还是在议事厅里大喊,想到西蒙大人如果沉下脸的样子…… 士兵队长立即道:“城墙上的兄弟们站了一夜岗,想必一定饿坏了,我们快点走,换他们去吃饭。” 议事厅内,安托万惊惧的叫喊声似乎还回荡在空气中,他的一声喊叫不禁把众人吓了一跳,也把他自己吓得一跟头跌坐在地。 菲尔德下意识地捂住多维特的小脑袋瓜儿,着实觉得自己带多维特一起的决定有些失误了。 只见安托万神色大变,脸上的怒气和不甘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毫不掩饰的惊恐。他跌坐在地,连连后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明明死了……” 菲尔德顺着安托万的视线看过去,正是穿着斗篷的阿瑟子爵。 原本子爵站在菲尔德的身后,虽然不至于挡住他,但他整个人藏在斗篷中,也不至于暴露自己。但是刚才发生突变,菲尔德撞到他,他向后仰倒,虽然山迪碰巧扶住了他,但斗篷的帽子却顺势滑落。 阿瑟子爵在大庭广众下露出真容,然而他本人却并不惊慌,这一屋子人里,除了知道真相的菲尔德和瑞塔,还认得他的,只有安托万。 他便扭头朝安托万看过去,正巧与安托万不经意的视线对上。 随后安托万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阿瑟并非没有变化,除了瞳色发色,他整个人也在苦难中磨砺得更为内敛含蓄。然而安托万却不会忘记这双眼睛,即便过了许多年,他也还是会偶尔想起当年的事,不时心中唏嘘。 当年意气风发的阿瑟子爵,有着一双让人难忘的眼睛,又敏锐,又细致,让怯懦又抗拒着成为军人的自己如何也无法直视,然而也是因为对那个爵位同自己一样,却散发出自信耀眼光芒的人怀着又嫉妒又畏惧,又不甘又羡慕的心情,自己才能够在最难熬的日子里走过来。 过了那么多年,安托万有时候会想,当年那么多意气风发,举世瞩目的人物,有的人不但死了,甚至举家都横遭灾祸。有的人即便在丰碑上留下了光辉的事迹和唱不完的赞歌,可又能怎么样呢?终究是一张薄薄的纸。而胆小无能的自己却活了下来,并且活的很好,这可真是讽刺。 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即便将眼睛揉了千遍万遍,那个人依旧站在那里,敏锐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一如多年前那个训斥自己胆小懦弱的亲卫队长。 这一刻的对视,让安托万毛骨悚然,此刻他浑身打着哆嗦,就连毫无血色的脸也跟着抽蓄了两下,抖着手,指着子爵的方向道:“幽灵,一定是幽灵,救命……” 屋子里的人都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披着斗篷站在那里的阿瑟子爵神色微动却一言不发。 菲尔德仿佛率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般,他起身迈着步子走了出去,宽大的衣袍贴着子爵的衣角擦过,他却仿若味觉,似乎很是诧异一般,像是再次确认一样,回过头又看了看身后,趁着回头的瞬间对子爵眨了眨眼。 而后他回过头,诧异道:“安托万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什么幽灵,您再说什么呢?” 他说着还好奇地向四周看了看,又回身对瑞塔道:“瑞塔,你看见什么了吗?” 瑞塔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认生一般,目光从屋内的人身上转了一圈,略过阿瑟子爵的时候,丝毫未见停顿,最后害羞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你们看,他就站在那里,他在看着我呢。”安托万似乎急于证实自己的话,隔空手指连连指向子爵的方向。 这次,菲尔德、瑞塔,以及旁边的山迪,同时向后退了两步,让出了安托万手指的位置。 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打破安托万急切呼吸声的,是赛莉娜城主。 她道:“安托万大人,您莫非是在刚才的争执中,摔坏了脑袋,从而产生了幻觉?这里除了我们几个哪儿还有别人,你指的方向分明什么也没有呢,莫不成被部下戳穿了阴谋,你便想变着法子保全自己吗?” 屋子里面没有风,但站在那里的子爵,席地的袍子似乎飘动了一下,随后那袍子的主人便向他靠近。 安托万大骇,急急地望着始终沉默的西蒙道:“西蒙,你看不见吗?是那个人,是阿瑟·弗雷德里克。他正向我走过来,你快看啊!” 西蒙半垂眼帘看着他,狭长的冷眸中光亮一闪而逝。 “将军,您说的是谁?阿瑟·弗雷德里克?谁不知道阿瑟子爵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您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来声东击西显然是不会成功的。”西蒙淡淡道。 这时,菲尔德也朝着安托万走了过来,他仿佛看不见身前的阿瑟子爵一般,有些同情地说道:“安托万大人,我们根本看不见你说的什么人,如果真的有幽灵的话,那肯定也不是来找我们的。” 闻言,安托万更加惊恐,除了他,这么多人竟然都看不见眼前这个仿佛活生生一样的人,他四肢僵硬,随着阿瑟的靠近再挪不动分毫了。 耳旁明明还有人在说话,他听见西蒙的亲卫队长在说:“不然叫乔治医师来给他看看,我看是精神出了问题。” 赛莉娜城主有些不耐烦道:“既然布莱恩承认是将军下的命令,就是证据。我们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将他先关押起来。等战事稍缓,再向王城报送吧。” 在这些声音中,他清晰无比地看见阿瑟子爵轻蔑地看着他张口道: “安托尼,你看你,竟然还是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一点长进!” 安托尼,这个称呼一出口,坐在地上的人身体便一震,安托万仰着头无声地张大了嘴巴。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就连安托万的家人也并不清楚,这个名字是当年他在陛下亲卫队的时候,因为胆小怕事,队友们给他起的绰号。 安托尼,在法兰托利亚流传的童话故事里,是一只胆小的树熊。 四周似乎还有人说话,但是安托万却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被一个队友们玩笑似的绰号唤起了埋藏最深的记忆,思绪翻涌间,恐惧便渐渐退去,低下头,安托万就好像许多年前挨了训一样,埋头不敢吭声。 “安托尼,你这个样子,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阿瑟淡淡道。 安托万猛然抬头,他看着阿瑟,眼眶发红,急切道:“队长,我……” 阿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拉长调子:“当年我派你和克雷德雷一同掩护陛下离开,克雷德雷死了,你还活着,难道你又当了逃兵?” “不,不,不是的,队长,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护送陛下逃走,克雷德雷战死,我也受了重伤陷入昏迷。敌人以为我已经死了,等我睁开眼睛,失血过多让我晕头转向,正当我不知道往哪里走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些袭击我们的人。”安托万喘了口气,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似乎仅仅是回忆就让他瑟瑟发抖。 “当时,他们正要离去,我看见了地上熟悉的军服和并不陌生的法师袍,虽然那时我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但还是看见最后离开的人将一件东西塞入了倒在地上的某个尸体身上。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那尸体又是谁,等我被人从树丛中发现救回来,等我从昏迷中醒来,等我知道了惊天动地的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阿瑟的脸上失去了表情,周围的人也安静了下来。安托万已经沉浸在回忆中,完全没有发现那些注视着他的双眼是多么震惊。 他伸手抓住阿瑟袍子的下摆,痛哭道:“对不起,队长,等我明白过来,正是因为一封信而让您背负骂名,让弗雷德里克一夜陨灭的时候,做什么都太晚了,我来不及阻止杰森陛下。之后我升了职位,因为救助陛下而被人们如同英雄一般敬仰,我更加害怕了,我不敢说出自己看到的一幕,我怕失去已经拥有了的一切……” 安托万整个人伏在地上,贴着阿瑟的脚边,失声痛哭:“我是个胆小鬼,我配不上安托尼这个名字……” 阿瑟紧紧攥住双拳,他浑身发抖,极力压抑着自己悲愤的情绪,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过了许久他才道:“所以呢,如今你已经惧怕到为了保全自己,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了吗?” 猛地抬起头,安托万被泪水糊了的一张脸上满是惊愕,他连连摇头:“没有,我没有勾结敌人,也没有陷害西蒙,更没有派人去抢那个孩子,队长,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他说着向前一扑,一把抓住阿瑟的法师袍,有些失控地吼道:“我没有,我没做过亏心事,队长,你相信我,这次我真的没做过……” 阿瑟低头看着安托万激动到扭曲的脸,似乎有些怔愣出神,整个人都被他带着摇晃起来。菲尔德急忙上前,手指朝着安托万的额头轻轻一弹,原本发了狂的人身体一僵随后就软到在地。 哭叫吼声顿时消失,屋子里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第195章 另有敌情 安托万的声音,如同裹着风雪的寒风,咆哮着呼呼刮来,然而消散后却剩下刺骨的寒意。 整个房间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在场的人好像都被定住了一般,甚至听不见彼此的呼吸。 所有人都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次张口都像失声了一般,无法言语。 直到菲尔德眼角的余光看见西蒙的白色衬衫,腰侧处泛出丝丝的红色,这才如同苏醒般深吸了口气。他动了动身子,正要迈步,就听西蒙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把他们俩个带下去,分别看管起来。” 威尔推了推仍旧呆若木鸡的盖尔,盖尔这才灵魂归位,哦了一声。 “等等。”菲尔德叫住盖尔。 “等一下。” 这个时候,屋子里所有人的神经都变得有些脆弱,菲尔德一喊停,众人心都是跟着一跳。 只见菲尔德先是走到西蒙身边,将睡着的多维特塞到西蒙怀里。而后拿出一瓶药水递给西蒙,没好气地命令道:“喝掉。” 西蒙一手抱着多维特,一手接过药瓶,竟然毫不迟疑仰头就将药水了个底朝天。 菲尔德也不管他是不是连瓶子都吃了,转身朝着躺在地上的布莱恩走去。 他蹲下身仔细地看着布莱恩的脸色,皱着眉似乎有些困惑。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军官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不管是他呆滞的动作神情,还是从身体里散发出的这种让菲尔德觉得浑身难受的气场。 想了想,菲尔德伸出手贴近布莱恩的面部。 柔和的金色光芒从他手掌四周氤氲出来,至纯的光系魔力透过布莱恩的面部深入身体里。菲尔德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在金光减弱时,收回手。 威尔俯身凑过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菲尔德目不转睛地盯着布莱恩的脸,闻言回道:“还不清楚,不过,我觉得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布莱恩的脸上突然显出一团黑色雾气,那黑色并不是浮在表面,而是沉在皮肤之下,黑色雾气很快凝成一条黑色的如同蛇状的物体,迅速消失在布莱恩的身体里。 赛莉娜惊呼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菲尔德眉头皱的更紧,他转头看着身后抱着多维特的西蒙,西蒙脸色深沉,见他看过来眼神微闪。菲尔德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 他再次伸出手覆在军官布莱恩的脸上,手掌停在半空顿了顿,菲尔德又收回手,低声唤道:“乔乔。” 只见他额头的红色印记一闪,一只雪白的魔兽抱着尾巴打了个转儿,凭空跳了出来。 乔乔落在地上,先是抖了抖一身蓬松的白毛,又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而后跳上菲尔德的肩头,用脑袋高兴地蹭了蹭菲尔德的脸颊,才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道:“菲尔德,你很累吗?” 菲尔德神情一顿,而后回道:“还好。” 他说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布莱恩,道:“这人身上的东西,你帮我抓出来。” 乔乔顺着菲尔德的手指方向,眯起眼睛看了看,似乎确认了一番才点点头:“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 说着乔乔便动作轻巧地从菲尔德身上跳了下来,菲尔德示意众人后退一些,众人只见白色的小兽昂首站在地上,这里大部分人都见识过乔乔的真身,对它的本事并不怀疑。 乔乔甩了甩软绵绵的大尾巴,张口便吐出一团青色火焰。那火焰朝着躺在地上的布莱恩而去,瞬间就将他包围其中,明明如同真火一样烈烈燃烧,靠的近的威尔甚至能感觉到火焰带来的热度烘烤着自己的脸颊。然而布莱恩躺在其中,竟然毫发未伤。 乔乔又甩着尾巴重新回到菲尔德身边,他跳上菲尔德膝盖,卷着尾巴坐在菲尔德的腿上。菲尔德笑着赞赏地摸了摸它的脑袋,乔乔立即高兴地昂起头。 没过多久,只见青色的火焰猛地蹿高,无论是菲尔德还是乔乔都是神色一凛。 只见那蛇形的黑色物体猛地从布莱恩面上蹿出,好像受不住高温的烘烤一般,迅速从布莱恩身体里逃离。 乔乔动作更快,四条腿轻轻一蹬,腾空而起,又快又准地一口咬住那黑色的小蛇。虽然没有声音,但众人都觉得那拼命挣扎的小蛇似乎在乔乔嘴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乔乔叼着那黑蛇落在菲尔德面前,虽然好似有生命一般,但那并不是蛇,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只不过是蛇形的某种法术凝结而成的。 西蒙眯起眼睛,眼前的这东西,他并不陌生,并且似乎见到过不止一次。 可这样的东西,居然能够在人体中四处游动,这菲尔德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有些克制不住心中的求知*,伸手想要确认一下。 乔乔见他伸手过来,立即扭过脑袋避开他的手,不赞同地呜呜两声。 无奈地收回手,菲尔德道:“好了,我看过了,你随便处理吧。” 闻言,乔乔立即露出尖牙,上下颚一用力,就将黑色的法术咬碎,吸入肚中。它将那东西吃进肚子里,随后就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而后又呸呸两声道:“这里加了什么鬼东西,呸啊,这么难吃。” 菲尔德也不管乔乔在那儿气的跺脚,提醒它收回布莱恩身上的火焰后,又走到安托万的身边,用同样的方法查看了这位倒霉将军的身体,好在出现在布莱恩身上的黑色法术,却并没有出现在安托万身上。 除了纹丝未动的子爵、躺着失去知觉的两人以及抱着多维特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西蒙。其他的人在惊骇当中简直无法自拔,每个人的嘴巴简直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并且许久没有合拢过…… 人生如果每一天都过得这样跌宕起伏,那这样的人生还是重来算了。 “好了,现在可以将他们两人带走了。”菲尔德对瞪大眼睛的盖尔道,“不过,那个布莱恩,还能不能醒来只能由主神说了算了。” 所有人都眨了眨眼睛,无言地盯着菲尔德。 “这是怎么回事?”久久才回神的赛莉娜城主忍不住惊叫一声,她不是害怕,而是震惊得没有时间害怕好么! 赛莉娜城主的话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那黑色的恶心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会从人的身体里面钻出来? 如果此刻安柏在场,他大概就能说出答案。 因为那黑色的东西与那晚王宫的晚宴中,将众多魔法师们禁锢住的魔法阵以及控制人们攻击菲尔德的黑色巫法如出一辙。 然而菲尔德并不打算让这些人知道,增添更多的忧虑和紧张,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着回道:“我也不能确定是什么,总之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赛莉娜作为一城之主,观察力相当敏锐,见菲尔德不愿多少,也就没有追问,只是沉思着说道:“不过,这样看来的话,难道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她转头看着满脸泪水,神情凄惨的安托万,怀疑道:“难道安托万将军真的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吗?会不会真的是有人嫁祸他?” 仔细一想,安托万如此招摇入驻克伦西亚,明目张胆地找西蒙的麻烦也就算了,如果真的干下了通敌叛国的事情,那就是连后路都没有了。除了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成功,并且在成功后安全离开,否则一个正常的人绝不会这么做的,尤其是一个这样惜命胆小的人。 “不是他。” 站在原地一直沉默不语的阿瑟子爵,哑着嗓子开口。他将斗篷的帽子重新戴上,而后才转过身缓慢地走了过来,瑞塔见状连忙过去扶他。 “他虽然胆小,但从不说谎。纵然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相信他变成了一个奸诈阴险的人,我相信这些事情应该不是他做的,他是不知情的。” 子爵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就连动作都有些不稳。说完这些话,他便低下头,沉声道:“实在抱歉,我的身体不是很舒服,就先去休息了。” 瑞塔跟众人点头致意,随后扶着阿瑟子爵默默离开了。他的背影看起来无比萧瑟悲凉,但谁都知道那绝不会是一个幽灵的背影。 所有人都压下了心中的疑问,有些话有些事,即便只是提起一个字,对经历的人而言,也是一遍遍叠加的痛苦。 菲尔德脸色黯然,乔乔趴在他的肩膀,卷在他脖子上的尾巴无声地甩了甩,似乎是在安慰他。 一只有力的手臂拦住他的腰。西蒙在他耳边沉声道:“好了,这件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盖尔去查看城防以及城外的防御工事,威尔去处理我交代你的那件事。” 盖尔和威尔领命,各自去忙自己的工作去了。有士兵进来将安托万和布莱恩抬了出去。 西蒙拦着菲尔德靠在自己身上,回身对赛莉娜道:“城主大人,很抱歉,我先送他们父子回去休息,关于物资和口粮的事,我稍晚些时候再同您商量。” 赛莉娜看了看菲尔德苍白的脸色,心疼道:“瞧把他累的,快让他好好休息吧。” 她看着西蒙,见一大一小都困顿地挂在他身上,便冷着脸用长辈的口吻训道:“你也受了伤,还逞什么英雄,你们一家都回去休息吧。波尔蒂那人一时半会都不敢再来了,剩下的事情,我和山迪都会处理好的。” 西蒙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不过,我说的休息,是真的休息那种,你懂吧,西蒙。” 赛莉娜看着西蒙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第196章 沉睡 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加之汹涌澎湃的大量魔力输出,无论是对身体还是精神上的消耗都是前所未有的。 菲尔德在被西蒙抱回房间的路上,就已经在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中昏睡了过去。 娇小的魔兽乔乔没有再回到菲尔德精神领域的打算,见西蒙抱着一大一小走远,便自顾自地走开,打算去人多的地方看看热闹。 于菲尔德而言,无论有什么样的热闹他也无法知晓了,感觉不出也听不到。因为他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为长久的昏睡。身体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意识也从未蛰伏的如此之沉,就连他的精神海中也似乎停止了魔力的波动,然而他本人除了安静的沉睡外再无其他反应。 没有声音,也没有光良,就连一个转瞬即逝的梦也没有。 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菲尔德醒了,准确的说,他是热醒的,除此之外他还觉得有点饿……好吧,不是有点,是很饿。 宽敞结实的木质大床上,多维特靠着他的胳膊,眯着眼睛,正睡得香甜。浅浅的呼吸使他的睫毛微微颤动,柔软的金发紧贴着颊边细嫩的皮肤,就好像因为贪玩而从云端跌落的小天使一般,只看了一眼,菲尔德的心就化一塌糊涂,禁不住在多维特光滑的额头上亲了又亲才作罢。 木床上原本的两床被子变成了三条,分别从不同角度和方位盖在了他和多维特的身上。 菲尔德扭头,身侧还有一人多宽的位置空空如也。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竟然还有滚烫的温度。 坐起身,掀开被子。 菲尔德惊奇的脸在看见并排整齐摆放好的暖石堆后变得哭笑不得。原本该躺在这里对他嘘寒问暖的人变成了石头,并且这些石头还出自自己之手,他这心里的滋味可真是一言难尽。 窗外的天,已经透亮,太阳直射大地,日光洒在窗棱上,又泛起地上的白雪,雪光磷磷,晕出一道七色的光链,倒是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时不时会从外面不远处的地方传来隐隐的低声交谈,也不知道是谁在商议着什么。在所有人都在忙碌着的时候,他倒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菲尔德着实有点不好意思。 伸出手掌,菲尔德凝神再次试着释放出魔力,跳跃在指间的魔力只发出淡淡的光晕,而后就像燃尽的火柴一般很快又黯淡下去。 果然还是不行,非但如此菲尔德竟然觉得魔法元素的凝聚力竟越来越弱了。 之前在议事厅里,虽然对在那名军官身体里游走的黑色魔力莫名眼熟,可在捕捉时,他却没办法使出更多的魔力了,仅有的一点存货几乎稍纵即逝,所以才不得不派乔乔上场。 虽然知道自己这次太过逞强,但真没想过除了要面对西蒙的怒火外,还要面对在怒火前变成弱鸡的自己。 不知道他的魔力还要多久才能恢复,没办法,只能慢慢等了。 暗暗叹了口气,菲尔德无奈地收回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魔力几乎枯竭的缘故,他的身体也有点无力。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西蒙的影子,菲尔德正犹豫着是转身接着闷头睡觉还是披上衣服出门填饱肚子…… 就在他坐在床上出神这儿会,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西蒙穿着厚厚的皮裘从屋外走了进来,菲尔德神色一凛,西蒙手中端着得用盖子扣好的餐盘第一时间获得了他极高的关注。 见菲尔德醒了,西蒙立即动作迅速地关上门,脱下皮裘,又驱散了一身的寒气后才走了过来。 一见到食物,菲尔德刚刚心中的不满和哀怨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端正身子,坐得直挺挺地看着西蒙。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对食物的到来拍手欢呼起来。 不过,他知道,在雀跃前,他和西蒙还有一笔账要清算。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没有底气,菲尔德保持着我刚醒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纯天然绿色无公害乖宝宝的一张纯真脸看着西蒙。 然而相对于表面平静内心激动的菲尔德,万年冰山脸的西蒙居然罕见地变了脸色。 那只握剑挥刃从来都利落狠决的右手,几乎没拿稳手中的托盘,即便放在桌子上也还是发出了银色餐具互相撞击的刺耳噪音。 菲尔德吓了一跳,没想到西蒙会气到如此失态。看他放下托盘后,冲过来的架势,难道想要打他屁股? 一双大手急切地攫住他的双肩,手的主人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呼吸急促,声音都有些发抖:“菲尔德,你怎么样?” 眨了眨眼睛,虽然没有被打屁/股,但是眼前这情形跟想象中的情景差得也太远了。明明回程的路上还对自己不假辞色,但现在西蒙的神情和语气,完全不对啊。 菲尔德先是伸手摸了摸西蒙的额头,确认他并没有发烧后,才顺着西蒙棱角分明的脸庞摸到他下巴上泛青的胡茬,有些心疼道:“西蒙,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这是怎么了?” 仿佛看着失而复得的心头至宝重回眼前一般,西蒙急切的目光仔细逡巡着菲尔德生动面容上的每一个地方,好像不这样时时盯着,这个让他又疼又气,又惊又爱的人就会从他眼前凭空消失一般。 菲尔德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头,西蒙的胡茬长得又长又硬,即便他睡了一天,可也不会长得这样快。 “我睡了多久?”菲尔德缓缓问道。 终于确认菲尔德完完全全地醒了过来,西蒙猛地将他抱紧,双臂将越发单薄的身子锁进怀中。 因为紧贴在西蒙的胸膛上,菲尔德感受到了西蒙心脏狂跳的咚咚声,西蒙将脸埋在了他的颈侧,摩挲间刺人的胡茬在敏感的部位带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使原本就无力的身体变得更加瘫软。 “西……西蒙……”菲尔德的清脆的声音软了下来,比起未尽的催促,听起来更像是缱绻的呼唤。 西蒙深吸口气,在他耳边回道:“到今天为止,你已经睡了六天了。” 菲尔德:……六天?! 等两人的情绪都稳定下来后,确切地说是等菲尔德终于气不够用,西蒙恋恋不舍地将他从胸膛中释放出来后,菲尔德才缓缓地消化了他一觉就睡了六天,还没仔细体会成为英雄的荣耀与自豪就要面对变成懒床鬼的事实。 他自己只觉得睡了很长一觉,却不知道西蒙在发现他怎么也叫不醒后是如何惊慌失措到来不及穿好衣服就光脚跑了出去,如何不由分说地将乔治提到他床前,在谁也无法解释菲尔德陷入沉睡的原因后,又是如何强自硬撑着处理公务,夜晚回来却抱着昏睡的菲尔德无法入眠的。 菲尔德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看着西蒙因为越发瘦削而愈显棱角分明的脸,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痛,即便不说他也能想象到,原本就因为自己拦下波尔蒂那人而让西蒙又心惊又心痛,在他还没来得及解释的时候,自己就陷入昏迷的话,西蒙只怕要疯了…… 伸出双手,环住西蒙的脖子,菲尔德全身无力地贴在西蒙身上,额头抵住西蒙的眉骨,晶亮的双眸直望进西蒙青灰色的双眼中:“西蒙,你看,我就在这儿呢,我哪儿也不会去的,就在你身边。” 他说着,鼻尖蹭过西蒙挺直的鼻梁:“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 淡色的嘴唇被茁壮的胡茬刺的又麻又痒,菲尔德忍不住从嘴里轻呵出一口气,勾起嘴角的同时吻上西蒙依旧绷紧的唇线。 西蒙的唇带着些许凉意,菲尔德忍不住贴的更近,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舌尖温柔地扫过西蒙的嘴唇,似是安抚受惊的猛兽一般,轻柔又耐心。然而,猛兽似乎更加没有耐心,不等他安抚第二遍就急不可耐地扑了过来。 急切的猛兽深入腹地,将又软又滑,温润清新的猎物紧紧缠绕在自己身上。 熟悉的交缠,熟悉的律动。菲尔德在换气的间隙,稍稍拉开距离,吐出微热的气息:“怎么样,感受到我了吗?” 西蒙的回答是揽紧他的腰,另一手扣住菲尔德的后脑勺,再次连接彼此。 狠命地吸取着菲尔德甘甜清冽的气息,舌头绕着菲尔德的小舌,探寻过每一个他所熟悉又留恋不止的地方。两人沉醉地闭着眼,完全靠着唇舌的交缠传递着无法压抑以及来不及述说的感情。 随着彼此火热的交缠,菲尔德的力气更加所剩无几,眼看着他身子越来越沉,即将被西蒙按倒在床上的时候,一声巨大的腹鸣声打破了甜腻火热的气氛。 两人呼吸不稳,喘着气分开。 菲尔德脸上透着绯色,西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将他唇边的水渍抹掉,反复摩挲着变得殷红的唇,深吸了口气按耐住蒸腾翻涌的情绪,哑着嗓子道:“你发烧了,温度还是有些高,现在感觉怎么样?” 菲尔德干脆任由那只有力的手臂承担着自己的体重,放松身体半躺在西蒙怀里,拉下那只作祟的大手放在自己鼓动的胸口处,可怜兮兮地道: “我感觉……好饿啊。” 第197章 倾诉 西蒙到底是心疼他,纵然一肚子话想说,也还是要把娇小单薄的爱人先喂饱再说。 他原本拿的是自己的午餐。自从菲尔德昏睡不醒后,西蒙每天都用午餐的时间来陪着陷入昏睡的爱人。如果可以他真想一直在菲尔德身边看着他,直到醒来。 可他的菲比拼尽全力赢来的战机和胜利,他不能白白浪费。 是反击的时候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菲尔德一边吃着面包一边问道。 将菲尔德不喜欢吃的面包外皮塞进自己嘴里,留下柔软细嫩的中间部分递到菲尔德面前,西蒙才回道:“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菲尔德默不作声地看了餐盘上两卷吐司面包和一杯兽奶,原本看外面的日光他也觉得是正午时间,但看这餐点的配置明明是早餐的标准,难道是炊事兵早餐做多了? 偶然冒出的疑惑被西蒙递过来的兽奶撞飞出脑海。菲尔德就着西蒙的手,很自然地歪头将嘴巴凑了过去,就着杯沿喝了起来。喝完兽奶他又回头看了看仍然熟睡的多维特,将他踢掉的被子重新盖起来后,才扭身接着问道:“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他一睡六天,以目前两军瞬息万变的局势看,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哪成想,他刚一抬头就见西蒙伸手过来,抬起了他的下巴。随后高大的身形和宽阔的肩膀都靠了过来。 毫无预兆的吻让菲尔德愣住,呆呆地睁眼看着西蒙垂眸舔过他的唇角,沿着上唇外划了道弧线一直到另一处嘴角辗转了许久才离开。 依旧是面容平静的那张脸,凌厉的眉峰和狭长的双眼都没有任何起伏和变化,就这样动作熟练迅速,神情自然轻松地完成了又一个高难度撩汉动作。 菲尔德呆呆地看着西蒙,他嘴里还塞着面包,只能结结巴巴又含混不清地问道:“怎、怎么了?” 他想问,西蒙,你怎么了?为什么每次一觉醒来,总觉得你画风变了。 西蒙头也不抬地仔细剥掉面□□,闻言回道:“没什么,你嘴边沾到兽奶了。” 许久,屋内都没有声音。 西蒙将仔细挑好的面包芯递到菲尔德嘴边,见他仍然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便又道:“如果你指的是亲吻的话,大约是这几天我已经做过了无数遍,有些习惯了。” 菲尔德:…… “不光是亲吻,我还帮你脱衣擦身喂药水,如果你不信多维特可以作证。” 菲尔德捂着脸,阻止他说下去:“我信了……” “你还没回答我,外面局势怎么样了?”被打断后,菲尔德仍忍不住追问起来。 知道他担心战事,西蒙终是回道:“新的防御部署已经安排好了,无论是城墙还是士兵们,都已经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菲尔德腮帮子一鼓一鼓地看着西蒙,显然知道他还有下文。果然西蒙继续说:“波尔蒂那入侵国境以来,法兰托利亚一直处于被动,不说相继失去了蓬塔和冈纳斯,就连克伦西亚也遭到了重创。” 菲尔德迅速地嚼了几下面包,飞快地将食物咽了下去。就听西蒙沉声道:“事到如今,也该换我们给波尔蒂那人点颜色瞧瞧了。” 菲尔德眼中一亮,知道西蒙既然会这么说,肯定已经有了新的计划,并且有所行动了。 然而西蒙却再不发一语,只直直地看着菲尔德不说话。 自打从战场上回来,还没有让两个人单独说话的机会,此刻好不容易二人相对,有些话便不得不说了。 菲尔德放下面包,神情严肃,不得不开始进行自我检讨与自我批评了。 “西蒙,你大概也察觉到了,我这一身魔力很不同寻常。” 西蒙将搁在两人中间的餐盘移开,认真地看着他:“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隐藏了自己双系魔法师的身份。可那日你……” “不错,除了光系和火系,我还能使用其他的元素魔法。” 菲尔德仔细观察着西蒙的表情,见他并没有吃惊和意外,更是心急。 “西蒙,我们约好彼此信任,不再隐瞒,我并不是不愿将我的秘密告诉你,而是……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默默地攥紧手指,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菲尔德才又抬头道:“我几次想要和你说一说这件事,但我不知从何说起,我没有之前的记忆,不知道这身体的身世是什么,亲人在哪儿,是否有什么禁忌。我虽然渴望变强,却恐惧着毫无缘由得来的能力。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天赋高所能一笔带过的范畴了,说实话,我害怕这样的自己……”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将棉被从菲尔德攥紧的手指中解救出来,西蒙倾身将菲尔德抱进怀里,吻了吻他的唇角,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比起火热的情/欲,这个吻充满了动荡后温柔的安抚和慰藉,菲尔德仰头迎合着西蒙带着怜惜的浅啄。 “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说了,我和多维特难道不是你亲近的家人吗?”西蒙惩罚性地咬着菲尔德的嘴唇。 菲尔德笑了笑,任由西蒙将他拉进怀里,赞同地点着头:“是了,你们俩个都是我的亲人,是我放在心尖上想要好好保护的家人。” 菲尔德神色略缓,头靠在西蒙的胸口,回忆着那日自己心里的兵荒马乱:“正因为是我的心头至宝,所以,听到你出了事,我才不顾一切地赶了过去。” 直视着西蒙那双向来过于冷静的黑眸时,他没有忘记在失去意识前,这双眼睛里出现的惊慌和心痛。 “说起来,我根本配不起士兵们的敬仰和瞩目,因为比起法兰托利亚,比起克伦西亚,我更在乎你的安全。” 伸手摸着西蒙腰侧已经愈合结痂的伤口,菲尔德坐起身重新抱住西蒙,将自己的下巴搭在西蒙未受伤的另一侧肩膀上,叹息着:“正是因为是为了你,我才有勇气去暴露这诡异的魔力。” 菲尔德感觉到西蒙身体一僵,随后自己被更用力的抱住。 “菲尔德,你知道我的母亲吗?”西蒙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意外的低沉。 不知西蒙为何突然提起自己的母亲,菲尔德趴在他的肩膀上,想了想:“你是说王后陛下吗?” “我对母亲的记忆并不是太深,她自从我出生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是菲尔德第一次听西蒙谈起往事,不由得忘记了刚才沉积在胸口的郁结。 西蒙感受到菲尔德无声地抚着自己的后背,不禁心头一暖,继续道:“我虽然对她的印象很模糊,但我一直记得她临终前对我说过的话。” “她说,西蒙,如果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保护他,千万不要放手。” 西蒙的声音低沉暗哑,仿佛有种吸力一般,让菲尔德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我能打败敌人,能赢得胜利,可以拯救一座城,挽救无数人的性命,却独独让我最爱的人一次次身陷险境。” 他抱紧菲尔德因为无力而变得有些瘫软的身体,因为自责难过而闭紧眼睛:“我真是没用啊,总是让你受伤,让你辛苦,大概没有比我再无能的爱人了。” 西蒙一番话让菲尔德的鼻子瞬间就酸了,他以为西蒙是因为自己隐藏起实力而生气,但实际上冷脸的将军是因为让爱人身陷险境而自责。 他们两个人,真是太没有默契了。 泪水模糊了眼眶,菲尔德在西蒙肩头蹭了蹭,将它们全都擦在西蒙的衣服上,才笑着起身。 “怎么,想要把我变成拇指大小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吗?” 西蒙青灰色的瞳仁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成了深蓝色,那种深邃静谧又性感神秘的颜色,菲尔德只有在每每激情时刻,西蒙达到顶峰时才能得以窥见,而因为自己体力不支,他很少能在清醒的时候仔细注视那深蓝色里面摄人的光彩。 乍然惊见,菲尔德忍不住靠近那双眼睛,在上面落下一吻。 “如果可以,我真想那样做。”西蒙闭着眼睛,感受着菲尔德的吻,如同羽毛般不停地轻扫过眼睫。 “那可不行。”菲尔德抱住西蒙的脖子,摇头道,“我不要做拇指公主。” “西蒙,爱是相互的。而我对你的爱也同你爱我一样,我同样不想看着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不愿你遭遇一点一滴的意外。” 菲尔德的手指来回地抚摸着西蒙的胡茬,他知道这些是西蒙心中满载外溢的爱因为无处诉说而长满的荒草,虽然有些刺人,他却格外喜欢。 “我承认,这次的事情因为一时情急,我有些逞强,但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做超出能力范围之外的事了,也不会做危及到自己性命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比起我自己,有一个人更加重视我的安危,而让他伤心难过,是我最不愿做的事。” 西蒙的手指摩挲着菲尔德细嫩的脸颊,闻言轻声道:“不能保护你,反过来却让你保护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无能为力过。” 将西蒙紧皱的眉头抚平,菲尔德在那舒展冷清的眉间落下一吻,随后微笑道:“那就给你一个名正言顺保护我的机会吧。” 说着,他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向后直起上半身。伸直左手搭在西蒙右肩,在那上面轻拍了三下而后道: “西蒙·瑟兰迪尔,你愿意时刻保持清醒,友好对待弱者,勇敢面对强者,和做错事的人战斗,为不能战斗者战斗,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忠诚对待自己,真诚对待爱情,为一个人的荣誉而战吗?” 清脆的嗓音,娓娓道出这样一段话,回音在房间内打了个转再次灌入西蒙耳中。他看着银发的爱人半垂下眼帘,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王,睥睨着热切而来的勇士。 连日来因为忧心而略显憔悴的西蒙,神情一亮。受封骑士的庄重宣言此时此刻从菲尔德口中说出,更像是情人间甜言蜜语般的许诺。 可菲尔德大概并不知道,从自己遇到他的那一天起,他便一直是自己生命里的光,日日夜夜,灿烂在心灵的最深处。 搭在肩上的手,柔软纤长,握在手里的时候不禁让人更为怜惜。西蒙在那手背上落下郑重而又珍惜的一吻。狭长的双眼热切又专注地望着满是笑意的碧眸:“我愿意成为您勇敢的骑士,将我的佩剑刻上您的名字,按您所愿的那样生活。” 菲尔德被西蒙的胡须弄得又刺又痒,不禁轻声笑了起来:“好,那么我的骑士大人,我答应你,今后会给予你保护我的机会,也请你为了我珍惜自己。” 两人间的距离再次拉近,西蒙仍旧握着那只手,另一只手却紧紧揽在菲尔德的腰间:“我亲爱的主人,也请你为了我珍惜自己,再也不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冒险了,那样真比要了我的命还难过。” 菲尔德抱住他,惊乱与伤痛后,即便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也变得如此幸福。 两人在床上又温存了许久,菲尔德躺在西蒙怀中才缓缓道:“我想和你说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虽然不想破坏难得的温馨气氛,但摆在眼前的问题还是要让西蒙知道。 “我那日在波尔蒂那人面前虚张声势,虽然迫使他们暂时撤退,缓解了危机,但那并不是我的实力。” 轻手抚摸着菲尔德的银色长发,忠实的骑士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长叹了口气,菲尔德将脸贴在西蒙的颈侧,轻声交代着:“那魔法的施用方法是乔乔告诉我的,其实我的能力并不够操纵如此精妙的法阵,不过是仗着我存有大量的高级魔法晶石,那些晶石个个是难得一见的精品,靠着它们,我才勉强撑到波尔蒂那人撤走。当时形势所迫我并没有考虑后果,如今消息已经传开,我的行踪必定暴露无遗……” 转过身与西蒙对视,菲尔德伸手温柔地轻抚了西蒙凌厉的眼角,担忧道:“我怕给你带去更多的麻烦。” 那股对他紧追不舍的势力,那诡异巫法的莫名惊现,他和西蒙都知道这其中的关联与厉害关系,如今外敌未除,内患却已至,菲尔德实在不想让克伦西亚的局势陷入更深的泥潭。 凌厉的眼角变得柔和起来,西蒙拉过他的手,似乎对这手格外偏爱,亲了亲他的手指,坦言道:“ “不要担心,情况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坏。波尔蒂那将所有赌注都压在了这次进攻上,他们战线拉得太长太久,无论是士气斗志还是战力物资,早已开始疲软。现在是我们一雪前耻的时候了。” “至于曾经伤害过你的那些人,你放心,我同样不会放过他们的。” 见怀中的人仍旧眉头不展,西蒙轻抚着菲尔德的发顶,柔声道:“比起那些,我更担心你的身体,过度使用魔力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提起这事,菲尔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想让西蒙瞎担心,于是坦言道:“这大概是我学习魔法以来,首次这样肆无忌惮地使用魔力,任意妄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垂头丧气地看着西蒙:“我的魔力都没了。” 见西蒙变了脸色,他立即道:“不过你别担心,虽然现在魔力几近于无,但是我想很快就会恢复的。” 西蒙的眉头立即皱成一个大写的川字,菲尔德笑了笑,双手勾住西蒙的脖子,歪头道:“这样不正好,这下子我再也不能四处乱跑,省得你要提心吊胆地看着我了。” 粗粝的大手轻捏着菲尔德的鼻子,西蒙无奈地搂紧菲尔德越发纤细的腰肢道:“如果真要是那样,你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那我可要好好谢谢波尔蒂那人了。” 拍了拍西蒙的后背,菲尔德首肯了骑士的请求:“去吧,我的骑士,替我好好招待他们。” 翻了个身,重新在西蒙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菲尔德将多维特睡歪的小脑袋瓜儿,在柔软的枕头上重新摆正。 小小的孩童似乎长大了那么一点,大张着手脚,仰面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似乎是在梦中察觉到最喜欢的气息,眷恋地蹭了蹭菲尔德的手。 “我觉得,魔力消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菲尔德看着多维特轻声道。 落在腰间的大掌猛地收紧。 “我说的是真的,正好趁这段时间,我将手头的事情放一放,专心陪陪多维特。”菲尔德语调虽轻,但是神情却有些哀伤:“我真怕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多维特就悄悄长大了,而我却根本没有参与他成长的过程。” 越过人群从瑞塔手中接过瑟瑟发抖的多维特的时候,菲尔德心痛如麻,除了心惊肉跳心有余悸外,他蓦然发现多维特抱起来竟然比之前沉了很多。那一刻他从未有过的心慌,仿佛在不经意间错失了再也无法追回的时光般,苦恼懊悔得无以复加。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愧于多维特。 菲尔德发自内心的话,寥寥几语无疑在西蒙心中也荡起波澜,西蒙自知,他除了不是一个好情人外,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的印象中,父亲这个词对于他而言,除了是威严和权力的象征外,再没有别的意义。 可他也知道,父亲的含义远非如此,带着对他最爱的一大一小两人的愧疚,西蒙沉声道:“现在好好休息,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克伦西亚城里逛逛,听说这里的山栗糖很有名,多维特大概会喜欢。” 身兼重任的西蒙大人显然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出门散心,菲尔德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搂着多维特贴着西蒙的胸膛沉沉睡去。 西蒙今天难得没有起身离开去处理公务,一连几天夜不能寐,在见到菲尔德安然醒来后,骤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西蒙也在安心中抱着菲尔德慢慢睡着了。 中午的日光格外明媚,雪后的天空澄澈蔚蓝,往来的人们依旧忙碌,可没有人去打扰这一家三口短暂的休憩,就连落在屋顶叽叽喳喳的鸟儿,都被几乎要溶在雪中的白色小兽驱走。 寒冷的暴风雪已经过去,克伦西亚终将迎来温暖的春天。 第198章 分别 “子爵,您今天就要动身离开了吗?” 西蒙的卧房内,此刻迎来了两位意外的客人。菲尔德和西蒙睡下后并没过多久,就有敲门声将两人重新拉回到纷争与硝烟并存的现实。 菲尔德得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起身后的慵懒和沙哑,听起来格外低沉。他坐在椅子上,向着坐在对面的子爵以及站在子爵身后的安柏看去。 西蒙坐在菲尔德的身边,不发一语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是的,原本想要更早几天离开,但听说你昏迷不醒,我有些担心。”阿瑟看着仔细地看着菲尔德的脸色,安心道,“你没事就好。” “不过,菲尔德,即便能力再出众,可你毕竟只有一人。”语重心长的子爵落寞地垂下眼,“阴谋诡计和恶毒算计是防不胜防的,你一定要小心。” 即便阿瑟已经知道了西蒙和菲尔德的关系,如同保护者一般的皇子坐在菲尔德的身边,阿瑟还是忍不住提醒这个聪慧又天赋过人,隐忍又颓自强大的少年,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变的,即便强大如伊格纳茨那样的顶级魔法师,依然阻挡不了噩梦的降临。 而他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大概是为了解开那让人不愿回忆的噩梦的真相。 从边城的偶遇到异国的追踪,从深入帝国的救助到一路上颠沛流离的逃亡,菲尔德已经对这位被记载在史书的子爵有了很深的好感,他多年的幽禁生活所遭受的痛苦,被曲解而深受冤屈的人生,惨遭横祸的一族亲人,这些凄惨与苦痛没有压垮这位意志坚定的子爵,使他即便踏上故土依然保持着清醒和睿智。 菲尔德自问,如果是自己绝做不到子爵这样冷静,正因为他深知阿瑟所遭受的苦难,才从心底愈加佩服他。 如今将要分别,他心里难免有点失落和惆怅。 阿瑟子爵如今的气色明显红润了不少,菲尔德想了想便从空间戒指里拿出几瓶药水放在桌上,推至阿瑟面前:“阿瑟大人,这是几瓶药水,是我后来又改进过的配方,对您的情绪和身体都有好处。” 阿瑟地看着他,并没有客气,感激地收下了。 城主大人的车队不一会就要出发,阿瑟只得抓紧时间阐明自己的来意:“菲尔德,还有一件事,我想要求你帮忙。” “您说。” 阿瑟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们离开并不是要去游览散心,此去危机重重,我和安柏两人尚且不知如何,更没办法保障瑞塔的安全,她同我离开波尔蒂那,正是因为我不想让她一人面对危险,如今是没办法带她一同离开的。我想让你帮我照顾她,我知道这是个很无理的要求,但希望你能让瑞塔留在你身边。” “子爵,您严重了。”菲尔德急忙道,“瑞塔是我的朋友,您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得到菲尔德的同意,阿瑟松了口气,他庆幸命运之神终于眷顾自己一场,让他有了儿子,又遇到贵人的帮助。 这时,一直坐在菲尔德身旁的西蒙,犹豫着开口:“子爵,请恕我冒昧,您此番前去想要探寻的真相,未必会十分顺利。” 他看着面前这对神情坚定的父子,忧心道:“单凭两人,或许会有些困难。” 西蒙不止一次从菲尔德口中听过这位子爵的事情,菲尔德不想瞒他,他自然也就知道了眼前这位身份复杂的子爵重回法兰托利亚的决心和目的。 虽然此刻,他在这位子爵面前开口,有些尴尬和不合时宜,毕竟整个德雷弗里克因为他的父亲而一夜陨灭,灭族的深仇,是连带着哪怕一滴血也不会放过的。这点他从子爵的儿子身上已经感受过了。 可他还是想要提醒这对满腔热血的父子,即便是他一早就觉察出了不对劲,这么多年一直关注着当年的旧事,可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如果当年得事真的有蹊跷,那么只能说谋划者隐藏的极深。 从西蒙开口说话时,阿瑟就将目光转移到了西蒙身上。他看着西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语不发。 安静下来的空气让菲尔德有一丝紧张不安。 眼见西蒙与子爵对视无语,菲尔德急忙道:“阿瑟大人,西蒙他……” 却见阿瑟一摆手,打断了菲尔德情急下的解释,直视着西蒙缓缓道:“西蒙皇子殿下,贵安,因为您事务缠身,还没来得及同您打招呼,我是阿瑟·德雷弗里克,这是我的儿子安柏·德雷弗里克。” 菲尔德脸色一变,西蒙垂下目光紧抿着唇角。 任何解释安慰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是苍白的,死去的人无法再活过来,而活着的人心中的伤痛也不会减轻一丝一毫。 出奇的是,刻薄的话语并没有从阿瑟嘴里而出。相反他居然带着一丝平和地开口:“您是一位出色的军人,睿智的将领,这些天我在克伦西亚听到许多人对您的赞颂,也看到了您英勇无畏守护克伦西亚的雄姿,处理事物的冷静与果断。比起名声地位,权力与职务,我更相信我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神情忐忑的菲尔德,笑了笑:“并且我十分信任菲尔德的眼光,他选择的人不会有错的,您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 但是转瞬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目光落在墙角立着的西蒙的佩剑上,似是回忆般地轻声道:“你的父亲,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小时候是玩伴,长大了是朋友,再后来是君臣,比起上下级关系,我们更像是死党,即便他后来继承了王位,这种关系也没有变过。我知道比起右手他更擅长左手用剑,第一次心动,暗恋的苦恼,甚至是第一次表白,这些我都知道……” 子爵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能相信他杀了伊格纳茨,定了我的叛国罪,灭了我一族的亲人,他明明那样爱连着伊格鲁,我不能相信这一切……” 激动的阿瑟双手紧紧地攥着椅子的扶手,试图平静颤抖的身体。安柏站在他身后,双手在父亲的肩膀上安抚性地不住轻拍他。 半晌后,阿瑟才接着说道:“在没有弄清事情的真相前,我并不仇恨他,虽然不能简单地将这仇恨归到谁的身上,但这仇恨却是时时刻刻存在的,也是我活下去的支柱。” 菲尔德和西蒙两人都没说话,气氛不禁有些凝重,子爵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人许久,才终于缓下情绪:“可这些事情都是我们这一代的旧账了,你们有你们的生活,实在不应该为上一代背负罪孽。” 阿瑟抬手握住搭在肩头儿子修长的手:“安柏已经被卷了进来,而西蒙,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要参与这件事,如果不幸你也被波及,最起码要守护好你珍视的人。” 沉重的话在子爵的一个微笑中结束,菲尔德跟在安柏身后将他们二人送出门外。 门外的瑞塔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即将与父亲分别的事实,忍不住泪水涟涟,拉住子爵的衣服不肯放手。 趁这个机会,菲尔德便拦住安柏说起了悄悄话。 “你们算上伊尔森也只有三个人,打算怎么办?去找博伟尔吗?”菲尔德皱着眉忧心忡忡。 相比菲尔德的担忧,安柏倒是一派轻松自然,他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脸面无表情的西蒙,居然罕见地对菲尔德露出笑容:“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父亲还认识几个人,即便不暴露身份,也能探听出消息。” 见菲尔德还是一脸不赞同,便道:“左右还有亚力克校长,以及养父博伟尔,真相总会有揭开的一天。倒是你菲尔德……” 安柏在远处那人冰冷的目光下,笑容越发灿烂地拍了拍菲尔德的肩膀:“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你总归是一个好人,而好人的命都不会太长,你要时刻注意周围,不要让人有可乘之机了。” 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安柏说这样体己的话,想两人从最初的势如水火到如今的坦然而对,甚至是一路冒险互相扶持,菲尔德不禁感叹人生际遇的奇妙,能从安柏口中听到这样的临别赠言,菲尔德不禁有些激动。 一时激动,菲尔德踮起脚伸出双臂给了安柏一个大大的拥抱:“安柏,如今和父亲团聚,你不能再任意对待自己的人生了,你要好好对待自己,好好保护父亲。” 猝不及防,安柏先是被菲尔德的拥抱弄得一愣,听到菲尔德的话,脸上不禁浮起温暖的笑容:“好的,我的朋友,我们会再见的。” 菲尔德推开,直视安柏纯蓝色的双眼,郑重道:“我的朋友,等我们再见的时候,请允许我邀请你一起去冒险。” 安柏笑了笑,伸出了手。 菲尔德也伸出手,与之交握。 回身也给了即将出发的子爵一个拥抱,菲尔德道:“子爵,今天一别,希望你们一切平安。” 想到他们离开的目的,菲尔德心中一叹,只能勉强笑着道:“毕竟是我费了许多力气,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性命,希望您能替我好好珍惜他。” 阿瑟子爵和安柏的离开低调又悄无声息,除了踩在雪地上的脚印留下了印记,没人注意少了那么几个人。 而雪地上的脚印也随着气温的回升而消融至无。 第199章 西蒙的心事 菲尔德是在安柏等人走了的第三天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西蒙有些异样的。 起先,他们两人都是各忙各的,西蒙依然军务缠身,而菲尔德虽然想要清净几天,奈何他醒来的消息比气温回升的速度还快,再次为他检查身体的乔治医师,前来探望的赛丽娜城主夫妇,以及他的一众死党,每个人都对他的醒来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激动和欣喜之情。包括盖尔队长和威尔准尉,如果不是西蒙也在场,菲尔德简直以为他们二人要对他行三跪九叩之礼了。 因为被太多人分散了注意力,导致他并没有及时察觉到西蒙的反常。 这个异样说起来也不算什么,放在别人身上也不会让人那么在意,然而克伦西亚刚刚经历一次重创,虽然没有输掉战场和气势,却也需要时间休整。安托万被隔离□□,即便没有来自帝都的重新任命,这场战事的指挥权也责无旁贷地落到西蒙身上。 菲尔德原本以为西蒙只会越来越忙,但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西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依旧忙于军务,但是与往日相比,他每天都会早早地回来,有时候菲尔德沉浸在魔法卷轴的研制中忘了时间,等结束一切回到隔壁,推开房门的时候,重新挑起重担的将军已经坐在摆好晚餐的桌子前等他和多维特许久了。 有时候,西蒙甚至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工作室,也不打断他的研究,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看着他埋头工作,或者陪多维特玩些小游戏。 要说这也是好事,多维特现在正在学说话的时候,菲尔德也愿意西蒙多和多维特亲近。 只不过偶尔,菲尔德会从西蒙的脸色瞥见一两丝奇怪的神色,似是苦恼。虽然西蒙向来都是没什么表情的,但是菲尔德还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无所不能的将军大人。 此时此刻,菲尔德私人的工作室内。 抱着多维特坐在桌前,菲尔德煞有介事地监督着几位滕刻着不同魔法卷轴的魔法师。 赛雷亚放下笔,将刻画好的卷轴递到菲尔德面前,疑惑地重复道:“你问最近城防军务上有没有什么难题?” 皱着眉想了想,赛雷亚也是一头雾水:“还有什么难题?最大的难题不是已经被你解决了吗?哈哈。” 想到波尔蒂那人龟缩在克伦西亚边界不敢前进,赛雷亚就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这可算是战争爆发以来,法兰托利亚最为扬眉吐气的一次反击了,虽然是由菲尔德一人力挽狂澜的,但波尔蒂那人总算受到了教训,再不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小瞧法兰托利亚了。他觉得就算是杰森陛下授予菲尔德荆花大十字勋章也不为过。 菲尔德可不知道赛雷亚满脑子幻想着金灿灿的荣誉勋章和人山人海的授勋仪式,他不为所动,仍旧一脸凝重。 加尔见状,立即将意淫得几乎满脸开花的人拍醒。 菲尔德皱眉困惑的神情不似简单的疑问,赛雷亚瞪大眼睛:“难道真有什么新危机了?没听说啊。” 他想了想,压低身子凑到桌子边低声道:“我甚至偷听到哥哥和盖尔队长谈话,说已经联系了安布泽特,要对蓬塔高地的敌人进行偷袭,调遣了周边地区派人支援,如果能夺回蓬塔高地,再对波尔蒂那人进行夹击,我们就赢定啦!” 说到最后,赛雷亚甚至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充满了斗志和激情地握起了拳头。 他在几个朋友面前总是乐于展现情绪化的一面,完全不似威尔准尉面前乖巧听话的弟弟,也不似外人面前那般沉着冷静。 小小的多维特早就和几人混熟,见赛雷亚兴奋得不能自已,也咧着嘴呲着刚长出来的小白牙,攥着拳头学着他嚷道:“定啦!” 可菲尔德还是摇了摇头:“不对,我的感觉错不了,还是有什么事。西蒙越是不说,我越是担心。” “可是,伤员们的恢复情况也不错,应该不会有别的棘手问题了。”加尔想了想,又道:“城墙的修复也已经完成了,而且还加强了城外的防御工事,就算是波尔蒂那人现在攻过来,我们也不惧怕他们的。” 格吉尔用羽毛笔骚着下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见几个朋友都因为没有什么头绪而有些苦恼,尤其是菲尔德,刚刚恢复过来的脸色透着一股子苍白的虚弱,便压低声音试探性地说道: “前些日子,西蒙大人让我以我的名义替他给祖父捎去了一封信,虽然不知道信里都说了些什么,但想必是重要的事情,你们说会因为这个吗?” 几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格吉尔又有些不确定:“可是,我到现在还没收到祖父的回信呢,西蒙大人又是为什么发愁呢?” 在菲尔德的询问下,几人都停下了笔,坐在桌前冥思苦想,简直像是忧国忧民的谋臣一般苦恼。 而原本只是负责陪同观摩的昆顿,见这样下去非要变成困扰他们三个人生的未解之谜不可,不得不开口道: “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如今的克伦西亚都已经挺过了最难的时候,而且就连老天都开始帮助我们。波尔蒂那人习惯了严寒,而他们的战线又长,如今气温回升,无论是对粮食的储备还是物资的运送,都是一个不小的难题,所以胜利女神已经偏向我们这边了。” 他的话虽然有些突兀,却都在理,几人连连点头。 “那照这样看来,好像就更没有什么问题困扰西蒙大人了。”加尔更加摸不到头脑了。 昆顿手臂环胸,低头沉思了半晌后,才接着道:“你们这几天一直在城防和乔治医师那里帮忙,可能并不知道。” 昆顿跟着盖尔队长几次出入物资仓库,心里面已经有了个大概:“安托万并没有带来物资和粮食,之前一直靠着克伦西亚的储备丰厚才能坚持这么久。但战争的消耗是巨大的,光靠克伦西亚显然支持不了多久。” 菲尔德闻言,仔细一想便心中通透了。 “你是说……”赛雷亚脸上激动的神色瞬间被忧愁所取代。 昆顿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我们已经弹尽粮绝了。” 眼看胜利在望,却又被绊住迈向胜利的脚步,确实让人忧愁。菲尔德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也不想朋友们跟着担忧,便拍拍手道:“好了,好了,我只是昏睡了几天,想了解当前的局势,你们没必要跟着也如此沉重。就算真是军备物资上出了问题,以我们几个的能力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是来看看这些卷轴,我最近不方便使用这些东西,还要靠你们去给波尔蒂那找点即兴节目呢。” 说起这事,其他几人更担心。 格吉尔率先道:“菲尔德,你的魔力真的没了吗?怎么会这样呢?” 菲尔德倒是无所谓地点点头承认:“是啊,现在我可是一点魔力也使不出了,你们可要好好对我。” 他说着还捂着胸口,做了个娇弱的鬼脸。 这一次换其他人担忧起来。赛雷亚对他难得一次的玩笑并不感冒,急急问道:“这几天都没有恢复的迹象吗?”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加尔也颇为担忧地看着他。 多维特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的亲亲爸爸,也好奇地扭过头用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菲尔德的脸蛋,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看那样子,大约是想说:我爸爸果然是最好看的。 几人忧心的样子让菲尔德心中暖洋洋的,朋友真情流露的关心,让他对于魔力暂失这件事更加的不在意。 以前没有力量时,他追逐强大。如今实力卓绝时失去魔力,反而使他全身心地感觉到了难得的轻松自在。从塞瓦尔出逃时起就绷紧的神经和悬空的心脏,终于得以休息了。 一边将几人的作品收集起来查看,菲尔德一边笑着回答:“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哪里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大概是魔力使用过度后造成的后遗症,过不了几天就会慢慢恢复的。” 见几人仍旧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菲尔德佯装不满:“怎么?你们还担心我骗你们不成?” 赛雷亚立即指责他:“你虽然不会骗我们,可你最擅长隐瞒了。什么事情都藏在肚子里,什么困难都自己一个人扛,你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就是,就是。菲尔德,你即便再强,也会有疲倦的时候,作为你的朋友,起码在这个时候,让我们一起承担你的困苦。”虽然有时候格吉尔会觉得,能和菲尔德做朋友简直是一件神奇又玄妙的幸事,大概已经用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可有时候他的朋友实在是太过苛待自己,让他觉得忧心又苦闷。 眼见他们要开始轮番轰炸自己,菲尔德立即告饶:“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让你们忧心,我错了。但是这次真的不是我刻意隐瞒,而是我也搞不清状况,不知道魔力消失无踪的原因和恢复的办法。” “不过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比起被波尔蒂那人攻至城下造成更多的伤亡,我失去点魔力这并不算什么事。” 赛雷亚几人都皱眉看他,几经思虑算是勉强给他的说法打了个及格分。 大不了他们几人多看着点他,如果发生什么也会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的。 菲尔德又拍着胸脯做了许多保证,才安抚了几人,让话题重新回到了今天的主题上。 重新围坐在桌前,看着铺满桌面的卷轴和法阵,格吉尔忍不住率先道出了一直的疑问:“不过,我们今天刻写这么多的卷轴,能派上什么用场吗?” 菲尔德看着手上的卷轴,满意地点点头:“当然能派的上用场,不如说,我们要将这些卷轴物尽其用才对。” “用到哪里?”赛雷亚显然十分感兴趣,双眼冒着精光,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提到菲尔德的魔法卷轴,带给赛雷亚的震撼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小到大他不是没见过神秘又恢宏的魔法卷轴,但从来不知道那些高级魔法师费劲心血炼制的卷轴到了菲尔德这里会有如此奇妙的作用和效果。 多人同时施法的法阵、能够瞬间移动的卷轴,就连危机时刻可以充当城墙,挡住敌人猛攻的防护罩都充满了惊喜和魅力,比起在校园里课堂上不痛不痒地念几句咒语,赛雷亚觉得能将自己的魔法用在对抗侵略国土的敌人身上,才更有意义,更带劲儿。 而菲尔德的卷轴,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无疑是一个魔法增幅器,是华丽的魔法与最为实际便捷的效用相结合的典范,这让赛雷亚沉迷其中。 如果不是时机和地点都不太合适,赛雷亚简直想拜菲尔德为师。这样一个可以称之为改变魔法理论和效用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好朋友,不是活生生的坐在眼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有这种人存在的。 赛雷亚激动的心情还没来得及表达,菲尔德便让几人围上来,开始商讨正事了。 两国的攻防战虽然暂时落下帷幕,然而敌对和斗争却远没有停止。菲尔德在心底徘徊许久的打算,终于有机会付诸行动了。 法兰托利亚、克伦西亚甚至萨拉丁这个名字,可都要让波尔蒂那人好好记住才行。 几人围坐桌旁,从能引起暴风席卷的法阵,到短暂改变空间的卷轴,从让人迷惑不辨方向的法术,到引来巨型魔兽的特殊药水,摆在这张桌子上的东西,如果一个接一个地施用起来,那简直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加尔倒不如赛雷亚那样兴奋且充满干劲,他问道:“这些卷轴,要由我们来施法吗?对付波尔蒂那人,会不会被他们识破?” 菲尔德笑了笑:“当然不能让我们任意妄为,还要与威尔准尉和盖尔队长商量一下行动时间和具体地点才行。” 他耸了一下肩:“单凭我们几个当然不会击垮波尔蒂那人,我们这次行动不过是让休整中的敌人过得不那么痛快罢了。” 双手拍着桌子,赛雷亚再次腾地站了起来:“这太酷了,简直像那些强大又出名的佣兵团一样,神出鬼没,自由肆意。” 见他热情的火焰烧得过旺,菲尔德不得不补充道:“我说的这些计划,只是在探查敌情时顺便而为之的行动,还要看盖尔队长的安排。现在我没办法使用魔法,只有你们四人,还是要注意安全,你们几个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虽然还都是学生,但赛雷亚几人到底是经历过战火的磨炼,知道这不是简简单单的课外实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心中的豪情渐渐褪去,沉淀成坚定的斗志。 原本以为还要再劝上几句,没想到这几人居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如果威尔准尉在场想必会很欣慰。 菲尔德本来还打算再嘱咐几句,然而在他开口之前,有人先于他,已经熟门熟路地推开了房门。 第200章 觉醒 西蒙这几日出现在菲尔德工作室的频率,堪比菲尔德这个主人,如果不是知道这位是军务繁忙的将军大人,别人真的会以为,菲尔德这里多了一位学徒或者助手。 不同于其他人一时反应不及的吃惊,西蒙一连几日一直陪着多维特在这屋子里玩,在多维特的认知中,这个不笑不语遮挡一切的人,虽然不如爸爸那般又香又甜,也不会对他温言细语,但是大手却很温暖,摸着自己头发的时候,会觉得安心。 多维特一见西蒙进来,立即扭动身子从菲尔德身上滑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倒了几步,转而扑到一双笔直有力的大腿上。嘴里高兴地叫着‘大大’、‘大大’,似是期待已久。 西蒙脱下外套,轻车熟路地抱起多维特,这才看向围坐在一起的菲尔德几人,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们在商量什么呢?” 各式各样的卷轴铺满一桌子,西蒙只看了一眼,便抱着多维特向着角落里的软椅走过去,仿佛并不想干扰他们几个煞有介事的商谈。 但在审时度势,有勇有谋的西蒙面前,赛雷亚几人再大胆也不敢放肆,就怕他们的计划还没实行,就被护菲尔德心切的将军大人扼杀在摇篮里了。 菲尔德见没有再商讨下去的气氛,便顺势以帮他去乔治医师那里寻几味药材为由,打发他们走了。 等赛雷亚几人如蒙大赦一般地离开后,菲尔德坐在西蒙身边,仔细地看了他的脸色,才问道:“西蒙,今天不忙吗?这么早就有空过来,还是……” 虽然西蒙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甚至还有点罕见的怡然,菲尔德还是犹豫着开口:“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菲尔德虽然失了魔力,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直觉和感知力,作为西蒙最为亲近的人,即便是不说话,只一个简单的眼神,也能读懂那深邃的眼中未尽的含义。 西蒙在多维特咯咯的笑声中,将小家伙举过头顶,微笑着宣布:“是有件事,今天我们一家三口去街上逛逛。” ** 菲尔德站在人来人往的克伦西亚主城中的商业街上,才恍然西蒙口中的街跟自己认知里的街是一个意思。 从西蒙口中说出逛街这个词,简直就像是从一个经年潜心修行的圣者口中听到酒吧这词儿一般。 视线不禁从热闹的街上重新落到抱着多维特的西蒙身上,似乎这人曾说过要陪他和多维特逛逛,但菲尔德只是听过便一笑了之,西蒙那么忙,又是非常时期,他没想到西蒙竟然真的把这事记在心上。 比起沉闷的军营,热闹繁华的街市显然更吸引多维特的注意力,他抱着西蒙的脖子兴奋地看着往来的人群乐此不疲。 但比起多维特,菲尔德显然有些心事重重,西蒙见他怔愣出神,不禁倾身问道:“怎么了?” 知道西蒙绝不会不负责任撇下公事,菲尔德暗叹了口气,想必此刻威尔准尉、盖尔队长以及赛莉娜城主要忙的焦头烂额了吧。 摇了摇头,菲尔德跟上他的步伐:“我虽然说想来买点东西,但你不必亲自陪我来。应该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忙……” 不顾周围行人诧异的目光,西蒙大方地牵起菲尔德的手,拉着他靠近自己避开行人,边走边道:“紧要的事情自然是都处理好了的,再说,即便是我,也是有休息日的。” 这种和喜欢的人手拉着手逛街的体验,两辈子加一起算来,这也是头一遭,更何况此刻西蒙还抱着多维特。即便是冷静自持如菲尔德,也不禁涨红了脸,感觉似乎周围行人若有似无的目光都朝他看过来。 这种心跳加速,含羞带怯的小女生情状是怎么回事! 悄悄用手在脸前扇着凉风,菲尔德只得找个话题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我听说,最近你和城主大人又遇上难题了,是不是?” 虽然天气转暖,但毕竟还是冬天,菲尔德呼出的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多维特趴在西蒙的肩头,见状好奇的张开小嘴也哈着气。 西蒙拉着心爱的人,抱着可爱的儿子,心里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和满足,这样新奇又温暖的感觉让他一扫多日来的烦闷,即便是当前困扰克伦西亚城的最大难题,在他看来也没那么要紧了。 “也不是什么难题,只是城里的储备粮所剩无几了,给士兵们吃的粮食只怕不多了。” 见菲尔德蹙起眉,西蒙不想影响他们此次难得的出行,便淡淡道:“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我们今天出来散心,就不要去想这些事了。” “不是说要给多维特买些衣服吗?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着,他拉起菲尔德的手自然而然地走进了一家店铺。 知道他一片苦心,想要多陪着他和多维特,菲尔德也没再多说,顺从地跟在西蒙身后。 一家三口难得如同普通百姓一般在琳琅满目的商店里挑挑拣拣,在拥挤的柜台前按部就班地付款。菲尔德看着西蒙严正以待的冷漠神情,心中又好笑又甜蜜。 在如此逛过几家店铺后,饶是身经百战的西蒙将军也有些吃不消了。菲尔德见他变了形出了褶子的衣摆,以及乌黑的长靴上花样百出的鞋印,西蒙虽然发丝不乱呼吸尚稳,但神情已是如临大敌般的严肃。 如果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菲尔德真要哈哈大笑三声,他抱着多维特,借着给多维特整理兜帽的空档,偷笑了西蒙一会儿,这才如蒙大赦般地说道:“好了,我的购物清单上已经没什么要买的了。” 说着,他嘴角忍不住再次上扬,仿佛西蒙高大的身形站在人群中笨拙地数钱的样子犹在眼前。 好在两人都有空间戒指,并没有出现西蒙提着大包小包跟在菲尔德身后的场景,不过那场面他也有点想要看呢,菲尔德可惜地暗想。 “还有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时间还很充裕,我们还可以四处逛逛。”西蒙走上前,将菲尔德长长的黑发向后拢了拢。 以菲尔德一头银发和西蒙标志性的红发,他们两人想要出来逛街自然需要一点点变装,不然没走几步估计就会被人团团围住,不说西蒙周所周知的身份,就是拯救克伦西亚于危难中的银发魔法师,就够一家三口周旋一阵了。 毕竟除了感恩和崇拜,强大而又神秘的银发魔法师已经是克伦西亚人众所周知的人物了,危急关头以一人之力抗衡波尔蒂那人的英雄,到底长什么样子,实在是勾起了人们强烈的好奇心。 多维特虽然不懂为什么亲亲爸爸要把漂亮的银发染成黑色,但还是学着西蒙爱不释手的样子,摸了摸菲尔德的黑发。 菲尔德被父子俩相同的动作逗乐,只得任他们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摸了个够,才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店道:“既然还有时间,我们就再随便逛逛。” 可菲尔德这随便一逛当然不是真的随便,当他从第五间米店走出来时,已经是眉头紧锁,面色不虞了。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西蒙安慰他:“非常时期,城里的粮食能保持这样的供给已经很不错了。” 他拉住走在前面的菲尔德,语重心长道:“你自己现在还有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件事就不要再去操心了。” 菲尔德歪着脑袋:“我有什么问题?” 将菲尔德怀中的多维特抱了过来,西蒙叹了口气,这人记挂着这个,心念着那个,却把自己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从西蒙略带谴责的眼神中,菲尔德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他自己并没有把魔力枯竭这件事放在心上,反倒是西蒙还在念着这事,莫不是这些天他一直忧心忡忡,就是为了这件事? 一股子说不清的情愫从心底悄然扩散,仿佛是打翻了的蜜糖罐,沁染了清澈的心湖。 菲尔德努力压住上翘的唇角,掩饰性地一带而过,道:“哦,你说有关我魔力的事,那不要紧的,慢慢会恢复的。” 这次他主动挽住西蒙的另一只手臂,边走边道:“战时原本就动荡,克伦西亚没有出现断米断粮,哄抢偷盗的行为,已经是赛莉娜大人治理有方了,我妄想着能在城里找到解决食物短缺的办法,实在是有点天真了。” 他说着有些垂头丧气地靠上西蒙有力的臂膀,西蒙立即侧头轻声抚慰,不得不道出赛莉娜城主采取的策略:“这件事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赛莉娜城主已经派人去附近的城镇大批收购粮食了,虽然时间会久一些,但也算是解决的办法。” 西蒙虽然这样说,但菲尔德也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他的话。如今战况未明,谁也不知道明天敌人的铁蹄是否会侵入到自家的门前,在危险面前,人都会想为自己留条后路的。更何况是关乎生计的粮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采买到的。 两人缓缓前行,低语中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小女孩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她蹬蹬蹬地飞快跑着,手里拿着颜色漂亮的糖果,不时还回头对身后嚷道:“哈哈,这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我就要吃。” 大约是她身后的人对于手中的糖果威胁过甚,小女孩只顾得频频回头看向身后,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脚下。 没跑两步,脚下一绊,小女孩惊呼着向前扑去,手中颜色亮丽的糖果也不慎失手甩了出去。 西蒙和菲尔德两人只顾着说话,倒是趴在西蒙肩上的多维特,自打那小女孩一出现就睁着溜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了过去,准确地说是被小姑娘手中的糖果黏住了视线。 眼见小姑娘没跑两步就摔了跟头,多维特小身子一挺,从小斗篷里探出半个脑袋。 那个五颜六色又香又甜的东西,落到地上肯定会摔个粉碎,沾上尘土,就不能吃啦。 几乎同一时间,多维特口齿不清地咕哝一声,伸出小手。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发出又急又快地啵地一声,而后尖叫声、惊呼声、叫喊声便都如消音般瞬间戛然而止…… 第201章 醋海翻波 菲尔德和西蒙同时察觉到了空气中异样的魔法波动。两人回过头,只见彩色的糖果和满脸慌乱的女孩,皆浮在半空中。 女孩的父亲惊呼着扑过去将她抱进怀中,而多维特则高兴地将手伸向飘过来的糖果。 离得近的行人都被这一幕惊到,停下脚步张着嘴看着在半空中飘飘呼呼荡荡悠悠的糖果。 菲尔德来不及吃惊,立即闪身挡在西蒙背后,一把截住飘至眼前的糖果。他握着那跟糖果棒,努力压下惊悸的心跳,这才调整好表情,满脸和善地将手中的糖果递给窝在自己父亲怀中,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女孩。 “小淑女,下次走路可要小心些了,不然这么漂亮的糖果可要哭泣了。” 女孩挣扎着从父亲怀里跳到地上,有些局促地接过糖果。而女孩的父亲脸色凝重,显然不是因为女孩差点摔了个跟头而心神不稳,他低头连声向菲尔德道谢:“这位大人,实在抱歉,多谢您出手相助,我女儿顽皮淘气,是她太鲁莽了。” 即便是在克伦西亚城中,在街上偶然遇到一位魔法师的概率也微乎其微,更何况还得魔法师出手相帮,高贵的魔法师那是城主大人也须小心应对的人物。 男人说话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正对上菲尔德温和的碧绿双眸,以及漆黑如瀑的长发,这使他瞬间愣住了。 小姑娘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俏皮可爱的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异常明亮,听到他父亲的话,立即从害羞中恢复如初,仰起头反驳着她魁梧的父亲:“是你不许我吃山栗糖,我才自己赚钱买来吃的,你不能剥夺我享受自己劳动成果的权利!” 女孩还想挽救自己尚未吃到嘴里的山栗糖,却见自己的父亲双眼发直地盯着眼前这个好心的漂亮哥哥。 小女孩伶牙俐齿的机灵模样让菲尔德忍不住露出笑脸,他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转身正欲离开,就听女孩的父亲张口道: “这位夫人……原来是您!” 菲尔德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有过许多的身份,被人叫过许多的名字,但夫人这个称呼他只被人叫过一次,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在康普勒镇上遇到的那位杂货商人,是叫鲁道夫吧。 再次仔细地确认了一番,鲁道夫确认自己没有认错。虽然这位夫人此刻是男装打扮,可那样美丽的黑发,以及摄人心魄的碧眸,任谁也无法轻易忘掉的。 他一脸意外和惊喜,忙上前自我介绍道:“夫人,您大概忘记我了,我是鲁道夫,我们在康普勒镇有过一面之缘,您曾搭过我的车从康普勒去往卡塔赫纳。” 是的,在他躲藏到康普勒,遇上博伟尔后,安柏为了不引人注意,正是半强迫着这个倒霉的杂货商人,安然地出了城。 只是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再遇见他,没想到只见过一面的豪爽商人竟然还记得自己,菲尔德有些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鲁道夫见状,十分开心,他看着站在菲尔德身后的西蒙以及西蒙怀中的多维特,只以为这位夫人乔装出门,不禁感叹道: “当时跟您提起我的家乡,没想到真的会在克伦西亚遇见您。” 说着,他左右四顾看了看,略微疑惑道:“不过,说起来,怎么没看见您的丈夫呢?” 西蒙:…… ** 干净整洁的酒馆,白日里几乎没有什么顾客上门,加之时局紧张,顾客就比往日更少了。 菲尔德一家三口坐在角落里,看着酒馆的老板一脸苦笑着跟鲁道夫摇了摇头,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这里虽然是酒馆,但是除了两个孩子手里一人一根吃得正起劲的山栗糖,他们的桌子上可没有酒,偶遇的并不熟悉的人们,坐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说上几句话。 多维特顶着一头金发心满意足地舔着彩色的糖果,正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则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金色的头发罕见到令人发指,女孩并不知道这发色代表的身份有多么让人望而生畏,只是出于欣赏的眼光,钦羡地看着多维特。 要知道爱美是每一个女孩子的天性,不分年龄。 相比女孩,他的父亲就显得不淡定多了。鲁道夫一脸惶恐地看着多维特,结结巴巴地对菲尔德开口道:“这位大人,我不知道您身份这样尊贵,冒犯您的地方,还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即便这位年轻高雅的夫人没有明说,但是单看她的孩子这满头金灿灿的头发,他们不凡的身份昭然若揭。 鲁道夫常年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却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恨自己眼拙。 菲尔德立即摆了摆手,客气道:“哪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是我隐瞒身份,反倒是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了我,倒是我要谢谢你。” 轻咳一声,菲尔德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鲁道夫,很高兴在这里再次遇到你。我叫菲尔德,当时在康普勒镇我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乔装成女子,而现在就如同你所见的,我是名男子。” 他说着替吃的满脸的多维特抹了抹脸:“这是我的孩子多维特。” 随即又伸手指着坐在身边的西蒙对鲁道夫道:“这位是多维特的父亲,西蒙。” 这下这位走南闯北的商人,真是恨不得自戳双目,将眼珠子瞪出来了。 他古灵精怪的女孩瞟了一眼西蒙冷冷的表情,边吃着山栗糖边对自己父亲道:“所以我就说是个漂亮哥哥,父亲您的眼神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鲁道夫还处在震惊中无法言语,小女孩倒是兴致勃勃地看着菲尔德,毫不怕生地搭起话来:“哥哥,你刚刚是去了米店吗?难道你家里没米了吗?” 菲尔德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去了米店?” 小姑娘举起糖果,歪着头得意洋洋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对这片商业区最熟悉啦,刚才那半条街都是米店粮铺,我还知道街角那个爷爷卖的山栗糖最甜分量最足。顺便说一句,菲尔德哥哥,我叫苏菲亚。” 明明还小,小姑娘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起话来有鼻子有眼,菲尔德笑着与她对话:“哦,苏菲亚,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条街上哪里可以买到许多许多的粮食呢?” 原本只是想要逗逗可爱的女孩,顺便也缓和一下气氛,不想唯恐自己女儿说出什么不可挽回话的鲁道夫,立即接过话茬:“菲尔德大人,您,您想要购买粮食吗?” 菲尔德微微点了点头,鲁道夫想起刚刚自菲尔德口中说出的那个名字,西蒙!这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整个法兰托利亚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对于克伦西亚来说,这个名字代表着希望和未来。 如果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眼神凌厉的男子,真的是那位大人…… 想到此,鲁道夫猛地站了起来,他激动地看着西蒙,语无伦次道:“这么说,您,您是……,我,今天我能够见到您,真是感到万分的荣幸!” 西蒙依旧沉着一张脸,见鲁道夫满脸涨红,期待地看着他,终于冷冷地说了句话,可他不光开了口,同时还伸出手臂搭上菲尔德的腰际,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初次见面,我是他的丈夫,西蒙。” ** 回去的路上,西蒙一直不言不语走在前面。 没想到街角的偶遇,竟还为粮食的危机找到了一条出路。杂货商人鲁道夫,竟答应帮他们去询问货源的事,这意外的转机让菲尔德惊喜了好半天。等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西蒙抱着多维特已经走出了好远。 西蒙不太高兴,菲尔德在酒馆里就察觉到了,原因他也大概能猜个□□不离十。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西蒙如此展示霸道总裁的范儿,只不过倒霉的鲁道夫被牵连,受了不小的惊吓。 几步追赶至西蒙身边,菲尔德先是瞟了一眼歪着脑袋看他的多维特,小家伙从兜帽里露出半张脸,稚气又无辜,完全看不出与平时有什么不同,不知道刚才那魔法波动到底是不是多维特干的好事。 小的事情先放一边,眼前菲尔德还要将炸毛的大的好好安抚一番才行。 “西蒙,你生气了吗?”菲尔德搂住西蒙的胳膊,微笑地探着头看他。 西蒙心中确实不快,安柏这个还记录在册的通缉犯,他之所以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不过是因为知道那些巫法之事跟那人无关,而作为阿瑟子爵的亲生儿子,安柏又确实没有到威胁国家安危的地步。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纠缠,但没想到这个安柏却一直纠缠在菲尔德的身边。比起自己,他和菲尔德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更多,西蒙不甘之余,又对已经无力挽回的过去感到愤懑苦涩,无法排解的情绪让他有些失控,烦躁地开口: “你和他,总是这样亲密吗?” 可以穿上长裙扮作夫妇,能温情拥抱,能笑着离别。 “那是危机时刻的应对之策,没有什么亲密不亲密的,我和安柏算得上是朋友。” 菲尔德收起了脸上的微笑,站直身体。 朋友这两个字让西蒙眉头一皱,菲尔德在他不悦的神色中淡淡解释道: “最开始是他在路边捡到我,他虽然救了我,却同时也把我推向了另一个深渊,那时我虽然恨他,现在想想,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拥有多维特,也不会有遇上你的机会。” 将军大人显然打翻了醋坛子,菲尔德深吸口气,继续道:“他在我身处危机时,几次暗中相助,性命攸关之际,也没有抛下过我,在经历过那么多事后,我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然而菲尔德耐心的解释,不但没有让西蒙释怀,反倒激起了将军大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西蒙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个安柏在菲尔德心中的地位是不是太高了些? 危机感被焦躁和急迫所环绕,西蒙脱口而出: “你把信任交托给一个伤害过你的人吗?” “伤害过我的人,又何止他一个?”菲尔德脸上的表情趋淡,声音低沉道:“我相信我的双眼和直觉,认为他是一个可以相交的朋友,自然可以托付信任。” 幽深的绿眸直视西蒙,菲尔德无声地叹息道:“西蒙,我不能因为一次伤害就拒绝信任,那样我会失去更多。” 至此之后,半天的出行在两人僵持了许久后落下帷幕。回城的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直到回到营地,菲尔德从西蒙怀里接过睡着的多维特,两个人都没有再发一语。 第202章 不适 冬日渐暖,克伦西亚城如同风雪消融后,重新崭露头角的幼苗般,虽脆弱却焕发出勃勃生机。 一阵阵清新的风迎面扑来,让人神清气爽,一眼望去,无论是冲他点头致意的士兵,还是远处传来的阵阵号令,到处都洋溢着一股让菲尔德无法理解的从容和自信。以至于他觉得自己闭门未出这两日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捷或者胜利。 不过,俗语怎么说来着,宅家没事做,出门事情多。 菲尔德是在边走边欣赏风景的路上,被乔治逮回房间的。 坐在房间的软椅上,菲尔德无奈地扶着额头,求饶道:“军医大人,我是真的有事,赛雷亚找我去和盖尔队长一起商议使用卷轴的突袭行动。我们约好了的,这……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 乔治不为所动,他收起诊疗器,居高临下皱着眉头看着菲尔德,质问道:“你知道你现在的脸色吗?怪不得西蒙一早就派我来给你检查身体,我还以为他小题大做,现在看来,你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西蒙让你来的?”菲尔德显然找到了他所在意的重点,盯着乔治不放。 在箱子里翻了又翻,乔治头也不抬道:“难不成你以为我闲到会没事来你这里串门话家常吗?” 他说着环顾屋子,一边摇晃手中的药瓶查看药水的颜色,一边道:“说起来,我怎么没看到多维特呢?” 脑袋有些阵阵发痛,菲尔德皱眉揉了揉额角:“我要出门一趟,所以把他放在瑞塔那儿了。” 乔治将药水放在菲尔德面前的矮桌上,板着脸道:“虽然你身体从里到外,检查不出有什么问题。表面看起来除了有些虚弱,没什么大碍。但你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无论是治疗魔法,还是医术本领,你都要比我精明。你自己的身体,还是爱惜一些吧。” 菲尔德没有染上风寒,也没有受伤中毒的迹象,但显然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若不是亲眼看见,乔治绝对不能相信,被外面传颂的强大魔法师,竟然如此虚弱。 想到这儿,乔治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直冲脑顶,忍着脾气道:“你的药水呢?你的光系魔法呢?” 在乔治的眼刀和怒火中,备受煎熬的菲尔德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小声道:“只是早上起来有些低血糖而已,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对于不配合不听劝的患者,乔治只给了他一记无情的冷哼。 “你这个样子,西蒙知道吗?”乔治沉下脸问道。 菲尔德依旧小声咕哝着:“我已经有两天没有看见他了。”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后,菲尔德就再也没见到西蒙。虽然当时他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生气,但没想到西蒙的醋吃得猝不及防不说,还持续酸了这么久。 他没想到西蒙竟然这么介意安柏,同样是朋友,就没见他对赛雷亚他们横眉竖眼的。 乔治闻言,眯起眼睛。他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顿了顿竟然替西蒙解释起来:“咳,这几天,克伦西亚似乎正在着手准备着对波尔蒂那采取新的行动,具体情况我并不得知,只是听威尔准尉提过两句,似乎是蓬塔地区周边城市联合组建了一支军队,打算配合克伦西亚一起行动,想必西蒙这两天一定很忙。” 人人惧怕的毒舌军医竟然替西蒙说起了好话,菲尔德睁大眼睛看着乔治,轻声笑了起来道:“难道你以为我是在怪他吗?” 他见乔治眉头皱得更紧,立即边摆手便起身道:“好了,军医大人,我知道了。我自己的身体,我不会拿来当儿戏的。” 说着,就转过乔治肩膀,推着他走向门口:“知道你们都很忙,你就不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啦,我真的没事。” 见乔治一副话未说完的表情,菲尔德立即替他补充:“药水我会喝的,如果真的不舒服,我就去找你的,好吗,乔治大人?” 提着药箱站在门口,乔治一脸阴沉,他知道菲尔德有问题。可就算菲尔德身体不适,他也没有办法,他做不了任何事,他不是魔法师,没有高深的魔法能探查菲尔德的身体,即便有足够的知识和灵巧的双手,更多的时候,他要面对的就是这种深深无力感。 这时,一队士兵由远处缓缓走近,正看见菲尔德和乔治站在路口不远处,步伐整齐的士兵们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是菲尔德大人! 万一菲尔德大人一个不注意扫过他们一眼呢,要是不小心能和菲尔德大人对视,那真是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了。 见乔治脸色不好,菲尔德也知道乔治别扭的性子,于是笑着道:“好了,乔治大人,您这样站在我门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须知道,此时正有许多带着伤痛的心,渴望并且急切地呼唤您的回归呢,您得抓紧时间回去安抚他们呢。” “比起我来,他们大概更希望你去安抚他们受伤的身心呢”乔治没好气地白了菲尔德一眼,“没见士兵们整天都充满干劲跃跃欲试吗?他们私底下都在说,谁要是受了伤就是走了运,不但能享受到上好的药品,说不定还能得到菲尔德大人的治疗和照顾。我看一旦上了战场,士兵们只怕要争着抢着受伤了。” 这话显然让人出乎意料,菲尔德张着嘴巴,半天才哭笑不得道:“看来你要把我从医疗班开除才行。” 即便微笑起来,但菲尔德脸色仍旧让人忧心,乔治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 “就算是再忙,西蒙也应该来看看你,如果知道你是这副鬼样子,他派我来的时候,我应该提前附赠他一记拳头。” 菲尔德笑了笑,目送着他走远。 回身关门的瞬间,那队士兵恰巧从门前路过,菲尔德只瞥了一眼,有些纳闷:怎么离得近了,队伍的脚步却没那么整齐。 紧闭的房门隔开了外面的声音,所以菲尔德并不没有听到同样远去的士兵队伍里小声传来的议论声: “菲尔德大人得了不治之症?!” “瞎说!菲尔德大人是受了伤!” “对,我也听到了,是受了伤,乔治军医要把他从医疗班开除。” “菲尔德大人受伤了,西蒙大人竟然没有来探过病……” 走在前头的士兵队长正想喝止突然爆发的议论,却发现队伍又诡异地陷入了沉寂,再没人开口。 ** 只剩下一个人的屋子突然变得有些冷清,菲尔德叹了口气,将乔治留下的药水收了起来,想起赛雷亚还在等着他,立即转身,打算再次出门。 他的魔力日渐枯竭,但有些事情却还是要做。 好巧不巧正在这时,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威尔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站在门外,门开的一瞬间,见到里面的人,他满心惊讶。 见菲尔德一脸意外地看着自己,威尔面色不改,微笑解释道:“菲尔德,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 “我倒是正要出门,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晚了,有什么事威尔大人先说吧。”菲尔德点头道。 威尔准尉事情应该也不少,如果不是要紧事,不会亲自前来的。菲尔德心头一跳,难道是西蒙出了什么事? 威尔的视线在菲尔德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上扫了好几圈,暗暗吃惊,不禁放轻了声音道:“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是这样的,今早有位名叫鲁道夫的商人送来一封信,因为收信人署了您的名字,所以西蒙大人派我给您送来。” 他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封口处火印依然完好,显然是未拆封的。 菲尔德接过信,趁他翻开信件时,威尔快速又不动声色地向屋内看去,他知道这是菲尔德的工作室,但屋内宽大的书案上没有燃烧的晶石灯,也没有成堆的卷轴,如果不是通宵熬夜,忘我炼制魔法制品,脸色是怎么难看到这种地步的? 想到这儿,威尔不禁担忧起来,脱口而出道:“菲尔德,你身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菲尔德忍不住也开始怀疑起来,自己的脸色难道真的难看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吗? 笑着摇了摇头,菲尔德只得道:“准尉大人,我没有哪里不舒服。真的,乔治医师已经来看过了。” 威尔正要劝说他保重身体,这时他身后有名士兵行了个军礼,出声道:“准尉阁下,收到了安布泽特送来的最新情报。” 送信的士兵目光灼灼,极力压抑激动的心情,行礼的那只手都有些打颤。 哦,主神在上,如果知道今天能如此靠近菲尔德大人,他应该把珍藏的暖石带来,跪请菲尔德大人在上面签名。 听到有战报,菲尔德急忙道:“威尔大人,您去忙吧,这封信里的内容,等我看过后会和西蒙谈的。” 威尔无法,只得点头离开。临走还不忘嘱咐道:“菲尔德,你脸色不太好,如果不是紧急的事情,我看你今天就不要出门了,好好休息吧。” 带着报信的士兵离开,威尔心中暗忖:菲尔德这个样子,西蒙大人知道吗? 而他身后的士兵脸上却写满震惊:不好!菲尔德大人,生病了! 第203章 传言 威尔离开后,菲尔德拿着信回了屋子。 信是鲁道夫写来的,看起来应该是他托付鲁道夫的事有了进展,想到如果真的能解决粮食问题,菲尔德便忍不住有些激动。 谁成想,他刚坐下,正要拆开信封,就又有敲门声响起。 这次就连菲尔德也开始惊讶了,今天一早这访客会不会太多了些。 格吉尔的脑袋瓜儿从门外伸了进来,少年原本白皙的脸庞,在风雪吹拂与日晒奔波中变得稍微黑了一些,显得健康又有活力。 “哦,菲尔德,只有你一个人在吗?”格吉尔也不客气,边说边推门而入,晃着脑袋左顾右看。 菲尔德收起鲁道夫的信,板着脸假装不高兴道:“怎么,你来我这儿不是为了看我,而是找人的?” “不错,我听卫兵说威尔准尉来了你这儿。”格吉尔完全没看见菲尔德佯装的脸色。待见果真没有威尔准尉的影子,他才收回视线,可当他望向菲尔德的时候,立即脱口惊呼一声:“天呐,你这是怎么了?” 看来今天真的不适合出门了,菲尔德揉了揉耳朵心道,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跟见了鬼一样。 格吉尔可不管那些,他飞扑到菲尔德近前,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将菲尔德全身上下察看了个遍,最后急道:“你怎么这幅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拍了拍格吉尔的手,菲尔德苦笑道:“我看起来真的这么糟吗?” 格吉尔眼神认真地点点头:“糟糕极了。” 于是菲尔德不得不安抚被惊得变了脸色的朋友,无奈道:“真的,我没怎么样,只是魔力没有恢复的迹象……” 格吉尔显然不信,菲尔德也并不打算隐瞒他,他的这些朋友都知道他的底细,也绝不会将消息外传,遂道出实情:“乔乔日渐虚弱,我费了些功夫将他暂时封印了起来。” 他魔力渐失后,提供给乔乔的能力也不复存在,乔乔还在成长期,又在提供给他星图法阵后,力量损耗严重。如果他不用法阵将乔乔暂时封印起来的话,乔乔就会沉睡下去,不知什么时候醒来。 格吉尔眉头皱得死紧,闻言垮着脸,忧心忡忡又沉默地看着菲尔德。 “只是有点疲劳,真的没有那么严重啦,话说回来,你要是找威尔准尉的话,他刚刚才离开。”菲尔德试图转移话题。 哪成想,格吉尔根本没听他的话,猛地站了起来,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向外冲去:“不行,我要去叫人来。” 菲尔德一把拉住他,求饶道:“格吉尔大人,你要去叫什么人?乔治已经来看过了,我休息两天就好了,拜托你了,快坐下吧。我魔力消失的事情,不好过于张扬的。” 格吉尔懂他话里的意思,也明白自己有点莽撞了,忙道:“我会小心的,我只叫赛雷亚他们几个来。” 不得已起身将他重新按在椅子上,菲尔德道:“他们不是有事情在忙吗?本来说好我也要一起的,不过以我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不能参加了,那就更不能让他们也撇下那件事了,因为那毕竟是我们萨拉丁大展身手的机会。” 不得不‘晓以大义’地劝说一脸纠结的格吉尔,菲尔德偷偷舒了口气,这才重新坐下来: “好了,言归正装,你找威尔准尉有什么事?” 格吉尔似乎还在为菲尔德的身体担忧,沉默了半响才道:“是有一封信,想让威尔准尉交给西蒙大人。” “一封信?”菲尔德奇道。 怎么今天是送信日吗?人人都挑这个时间来送信。 “是西蒙大人托我给爷爷带的信,今天收到了爷爷的回信,我本来想亲自交给西蒙大人,不过听说他带队外出了,我便想找威尔准尉。” 他说着拿出信件,递到菲尔德面前:“不过虽然没遇到威尔准尉,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道森司法院长的信件看起来极为普通,甚至连火印封泥都没有,但菲尔德知道,像这样私密又涉及政事的信件,必然有某种特殊的开启方式,否则以道森院长一贯的严密和谨慎,即便是经他亲孙子之手,也不会以这样简单的方式传递信件的。 见菲尔德没有伸手的意思,格吉尔再次向前递了递:“你拿着没关系啦,信放在你这儿,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说着,他冲着菲尔德眨眨眼,挑眉揶揄道:“也更合适。” 将信塞进困扰的菲尔德手里,格吉尔站起身,严肃地叮嘱道: “你需要休息,今天就不要出门了。” “可是……”我不是还要替你给西蒙送信吗?毕竟我真不知道他晚上会不会来了。 竖起一只手指摇了摇,格吉尔可没听见菲尔德的心声,只道:“没有可是,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管其他的事了。赛雷亚和盖尔队长那里我会去说,其实没有多大问题,只是卷轴的使用意外的顺利,想要找你去参谋一下。” 他说起这件事似乎是被赛雷亚附体,格外兴奋:“你不知道那些波尔蒂那人被我们的卷轴弄的手忙脚乱的样子,好像无头苍蝇一样可笑。” “真的?” “那是当然,不仅如此,盖尔队长根据我们卷轴的不同特点,还特地制定了不同的偷袭计划。大家都对萨拉丁小队的表现竖大拇指呢。” 等到格吉尔神采飞扬地讲述完他们的英勇作为离开后,菲尔德终于长出了口气。 看着手中的两封信,他暗道:也好,就休息吧,我今天的日程也差不多够多了。 许久,都没有人再次敲门。菲尔德坐在屋子里,终于静静地拆开了信封。 鲁道夫的信,寥寥几语,却让菲尔德沉思了许久才起身回房。 既然都让他休息,他就少数服从多数好了。 午饭后,他从瑞塔那里接过菲尔德,又和活泼好动的小家伙玩了许久,直到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有些困顿,才相拥着在床上沉沉睡去。 ** 西蒙连着两天没有合过眼了,他休了半天的假,即便有赛莉娜城主的支持和威尔的得当处理,但回到决策者这个位置后,仍然得处理积压了比之前数量更多的事情。 让他气闷的是,半天的休假不但没有让一家人其乐融融,反而惹得菲尔德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过,他得承认,是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 但无论他在别人眼中是如何冷静沉稳,他也得承认,他是个男人。 而男人,没法控制好占有欲。 扩大侦查范围,这次深入敌人大后方的目标,除了混淆视听外,更是为了探清波尔蒂那的残余实力。毕竟敌人究竟有多少张底牌,他要摸清楚才行。 然而,两天没有见到菲尔德,让西蒙心浮气躁。况且他们还在冷战,这让西蒙早早就后悔了。 他怕菲尔德多心,怕菲尔德难过,急切想要站在菲尔德面前的愿望,让被敌人围攻的他分了心,在最后撤离时,不经意间被敌人的魔法擦过胳膊。 所以即便他急吼吼地回到了营地,为了不让菲尔德担心,西蒙还是忍着心底的渴望,先去了乔治那里处理伤口。 伤病员寥寥无几的医疗所内,西蒙看着乔治一会翻看医治记录,一会整理药水药具,要不然就是挨着个地询问胆战心惊的病人,最后还是躺在床上的伤员实在看不过去,才出声提醒道: “乔治医师,西蒙大人正在流血呢。” 乔治头也不回,将手中的格丽金丝带卷好放妥后才冷冷道:“等他流泪的时候再喊我。” 医疗所里的伤员和士兵们尴尬地互相对望,西蒙倒是并不在意自己流血,疑惑着开口:“你想看我泪流?你的嗜好怎么越来越让人无法理解了呢。” 冷笑一声,乔治回头看他,毫不客气道:“等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时候,只怕你想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西蒙皱起眉头,因为被耽误了时间而不悦地看着他,俩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 乔治常年阴沉的脸,变得更为冰冷。 西蒙猛地记起自己早上临走时,吩咐乔治的事。他原本就一直有些担心菲尔德的身体,不知道魔力恢复得怎么样了?手边的事情多,加上两人又不欢而散,他便让乔治先去查看一番。 难道,菲尔德…… 倏地站起身,西蒙抑制不住身音大声问道:“你说,菲尔德怎么了?” 乔治在心里低咒了句蠢货,也不看看场合,就放开嗓门乱喊。 他耷拉着眼皮,垂眸看着西蒙受伤的手臂,嘲讽道:“既然你受伤的不是眼睛,何不自己亲自去看一看。” ** 西蒙走后,乔治阴沉着脸收拾包扎后留下的血迹,在他转身离开去扔废物的时候,医疗所里的伤员们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怎么回事?乔治医师已经好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 “我听昨天当班的士兄弟说,好像是西蒙将军冷落菲尔德大人,把菲尔德大人气病了。” “你说什么?!!” ** 原本还在纠结如何开口的西蒙,完全忘了自己心底的哀怨,直奔后方的营房而去。 然而他这一路却如同过关斩将一般,走得并不顺利。 先是在距离医疗所不远的地方,遇到了赛莉娜和山迪。城主大人见到他后,首先关心的竟然不是波尔蒂那的敌情,也不是他不慎受伤的始末,赛莉娜的第一句话是:“西蒙,菲尔德怎么样了?” 菲尔德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城主都知道了吗! “菲尔德怎么了?”西蒙脸色发青,连称呼都顾不上了,急急问道。 赛莉娜难得见到西蒙有些失态的样子,比起人人敬畏的将军,她更喜欢西蒙现在这更有人情味的黑脸。 “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回去好好照顾菲尔德。”赛莉娜没说什么,留下这一句话就带着山迪离开了。 往日熟悉的路,似乎变得陌生又漫长。西蒙快步走出转角,正好看见迎面而来的盖尔,盖尔似乎正是在找他,见到西蒙走来,眼神一亮。 “大人,关于进攻计划的……” 西蒙一摆手:“稍后再说。” 盖尔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开口叫住西蒙:“大人,还有另一件事。是关于菲尔德的……” 第204章 晚归 营地的十字路口,此刻有两个人站在拐角处。 威尔将沉着脸的赛雷亚拦在路旁,正在训话:“赛雷亚,我才说你终于有点正经认真的样子了,转眼就又犯鲁莽的老毛病吗?” “我不是鲁莽,真是一时冲动的话,我会叫上加尔、昆顿、格吉尔,就算拼上全部力气,我们几个也会立即带人离开这鬼地方的。”赛雷亚抿着嘴唇,显然不想让哥哥看出自己心中的愤懑。 几个月的奔波与磨练,让赛雷亚的个头长了不少,如今和他这个哥哥说话时,也已经不用仰着头,而是能争锋相对般地站在那里,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了。威尔欣慰的同时,仍叹了口气。 只是这急躁又跳脱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得更彻底一些。 自家哥哥那熟悉的无奈又宠溺的眼神,让赛雷亚的气势软下去不少。视线下落,他盯着威尔手肘处不知在哪里蹭上的灰尘,向来要求严格又爱干净的哥哥,每天都忙得天翻地覆,这段时间似乎也瘦下去不少。 低下头,赛雷亚到底心疼自己哥哥,垮着肩膀,声音趋弱:“我,我只是想去看一看菲尔德,今天我们本来约好要见上一面的。” 威尔走近两步,笑着拍了拍赛雷亚的肩膀道:“你现在去见他,他也不会马上好起来的,今天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想到格吉尔说起菲尔德虚弱的原因,赛雷亚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他知道自己去了也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只不过听到同队里的士兵们议论纷纷,他实在气愤难平。 菲尔德受了西蒙将军冷落,这样的事情,哪怕是捕风捉影,都让他们几人心气难平。只要想想菲尔德一路走来所遭受过的陷害,为了帮助西蒙将军付出的努力,明明是前途无量的强大魔法师,却要隐藏在西蒙身后,默默承受着别人不知道的一切苦楚。 做了这么多贡献的人,凭什么还要受到冷落,甚至还是在菲尔德如此虚弱的时候? 与威尔不同,赛雷亚几人是菲尔德最为亲近的朋友,菲尔德隐藏的秘密,艰辛的付出,拼了命为之抗争的自由,这些在强大的魔力和高深的魔法师光环背后的事情,他们都知道,所以他们更加心疼菲尔德。 赛雷亚实在不能理解,就像所有听闻消息的人都会在心里犯嘀咕一样,他抬头问着自己的哥哥:“西蒙大人到底爱不爱菲尔德?” 威尔表情一僵,他没有也没办法回答自己弟弟这个涉及他人*,尤其还是皇子殿下个人感情的问题,只默默收回放在赛雷亚肩上的手,将自己的蠢弟弟拉至身后,向着对面的人行了个军礼道: “西蒙大人!” ** 菲尔德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是的,这是他在一天里,第三次听到敲门声,这个登门造访的频率放在西蒙那里不算什么,然而在他这里就有些过于频繁了。 睡了一觉后,头痛有所缓解。菲尔德将多维特踢开的被子扯过来盖住他鼓溜溜的小肚子,这才下床去开门。 敲门声很是温柔,只敲了三下,更像是特意留给屋中的人反应的时间似的,有规律地做了停顿。 打开门,果然是瑞塔站在门外。 披头散发的菲尔德丝毫没跟她客气,打了个哈欠便从她手中接过餐盘,一边走一边道:“瑞塔,我对你的魔法简直叹为观止。” 瑞塔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抬步走进这间屋子。 “我有什么魔法让你叹为观止了?”瑞塔也不管放下食物后,立即跟自己头发作斗争的菲尔德,径直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熟睡的多维特。如果不是小家伙吵着要找爸爸,她真不想让疲惫的菲尔德带孩子。 “你这未卜先知的能力,真是绝了。这是预言术吧,我听说这种神秘的古魔法已经失传很久了,想不到在你身上得以重现。”菲尔德一边挽着不听话的头发,一边歪着脑袋说笑道,“不然,你是怎么知道,我现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瑞塔白了他一眼,摸了摸多维特的小脸后才站起身,实在看不过去菲尔德糟蹋那么漂亮的头发,她忍不住走到菲尔德的身后,将他按到椅子上开始动手给他编头发。 “我这能力让我警告你,好好保重,不然以后很可能就要一直呆在这屋子里了。”瑞塔的手指灵巧地在菲尔德的银发间穿梭,不多时就将菲尔德的长发编成了一个简单又不失美观的长辫子。 菲尔德轻松地甩了甩头,赞叹般地肯定道:“瑞塔,你缺个能谈心会卖萌的弟弟吗?” 如果她真有菲尔德这样的弟弟,只怕会立即揪着他的耳朵,敲他的脑袋,骂他蠢。 不过看菲尔德勉强好看了些的脸色,瑞塔还是把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军营里的传言,也未必没有事实的成分,她非但不是菲尔德的亲人,连法兰托利亚人都不是,终究没有立场替菲尔德说话。 就连这个的房间,她也不方便逗留太久。想到这儿,瑞塔便道:“好了,别说笑了,饭菜要凉了,你趁热吃,我还给多维特做了些松软的果仁饼,时间不早了,你快吃吧,我走了。” 夜晚的时间总是在不经意来临,且偷偷溜走得更快。 多维特醒后,父子俩美美地享受了一顿久违的温馨晚餐。饭后,菲尔德将多维特抱到床边,脱下他滴上口水和菜汤的衣服,又拿来他和西蒙一起挑的新衣服为多维特换上。 小家伙显然很喜欢新衣服的颜色,小手一直不停地在衣角处摸来摸去。 只不过他倒是一直扬着头,目光不错地盯着菲尔德的脸,在仔细地观察过菲尔德的神色后才奶声奶气又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爸爸,你生气了咩?” 菲尔德正认真又动作轻柔地将他胸前的系带不松不紧地绑好,闻言轻声笑了笑,也不看他,反问道:“爸爸生什么气?” 多维特嘟起小嘴,似乎是在思考,显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菲尔德这个问题。不过他也只思考了几秒,便又歪着头问道:“大大,为什么……看不见?” 他说的语意不清,但菲尔德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多维特这是在问西蒙这两天为什么不来。 工作忙这个理由,显然会让人有点灰心丧气,即便是小孩子,听对了也会明白代表的另一层含义。菲尔德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就见多维特眨着大眼睛拉过他的手食指,小声道:“爸爸,你不喜欢大大了吗?” 那双纯真的碧蓝双眼中带着一丝忐忑和期盼,没想到短短几天,多维特就对西蒙死心塌地了,甚至竟然已经到了如此依赖又敞开心扉的地步。这让菲尔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的同时,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感动。 父子亲情,果然是无法割断的心灵纽带。 菲尔德亲了亲多维特的脸蛋,微笑着回答他:“喜欢,除了你,我最喜欢他了。” ** 虽然天气渐暖,但太阳落山后,气温还是会骤然下降,这时挂起的风便会带上让人难以察觉的丝丝寒意,渗入肌肤,直抵人心。 闭合的门并未关紧,一道缝隙将屋内的光渗透出来。寒风想要从这缝隙钻进温暖的屋子,然而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将肆虐的风紧紧挡在外面。 西蒙此刻头脑已经完全冷却了下来,没有焦躁,没有不安,甚至那大摇大摆理直气壮出场地莫名占有欲也悄然消散无踪。 他揉了揉脸,等到情绪完全恢复,才推门而入。 菲尔德吃饱睡足,此刻正坐在床边翻看着手中的地图。多维特坐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菲尔德教他的儿歌。 西蒙一进来,表情变化最为显著的显然是多维特,他看到西蒙后眼神一亮,继而伸出胳膊,小屁股在被子上一颠一颠地高兴嚷道:“大大,大大。” 菲尔德心里不是滋味,不就是给你买了山栗糖吗?这么没志气就被收买了,没见你看到我也颠屁股的时候。 放下手中的地图,菲尔德扭头,静静地看着西蒙脱下外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俯身越过他的身体,抱起床里的多维特。 山栗糖的情谊显然是很牢固的,多维特高兴地搂着西蒙的脖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菲尔德的视线却被西蒙的手臂吸引,尽管西蒙换了外套,但破开的白色衬衣上却仍有血迹。包扎的手法精炼到位,显然出自军医乔治之手。 许久,菲尔德才挪开眼,首先开口道:“你如果不累的话,我们谈谈吧。” ** 宽敞柔软的长椅十分舒适,这是在条件简朴的战时营地中,难得的豪华家具,所以菲尔德每每坐在上面,都想要舒展身体好好享受一番。 但西蒙神情肃穆,菲尔德也只好正襟危坐,将两封信放在了两人中间的矮桌上。 他将其中已经拆开的那封向西蒙的方向推了推,陈述道:“这封是鲁道夫送来的,他在信中说,联系到了商会,但那个叫做科雷克的商会有些要求,具体的事情,可能需要和我们当面详谈。” 他说着,纤长的手指又点了点那封未拆的信:“这封,是格吉尔要我转交给你的,具体内容你自己亲自确认吧。” 菲尔德头也不抬,径自缓缓说着想说的事情:“鲁道夫这件事,还是知会赛莉娜城主一声的好。如果真的要向商会大量购买粮食,涉及到的问题就多了。” “还有,我和塞雷亚几人一起做了些卷轴,这些卷轴的使用,盖尔队长当然会处理得当,只是有一点,一旦遇上波尔蒂那的魔法师军团,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魔法师之间的差距,并不是简单的数量就能弥补的。” 菲尔德的嗓音依旧平和清脆,哪怕只是听听这声音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西蒙不言不语,屋子里便只有一人的声音。 所以,等到菲尔德话音一落,屋子里立即就陷入了沉静,就连坐在床上玩着西蒙佩剑的多维特,都好奇地抬起了头,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菲尔德无法,只得抬头对上西蒙深沉又寂然的双眸,那双眼已经看了他许久,菲尔德无奈地暗想,如果西蒙一开口也是询问他身体如何,那可真会让他头痛地扶额长叹了。 不过,西蒙的神色显然有些不对劲,菲尔德不禁腹诽道:这沉痛的表情,简直像是要闹分手的情侣你死我活撕心裂肺的前兆,不就是吃了个过期的陈醋,至于吗? 然而他没想到,西蒙一开口,竟然真有靠近他内心戏的趋势。 “菲尔德,”西蒙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辛苦?” 自己歪歪是一回事,真要对他说这话,显然是另一回事了。 菲尔德立即沉下脸色,他一改端庄的神态,将双腿放到软椅上,侧过后背倚着扶手找了个舒服的坐姿,也不看西蒙,半垂着眼帘,冷冷道:“哦?原来西蒙将军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以为您一开口,是要问我还和什么人有什么亲密关系呢!” 怒火不知怎么从心底蹭蹭上窜,菲尔德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用手指按压着额角,冷笑着一字一句道: “呵,怎么,如果我说辛苦,我们俩个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你这个笨蛋,想了两天就想出这样一句话吗?” 当然不止这一句,西蒙还有很多话想说,只是面对那双因为盛怒而愈加碧绿的双眸,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出心底的话: “你虽然不说,但我却没法不去在意你都付出了什么。和我在一起,只是让你越发的辛苦……” 现在,这个事实,就连全军营的人都看清了。 第205章 言归于好 屋子里静得可怕,菲尔德并不知道整个军营已经暗地里传开了一出将军冷遇魔法师的苦情大戏,只以为因着安柏这件事,西蒙就生出这么多的幺蛾子,心中气愤不已。 不就是些已经过去的事,干嘛总要旧事重提。 带着怒气,菲尔德如对方所愿地点了点头:“不错,在别人甚至再你眼中,我这日子过得是不怎么安宁。” 他眯起眼睛,扭头看着西蒙,露出一个冷笑:“可要真说起辛苦,我这又算什么呢?” “堂堂一个皇子,连座像样的官邸都没有;别人生下来就能得到光鲜的爵位和优渥的生活,他要靠自己的一双手和满身伤疤来获得;一心为国的人,却被排挤中伤,忍受自己父亲的冷遇;敌人侵犯,国土沦丧,这样的事都要他自己一个人咬牙挑起重担,这些难道不是更加辛苦吗?” 菲尔德越说越激动,一路从蓬塔到克伦西亚的种种光景都浮现在眼前,西蒙四面楚歌却又要以身卫国,战力不足,物资短缺,甚至就连支援都没有,冈纳斯的沦陷,克伦西亚的死守,西蒙日夜操劳,没有一天是安稳度过的时候,又有谁想过他的辛苦呢。人人都道西蒙将军勇猛无畏,智略过人,人人都依赖他,可他去依赖谁呢。 心底的酸涩随着几句难掩激动的话,渐渐上涌,浮上眼底。菲尔德直勾勾地看着西蒙:“我爱的人,默默地做着这些事情,我是要和他一起患难与共的,或许有过危险的战斗,艰难的前行,但因为有他在身边,和我们的孩子在一起,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反而带着无比耀眼的色彩。” 好不容易压下激动的情绪,菲尔德顿了顿,缓缓道:“还是说你想抛下我,永远让我在后面看着你踽踽独行,渐行渐远的背影?”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心酸,是气愤还是难过,眼里的水雾竟然越聚越多,菲尔德甚至来不及扭头,泪光一闪,西蒙就眼睁睁看着晶莹的泪珠从菲尔德脸颊滑落,砸在他试图掩饰自己而抬起的手背上。 菲尔德胡乱地擦着脸,他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耐心用尽的同时,一时觉得羞愤难当,胡乱地擦着脸的同时,也不去看西蒙,只对着空气恶狠狠地道:“还有,是你乱吃飞醋,我和安柏只是朋友,亲密什么的,那都是你意识过剩!” 说着,他唰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咬紧牙关就要往外走。可他刚迈开步子,一只大手则更为迅捷地拉住他的胳膊,紧接着菲尔德就仰面倒了下去,整个身体被西蒙压在矮桌上,瑞塔细心替他编好的头发散了一桌面。 这胸膛虽然熟悉的让菲尔德习惯性地想要抱个满怀,然而他此刻却没有这种心情享受。 “放开我”用手抵着西蒙,菲尔德开始挣扎起来。 论起力气,菲尔德本来就比不过西蒙,加上他体虚气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可他红着眼眶,心口的火气简直要从嘴里喷出来,紧盯着他不放的幽蓝双眸更让菲尔德气急败坏。 他们俩人在桌面上折腾了好半天,菲尔德几次想要起身,都被西蒙用腰腹紧紧压住,并不宽敞又单薄的桌子显然禁不起两人的无言对峙,摇晃着发出抗议。西蒙抓住菲尔德的两只手,扣着他的手腕将人紧紧压在桌面上。 菲尔德上身动弹不得,立即改变策略,攻向下盘,抬脚踹着西蒙的小腿。西蒙却浑然不觉,竟然倾身靠了上来。 眼见西蒙越发靠近,菲尔德怒从心起,露出利齿毫不嘴软地抬起下巴一口咬在西蒙的颈侧。 所有的火气都由牙齿全力发泄,菲尔德甚至觉得牙齿都禁不住他的火气,开始渐渐发麻。然而西蒙依然一动不动。 西蒙的头发很多,虽然只是短发,但贴近脸庞时,却会有种密实的安全感。 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开,菲尔德回过神,慌忙松开嘴,果然依旧将他牢牢压在桌子上的人脖子上光荣地负上了新伤。血珠儿顺着脖子刚毅的肌肉线条滑落滴在菲尔德的胸口,顿时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高大健硕的身体贴近时,有种无言的压迫感,菲尔德微微喘着气,唇角不慎沾染的血迹被他的脸色衬得越发鲜红。 “菲尔德。” 西蒙唤着他的名字,胸腔的振动连带着菲尔德也感受到了那低沉声音里饱含的情感,好像关押了许久被放出闸的猛兽,汹涌又带着危险。 “即便我让你如此辛苦,我也不会放手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菲尔德。” 红色的头发擦过菲尔德的脸,西蒙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嘴唇碰上了他纤细脆弱的脖子。 “没办法,西蒙。”菲尔德好像充耳不闻一般,任由身上的人在他脖子附近作怪,似乎完全不在意强悍的将军以同样的方式也给他一口,只出神般地望着虚空,“只要在你身边我就是会不小心逞强起来,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没办法,我就是爱逞强。” “我知道,你很强大,是无坚不摧的铁血将军,可再强大的人,也有累的时候,当你举目四顾,孤立无援的时候,我希望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站在你身边,当你累了想要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能伸手就能触碰到你,紧紧地抱住你,给你勇气和信心。” 温热的唇只在细嫩的脖子上落下几个让人发痒的吻,西蒙松开了扣在手里的手腕,而后将菲尔德整个人抱进怀里。 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菲尔德闭上眼睛,轻声贴住西蒙的耳朵:“即便你要把我护在身后,起码也要让我目送你向前的背影。” “这样,我的辛苦才值得。” 西蒙的身体一颤,迅疾地扭过头,吻上菲尔德的唇,接触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张开了嘴,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这个吻,似乎是比语言更为有效的交流,彼此坦诚的需索和渴望反倒让人安心。直到一声委屈的哭声将他们从越发难舍难分的交缠中拉出来,西蒙抬起头,正对上多维特越过椅背望向他们的视线,小家伙苦着一张脸小脸,眼里满是不安,可怜兮兮的声音带着哭腔,正在床上来回地转着圈:“爸爸,大大……” 菲尔德如梦初醒,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急忙赶到多维特身边。而西蒙则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 ** 清晨的克伦西亚军营内,一如往日般,秩序井然。 巡逻的士兵面色严肃,交替轮岗的战士,彼此对视的眼神里也传递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讯息。 “事情怎么样了?”昨夜站在城头吹了一夜冷风的士兵,依旧有精神地站在城下八卦。 前来换班的兄弟和他凑到一处,压着嗓子悄声道:“我听说,昨天西蒙大人回房后一直没有出现,虽然有人趁着巡逻的机会,转到了西蒙大人的营房附近,但被盖尔大人发现,一顿臭骂后,并没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这么说,西蒙大人昨晚没有离开过房间?” “哦……真希望,菲尔德大人早日康复。” ** 威尔郑重地站在西蒙的书案前,虽然是一大清早,但是他手里急需处理的公文已经有一摞子厚了。 可他并没有开口,因为西蒙坐在桌前,沉着脸正在阅读一封信,那信显然不是他昨天交给菲尔德的那封,那便是另一封他们已经等待多时的回信了。 不知是不是信的内容过长,西蒙久久都是拧眉不语。威尔的视线便又似是不经意地再次扫过西蒙的脖子。 即使西蒙大人的军装穿的整齐且一丝不苟,但是他脖子上的咬痕还是太明显了。作为西蒙的辅佐官,威尔已经在内心斗争了许久,到底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菲尔德昨天的样子,看起来明明身乏体弱,但总不会是西蒙大人自己咬了自己。况且从那齿痕红中透紫的凄惨程度来看,显然不使出吃奶得劲儿是做不到这样的。 不知道是菲尔德过于气愤,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情难自控的事…… 威尔及时打住自己的思绪,侵犯上司的*可不太好,昨晚他明明已经教育过赛雷亚了。 在他进行自我反省的时候,沉思了许久的西蒙将信放下,对他道:“一会儿去请赛莉娜城主来,我有要事相商。” 威尔颔首,将手中的公文递了上去,给西蒙过目,就听西蒙又补充道:“午休的时候,我要外出一趟,赛莉娜城主和菲尔德都会同行,你去准备一下,注意些,不要让消息总是传得满天飞。” 威尔随声应下,但跟在西蒙身边这么久,他自然不会简单的以为西蒙只是为了加强保密工作才这样说的。 这几日营地里有关菲尔德的传言四起,他不是不知道,遇到那些嘀嘀咕咕的士兵,他也严令斥责他们,但就连盖尔都拄着腮,到他面前哀怨地叹气,可想而知,这些原本就日不暇给的人们……是发自肺腑的担心菲尔德。 威尔在心里对菲尔德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菲尔德实在厉害,在他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再次击败了波尔蒂那人,荣登了士兵们最为关注的热点榜首。 而在传言中,让菲尔德成为众人焦点的人,显然就是眼前这位大人。 好在他本人还是有自觉的,知道整个营地里如同炸了锅一般的,前所未有的对他产生了怨念。 其实,只要这对得到全体士兵们密切关注的恋人,一如往昔般地恩爱,那流言自然会消弭至无。 威尔盯着西蒙的脖子思虑良久,过于热切的目光不禁让西蒙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行了个军礼,威尔郑重道:“好的,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转身,威尔保持沉默,脸上带着微笑走出房间。 第206章 科雷克商会 克伦西亚城内,繁华的商业街,一辆老旧的兽车缓缓离开,向着偏僻且戒备森严的城防区而去。 因着兽车内两人愉悦的心情,回城的车轮显得越发的轻快。解决了当前困扰克伦西亚的难题后,菲尔德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不少,连带着语调也轻快起来: “虽然可以猜到,能提供给我们稳定粮食货源的商会,必定是个大商会,但我没想到科雷克竟然是法兰托利亚最大的商会联盟,能联系到这个商会,真是幸运,还真应该好好感谢鲁道夫。” 坐在他对面的赛莉娜轻轻笑着附和道:“是呀,他为这件事也操劳奔波了不少,虽然是个普通的商人,但是却很有正义感。” 菲尔德赞同地点点头,笑着叹息道:“人与人的际遇可真奇妙,当初遇到鲁道夫时,我完全没想到会来克伦西亚,更想不到我们还会在这里相遇。” 提起相遇,菲尔德不禁又联想到为此而吃了好大一口醋的西蒙。说起来原本西蒙是坚持要一起来的,但最近几日正值战事紧张阶段,两国的最后一次交锋随时都可能爆发,彼此的试探不断,西蒙一时还真走不开。 不过,菲尔德心里明镜一般,西蒙坚持要去的理由,不过是想在鲁道夫面前,彰显他不可动摇的地位。 赛莉娜城主望向车外倒退的风景,叹了口气,感慨道:“是啊,所以这个世界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会变成什么样。” 菲尔德以为她忧心战事,于是安慰道:“城主大人,您不必担心,科雷克商会既然一口答应下来以最低的价格为我们提供粮食,以他们的名气和信誉,绝不会食言的。解决了粮食问题,克伦西亚肯定能够渡过这个难关的。” 谁知赛莉娜却笑了笑,握住菲尔德的手道:“傻孩子,我是在担心你,你不要紧吗?” 赛莉娜城主虽然向来面色冷淡,然而她的手却又柔软又温暖:“我虽然只是个普通人,并不了解魔法的事情,但今天你和那个商会所缔结的合约没关系吗?” 菲尔德笑着回握他的手,道:“别担心,赛莉娜大人。所谓的合约只是他们提出了以后我所炼制的炼金产品要优先考虑在他们的商会销售,我本来也不太注意这些,只是卖给他们一个人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实话,菲尔德自己也没有想到科雷克商会会放弃眼前的利益,而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管是处于正义的爱国之心,还是商人用更长远的眼光预测了未来,总之菲尔德倒是对这个商会有了些好感。 但他不知道的是,商人尤其是经营有道的商人目光要比他想象中的更为犀利独到,拉拢一个强大的魔法师,永远要比讨好国王和政治重要的多。 赛莉娜笑了笑,抬眼看着窗外,“这次的事情能够这样顺利,多亏了你。”接着,她话锋一转道:“我们还有点时间,菲尔德,你愿不愿听我多说两句话。” 想来赛莉娜城主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是菲尔德顺从地点了点头。 兽车缓缓而行,赛莉娜的嗓音也柔和起来:“一时间,倒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其实一直不赞同西蒙和你在一起的,因为见过了他母亲让人悲伤的结局,所以不想让西蒙的感情之路也那样辛苦,最初的时候对你颇有微词,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那是的偏颇。” 菲尔德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和西蒙的母亲伊贝莎是儿时的玩伴,即便她后来进了魔法学院我们也一直很要好,直到她嫁给杰森之前,我离家出走而离开塞瓦尔,我们就断了联系。” 似乎看出菲尔德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赛莉娜笑了笑道:“这件事即便是西蒙也是不知晓的。” “即便相隔遥远,我也一直为伊贝莎担心,因为我知道,杰森喜欢的人是伊格纳茨·列彭特。就算在伊格纳茨死后,陛下为了获得莫尔顿家族的支持而娶了?伊贝莎做王后,可没有爱情的婚姻比□□还要让人痛苦。” 菲尔德静静地听着赛莉娜来自记忆深处的倾诉,那些陈年的往事,由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口中娓娓道来,真实得让人心惊,却也总是和史书上的文字不甚相同。 “现实那并不像伊贝莎幻想的那样,做了杰森的王后,就是幸福的开始,我了解她的性子,她大概觉得能待在杰森身边,即便没有爱情也甘之如饴,但那却是一切不幸的开始,无论是对谁来说都是。” “一个失去了心中所爱,日夜痛彻心扉;一个虽然靠近了心中所爱,却越发疏远。即便伊贝莎后来生了西蒙,却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不幸的小生命而已。许多人传言说西蒙是因为没有继承瑟兰迪尔王室纯正的血统,才被国王轻视。可历代的王室没有金发蓝眸的人比比皆是,又有几个人会恰好拥有一如初代国王那样的样貌呢。” 赛莉娜的脸上满是落寞:“西蒙所遭受的冷遇不过是因为他并不是两个相爱之人的结晶罢了。” 这个话题既沉重又让人郁闷,然而菲尔德却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得攥紧膝头的手,默默地听着赛莉娜述说:“不幸,消耗着伊贝莎的生命,她郁结于心,身体越发病弱,在她去世后,这错乱的命运在西蒙的身上投射下阴影,一直伴着他长大。” 车厢内陷入了无声的沉寂,菲尔德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赛莉娜一开始对他颇有敌意,她爱护西蒙的心意大概不愿让伊贝莎的儿子重蹈她的覆辙。而一想到幼小的西蒙经历过那样凄凉又孤独的童年,菲尔德心中就一阵刺痛。 行进中的兽车大概是咯上了路边的石子,一个颠簸让赛莉娜从记忆深处回过神:“瞧我,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和告诉你,西蒙这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却依然顽强又英勇,沉稳又可靠,菲尔德,西蒙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虽然没有你他依然可以成为一个英勇无畏的皇子,一个稳重又大得人心的国王,可你陪在他身边的话,他才是西蒙。” ** 科雷克商会的效率非常的高,会谈结束后的第二天,第一批粮食就运送到了克伦西亚城。鲁道夫亲自押送货物而来,除了原本预定的粮食,还有一些商人自发捐赠的物品,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预期。 鲁道夫也满脸喜色,他目送着士兵们将一袋袋米搬入仓库,扭头对菲尔德道:“菲尔德大人,科雷克商会的人说,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提。” “对了,”中年商人一拍脑袋,“这是您托我找的东西,说起来也多亏了科雷克商会,他们的货物真是涉猎广泛。” 笑意略过菲尔德的眼角,他道了谢,接过鲁道夫手中的书。 伴随着欢笑和喜气洋洋的气氛,克伦西亚城彻底摆脱了低迷期。 在士兵们大口吃肉,埋首香甜可口的米饭中时,仍旧津津乐道的话题是这样的: “诶,你今天看到了吗?” “你说城门口的事吗?” “哦,可惜了,我当时被盖尔队长叫去搬运货物不在场,真是太遗憾了。” “听守城的兄弟们说,每天西蒙大人归来时,菲尔德大人都会等在城门口。” “岂止,我当时在现在,告诉你们,嘿嘿,还有忘我的迎接之吻呢!” “嘿嘿嘿嘿嘿……” 就这样短暂的圆满之后,克伦西亚进入了最后的攻防战。似乎就连克伦西亚上空的云都知道了决战到了最后的时刻,灰蒙蒙地降下了轻雪。 太阳落山后,夜色渐浓,菲尔德站在城墙上目送着西蒙带领鹰狮队迎着猎猎的风离开。城下全副武装的士兵整齐地缓缓前进,在寂静的夜里渐渐融入夜色。 目送西蒙离开,是西蒙和他之间的约定。他的魔力依然没有起色,为了让西蒙安心,菲尔德答应神色严肃的将军,绝不会逞强,再三保证下依然被西蒙在颈侧留下了一个暗红色的吻痕。 好在被留下的不止他一个人,格吉尔坐在菲尔德的工作间,有些无聊地伸过脖子,探头看着菲尔德手中的书,好奇道:“你看得什么书,这么认真?” 菲尔德知道他被留下来有些心理不平衡,赛雷亚、加尔和昆顿都被派去守城,但谁让现在就属他们俩战斗值最低呢,去了也是添麻烦。见格吉尔实在无聊,菲尔德不得不放下书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是我让鲁道夫帮我找来的,是一些猎奇的野史。” 野史两个字显然勾起了格吉尔的兴趣,菲尔德于是解惑道:“是有关禁忌巫法的记载,以及一些古老的法术的故事,我只是没什么事,闲来看看。” 如果说以前禁忌巫法还只是远离人们生活和视线被时间风尘的古老黑魔法,如今却已是人尽皆知又人人自危的祸患。格吉尔听菲尔德提起这事,不禁也皱眉沉思,许久道: “说起来,现在因为这禁忌巫法,塞瓦尔城里可是一片混乱,不光塞瓦尔,据说以帝都为中心,已经向四外扩散开来了。” 菲尔德惊道:“法术的蔓延竟然这么快吗?这些城镇都受到了巫法的攻击?” 谁知格吉尔却摇了摇头:“不,是大范围追查和巫法相关的人员事物的搜捕。似乎是杰森陛下无论如何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爷爷来信告诉我,让我尽量不要回塞瓦尔,他虽然没有详说,但我想帝都的情况一定是不怎么好。不然以爷爷的性子,是不会同意我留在战火正炙的克伦西亚的。”格吉尔有些忧心道。 菲尔德见他情绪有些低落,立即安慰道:“好了,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再做别的打算吧,时间不早了,你今天就在这里,与我和多维特一起睡吧。” 这一夜,窗外的世界十分安静,菲尔德在睡梦中却昏昏沉沉,如何翻来覆去也无法放松下来。直到一声叫喊打破了宁静的黑夜。 “快,所有人集合!波尔蒂那人攻来了。” 第207章 最后一战 天空中灰蒙蒙的云带来潮湿又浑浊的凉风,远方是黑色的土地,然而黑色的土地却在克伦西亚城下颤动。 全副武装的敌人,黑压压一片,一直延伸至地平线处,与昏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克伦西亚的城头火光大盛,城主赛莉娜挺直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克伦西亚几经战火的城墙上。她的脸映着城下敌人蓄势待发的魔法火焰,默不作声。山迪站在她的身旁,整个人脸色凝重,他全副武装,像是一面严阵以待的盾牌。 这时,城墙的阶梯由下至上起了一阵骚动,菲尔德甚至来不及披上斗篷,只穿着上衣和长裤就急忙赶来了。 “怎么回事!波尔蒂那人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赛莉娜此刻的样子显得冰冷又凶恶,但是当菲尔德赶来,她转向菲尔德时却用温暖又柔和的目光看着他,声音幽幽道:“菲尔德,看来这一夜要过得很漫长了。” 她像樱桃般的眼眸睁得很大,闪现出一种难于形容的坚定光芒。 西蒙带着的人,虽然不能说包抄了波尔蒂那的营地,但是却绝不可能放任波尔蒂那人反过来偷袭克伦西亚城,真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但对于守城,在战略的部署上也不是没有做好敌人偷袭的准备,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敌人来的这样迅疾,而且站在波尔蒂那阵营最前面的赫然是波尔蒂那的皇帝,伯里斯。 不是没有做被敌人偷袭的准备,只不过西蒙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站在克伦西亚城下的竟然是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睇国皇帝。想到这,菲尔德不禁苦中作乐地在心里想象了西蒙吃瘪的黑脸。 空气越发紧张窒息,既然皇帝在此,那波尔蒂那的兵力自然不可小觑,望着城下敌军的数量,菲尔德安慰自己,这样的话起码相对的,西蒙那边的苦战就要减轻些负担了。 无声的对峙一触即发,城内的士兵还在迅速地集结,虽然不想承认,但克伦西亚无论是兵力还是时间都处于劣势。 菲尔德深吸了口气,心中暗道:西蒙,这次可不是我执意要逞强,我这样做,是在自保啊。 他回头正看向一旁的一位士兵,遂低声道:“将萨拉丁的其他人叫来,再去给我找匹鹰嘴狮兽,快!” 赛莉娜见那士兵领命离开,惊觉菲尔德要单独行动,立即阻止道:“菲尔德,你要干什么,不行,你……” “赛莉娜大人,不要惊慌。”菲尔德立即阻止城主脱口而出的话,小声地安抚变了脸的城主,“我去拖延点时间,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伯里斯站在克伦西亚城外时,内心异常平静,他已经没有了起初的壮志雄心,在冷静地分析了时局和军情后,伯里斯也做了最后的赌注。 他不是个运气好的赌徒,一生仅有的几次赌注,都以他输得一败涂地告终,不过这次他不信他还会输。 起码,要把那个人夺回来。 他坐下的魔兽不耐烦地喷了个响鼻,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克伦西亚的城头升起,驭兽靠近。 伯里斯眯起眼睛,双手握紧缰绳。 所有的波尔蒂那士兵在没有指挥和命令的前提下,全都下意识地全体后退了一步,那是留在记忆里的恐惧和不安。 是那个魔法师!即便他这次驭兽而来,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菲尔德倒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威慑力,他在适合交谈的距离停了下来,看着对面的伯里斯。 “陛下,您和您的士兵们越过那道沟壑时,没有听见那深渊之中,您的子民们凄厉的叫喊吗?” 就像是善意的提醒一般,菲尔德笑着说道。 不过伯里斯开口,却全然是另一个话题:“他,还好吗?” 这个他,菲尔德思虑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轻笑一声,菲尔德道:“伯里斯陛下,您纡尊降贵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吗?既然这样痴情又为什么要那样折磨他你呢?” 伯里斯阴鸷的双眼狠狠地盯着菲尔德,仔细打量起菲尔德的真实容貌,许久才阴沉沉道:“你不是法兰托利亚人,却为法兰托利亚做到这个地步,法兰托利亚许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菲尔德并不太懂他说什么,只不过为了拖延时间,仍旧顺着他的话回答道:“大概因为我能够得到您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后的克伦西亚城缓缓升起了一个金色的防护罩,范围之大将整个城墙都笼罩其中。 伯里斯冷笑一声,愤怒地扬起笔直又锋利的眉毛:“好,今天我就非要再次得到他不可。即便你能力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如何将我波尔蒂那的勇士们消灭殆尽。” 伯里斯驾着魔兽在空中转了个圈的时候,菲尔德已经向后退了好几步。 势在必得的皇帝高喊着’胜利属于波尔蒂那!’,举剑呐喊的波尔蒂那士兵们便随着国王的号令向前推进。 菲尔德面无表情,只徐徐向后退去。 克伦西亚的城头又有几个身影飞了出来,然而所有的波尔蒂那士兵包括伯里斯在内,他们前进的同时都在不住地看向空中的魔法师。似乎是不安地时刻关注着银发的魔法师,做好了下一刻就迎接这位魔法师毁天灭地般攻击的准备。 然而这位美丽又让人恐惧的魔法师只是不断向后退去。 这让波尔蒂那人更为忧心,只怕是更为难缠的魔法才需要拉开更大的空间。 三只鹰嘴狮兽转眼飞到了菲尔德的身边,将他环在其中。菲尔德暗暗松了口气,赞扬道:“想不到你们启动卷轴的动作越来越快了,我以为我还要硬着头皮再撑上一会儿呢。” “你不要命啦!”赛雷亚的怒火让菲尔德不禁向格吉尔和昆顿的方向靠了靠,“都什么样了还敢这样胡来?” 菲尔德只好压低声音干巴巴解释道:“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嘛。” 他们只来得及简单说上两句话,波尔蒂那人的攻击就如同猛烈的洪水般涌了过来。 山迪带着士兵与波尔蒂那人交战在一处,城下纷乱嘈杂,空中的对持则更为紧张。 虽然光系魔导师卢克丁并未露面,但对付给所有整个军队将士留下难以磨灭记忆的魔法师,波尔蒂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为了牵制住这位法兰托利亚横空出世的强大魔法师,波尔蒂那针对可能会再次遭遇的攻击,制定了多种方案,而现在菲尔德他们几个显然正在‘享受’这种俗称为以多欺少的多对一战术。 虽然只是试探,魔法师团一波接一波不间断的攻击还是犹如密雨一般应接不暇。而他们的假想敌却坐在魔兽身上,被几个同龄的魔法师围在当中。 “快退回去,再想其他办法。这样下去的话,我们撑不了多久的。” 虽然极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但菲尔德还是难掩眼中的焦急。 挡开迎面扑来的冰冻术,加尔喘了口气:“那也要撑一阵,我们现在慌忙逃走,只会暴露,加剧你的危险。” 赛雷亚挡在菲尔德前面,咬牙道:“可恶,夜晚交战对我们太不利了。” 他们几人在密集的魔法攻击中,渐渐向着城墙的方向退去。突然间,从城中涌出的士兵爆发出震天的喊声。 “冲啊,誓死护城!” 然而战场上却始终有个人将视线紧紧盯在菲尔德的身上,伯里斯眯起眼,沉思的双眼闪过一道精光,紧接着阴沉的敌国皇帝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 “原来是这样,卢克丁没来真是太遗憾。” 菲尔德还在想着如何安全退回城内,不成为城内防守的负担时,不知为何对面魔法师团试探的攻击突然一变,又急又猛,简直是从绵绵细雨变成了狂风骤雨。 他心中一惊,冲着围在身边的几人急嚷道:“快,我们分头散开,这样猛烈密集的攻势我们坚持不了几下的。” 说着,菲尔德立即掉头冲着城西一角而去,加尔见状随即跟在他身后,撑起防护罩抵挡随之而来的攻击。 几人分开,果然敌人魔法军团的攻击也随之分散,但不少波尔蒂那的魔法师还是追着菲尔德的身影,毕竟这个年轻魔法师给了帝国魔法军团太多的耻辱,如果不趁着他势弱消灭他,再等到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菲尔德,”加尔也顾不上别的,扯着嗓子大喊着:“你贴着防护罩,从侧面绕过去,城头的士兵不会为难你的。” 菲尔德还是头一次单独驾驭鹰嘴狮兽,生疏的左闪右躲之际根本分不出心神回答加尔的话。但他心中清明,他一靠近防护罩,敌人的魔法攻击也会随之而来,而勉强靠着卷轴维持的防护罩显然承受不了过多的攻击。 有眼尖的士兵发现了菲尔德被追着打的窘况,很快克伦西亚刚刚展开的攻势阵型出现了骚动。 “菲尔德大人受到攻击了!” “为什么他不还手?” “危险啊!菲尔德大人快使出强大的魔法啊!” 菲尔德并没有听到下面的士兵们都朝他喊了什么,在险险避开贴着他肩膀擦过的火球后,他打定主意,立即勒住鹰嘴狮兽,调转方向,握紧缰绳打算朝着天空飞去。 鹰嘴狮兽扇动翅膀带起的风,吹开了他领口的扣子,菲尔德后知后觉有点冷,皮肤上的凉意让他冷静了下来。思绪在这一刻有点跳跃,他突然想着不知道多维特有没有哭鼻子,出门的时候太过着急,除了忘记斗篷甚至连句安抚的话都没来得及对他说。 迎面扑来的劲风呼啸过耳畔,菲尔德伏低身体贴着鹰嘴狮兽向上飞去。 地面上爆发出山崩般的呼喊声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保护菲尔德大人!” “轮到我们大显身手啦!” “为了菲尔德大人!” 情不自禁地抿住上翘的嘴角,菲尔德目光坚定地凝视着前方的天空,漆黑的天幕渐渐退去灰暗泛起了熹微的晨曦。 波尔蒂那阵营上空,伯里斯依然稳坐如山。 他从护卫手中拿过他成名的法器,巨大的银色长弓在昏暗中泛起冰冷的银光。如毒蛇般阴冷的双眼依旧落在菲尔德身上,他勾起唇角,曲起三根手指扣在弦上,冷酷的话语随着拉满弓的姿势徐徐而出: “小魔法师,也该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话音一落,伯里斯松开了扣在弦上的第一根手指。 昆顿一手搂着身前的格吉尔,一手提剑稳稳地击散了敌人的魔法火焰。他是一名剑士,对战擅长远程攻击的魔法师本就落了下风,何况怀里还有他最宝贝的人,昆顿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密切地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谁知原本安静缩在他怀里的格吉尔突然一震,小手嗖地握紧他的手臂,失声尖叫道:“菲尔德,快躲开!” 昆顿心中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支巨大的光箭正以飞快的速度朝着努力避开攻击向上攀升的菲尔德直直而去。 更糟的是,紧随第一支光箭其后,还有第二支以及第三支。 “***!” 只用眼角瞟了一眼那巨大的光箭,菲尔德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了一句脏话。与那些跟在他屁股后面欲杀了他的魔法攻击相比,这支光箭显然已经到了要把他炸成灰的程度。 光箭又快又狠,带着波尔蒂那皇帝压抑许久的愤怒,呼啸而至。菲尔德用尽力气拍了鹰嘴狮兽的后颈,身经百战的魔兽也本能地感受到了即将袭来的危机,拼尽全力地煽动翅膀堪堪避开了第一支光箭的攻击。 然而,菲尔德注意力被分散,却来不及警惕其他人。几乎是在避开光箭的同时,一只裹着灼热温度的火球就击中了鹰嘴狮兽的蹄子。 崩裂的火焰溅到菲尔德的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菲尔德身子一抖。 身下的魔兽承受了更大的痛苦,挣扎着仰起头哀叫起来。翻滚间失去了平衡,菲尔德即便紧紧抓住缰绳,仍旧从魔兽身上掉了下来。 昆顿使出浑身力气,双手握剑奋力砍向飞向菲尔德的第二支箭,好在他离得最近,勉强拦得下其中一支。格吉尔环着手臂紧紧抱住昆顿的腰,昆顿只听怀里的人呜咽一声,泣道: “不要!菲尔德!!” 远远地第三支光箭的剑尖直指跌落的菲尔德,即便在空中下坠,菲尔德也能感觉到直逼近前的凌厉箭气。 身体本能地想要调动魔力,可他只动了动手指,却什么也没发生,就连魔法元素都没有出现一丝波动。 法兰托利亚的士兵发出嘶吼,怒喊着魔法师的名字。 而波尔蒂那人却兴奋地仰起脸,似乎为了见证这斩获敌人旗帜的历史性时刻。 就连时间在这一瞬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缓慢停滞了下来。 菲尔德瞳孔紧缩,心脏咚咚地震动着,一股灼热般的感觉从胸口燃起…… 第208章 皇家骑士团 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从身体深处直冲上菲尔德的头顶,灼热感随着危险的逼近从胸口向四肢蔓延。 危急时刻,斜里突然有另一只绿色的箭带着疾风射/出,正击中袭向菲尔德的光箭,巨大的光箭受到冲击,偏了方向。伯里斯的最后一箭就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贴着菲尔德的肚子飞了过去。 整个战场寂静得可怕,每个人都怔立当场,似乎久久还无法从这突变中回过神来。 菲尔德头皮发麻,虽然逃过一劫,他的身体却仍在下坠,直到有个人飞身过来一把接住了他。不光如此,天空中突然涌现出许多骑着魔兽的战士,他们站成一线,如同一道墙一般将波尔蒂那的魔法师齐齐拦在半空。 即便被人救了,脑袋也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就在这时一个不急不躁的声音闯进了菲尔德嗡嗡作响的耳朵: “哦,从天而降的美丽公主,此刻的相遇真是主神最为美妙的恩赐,再次见到您仿佛是奇迹一般让人心生激动又难以置信!” 优雅而富有情调的嗓音似曾相识,跃入眼帘的金色长发闪着迷人的色泽,菲尔德猛地抬眼,正撞进一双温柔多情的蓝眸里。 “卢卡斯侯爵!” 身着蓝白相间骑士服和法师袍的魔法军团从天而降,简直像是克伦西亚事先准备好的王牌之师,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别说满怀兴奋之情的波尔蒂那人,惊愕连连。就连奋勇抵抗的克伦西亚士兵们都被这急转直下峰回路转的发展惊得瞪大了双眼。 蓝白相间的标志性颜色,衣襟前特有的猛兽图案,以及为首那人一头在晨光中越发耀眼醒目的金色长发。 “是皇家骑士团!” 有士兵认出这些突然出现之人的身份,惊呼声从克伦西亚的阵营中传出。 虽然不知道尊贵高傲的皇家骑士团为什么会来到克伦西亚的战场,但能进得了皇家骑士团的剑士和魔法师,那非得是首屈一指不可,他们的加入无疑会给克伦西亚增添一大股不可小觑的助力。 回过神来的克伦西亚士兵高声呐喊着,杀向脸色大变的波尔蒂那人。 “冲啊,为了菲尔德大人!” “杀啊,法兰托利亚必胜!” 不管怎样,突然出现的卢卡斯以及他所带领的皇家骑士团,无论是在战力上还是气势上都增添了不少分量。 菲尔德还没从多如乱麻的疑问中先挑出一个来问,就听卢卡斯身后有一个一如既往轻佻的声音长出了口气道:“呼———团长,你坚持连夜赶路是对的,不然等我们休息一晚,一早到了这儿,说不定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菲尔德循声望去,果然是那位持弓的副团长在说话。见菲尔德望过来,马文立即朝着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嗨,小魔法师,我这箭射的怎么样?可有男人的风范?” 菲尔德一双又大又亮的碧眼望着昂首挺胸的马文,静默了很久,才露出笑容,深为感动地说: “感谢您救了我,马文阁下,这份情我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马文没想到这个小魔法师居然会一本正经地感谢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歪头道:“也不算什么,不是我一人做的,还是多亏了我们的风系魔法师在箭上加持了风咒。” 许久未见的侯爵依然风采依旧,他抱着菲尔德,似是很高兴,笑道:“小可爱,你难道不应该也感谢我一下吗?” 他说着,轻抬双臂掂了掂菲尔德的分量:“嗯……多日未见,你竟然好像更瘦了些,西蒙都不给你吃饱饭吗?个子也没见长高。” 这位侯爵却不知,甫一见面就触了魔法师大人的雷。菲尔德最为介意自己的个头,尤其是近来就连赛雷亚都长了个子,他却依然保持着原本的水平,尤其是在西蒙面前,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孩子。 但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菲尔德拉了拉松散的领口,恭顺地低下头说:“感谢侯爵大人相救,如果卢卡斯大人能放我好好坐起来,我会更感谢您的。” 因为菲尔德获救而被激起的斗志和皇家骑士团加入而带来的信心,震天的拼杀呐喊声中,仿佛注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使得克伦西亚在这场敌众我寡的对战中毫不逊色。 从卢卡斯怀里起身,菲尔德举头四顾,在一一确认了赛雷亚几人安然无恙后,才终于松了口气。稍稍回神后,他仍觉得心口的余热犹在。那转瞬而逝的灼热感,绝对不是错觉,却又消失得令人费解。 透过刀剑交错,光影交叠的影子,鲜血迸溅,生命流逝,一切快得让来来不及思考。 拼杀过后的土地侵染着血迹,燃烧着火焰。城墙被火光映得通红,似乎就连墙缝里都注满了红光。清晨的天空中蜿蜒曲折地闪过一道又一道金色、红色、蓝色或者绿色的光芒,像是雷神发怒一般,惊心骇人。 卢卡斯低头盯着菲尔德看了许久,久到菲尔德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侯爵才开口:“原本听说你现身边境,在两军作战中大显身手,因此名声大噪,我还想要要一睹你的慑人风采……” 他语气中有些许惋惜,菲尔德道:“侯爵大人说话却是越来越直白了。不过要让侯爵大人失望了,传言终究是传言,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不,不,不,”卢卡斯笑着摇头,一抬手,身后立即有名穿着法袍的魔法师上前。卢卡斯揽着菲尔德的腰毫不拖泥带水地将菲尔德从他的魔兽抱到那魔法师的坐骑上,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菲尔德:“你可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见菲尔德张口欲言,卢卡斯带着手套的手指立即按在菲尔德的唇上。 为了免于自己尝到那手套是什么皮做成的,菲尔德立即闭了嘴。 “如果你不相信自己,那你就相信我吧。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最好不要再使用魔力了,相信我的话,小可爱。” 菲尔德皱着眉,不及纠正他乱用称呼这个坏习惯,卢卡斯已经带着亲卫加入了战场。 萨拉丁出品的卷轴在苦苦撑了许久后,防护罩终于在敌人猛烈的魔法攻势下破碎,好在皇家骑士团的魔法师们立即又撑起了一层新的屏障,克伦西亚在被敌人不期而至的偷袭逼至山穷水尽之时,终于在皇家骑士团的加入下渐渐扭转了局势。 菲尔德被尽忠职守的魔法师送回城内的时候,赛莉娜正脚步不稳地从城头下来,扑至菲尔德跟前。她脸色苍白,早已没了往日的严肃冷静:“菲尔德,你、你……” 顿了顿,赛莉娜用目光将菲尔德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巡视了一番,才努力地冷静下来,声音不稳道:“你还好吗?” 给了她一个安抚地拥抱,菲尔德拍着她的后背道:“赛莉娜大人,很抱歉让您担心了,我很好,一点事儿也没有,真的。” 赛莉娜只知道菲尔德近来身体不适,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菲尔德疲劳过度加之和西蒙生了闷气所致,根本不知道菲尔德失去了魔力。从城头看见菲尔德对敌人的挑衅和攻击丝毫没有还手时,赛莉娜才渐生心疑。直到菲尔德为了躲避攻击从魔兽上跌落,赛莉娜整个人都惊得僵掉了。 似乎仍旧没有从惊骇中缓过神来,菲尔德只好拉着赛莉娜的手走到一旁无人的角落,他笑容减敛,低声问道:“城主大人,为什么皇家骑士团会来?” 这个疑问显然也困扰着赛莉娜,她透过城门望向远处硝烟弥漫的战场,皱眉沉思后道:“虽然克伦西亚一直向帝都上报着请求增加支援的文书,但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的。” “如果说,只受皇帝陛下调遣的皇家骑士团是来增援我们的,委实有些说不过去,还不如派一支军队来更合适一些。” 菲尔德在见到卢卡斯的瞬间,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听赛莉娜一说,更是心止不住地下沉。虽然卢卡斯侯爵并不是个坏人,但保住准阴晴不定,心思难以揣测的国王陛下会为难在克伦西亚苦苦支撑的西蒙。 好在今日这一战,已是克伦西亚和波尔蒂那最后一次交锋,就算国王要免去西蒙的职位,追究他的责任,也不会让克伦西亚陷入不可挽回的危机中了。菲尔德按下心中隐隐的担忧,自我安慰着:大不了他带着西蒙和多维特,重新踏上流亡之旅,反正他已经很熟悉这条路了。 见菲尔德深色凝重,赛莉娜只得先将话题转移到战事上:“菲尔德,多亏了你拖延了时间,山迪才有时间做足准备,我们将伯里斯拖在这里这么久,想必西蒙那边会顺利许多,今日能保下克伦西亚,有你一大半的功劳。” 菲尔德故作松了口气地垮下肩:“我不过是硬撑,说真的,赛莉娜大人,我的心也是提到嗓子眼儿了,直到刚刚腿还在抖呢,看在我被吓坏了的份上,西蒙回来的话,您可要帮我说两句好话,不然我大概又要出不了屋子,哈哈。”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上了城墙,克伦西亚的战线渐渐向前推去,伯里斯虽然带来的人不少,但他精锐之师被他留给卢克丁用来守护营地,两军交战他没看见法兰托利亚那个皇子已是心觉不妙,见克伦西亚竟然有了骑士团的援军更是焦躁无比。 虽然他的士兵们拼死奋力反抗,但仍旧不敌斗志如同冲破阀门汹涌而来的洪水般澎湃的法兰托利亚人。 伯里斯冷冷地盯着克伦西亚城的方向,他阴郁的脸上浮现恨意。 因为战争,他遇到了刻骨铭心的爱人,然而也同样是因为战争,他失去了爱人,却是更加刻骨铭心般地痛入骨髓。 在波尔蒂那人渐渐被逼的退离出视线时,菲尔德已经转移到了他的第二职业场地——医疗所里了。 伤员被接连不断地抬入医疗所,甚至院子里已经再腾不出地方加床,只能摆在门外面。 虽然无法用魔法帮助伤员治疗,但菲尔德的包扎手法却早已如火纯青了。乔治也不问他为什么不用魔法,或者说头顶冒火的军医大人连多看别人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了。 在争分夺秒抢救伤员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那样快。 随着最后一批伤员的送达,菲尔德在血污中分辨出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约克!”菲尔德见年轻的士兵捂着肩膀坐在那里吓了一跳,约克浑身是血,一时菲尔德真不知从哪儿下手。 约克抬费力地抬起头,见是菲尔德眼中一亮,他急忙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一边开口道:“菲尔德大人,您不要紧吧。” 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几乎让约克心跳都停止了。好在菲尔德大人没有中箭,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已经连本带利地从波尔蒂那人身上讨回来了。 菲尔德放下手中的药箱,也不管周围许多士兵都看过来,蹲在他身前急道:“我才要问你呢,除了肩膀,还有哪里受了伤,或者有没有哪里感觉麻痹没有知觉?” 约克见菲尔德如此担心自己,红着脸急忙摆着手向后退了退:“不是,这血迹都是溅到的。菲尔德大人,您、您不要靠的这么近。” 要是这满身污渍有一丝一毫沾染到菲尔德大人身上,那都是不可饶恕的。没见周围的兄弟们都对他怒目而视吗? 菲尔德可不管谁怒谁视,动作干净利落地脱下约克的轻甲,仔细查看发现确实只有一处伤后才放心。他一边处理约克的伤口,一边同他聊天:“山迪大人也回来了吗?” 约克偷偷瞄了好几眼菲尔德的银发,近看之下,菲尔德大人的头发更加华丽柔美了。以至于菲尔德开口后,他反映了半天才答道:“是的,波尔蒂那人撤退后,山迪大人担心城中兵力空虚,立即带着我们返回了。只不过那些大人们没有回来,说是要再跟着敌人一段距离,以防他们使诈。” 菲尔德知道他说的是卢卡斯的骑士团,想来卢卡斯是不放心,那位侯爵虽然看起来像花架子,但能当上骑士团团长,应该也有些本事的。 波尔蒂那人要是知道自己腹背受敌,早就溜之大吉了。拖到现在回去,一定会有个‘大惊喜’等着他们的。 守卫战的胜利,让营地中充满了欣慰和喜悦。即便是充斥着血迹和伤痛的医疗所内,伤员们的脸上也难掩激动。然而让整个克伦西亚沸腾的是,西蒙带人攻破了敌营的消息传来。 波尔蒂那人不敌我军,连连败退,我军的将士们已经踏平了敌营,正将敌人赶往蓬塔。 菲尔德知道西蒙还联络了安布泽特,安布泽特以及周边的联合军如果能攻下蓬塔高地,即便伯里斯重新整装,接连溃败的波尔蒂那人也不堪一击了。 医疗所里的工作从上午一直忙到了下午,菲尔德心中一直惦念着西蒙,倒也没觉得饿。 直到卢卡斯侯爵温柔磁性的嗓音,将他从满头苦干中拉回现实。 “快看看,这身姿即便只是个背影,叫人看了也是要终生难忘的。娇小可爱的魔法师,任劳任怨地亲手为人包扎伤口,宛如主神派了拯救苍生美丽出尘的神子一般,啊!我今天是何其有幸,能目睹到这样的画面。” 菲尔德被这如同无病□□般吟诗一样的话语惊得打了个激灵,他动作一顿,心中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便继续将格丽金丝带缠在伤员的小腿上。 他小手指上挂着一把小巧的古铜色剪刀,另外四指正抻着格丽金丝带的一端,缠好之后小手指曲起向下一晃,剪刀就转了半圈落入掌心,动作一气呵成,利落漂亮,说句公道的实话,还真是挺赏心悦目的,周围的士兵不约而同地暗道。 剪掉多余的部分,菲尔德将剩下的格丽金丝带卷好,走向下一位伤员。 没想到卢卡斯百折不挠的精神倒是坚持得好,继续跟在菲尔德后面,道:“哎呀,我似乎也受了伤呢,一颗心许久之前被人无端伤害,至今犹留有伤疤呢。善良的魔法师阁下能不能为我医治一番,不然这旧疾时不时就要犯上一回,我真是痛苦不堪。” 菲尔德抬头望了望天,心中暗道:等我魔力恢复后,一定要发明一个隔音耳塞一般的炼金道具,一定。 整个医疗所里鸦雀无声,就连原本最看不惯不平之事的乔治医师都不见了踪影。菲尔德起身在伤员之间走动,查看着他们的伤势有没有恶化的情况。 至于身后的侯爵大人,虽然有些失礼,但比起失礼,失手显然更糟。菲尔德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人。 跟在卢卡斯身后的人终于看不下去,生怕自家团长丢人丢的更离谱,不禁捂着脸开口道:“团长,我觉得你直接和他说‘找你有事会’这样的话,会比较易懂。” “马文,你不懂的,话语是表达情感最好的方式。”回头瞟了一眼脸上挂彩,身上中招的得力下属,卢卡斯摇了摇头,“像你这种要靠自残才敢靠近心上人的方式,是永远行不通的。” 马文轻佻的脸一僵,抬眼环顾一圈,果真没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便咬牙低声道:“大人,还请自重些,免得回去夫人要训斥我督管不力。” 说着,身高马大的副团长便大步流星地向着医疗所仅有的药室走去。 微笑着目送马文僵硬地奔赴另一场战斗,卢卡斯心道:马文,你不懂,帝都沉闷压抑,来到这里好不容易见到这机灵又神秘的小可爱,当然要把握机会,趁着西蒙那个不懂风情的人不在,好好戏弄一番才行。 菲尔德可不知道侯爵的心思,他见医疗所里的治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便想着要不要去城主那里探听些西蒙的消息。即便身后这侯爵好像块胶皮糖,但侯爵找他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无聊的戏弄。 “哦,令人迷醉的公主,不知您能否发发善心,给予我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不妄图获得您的垂青,只要赐予我一个回眸,一个微笑,用以慰藉我这颗受了伤的心。” 这肉麻的话,由俊美非凡嗓音柔和的侯爵大人说出来,出奇地带着真情惬意的效果,要是听者是一众冒着粉红心的少女,只怕早就拜倒在这位大人的脚下了。 医疗所的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怕是有人实在忍不了这位侯爵,听到这话吐了。为了伤员能够安心养伤,菲尔德无奈地安慰自己,早打发早脱身。送走这位侯爵后,他就去找赛莉娜大人。 打定主意,菲尔德终于转过身来,然而他还不及看到侯爵戏谑的目光,就和侯爵身后的某人对上 了视线。 卢卡斯难得耍一会流氓,还以为能看到菲尔德红着脸发脾气的模样,没成想这个将帝都闹得血雨腥风,自己却逃之夭夭的小家伙竟然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领,面色冷淡地说: “侯爵大人,我刚刚说您说话直白,如有冒犯,我在这儿郑重地向您道歉。不过您刚刚说的话,我也希望您能收回?” 这发展也不错,卢卡斯甩了甩金色的小辫子,来了兴致: “怎么,没人对你说过这样的情话,很害羞吗,我的公主殿下?” 菲尔德绷着脸,语带同情地击碎了他的遐思: “因为您的话,被我心爱的骑士听到,他会很不高兴的。” 第209章 密命 在这天夜里进行对波尔蒂那最后一战这个计划,是经过反复的商议后,才做的决定。 西蒙思虑了很久,连同以安布泽特为中心的联合军,在同一时间对蓬塔高低进行进攻。加之克伦西亚成,三个据点的分别行动是法兰托利亚最后的一步棋。虽然冒险,但却拥有很大的胜算。 但是当他带着士兵与守卫波尔蒂那营地的光系魔导师四目相对时,他就知道出了状况。 没有见到伯里斯人,要么是国王带人去了蓬塔高地,要么就是波尔蒂那也在今晚发起了突袭,并且是由皇帝陛下亲自带队,偷偷潜入,去袭击克伦西亚城了。 无论是哪一个选项,都意味着战局陷入了更为复杂的局面。安布泽特联合军还要好一些,蓬塔高地地形复杂,就算不能成功攻下蓬塔,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损失。但克伦西亚此时的兵力,不及平时的三分之一,如果伯里斯去了那里,恐怕……克伦西亚坚持不了多久。 盯着光系大魔导师卢克丁冷静的面孔,西蒙缓缓抽出佩剑:“为了法兰托利亚!” 士兵们大约也察觉到了将军的意图,奋力拼杀的同时,心中都默念着速战速决。 在战场上,西蒙自认为自己从来都是冷静的,除了仔细分析时刻变化的时局,也带着身为军人的那份自豪和为祖国拼杀的荣誉,然而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想,心里满满都是那对着他说我等你回来人的温柔笑脸。 比起时刻警惕的克伦西亚,波尔蒂那人显然被深夜突至的攻击弄得猝不及防,就连在等待国王凯旋归来的卢克丁也是心止不住往下沉。即便有他顶着,仍掩饰不住营地里手忙脚乱地迎战的窘况。更何况没过多久,他们就接到了蓬塔高地遭到攻击的战报。 战况很快一边倒,波尔蒂那人被打得节节后退。眼见情势稳定,西蒙将指挥权交给盖尔后,立即带着一队人调转方向,赶往克伦西亚的方向。 他心中焦急,不知克伦西亚能否抵挡得住凶猛的攻击,又想着菲尔德没有魔力,大约不会冲到最前面,内心稍安。直到在森林出口不远处,遇到仓皇奔逃的伯里斯以及面如土灰的波尔蒂那士兵,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既然伯里斯偷袭不成,就说明克伦西亚挺过了这次危机,安心的同时,西蒙在心中冷笑: 伯里斯陛下,您大约是没有见到我的那位亲爱的,那就由我带他向您打招呼吧。 ** 医疗所入口,不高兴的骑士大人终于迈开了步子,踏进了拥挤的院子。 “你来干什么?”西蒙皱眉冷脸,没有一丝欢迎的意思,就连这一句问话都是咬牙切齿地带着‘去你的’这种情绪说出来的。 身后的药房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随后隐约传来了乔治的一声怒吼,西蒙不为所动,径直走到菲尔德身边,仔细地将人从上到下查看了一番,才缓下了神色。 倒是菲尔德神情颇为激动,西蒙虽然称不上浑身浴血,但也不见得比约克好多少。看着西蒙身上破破烂烂的铠甲,菲尔德扑上去急道:“我给你的吊坠呢,难道说碎掉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放在平时,西蒙不会受这么多伤,不过是担心菲尔德这边会出事,拼了命解决了波尔蒂那人赶回来。也不好跟他说自己没带那护身法器,开玩笑,菲尔德送得东西怎么舍得随随便便用掉。 只得道:“没事,都是些小伤,回来的路上正遇到仓皇逃命的伯里斯,自然是跟他好好叙了一番旧,放心,伯里斯跟我比起来要惨多了。” 他邀功一般的话,让菲尔德稍稍放下了心,视线落在那些伤口上,仔细察看起来。 卢卡斯见两人浓情蜜意把他晾在一边,不得不开口提醒西蒙自己的存在:“西蒙殿下,作为战斗的指挥者,抛开前线的战事,只身回到这里,你觉得这是主帅应有的行为吗?” 西蒙回头冷眼看他:“既然你也说了,我是两军交战的主帅,那便是我说了算。我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显然不用你来说教。” 空气渐渐凝重起来,菲尔德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便想要拉着西蒙找个地方治伤,就见卢卡斯神色一敛,一手扶着腰间的佩剑,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刻着金纹的羊皮卷,笑眯眯地看着西蒙: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来说说我能说的事情。” 展开那纸卷,卢卡斯清了清嗓子郑重道:“这是国王陛下的亲笔信函,敌国犯我国土,西蒙殿下救急有功,特准许其恢复将军职位,全权负责对敌战事。” 说着,他眉毛一挑,看了西蒙沉下的脸色,嘴角一勾,继续道: “另,陛下听闻魔法师菲尔德阁下在敌我交战中,屡建功绩,且英勇无畏,击败光系大魔导师卢克丁,实属法兰托利亚举国之幸,今特派皇家骑士团前往,护卫魔法师菲尔德阁下亲回塞瓦尔,面见陛下,领取封赏。” 卢卡斯拉长调子,读完了这烫金的信函,话音一落,整个医疗所内如同死寂一般,鸦雀无声。 菲尔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手原本还想去拉住西蒙的手臂,却生生停下半空。茫然地看着卢卡斯气定神闲地将羊皮卷重新卷好,菲尔德张了张嘴,他似乎需要侯爵大人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才行。 “你说什么?”西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的声音缓慢低沉,简单几个字却蕴含着波涛汹涌般危险的节奏。 卢卡斯却丝毫未觉一般,晃了晃手中的羊皮卷,挑着眼角补充道:“陛下知道殿下,哦,不,应该改口称呼将军。” “陛下知道将军辛苦,援军和充足的军备供给随后就到,皇家骑士团也会在克伦西亚停留几日,直到菲尔德阁下收拾妥当,随我们离开。这期间如果有需要,骑士团的诸位很乐意加入到对敌作战中的。” 随着卢卡斯的话语,西蒙周身浮现出紫色的电光,电流噼啪作响,急速飞转。 “我问你到底再说什么?”愤怒的爆喝犹如惊雷,突地在空气中炸裂。 西蒙周身的魔力随着他爆发的怒气,猛地向四面八方散开,所有人都被一股又尖又利,刺痛感强烈的电流扫过。院子上空撑起的厚厚织布犹如飘荡的绸布,轻而易举地被这股电流掀起。 菲尔德被电流激得瞬间清醒,虽然站在西蒙身后,可西蒙紧绷的身体,握紧的拳头,因着怒气而根根直立的红发,无一不显示他罕见的盛怒。 乔治发丝微乱,脸色铁青地从药房内推门而出,怒道:“干什么,是要掀了我这地方吗?” 然而,不等他说完,西蒙就在众目睽睽下,猛地闪身到气定神闲的卢卡斯面前。一瞬间的动作,甚至菲尔德都没有看清,只觉得疾风掠过面颊,再看就是西蒙提拳挥出。 “混蛋!” 饱含怒气的拳头对准侯爵的脸就是一拳,卢卡斯闷哼一声,受力向后飞出,摔倒在地。 菲尔德整个人都懵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向来冷静的西蒙如此暴怒过,几乎是下意识地跳起来,从后面抱住了西蒙的腰。 “西蒙,西蒙,你冷静点!”双手发力,菲尔德使出浑身的力气发狠地将企图上前补上一脚的西蒙拖住。 西蒙的一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卢卡斯倒在地上,许久抬起头时,嘴角已经青了好大一块。吐出嘴里的血,卢卡斯扭头看向西蒙,他似乎想要微笑,但是肌肉牵动伤口,只勉强勾了勾嘴角,低声喃道: “傻瓜。” 整个医疗所内,如同着了大火般混乱起来,有人惊慌着去扶倒在地上的卢卡斯,更多的人挡在西蒙和卢卡斯之间,他们不敢靠近盛怒的将军,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西蒙将国王陛下的使者如日中天的侯爵大人揍翻天。 强烈的愤怒使西蒙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眯起眼睛,眼中闪着凶恶的亮光。 菲尔德全身哆嗦,手臂越发箍紧西蒙的腰身,惶然道:“西蒙,卢卡斯只是来传信,冷静下来,你快冷静下来。” 西蒙脸色发黑,一声不吭。菲尔德紧紧贴着他,央求道:“西蒙,你跟我回房间,让我给你治伤,好不好……” “我今天又逞强出了头,我们离开这儿,让我好好跟你交代。” “多维特,我一天都没见多维特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好不好?” 西蒙喘着气,渐渐安静了下来,他松开拳头,手掌覆在紧攥着他铠甲下摆的手上,他整个人虽然怒气冲冲,但是声音却又低又哑,似乎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凄凉。 低声念着:“菲尔德……” ** “疼吗?”菲尔德坐在床边,小心地擦拭着西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西蒙满含怒火的胸膛已经平静了下来,然而他整个却仍旧阴郁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西蒙不说话,一屋子的人便都无法开口。菲尔德从窗户朝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事已至此,你就是气得长出了角也于事无补,不过是回一趟帝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西蒙一反常态,猛地握住了菲尔德的手,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站得最远的赛雷亚几人脸上都显出愤愤的神情,但介于赛莉娜城主和西蒙将军都没有开口,他们也只好忍着不说。 “话不是这么说的,帝都如今情势复杂,你一人只身前去总是让人不放心的。” 赛莉娜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西蒙,迟疑道:“加之陛下意图未明,要说封赏的话等到大获全胜之时也未尝不可,别说西蒙,就是我也是心里没底,不想放你前去的。” 这其中的道理,菲尔德和西蒙比赛莉娜更清楚,国王陛下要见菲尔德绝对不是封赏那么简单的。 只是王命难违,菲尔德留在这里的理由和可能性,趋近于无。 “如今,正是战事决胜的紧要时刻,我们渡过了最难熬的时候,到了现在我真不想因为我的事,而影响到战局。”菲尔德反手握住西蒙的手掌,放在自己腿上。他目光一一扫过满是担忧的赛莉娜,一脸沉重的山迪,以及注视着他的几个伙伴,下定决心道: “塞瓦尔,我自然是要回的,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如今我失去魔力,看着比普通人还要弱一些,入了帝都自然是有些危险。只不过换个角度想,回帝都也未尝没有好处,回去后我就能有更多的机会和方法寻找恢复魔力的办法,即便不能恢复魔力,我也不会是待宰羔羊的。” 他说着,扭头看着西蒙:“西蒙,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西蒙下颚紧绷,没有说话。 “我们几个同你一道回去。”赛雷亚终于出声,他看着菲尔德神情坚定且不容拒绝,“虽然未必有西蒙大人那般可靠,可也绝对会形影不离地护着你的安全的。” ** 同一时间,营地某个偏僻老旧的营房内,卢卡斯坐在椅子上,抬眼环顾了一圈,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赛莉娜城主为人还是很公允的,我还以为我们今晚要去睡仓库了。” 正在为他擦着药膏的年轻女子闻言,愤愤不平道:“殿下也太不讲道理了,这明明是国王陛下的命令,怎么能拿您出气呢?” 卢卡斯抬手阻止了她继续编排西蒙:“安德莉娅,西蒙已经很是克制了,换作我是他的话,只怕早就拔剑刺过去了。” 他说了两句话便牵动了嘴里的伤口,皱眉吸着气,好在只是嘴里破了皮,牙齿没什么事,不然他失了门牙的模样,只怕能让母亲笑掉大牙。 马文抱着膀子,依墙看他凄惨的模样,不禁戳穿他的从容:“好好的,你做什么非要弄出这些事情,故意戏弄那小魔法师不说,竟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国王陛下的命令大声念出来。我们走的时候,不是领的密命吗?” 卢卡斯没有回答他,只是从安德莉娅手中接过镜子,抬起下巴左右看了看自己淤青的脸,颇为自信地哀声道:“哎呀,如果要是以这幅模样回去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个淑女要伤心了,在夜里偷偷哭泣,为我心疼了。” 他面前的安德莉娅翻了个白眼,收起药膏,起身离他远远地。 马文跟了卢卡斯许多年,自然能够猜测到侯爵的心思,屋内除了安德莉娅没有外人,马文便语重心长道:“你即便充作恶人,帮那小魔法师造了声势,可克伦西亚离塞瓦尔那么远,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你还想让西蒙殿下带兵反抗自己的父亲吗?” “马文!”卢卡斯沉下脸打断了他的话,“离开帝都之后,你便松懈了吗?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还不懂吗?” 知道自己失了言,马文立即站直行了礼,挺胸肃然道:“抱歉,团长,是我一时失言。” 卢卡斯点了点头,神色稍缓,他见马文轻佻的脸上一侧脸颊明显红肿,仿佛是个手掌印,心道,怪不得刚刚一直用侧脸对着我,你比我好到哪儿去了! 便笑着说道:“看你脸上的情形,你不光是在我这里犯了错误,似乎在别的地方也失了言呢。” 马文面色严肃,神情认真地回道:“不,大人,我在别的地方,是失了嘴。” 第210章 分离 一种浓重的、愤懑的、难以述之于口的情绪,充斥在紧闭的房间内。 回想在克伦西亚的这些日子,菲尔德自己也很难相信,竟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其中有惊险,有危机,有痛苦,也有悲戚。 可如今要他离开,回想起的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悦,抗争的执着,彼此坚信的无穷力量以及炽热的爱国之心。 但是,严酷的现实将人从克伦西亚的一方天地间拉出,让菲尔德意识到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生活的天地永远不可能是善良温馨的童话。 短暂的商谈,并没有持续太久,一方面敌我两军还在对峙,赛莉娜要时刻关注最新的军情动向,另外一方面,虽然没人开口讲,但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菲尔德除了遵从国王陛下的命令,没有别的办法,而塞瓦尔现今的情势如何,谁也不敢往下断言。 西蒙一直沉默不语,众人见此,明白一时商量不出什么对策,便不约而同地起身离开了,将变得越发有限的时间,留给这对即将分别的恋人。 兵荒马乱过后,菲尔德终于能安下心来,给西蒙处理过多的伤口。 西蒙坐在床边,整个人好像一尊雕像般,不言不语。他躬着背低垂着头,望着脚边微弱的萤石灯。耳朵和一边脸颊都溅到了血渍,脱下铠甲后,里面的上衣也有几个地方被刀剑刺破了。 手指轻抚过那些伤口边缘,菲尔德心疼地一一查看伤口。 有力的臂膀依旧那样宽阔,结实的线条向上一直延伸到颈项,只是在那张刚毅的脸上,一双沉寂的眼睛仿佛受了伤般通红湿润。 西蒙周身都散发真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因为刚刚的盛怒,此刻脖颈依然是赤红的颜色,只是坐在那儿全身似乎仍旧冒着烟一般。 仔仔细细地给西蒙包扎好大大小小的伤口后,菲尔德便从床上站起身。 他什么也没说,只将药箱收拾好,看外面的天色竟然是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从半夜敌人袭城开始,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让人应接不暇,此时回过神,竟然是有点饿了。 还会觉得饿,看来我还是很坚强的嘛。起码比身边这尊雕像好多了,菲尔德心中自嘲着,拍了拍西蒙的后背道: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着,也不给西蒙说话的机会,便提着药箱向外走去,他虽然面上故作平静,可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趟充满危机的回程之路。 走在营地宽阔的路上,菲尔德思绪有些混乱,一会儿想着失去的魔力不知能否在到达塞瓦尔前恢复,一会儿又苦恼着自己走后,西蒙不知会怎么担心,要是在战场一个分神受了伤的话…… 等走了有段距离,菲尔德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站在原地出了会神,刚要转身沿路返回,就听背后有人叫他。 “哦,魔法师阁下,晚上好。” 这声音颇为耳熟,菲尔德回头,正是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马文,往日里散漫随意的态度倒是不见了,微笑着对菲尔德点头致意,看上去很像是一个大好青年。 大概是卢卡斯挨了一拳,作为下属多少有些介怀。菲尔德心中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便开口询问道: “侯爵大人,还好吗?” “右脸红肿,嘴角有些淤青,别的也倒没什么。”马文如实又简洁地回道。 菲尔德立即解释道:“西蒙一时冲动,实在抱歉,对卢卡斯侯爵真是过意不去。” 马文觉得挨了一拳的也不是他,自己没有权利替团长接受着道歉,便没有接话。 菲尔德想起还要去医疗所一趟,又看了看面前的马文,心念微动,便眨了眨眼睛,眼珠一转道:“马文大人,不知您此刻是否有时间?” 菲尔德眯起眼睛笑着看他:“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说着伸出手,递上了医疗箱。 “刚才匆忙之间,将乔治医师的药箱从医疗所内拿了出来,我担心这药箱医师他还有急用,不知能够麻烦您帮我送去医疗所。” 马文意外地挑了挑眉,接过那药箱,看着菲尔德转身离开渐渐走远后,才摸着鼻子将那药箱夹在腋下,了然道:“你这救命之恩还的倒是快。” 于是,菲尔德中途转了方向,取了些吃了就回了房间。 他想了一路,最后抛开杂念,下定决心,打算在克伦西亚的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珍惜和西蒙在一起的时间。 可等他满怀斗志推门而入时,却发现床上坐着的人不见了踪影,菲尔德立即慌了神,急吼吼地将点心放在桌子上,大声唤着:“西蒙,西蒙!” “我在这里。”西蒙干涩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 菲尔德循声看去,果然西蒙仍旧□□着上身,缠着满身的绷带,站在门后的长桌前。 那桌面上,放着他的佩剑,是菲尔德亲手解下来放在那里的。 他似乎在那里占了许久,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以至于菲尔德进屋的时候根本没发现他站在门后。 拉着西蒙的手,菲尔德将他重新按坐到屋内的长椅上。 “先吃点东西吧,饿了一天了。”菲尔德细心地将点心递到西蒙面前。 目光从点心移到菲尔德温柔的脸上,西蒙抬手将那点心重新放在盘子里,拉过菲尔德的手握在掌心。 声音沙哑地唤道:“菲尔德……” 这人原本笔挺的姿态,果断的神色,此刻都不见了踪迹。只有低压的双眉和充满火焰的双眼,仍旧显得过于严肃。 按捺住心底的难过,菲尔德起身搂住西蒙的脖子,他整个人都陷进西蒙的怀中,脸颊贴着西蒙的颈侧,声音轻柔道: “只是短暂的分别,克伦西亚的战事一结束,你就来找我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我不会逞强,也不会乱出头,就做个老实人,整日窝在房里,好不好?” 西蒙张了张口,菲尔德蹭着他的肌肤,比他先开口道:“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那我来找你不就好了,逃跑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想到这儿,菲尔德笑了笑,他起身用两手捧起西蒙的脸,鼻尖在西蒙冰凉的鼻翼上蹭了蹭,有些委屈道:“早知道这样,我就早些让你抓住我。比起你,我才更舍不得呢,舍不得多维特,舍不得奋不顾身爱我的那个人。” 菲尔德最喜欢近距离地凝视着这双青灰色的眼眸,每每靠近时,这迷人的青灰色都会变成更加夺目的幽蓝,那是别人不曾见过的艳色,只为他一人绽放的柔情。只是现在,这双眼眸中留露出哀伤,西蒙痛苦道: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我的身份,没有像此刻这般后悔来到克伦西亚。如果当初找到你和多维特时,我带着你们离开,去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脸颊一痛,菲尔德柔嫩的双手拍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话打断。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爱的那个人是个有着赤诚爱国之心,为祖国无私奉献的英雄,虽然我有时候也会觉得他的国家和百姓分去了他对我的爱,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毫无迷茫、英姿飒爽的模样,喜欢他无所畏惧地步向自己所认定的道路,引领子民前进的坚定眼神。不许你这样说他,也不许你为了我而否定他的一切,我爱他,就是爱他这般模样。” “可是,菲比,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你离开?”西蒙痛苦地紧抿着唇。 菲尔德抚着西蒙的脸,侧头在那悲伤的唇上不断地轻吻着:“西蒙,你的手臂,坚实有力,又满含柔情,是双做正确决定就绝对不会犹豫的手臂,每每捕捉到我,就不会在放手了。西蒙,这次我等着你再次将我揽进怀中。” 比想象中还要灼热的体温,看起来会冰冷的手掌摸起来却格外温暖,是他熟悉的西蒙。菲尔德沉浸在这温暖中,鼻子却越发酸涩,闭起的眼角渐渐湿润,唇舌却急切地探寻着西蒙的气息。 除了珍惜还能拥抱在一起的时间外,别的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被西蒙的舌头紧紧地缠绕着,灼热令菲尔德的神经感到疼痛,然而纠缠交错的炙热,窒息一般的拥抱,都让菲尔德感到无比幸福。 唇/舌的交缠如同附上了魔力一般难分难舍,闭着眼睛,菲尔德放任自己承受着西蒙急切的需索,他摸索着扶着西蒙肩膀,微抬下/身跨/坐到了西蒙的腿上。 搂着菲尔德的腰,西蒙将他抱得更紧。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他就能将心爱的人永久锁在怀里,纵使外面的风雨刮的在大,他也不必担心他的菲比收到任何伤害了。 这份阻塞在喉咙深处的焦躁,何时才能消失殆尽。 室内的温度徒然升高,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急促喘息声,让夜晚的降临变得暧昧又甜腻。 叉开两腿,菲尔德坐在西蒙的大/腿上,用手撑着西蒙的胸膛,疯狂地与抱着他的那个人交换着彼此的唾液。周身变得难以忍受的热,菲尔德起身,急切地将解开扣子,将衬衫甩到一旁,当他抬起腿想要脱下裤子时,西蒙忽然抓住了他的那只脚,一手揽着菲尔德的腰身,扭身拽了他一下,菲尔德顺势跌倒,后脑壳在接触长椅靠背的刹那,西蒙厚实的大手伸过来垫住了他的头。 半跪起身,西蒙重又抓住菲尔德的脚踝,稍一用力就抬起了他的下/身,将裤子脱了下来。 汗水浸/湿了西蒙的头发,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滴在了菲尔德裸/露的腹部,菲尔德似乎被那发热的汗珠儿烫到,不禁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一面吸/允着彼此的唇,西蒙俯下/身,手掌向下探去。菲尔德带着鼻音,随着西蒙的动作而低吟出声。 节制而温柔的手指缓缓动作着,在今夜却让菲尔德焦躁难耐。 交融的银丝随着距离的拉开而扯出一道弧线,菲尔德喘息连连,躬起下/身贴近西蒙,轻轻地蹭着那早已蓄势待发的士兵:“不要弄了,进来,快点。” 幽蓝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他,而身/下那只作乱的手也依然没有作罢的打算,甚至还加快了进/出的动作。 菲尔德仰着头难耐地哼出声,许久后猛地起身,双/腿勾住西蒙的腰身,双臂环在停下动作的人的颈间,低声道:“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感受你,进来。” 西蒙非常缓慢地使力,依言进/入了菲尔德的身体。他用肩膀挡住了光亮,双手伸向菲尔德泛着柔光和水汽的碧眸,静静地像个孩子似的诉着苦: “菲尔德,怎么办?我的心,我的心又疼又涩……” 这句话不断在脑海里重复着,菲尔德默默咽下心口的酸涩,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酸涩,喉咙无意识地发出声响: “西蒙,我啊,只要有你和多维特就好了。” 想要说的话似乎堵在了胸口,菲尔德的声音变得微微有些沙哑,“当你没法选择的时候,就由我来迈出这步。” 身下的人,明明那样纤细,可西蒙却一次又一次地亲眼目睹,确认着他的坚强,这个人单薄的身体里,似乎总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让人心疼的同时也更让人着迷。 这一晚,西蒙没有合眼,从软椅到床上,从傍晚到清晨,他不知道菲尔德被自己反反复复地抱了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菲尔德从呻/吟到求饶,从主动摇晃到摊开身子承受,究竟流了多少泪水,他只知道,今晚的触手可及,转眼就会变成明天的心系远方。 搂着精疲力尽沉沉睡去的菲尔德,西蒙舒展着手指,静静地将菲尔德的头发撩向耳后。指腹轻触着菲尔德的肌肤,白皙的脸颊还沾染着点点绯红。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菲尔德,胸腔中的躁动和嘈杂就会平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得入迷,禁不住凑上去亲了亲菲尔德红润的嘴唇,怀里的人哼了一声,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是试图睁开眼,但眼皮抖了半天,最后只是仍旧闭着眼皱眉。 西蒙了然于胸,俯下/身来问他: “你哪儿痛?” 我全身都痛! 头发湿漉漉的,身子很难受。但这些菲尔德不想说出来,只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还活着。 激情的一夜过后,西蒙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接受了现实。他搂着闭着眼一动不想动的菲尔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菲尔德,我的父亲……他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却是一个称得上兢兢业业的国王。” “想要百姓富足,让大家过上幸福平等的生活,是他的理想。然而他的所有睿智只会在一件事上消失殆尽,所有的冷静只会在遇到一个人的名字时崩溃。” 西蒙不说,菲尔德大约也能猜到,他想了想,认真地问道:“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找我回去,那就不难办了,关于那位大人,我知道的东西甚少,如今魔力消失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要告诉国王陛下实情,想来陛下他倒是不会难为我的。” “不,不只是这样,这一次,无论是克伦西亚的战事,还是突然召你回帝都,都透着诡异和莫测,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西蒙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用手掌抚摸着菲尔德的头发,幽幽道:“我会去找你的,菲尔德,很快,相信我。” 点了点头,菲尔德枕着西蒙的手臂轻嗯了一声。 屋顶上,一群充满活力的鸟围在一起叽喳鸣叫,对面空地上有一对士兵列队走过,不远的什么地方有人在磨着刀剑,营地外围的沙地上,临近居民的孩子们在大声玩闹,在彼此追逐中跑跑跳跳。 这是个清新美好的清晨,然而菲尔德的心里却充满了黄昏的惆怅。 前路微茫,他和西蒙也将犹如花隔云端,遥远的塞瓦尔,等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第211章 归程 受了漫长冬雪磨砺的山河,随着春风的吹袭,剥落了隐忍了几个月的灰色外壳和蒙上的一层尘土,焕发出沁人心脾的勃勃生机。 融雪滋润了大地,冒尖的嫩芽儿相互挤在一起,像是不远处枝头成排的鸟儿,睁大着眼睛,一起等待着不远处渐渐靠近的一队人。 威武的骑士们骑在高大的魔兽背上,渐渐走近。蓝白相间的服装显示着他们特有的地位和不俗的实力,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会认出这是法兰托利亚皇家骑士团的独有标志。 负着武器的剑士以及高傲的魔法师们将一辆兽车层层围在中间,前行间,不忘时刻警惕着四周。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会以为,车内坐着的是像国王陛下一般尊贵的人。 虽然从克伦西亚出发,在已经行了大半的路程里,一切都安然无恙,但想到车内这人的身份,皇家骑士团里的每一位还真是丝毫不敢放松戒备,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如团长那般,承受住那位大人的铁拳。 队伍最前方的人,金发蓝眸,此刻正坐在魔兽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卢卡斯长出口气,完全破坏了他优雅的绅士想象,似是感叹道:“哎,马文不在,一路上可真无聊啊。” 走在他身侧的安德莉娅闻言,立即回击着他的抱怨:“既然无聊,您为什么要同意让他留在克伦西亚?他一个人留在那里能做什么?” 卢卡斯用那张完美地脸看着安德莉娅,沉痛道:“马文受了伤,我自然要同意他留在克伦西亚养伤了,难道要让我看着忠心耿耿的副团长带伤随性吗?” 安德莉娅怒瞪双眼:“他受了什么伤?我怎么没看见?作为团里的治疗师,我怎么不知道他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卢卡斯神秘一笑:“这伤你治不了。” 咬着牙,安德莉娅愤愤不平,自家团长不靠谱也就算了。马文也不在的话,她还真怕出了什么事,没人拦着侯爵大人喜欢剑走偏锋的脑回路。 不过,如今有另一位大人在了。 安德莉娅回头望了徐徐前行的兽车一眼,皱着眉对卢卡斯道:“那几个小鬼头是不是黏得太紧了些?成日里护在车厢四周,连我们都不放心吗?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把我们当什么了?” 卢卡斯瞥见她气呼呼地鼓着脸直喷气,了然道:“怎么,今天也没找到机会跟你心中仰慕的人说上话吗?” “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呢!”安德莉娅涨红了脸,瞪着卢卡斯,“我们不是要好好保护菲尔德大人吗?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他们也可以信任我们一些嘛。” 卢卡斯连连点头:“恩,话是这么说的,但我记得之前明明有个人当众顶撞人家,质疑人家的能力,如今却一副扭捏害羞的样子,连句话都不敢上前和人家说。” “哼!”安德莉娅骄傲地扭过头,大方地承认,“当初是我目光浅薄,但现在……你不懂,团长,作为魔法师,尤其是一名治疗师,我这是对一位强大的魔法师的尊重和敬意。” “哦?是吗?”卢卡斯歪头想了想,“我听说,他只是名魔法学院的学生,甚至连级别都还没有定过呢。” 安德莉娅摆了摆手,双眼放光继续道:“级别什么的,回到塞瓦尔就可以去魔法公会申请鉴定了。再说,您不是也看到克伦西亚城外森林出口的那道沟壑了吗?那几乎横断了平原的断裂深谷,是单凭一人的力量制造出来的,您能相信吗?在帝都的时候,听说那毁天灭地般的魔法让波尔蒂那人仓皇四顾,我还半信半疑,可真的看到那幽深不见底的深谷时,就连我都感到阵阵寒意。” “这样强大的魔法师,仅仅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您不觉得让人振奋激动吗?”安德莉娅扭头期待地看着卢卡斯。 “呃,确实是年轻有为。”卢卡斯勉强附和着,“不过你口中这位神奇的魔法师,在两军阵前从魔兽身上摔下来,还是我救的他哦。” 安德莉娅无视卢卡斯的后半句话,抒发着自己的崇拜之情:“不仅如此,就连古奥晦涩的炼金术,他都是如此精通。造价低廉却非常实用的暖石,绝对是出类拔萃的炼金制品。还有那个格丽金丝带,居然能替代皮肤,让撕裂的伤口恢复如初!这种事,就连最高级的治愈术也是办不到的,这简直是神迹一般的创举。别说那些士兵,就连我也想要受一回伤,亲身体一番呢。” 听了他的话,卢卡斯皱着眉,思虑了良久,才道:“那些贵族夫人只怕要肉痛了,无形中又多了许多人要和她们争抢衣料了。” 安德莉娅沉浸在无尽的赞美中,“况且,他长长小小的,善良温和,又漂亮可爱,往哪里一站,简直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可怜,哦,哪怕是跟他说上一句话也好呢。” 一只手拍在了安德莉娅的肩上,打断了她的遐思。 “安德莉娅,”卢卡斯用沉痛的目光地看着她,“放弃吧,你没有机会了。他已经是西蒙的了!” 安德莉娅眯起眼,冷冷道:“侯爵大人,请自重些!拿开您的爪子!” 冷哼一声,安德莉娅用力地拍了拍肩膀道:“这句话我还要原封不动地还给您呢,团长大人。” “也不知是谁,拼了命冲出去抱住人家,还追在人家后面出言调戏。我看您才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脸上的伤好了吗?临走的前夜,西蒙殿下与您的私下会谈大概不会是在向您道歉。” 卢卡斯眉毛一立:“他当然是在向我道歉了,你是没见他的样子,要不是我拦着,他都要再我面前哭出来了。” 安德莉娅拉了拉缰绳,放慢了速度。这一刻,团长在她心中除了花花公子的形象外,又多了个吹牛大王的名号,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回头再次看了静静跟随队伍步伐的车厢一眼,安德莉娅下定决心,下一次休息的售后,她一定要和那位大人说上一句话。 车厢内的人,此刻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偶像。 菲尔德闲适地翻着手中的书,视线在那些蜡黄的字迹之间游走,对这书里记载的内容又是惊叹又是好奇。 可他对面的格吉尔倒跟他正相反,今天轮到他在车厢里陪着菲尔德。从克伦西亚到塞瓦尔的行程早已过半,越是接近帝都,越是让人紧张。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谁也不会相信什么也不会发生,正是这种未知,让整个队伍如绷紧的弦,而赛雷亚几人更是天天如临大敌,恨不得在菲尔上个厕所的时候,也要瞪大眼睛,跟在后面。 “回到帝都见过陛下后,你要将头发眼睛的颜色变回原来的颜色。唔,头发变得这么长虽然有些奇怪,但剪了实在可惜,就这样吧。” 格吉尔掰着手指头一件接着一件地盘算起来:“帝都如今形势严峻,学校是不能再住了,不如到时候你来和我一起住,我爷爷最爱搞些小法阵,家里的安全绝对有保障。” “据说,你在克伦西亚的事迹已经传开了,加之你和西蒙将军的关系,到时候一定有许多人会借口各种名义送来帖子,邀请你出席无聊的派对,或者干脆来拜访你。为了防止你失去魔力的消息走漏,这些事情要一概回绝。” 翻过一张泛黄的书页,菲尔德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那页纸的背面,左下角一个黑色的图案吸引了菲尔德的注意。那像是某种花枝缠绕交错的图案,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正努力思考,对面的格吉尔也努力地规划着:“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去找亚力克校长,他毕竟是帝都里力量最强的人。就是不知陛下会不会做别的安排,如果有什么对你不利的话,我们几个都会想办法帮你的,你不必担心……” 一抬眼,格吉尔却见菲尔德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正垂眸出神地盯着手中的书,眼睛都直了。 “菲尔德!”格吉尔用膝盖顶了顶菲尔德的腿,“你在发什么呆呢?” “哦,抱歉。” 合上书,菲尔德歉然道:“我看的出神了。” 格吉尔恨铁不成钢地训道:“你看你,眼看着离塞瓦尔越来越近了,也不见你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我们几个可是受了西蒙将军当面重托,要把你护得好好的。” 菲尔德笑了笑,将书收了起来,道:“刚从克伦西亚离开的时候,我是有点紧张和担心的,但是一路上看见你们大家比我还要忧心忡忡,我就冷静下来了。” 见格吉尔鼓起脸又要念他,菲尔德立即求饶,道:“好,好,我知道了。我没有不当回事,只是想想,从王宫的那场晚宴开始,无论是那些使用巫法的人,还是那些在黑市上挂上高额悬赏想要捉拿我的人,既然怀有恶意的神秘人,始终存在,那一直躲躲藏藏是没有用的,不如就正面迎击,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可是,现在敌暗我明,我们对藏在暗处的人又一无所知,再者,你……” 见格吉尔比他本人还要苦恼,菲尔德不禁笑了笑,他握着格吉尔纠结攥紧的手,轻声道:“我不担心也不害怕,因为这次我的朋友都陪在我的身旁,即便我没有魔力,可有他们在,我就有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格吉尔紧张的神情,慢慢放松了下来。重重地点点头,他道:“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拍了拍格吉尔的手,菲尔德重新拿起那本书,转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我还是挺期待回去的,能看到弗丽嘉老师和艾登勋爵,你是不是没有去过康德大街?那条街上有一家药材店,有机会我带你们去逛逛。” 说着,菲尔德一拍额头,有些后悔地叹道:“哎呀,早知道,死皮赖脸也要跟赛莉娜城主要些格丽金丝回来了,当作老师和爱玛的见面礼也好。” “对呀,你那格丽金丝带也应该带回来一些,我可以送给爷爷,爷爷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就爱研究这些。”格吉尔点头附和。 车厢里气氛减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笑着,兽车突然晃了一下,缓缓停了下来。 菲尔德与格吉尔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下一刻,加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窗边,他目视前方,警惕的目光不知看向了谁,只道:“你们两个,待在车里不要出来!” 第212章 前路 伴随着一声惨叫,卢卡斯潇洒地甩动长剑,击倒了最后一个偷袭者。 东倒西歪的尸体横陈在地,让原本宽敞的道路显得十分拥挤。路旁被殃及的古树,或是冒着黑烟,或者被拦腰截断,无不用凄惨的景象诉说着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交战。 停在路边的兽车后面,一名年轻的士兵拄着剑坐在地上。在刚才的对战中,他牵动了还未痊愈的伤口,此刻正咧嘴吸着气,忍痛想要站起来,这时就听一个声音担忧地问道:“约克,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士兵急忙扭头,果然是原本应该老实待在车厢里的人。 “菲尔德大人,您怎么出来了?外面太危险了,您快回车里……” 约克一脸紧张地咬牙站起身,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恐怕随时会冲出来一个漏网之鱼,威胁到眼前之人的安全。 菲尔德打断他的话:“哪儿还有什么危险了,你看人不会都被你们解决了吗?” 他边说边熟练地伸手,掀开约克肩头的板甲,果然下面的衣服已经被血迹浸湿。 皱起眉,菲尔德沉声道:“你先进车里,将板甲脱下来,等会儿我重新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约克却满脸紧张,仍旧跟在菲尔德的身后,不停念道:“菲尔德大人,我觉得外面还是有点不安全,您还是要小心一些,这已经是我们一路上遭遇的第四次袭击了,您千万不能有事,我跟西蒙大人面前发过誓了。” 他这样一说,菲尔德便又想起西蒙送他走时,两人私下的对话。 “你又给我安排了护卫吗?” 乍一听到西蒙的安排,菲尔德下意识地惊讶起来。脱口而出的话语,同时勾起了两个人那段有关背叛的回忆。 “呃,也不是别的,只是我觉得有赛雷亚几个人陪着我就够了。” 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满脸涨红眉飞色舞的年轻士兵,士兵见他望过来,立即激动地挺了挺胸膛,似乎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是一名浑身是胆英勇无畏的合格战士。 菲尔德收回视线,看着与士兵神情相反,写满忧虑和不舍的将军,犹豫道:“可是,为什么是约克?” 如果没记错,这个年轻士兵身上的伤似乎还没好呢。 西蒙忍不住抚摸着菲尔德的头发,耐心解释道:“他头脑不错,观察力强,伸手也很敏捷,在你身边的话,多少会对你有些帮助。” 从他受伤的频率和程度看,真没看出来他哪里灵活敏捷了,菲尔德暗道。 众目睽睽下,西蒙俯身亲了亲菲尔德的唇,留恋地在那上面一遍遍吻着,许久后不舍地离开,低声宣布道:“他在你身边的主要任务,是看住你,防止你去逞强!” 想到西蒙的那番话,再看看眼前约克坚持的脸,菲尔德无奈地笑笑,道:“我只是想找侯爵大人说几句话,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侯爵?想到那天这个皇家骑士团团长追在菲尔德大人后面的轻浮话语,约克谨慎地说道:“请允许我随行。” 菲尔德便只能无奈地默许了约克跟在他身后,避开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留了满地的鲜血,菲尔德朝着卢卡斯的方向走去。 要说最开始的时候,面对这样的景象,他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但在遭遇过几次这种情况后,他已经能够面不改色熟视无睹地跨过这些尸体了。 因为他已经认清了形势,如果自己不能狠心,那么明天就是别人跨过自己的尸体了。 走了两步,就见一个穿着法师袍的女子坐在地上,她一只手捂着手臂,正在给自己施展治疗术。 是骑士团里的治疗师,菲尔德对她颇有印象,好像是叫安德莉娅。大约是在刚才的袭击中受了伤,虽然她的治愈术施展的很好,但是尚未愈合的伤口仍是有血迹滴落,疼痛让她整张脸都有些发白,看着让人颇为不忍。 菲尔德想了想,走近几步轻声道:“虽然施了治愈术,但是伤口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痊愈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一会可以到兽车上,我用格丽金丝带给你包扎一下。” 冲她眨了眨眼睛,菲尔德笑道:“保证不会留下伤疤哦。” 安德莉娅整个人都呆住了,她酝酿了许久的开场白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施展,冷不防地,居然是菲尔德先和她开口说了话。 “好,好的……”连治愈术都惊得忘了施,安德莉娅结结巴巴地回道。 这个女魔法师好像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菲尔德转身时有点疑惑,他记得在勒比斯的时候,因为魔法药水,好像还跟他纠缠了一阵子。如今看来,却好像乖顺了许多。 与此同时的另一方向,用剑尖将栽倒的魔法师翻过身来,卢卡斯看着那张完全陌生且没有一丝生气的脸,渐渐皱起眉头。 身后有剑士提剑上前,低声道:“团长,查看过了,这次袭击我们的人总共有50人,是人数最多的一次,法师和剑士数量相当,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卢卡斯将剑收回腰间,冷哼一声:“想来也是,以这样的数量,完全可以称为一个中型的佣兵团了。如果要暴露的话,早就被我们查出来了,可等不到这次。” 那名剑士沉声附和道:“看起来对方是下了狠心,要在到达塞瓦尔前,从我们手中把人抢走。” 俊美的脸没有一丝温度,卢卡斯微垂下眼,问道:“还是没有一个活口吗?” “是的,”剑士也很苦恼,“一旦被我们击败,立即就会气绝,这样的方式,连我看着都有些恐怖,这样轻易放弃生命,如果说是忠心,那也太可怕了。” “忠心?”卢卡斯冷笑一声,“忠心用在这上面还不如拿去喂狗!” “去清扫一下,稍加整顿后,我们就要立即赶路。” 剑士领命转身离开,卢卡斯阴沉着脸,这时就听有人唤他: “侯爵大人。” 菲尔德是等到卢卡斯和手下交谈结束后才开口的,不虞的团长转身朝向他,菲尔德才看清,侯爵的眉毛少有的皱在一起,额头的金发有些凌乱地散在侧脸,转过脸看他的时候,有种野性的俊美。 “哦?小可爱,你怎么从车里出来了?我可不想你沾染上这一丝一毫的秽气和污迹。” 他转身的瞬间又恢复了日常的丰神俊朗,开口是温柔的语调。 约克跟在菲尔德身后,闻言立即瞪圆了眼睛:“侯爵大人,请自重,您这完全算得上出言轻薄了。” “约克,”菲尔德回首打断他的话,轻描淡写道,“这是侯爵大人的幽默,你不必当真。” 卢卡斯走近几步,露出委屈的表情:“不,这是我的真心话呢。” 菲尔德早就熟悉了这位花言巧语的侯爵的套路,对约克道:“我要和侯爵说几话,你去车上等我,带上安德莉娅,一会儿我会去帮你们俩处理伤口。” 约克无法,只得边用充满警惕地眼神看着卢卡斯,边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你这个小护卫,倒是很尽忠职守。”卢卡斯笑着赞赏道。 看着骑士团的剑士们动手将路上的尸体移到一处,菲尔德叹了口气,怅然道:“原本我还不信,只以为是传言有些夸大其词,但是看见这些转瞬就消散的生命,我才有了实感。” 卢卡斯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这样接二连三的袭击,连我都怀疑自己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了,不然哪里值得这样大动干戈。”菲尔德露出苦笑。 卢卡斯仔细看着他的眉目,许久后视线才飘远,声音也变得悠长:“王宫的那场晚宴,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惊醒了多少权贵政要,如此轻而易举地利用了贵族小姐夫人们的神秘人,来势汹汹的程度已经让人寝食难安了。” “如果说,不惜牵扯整个法兰托利亚上层社会,搅得权贵名流圈如此动荡不安,也要得到你的话。那么现在这接连不断的袭击,也就说得过去了。” 望着地平线的尽头,卢卡斯声音有些低沉:“菲尔德,我这句话是在陈述事实,而不是忠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一旦入了王城,再想从这摊泥沼中脱身而出,抽身逃走,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哦?听了您这番话,我现在就想要逃走呢?”菲尔德轻笑着打趣道。 卢卡斯微微勾起嘴角,想了想,谨慎小心地问道:“你听说过占星师吗?” “你是说,利用占星术预言未来吉凶的法术吗?”惊讶地看着卢卡斯,菲尔德不禁想起科雷克公会帮他找来的古旧书籍,思索后才沉声道,“我听说这古老的法术早已失传很久了,历史上记载的最后一位占星师,也已然去世几十年了。” 审视着菲尔德漂亮却仍有些稚气的脸庞,卢卡斯心道,不知眼前这人能否承受住即将到来的未知考验,总觉得对他这个年纪来说,一切都太早了。 轻叹一声,卢卡斯幽幽道:“如今,国王陛下身边,就有一位那样的存在。”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袭击了,收尾工作做起来也就驾轻就熟了,骑士团很快就进入了修整,再过不久就要再次启程了。 菲尔德皱眉若有所思,提着法师袍走向兽车。 兽车旁的草地上,赛雷亚几人正坐在那儿轻声交谈,几个月的经历和磨练,早已将他们锻炼的如同战士一般坚韧,几场对战下来,四个人居然没有受到一点伤,此刻聚在一起,谈的也都是交战经验和心得。 见菲尔德走了过来,格吉尔冲着他挥手: “菲尔德,你和侯爵谈完话了?” 菲尔德视线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加尔见状,神情一变: “怎么?难道是出了什么状况?” 菲尔德淡淡笑了笑,道:“不,没什么。” 视线飘远,他喃喃道: “我只是在想,我们离开了大半年,说不定塞瓦尔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213章 国王杰森 菲尔德一行人又经过了四天三晚后,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到达了法兰托利亚的首都赛瓦尔。 天空漆黑,星光暗淡。 相比克伦西亚,塞瓦尔要潮湿温润许多。坐在滞闷的车厢内,菲尔德透过车窗看着兽车缓缓驶入赛瓦尔庄严厚重的城门。 舒了口气,加尔安心道:“这下就不用担心再被偷袭了。总不会进了都城,还有人阻拦吧。” 格吉尔却颇为忧虑,他之前收到过爷爷的信,大约对帝都的局势有了心理准备,冷静地分析道:“虽然没有偷袭,但城里的危险犹如暗礁,更加防不胜防,我们只能比进城前更加谨慎,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关注可能发生的情况。” 赛雷亚神情严肃,点点头道:“所以我们要随时盯紧菲尔德,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 菲尔德此刻正侧着头,够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冷冷清清的主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多。虽然赛瓦尔的百姓已经脱去了冬装,穿上了颜色鲜艳的春衣,但人们脸上的神情显然没有什么要迎接春天的喜气。 “说起来,我们还有一件更为紧急的事情要商量呢。”赛雷亚眼珠一转,盯着不言语的昆顿道,“喂,大个儿,今天晚上,我们所有人呢,就去你家里借宿怎么样?” 大个儿这称呼,是格吉尔的专属,据说是在他们俩还是刚会说话的小娃娃时,第一次见面格吉尔脱口而出的词儿,即便是现在格吉尔时不时也会在不经意间叫上那么一两声。 但是这称呼从赛雷亚嘴里说出来,显然就少了一份让正主觉得心情舒畅的亲昵了。昆顿有些嫌恶地侧着脸,纠正他道:“不要叫我大个儿。” “好好好,只要能让我借住,叫你什么都行。”赛雷亚用充满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加尔也苦恼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我也能去吗?” 菲尔德从窗外收回视线,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了?一进城就都挤进了车里不说,还商量着外宿,好不容易回了赛瓦尔,不先回家打声招呼吗?怎么争着抢着要去昆顿家里?” 几人内心异口同声道:“因为回我们自己家的话,打的不一定是招呼。 “这个,其实是因为,恩,那个,我们四人里,只有昆顿在离开塞瓦尔的时候,告诉了德加哥哥。” 加尔一想起来这事,就无比头痛。 赛雷亚皱紧眉头,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一再用眼角瞟着不为所动的昆顿,在外面经历风霜雪雨练就的成熟荡然无存,此刻看起来像是个逃家被揪着领子提回来淘气孩子。 “你也不告而别吗?”菲尔德看着塞雷亚,以威尔准尉的手腕,赛雷亚应该不敢才是。 “哥哥那是不在,当时发生了王宫晚宴那件事后,如果我说要走,父亲母亲是绝不会让我出城的。” “还有吗?”菲尔德觉得他的神情看起来并不那么简单。 “我还伙同加尔,拐走了格吉尔,昆顿自然就跟在后面了。” 菲尔德头痛地扶着额:“你们干脆就一直窝在兽车里,别出来了。” 格吉尔眨巴着眼睛,一副可怜相:“不然,还是来我家好了,之前我给爷爷去信的时候,已经在信里道了歉,他应该不会那么生气了。” 看了大家一眼,格吉尔不确定地补充了两个字:“大概。” 想起道森院长阴沉脸的样子,以及出手时毫不留情的作风,众人有志一同地摇了摇头。 这窘况简直已经升级为了萨拉丁小队的空前危机,昆顿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来我家吧。” 在一片欢呼声中,菲尔德哭笑不得:“等到见过杰森陛下后,我再陪你们一一回家吧。” “哦?这个方法好,我父亲一直想要跟菲尔德道谢的,你去了他肯定不好意思训我。”加尔一拍大腿极力赞同。 “哦,我爷爷如果看到菲尔德的暖石和格丽金丝带一定会很激动的,就没有时间同我发脾气啦。” “对啊,如果我父母见到菲尔德,一高兴说不定还要夸上我几句呢。” 一时间,原本的愁眉苦脸瞬间转眼就变成了期待和幻想。 兽车就在一车人的你言我语中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王宫门口。 此时已经是夜幕沉沉,原本菲尔德以为时间这么晚了,卢卡斯复命之后,大约也只是带着车队返回城里。倒时他们各走各的,互不干扰地分开是个不错的收尾。 没想到站在宫门口迎接他们的,居然是国王陛下的近侍长霍尔,霍尔面色和善,见到菲尔德从车上下来,恭敬地问候道:“法师大人,一路上辛苦了。” 菲尔德也冲他点头致意,说实在的,他对这个近侍长还是很有好感的。 霍尔侧身抬手,指引道:“国王陛下等您很久了,请随我来。” 菲尔德和卢卡斯跟在霍尔身后,在通亮的王宫里,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长廊,一路上卢卡斯都保持着沉默,他神情罕有的严肃冷凝,完全不像平时嬉笑多情的样子,弄得菲尔德也有些紧张。 见菲尔德不安地望向自己,卢卡斯侧过头,冲他眨了眨眼睛。 霍尔停在殿门前,站在两旁的侍卫动作划一地将大门推开。 菲尔德跟在后面深吸了口气,说实话,他对王宫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好感。顺带着抵触心理就十分的强烈,如果有快进这个按钮的话,他十分想将速度调节到最大值。 杰森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菲尔德只瞟了一眼,便同卢卡斯一同低下头,向国王行了礼。 “我亲爱的卢卡斯,你一路辛苦了,听说回来的路上不是很太平,你没有受伤吧。”杰森的声音依旧洪亮有力,语气里的关心也饱含感情。 卢卡斯上前一步,略略挡住了菲尔德,恭顺道:“谢陛下关心,卢卡斯幸不辱命,安全将法师大人护送回城,骑士团也无一人因受伤而亡。” 杰森很是满意:“那就好,不然万一你受了伤,我就更没法向你的母亲交代了。” 菲尔德站在后面,明显感到卢卡斯后背一僵。就听杰森道:“这次你表现得很好,骑士团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希望日后也能如这般英勇无畏地与敌人作战。” “好,你先下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同法师大人单独将。”杰森说着,朝霍尔也摆摆手,示意他也退下。 “陛下,”卢卡斯突然开口,他单膝跪地,将头深深埋下,“不知我能否去看一看我的母亲?” 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菲尔德屏住呼吸,垂眸盯着花纹繁复的地毯。 许久,杰森才开口:“也好,你外出多日想来,她应该也想你了。你去正好可以再劝劝她,不要那么顽固,她手里的东西本来也不属于她,没有必要跟我这样较真。” “不过,”他话锋一转,“今天时间晚了,你就不要打扰她休息了,想见她明天也不迟。” 卢卡斯的金发挡住了他的侧脸,菲尔德微微抬眼,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低声道:“多谢陛下。” 菲尔德站在偌大的殿内,云里雾里听了半天,在卢卡斯和霍尔离开后,终于轮到了他独自面对杰森。 “法师大人,也一路辛苦了。” 杰森边说边走下王座,直到在菲尔德面前站定,才左右看了看,似是恍然发现般奇道:“怎么不见我的孙子雷奥?你将他带走的时候,不是干净利落十分痛快吗?” 顿了一下,菲尔德才淡淡回道:“多维特很黏他的父亲,如何也不肯跟西蒙分开,没办法,就连我也带不走他呢。” 广阔的殿内再次陷入寂静,菲尔德站在杰森面前不卑不亢,迫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那是上位者独有的威严和不可侵犯的气势,菲尔德虽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 许久后,杰森才哼笑着出声:“果然不同凡响呢,能够将波尔蒂那大魔导师卢克丁打得落花流水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亚力克也不见得能办到。” 他说着再次转身,重新坐回王座,身体前倾,手肘支在两腿上,撑起下巴睨着默不作声站在下方的人道:“你是叫菲尔德吧,说说看,你猜我将你带回来,是为了什么?” 闻言,菲尔德抬起头直视着上方稳坐如常的人。 杰森依旧和菲尔德印象中没什么区别,甚至此刻坐在王座上,脸色红润,意气风发,再不复之前心如死灰般的神态。 菲尔德挂上和煦的微笑,一板一眼回道:“听卢卡斯侯爵说,陛下是为了能够亲自嘉奖我,才特意召我回赛瓦尔的。” 此时此刻,菲尔德脑海中突然想到了,远在克伦西亚奋战在前线保家卫国以命抵命的战士们,想到了日以继夜殚精竭虑指挥作战的西蒙。 他脸色不变,用委婉动听,沁人肺腑的嗓音接着道: “但我所做的这些,同身先士卒的西蒙将军相比,同奋勇苦战的士兵们相比,同失去家园却仍满怀着对生活的希望,对祖国的期盼活下去的边境百姓们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杰森沉下脸,他与西蒙截然不同的双眼冷冷地盯着菲尔德。许久后,才像不明白菲尔德话中有话般,总结性地说上一句: “你做的很好,西蒙也没有让我失望。” 他沉沉地开口:“即使他为了你,和我说要抛下将军的身份,可他心中依然有着作为王族的骄傲,这点我很欣慰。” 菲尔德咬牙,去你的骄傲! “那么你呢?” 杰森起身靠向椅背,双手搭在扶手上,冰冷的双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什么奖赏?”他问道。 菲尔德不动声色地回道:“陛下多虑了,我说过,我并没有什么值得嘉奖的地方。不如说,这是做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都会做的事情。” 虽然知道一而再地暗讽国王陛下并不是明智之举,但是没有办法,他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邪火上窜。 杰森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话,甚至轻蔑地勾起嘴角,继续道:“菲尔德,先别下那么早的定论,我这里倒是有个提议。” 眼中闪过精光,杰森缓缓开口: “给你一个爵位,如何?” 第214章 滞留王宫 很早之前,菲尔德就知道,这位杰森陛下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感。 原因嘛,是因为自己拐走了他并不钟爱的儿子,亦或是什么别的,菲尔德不得而知。只是他也并不待见这位国王,无论西蒙说他曾经如何的兢兢业业过,但是在菲尔德看来,现在都不过是一个自私且无情的人。 即便他现在带着笑容同自己说话,但菲尔德仍旧无法从那话语中感觉出一丝的善意。 “侯爵这个爵位怎么样?” “一越从个普通人变成人人钦羡的侯爵,这简直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童话了,你得到侯爵的爵位,这应该是法兰托利亚历史上最具有诚意的恩赐了。” 可是,这机会难得的赏赐却不是谁都想要的。 菲尔德皱起眉,毫不犹豫地就想开口拒绝,杰森却是一笑:“小法师,先不要急着展示你的决心,你也许并不明白这爵位代表着什么。” 能代表什么呢?无非是身份、地位还有高高在上的权利,没有一样是他感兴趣的。菲尔德闭上嘴等着他把话说完。 “试想一下,如果拥有了侯爵的身份,即使是在西蒙继承王位后,你也依然可以陪在他身边,而西蒙的王后绝不敢将你怎么样,但如果你只是普通人的话,即便是位能力卓绝的魔法师,也是无法同尊贵的王后相抗衡的,你这个年纪大概不会理解我的这番忠告,但你要记住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杰森的话犹如一只暗箭,冷不防地射进菲尔德的胸口。就好像不经意间被偶然落在身上的小虫蛰了一下,虽并不在意,但还是会疼。 菲尔德面色不改,直视杰森的眼睛,斩钉截铁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实的。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发生了陛下所说的那种事实,一个侯爵的爵位也挽救不了一段无可奈何的感情。” 杰森像是听了小孩子童言童语般的梦想誓言般,哈哈大笑起来。 这大概是他今晚最高兴的一刻了,他笑了许久,才收敛笑意,果断地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我说过,什么事情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的好,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你一路劳顿,就先下去休息吧。至于我找你回来的目的……” 他看着菲尔德,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也不迟。” 说着,他击了下掌,近侍长霍尔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 “带他下去休息。” 菲尔德随着霍尔走出好远后,才从与杰森的暂短交谈中回过神来,急忙道:“霍尔大人,我的朋友们还在宫门外等我,今天我想和他们住在一起。” 霍尔了然地看着菲尔德,却仍是为难地摇摇头:“菲尔德大人,这是国王陛下的命令,是绝没有商量余地的。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虽然做好了一大波麻烦事即将袭来的准备,但菲尔德还真没想到序幕从他一下车就拉开了,甚至没给他喘口气,调整好表情来面对观众的时间。 霍尔神情温和,像是宽慰年纪尚轻的孩子一般,道:“不过您放心,虽然住在王宫里,可陛下并没有下令限制您的自由,您可以邀请朋友一起来聊聊天,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您还可以出去走走。” 知道他这话安慰自己的成分偏多,菲尔德只勉强笑了笑。 霍尔一路带着菲尔德走了许久,才在王宫西边的一座不高的圆顶塔楼前停了下来。 本来以为国王把他强留在王宫是为了监视他,但看这住所的位置,也许是为了隔离他? 正当菲尔德看着阴暗的墙角出神的时候,霍尔却笑眯眯地转过头,指着眼前老旧的二层小楼道:“这里是西蒙殿下小时候住的地方,在他搬去莱顿庄之前一直都是住在这里的。” 菲尔德惊讶地看着他,霍尔似乎有些怀念地推开门,对菲尔德道:“西蒙殿下走后这里就再没人住过,所以一直也未曾翻修,但是房间我都有定期派人清扫整理,菲尔德大人,住在这里您看可以吗?” 要不是夜深人静,孤男寡男的,菲尔德真想跳起来抱住霍尔。 “很好,就住这里吧。”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和喜悦,菲尔德迈步先走了进去。 霍尔仍旧跟在他身后,道:“菲尔德大人,这里位置毕竟有些偏僻,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会有士兵守在外面,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只管吩咐他们即可。” 菲尔德现在对这间西蒙住过的屋子充满了探索的欲/望,对派人将他围起来这种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反正迟早会这样,明里暗里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霍尔大人,我还有个请求。” “您请说。” “我有一个年轻的随身护卫,他原本在宫门外同我的朋友一起等我。见不到我出来,大概不会离开。” 霍尔笑了笑:“这您不必担心,我会连同您的朋友在内,一起通知他的。如果他愿意,也可以陪您一起住在王宫里,随行在侧,不过今天时间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如果他要来,明天我会安排他住在这里的。” 说完,霍尔行了礼,便走了。 居然这样就同意了,近侍长的权利果然不小,这种事不必汇报后再做决定吗?转念又一想,也许这样的事在王宫里是司空见惯的鸡毛蒜皮一类的小事了,当然也不会让人放在心上。 只是自己一人留在王宫,怕是赛雷亚几人要担心了。 叹了口气,菲尔德暂时放下这些忧心事。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这栋房子,这栋二层小楼虽然从外面看有些老旧,但内里却还是别有一番风情的。 单说一楼的方厅,奶白色的墙壁衬着淡色的窗帘,整个房间都挂满了用金花点缀的淡红色织锦。在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柔软舒适又十分宽大的沙发,从天花板垂下的一串串萤石流苏,与其说是灯具,更像是精美的装饰品。脚下能陷至脚踝的厚厚地毯,是用最为柔软的班尼托兽的绒毛织成的。数道晶莹的水晶门帘隔开了右侧的空间,透过缝隙,可以隐约看到里面似乎放了一架古朴的竖琴。 整体看下来,这里更像是一位优雅的夫人的会客厅,菲尔德暗道,西蒙住在这里没变成个娘娘腔实在是万幸。 沿着左侧的楼梯走上二楼,楼梯的扶手上有许多斑驳的刻痕,想到有可能是西蒙小时候淘气刻上去的,菲尔德就不禁莞尔。 二楼不大,几间屋子大约都是卧房。但是菲尔德将所有的门都拧了一遍后,发现只有一间卧室能够打开。单从这间卧室简单到令人发指的陈设看,应该是西蒙住过的地方。 其他的房间居然都上了锁,钥匙也不知道在谁的手里。 菲尔德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走着走着不禁想到,夜深人静的王宫里,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他一个人住在陈年老旧的小楼里,而楼里其他的房间却上了锁。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蓝胡子的故事。 菲尔德后背发凉地脱了袍子爬上了床,想着这里曾经趟过小小只的西蒙,才略微安下心来。 躺在床上,菲尔德抱着被子打了两个滚,舒了一口气。 将自己摊成个大字,他放松身体打了个哈欠。 王宫的床果然是又大又冷呢,西蒙在那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睡在这儿吗? 翻了个身,菲尔德将挂在颈间的吊坠从衣襟中拉了出来,依旧是只有小手指一半大小的透明玻璃瓶。只不过这里面的头发除了金色的,此刻还多了一缕红色的短发。 想到他从西蒙原本就不长的头发上硬是剪下来这截,菲尔德就又忍不住偷笑起来。将似乎带着温度的玻璃吊瓶握在掌心,菲尔德嘴角带着笑意慢慢沉入梦乡。 大概是一路上太过劳累的关系,菲尔德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来。在洗漱完,士兵们客气有礼地为他送上早饭后,霍尔便再次造访了。 说起来这位不再年轻的近侍长,精力实在充沛。一个晚上过去,他便像是充电完毕的电器一般,干练稳重,不早不晚,时机刚刚好地出现在了菲尔德面前。 他身后还跟着神情严肃的约克,年轻的士兵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帝都,短短一日又进到了王宫,虽然他力图让自己看起来威武庄严一些,但是紧张的情绪还是会从双眼中流露出来。 他看见菲尔德后,简直如同刚看见了救命稻草般,如果不是周围还有人,菲尔德怕他会当场哭倒在自己脚下。 霍尔先是向菲尔德问安,随后才笑着对菲尔德道:“知道您住在王宫里面肯定不习惯,今天我来,是想带您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里?”菲尔德疑惑道,难不成隔天又要去见国王陛下? 霍尔冲他神秘一笑:“我向您保证,这一定是一个惊喜。” 菲尔德揣着满脑门子的问号,带着约克,跟在霍尔身后,走过游廊,穿过拱门,左拐右绕,一直走到了一对雕满白色蔷薇花的门前才停下。 左右看了看,这地方倒是够隐蔽的了,菲尔德不禁更是疑惑,感觉进了王宫之后似乎就开始不停地解谜。但当他看到房间里坐着的弗丽嘉和艾登勋爵时,惊喜的程度绝对大大超过了预期。 他甚至没有等霍尔为他说明,便急切地迈开步子扑入弗丽嘉怀中,高兴地叫起来:“老师,老师!真的是您!” 弗丽嘉起身紧紧地抱住他,不住地抬手轻抚菲尔德的头发,手腕间那串五光十色的串珠晃动间熠熠生辉,映着她脸上滚落的泪水,也十分晶莹。 “菲尔德,我可怜的孩子,你到哪里去了?我好担心你啊。” 艾登勋爵满脸欣慰,见霍尔也微笑着站在一旁便点头致意道:“霍尔大人,多谢您的帮忙,我夫人听说这孩子要回来的消息,已经好几日睡不着了,今天能见上一面,多亏了您的通融。” “哪里,勋爵客气了。”霍尔微微颔首,“前些日子,莫琳大人闭门绝食的时候,还是多亏了勋爵夫人前来劝说,不然……” 说起这事,两人不禁都叹了口气。霍尔行了个礼,对艾登道:“抱歉,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就不打扰勋爵几位叙旧了。陛下并未□□菲尔德大人,只是不能随意离开王宫,正常的会客是不受影响的,欢迎勋爵夫人随时来见他。” 他说完,就躬身退了出去。艾登勋爵目送他离开,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 而勋爵身后,一对师徒仍旧抱在一起。 弗丽嘉仍泪眼朦胧,仔仔细细地将菲尔德查看了个遍,直到确认他完好无损才重新抱住他,带着哭腔道:“我可怜的小菲尔德,在外面一定吃了许多的苦,虽然没有变化,可我还是心疼。”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菲尔德拍着弗丽嘉的背,佯装撒娇道:“老师,您这是在鄙视我连个子也没有长的意思吗?” 弗丽嘉破涕为笑,放开了菲尔德的肩膀,拉着他的手坐在了沙发上,艾登勋爵也笑着坐了下来。 等情绪稳定下来,弗丽嘉便询问菲尔德离开赛瓦尔后的情况。菲尔德不想她担心,只说辗转一路最后在冈纳斯遇到了西蒙。 “怎么没见小多维特呢?”弗丽嘉关心地问道。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约克尽职地守在门外。菲尔德却还是压低声音道:“我将他留在了克伦西亚,虽然很舍不得,但带着他回来实在太危险了。” 勋爵夫妇闻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老师和艾登先生,您是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知道我在王宫里的?” 弗丽嘉和丈夫对望一眼,眼里浮上轻愁,叹道:“是莫琳告诉我的。” 菲尔德歪着脑袋:“您说女公爵大人?” 说起来,卢卡斯似乎也在国王面前提到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弗丽嘉很快就为他解了疑惑。 她道:“莫琳她,被杰森囚禁起来了。” 第215章 占星师 作为国王陛下的亲妹妹,整个法兰托利亚唯一的女公爵,皇家骑士团团长卢卡斯侯爵的亲生母亲,莫琳女公爵的地位自然不可小觑。 这位乐善好施,温柔睿智的夫人也颇得人心,无论是封地的百姓不吝言辞的赞美,还是在挑剔的贵族圈中广受好评,都使她声名远播,就连内阁大臣和议院元老们也是十分敬重她的。 这样一位人缘极好的女公爵被囚禁的理由,真让菲尔德好奇不已。 如今菲尔德也深陷在这团谜局之中,所以弗丽嘉也不瞒他。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王族圣地的钥匙说起。” “瑟兰迪尔的王族圣地,保存着自建国以来历代国王存放着的珍宝,而圣地的钥匙则都是由每一任的王后来保管,所以圣地里究竟存放着什么,除了国王也只有历任王后知道。” 抚摸着手腕上的串珠,弗丽嘉落寞地垂下眼:“你也知道,西蒙的母亲伊贝莎,在西蒙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在弥留之际,将圣地的钥匙交给了莫琳保管。” 菲尔德默不作声,认真地听着她将陈年往事一一道出。 “这么多年来,圣地的钥匙一直在莫琳手里也相安无事。直到帝都发生巫法事件后,大范围的搜查闹得人心惶惶,莫琳几次向陛下进言,希望他阻止事情恶化下去。但杰森陛下早就失了冷静,后来身边又突然冒出一位占星师来……” 艾登勋爵接过弗丽嘉的话,沉声道:“占星术已经几十年没出现过了,我曾听父亲提起过,当年的老国王,也就是杰森陛下的父亲曾极力反对当时人们对占星师的推崇,据说莫尔顿家最后一位占星师,是被老国王赶出王宫占星台的……如今这位占星师能力如何不说,但杰森陛下却很信任她,后来谁也说不准是为什么,陛下突然将莫琳召进王宫,向她索要圣地的钥匙。” 静静地听了许久,总算捋顺了前因后果,菲尔德奇怪地问道: “国王陛下难道有什么原因不能进入圣地吗?” 弗丽嘉轻声叹了口气,伤感道:“具体的原因,我们也并不得知,只是莫琳说,这是伊贝莎临死前的遗愿,决不能让杰森进入圣地。”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卢卡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他为舅舅卖命的同时,自己的母亲却被舅舅关在了王宫。 弗丽嘉拍了拍他的手,仔细叮嘱道:“菲尔德,你既然回到了塞瓦尔,日后就要凡事小心,之前那神秘的邪恶巫法就以你为目标,杰森千里迢迢派人将你带回来,除了要利用你的能力外,想必是要以你为诱饵,引那些神秘人出来。” 艾登勋爵也叹了口气:“如果说,之前杰森还是迫于舆论压力,为了给不幸被牵涉其中的贵族夫人小姐们一个交待,才大肆行事的话,现在已经是有些过于执着了。他为了这件事,置边境之战于不顾,于情于理都不是一个国王应该有的行为。” 这道理大家心中都明白,但这里毕竟是王宫,实在不是个非议国王的恰当地点。菲尔德立即转移了话题,问道: “说起来,成为占星师是很容易的事情吗?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就获得陛下的信任呢?” “那是因为这位占星师,同样来自最古老的占星世家。”艾登勋爵声音渐沉,“你应该也不陌生,她之前还曾是你的同学,如今却紫袍加身,入住了占星塔。” 菲尔德抬眼对上勋爵的目光。 “她就是南希·莫尔顿。” ** 菲尔德告别了勋爵夫妇,走在回去的路上,还在感叹世事的变幻无常。 谁能想到南希,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大小姐,竟然成为了高高在上指点命运的占星师,如果这话不是从勋爵口中得知,由别人讲来,他是绝不会信的。 他也没想到莫尔顿家族竟然是古老的占星世家,而那位几十年前存在于整个阿什尼亚大陆上最后的占星师,竟然也正是出自莫尔顿家族。 沉寂了多年的占星世家再次出现一位占星师,不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菲尔德边走边出神,他和约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排全副武装的卫兵,远远地看起来倒像是位颇有排场的贵族。 然而没走几步,菲尔德就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不远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人此时正站在长长的游廊中间。 他背对着菲尔德的方向,抬眼不知望着远处什么地方。 菲尔德犹豫许久,才走上前,对着挡住半条路的人道: “您好,公爵大人。” 虽然只有过短短几面之缘,但不妨碍菲尔德记住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公爵。 论权势,他没有同为公爵的莫琳强悍;论人脉,他很少出现在上流社会的交际圈中;论政治影响力,除了已故王后的哥哥,皇子殿下的舅舅,他再没有别的功绩。 总之这位公爵给人的印象,就是不咸不淡,平平庸庸。若要说,菲尔德为什么会对他有印象,大概是因为这位公爵不止一次带着女儿出入莱顿庄,其昭然若揭的意图就连拴在门口的巴巴里兽都心知肚明。 此刻上前打招呼,是因为菲尔德实在没有信心能从公爵身后余下的空隙里挤过去。 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公爵先是身子一顿,随后抬起手擦拭了几下眼角才转过身来。 “哦,是你。”公爵点了点头,“你是那个魔法师,菲尔德,你的名字是叫菲尔德吧。” “是的,公爵大人,很高兴见到您。”瞄了一眼公爵通红的双眼,果然像是哭过的样子。 菲尔德又向右侧瞄了一眼,因着莫尔顿转过半个身子,长廊里的空间瞬间宽敞了许多,菲尔德正盘算着打过招呼就走,没想到公爵见到他,却似乎来了精神头。 “菲尔德,菲尔德。”莫尔顿将他的名字在嘴里繁复念了好几遍后,才勉强露出笑容道,“你好像和南希同岁,一起在魔法学院上过学吧。” “今天见到你也算有缘,菲尔德,不知道你愿不愿陪我这个没有能见到女儿的父亲聊上两句呢?” 莫尔顿公爵大概真的是想找人聊天,王宫西面这样偏僻的地方,他也不厌其烦地跟了过来。 在这栋老旧的小楼里,莫尔顿站在门口环顾着房间里的摆设,怀念般地感叹道:“这里还是伊贝莎住过时的老样子,看来霍尔这些年一直很用心地在打理这间屋子。” 果然是自己猜想的那样,这里是西蒙母亲住过的地方。不过堂堂一国王后,居然住在这么偏僻简陋的地方,要说国王和王后感情好,那还真是怪了。 似乎从菲尔德脸上读懂了他内心的想法,莫尔顿摇头轻叹道:“当初我虽极力阻拦,但伊贝莎铁了心要嫁给杰森,她以为婚姻和孩子能改变一个男人,但她实在低估那个人在杰森心中的地位,也只有搬到这里同西蒙住在一起那几年,她还快乐一些。” 菲尔德实在没想到,莫尔顿公爵居然还是个话匣子,难怪路上遇到一个人就能掏心掏肺地聊天,只能尽职地默不作声充当听众。 “伊贝莎走后,西蒙吃了太多的苦,我本来还想着等南希到了适合的年龄,撮合她与西蒙在一起,也好让西蒙有个家,体会亲情的温暖,没想到,现在……” 他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菲尔德只好顺着他的话,温声劝慰:“公爵大人,您不要太过伤心。” “你不懂,菲尔德。”公爵的脸埋在手掌中,断断续续地声音从指缝间溢出,“那座塔住进去后,再想出来就难了。成为了占星师,就要与家人断绝一切联系。我可怜的南希,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明明还是个在我怀里撒娇的孩子,怎么就会突然觉醒了占星的能力呢?” 原来刚才他站在长廊上,是在眺望占星塔的方向吗? 悲伤从莫尔顿公爵颤抖的身体中传来,菲尔德没想到这位公爵竟然会在他这样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大吐苦水,失声痛哭,但从一个父亲的角度看,莫尔顿公爵似乎比杰森陛下要合格多了。 “请您不要难过,公爵大人,我相信您和南希小姐,迟早有一天能够相见的。”菲尔德宽慰道。 半晌后,莫尔顿才从悲伤中挣脱。 “瞧我,果真是老了,在你一个年轻人面前净是出丑了。”莫尔顿擦了一把脸,对菲尔德笑了笑,“大概是你和南希年纪相仿,看到你,就让我想起了南希。在你面前,我竟然失了态。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权当是一个失意父亲的胡言乱语吧。” 莫尔顿公爵一双狭长的眼睛向上挑起,使他看起来有些阴沉。然而他态度温和,语气轻柔,讲起话来温文尔雅,又使人觉得他十分的平易近人。 菲尔德笑了笑,客气道:“是我的荣幸。” “我今天在塔下站了许久也没能见到南希,才有些情绪失控。”莫尔顿解释道,“但是,见到你,你又不厌其烦地听我唠叨,让我心情好多了,感谢你,善良的孩子。” 他似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陛下陷进去太深了,妄图用占星术找到那人,怎么可能呢?别说人,就连灵魂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啊。” 再次环顾这间屋子,莫尔顿公爵担忧地看着菲尔德:“小家伙,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我很乐意帮助你的。” 直到目送莫尔顿公爵离开,眼前似乎还是那张充满善意的温和笑脸。菲尔德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约克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后低声道:“您和莫尔顿公爵谈话期间,周围的卫兵突然多了起来,走动也很频繁。” 转过身,菲尔德仰头注视着身后这栋老旧的房子,在听完勋爵夫妇以及莫尔顿公爵的一番话后,它看起来似乎别有一番韵味,居然变得格外肃穆又温馨起来。 他现在好像能体会到伊贝莎王后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了。 第216章 混乱的时局 夜晚的王宫阴森可怖,仿佛一头蛰伏许久的凶兽,正无声又缓缓地张开血盆大口般,让人不寒而栗。小说 国王的寝殿内,法兰托利亚的国王杰森,正站在一面墙壁前,一动不动地深情凝望着墙上的巨幅画像。 画像上的青年,身穿着法师袍,目光清澈的眼眸微微上挑,温和的脸庞一副又羞又怒的样子,似乎正在和面前的人闹着别扭,不肯服软却又不舍离开般投过来嗔怪的视线。 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上的青年,杰森好像一个久病初愈的病人,又像是一名昨日才从狱里释放出来的囚犯,整个人掩饰不住地心花怒放,这里如果不是王宫,如果他不是国王的话,他几乎想像遍地开花的爆竹一般,兴冲冲地又蹦又跳。 “霍尔,你说是他吗?”抑制不住激动,他抖着声音开口问道。 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霍尔正站在那里,国王并没有发现,他的近侍长脸上带着怜悯的神色: “陛下,恕我直言,伊格纳茨大人为人正直善良,怎么会干出那样的事来呢?” “不,”杰森猛然转身,固执般地认定道,“是他,霍尔,我能感觉到,是他回来了,他回来向我复仇了。” 似乎早已习惯了杰森这般狂乱的情态,霍尔叹了口气,冷静道:“陛下,您也相信是伊格纳茨大人的亡灵操纵巫法一说吗?” “是真的,霍尔。”杰森喃喃道,“你看,南希不也说,她占卜了那人生命的星轨,是还在继续的吗?” 霍尔并不想打击他,但还是不得不提醒道:“陛下,我想您也知道,南希大人的占星术,还并不成熟。” 手掌用力地锤在一旁的桌面上,杰森冷下脸:“莫琳还是不肯交出圣地的钥匙吗?” 霍尔用沉默当做了回答。 “莫琳为什么要这么固执?”杰森生气解开领口的扣子,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我只是想将圣地里的预言之书拿出来交给南希,让她巩固自己的占星能力。再说这本来也是莫尔顿一族的圣书,当年没有经过他们家族的同意就锁进圣地,也是我们理亏。” “呵,陛下,莫琳大人倒是跟您脾气一模一样呢,不光是她,瑟兰迪尔一族的人似乎都是固执又重诺呢。”霍尔坦言道。 “不过,那个叫菲尔德的孩子要怎么办?”将上等的红茶端到西蒙的面前,霍尔问道。 杰森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想喝,他似乎有些头痛,揉着额角道:“还是没什么动静吗?” “我觉得,将菲尔德留在王宫里,并不是个好主意。”见杰森神情稍缓,霍尔试探性地建议道,“王宫守卫森严,将他看得这样紧反倒会让对方忌惮,不如放他出去,给那些有意图接近他的人一些机会。这样我们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得到他。” 杰森烦躁地舒了口气,无奈道:“这道理我怎么能不晓得呢,只不过我想万一伊格鲁真的前来,至少我离他更近了一些。” “陛下,”霍尔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如果真的是伊格纳茨大人的话,您们二人早晚会相见的。” 杰森坐在软椅上,痛苦地抱住头,许久才道:“再等两天,如果还没有动静,就放他走。但监视的人一定要安排好。” 将快要冷掉的红茶收起,霍尔行了一礼,道:“遵命。” ** 菲尔德就这样在王宫里百无聊赖地又住了两天,国王陛下自打回城那日见过他一面后,似乎就把他抛到了脑后。 除了仍旧尽忠职守地守在外面的卫兵,只有约克同他大眼瞪小眼。 直到第三天,他的小楼里再次来了一拨客人,为他更新了帝都的最新消息。 赛雷亚、加尔、格吉尔和昆顿四个人风风火火呼呼啦啦,无视面无表情地卫兵,直冲进了布置有些梦幻的会客厅。 菲尔德如同枯木逢春一般,高兴地拉着他们,就差热泪盈眶地扑倒他们身上了。 “呜,你们几个怎么才来?我已经把王宫里所有的塔尖都数完了好几遍了,要是再没人陪我说说话,我就要无聊死了。” 见几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菲尔德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怎么?难道,你们都被打了屁股?” 格吉尔拉着菲尔德坐下,训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菲尔德理所当然地摇摇头:“什么情况?” 坐在他对面的赛雷亚,神秘兮兮地探过半个身子:“听说,是那位大人回来了?” 菲尔德学着他的样子也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你说的是哪位大人回来了?” 加尔拍了赛雷亚的脑袋一下,拉着他的衣领让他好好坐在沙发上,道:“你们俩不用这么神神秘秘的,反正现在这消息传得风言风语,整个帝都都知道啦。” “外面已经传开了吗?”菲尔德吃惊道。 没想到流言传播的如此之快,就好像有人站在了风口,将呛人的胡椒粉散布到了风中一般。 格吉尔皱着眉:“反正整个贵族的圈子里都已经传开了。这可真是百年来最耸人听闻的谣言了,如果真是大魔导师伊格纳茨的亡灵返回人间,他为什么要将帝都搅得不得安宁?” “听说,”这次连加尔也压低声音,“听说,是为了向国王陛下复仇。” “可是,伊格纳茨和杰森陛下不是一对恋人吗?他甚至为了救国王陛下而死,而这么多年国王陛下也一直痴心一片,不肯忘记他,甚至就连每年伊格纳茨的生辰,陛下都会邀请当年的人齐聚一处。”大约是道森院长什么也没和自己的孙子提起,格吉尔带着满脑子问号看着几人。 “唉,谁知道呢?”赛雷亚好像提不起劲儿般,淡淡说着,“当年的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谁也没有亲眼见证过,就不能妄下定论了。” “不过,”昆顿难得开了口,他直视着菲尔德,缓缓道,“这些旧事,为什么会牵扯到菲尔德?国王陛下召你回来,并将你扣在王宫显然有着更为深层的意义。” 加尔瞪大眼睛扭头看他:“菲尔德,难道说,你知道什么秘密不成?” 四双眼睛同时望着他,菲尔德并没想过特意向他们几个隐瞒什么,斟酌了一番,才道: “那个曾经刺杀过国王陛下的人,你们还记得吗?” 赛雷亚几人并未出席王宫的那场晚宴,虽然没有见过安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得到消息。 “传言说,那人蓝发蓝眸是弗雷德里克一族唯一的幸存者。”加尔曾听偷听到父母亲的谈话,得知了那隐藏在王宫深处的辛秘。 “不错,”菲尔德点点头,“那人不但是弗雷德里克一族的幸存者,而且还是阿瑟·德雷弗里克子爵的儿子。” 这时,静静听着的昆顿插话道:“是和你一同出现在冈纳斯的那个人吗?” 昆顿的观察力果然敏锐,菲尔德再次点点头,并且扔下一记重拳:“不仅如此,就连阿瑟子爵也还活着。” 他此话一出,其他人皆是大惊失色。仿佛菲尔德的这一句话,让他们窥探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阴谋般,几人讷讷无语,瞬间没了声音。 菲尔德最后道:“我只知道阿瑟子爵并没有叛国,也没有陷害过大魔法师伊格那茨。再多的事情,我便不清楚了。” “等等,等等,”赛雷亚扶着额头,揉着脑袋道,“让我缓一缓。” 惊闻这样的事情,几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定,仿佛一个可怕的谜团正将他们卷入其中,无法自拔。 还是昆顿先冷静了下来,他沉声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法子让菲尔德恢复魔力吧,毕竟我们能力也有限,在这样混乱且充满危机的情况下,恐怕单凭我们四个很难将你护得周全。” 如果真的是伊格纳茨那样的存在,他们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 加尔吞了下口水,压下心中的惊骇,问道:“菲尔德,你要不要寻求弗丽嘉老师的帮助?她是帝都闻名的高级药剂师,也许会有什么药水能解决你的难题。” 摇了摇头,菲尔德坦言道:“药剂大概对我没什么效用,再者,弗丽嘉老师最近因为莫琳女公爵的事情已经是忧心忡忡了,我不想让她再伤神了。” “不过,亚力克校长或许知道我的魔力突然消失的原因也说不定呢。” 想了想,也许应该改日回一趟魔法学院,找那个严肃阴冷的校长给自己看看。说不定见多识广的魔法学院校长,能知道解决的办法。菲尔德思考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接话,抬眼一看,四人却都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总不至于还有什么坏消息吧,。 赛雷亚如他所愿地点了点头,沮丧地看着他,道:“亚力克校长失踪了。” 什么?亚力克校长失踪了? “不错,”加尔重复着赛雷亚的话,彻底打碎了菲尔德的预想,道:“帝都法力最为雄厚强大的大魔导师,一句话都没留下就消失不见了。” 这下,混乱的局面简直不能变得更为复杂了。扑朔迷离的现实,让人毛骨悚然。就连菲尔德也有些坐不住了。 当务之急,必须要弄清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行。 萨拉丁的今次会面,显然是沉重且让人不安的。 菲尔德只得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先想办法从这里离开,别的等出去后再说吧。” 送他们几人离开的时候,菲尔德感觉赛雷亚和加尔还没能从阿瑟子爵仍然活着这样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独独格吉尔走在最后,趁着前面三人不注意的时候,拉住菲尔德小声道: “菲尔德,你知道南希成为占星师的事了吗?” 看来这件事也是传得满城风雨了,菲尔德微微点头。 格吉尔觑了一眼赛雷亚的背影,压低声音:“我看赛雷亚这几天情绪很是低落,怎么办,你说他是不是喜欢南希,我听说他们俩小时候是很要好的玩伴,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便没有再联系了。” 想起莫尔顿公爵那张痛不欲生的脸,菲尔德叹了口气,拍了拍格吉尔的肩膀,无奈道:“这件事就连莫尔顿公爵都毫无办法,想来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况且,他实在不认为南希会接受他们的好意,同他们打成一片。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如何从王宫里出去。 正当菲尔德急得转圈,思考着找个什么法子离开王宫的时候,不想有个人雪中送炭般,前来迎接他了。 第217章 脱困 清晨,欢快的日光从花园透过明亮的窗子照射进来,树叶上如同珍珠般闪烁着的露水仍未褪去,王宫的一天却在繁忙中开始了。 早餐的点心茶饮,琳琅满目又整齐地摆放在长长的精美方桌上。厨房里散发出热烘烘的香气,空气中充满了茴香、醋栗和成熟苹果的香味,让人的视线忍不住在这些精致的餐点上流连不已。 厨房的料理长忙着手边的工作时,却又不时地看向站在餐桌前皱眉沉思的近侍长大人,心中犯着嘀咕,难道今天的早餐有什么不妥?明明和每天一样,就连衬花选的都是花园里开得最美最艳的佼佼者,霍尔大人今天却在餐桌前已经足足站了有一刻钟了,他到底是对什么地方不满意? 料理长满心疑问,却又不敢开口,只得在指点众人的同时,随时观察着餐桌前的动向。 不多时,一名侍从匆匆赶来,在霍尔耳边低语几句,只见原本严肃的近侍长,先是惊讶,而后笑容终于又重新从他脸上升起。 他随手指了几样桌子上的餐点,对等在一旁的侍女道:“这几样,用餐盘装好,等着一会和我一同送到西殿。” 侍女如蒙大赦般躬身领命,去将那位王宫客人的早饭小心翼翼地装了起来。 而霍尔则转身带着那名侍者,脚步轻快地向着王宫的接待室走去。 菲尔德已经在王宫里一连住了七八天,而王宫里除了只有每日卫兵巡逻的脚步声外,再没有别的大动静了。陛下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如说,没人会蠢到去踩一个全副武装蓄势待发的骑士的脚趾头。 那么,现在问题就是,如何让菲尔德离开王宫。 大张旗鼓地迎接进王宫,又安安静静地送走显然有失陛下的风度。霍尔原本正犹豫着,是否等着菲尔德向他提出抗议时,顺水推舟般地答应他的要求,却没想到先于设想,已经有人善解人意似的搬来了台阶。 看着眼前彬彬有礼,仪表堂堂的年轻人,霍尔真的有些感叹自己年纪大了。 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俊朗挺拔,一身得体的礼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被能工巧匠用剪刀精修过一般,精致又恰到好处。英气的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又可以看出他认真严谨的态度。 年轻人一手弯在胸前,微微躬身行礼:“您好,霍尔大人,我是莱顿庄的管家伍德。” 就连弯腰的角度和肩膀的曲线都难以挑出一丝瑕疵,不疾不徐的声音接着说道:“十分感激您在这么早的时间接见我,很抱歉冒昧地打扰您,今天我来,是想要接回莱顿庄的主人。” 霍尔笑眯眯地看着他,对他的举止谈吐很是欣赏,闻言,露出诧异的神色:“哦?你说莱顿庄的主人?” “可是,伍德先生,据我说知,西蒙殿下此刻正在克伦西亚边境上,为国征战,抗击敌国波尔蒂那,怎么你要到王宫里来找你的主人呢?” 伍德不慌不乱地直起身,神情认真且严肃地说道:“我所说的,是莱顿庄的另一位主人,菲尔德大人。” “菲尔德大人还没到王城的时候,我便收到了西蒙大人从克伦西亚寄来的信件,信中说,菲尔德大人在克伦西亚身先士卒,劳碌奔波,又替克伦西亚几次化解敌人的攻击,吃了不少苦头。西蒙大人交代我,等菲尔德大人回到王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在莱顿庄安心休养几日。” “但伍德办事不利,考虑不周,竟然让菲尔德大人回来后,一直滞留在王宫。” 霍尔轻声笑了笑:“你多虑了,让菲尔德留在王宫,是陛下的命令。” 伍德低下头,语气沉重道:“霍尔大人,请恕伍德无礼地说上一句,这样做可不妥。” 霍尔沉下脸:“怎么,你这是在质疑国王陛下的决定吗?” “伍德不敢,”微微躬身,伍德垂头道,“只是主人原本就记挂着菲尔德大人,菲尔德大人又回程路上接连遭遇截杀,听闻这样的事,必定会让远在边境的主人夜不能寐,忧心不已。如今菲尔德大人只身住在王宫,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惊扰到国王陛下不说,还会让正在与波尔蒂那人交战的主人,无法专心对敌。最要紧的事,如今塞瓦尔局势复杂,如果因此而被有心人利用,危及到陛下同西蒙大人的父子亲情,那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哦?这个小小的年轻管家倒是敢说。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霍尔立即将头垂得更低,嘴上却丝毫没有退让:“大人您误会了,我的话绝没有危言耸听的意思,也绝不敢以小小管家的身份,在您在国王陛下面前僭越。” 那这是在暗示,他完全是遵照西蒙的意思办事了吗? 霍尔冷下脸,质问道“又或者你的意思是说,待在王宫里,我照顾不好你的另一位主人吗?” “哪里的话,霍尔大人严于律己又进退有度,处理起事情来,一向得心应手且有条不紊,是全国上下所有管家的典范,只是王宫事务繁多,由我来照顾菲尔德大人,也是希望能替您分忧。” 霍尔盯了他许久,阴沉的脸倏地一变,犹如突然从乌云后露出的太阳般,猝不及防地闪现出笑容,那是不同于礼貌和程式化的微笑,似乎是真的开心:“我还真不知道,西蒙竟然有这么一位冷静稳重的管家,你跟在他身边,我倒是放心了许久。” 对伍德整个人都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霍尔道:“你的请求,我已经知道了,这就去询问陛下,趁这个时间,你倒是可以给你的新主人去送上一份惊喜的早点。” ** 然而,这份精致美观又热气腾腾的早点,菲尔德并没有来得及享用。 伍德站在菲尔德面前,将因为吃惊而瞪圆眼睛的人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个遍,确认主人的心头宝没有受到一点损伤后,才将提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伍德先生,您怎么来了?”菲尔德又惊又喜,如果不是身高着实有些差距,他简直想要伸出双手去拍这位面带笑容的管家的肩膀以示欢喜。 “菲尔德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伍德安心道。 菲尔德立即皱起脸:“我哪里是没事,我是无所事事,再这样待下去,恐怕不急死也要闷死了。” “别担心,菲尔德大人,我今天来就是想办法带您离开的。” 只是不知道国王陛下那关,要如何才能顺利通过。 “陛下,不会那么轻易让我走的。虽然我对陛下想要知道的事情,毫不知情,但我想他大概不会相信。”菲尔德叹了口气。 伍德见他满脸忧虑,立即安慰道:“别担心,菲尔德大人,我们一起想想办法,陛下不可能一直将你留在宫里的。毕竟您没有什么过错,反而为法兰托利亚立了功,如果那些受过您恩惠,被您救过性命的边关战士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是不会同意的。想明白了这点,陛下很快就会同意您离开的。” 菲尔德吃惊地看着他:“你连这都知道了?帝都的消息会不会传得太快了些?” 伍德微微一笑:“这些是都是留守在军部的军官们说的,莱顿庄就在军部隔壁,消息自然也就传得快些。” “哦,是这样。”菲尔德放慢语调,“那你有没有听说克伦西亚的战事怎么样了?我天天闷在王宫里,什么消息也探听不到。” 伍德知道他担心主人,之所以急急忙忙来到王宫也是怕他着急,于是便想将克伦西亚保卫战大获全胜,波尔蒂那人龟缩到蓬塔高地的消息告诉他。 可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国王陛下似乎很快就想通了事情的利害关系,终于改变了想法,连问都没问上一句,就派霍尔再次前来送菲尔德离开王宫。 走出这座住了几日的小楼,菲尔德带着约克、伍德,跟在霍尔的身后,朝着王宫的大门走去。 伍德暗暗松了口气,从一进入王宫开始,他也是捏着一把冷汗。原本以为要过国王那一关必定要费上一番力气,没想到国王陛下这么容易就放走了菲尔德大人。虽然心中疑惑,但眼前离开王宫才是要紧事。 告别的霍尔,直到两人坐上兽车出了王宫,伍德才松了口气,菲尔德急急道:“伍德,你还没说边境上的战事到底怎么样了?“ 伍德便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菲尔德听。 末了,他还补充道:“您从克伦西亚一出发,主人就去信回来,让我接您到莱顿庄居住。一来庄园旁边就是军部所在地,毕竟安全一些,再者……”露出笑容,“您是莱顿庄的另外半个主人,理应住在这里。” 菲尔德一张被他说的通红,也不知道该不该争辩,最后只得轻咳一声,问道: “西蒙有没有提起他自己和多维特,以及那边的详情?” 被关在王宫的这段时间,一切消息都断了,与波尔蒂那的战争究竟进行得如何了,西蒙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士兵们治伤的时候是不是依旧惹得乔治大发雷霆,多维特在他走后,究竟哭了多久,他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伍德撩开车帘,侧头向外望了望,轻声道:“主人并没有提起详细的事情,但听军部的士官们说,主人已经收复了冈纳斯,波尔蒂那人则退到了蓬塔。再多的消息便没有了。” 再次听到这个消息,菲尔德还是有些喜出望外,这大概是他半个多月来听到的唯一喜讯了。 想到西蒙很快就会结束战事,带着多维特回到他的身边,菲尔德眼里充满了亮光,即便此刻深陷犹如泥沼般的帝都内,但身体里似乎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菲尔德道:“伍德,我要去一个地方。” “但不是这几日,眼下虽然放我出了王宫,但也只是将监视由明里转为暗地,只要我一住进莱顿庄,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洛塔街10号的大门。” 伍德也知道情势只会越来越严峻,菲尔德见他也严肃起来,笑着道:“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这几天,我会多去一些地方,来混淆视听。” “不行,”伍德满脸严肃道,“这样太危险了。” “放心,”菲尔德望着窗外徐徐后退的街市,缓缓道,“万一真的有人袭击我,杰森陛下会第一个跳出来的。” 许久,他幽幽加了一句:“毕竟这大概是他期待了很久的事。” 正如菲尔德说的一样,兽车缓缓停在洛塔街10号,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菲尔德从车上下来,在侍从的跟随下迈进大门。 菲尔德可不管那些,回到莱顿庄,他才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吃过伍德为他特意准备的可口饭菜,他也不管还是大白天,洗了澡便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他和西蒙卧室的大床上。 将颈间的吊坠取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亲后,菲尔德才心满意足地将吊坠放在身旁的位置,盖上被子睡起了觉来。 这一睡便一直到第二天一早,菲尔德才精神饱满地起了床,用了早餐,坐上伍德一早便给他准备好的兽车,他先是去了离得最近的亨特中将家,在受到一家人热烈欢迎,并与德加叙了很长时间的旧后,又同昆顿一起去了芬斯特的宅邸,在财政大臣家和和气气地用过午饭后,一行三人又来到了温斯顿伯爵家。 满脸笑容的温斯顿伯爵亲自出门迎接,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大概还会让仆人们铺上红毯。 用伯爵本人的话来说,虽然赛雷亚不告而别,但这一趟出去再回来后,他们欣喜又欣慰地发现,他们家鲁莽顽皮的小儿子终于长大了,脱去了稚气的性子,已经有了哥哥稳重的模样,就连个子都长高了不少。 说到个子,伯爵夫人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儿子的至交好友,便惊异菲尔德又单薄又娇小的样子,简直是当年儿子又瘦又小模样的翻版,这不禁激发了伯爵夫人的女性本能,一顿饭下来,不知道给菲尔德布了多少菜,就连赛雷亚最爱的餐后甜点都毫不手软地挪到了菲尔德面前。 四人从伯爵家出来,坐上兽车赶往赶往今天最后的目的地——司法院长道森家的别院。 菲尔德用手不停地揉着肚子,却仍是坚持地问着赛雷亚:“按照伯爵夫人的菜谱,真的能长高吗?” 同情地拍了拍菲尔德的肩膀,赛雷亚沉痛道:“菲尔德,你别妄想了,你长不高跟吃没有关系。” “噗嗤——” “是谁在笑?你们都不许笑!” “哈哈哈——” “昆顿,你有什么好笑的,格吉尔难道比我高了吗?” “我就喜欢他娇小可爱。” 有声音起哄道:“哦,你承认喜欢他啦!” 笑声与欢乐从车厢内传出,约克坐在外面,几日来的紧张在这个时候似乎得到了放松,让他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在克伦西亚的时候,他只知道萨拉丁的各位大人,年纪轻轻却可靠勇敢,到了帝都才知道他们各个身家不凡。 原本以为贵族们只会躲在被层层守卫的宫殿里,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而魔法师永远只会颐指气使,目中无人地随意使唤普通人。但原来也会有人无视阶层、地位和身份平等地对待身边的人,也有魔法师不惜用珍贵的魔力来救助一个又一个受伤的普通士兵。 约克目光坚定,如果是这样的人的话,他愿意永远追随在侧。 就在他以为这欢声笑语能一直持续到最后时,没想到了最后一位小少爷的家门口,菲尔德大人一行人下了车却是个个面色严肃,似是有什么重大地难题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一般。 “说实话,自从上次之后,我本来是不打算再来的。”赛雷亚压低声音道。 菲尔德觉得自己的胃似乎更难受了,他痛苦地皱着脸:“这次要是道森院长还是以那样的方式迎接我们的话,我可真吃不消了。” 加尔将手重重地搭在菲尔德肩上:“放心,菲尔德,我会帮你挡住的,道森院长的热情迎接。” 仔细追忆了一番后,他不太有底气地有补充道:“我尽量。” 这次的拜访可比上次要苍白多了,那次至少有西蒙的亲笔信,又由威尔准尉带着他们登门造访的。但这次可算是除了朋友这个称呼,什么也没有了。 四人严正以待,简直想要挎着胳膊围成人墙冲进去。没想到出来迎接他们的,却是一脸欣喜的格吉尔。 格吉尔连跑带跳,兴奋地招呼他们进来。 几人松了口气,加尔问道:“道森院长不在家吗?” “诶?”格吉尔带着兴奋劲儿扭过头看他,“不啊,爷爷在家,他正在会客室等着你们呢……” 其他四人:……想回家。 第218章 预言与现实 夜空中的月亮,发出晃眼的亮光,它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的微云,穿过那略闪烁的星光.显得格外诡异,寂静中似乎又有让人恐惧的力量正在徐徐酝酿。乌云在铅黑的苍穹里奇异的翻滚着,天际处隐约的闪电如锯齿班龇出森森白牙。 在灯火通明的王宫里,有一处却似是另一个世界般与明亮的王宫格格不入,显得阴暗漆黑。 一座漆黑的尖塔矗立在王宫地势的最高处,即便在如此险要又偏僻的地方,仍有许多卫兵把手在四周,严阵以待时刻警惕的样子,仿佛塔里有什么吃人怪兽一般要严防死守。 黑塔的最顶层,整个空间被一方巨大的法坛所占据。 古奥晦涩的神秘符号密密麻麻地雕刻在石头砌成的法坛表面,身穿紫色法袍的人此刻正坐在中央,随着她口中念出的咒语,浸染着岁月痕迹的星图在古旧的占星台上一一亮起。 国王杰森焦急地在台下注视着缓缓出现在虚空中的复杂星图,而站在他身后的霍尔则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汇聚成形的星图缓缓下落,将跪坐在占星台上的人罩在其中。紫袍的占星师无声低语,星图便渐渐围着她旋转起来,星图上每一颗星子在转动中交错闪耀,一瞬间的景色便如同绚丽的烟花般璀璨夺目。 那是占星师所特有的操控星图的神秘能力,也是她们不同于魔法师,让人打从心底里畏惧的原因。 静静地流逝的时间,在这座塔里犹如被戴上镣铐一般,无论对谁来说,都是煎熬又漫长。 占星台上的法师发着抖,一直咬牙坚持到星图渐渐散去,才终于不支地软到在地。 杰森站在占星台下,急切地问道:“南希,怎么样?预言上怎么说,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南希的脸贴在冰冷的占星台上,大口喘着气。紫色的法师袍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 多么刺眼又冰冷的颜色啊! 南希在心里冷笑,这个代表着占星师的独特颜色,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然而它带来的终究不过厄运罢了。 挣扎着爬坐起来,她费力地从口中吐出一句话:“陛下,下个法月的第十天,伊格纳茨的灵魂会出现在塞瓦尔城的西南方位。” 霍尔只觉得国王陛下浑身一颤,紧接着就听国王失声问道:“真的吗?星图的预言是这样说的吗?” 南希整个人缩在紫色的法袍里,因为魔力的大量流失,身体止不住发抖,声音却异常平静: “届时,双星汇聚,您和伊格纳茨大人会再次重逢的。” 杰森似乎比南希更为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努力克制混乱的思绪,猛地转身向外冲了出去。 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塔里再次陷入宁静,南希依旧瘫坐在地。一个脚步声拾级而上,停在她面前。 霍尔弯身握住她颤抖的手臂,打算将她扶起来。 没成想南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猛地甩开他的手,怒吼道: “滚开!不用你假好心。” 霍尔见她如此激动,只得无奈地退开一步,温言道:“南希大人,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哼!” 南希倏地仰起头看他,法师袍的帽子滑落露出她青白骇人,黑纹交错的脸。她毫不在意这张脸暴露在霍尔眼前,只恶狠狠地吼道:“担心?那不如将我放了!” 霍尔露出悲悯的神色看着他,最后叹着气离开了。 许久,等到这栋黑漆漆的塔里再听不见一丝声音后,南希才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向占星台边缘挪去。这冰冷的占星台犹如祭坛一般,她一刻也不想待在上面。 好不容易移到边上,她几乎没有犹豫翻身就摔了下去。 *砸在坚硬的石头上,在寂静无人的占星塔内,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疼痛过去了,也许是身体恢复了力气。南希慢慢爬了起来,她踉跄着扑到这巨大空间内唯一的窗户旁,从窄小的窗口向外望去。 月光被乌云掩去,星光也随之变得暗淡,一如她了无生意的眼眸。南希面无表情,脸上盘踞着的丑陋黑纹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生自幽暗之地的魔魅,她缓缓伸出手,努力向着天空的方向,虚空中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 自从从王宫回到莱顿庄后,菲尔德就摇身一变,如同一朵初绽在社交圈中的交际花般,辗转在东城的富人生活区中。 今天拜访伯爵,明天拜访司法院长,在将所有朋友家的午饭和晚饭都品尝过一遍后,今天一早他要拜访的对象是他的授业恩师,帝都闻名的高级药剂师艾登勋爵夫人。 古朴典雅的兽车,慢悠悠地在路上前行。 菲尔德坐在车里看着摊在膝头的各色烫金邀请函,他从其中抽出一份问着对面的伍德:“这位多莉丝小姐是谁?” 伍德将菲尔德已经翻看过的邀请函整理好,放在一旁的作为上,随即为他解惑:“这位小姐是安托万将军的女儿,大概是因为父亲还被关押在克伦西亚,想让见您一面,为父亲说说情。” 菲尔德揉了揉额角,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些人胆子倒是大,现在陛下的心思未见明朗,他们就敢邀请我参加什么舞会派对,也不怕得罪国王陛下么。” 这其中的门道,伍德最是清楚,便低声道:“您在边境的事迹在城内广为流传,再者王宫晚宴您又大展身手,如今他们都想攀上您这位如日中天的魔法师,害怕见不到您倒是真的。” “不过,菲尔德大人,”伍德将这些没用的请帖一一整理好,放进车厢内的暗格,问道,“您说的人一定会用这种方法联系您吗?我怕万一对方用了别的方式,而我们没注意到,白白错过了联系的时机。” 菲尔德低头看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国王陛下的监视那么密切,除了将信息混进这些邀请函里,没有别的办法了。” 眼看着兽车到了老师家附近,菲尔德拍了拍脸颊,坐直身体,理了理衣角道:“你再帮我盯着点吧,伍德。再者,依照道森院长的推测,陛下很快就会采取行动的,到时对莱顿庄的监视就会松懈很多,在那儿之前,我们能做的事情便都要去做一做。” “和老师会面之后,我会让老师陪我去一趟康德大街,从药材店出来,你再来接我,正好是午间,我们就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伍德点点头,道:“放心吧,菲尔德大人,今天的形成会很顺利的。” ** 勋爵夫妇的宅邸位于魔法学院附近的一处幽静的别院内,这里并不是勋爵家的主宅,不过是艾登勋爵为了心爱的妻子特地在学院附近购置的休息之地。 但因为弗丽嘉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沉浸在教学和研究中,所以勋爵也就陪着妻子住在这里。 菲尔德下车时,弗丽嘉已经在勋爵的陪同下在院子里溜达了许久。见菲尔德跟在管家身后走进大门,弗丽嘉甚至高兴地挥了挥手。 “老师,您怎么亲自出来了?”菲尔德急忙跑上前,惊讶地问道。 艾登勋爵笑了笑,搂着妻子道:“她呀,听说你今天要来,一早就坐不住了。要不是我拦着,估计已经站在大门外面等你了。” 闻言,菲尔德立即歉然道:“抱歉,老师,我从王宫出来后,过了这么多天才来看您。” 弗丽嘉瞪了艾登勋爵一眼,不高兴地拍开丈夫的手,转头笑着对菲尔德道:“别听他胡说,我是看天气不错,正好出来走走。” “我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是简单的你来我往嘻嘻哈哈的时候。再者以你那小脑袋瓜,肯定是做好了打算,才来找我的。快来,跟我说说都是些什么主意。” 说着,她拉着菲尔德的手走向屋子,边走边道:“哦,好久不活动筋骨了,一想到要参与其中,还有点小激动呢。” 菲尔德意图让自己老师参与的活动,其实十分的简单,就是由他陪着高级药剂师弗丽嘉夫人逛一逛康德大街上的药材店。 而逛来逛去,他们又恰好走到了一家并不显眼的店里。 艾登夫人惊喜于这家店里的药材种类之齐全,质量之上乘,高兴之余大手一挥,进购了大批的药材原料。而她的爱徒自然承担起交涉购买的事宜,陪着药材店的女老板一同进了存放药品的仓库。 爱玛迈步进了空无一人的仓库时,嘴里还道:“感谢勋爵夫人的厚爱,我一定会拿出店里品质最好的药材……” 身后的人关上门的霎那,她立即变了脸色,回手拉住菲尔德急声问道: “我的孩子,这么久不见,你到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 菲尔德想着她大概并不知道王宫发生的一系列事,只道:“前段时间,我出了趟城,前几日才回来。” “爱玛,你见过乔瑟夫吗?”时间不多,菲尔德只能捡重要的先说。 爱玛脸色苍白,六神无主道:“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大约也就是没了你的消息不久后,乔瑟夫也不见了踪影。他的店也关门了,之前还曾有人来询问过我他的事,我一个字也没敢多说。前些日子,我去照顾他店里的那些魔兽,发现屋子里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他回来了,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进了屋子……” 显然一个接一个的失踪,让爱玛很是焦虑,她惶然地看着菲尔德:“这么说,你也没有乔瑟夫的消息吗?” 菲尔德不得不拥抱了下她,轻声安慰道:“爱玛,别着急,既然我都回来了,乔瑟夫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放心,我一有消息,就会派我的侍卫来通知你的。” 眼眶含泪,爱玛看着菲尔德,重重地点了点头。 药材店的女老板满脸止不住的笑意从后面出来,大概是因为身后药剂师的爱徒手上一长列的采购单预示着她今天收获颇丰。 从药材店出来,伍德已经带着兽车等在了门口。 菲尔德和弗丽嘉道别,弗丽嘉仍忧心问道:“菲尔德,真的不用我陪着你去接下来的地方吗?” 扶着老师的手将她带着兽车边,菲尔德笑道:“真的不用,老师,没关系,我去的这些地方都不是什么危险之地,再者,让艾登勋爵帮我准备那些东西,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要是把您从他身边带走太长的时间,我会遭到神的惩罚的。” “瞧你,说什么呢。”弗丽嘉嗔怪地看着他,“你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哪有做父母的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涉险呢。” 菲尔德再次给了弗丽嘉一个拥抱,在她亲吻了他的额头后,看着兽车缓缓离开。 许久,伍德走到他身后,出声提醒道:“菲尔德大人,已经是中午了。” 收回视线,菲尔德转身上了车,道: “出发,去兰巴顿。” 219 兰巴顿 兰巴顿,驰名帝都塞瓦尔的豪华餐厅。然而,它又绝不仅仅是一家餐厅。 它的名字,是时尚尊贵、品味高雅的象征,这里是贵族们的消遣地,是名媛们的交际场。没错,坐落在帝都地段最为昂贵的富人区内的兰巴顿,是一家不对外开放的会员制餐厅。 这里当然能吃到最为美味的佳肴,也能见欣赏到最优雅悦目的侍者,更能观看绝无仅有的表演,只要你希望享受的服务,没有兰巴顿不能提供的。 兽车缓缓停在兰巴顿的门口。 门前的两名侍者,眼尖腿快,还没等菲尔德下车就已经站在了车边恭候,进退有度地行了礼,恭敬道:“午安,大人。” 上一次来,因为是和西蒙一起走了后门,以至于现在站到门前,菲尔德才知道这里的名字。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见识过这家店内的格局和上乘的服务,单凭这灰色的挂牌和黑色的店面,哪怕是路过千百次,他也绝对不会想要主动进去的。 “这位大人,恕我冒昧,请问您有预定吗?”侍者彬彬有礼,即便是将人拦在店门外,却没有让人有被冒犯的感觉。 伍德站在他身后,递上一张薄薄的纸卡,卡面上似有字迹卷曲如花纹般,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侍者平静地接过卡片,转身便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门口身着不同颜色服饰的美丽女侍,用最为得体优雅的笑容迎接了一行三人。 “尊贵的客人,欢迎您来到兰巴顿,请问对于今天的服务可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这句问话,对第一次来店里客人来说,可能会有些惊异和窘迫,心里大概会暗讽,这店果然如传闻般没有下限,什么生意都做。 但是对于常客来说,甚至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一种彼此熟知的暗号,有的人可能仅仅想享受一时半刻的安静闲适,也有人急迫地需要一瓶极为珍贵的药剂,又或者是交易一个中意的仆人,也可能只为一时的寻欢,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吃上一顿罕见的珍馐美味。 询问客人来这里的目的,是这家备受瞩目的餐厅特有服务模式,虽然表面看起来让人略感生硬,但对于经常光顾的客人来说,却早已是司空见惯。 菲尔德不慌不忙,似是十分轻车熟路般回道:“我今天想点一瓶苔丝美人。” 美女侍者完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略伏低身体,冲着菲尔德欠身,道:“十分抱歉,尊贵的客人,您是说,你想点一瓶苔丝美人,我没有听错吧。” 微微一笑,菲尔德点点头:“是的。” 站在这位女侍者身后的一名侍从悄悄向后退去,菲尔德神情依旧,心中却了然,这大概是去叫人了。 笑容加深,菲尔德气定神闲地环顾着厅内的装饰,与简陋的门面不同,这家占地面积不大的餐厅,倒对得起它的广富盛名,大厅里的装修,低调又奢华。虽然是大厅,但每个卡位都布置得精美用隐蔽,即便是菲尔德站在这里,也看不到到底有多少人在吃饭,或者是有多少人在享受他们来这儿的目的。 这个餐厅果真是有点意思。 女侍者保持着僵笑极力解释道:“是这样的,尊贵的客人,苔丝美人并不在我们餐厅的可选菜单里。并且我们餐厅也没有苔丝美人的出售权利,实在是十分抱歉。” 侍者并没有撒谎,菲尔德心中明白,也知道她做不了主,于是便默不作声地等着正主的出现。 餐厅的老板并没有让他站在门口等多久,就迈着妖娆的步伐向门口走来。 依旧是一头紫色的长发铺散在光滑细嫩的肩头,好在她今天并没有穿着五彩盛装,反而只穿着一袭贴身的红色长裙,陪着她卷曲的紫色长发,看起来像一株美丽又危险的鸢尾花。 但是当她淡淡的紫眸落在背对着门扉站在光影里的伍德时,显然是一愣,仿佛见到了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奇景般,惊得停住了脚步。 许久,她生生将目光移到了菲尔德身上,露出依旧灿烂的微笑道:“听说有人点了苔丝美人?” 点点头,菲尔德直视她,道:“是我。” “哦?”美人老板高挑的眉向上挑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菲尔德,“我这里可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点到苔丝美人的,说句实话吧,就是国王陛下亲临,想点苔丝美人,也是没有的。” 以仅有的一面之缘来看,这位老板的行事风格,仍旧丝毫未变,菲尔德早就猜到了不会那么顺利,他也并不是仅仅冲着苔丝美人来这里的。 于是他伸出手,将中指上的宝石戒指伸到老板的面前,问道:“您看,这样我也不够资格吗?” 淡淡的紫眸无声地眯起,盯着菲尔德手上的戒指看了许久,末了紫眸的主人轻嗤一声:“连戒指都给了你,倒是心疼得紧。苔丝美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时,站在菲尔德身后的伍德,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 紫发美人便是神色一僵,冷下脸道:“欢迎客人们光临兰巴顿,我是餐厅老板奥尔维娅,请三位随我来。” 说着便愤然转身,迈着长腿走在前面。 菲尔德收回手,坦然地跟在名为奥尔维娅的女老本身后,大方地走进了兰巴顿。 不过没走两步,他就退后一步,低声对身后的伍德道:“你说你认识这位老板?” 伍德看着走在前面挺直脊背的倔强背影,无声地点了点头。 “但我觉得老板好像并不像认识你的样子。”认真地观察过后,菲尔德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从容一笑,伍德道:“怎么会呢?” 仍旧是上次西蒙带菲尔德去过的那个房间,墙壁上镂空雕花的酒柜也依旧没变,里面一瓶酒也没有。 奥尔维娅侧身站在门口,对菲尔德道:“您要的苔丝美人,我随后就会送来,请你里面稍等。” 虽然美人老板的表情绝称不上欢迎,但菲尔德此行目的并不在此,也就不甚在意,便带着约克先行进了房间。 伍德站在门口没有动,直到门轻轻关上。奥尔维娅猛地扭过头,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怒气,冲到伍德的面前,扯过他整齐且一丝不苟的领口道:“你来干什么?” 脸上表情丝毫未变,伍德看着奥尔维娅的眼神也颇为温柔:“我来自然是想看看你。” “你胡说,明明四年来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过。现在你说你来看我?”不知是过于愤怒还是过于悲伤,奥维利亚迷人的紫眸盈满水色,看起来楚楚可怜又惹人心疼。 伍德叹了口气,将她的手从自己领口拉了下来,握住那纤细的手腕,道:“奥莱西,去将衣服换了吧,我不爱看你这个样子。” 清泪终于从奥尔维娅的眼角滑落,带出她伤心的低泣:“你骗人,你以前明明最爱看的。” 终于将哭泣的人搂进怀里,伍德柔声道:“我是说,我不爱你穿成这个样子给别人看。” ** 这房间的布局陈设,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菲尔德忍不住思绪翻涌,怀念般地审视过房间里的每一样陈设后,才开口道:“约克,伍德先生为什么还没有进来?” 约克立即应道:“我去看看,菲尔德大人,您呆在这里,可不要乱跑。” 菲尔德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没有威严了,虽然原本也不存在什么威慑力,但是约克现在连之前莫名的崇拜之情都没了,每次一外出,护卫就要变身老妈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关门声响起,菲尔德坐了下来,思考着一直盘旋在心中的诸多疑问,期待着一会儿美丽的老板能带着苔丝美人来,亲自为他解惑。 许久,开门声再次响起,以为是约克回来了,菲尔德头也没回,就开口问道:“伍德先生来了吗?” 在来的路上,他突然想让伍德先生帮忙,给他列一份帝都的人际关系图。知己知彼,才是他目前最为有效的自保手段。 一个腔调优美,带着华丽音色的低沉嗓音回答了他的话:“伍德忙他的事情去了,换我来服侍您,是一样的。” “不如说,我比他好上千倍万倍。” 酥麻入骨的声音吓了菲尔德一跳,他猛地回头,只见紫发的兰巴顿老板正站在门口。然而窈窕的美人此刻却脱掉了裙装,换上了笔直的长裤和洁白的衬衫,虽然银色的腰封衬得他的曲线更加纤细动人,但却丝毫掩饰不了,眼前这位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男人的事实。 张着嘴巴,菲尔德瞪眼看他。 “你,你是奥尔维娅的弟弟!?” 不怪菲尔德要这样问,换了谁前一刻见的还是个凹凸有致的美人,下一刻却是个坦荡无际的绅士站在面前,也都会有些发蒙。 这转换不要太快,好吗? 依然是飘逸的紫发,灵动地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略微华丽的中性嗓音笑着道: “重新介绍一下,菲尔德大人,我是奥尔维娅,当然这只是我的化名。我还有个名字,叫做奥莱西。” 他说着抛开了刚才的傲慢和无礼,向着菲尔德行了一礼,仿佛短短的时间内,有人对他重新改造了一番似的,完全是俯首帖耳乖顺听话的模样。 “我,兰巴顿的代理人,向真正的幕后老板菲尔德大人,问好。” 眨了眨眼睛,回过神,菲尔德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我吗?” 奥尔维娅,不,应该说是奥莱西直起身看着菲尔德,居然耐心地解释道:“这间店的主人原本是西蒙大人,他如今将戒指给了你,便表示他将一切权利都交给了你,那么兰巴顿里的所有人,便都会听从您的差遣。” 想到从克伦西亚离开前,西蒙告诉他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兰巴顿解决的时候。他还以为西蒙和这里的老板是关系要好的朋友,没成想西蒙还有这样的产业,怪不得伍德理直气壮地站在他身后不出声。 原来这戒指居然还是个身份的象征,那,那西蒙是什么时候给他的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o(>﹏ 今天算了算,文里所有有存在感的、出现的以及未出现的cp加起来有十!四!对!! 没错!是对!十四对!! ┭┮﹏┭┮ 分分钟想要抽自己大嘴巴( ̄e(# ̄)☆╰╮o( ̄皿 ̄///) 220 亡灵归来 在菲尔德的记忆里,让人生畏的西蒙总是耽于沉默的,一双锐利又冷静的眼眸只有在望向他的时候才会蓄满柔和。此时此刻不知怎地,菲尔德突然忆起那日那幕。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那时他坐在西蒙的膝盖上,而西蒙则用他温暖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似乎有金色的光芒落在他缱绻的眉毛上,让人难忘又心动。 他说:这个戒指,你要时刻带着,就好像我时刻陪在你身边一样。 那时候的他,藏了无数的秘密,听了那话后,只是满心的酸涩和苦闷。 可现在忆起,却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将他的心灌了个满溢,无法掩饰的那份欢喜和感动,让菲尔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似乎回到塞瓦尔后的每一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惊喜,在等着他。 看着将苔丝美人抱在怀里的奥莱西,菲尔德心里却在想,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大概都用在了与西蒙相遇这件事上了。 在奥莱西暧昧的注视下,他面不改色地笑着对奥莱西道: “很高兴认识你,奥莱西,请坐。”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也就不必再客气,菲尔德立即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听说,兰巴顿是塞瓦尔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只有这里不想知道的事,却没有兰巴顿查不出来的东西。所以,今天来是想请你为我解惑的。” 奥莱西悠然坐在了菲尔德的对面,他有些爱不释手地将苔丝美人放在两人之间的矮桌上,又拿出晶莹剔透的晶石杯,小心翼翼地握着瓶身,将有着优美曲线的酒瓶微微倾斜。 晶莹又细滑的美酒倾泻而出,在透亮的杯底打了个转儿,混着晶石杯剔透的颜色,让人赏心悦目。 “您谬赞了,兰巴顿也只是比一般的餐厅经营内容更广一些,谈不上事事皆知。”奥莱西谦逊道。 留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所以菲尔德便直奔主题: “我想知道这半年来塞瓦尔到底发生过什么。有关巫法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那位陛下的事情,希望你把知道的都详细讲给我听,毕竟我得知道想对我不利的敌人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男装的奥莱西依旧散发着夺人眼球的魅力,举手投足间别有另一番美感。 菲尔德眼睁睁地看着他仰头喝光一杯酒后,又含着笑意地斟上一杯,才开口: “虽说你带着戒指,但这样肆无忌惮地要求我,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这样优美的嗓音,说出来的话与其说是责备或者抱怨,更像是有恃无恐的邀宠。 菲尔德脸色的笑意加深,盯着他那流光溢彩的晶石杯,慢慢道: “虽说苔丝美人寄存在兰巴顿,但毕竟是西蒙亲手酿的,就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喝上一口,你这样豪饮,会不会也有些不太合适?” 奥莱西扬起精巧的下巴,放声大笑,不同于他女装时妖娆的媚态,此刻恢复真身,就连笑声都清爽起来:“哈哈,好,我现在心甘情愿了。” 端着酒杯,奥莱西回忆道:“事情就从你在王宫晚宴上逃走的那个晚上开始说起吧。” 这似乎是一个冗长故事的开头,菲尔德的视线在那瓶苔丝美人上盯了许久,最终探身去拿酒瓶,想要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奥莱西立即挡住他的手,眯起眼睛道: “伍德说,你不能饮酒。” “那是因为伍德没有见过,我其实是可以喝一点的。”菲尔德丝毫不放弃。 奥莱西跟他僵持了许久,在对待这瓶酒的态度上,似乎渐渐又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但想到临进门时,伍德说过的话,他咬牙放了手。 哼,那人答应他的事,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那夜,王宫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即便国王陛下如何想要封锁消息,可塞瓦尔城里有名有望的贵族夫人小姐一夜之间集体病倒这样的事也是瞒不住的,整个法兰托利亚,最为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受到惊吓的程度不亚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但被人扒光还被刀抵住了咽喉。” “要求国王彻查此事的呼声越发高涨,整个帝都被掀了个底儿朝天,那些日子,王城的护卫军整天在大街小巷来回乱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什么线索也没有。于是,陛下加派了人手,扩大了搜索的范围。然而就在赛瓦尔被死灰复燃的巫法所笼罩在愁云惨雾中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说法。” 奥莱西似乎很享受苔丝美人的味道,边喝边回味着,慢悠悠地接着说道: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少空穴来风的谣言。然而这一次的谣言却实在传得离谱。有人说能使用如此强大的巫法,在那么多高强法师在场的情况下,仍能为所欲为,拥有这般能力的人,只有伊格那茨大魔导师。“ 菲尔德冷冷一笑,抿了一小口酒,道:“这话也能信!那得是多么一厢情愿的人?有什么根据能证明是伊格纳茨所作所为?死了那么久的人,是说说就能出现的吗?如果能那么简单的话,国王陛下又何必苦情了那么多年。” “人们总是愿意给无法战胜的强大力量,安上一个无法战胜的理由。而曾经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大魔导师大概是个很好的选择,即便是从地狱返回的亡灵,也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强大而又有说服力。” 奥莱西无所谓地笑了笑:“而继阿瑟子爵的儿子出现后,传闻中伊格纳茨大魔导师的亡魂也再次现世,人们说,他是为了复仇而来。” 菲尔德将目光从晃动着的流光溢彩的酒水中移到奥莱西脸上,仿佛他讲了个耸人听闻地笑话般诧异地看着他。 而奥莱西却仍旧津津有味地说着:“关于杰森陛下和伊格纳茨的感情纠葛,向来是让百姓们唏嘘不已的悲情故事,伊格纳茨为了杰森倾其所有,赔上无人能及的才华以及年轻的生命,铺就了杰森的帝王之路,而杰森对他也是用情至深,哪怕在他死后二十多年后,依然专情如一。但是现在这个深入人心的传说,已经开始渐渐崩坏了。” 菲尔德慢慢嘬了一口酒,没错,疑惑的种子一旦散播出去,很容易就会在人心中生根发芽,而随后只要稍微加点肥料,便会茁壮成长。 “现在有一种说法是,国王利用了伊格纳茨,对内拉拢人心,对抗外击外敌,但又怕这人的存在影响他迎娶老公爵之女,便在战争即将胜利之时,在边境之地将他陷害致死。” “这就有点耸人听闻了。”菲尔德放下酒杯,支起脑袋沉思道,“无凭无据的陷害,不可能会存留太久,况且陛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奥莱西轻嗤一声:“我们的陛下显然不同于一般人,他将整件事情的重点完全放在了别的地方。” 菲尔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而奥莱西口中叙述的事情让复杂的局势更为扑朔迷离。想了想,菲尔德问道: “关于巫法与那些神秘人,你知道什么吗?” 这个困扰着一国之主的问题,显然也难住了兰巴顿的经理人。 奥莱西皱起眉:“关于这件事,我知道得显然不会比王城的护卫军更多了。不过,这巫法却不是法兰托利亚独有的事件,似乎很久以前,整个大陆都盛行过一段时间,后来由于巫法过于强大且神秘诡异而遭到各国的禁止,而能够使用巫法的法师也都销声匿迹了。如今想要彻查,将这些人翻出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于将塞瓦尔搅得天翻地覆的神秘人,”将杯里最后一口酒饮尽,奥莱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道,“我想我大概还没您知道的多。” 他这个动作绝对是冲着转眼就被他喝了一半的苔丝美人去的,但坐在他对面的菲尔德却忍不住有些担忧起他这个老板的人身安全来。 每天在这人来客往,权贵如云的店里软语含笑地做生意,这个奥莱西真的没问题吗? 比起自己,他可是更引人犯罪啊。 轻咳一声,菲尔德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那么占星师又是怎么回事?” 奥莱西放下酒杯,舒服地向后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似在回味美酒的醇香,许久才道:“莫尔顿公爵虽然为人低调,没有什么实权,家族里最多出了个早逝的皇后,但如果追溯历史的话,他们一族却是古老的预言师一族,如果说突然有个孩子继承了预言的能力也不为过,但就是这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 “说起来,占星的预言就那么灵验吗?会预见未来还是能窥测到隐藏起来的秘密?”菲尔德不解。 奥莱西皱眉想了想,开口道:“大概都可以吧,占星师究竟是如何预言的,一直是很神秘的。自从占星师在大陆上绝迹后,世人对其更是知之甚少了。” “那位南希小姐虽然刁蛮任性,但也不像是个贪慕虚荣的人。要说她自己毛遂自荐的可能性并不大,而她的父亲,如果要卖女求荣,会不会太晚了点。” 菲尔德也沉思着道:“我见过莫尔顿公爵两次,看他的样子倒像是真的关心女儿。会把女儿隐藏起来的可能性大概更大一些。” “所以,”奥莱西望了一眼立在墙边书架上的沙漏,徐徐道,“不要小看国王陛下的情报网,就算你今天做成吃饭的样子来到兰巴顿,陛下也会知道老板亲自接见了你,并且带你去了西蒙私人的包厢。” 菲尔德小口小口地抿着酒,慢悠悠道:“这有什么,我思念爱人,逛一逛他经常来的地方也犯法吗?” 奥莱西斜着眼角看他,大概是没想到这么没羞没臊的话,会从眼前这么一个优雅精致的人嘴里说出来。 又吸溜了两口酒,菲尔德才道:“放心,就算他知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吃饭,也不会怎么样的,陛下的目标不是我。” 奥莱西的手指在翘起的腿上有节奏地敲了敲,道:“不要高兴的那么早,陛下的目标的目标是你的话,那样更加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诶……………………………… 你们都不想猜猜**oss吗?(○`3′○) 猜到的有奖励哦~ 221 醉酒 这下子,菲尔德对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这件事的始末再清楚不过了。 对着菲尔德苦笑的脸,奥莱西撩了撩眼前碍事的头发,轻松道:“别担心,我对西蒙还是很忠心的,你既然拿着戒指,就是兰巴顿的主人,我会全力帮助你的,有了什么消息也会第一时间送到莱顿庄去的。” 对奥莱西表达了感谢后,菲尔德将杯中的酒饮尽,想了想,他最后还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找一些关于占星术和预言一族有关的书籍来,越多越好。” 奥莱西从沙发上起身,手臂撑在桌子上整个上身前倾,挑眉眯眼对上菲尔德的视线:“兰巴顿的收费可是很贵的,你用得这么顺手,要怎么谢我?” 菲尔德将戴着戒指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刚刚不是还说,我是这兰巴顿的主人吗?” “主人,那是对外人来说的,我们私下里还是要分清楚的。”他两眼放光,似是兴奋道,“我帮你找书的话,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这么激动,弄得菲尔德也有些好奇了:“什么事?” 只见奥莱尔挑起眼角,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媚笑。 *** 约克面无表情尽忠职守地站在房门外,从克伦西亚来到塞瓦尔已经有段时间了,护卫这个工作显然他已经得心应手了。 与其说护卫,不如说他是个移动的监视器。 没错,就是监视器。 现在,他已经十分能理解西蒙将军的忧心和不易了。 帝都如今犹如狂卷的漩涡,菲尔德大人身处危机之中,却好似不自知般整日外出,每次出门他都着实捏着一把汗。 尤其今天来的这个地方,约克的眼睛不禁又在在雕花的窗饰、漆金的墙面以及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转了一圈。 这个地方到处都充斥着奢华和糜烂,根本一点都不适合菲尔德大人的气质,他愤愤不平地暗想,这件事要找机会告诉西蒙将军。 正在他暗搓搓地在内心的小本子上,记录菲尔德的‘劣迹’的时候,走廊上传来清脆的脚步声。约克闻声看去,正是莱顿庄的管家伍德先生。 只是伍德先生来的时候,明明一如往常地衣着整齐纤尘不染,此刻却大变了模样,上衣的外套被他搭在小臂上,卷起袖子的衬衫敞开了两个扣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不说,额头似乎还带着薄薄一层汗水。 约克:这……难道要我加一条备注? 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见房门依然紧闭,伍德才舒了口气,问道:“他们两人还在谈吗?” 约克张着嘴,愣愣地点了点头。 闻言,伍德露出了如释重负地表情,他手指搭在扣子上,正打算整理衣服,这时,包厢的门毫无预警地开了,菲尔德和奥莱西依次走了出来。 “我要回去了,伍德先生。”菲尔德接过约克手中的斗篷,披在身上。 伍德整理了下散乱的头发,躬身道:“十分抱歉,菲尔德大人,我这就去准备。” “哦,不,”菲尔德阻止他,“你留在这儿。” “我答应了奥莱西,让你留在这儿帮他整理衣服。”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整理自己的衣服,需要伍德先生留下来,但看奥莱西的样子,显然和伍德先生是旧识,他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也许是他孤陋寡闻,说不定是莱顿庄的管家有着一手令人啧啧称奇的整理绝技呢,菲尔德暗想。 “那怎么行?不能让您一个人回去的。”伍德急忙道。 菲尔德转过身,郑重地对他摆了摆手:“不要紧,有约克跟着我,再说从兰巴顿到莱顿庄一路都是正街,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满脸欣喜的奥莱西也不管还有人在场,拉住伍德的手臂,娇里娇气道:“你刚才可是答应我了,要留下来,我才换了衣服的。” 菲尔德见一旁的约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想着要挽救大好青年,便立马打算带着他离开,但伍德还是叫住了他。 “菲尔德大人,”伍德皱眉仔细地盯着菲尔德的脸,“您是不是喝酒了?您的脸为什么这样红?” 一拍手,菲尔德道:“哦,你倒是提醒了我。约克,去将房间里的奥莱西老板喝剩下的半瓶酒拿出来。” 约克立即进了房间,菲尔德笑眯眯地扭头看着两人。 他先是冲着奥莱西的方向道:“剩下半瓶苔丝美人我要带回去。” 而后转向伍德,认真道:“哦,我的脸之所以这样红,大概是早上吃了苹果派的原因。” 他说着,转身之际还朝着奥莱西眨了一下眼睛。 奥莱西全身心地扑在伍德身上,时隔四年才相见的人,自然比什么都重要。再说,酒本来也是西蒙的,他已经蹭着喝了半瓶,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就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午餐,就在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中收场了。 菲尔德出了兰巴顿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可兽车行进到一半的时候,他就觉得脑袋发胀,摸了摸脸确实又烫又热,解开斗篷,菲尔德闭着眼靠在车厢上放松身体。 这个苔丝美人,看着漂亮,喝着香甜,没成想后劲却十足,大概是因为这次喝得稍多了一些,竟然是有点醉了。 时间和空间上的感知渐渐都有些模糊了,菲尔德只记得车停在了莱顿庄的门口,他下了兽车,进了屋子,径直向着房间走去。 “我累了,去睡一会儿,你也去休息吧。”菲尔德边接着斗篷边对跟着自己的约克说道。 约克跟上他的脚步,略有担忧道:“菲尔德大人,您不要紧吧。” 虽说步伐神态,语气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菲尔德大人的脸仿佛被雨露滋润的红玫瑰般,娇艳欲滴。 意识和身体似乎有些无法同步,菲尔德捂着脑袋低头使劲地眨了眨眼睛。不巧,在走廊的转弯一个不留神,正撞上一名年轻的女仆。 棕发的女仆向后摔倒在地,怀里抱着整齐叠好的窗帘餐布簌簌散了一地。菲尔德原本就不稳的身体更是没有着落,一屁股坐在地上。 走在他身后,原本正考虑着要不要扶他回房的约克见状大惊。 “菲尔德大人,您、您怎么样?要不要紧?” 女仆似乎吓坏了,顾不上自己,立即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大人,您有没有事,实在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您责罚我吧。” 这一摔,倒是让菲尔德清醒了不少。他坐起身,也跪在地上,满面笑容,对着把头垂得极低的姑娘道: “是我低头没有好好看路,你抢了我的台词,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似乎是个生面孔,菲尔德扶起年轻的姑娘,又耐心仔细地安慰了她好久。才对约克道: “你替我帮她把东西收拾好吧,我先回房了” “可是,菲尔德大人……”约克显然不放心菲尔德自己一个人回房间。 菲尔德冲他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当菲尔德真的躺在床上的时候,脑袋反而却异常清醒。酒意让他身体有些发软,但是热意却充斥着全身各处,意识有些起起伏伏,思绪也变得纷乱。 躺了许久,菲尔德最终呼出一口热气,他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发出一声低吟。 伸手将枕头下的金色多米拿了出来,菲尔德按开了摩挲许久也没有按下去的绿色宝石按钮。 大概是理性处在岌岌可危的消散边缘,之前要犹豫许久最后也放弃了的事情,今天痛痛快快就做了。 呼出一口热气,菲尔德用沙哑低沉地声音喃喃道:“我不找你,你也不和我说话,真的不想我吗?” 回到塞瓦尔多日,他都没有用多米联系过西蒙,一次也没有。 边境战事到了最后关头,除了怕打扰到繁忙的西蒙外,他还怕自己听到西蒙的声音后,思念便再也压抑不住,怕自己变得软弱起来。 所以每每夜深人静,将多米拿出来后,他也只是握在手里一遍遍摩挲,打着转,等着西蒙第一个告诉他胜利返程的消息。 此刻,他的理智已经完全被酒意麻痹,只觉得全身又烫又热,似乎连呼吸都不畅起来。而这样的感觉,只有那个人在身边的时候才会有。 多米上的绿色宝石闪烁起来,菲尔德微微睁开眼,盯着那小巧的金色装置出神。 许久,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菲尔德。” 是西蒙,是他的西蒙啊。 熟悉的声音让菲尔德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他清澈的声音变得又软又腻,微微带着鼻音回应着对方:“西蒙…………” “西蒙,西蒙,西蒙……”将多米贴近到嘴边,菲尔德抱紧被子,只觉得身体里的热流更急更快地乱窜起来。 “菲尔德,你怎么了?” 带着磁性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一般,菲尔德闭着眼睛,感觉到那人的气息就似环绕在周身一般,让他沉浸其中。 宽阔的胸膛好像再次将他笼罩在其中,那结实的手臂似乎紧紧地圈住了他的腰,温暖的大手轻柔地抚过周身,带起更为难耐地热度。 那双大大的手掌会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背,虽然是夜晚的拥抱,却有着阳光的味道。 西蒙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你在哪里,菲尔德?” 菲尔德再次呼出一口热气,完全不知西蒙说了什么,但却下意识地回应那个熟悉的声音:“西蒙,我好想你。” 理智已经完全融化在热意中,意识变得模糊起来,菲尔德在酒意的驱使下,遵从本能,将手探进了衬衫下摆…… 西蒙百听不厌的熟悉呻/吟声,伴着低低的喘息,徐徐地从多米中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要说最可怜的,就属我儿西蒙,呜呜呜……心疼你。 西蒙:……………………【拔剑 蠢游:英雄饶命! *******作者带伤出场分割线******* 蠢游:那啥,跟你们港,这卷暂时不会揭开菲尔德的身世之谜,要到下一卷吧…… 好怕说完之后,你们都弃坑了……呜呜呜,我儿,你还是杀了我吧! 西蒙:!【毫不犹豫拔剑 蠢游:…………………… 222 神秘人来访 今日的莱顿庄,依旧在宁静和有条不紊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往来的仆人们有说有笑,偶尔有些年轻的姑娘们凑在一起。住在主人卧室里的人,便成为了她们的话题。 “诶,那个长的像是精致娃娃般的美少年是谁?不但住在西蒙大人的卧室里,伍德大人还让我们把他当做另一位主人。” 西蒙将军向来洁身自好,莱顿庄里除了仆人,从来没有见过陌生女子来过,更别提有人能住在将军的卧室里,新来的女仆显然搞不清状况,不禁向其他人提出这个疑问。 “若拉,伍德先生训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光顾着看伍德先生的脸啦,”身边的年长女仆责怪道,“快把菲尔德大人的名字记清楚了,另外也不要私下随意议论主人。” “还有,”年长女仆继续叮嘱道,“你是刚刚到莱顿庄的新人,所以我要跟你重申一遍。” “什么?”棕发的若拉激动地睁大黝黑的双眼,似乎等着听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年长女仆沉下脸来,严肃地看着她:“如果你以后不小心在西蒙大人面前打翻了茶壶弄掉了餐具,努力认错吸取教训后改正,只要西蒙大人不放在心上,那也没人会说什么。但绝不能在菲尔德大人面前粗心大意,手脚马虎,知道了吗?” 若拉脸色一白:“怎么?菲尔德大人很严厉吗?会责罚我吗?” 颇有经验的年长女仆瞪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呢?菲尔德大人对我们很温柔的。” “我是说,在那位大人面前,任何的粗心马虎,都是一种亵渎。” ** 卧室外间的客厅里,菲尔德穿着宽松的衣服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他面前的矮几上放着成摞的书籍,仅从泛黄的封皮上就能看出这些书经历过不少岁月。桌角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淡淡的香气芳香又沁人心脾。 菲尔德翻看着手中的古旧书籍,有些惊喜道:“没想到奥莱西的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能找到这些书,兰巴顿果然名不虚传。”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伍德。 今天阳光明媚,空气里都是暖融融的。地处大陆中部的塞瓦尔气候显然已经是初春了。 但是,伍德却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或者说,今天的管家穿的过于保守了,但即便这样,高领的外套也挡不住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青紫痕迹。 菲尔德收回视线,发觉手里的书重量似乎沉了许多。 “伍德,你也辛苦了。”菲尔德发自肺腑地感谢他。 伍德立即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菲尔德大人,”伍德在仔细地观察了他的神色后,说道,“这是能够解酒的药茶,听说您昨天没有吃晚饭就睡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否则就是我昨天失职了。” 挺直腰板,菲尔德正脸看着伍德:“放心,我没什么事,睡一觉后……就都好了。” “对了,”神色有些不大自然,菲尔德道,“从兰巴顿拿回来的酒,你就收起来放好吧。再有这两天我要在家里看书,不外出的话就没什么事情,你就去忙你的吧,不用整日待在我这儿。” 伍德躬身道:“好的,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等伍德关上门离开,菲尔德才重新瘫靠在沙发上。有些头痛地用手背挡住额头,菲尔德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头痛,各种意义上的。 想到一早醒来后,看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实在让他足足愣了好一会。濡湿的床单,带着白/浊的裤子,以及凌乱地扔在地上的上衣,诡异的画面,对他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到了永远也不想回忆起来的地步。 他羞愤地哀嚎了一声,在沙发上打了两个滚才严肃地坐好。从衣襟里将吊坠瓶拽了出来,那小瓶旁边是那只金色的多米,因为魔力几近枯竭,空间戒指他不敢随便再用,怕万一到了紧急的时候,无法打开戒指,便只好将这只多米随身携带。 也不知道这只多米昨天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今早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床底下的角落里找到它。 菲尔德盯着那只多米看了半天,还在祈祷着昨晚上西蒙由于太忙或者太困太累,并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或者多米刚刚接通就被他迷糊中扔到了床下,所以他可能会发出的任何声音,西蒙都没有听到。 鼓足一口气,菲尔德按下绿色的宝石,郑重地一字一句道:“西蒙,我很好,真的。昨晚上只是喝了两杯苔丝美人,有点醉了。” 痛苦地捂住脸,菲尔德羞得满脸通红,即便这样他还是企图用掩耳盗铃的方式蒙混过去:“后来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也不记得了,知道了吗?” 偷偷地给西蒙留了言,菲尔德赶紧将多米又收了起来。 好在他很快就沉浸在奥莱西给他找来的古书里,将羞耻的事情全都抛诸到了脑后。 这些颇有年头的书籍,记载着许多更为久远的历史。其中许多书也并不是专门讲占星术和预言师的,有些是某些地域的地方志,记载了某年某月某一天,一位身着法袍的神秘人带着随从而来,预言说暴雨将至,会冲破丛林,顺势而下变成山洪淹没某个村庄,结果没过几天真的天降大雨,发生了那人口中的山洪。 再者,还有一本趣闻上写了这样一件事,一个法力高强的魔法师惹上了一个占星师,占星师窥探了魔法师的生命之轨,得知魔法师不久之后会有一场祸事,于是占星师等待时机,在那场事故中浑水摸鱼,轻而易举地除掉了原本绝对无法战胜的强大魔法师。 书上说,正是因为这件事,世人对占星师有了重新的认识,而在人们又敬又畏的目光中,占星师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甚至,菲尔德还在一本已经发黄脆化的薄册子上,努力地辨识出了这样一段话:占星术最早出自一个古老又神秘的神眷之族,那一族人是侍奉主神的祭司一族,而这门预言之术正是主神所赐予的神力。 菲尔德一本又一本地翻看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直到敲门声响起,有女仆给他送来了午餐,菲尔德头也没抬,只道:“放下吧,我一会再吃的。” 女仆声音亮丽悦耳:“菲尔德大人,伍德先生说要我服侍您吃完午餐。” 轻笑一声,菲尔德翻了一页书,道:“伍德先生难道偷偷喝了苔丝美人不成,也醉了吗?我什么时候需要人服侍着吃饭了?” 说着,菲尔德抬头看了女仆一眼。 棕色的长发整齐地披在肩头,一双黑色的眼睛又闪又亮,正灼灼有神地看着他。 是个新面孔,菲尔德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我叫若拉。” 想来是个新人,处处都谨言慎行,大概是以为他是个娇惯的主儿,怕做的不周全会受责罚吧。 笑了笑,菲尔德尽量柔声道:“没关系的,你下去吧,我从来不需要人服侍,伍德也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罚来罚去的。” 女仆显然是真的惊讶,愣了一下才低头退了出去。 从早到晚,将所有的书翻了一遍,菲尔德终于有了点头绪。 和道森院长以及老师们对占星师的理解稍有不同,原来最开始的时候,占星师就如同街头表演的艺人般,并不为人所尊敬,因为除了不知是否存在的预言能力外,他们的能力别说媲美魔法师,战斗力比普通人也高不了多少。 而在占星师崛起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似乎都和魔法师都处在争锋相对的立场。 魔法师瞧不起靠着嘴皮子功夫耀武扬威的占星师,而占星师同样敌视自视甚高的魔法师。 菲尔德将最后一本书合上,所以才有前代国王力排众议,将占星师取缔吗? 揉了揉额角,又打了个哈欠,原本就因为宿醉而有些头痛,又坐着看了一整天的书,菲尔德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困顿的他便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整个卧室已经陷入黑暗。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发出微微的白光。 菲尔德借着这白光,迷迷糊糊睁开眼,心里还在想着,我怎么又睡着了。 猛然间,发现床边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全身罩在漆黑的斗篷里,宽大的兜帽挡住了他的脸,毫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突然出现的雕像。 菲尔德心脏骤停般睁大了眼,被子里的手下意识地想要调动魔力。 这时,床边的人开了口: “优越安逸的生活,已经让你如此倦怠松懈了吗?我进了房间,又在你床边站了这么久,你居然这么久才察觉到?” 低沉的声音透着严厉和冷酷,这种特有的铿锵有力的语调和丝毫不掩的强者气势,都让菲尔德觉得莫名熟悉。 松开了攥紧的拳头,菲尔德皱着眉坐起身,脸上却还是布满疑惑。 见菲尔德一脸茫然,来人不禁冷哼一声: “原本听说你在边境之战中,大放异彩,甚至连大魔导师卢克丁都不是你的对手,我还颇为欣慰。但现在看来,传言也就只是传言。” “甚至,看来我今晚也是白来了一趟。” 菲尔德昏沉沉的脑袋终于灵光一闪,他吃惊地看着那黑袍人脱下兜帽,不禁惊呼一声! “亚力克校长!” 作者有话要说:您好,您现在看到的是【存稿箱君】 蠢作者外出跑路中…… 存稿箱君会努力干掉作者,保持隔日更新,小天使们再也不用担心作者三天打鱼两天撒网啦~~ 223 夜谈 菲尔德的惊呼声伴随着那人的面容在幽静的暗夜里逐渐显露出来。 花白的头发,即便在不甚清楚的房间里也能看的分明,听了那熟悉的声音便能想到严厉的魔法学院校长阴沉的脸。 出现在菲尔德床边的,竟然真的是众人口中失踪已久的魔法学院校长,丹尼尔·亚力克。 菲尔德坐在床上,一脸惊愕。 难道他是在做梦?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睛的菲尔德,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人对着他皱了皱眉。 亚力克校长会出现在他的床前,这简直是一个惊悚且让人始料不及的噩梦。 噩梦的主角打了个响指,以他们两人为中心,房间突然亮了起来。 精纯的魔法气息,让菲尔德无比怀念,看着通亮的屋子,他感叹着魔法的便利和实用的同时,也确认了自己是清醒的。 校长的结界显然是个真实无比的屏障,不仅隔开了空间和声音,这时要是有人进来看他,大概也跟睡着一般无二,只要不靠近,是不会被察觉出异样的。这样需要精准的控制力和雄厚的魔力才能操纵的法术,他光靠做梦,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菲尔德不禁再次意识到这样的事实,如果是像校长这样的高手,别说是国王陛下的人,就是他自己在魔力最为充沛的时候,也休想从校长手里讨到一点好处。 进到被重重监视的莱顿庄内,就更不是什么难题了。 亚力克依旧阴沉着脸,大约是因为不高兴,眉毛不悦地聚在一起。 没有打招呼,或是客套话,亚力克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个孩子呢?” 哪个孩子?菲尔德一时没反应过来。 亚力克眉间的褶皱渐缓,眼神也似乎有了点温度,道: “阿瑟的儿子,安柏,他在哪里?” 菲尔德再次愣住,以至于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没想到失踪多日的校长,深夜到莱顿庄居然是为了要问他这件事。 “我和安柏在克伦西亚就分开了,之后他去了哪里,我并不清楚。”见亚力克似乎是真的担忧安柏的安危,菲尔德想了想还是加上一句,“不过,他擅于隐藏,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亚力克瞥了菲尔德一眼,沉声道: “我在他身上下的禁制……” 对了,还有这事呢。 摸摸鼻子,菲尔德只得硬着头皮,含混不清地说道:“如果您说的是他手腕上的咒纹的话,我已经在途中帮他去掉了。” 果然,他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亚力克冷哼一声:“就凭你?” “离开塞瓦尔后,我的魔力就莫名地暴涨,我几乎无法控制满溢的魔力,便用大量的魔力慢慢消磨禁制的咒纹,就这样……” 也不知道这个说辞,亚力克会不会相信,虽然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但最后替安柏解除禁制的人可不是他。 菲尔德望着亚力克略有风霜的脸,试探性地转移着话题:“校长,您,您最近还好吧?” 对于魔法学院院长的失踪,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以亚力克校长和杰森陛下向来水火不容的情形看,显然对亚力克没有什么好处。 谁知,亚力克却似根本不在乎自己好不好般,随意一摆手,道: “我今天潜进莱顿庄,是想来问你,你认不认得博伟尔这个人?” 亚力克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住菲尔德,菲尔德眨了眨眼,而后翘起嘴角。 他从容地伸出手腕,对着亚力克笑眯眯地说道:“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校长,能请您帮我看看我的意识海吗?” 亚力克眯起双眼,犀利的目光仿佛锋利的刀子,嗖嗖地射/向菲尔德。菲尔德却更加肆无忌惮地接着说道: “之前在克伦西亚为了阻止波尔蒂那人,我强行使用了一个大型的魔法,一瞬间消耗了过多的魔力,那之后我的魔力就开始枯竭了,最多能使用的分量也仅仅是勉强够打开空间戒指这种程度。” 被菲尔德岔开话题虽然让亚力克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但菲尔德既然敢这样说,就是知道些什么,忍着火气,亚力克伸手搭住菲尔德的手腕。 沉着脸调动着自己的魔力,亚力克开始探查菲尔德的意识海,对于侵入他人的意识海,尤其是等级能力比自己低的人的意识海,并不是什么难事。有的时候在绝对的强者面前,被探查人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菲尔德紧张地注视着亚力克。说实话,他走访了一圈,即便是道森院长都没有查看出他到底是什么问题,如果不能恢复魔力的话,在如同龙潭虎穴般的帝都内,真是岌岌可危。 一股冰冷霸道的魔力从皮肤侵入进来,沿着血脉渐渐游走全身,最后才向意识海而去。 菲尔德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虽然无法使用魔力,但他却能感受到亚力克的魔力触碰到他的意识海边缘,忍着不适感,菲尔德心中暗道,以亚力克校长的能力,应该没问题的。 谁成想,亚力克蓄力刚要进入菲尔德的意识海里,这时,一股突然爆发的波动,猛地撞向亚力克的魔力,瞬间就将他从菲尔德的身体里弹了出去。 嘭地一声,威严的魔法学院校长猝不及防地重重摔在地上。 菲尔德吓了一跳,顾不得吃惊,连忙下床去扶他。 “校长,您要不要紧?” 为菲尔德查看魔力的人不少,道森院长、弗丽嘉老师、艾登勋爵甚至是拥有光系魔力的加尔,但是出现这种情况的,亚力克还是头一个。 魔法学院威严的校长,显然也吃了一惊,他从地上起身,瞪着眼睛看着菲尔德道: “你签订了契约兽?” 菲尔德犹豫着回道:“有一只吧,但是自从我魔力枯竭后,他也就沉睡了。” “它居然能寄居到你的意识海里,它是只什么魔兽?不,魔兽应该没有这样的能力。” “具体是什么魔兽,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遇到了它。怎么,校长?我的魔力,难道跟我签订的魔兽有关系吗?” 亚力克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不过你的魔兽虽然沉睡了,但却不让别人侵入你的意识海,大概是在保护你。这样我没法确定你的魔力到底是什么情况,就不好说是什么原因致使你魔力枯竭?” “哦,这样啊,”菲尔德失望地叹了口气,如果连亚力克校长都没办法的话,难道他要一直这个样子? 亚力克却罕见地开口解释道:“你也不用担心,魔力的消失无外乎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先天条件差,对魔法元素的感知力低,导致意识海对魔力的控制不稳定,这样最后可能会使意识海长久地处在波动状态,从而永久地失去对魔法元素的感知力;而另一种是意识海被外因摧毁,再也无法形成对魔法元素的凝聚和操纵,以你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契约兽仍盘踞在你的意识海里,就说明不是第二种情况,而你自己应该也清楚,第一种情况更是不可能。” 这些话与其说是解释,听起来倒更像是安慰。 亚力克最后下了定论道:“所以,依我看你的魔力并不是消失了,而是由于某种原因,暂时性地被隔断了感知力与外界的联系。” 菲尔德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他实在找不到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但这话由亚力克嘴里说出来,显然更让人信服。 高兴地指着卧室里的沙发长椅,菲尔德道:“校长,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亚力克纹丝不动地看着他,菲尔德便又加了一句: “不错,您说的这个博伟尔我认得。” 魔法学院院长极不情愿地挪动步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菲尔德笑了笑,客气道: “您来的真不巧,这个时候没办法招待您茶点饮品呢。” 出奇地,亚力克竟然冷笑了一声,嗤道:“你以为杰森那些眼线是吃素的吗?他们之所以没有动静,不过是因为那些神秘人还没有出手罢了。” 但亚力克显然更关心别的事:“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认真回答我。” 菲尔德微笑着点点头,承认道:“您猜得没错,我确实知道博伟尔这个人。” “我之前被他利用,受制于他,就连安柏也是他的养子。” 亚力克陷入沉思,许久后,开口道:“你有没有见过他长得什么模样?” 博伟尔整日藏在宽大的斗篷里,除了听过他粗哑的声音,菲尔德就只知道那个人阴暗又狠毒。 摇了摇头,菲尔德在亚力克失望的目光中,抬头问道:“校长,难道您觉得帝都发生的这些事跟博伟尔这个人有关吗?” 亚力克似乎颇为疲惫,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觉得呢?” 菲尔德如实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倒觉得并不是博伟尔,首先他的目标绝不可能是我,更不会大费周章,在王宫的晚宴上安排那样紧密来袭击我。再者,塞瓦尔发生动乱的时候,我曾在边境上的康普勒镇见过他一次,如果他意在搅乱帝都,又想要捕捉我的话,绝不会出现在边境又任我从眼前溜走。” 亚力克始终皱眉沉思,菲尔德试探性地开口道:“校长,您为什么要潜藏起来?您知道有谣传说是您为了报复杰森陛下而做了这一切吗?” 冷冷一笑,亚力克锐利的眼眸浮现出不屑:“我报复他?我如果想要报复他的话,早就动手了,会等到现在?” 菲尔德自然知道,不可能是亚力克校长,否则也不会将博伟尔的事情告诉他。单论亚力克的实力,只怕一只手就能要了杰森的命,绝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绕圈的。 而且,他离开塞瓦尔的时候,西蒙曾和他说过,如果有什么万一,能够相信的人便是亚力克校长。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他相信西蒙的判断。 “我并不是隐藏了起来,只不过有人将我引出了塞瓦尔。” 菲尔德和亚力克同时沉默了下来,许久,菲尔德才道:“博伟尔这个人,确实对杰森陛下恨之入骨,他经营了许多年,要说没有嫌疑是不可能的。不过我总觉得应该不是他。” 亚力克此次夜访,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地收获。但他离开时,还是扭身对菲尔德道: “你的魔力等我想到办法,会再来的。” 菲尔德眼神一亮:“校长,有什么方法您联系到您吗?如果有紧急事情的话……” 亚力克重新将兜帽戴上,挥手撤了结界,屋子里陷入了黑暗。他再一抬手,身前出现一个淡蓝色的魔法阵,菲尔德视线扫过去,愣是没有分辨出这个传送阵的属性。 迈着步子,亚力克跨进魔法阵后才低声道:“你没办法联系到我,还是等我来找你吧。” 亚力克来去匆匆,只是转眼。莱顿庄里依旧安安静静,而外面的天空也依旧漆黑一片。 再见过了亚力克校长后,虽然难题依旧没有解决,但菲尔德反倒安下心来了,他依旧老实地待在家里看书,这期间赛雷亚几人来过几次,而边境上西蒙带领的法兰托利亚军队已经和波尔蒂那在蓬塔交战了几次,敌人渐渐后退,却仍然垂死挣扎,不肯放弃仅有的战利品。 这日一早,伍德依旧呈上了送达到莱顿庄的厚厚邀请函。 菲尔德虽然没有在任何公开的场合出现过,但却不妨碍帝都的贵族们积极想要拉拢他的热情。 放下书,菲尔德叹了口气:“这样的执着邀请,我一直不回复的话会不会不太礼貌?” 伍德笑了笑:“这些只是贵族间的礼尚往来罢了,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您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也是,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挑一个好看的请柬,高高兴兴地去赴约。 菲尔德动作熟练地翻开一个又一个邀请函,除了那些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姓氏和眼花缭乱的溢美之词外,他没找到一点想要的信息。 伍德站在一旁,将没用的邀请函重新整理好,接下来将菲尔德浏览完的邀请函处理掉,是他的工作。 时间慢慢过去,眼看着高高堆起的纸张慢慢减少,菲尔德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难道安柏和子爵没有回塞瓦尔?又或者,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思绪纷乱间,一张朴素又带着莫名熟悉气息的纸张吸引了菲尔德的注意力。 这个味道,是只开在圣佩德罗王宫里的萨曼莎的花香,他手里仅有的一棵也只开了两朵,其中一朵被他摘下了来配置了药水,而那药水,在克伦西亚时被他送了人。 那素白的卡片上写道: 尊敬的菲尔德阁下: 贵安,请恕我冒昧地称呼您为尼克大人,我是一名被历史淹没名不见经传的子爵,如今也是住在儿子的舅舅家中。但久闻尼克大人威名,因着孩子的舅舅与您有过几面之缘,今日厚颜妄图得到您的怜爱和垂青,如能和您见上一面,我和我的儿子将感到毕生的荣耀和感恩。 亚瑟·威弗列德敬上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阵亡啦!!! 假期我会想办法努力让他复活的~~~ ↖(^w^)↗ *******想弄防盗分割线****** 下章开始想弄个防盗试试,有点好奇我的订阅是不是都是盗文网站~~o(>_ 没人留言反对,我就当你们同意了→_→ 哈哈哈哈咳…… 224 应邀 一辆毫不起眼的兽车停在了康德大街的小巷里。 一前一后有两个人从车上悄悄下来,算上驾车的年轻人,一行三人的队伍,的确不能算惹眼。 康德大街依旧熙熙攘攘,在偏僻的窄巷里,什么声音被掩盖住了。 “菲尔德大人,”伍德从帽子后面露出一双冷静的眼,“那么,我和约克就在这里等您,您不必着急,一定要注意安全。” 隐在袍子里的菲尔德点了点头,约克苦着脸从伍德身后冒出脑袋,低声且委屈地嘟囔道:“菲尔德大人,您就让我跟着您吧。” 菲尔德微微抬起脸,露出翘起的嘴角:“约克,这里我可是闭着眼睛都能走的。再者,我一个人才不容易让人起疑,放心吧。” 在伍德和约克的注视中,菲尔德闪身出了巷子。这条阴暗狭窄的路菲尔德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如今再次走,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甚至在想,等西蒙回来,他要带着严肃的将军大人和他的小多维特来这里看看。 站在瑟伦店前,菲尔德看着那块老旧的招牌,不禁心有感触,当初他就这个店名还曾问过乔瑟夫,是否有着什么意义,毕竟起这样毫不起眼的店名,在原本就偏僻的背街小巷里,就更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 现在想想,乔瑟夫当时的沉默,大约是对这太过沉重的意义无从开口吧。 老旧的木板门上居然仍旧上着锁,菲尔德掏出钥匙,放轻动作地打开了门,门后挂着的青鸟不知怎么回事,竟没有发出声响,倒是存放商品的杂货间内,传来笼子晃动的声音。 小店里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甚至乔瑟夫的账本仍旧放在柜台上。只是屋子里积了许多灰尘,可见主人离开的时间应该很久了。 推开杂货间的门,果然小魔兽听见动静都焦躁地在笼子里的来回徘徊。许多小兽见到脱下兜帽的菲尔德,立即认出他,哀哀地叫了起来。 这些小家伙被关在这里不知遭了多少罪,要不是爱玛悉心照料,只怕他们中有许多小家伙就要凶多吉少了。 就算这样,走得近了,还是能看出好几只睁着湿漉漉大眼的魔兽身上漂亮的茸毛黯淡无光。 菲尔德细细地抚摸着他们的额头,心里想着,莱顿庄后面有一大片空地,据伍德说是原来斗兽场遗留下来的草地,现在早就荒废了,正适合养这些小家伙们。 挨个摸了摸他们湿漉漉的吻鼻,菲尔德推门走进了杂货间最里面的房间。 这里是他曾住过的地方,再次站在这里,竟然有种恍惚的沧桑感。 笑着摇了摇头,菲尔德环顾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屋子,低矮的房间里虽然依旧整齐,但摆设显然都有被人挪动过的痕迹,看来之前爱玛说有人进来,果然不假,真的有人来这里翻查过。 门上的青鸟不再叫了,就说明这屋子里,另外某个地方的青鸟就会叫了。 菲尔德不慌不忙地坐在自己床上等着。 乔瑟夫并不知道,他发现了小店里的一个秘密。 刚开始看店的时候,有顾客进来,门上的青鸟不知怎的,偶尔不会发出声音。起初菲尔德以为是因为时间太久了,这个年代久远的炼金制品渐渐失效了。 直到后来,他开始接触炼金术,从艾登勋爵那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炼金术以及炼金制品后才知道,类似青鸟这样的炼金产品,最初的时候,是一大一小,成对设计的。 如果门上这只没有出声,想必应该有另外一只在哪里啼叫。 低头摸了摸熟悉的木床,这床又窄又小,那时每天躺在这里的时候,却觉得睡觉是一件那么值得珍惜的幸福事。 果然,没过多久,昏暗的房间内,从木质的地板处微微发出亮光,细弱的光亮持续了很久,最后又消散在空气中,屋子里再次变得黑漆漆一片。 菲尔德仍旧坐在床上,一动没动。 许久后,地板上不知哪里发出咔哒一声脆响,随后地板一处如同变戏法一般被人从下推起,露出一个入口。借着那人拿在手里的萤石灯,菲尔德看清了来人淡灰色的头发。 菲尔德急忙站起身,虽然知道是他们,但还是难掩喜悦,高兴道:“好久不见了,伊尔森。” 见到是菲尔德,伊尔森似乎松了口气,他笑了笑,低声道:“菲尔德,快来,我们等你很久了。” 顺着伊尔森身后的楼梯向下走去,菲尔德暗道,怪不得乔瑟夫时不时就消失不见了,要让他看店。原来这里果真有间密室。 细细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菲尔德率先走在了前面。伊尔森善解人意地将手中的萤石灯举过菲尔德的头顶,菲尔德才看清这不光是条短短的走廊,由青砖砌成的墙壁上还嵌着一排排整齐的木架,上面堆放着各种杂物以及装在袋子里的炼金材料,菲尔德随意地扫过去一眼,竟然看见一个架子上堆满了发着幽光的魔晶石。从成色和品质上看,怎么也不像是被随意扔在架子上落灰的废料。 再定睛一瞧,旁边架子上横七竖八摆在那里的,是什么? 镶着宝石的银制梳妆镜,纤口细颈的金制水壶,蒙尘的珍珠项链以及精美的首饰盒。 这,这里原来是乔瑟夫的藏宝室吗? 密室的路显然只有一条,即便没有伊尔森在前面引路,菲尔德也很快来到了灯火透亮的走廊尽头。 乔瑟夫正猫着腰探出头,见菲尔德渐渐走进的身影,脸上浮现出喜色,他一伸手就将菲尔德提进了石屋内,借着明亮的灯光,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将菲尔德仔细查看了一番。末了,才舒展眉头,拍着菲尔德的肩膀,声音洪亮道:“哦,小菲尔德果然安然无恙,还是原来的菲尔德,一点也没变。” 他的胡子都颤动起来,眯着眼睛安心表情似是虚惊一场的狮子。 菲尔德鼻子微酸,扑过去强行抱住他,闷声道: “我当然没什么事,你看帝都的热闹程度就可想而知了。倒是乔瑟夫你,不声不响就没了踪影,爱玛担心死了,你知道吗?” 菲尔德说完,立刻又松开手,向旁边退开一步,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才向他身后看去,果然阿瑟子爵和安柏都在。 闻言,乔瑟夫为难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我怕牵连到她,所以才不告而别的。” 菲尔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的,看见你没事就好了,我会找机会告诉爱玛,你安然无恙的。” 这时,阿瑟也走了过来,他激动地拥抱了菲尔德一下,满脸担忧道:“我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子爵,好久不见了。”仔细打量了阿瑟的气色,居然比之前要红润不少,一双温润的双眼也神采奕奕,充满了亮色。菲尔德这才放下心,看样子安柏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菲尔德不由地对上安柏的目光,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这里哪有什么子爵,你如果愿意的话,就叫我阿瑟吧。”阿瑟拍了拍菲尔德的后背,轻声道。 菲尔德点了点头,身后的乔瑟夫便拉着几人坐了下来。毕竟冒着危险也要同菲尔德见一面,绝不是简单地想要叙几句旧的。 阿瑟先开了口:“我们回到塞瓦尔的时候,就知道形势不妙,但没想到杰森真的会把你从克伦西亚召回来。” 安柏冷冷一笑:“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如今塞瓦尔情势如此复杂,多半都是他的功劳。” “边境战争如此迫在眉睫,他竟然不闻不问,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乔瑟夫竖着眉毛怒道。 菲尔德倒是沉默了许久,才开门见山地问道:“安柏,你回来之后见过博伟尔城主吗?” 博伟尔这个人,菲尔德并不愿提起。他对那个强大又凶狠的魔法师充满了抵触,那人是他当初那样渴望变强时,夙夜难以忘怀的噩梦。即便是如今,如非必要他也不愿去面对博伟尔这个人。 他此话一出,乔瑟夫、阿瑟和安柏的神情都是一顿,菲尔德扭头看向安柏。 安柏便如实回答道:“养父不见了。” 菲尔德皱起眉头,听着安柏继续道:“离开克伦西亚后,我就开始联系他,一路赶回到塞瓦尔,养父却早已不见踪迹多时了。” “据点的人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他从康普勒回来后,在这之后,巫法事件愈演愈烈,没过多久,便谁也找不到他了。” “这个博伟尔,我很感激他救了安柏,但是……”阿瑟顿了顿,才道,“我所认识的博伟尔少尉,在当年的战场上早就战死了,并且博伟尔是个货真价实的剑士,并不会操纵魔法,这人绝不是真正的博伟尔。” 四个人面面相觑,事情越发复杂,谁也不敢臆测真相到底是什么。 好像一团乱麻,被人续上了新的线,更加纷乱而无头绪。 菲尔德想了想,终于提议道:“那,要不要见见亚力克校长?” ** 在塞瓦尔某处不为人知的宅邸离,一间昏暗的房间内,有两个人正细数着各自心中所图,谋划着一个阴谋。 房间里没有点灯,一个精瘦挺拔的身影站在窗前,似乎正在欣赏着无边的夜色。 月光透过窗子隐约勾勒出青年的轮廓,他的头发极短,毫无遮挡的额头上有道伤疤,等他扭过脸来对着坐在软椅上的那人时,他带在脸上的一只眼罩才在光影间显露出来。 原来这个黑发黑眸的青年,居然是个独眼。 青年似是感叹,自言自语般道:“希望我们行事那日,夜色也这般迷人。” 坐在暗处的人,整个身体都隐藏在宽大的袍子里,而黝黑的袍子几乎比周围的阴影更显黑暗。 对黑发青年的话,他丝毫没有反应,就像没听见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脸上带着笑容,青年仿佛早已习惯熟知了眼前这人的怪癖般,依旧恭敬有礼道:“大师,接下来的这次行动,还要再麻烦您,受累和我们外出走一趟才行。” 被称作大师的人闻言,终于动了动。他抬起头,向青年的方向看过来,“你们答应我的,伊格纳茨大魔导师的绝笔手稿呢?” 他一开口,粗哑残破的声音似乎让暗夜都浓重了几分。 了然一笑,青年道:“您尽管放心,只要您按我们的要求去做,再帮我们抓住一个人,那份手稿肯定一字不差地全数送给您。” 见黑袍人没有反应,青年的笑容加深,缓缓道:“之前的那部分您肯定已经过目了,真伪自然不用说,伊格纳茨大魔导师的魔法笔记,也只有您这样的巫法强者才能参透其中的奥妙。说句实话,这难得一见的手稿就算留在我们手里,也跟废纸没什么两样。” 黑袍人终于冷哼一声,仿佛是对他假情假意的恭维的轻蔑讽刺。 “不要把我当傻瓜,让我假扮伊格纳茨,将塞瓦尔搅得犹如一滩浑水,这样的事可不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你们的身份和背景,目的和意图我丝毫都不感兴趣,但我却不会因为一份手稿,就同国王同整个法兰托利亚作对。” 锐利的视线落在青年从容的脸上,那嘶哑的声音难得接着说道:“巫法原本就一直存活在暗处不为人知的夹缝中,我犯不上因为一份手稿赔上身家性命。别说是伊格纳茨罕见的巫法研究手稿,就是将伊格纳茨的魔力送给我,我也是不干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仅有一只眼,青年的视力似乎格外的好。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准确地对上那双藏在袍子里的双眼。在狰狞的眼罩的衬托下,他的笑容似乎透着某种残忍。 “大师,您放心,我们的目标从头到尾只有那个人。如果说有什么危险的话,那就是您千万不要小瞧他深不可测的魔力。” 作者有话要说:试一下防盗,第一次弄,略紧张。 防盗替换时间是24小时,如果哪里出了错误,我甘愿受罚(。﹏。) 225 送信 是夜,王宫深处的占星台周围依旧人影重重。即使国王陛下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严密森严的守卫。 漆黑的占星塔内,身着紫袍的年轻女孩坐在法坛中央。 她闭着眼睛,身前放着一块叠得工工整整的白色手帕。此刻,转动的星轨环绕在她的周身,照亮了偌大的空间,让这阴森冰冷的占星塔看起来还有那么一丝温度。 南希布满细细黑纹的脸苍白如雪,汗水顺着她额角划过脸颊,滴落到紫色的袍子上,终至消失不见。 牙齿将下唇咬出了血痕,南希闭紧双目,仍旧固执地不肯收回高举的双手。 悬在半空中的星轨,也不知是何人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转动的越来越快,原本叠放的手帕也无风自动,慢慢展开飘至半空。 突然间,高速旋转的星轨,啪地一声毫无预兆地断裂四散开来。与此同时,白色的手帕也忽地一下被一团青色的火焰包围住,在半空中燃烧起来。 南希猛地睁眼,圆睁的双目透出惊骇和绝望,但她甚至来不及惊愕,瞬间拼劲了全部力气,抖着身子猛地扑向尚在燃烧的手帕。 那是她从那个藏在心底十年之久的人身上得来的唯一一样东西,是她能在这个阴暗无比的占星塔内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和慰藉,是她珍之重之绝不能失去的东西。 然而,白色的手帕几乎一瞬间就在青色的火焰中燃烧殆尽。甚至没等到南希扑至,就消散在空中,一干二净。 扑了个空的南希双目睁到极致,不敢置信的双眼中很快染上了绝望和哀伤。 就像一个站在崖边准备赴死的人,仍眷恋着星光,想要再看上一眼,可头顶除了稀薄的空气,就只剩密不透风的乌云。 她猛地抓住胸口,似有巨大的痛楚从心脏传来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不——” 占星台内再次陷入黑暗。 ** 莱顿庄内,伍德敲门而入。 “菲尔德大人,赛雷亚少爷几人来了。” 菲尔德坐在宽大的书桌前,整个人埋首在成堆的魔法卷轴中,闻言,勉强从卷轴堆中露出脑袋回道:“好,直接将他们带到这儿吧,我这里还没有弄完。” “对了,”菲尔德叫住转身欲走的伍德,嘱咐道,“艾登勋爵再派人送东西来,你让侍从帮我转告勋爵大人,我要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让勋爵别再费心送来了。” 伍德笑着看着满桌子的魔法卷轴,心道,别人千金都换不来的东西,艾登勋爵却成批成批往莱顿庄送,勋爵夫妇有多疼爱菲尔德大人可见一斑。 挠了挠头,菲尔德转眼又改变了主意,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之后你帮我准备一下。” 伍德会意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领人了。 等赛雷亚、加尔、格吉尔和昆顿进来的时候,菲尔德仍旧埋首,在和满桌子的卷轴在奋战。 勋爵虽然喜爱炼金术,但是不可能一下子做了这么多的卷轴。菲尔德为了掩人耳目,不敢自己去寻找能派上用场的卷轴,本来只是托勋爵帮个忙,没想到勋爵夫妇得知菲尔德失了魔力,便将全部的忧心转化为了众多的实物。 “哇!这些都是什么?这么多卷轴,菲尔德你是想去卖货吗?”几个人一进来,赛雷亚便率先对着满桌子的卷轴啧啧称奇。 格吉尔拍了拍赛雷亚的肩膀,摇头道:“你先别急。” 说着,对站在他身后,提着袋子的昆顿飞去一个眼神。 昆顿默不作声,动作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的袋子摞在了菲尔德面前的卷轴堆上。 “这是什么?”菲尔德预感不是太好。 格吉尔露齿一笑:“是我爷爷送给你的防身卷轴,他还特地制作了仅用一点魔力就能启动的卷轴,虽然效果可能要差一些,但是拖住敌人肯定没问题的。” “对了,”他拍了下手,道,“还有件东西。”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八瓣花形状的吊坠,道:“这个呢,是他最近最为得意的作品,他说,交给你用再合适不过啦。” 菲尔德立即摇头,“这怎么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东西一看就是一件护身的法器,不说这些卷轴有多贵重,就是这法器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赠来赠去的。 格吉尔笑眯眯地看着他:“放心,爷爷说了,等你恢复了魔力,他会向你要回礼的。” 格吉尔这样说,菲尔德心里却很清楚,这时候的出手相助,跟事后的回礼绝不是等价的。说不感动是假的,自从回到塞瓦尔后,他得到的帮助绝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因为菲尔德魔力几近枯竭,能够使用的卷轴极其有限,应该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绝不会使用卷轴的。 所以要从众多的卷轴中挑出菲尔德能用的,好在之前在克伦西亚,菲尔德教过他们四人识别魔法卷轴,有他们帮忙,菲尔德很快就完成了这项让人眼花缭乱的工作。 等到伍德送上浓香的红茶时,几人已经累瘫在了沙发上。这如同卷轴大甩卖的盛况,还真是头一次见。 赛雷亚端起茶杯,仰头喝了一大口,才道:“我们几个这几天都没在你身边,你怎么样?听说有不少人给你送邀请函,没有出什么事吧。” 摆了摆手,菲尔德实在不想再提那些如雪片般的邀请函了,只道:“没事,我向来跟宴会这两个字犯冲,是绝对不会去的。” 他顿了顿,换了话题,问道:“你们几个都回来了,是不是我请你们帮我做的事,有进展了?” 闻言,赛雷亚坐起身子,来了精神头,颇为自得地炫耀道:“今天就是来交任务的,有闻名遐迩的萨拉丁出场,当然是旗开得胜了。” 菲尔德本来还有些在意他的状态,见他还能这样开玩笑倒是放心了不少,遂道:“原本这几封西蒙的亲笔信是应该由莱顿庄派人去送的,让你们替我跑了这趟,倒是辛苦你们了。” 加尔将茶喝了一半,才放下茶杯,道:“菲尔德,你不必客气,如今的莱顿庄只怕飞出一只鸟都要被人拦下来仔细检查,由我们来送这些信,既不会引起过度的怀疑,也不会给收信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对呀,”格吉尔点点头,“好在我们本来就生活在这个圈子里,平日里的走动都是正常的。再者我们几个还都算是学生,更不会让人起疑了。” 他们几个做的这件事,哪里是学生能够做到的。单说如果是菲尔德自己去做,也是颇有压力的。 “不过,”昆顿沉声开口道,“这些信都是送给西蒙将军的至交以及亲信的,如果让国王陛下知道了,也是很麻烦的。” “没什么,”菲尔德倒是不担心这点,微笑道,“即便没有看到西蒙信里的内容,我大概也能猜到。” 见几人都看着他,菲尔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额头:“无非是要那些人在必要的时刻关照我,陛下就算真的要追究,西蒙这举动也完全在情理之中,说得过去。” 这话他自己说真是有点尴尬,但是在此时的塞瓦尔城里,他确实需要助力。 不过,同西蒙所担心他的安全的不同,他让赛雷亚几人悄悄地去送信,并不仅仅是为了要保自己平安,他不过是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必要的时候,能处在自由的立场,在这混乱的帝都中保持冷静。 几个人对他和西蒙的事最了解不过了,也就没有揶揄他在他们面前秀恩爱。 闻言,加尔点点头道:“不错,杰斯潘伯爵亲口告诉我说,您如果有什么困难,他会全力支持帮助您的。” 格吉尔也附和道:“穆罗姆卿让我告诉你,在西蒙将军回来前,他会想办法控制议院内的舆论倾向的。” 昆顿双手抱坏,稳稳道:“王城护卫队的布加奇队长说,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他会想办法通知莱顿庄的。” “至于我嘛,除了获得保证外,还从拉辛中将那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赛雷亚卖着关子,咧嘴看着众人。 “什么好消息?”几人都看着他。 神秘一笑,赛雷亚小声道:“听边境传回来的最新战报说,我们已经攻下了蓬塔高地,现在正将残余的波尔蒂那军赶回他们的老家呢。不过西蒙将军似乎没让人声张这事,估计是要等大获全胜再向王城报信。” 他们五人都是经历过那场艰苦的战事的,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都是非常高兴的。 四人都从收信人那里得到了积极的回复,再加上战事初捷,总算是让人有了一点欣喜之感。 然而高兴过后,总是要回到现实的。 赛雷亚开口问道:“菲尔德,这几日,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 赛雷亚所说的事情,并不是单指一件事。关于菲尔德的魔力,关于帝都的形势,关于国王陛下的意图,以及扑朔迷离的神秘巫法,任何一件事都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危机。 菲尔德想了想,道:“算是有点眉目吧,但现在还不好确定什么,要再等等看。” 他说着,对着虚空叹了口气,道:“只是,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多了。” 塞瓦尔城被人蓄意搅起的这趟浑水,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依旧阵亡中…… 226 怪梦 时间转眼到了下个法月初,菲尔德才在眼巴巴的期盼中得到了亚力克校长的联络。 联络不过是,亚力克想到了一个帮助菲尔德恢复魔力的办法,可在他失败后,菲尔德却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 阿瑟·德雷弗里克还活着,并且想要见他一面。 于是,一场三方人都迫切希望的会面就这样约定下来了。 五日后,暮色渐深。 莱顿庄的门厅处,菲尔德接过伍德递过来的斗篷,在他担忧的目光中,再次重复道:“不用这么担心,伍德。有约克跟着我就行,今晚这一趟人越少越好。” 伍德欲言又止,菲尔德知道他要说什么,便透了底保证道:“放心,今晚和我一起的,还有个人,他大约是塞瓦尔城里此刻最强的护卫了。” 两人正说着,有侍从匆匆走来,低声道:“菲尔德大人,温斯顿伯爵家的赛雷亚少爷来了。” 这个时候来? 菲尔德眉头一皱,他这马上要出门了,让赛雷亚见到,肯定难以脱身。但又怕他真是有什么急事。 “请他进来。” 不过隔了几日,再见到赛雷亚,他竟然一副面色如土,神情疲惫的落寞样子。 菲尔德吓了一跳,急忙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赛雷亚,发生了什么事?” 赛雷亚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菲尔德的双眼,求助般地说道:“菲尔德,怎么办,我这几天总是在做奇怪的梦!”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你说做梦?什么样的梦?” 想起那个不断徘徊在脑海里的梦境,赛雷亚烦乱地挠了挠头,疲惫又苦恼道:“我知道我这样说会很奇怪,但是……” 眼角一扫,赛雷亚便瞟到了菲尔德穿在身上系得整齐的黑色斗篷,他猛地抬头:“这么晚了,你要出门?” 菲尔德露出苦笑,暗道一声,果然瞒不住他。 让这小子知道自己今晚的行动,以他风风火火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赛雷亚一扫苦闷的神情,沉着脸严肃地对着菲尔德道:“你要去哪里?这么晚了,太危险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 一辆不起眼的兽车从紧挨着莱顿庄的军部所在地悄悄离开,驾车的年轻人披着斗篷,腰间的佩剑在甩动缰绳时,时隐时现。 菲尔德坐在车里叹了口气,仍旧不赞同道:“就是不想你们跟来,才没有告诉你们的。” 他勾着手指将密实的窗帘掀起一角,看着窗外沉声道:“这次不比往常,说实话,我的预感并不是太好。” 赛雷亚立即据理力争,抢白道:“那你一个人去就更危险了。” “我们几个虽然算不上都厉害,但至少比你一个人去冒险要好多了……” 菲尔德朝他神秘一笑,道:“今晚你倒是可以放心,一会还有一个人同我们一起,他可是今天的主角,也是我敢在这个时间外出的原因。” 菲尔德不管一脸不解的赛雷亚,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问道:“你刚刚说的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件事,赛雷亚眉头又皱在一起,他犹豫了半天,才闷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会做一个相同的梦,以前还只是偶尔会梦到,这几日来,却发作的十分频繁。并且那梦……不知为什么反反复复都是一个场景。” 菲尔德凝神看着他:“什么场景?” 赛雷亚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似乎再次回忆了一遍已经熟记于心的情景,才细心地回溯着他的梦境:“梦里的我似乎还很小,而且受了伤,有个小女孩趴在我身上放声大哭,我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但是却能清晰地听见她边哭边叫着我的名字……” “一个小女孩?”菲尔德碧绿的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赛雷亚,显然这并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噩梦。 赛雷亚抬起头,挺直后背,像在主神面前祈祷一样,字音清晰且坚决严肃地说道: “好几次,我从这梦境中醒来,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反反复复地告诉我,那个女孩——是南希!” ** 入夜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带着笑意和闲适,享受着夜晚带来的轻松自在。 一条狭窄的小巷里,一个人站在昏暗的阴影中,目光注视着街道尽头,久久未曾移开。他人虽然一动不动,但是藏在袖子里的手,拇指和食指却不停地搓来搓去,与其说是焦急,倒更像是为了什么而紧张。 直到一辆兽车随着人流缓缓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人才从巷子里走出,等到兽车靠近时,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打开车门,这人正听见坐在车里的菲尔德说道:“你也别胡思乱想了,不是说你们俩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玩伴么?以后肯定会有机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再问问她。” 定睛一看,车里除了原本约定好的菲尔德,居然还有一个人。 菲尔德见人进来,立即起身坐到了赛雷亚身边,让出了一侧的位置,叫了声:“校长。” 赛雷亚看了看那人,又侧头瞟了一眼菲尔德,眼里询问的意味明显:这真的是亚力克校长? 菲尔德回他:老实点,不然校长就把你轰下去了。 果然,亚力克坐定后,对着菲尔德沉声道:“温斯顿家的小少爷怎么在车上?我以为你应该知道今晚这场会面的重要性。” 这话显然不是询问,而是不悦的责问。 见他口气不好,赛雷亚急忙道:“不怪菲尔德,是我非要跟来的,校长。您放心,我不会妨碍你们今晚的行动的。” 菲尔德也解释道:“赛雷亚是担心我没有魔法傍身,怕我遇到什么危险。他是我的好朋友,有他在身边我也安心些。” 对于这些年轻人的鲁莽行为,魔法学院的院长总是看不惯的,便出言训导道:“你们年轻人总是容易感情用事,我并不想质疑你们之间的友谊,可是你们没有考虑过遇到意外时,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吗?” “这不是学院里组织的校外实践课,也比一目了然的战场更难以预测。” 他说着,摊开双手,双掌上下交叠着颠倒了一下,而后又猛地分开手臂。菲尔德只觉得有股劲风猛地盖过他的身体,以亚力克为圆心向车厢外扩散开去。又像是一个突然充气的泡泡,迅速膨胀着包裹住了他们所乘的兽车。 亚力克看也不看他们,只扭头拉开车厢壁上的小窗,对坐在前面赶车的约克低声吩咐道:“不要慌张,只管按原路走就好。” 菲尔德见此,不禁也沉下脸来,道:“我今晚特意借了军部的暗门,没有从莱顿庄大门出来。难道还是被发现了?” 冷哼一声,亚力克道:“你的动静可能还不明显,但温斯顿伯爵家的少爷深夜拜访,又一直没有离开,怎么能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呢?” “再说,”亚力克半阖着双眼,透过虚掩的窗帘看着兽车被他施加的结界包围起来,冷声道,“大概有些人早已经等不及要拉开这场戏的大幕了。” 亚力克的话不无道理,菲尔德和赛雷亚对视一眼,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过,这样也好。”他哼声笑了笑。 菲尔德和塞雷亚同时投来诧异的目光,亚力克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道: “这场蓄谋已久的大戏,候场的时间也太长了些。我倒要看看,都有什么人,在这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说完,就靠在车厢壁上不再说话,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赛雷亚对这个校长向来有点本能的畏惧,见他似乎不想再搭理他和菲尔德,才敢开口:“菲尔德,实在抱歉,是我非要跟着,害你也挨了一顿说。” 菲尔德见他缩着脖子,像个吓坏了的小老鼠,便安抚地笑了笑道:“你也是为了我好,不过,校长也是担心我们的安全,并不是怪罪你。” “说起来,要不是今天晚上和我们在一起的人是亚力克校长,我也不会让你跟来的。”菲尔德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毕竟我们魔法学院校长的实力,可不是随随便便说着玩的。” 兽车缓缓而行,赛雷亚便开始和菲尔德有一句每一句地搭着话。 “所以,我们是被人跟踪了吗?从一开始?”赛雷亚还是不能相信,明明没有任何异样的。 菲尔德看着窗外依旧如常的街景,沉声道:“大概是吧,我们到底还是没有摆脱掉那些人,不过校长应该是施加了隐藏类的结界,这样至少我们能甩掉那些人的视线一阵子了。” 而他们要在这宝贵的时间里,避开各路人的耳目,进行一次难得会面才行。 车子又前行了一段,赛雷亚在静默许久后,才开口小声道: “菲尔德,你说,如果我去王宫求见她,她会愿意见我吗?” 这个她,菲尔德当然知道是谁,赛雷亚这样苦恼烦心,甚至在夜里来找自己商量,可见对南希的感情很是不一般。 在心底深深叹息了一声,菲尔德温和却又十分坦诚地对他道: “赛雷亚,在考虑南希的意愿之前,你应该知道的,王宫的占星台不是谁想去就可以去的,即便你获得了陛下的首肯,但占星师是不能和世人有过多接触的。” 赛雷亚的眼神和他的语气一般,丝毫不肯放弃:“为什么?占星师也是人,为什么要把他们关在暗无天日的占星塔里,他们同我们一样啊,不过是拥有一种法力的法师。” “那可不一样。”亚力克似乎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学生持有这样的观点和想法,开口打断他的话,“在阿什尼亚大陆上,占星师是不应该存在的。” 赛雷亚脸色一白,亚力克透过兜帽,难得地耐着性子解释道:“赛雷亚,你不明白,占星师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魔法师即便再强大,说到底不过是一柄锋利的剑,这剑即便能伤再多的人也并不可怕,终究会在时间中生锈变钝,消磨得不再具有威胁性。” “可占星师却不一样,他们的领域在力量的较量之上,就像一本无所不能的天书,只要你想,任何事你都能够掌握,强者辉煌完美的人生、辛苦奋斗的历程、一帆风顺的事业,在占星师的眼中,就像是个不值一提的笑话。那是几乎接近神祗的存在,更可怕的是,你能够用双眼确认宝剑是否真的锋利无比,无坚不摧。但没有人能够分辨出占星师的预言,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亚力克用平淡且毫无波澜的语气,为赛雷亚和菲尔德叙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所以,这就是占星师被驱逐甚至消亡的真正原因吗?”菲尔德沉声问道。 亚力克讽刺一笑:“据说,当年莫尔顿公爵的叔父,也就是法兰托利亚的最后一位占星师,曾做出了一个惊人的预言,但老国王无论如何还是废除了占星师的地位,将他逐出了王宫。” “如今,莫尔顿送南希入占星塔,也未必没有为族人争一口气的想法。”亚力克重新靠在车厢上,双手环胸,用一句话结束了他的忠告,“所以,你们年纪轻轻的,最好不要掺合到这件事当中去。” 赛雷亚失神地望着车顶的木板,哑着嗓子小声道: “可是,我想见她。” 亚力克顿了一顿,才用冷冰冰的口气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妄想: “也许你可以祈祷,她能像她的先人那样,早日被杰森赶出王宫。”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已一去不复返,接下来全靠蠢游用爱发电了…… 227 是死是活 热闹的康德大街,今天依旧熙熙攘攘。 一辆轻巧的兽车避开人群,停在了乔瑟夫小店的巷子入口处。 亚力克驻足站在店门口,看着被风吹得吱嘎摇摆的牌子愣了许久的神儿。 菲尔德率先去开门,这次阿瑟三人没有藏身密室里,而是在菲尔德的小屋里等着他的到来。 相比亚力克凝神审视的目光,阿瑟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吃惊。 “你是丹尔尼·亚力克?” 阿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前一步又仔细看了许久才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比我还要小上几岁。” 这满头的白发是怎么回事? 安柏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既然你们都是旧相识,也就不必我们介绍了。” 然而,亚力克却也皱着眉看着阿瑟。显然当年俊逸硬朗的阿瑟队长,也已大不相同。 菲尔德和安柏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神情。 虽然菲尔德将阿瑟子爵并未死去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亚力克,当然,他隐去了阿瑟和波尔蒂那国王纠葛那一段,只说阿瑟子爵失去了记忆,后来是因为家徽被逃亡中的安柏认出,才能父子相认,并在其后治好了子爵的失忆症的。 但严密谨慎的校长显然并没有全盘接受菲尔德的说辞,他来这一趟也未必没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菲尔德不得不开口提醒道:“校长,时间紧迫……” 谁知亚力克却是一摆手阻止了他的话,转头对着安柏道: “给我看看你的手。” 安柏一愣,随即移开视线。他似乎在犹豫,但低垂的眼睫却极快地眨了几下。 他本来就和亚力克隔着一段距离,亚力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却垂眸看着地板道: “校长,您不必担心,我的魔法已经恢复如初了。” 能从校长突兀的一句话中,了解到亚力克的本意,安柏也算是善解人意了,菲尔德暗道。 但是,亚力克并不罢休,他眯起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低了几分:“你不过来,是想让我过去吗?” “我真的……”顿了一下,安柏改口道,“您下的禁制真的已经解除了,如您所见,我好好地站在这儿。” 亚力克一见面居然没有与‘死而复生’的阿瑟对话,反倒是先询问起安柏,倒是让菲尔德大感意外,大约是英明神武的校长根本没有相信他的说辞吧。 果然言出必行,见安柏动也不动。亚力克立即沉着脸迈开大步向他走去,不由分说地拉过安柏的手腕握在手里细细探查。 安柏向来冷淡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罕见的窘迫,菲尔德眼见他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地别过脸。 可作为家长的阿瑟和乔瑟夫却不肯看着安柏吃亏,乔瑟夫立即道: “亚力克,这是干什么?以大欺小还是说你对安柏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阿瑟也沉下脸来,对着安柏道:“安柏,发生了什么事?禁制又是怎么一回事?” 安柏老实地任由亚力克的魔力侵入他的身体,菲尔德发现他的喉结滑动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菲尔德还是出言解围,道:“是遇到阿瑟之前的事情了,不用担心,已经很好的解决了。” 他这话不仅是回答乔瑟夫和阿瑟,也是说给亚力克听的。 他们今晚好不容易的会面可不是要来追究责任的。 亚力克在仔细确认自己下的禁制消失无踪后,终于松开了手,但眉头却皱的更为厉害。 “是谁帮你解开了我下的禁制?” 不是自负,亚力克之所以这样紧张,是因为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当时因为怕这小子从他手里溜走,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给安柏下了这么个禁制,封了他全部的魔力,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开的。 安柏收回手,手掌默默地在身后握成了拳头,许久后才抬头对上亚力克的目光道: “是我养父,博伟尔。” 亚力克沉下脸,眯着眼睛看着安柏,沉声道: “你有没有见过博伟尔的模样?” 在旁一直听着他说话的阿瑟,闻言开口道: “亚力克,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不讨喜且毫无礼数,直来直去的性子竟然一点也没变。” 亚力克扭头看他,阿瑟淡淡加上一句:“而且更加阴沉灰暗了。” “我之所以让菲尔德联系你,想见你一面,不过是觉得我们的目的一致,你想要追查伊格纳茨的死因,而我要知道当年我德雷弗里克一族尽灭的真相。” “哦?”亚力克拉长语调,“那你又能为当年的真相提供什么线索,阿瑟子爵?” 阿瑟站起身,冷冷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安柏的这个神秘又强大的养父,并不是博伟尔。当年的博伟尔少尉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亚力克猛地瞪大眼睛,神情大乱。他心中虽有怀疑,可一直无法认定。 “你是说,这个……这个博伟尔是……是伊格纳茨?” 阿瑟复又坐下,板着脸痛快地回道:“我没说。” 亚力克又急又气,连忙扭头去看安柏,安柏视线在父亲和亚力克之间晃了一圈,才犹豫着开口:“我也不能确定,我并不知道大魔导师伊格纳茨长什么样子。” 菲尔德上前道:“校长,您先别急,我们就是为了能更接近真相才聚在一起的,这件事还是要慢慢细说才行。” 时间紧迫,菲尔德率先道:“其实,我很早就有个疑惑了。” 众人都看向他。 “事情还要从博伟尔城主让我去校长的住处,也就伊格纳茨的密室里取一样东西开始。” 亚力克眸中闪过厉色,似乎在指着菲尔德道,果然是你小子! 菲尔德权当没看见亚力克的脸色继续道:“起初我并没有怀疑,可是现在想想,无论是那间密室开启时需要双系魔法共同念动的咒语,还是打开密室里上锁抽屉的密码,又或者是离开密室所触发空间魔法传送阵的方法,这些都不是轻易就能知道的事情。” 就连亚力克校长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苦苦守着伊格纳茨的密室而不得入,那懂得这些方法的人,非是和伊格纳茨极为亲近的人不可。 “再后来,就是勒比斯山发生的事……” 虽然,他那是在和博伟尔的对峙中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竟然真如伽罗迪兽罗纳德所说的那样,博伟尔放了他和多维特,虽然是用另一个更为残酷的条件换来的。 但伽罗迪兽当年明明是和年轻的伊格纳茨签定了灵魂契约,而最后却似乎是和博伟尔进行了一场不为人知的交易。 菲尔德看向安柏,安柏皱眉,抿着唇思虑良久才道: “养父虽然做了许多事,但是这么多年,我是真心将他当做父亲一般敬重的……” 他说着,脸色一黯,似是不愿将养父的事情随意道出。 阿瑟满脸心疼,走过去拥抱了下安柏,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乔瑟夫倚在墙边,见状叹了口气道:“确实,这么多年我看着安柏长大,曾有几次和博伟尔起过争执,想要带走安柏,可结果都是博伟尔发了疯一般将我赶出戴瑟伦斯城。” “他舍命从火海中救出安柏,烧伤了嗓子,似乎连眼睛也受了影响,他阴险狠毒,但对待安柏就像是亲生儿子一般,对他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情应该都是真心的。” 想起儿子曾经遭受过的苦难,阿瑟仰头抚摸着安柏的脸颊,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他微笑着对心怀愧疚的儿子道: “安柏,我们在这里并不是要商议着怎么对付你的养父,而是要弄清真相,如果真的是伊格纳茨,我们要想方设法帮助他才行。” 亚力克闻言激动地站起身,甚至情急之下撞歪了身前的小桌,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在亚力克迫人的目光中,安柏终于缓缓开口: “不错,勒比斯之事,确实是养父一手策划的,他派赫莲娜带着他亲手配置的药水进了勒比斯山,山里的魔兽们就在药水的作用下开始发狂肆虐。” “那些发狂的魔兽们,是用来对付西蒙他们的吗?”得到安柏的确认反而让菲尔德更加疑惑,“博伟尔是怎么确信西蒙和卢卡斯一定会去勒比斯山的?” 这时,乔瑟夫接过话来,对菲尔德道:“小家伙,你还记得爱玛和你去过的巴尔蒂奇拍卖行吗?” 怎么会不记得,不正是因为帮他去巴尔克奇送东西,自己才会被卷进莫名其妙的袭击事件吗? 难道! 菲尔德立即瞪向乔瑟夫,乔瑟夫急忙摆着双手解释道: “不是故意让你去的,那次原本是我要拿着伊格纳茨的手稿送去拍卖行,结果安柏的魔力突然发生紊乱,我没来得及赶回去,没想到会发生后来那么多的事情。” “所以说,那号称伊格纳茨的罕见手稿是博伟尔仿造的吗?”阿瑟问起乔瑟夫。 乔瑟夫想了想:“是不是仿造的,我和安柏都说不清,不过那个对拍卖行宣称是伊格纳茨亲笔手稿的羊皮卷确实是博伟尔亲手交给我们的。” “等等,”菲尔德断然开口,严肃地看着众人,道:“在勒比斯的山洞里,我见过一只魔兽,它虽然变成了死灵,但早年间却曾和伊格纳茨签下过契约,如果博伟尔提供的手稿里,将西蒙和卢卡斯最终引向的目的地是那个山洞的话……” 菲尔德顿了顿,也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木然道:“理论上,那时在西蒙的队伍到达之前,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山洞的确切位置。” 屋内陷入沉默,阿瑟见几人皆默不作声,便试着推测道:“也不见得一定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也许伊格纳茨后来不经意曾和谁提起过这件事,那手卷是伪造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不!” 亚力克突然打断阿瑟的话,他双眼发直,口中喃喃道: “那手稿不是伪造的,那次拍卖……巴尔克奇特地派人请我过去鉴别真伪,他们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寻找着跟伊格鲁有关的任何人和事,虽然没有看到全部,但我亲眼确认过,那手卷确实是伊格鲁的笔迹,不会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_(:3)∠)_ 没人猜谁是boss(_) 我懂,反正就是蠢作者没写出boss感来啦(╥╯﹏╰╥) 跟你们讲,下章就穿珠子,大下章就开虐!(>д<) [顶锅盖认真脸]:还不是虐一遍e=e=e=(◇) 228 各自的证言 瑟伦小店内,仅有的一盏萤石灯发出的光亮微弱又昏暗。光线触及不到的地方,在每个人脸上落下的都是晦暗不明的阴影。 即便如此,菲尔德还是能从眼前的几人身上感受到让人屏息的惊骇和久久无法消化的愕然。 亚力克跌坐在矮凳上,他静默了许久,低着头垂着双手,像是被冰冻住般僵在那里。 如果大魔导师伊格那茨真的还活着,那这将不仅仅是塞瓦尔城的一场惊涛骇浪,整个法兰托利亚都将天翻地覆。 死寂在屋内蔓延开来。 许久后,亚力克忽又站起身,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安柏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安柏的上臂,哑着嗓子喊道: “你见过博伟尔,是不是?是不是?!” 两人离得近,安柏抬起头,在昏暗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亚力克,亚力克却没有等他开口,倏地放开手,从衣襟贴近胸口的位置,拿出一个扁圆的小盒。 铜制的盒子磨得又光又亮,将暗淡的萤石灯的光亮折射得甚至有些刺眼。 亚力克抖着手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定了定神,才打开小盒。 菲尔德挪动步子靠近了些,这才看清亚力克从小盒里拿出的是一条项链。细致的银链下挂着一个透明的石头。 说是石头,但那只有拇指盖大小的东西竟然是通体透明的,浑圆的石头形状又绝不是魔兽的魔晶,甚至菲尔德透过它能看到对面阿瑟皱起的眉头。 阿瑟盯着那吊坠,沉声道:“这东西不是你送给伊格纳茨的生辰礼物吗?怎么会还在你的手里?“ 当年亚力克当着众人的面,将东西送给伊格纳茨的时候,杰森的脸色可谓是难看至极。 这可不是一般的礼物,亚力克为了这条项链费尽心机,猎取阿尔堤海罕有的瑞博恩鱼回来时,几乎是身负重伤,而这条用瑞博恩鱼的鱼鳔做成的项链,成了当年帝都里多少贵族夫人小姐们心之所向的圣物。但之后再没有一个人能做出这样的项链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能杀死凶残的瑞博恩鱼的勇士。 亚力克似乎冷静了不少,一边摩挲着那吊坠,一边道:“当年,伊格鲁……失踪之后,我便从王宫将这东西取了回来,既然礼物的主人不在,我又怎么能让这东西落到落到我厌恶之人的手里。” 他说着,将透明的吊坠握在手心里,稍用魔力,再松开手时,吊坠上便有不同颜色的字母神奇地依次亮起,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些字母拼起来,是伊格那茨的全名。 看似冷酷严厉的亚力克居然做了一件这样细致精巧的东西,可见他对伊格那茨的感情。 菲尔德下意识地悄悄看向安柏,只见安柏注视着亚力克手中的吊坠,脸色却比刚才晦暗了许多。 菲尔德的目光在他和亚力克之间徘徊了两圈,渐渐皱起了眉。 在几人的注视中,以吊坠为中心,升腾起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魔法阵。有一个人像缓缓在魔法阵上空汇聚成形。 亚力克脸上罕见地显出一丝柔光和笑意,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吊坠以及吊坠所呈现出的这个年轻又带着笑意的长袍魔法师所吸引,包括菲尔德。 他只在罗纳德的梦境中,恍惚见过这位有着无数传奇的大魔导师的影子,今天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又清晰地看见伊格纳茨的模样。 虽然是只有手掌长度的立体人像,但不得不说亚力克做的确实非常精致。就连青年身穿的长袍上的褶皱看起来都生动逼真,更不要说细腻的脸庞、挺直的鼻梁、深邃的双眸以及柔软的发丝,最最关键的是,青年温和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简直就像是站在你面前等着你开口和他说话一般。 许久后,众人的目光从那虚幻的影像又移到了安柏的身上。 沉着脸,安柏盯着桌子上的伊格纳茨看了许久,菲尔德没有错过他一闪而逝的失落。 在亚力克期待的目光中,安柏淡淡地摇了摇头。 亚力克神情一黯,就听安柏道:“我不能确定养父到底是不是伊格纳茨。” 众人因他摇头而散开的目光重新又聚焦到他身上,阿瑟急道: “安柏,这里只有你见过博伟尔,你说说他和伊格那茨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或者相似的地方?” “至少从外观上,伊格纳茨和养父并不相像。”安柏淡淡地看着亚力克,“以养父现在的模样推算,他应该比伊格纳茨大上许多,并且他的皮肤布满了黑色的咒纹,无论是发色眸色,还是周身气质都和伊格纳茨迥然不同。” 亚力克直勾勾地看着安柏,安柏却刻意不去看他眼中的渴望,转头向着乔瑟夫道: “但,脸庞的轮廓,还是有些神似的。” 乔瑟夫也皱着眉,似乎从仅有的几次交往中努力回想着博伟尔的言行和外貌,最后总结道: “单从身高上看,确实不是一个人。而且他之前以身为阵,为戴瑟伦斯城设下了防护结界,所以从不轻易出城,要说见过他样子的人,也只有安柏。但是经你们这样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那是安柏刚满十五岁的时候,他魔法初成,便打算找杰森报仇,一个人偷偷溜出戴瑟伦斯城。博伟尔在发现安柏不见之后,心急如焚,他自己无法出城,便找到我,让我去找安柏。” 安柏侧头过,低低咳了一声。 乔瑟夫看了他一眼,却仍接着道:“当时博伟尔拦住心急如焚转身欲走的我,对我说,如果安柏真的落到杰森手中,让我面对面地问杰森一句话。” “当年带过头盔的人还好好活着,不知你胸口的伤疤好了没有?”乔瑟夫顿了顿道,“博伟尔是这么和我说的。不过我出城没多久就遇到负伤回来的安柏,这话当然也没机会问过杰森。不过,他这话说的奇怪,我后来思虑了许久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亚力克犹如被点燃的枯草,瞬间充满了燃烧般的热烈:“我,我知道,伊格鲁当年陪同杰森出征时,曾穿戴过杰森的盔甲,他还在那一次战争中受过伤。” 他激动地看着安柏:“那……他、他的后背,右侧肩胛骨的位置,有没有一道伤疤?” 与激动兴奋的亚力克不同,安柏冷漠地扭头看他,冷冷道:“我没有见过养父脱下袍子的时候,他对别人的碰触很是忌讳,就算是我,见过他面容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他的语气略重,显然是有些生气。 可亚力克沉浸在伊格纳茨很有可能活着这个巨大且意外的惊喜中,双眼直勾勾地落在桌子上发着微光的人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安柏的异样。 阿瑟仔细地咀嚼了博伟尔的那句话后,突然插嘴道: “如果头盔是指博伟尔自己,那么后面一句说的就是杰森了?可据我所知,杰森虽然上过无数次战场,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却不曾在胸口处留下过伤口。” 作为杰森前护卫队的队长,阿瑟显然不是空口说瞎话。毕竟在胸口这样险恶的位置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真的有,阿瑟不会不记得。 乔瑟夫也附和道:“所以,我说也不能早早就下结论,依我看博伟尔也未必一定就是伊格纳茨。” 缓了缓,安柏深吸口气,才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现在养父没了消息,人也不见踪影,这些只能是我们的猜测。养父是不是伊格纳茨大魔导师,我不敢确定。但他确实对杰森以及瑟兰迪尔王族恨之入骨,他说过不止一次,杰森是杀害伊格纳茨并陷害给德雷弗里克一族的真凶。抛开他的身份来说的话,他的恨是真真切切的。” 菲尔德一直站在一旁,在听了这些鲜为人知的旧事之后,他才开口:“我不明白。” 他看着安柏:“我不明白,就算博伟尔想要报复杰森,可他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地策划勒比斯事件,为了除掉西蒙?” “不止是西蒙,还有盛传杰森属意的继位人卢卡斯侯爵,能一举除掉这两个人的机会可并不那么好找。”似乎这些回忆对他来说有些沉重,安柏声音也有些低沉起来。 菲尔德抿着嘴唇,皱眉道:“可是,就算除掉王位的继承人,想方设法报复了杰森,可博伟尔没想过接下来的事情吗?他报了仇,摧毁了瑟兰迪尔王室,这之后呢?难道连整个法兰托利亚都要成为他复仇的祭品吗?” 安柏盯着菲尔德不明所以的脸,沉默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回答他: “难道你忘了你自己的存在了吗?多维特是怎么来的?养父又为什么在你成功生下多维特后才开始实施他的报复计划……比起善良正直又难以驾驭的莫琳女公爵,显然一个年幼的孩童更好操纵。” 菲尔德倏地瞪大双眼,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迷雾似乎一下子散开,让他看到了被遮挡住的来路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那是他曾经磕磕绊绊所走过的路,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艰难前行,如今终于看清了阻碍他的这条险路是个什么迂回曲折的模样。 路的起始源于安柏从路边捡回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来历不明的濒死少年被当做博伟尔的试药对象并在有意的安排下,与杰森陛下唯一的儿子,法兰托利亚的皇子,军部如日中天的年轻将军发生了关系,成功怀上了孩子。 可就在那时,谁也没有想到,他变成了菲尔德,成了博伟尔未知的变数。 安柏的心软,他短暂的自由,西蒙的介入,以及随后发生的一切,都让事情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博伟尔的复仇之路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的进展。 “可,可就算是这样,”静静听他们叙述的阿瑟开口问道,“就算是伊格纳茨为了复仇做了这些事情,可现在的形势为什么却好像都是在针对菲尔德?” 阿瑟说着疑惑地看着菲尔德,问道:“你自己没有什么头绪吗,菲尔德?” 菲尔德沉思起来,眼睛越过亚力克的头顶看向虚空,过了半响才道:“我不知道,想不出来自己做了什么,让暗中的人看起来像是以我为目标。其实这件事从我离开塞瓦尔的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思索了,但是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这时,亚力克似乎终于从无法接受的事实中清醒过来,他猛地站起身道: “想不明白就算了,现在我们既然知道了伊格纳茨也许还活着,已经是接近最后的真相了。” 他目光炯炯有神,看着安柏道:“安柏,你和你父亲是重要的人证,如今找不道伊格鲁,不,是博伟尔,你们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被杰森的人发现,今天我们分开后,一定刚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乔瑟夫粗着嗓子道:“这你不必担心,我们的藏身地点很安全。” 亚力克终于恢复了往日威严的校长气派,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着菲尔德道: “既然有人以你为目标,我们就看看,到底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几日我就住在莱顿庄,有什么事也方便。” 这个提议菲尔德之前就和亚力克提过,当时被冷冰冰的校长不屑地一笔带过。现在重提,菲尔德倒是有点犹豫:“可是,莱顿庄外眼线众多,要是被陛下知道的话,会不会对您有什么不利,毕竟传言是那样……” 亚力克冷哼一声:“传言终归是传言,我问心无愧,就是有人想诬陷我也要有证据才行。” 他自信一笑,又珍而重之地收起桌上的吊坠。 屋内再见陷入昏暗之中。 ** 这天晚上的短短会面,让一个惊天骇地的秘密渐渐浮出水面。 带着不安与忧虑,菲尔德和安柏一行人再次分开了,直到阿瑟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阴影里后,菲尔德才对一直和伊尔森守在门口的赛雷亚苦笑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今天的这个话题还要等确认之后才能告诉你。” 见赛雷亚满是失望地看着他,菲尔德又补充道: “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眼神发亮,赛雷亚凑过来,低声道:“什么?是什么好消息?” 菲尔德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正在跟约瑟交代什么的亚力克一眼,悄悄道: “亚力克校长答应去莱顿庄做客,要在庄里住上一阵子了。” 赛雷亚咻地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惊道: “这是好消息!?” 不管赛雷亚脸色如何扭曲地看着他,再怎么说,这趟外出,在各种意义上收获还是颇丰的。 走在回程的路上,菲尔德坐在车里闭目仍在思考着安柏所说的话。 博伟尔就是伊格纳茨这个推断,让人始料不及惊愕非常,以至于今晚甚至没机会提及另外那个在暗中窥伺的势力。 博伟尔的失踪会不会跟这股势力有关,而这一直隐藏得那么周全的这个神秘组织,费尽心机的目标真的是自己吗? 菲尔德皱眉思考着前因后果,这时,坐在身边的赛雷亚发出疑惑的声音: “不对呀,我们走的不是来时的路啊。” 心头一跳,菲尔德倏地睁开双眼。 229 登场 窗外的街景徐徐向后褪去,兽车渐渐远离繁华的康德大街,向着阴暗且偏僻的背街驶去。 虽然是近路,但是因为狭窄偏僻,却不是他们回程的最佳选择。 菲尔德没像赛雷亚那样,对路线如此惊讶,反倒是眯起眼睛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才问道: “校长,您没有施加隐藏结界吧。” 和来时不同,他们回城的方式,简直就像是一块肥美的鲜肉裸奔在满是饥饿魔兽窥伺的道路上。 亚力克凝目看着窗外,没有回答菲尔德的问题,却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条小巷会通往一个荒废的小广场,虽然位置偏僻且破败不堪,但是好在人烟稀少,又宽敞许多。” 那个在店里惊慌失措的亚力克,已经再次恢复成冷静严肃的魔法学院院长,他对上自己两个尚且稚嫩学生忐忑的目光,沉声道:“如果今晚真的有什么人蠢蠢欲动的话,这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该来的总会来的。” 说着,他彻底拉开窗帘,沉静的眼中燃烧起熊熊的火光。 菲尔德知道,那双原本沉寂的双眼里,此刻满是期待。 得到伊格纳茨很有可能还活在世上的消息,让亚力克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仿佛苍苍白发都抵挡不住他那颗重新沸腾的心,变得年轻起来。 亚力克的话让并不清楚事情原委的赛雷亚充满了干劲,他看似心领神会地一拍手道:“对呀,反正有校长和我们在一起,如果真有人要怎么样,我们也不会吃亏的,倒是能看看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着,嘿嘿一笑:“要是让加尔他们几个知道,我要经历这么一场刺激的夜游的话,估计要羡慕死了,哈哈。” 菲尔德则没有他这么乐观了,见亚力克始终关注着窗外,菲尔德便低声对赛雷亚道: “我给你们的那些卷轴,你还带在身上吗?” 之前他收到的那些卷轴,挑了他能用的那些之后,剩下的他都给赛雷亚几人分了。 赛雷亚点了点头,菲尔德才略微安心一些,嘱咐道:“我们只是为了试探敌人,并不是要和他们分个你死我活,所以你千万不要鲁莽。” 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赛雷亚轻松一笑道:“我知道了,你以为我在克伦西亚,那些战场都是白上的吗?反倒是你,浑身上下全是破绽,可千万不要逞强才好。” “你们两个,都给我呆在车里。”亚力克干脆打断他们俩的对话,他可没想过让两个学生年加入到战斗中,皱眉命令道,“我会先给兽车施加一个结界,如果势头不对,等我解除结界后,你们就先驾车离开,我会帮你们拦住敌人的。” 显然亚力克已经做好了安排,并且也没想过让菲尔德两人涉险。 但菲尔德却始终沉着脸,并不是他不相信亚力克的能力,也不是惧怕没有抵抗能力的自己发生什么危险,只是今晚他的心不知为什么一直悬着,这让他有些不安。 兽车就在车内三人忐忑、兴奋与期待中,渐渐驶出漆黑的小巷,亚力克口中的小广场并不太大,因为处在半荒废的状态,所以破败的很是厉害。 就连铺路的石板都开裂的十分严重,兽车驶过不得不放缓速度。 约克睁大眼睛盯着地面,生怕粗心没看到哪里的坑洼,会使坐在车里的菲尔德大人觉得不舒服。以至于他再次抬头时,看见挡在广场尽头成排的黑衣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兽车猛地停住,拉车的巴巴里兽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焦躁地踏着蹄子,发出低吼。 亚力克双眼发亮地推开车门,不忘对他们俩道:“记住,不要出兽车。” 他动作迅速地下了兽车,并且十分自然又熟练地在兽车周围施加了一个防护结界。 “哦?这个是校长有名的防护结界吗?是那个吗?”赛雷亚居然有些激动,指着外面对菲尔德道,“据说能破掉这个结界的人整个阿什尼亚大陆也寥寥无几,我们倒是可以放心待在车里了。” 菲尔德倾身拉开车厢壁上的小格子,对着驾车的约克低声道:“约克,外面大概有多少人?” 约克有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回道:“我不知道,我能看见的大概要有三十多个人,可是……暗处看不清的地方,应该还有更多的人……” 菲尔德神情严肃,低声对约克道:“约克,如果结界被人击破的话,不管走哪条路,我们立即驾车离开,越快越好。” “要用我们引开一部分敌人吗?”赛雷亚似是心有灵犀般,猜测出了菲尔德的意图。 菲尔德没有回答他,而是将斗篷重新系好,带上兜帽才道:“你也听说过王宫的那场晚宴吧,我觉得今晚这些人如果和那晚是同一伙人的话,绝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的。即便有亚力克校长在,我们也要加倍小心。” 能安排那样周密的偷袭计划的人,绝不会在隐忍了这么久后,草草了事般毫无准备地就挡住他们的路的。 亚力克站在兽车前,谨慎地一一扫过包围住他们的这些魔法师们。被这么多人围着,他脸色依然丝毫未变,只是凌厉的眼神在黑袍间不停地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熟悉的痕迹。 攻击几乎是眨眼而至的,约克坐在兽车前,隔着散发着微光的结界,似乎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火光和风压。 漆黑的广场眨眼就光亮四起。 站在后方某处的屋顶上,带着眼罩的青年看着和成群结队的魔法师们混战在一起的亚力克,视线又落在孤单单被结界护在后方的兽车,语带笑意道:“哦?没想到大魔导师亚力克竟然会和他们同行,这可真是意外。” 轻松的语气里完全没有吃惊和意外,似乎还颇为游刃有余。 他转头对站在身旁,将周身都裹在黑漆漆的袍子里的人道:“大师,您不必忧心,您只要适当地拖住亚力克,在我得手后,再像模像样地模仿伊格纳茨的一个魔法就可以了。魔法的施法方法,想必您也已经熟记于心了吧。” 青年说着就要动身加入战局,却被身旁的人伸手拦住。 被青年口称大师的人,微微侧头,粗哑的嗓音带着轻蔑和嘲讽:“你以为亚力克的名头只是摆设吗?他的结界,你就是花一晚上的时间,也动不了分毫。” 青年挑了挑眉,微笑加深:“您的意思是?” 黑袍人收回手,冷冷地哼了一声,视线落在结界中的兽车上。 ** 在广场另一个方向,某条晦暗不明的巷子里,魔法互相碰撞激起的亮光将巷子里的阴影照的时隐时现。身着银甲的战士们一动不动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站在队伍最先面的人,则迫不及待地盯着正在缠斗的战场,双手来回地交握着,似乎很是紧张。 “陛下,”身后有人小声提醒道,“我们要不要也动手?” 一个巨大的光系魔法爆开,将说话的人脸照得分明,赫然是国王的近侍长霍尔。 而倾身观望的人正是法兰托利亚的国王杰森·瑟兰迪尔。 国王陛下目不转睛,望向对面的黑暗处,沉声道:“再等等,再等等。” 他话音还未落,只见自对面延伸出一股浓重的黑色魔力,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般又急又猛地砸在兽车外的结界上。 那犹如浓墨般的黑色魔力砸重亚力克施加的结界,发出哄的一声巨响,地面似乎都震动着,巴巴里兽伏在地上,呜呜低叫。 约克在危险袭来时就跳下车,他打开车门,急声道:“菲尔德大人,有危险,兽车有可能会支持不住,您二位快出来!” 菲尔德和赛雷亚急忙跳下车,亚力克的结界虽然晃动的厉害,但是却并未被击破。 结界内的三人还来不及稍松口气,就见更为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然而黑色的魔力一击未中却并未消失,反而在发出强光的结界上折了个弯儿,向空中延伸出如同射线般的黑色线条,短短一瞬间就炸裂开了,魔力化作水滴般的液体,如同雨水一样冲刷着结界。 结界中的三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黑色的魔力如雨水般覆盖在结界上,而后亚力克发光的结界竟然像是遇热融化的冰一般渐渐消失了。 这惊世骇俗的魔法让场上乱斗的所有人都是一愣,最为惊骇的莫过于亚力克和杰森。 两人几乎同时想起多年之前的一个午后,当时还在圣斯兰皇家学院就读的两人在上课的途中狭路相逢,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那时的亚力克已经显露出杰出的魔法天赋,在魔法学院几乎是首席的优等生,他年轻气盛,便用自己的得意魔法将杰森封在结界中无法出来。 当得知消息的伊格纳茨赶到时,亚力克已经扬着脖子对着七窍生烟的杰森得意好一会儿了。 面对这样的场景,伊格纳茨采取的行动是,二话不说用他的双系魔法一击即化掉亚力克的拿手结界,当时双系魔法在空中炸开,就好像节日里的烟花般绚丽多彩让人难忘。 以至于即便过了二十多年,那副绚丽的场景依然会让两人记忆犹新。 是他!绝对是他! 亚力克和杰森几乎同时朝着魔法施加者的方向冲了过去,而随着菲尔德结界的消失,更多的黑袍魔法师朝着菲尔德的方向涌来。 但杰森的现身却打破了场上一边倒的情势,身穿银甲的王城护卫队以及白袍的皇家魔法师们如同一把闪着银光的利剑阻挡住了敌人的攻击。 菲尔德紧紧握着卷轴的手微微松了松,这时就见一人疾步而来,对着菲尔德嚷道: “菲尔德大人,你有没有事?” 定睛一看,竟然是杰森的近侍长霍尔。菲尔德与赛雷亚悄悄对视一眼,心中皆叹道: 这场谋划许久的大戏,演员的阵容会不会太过豪华了些? 这毫无章法的出场顺序,实在让人眼花缭乱! 作者有话要说:→_→ 没虐上┑( ̄Д ̄)┍ 230 霍尔 霍尔即便在这样的场合中,脸上依然带着不疾不徐的温和与从容不迫。 在确认了菲尔德和赛雷亚两人的安全后,他才像是放心般舒了口气,道: “太好了,您二位都没有出什么意外,真是万幸。” 菲尔德缓了缓神,在震耳的交战与呼喊声中问道: “霍尔大人,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霍尔脸上的微笑依旧灿烂:“当然是知道您今晚上会有危险,您看就连国王陛下都亲自来了呢。” 他说着一挥手,对身后列队成排的士兵道:“你们这队,来负责保护菲尔德大人的安全。” 银光闪闪的盔甲一字排开挡在菲尔德和赛雷亚面前,菲尔德提着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倒觉得原本不太明显的自己越发引人注意了。 “霍尔大人,”赛雷亚越过菲尔德,伸头看着从容的近侍长,提出自己的疑惑不解,“您来的真是太及时了,不过陛下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在今天晚上在这个偏僻的广场遇到神秘人的袭击呢?” 他这话问的并不巧妙,对着国王的侍卫长以这种质问的口吻相向,除了僭越还有种无法遮掩的怀疑。 霍尔却仍旧好脾气的笑了笑,似乎只当他是孩子气的心直口快,他冲着赛雷亚眨了眨眼睛,颇为神秘地回道:“当然是因为我们有一位能够预言一切的出色占星师。” 这位出色的占星师是谁,不言而喻。 菲尔德垂眸挡住眼中的深思,赛雷亚则直勾勾地盯着霍尔,似乎听不懂他话中所指的深意般。 霍尔则注视着广场中央光与影的交叠,始终保持着微笑。 法兰托利亚最尊贵的国王陛下的突然而至,似乎并没有让潜藏在黑暗中的黑衣人有所忌惮。而由全副武装的王城护卫队所筑起的防线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黑衣人渐渐分离。 赛雷亚沉着脸,靠近菲尔德身边,低声道: “菲尔德,还记得德加哥哥送你的卷轴吗?” 德加托昆顿送到他手里的卷轴,菲尔德当然记忆深刻,因为德加身体病弱,制作一个空间卷轴是多么辛苦,他曾作为德加的助手,自然再清楚不过。 所以那个卷轴几乎算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非到万不得已,他着实不想用。 瞟了一眼似乎凝神注视着场上乱斗的霍尔,菲尔德凑过去低声对赛雷亚道: “怎么,你想让我在这里用?” 赛雷亚望着光影交错的夜空,抿着嘴角神情严肃地默默点了点头。 被魔法与剑气围在场中的亚力克双目通红,他出手迅速,神情狠厉,目光却一直盯着不远处阴影中某个更加晦暗的影子。 他听不见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也感受不到魔法溅起的热度,亚力克满眼满心,心心念念都是刚刚使出魔法破坏了他引以为傲的结界的那个人。 那人离得那样近,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所向披靡的天才依旧站在魔法界的顶端傲视一切。 胸口甚至有些气闷,以至于那个名字在舌尖上翻滚半天也未能宣之于口。 此刻,亚力克全然忘了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挡在眼前的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阻挠他的去路,只拼了命般地向前冲去。 与他同样陷入疯狂的人,在场上还有一个,就是杰森·瑟兰迪尔。 穿在身上的铠甲因为阻挡了前行,而被杰森毫不犹豫地脱下来扔在了地上。身后的护卫见此大惊,却被国王陛下森然的表情吓得不敢开口。 威严的国王,浑身散发着可怖的气息,以至于接近他的黑袍人都有一丝犹豫。在挥剑挡住魔法攻击的同时,杰森的脸被魔法晃得越发狰狞恐怖。 他如同一头失控的魔兽般,从另一个方向朝着使出那个熟悉魔法的人拼命靠去。似乎每接近一步,浑身的血液就会沸腾得更加厉害。 “伊格鲁!”杰森仰头大喊,“伊格鲁,是不是你?回答我!” 杰森浑厚的声音即使在嘈杂混乱的环境中依然响彻整个广场,交错拼杀的场面有那么一刻,犹如被按了暂停一般,所有人都因为这声叫喊,因着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而停滞了一下。 也正是因为震惊之余的慌神,十来个黑袍法师趁乱渐渐向着菲尔德的方向靠近。 远处,站在阴影中的人动也不动,沉静地注视着独眼青年带着一队人,贴着墙角偷偷绕到广场的另一个方向。 站在他身后原地待命的黑袍人,畏惧般地跟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然而,所有落在他身上有意无意、躲闪或是执着的视线,都没让他挪动分毫。 换作是几个月前,仇人如果这样站在他面前,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会毫不犹豫且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而现在…… 他的眼睛早已如同他的魔力一般,在灵魂印记回归的那一刻恢复如常。如今即便在暗夜中,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目光顺着狡猾的独眼青年的背影,扫向沉着的菲尔德,而后一一掠过那些或是狰狞或是疯狂的脸。 诡异的巫法、神秘的组织、自己的绝笔手稿、突现的占星师以及从始至终想要得到菲尔德的目的。 此时此刻,这个局面倒真是让人看不懂了。不过,这一切却并不妨碍他继续扮演世人眼中至善至美的伊格那茨大魔导师,以此来求得一丝答案。 何况,今夜这里有这么多的故人在场,他不打声招呼,实在对不起为他造好的声势。 就这样,一直处于暗处的人猛地发难。 飘然而至的身影如同一柄凌厉的黑扇,缓缓展开轻轻一扇却带起熊熊的火焰,转眼就将对方逼得动弹不得。 亚力克此时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忘了身后还有两个少年需要他的庇护。他此刻眼中只有那个悬在半空,从容又雷厉的身影。 他找了这个人那么多年,有好几次以为自己找到了他还活着的线索还存于世上的证据。却从来没想现在这样,如此确信眼前的人就是伊格鲁本人。 是的,他是伊格鲁,除了那个难以模仿的魔法外,他的动作、施法的节奏都是那个人的风格。 亚力克双目赤红,不管杰森是不是在场,不管伊格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这次他绝不会再让伊格鲁再次消失了。 随着那受关注的焦点猛地现身在众人眼前,这场对峙与交锋的激烈程度终于达到了顶峰。 菲尔德深吸了两口气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皱着眉看着被照的通亮的夜空。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博伟尔,这是第一个意外。而在遇到博伟尔的当夜,随之而来的杰森陛下,是让菲尔德感到吃惊的第二个意外。 手里紧紧捏着卷轴,菲尔德有那么一瞬间脑袋里嗡嗡直响,不知是被互相撞击的魔法震得耳鸣,还是对眼前错乱的场面有些回不过神。 赛雷亚自从车下,就一直紧紧跟在菲尔德身边。和他一脸困惑地找菲尔德想要述说自己的怪梦时不同,此刻他沉着冷静,比起略有不安的菲尔德,竟然更加从容一些。 他的目光在挡在他和菲尔德面前的银甲护卫们身上转了一圈后,再次悄悄落到了站在菲尔德身边的霍尔身上。 即便他向来粗枝大叶,没有菲尔德那敏锐的第六感,但说不清为什么,赛雷亚觉得这位近侍长大人今晚有些异常。 从他在黑暗中依然发出光亮的眼眸中,赛雷亚看到的是异常的兴奋和无法掩饰的激动。 也许同国王一样,这位近侍长见到了传言中的故人也是心情激动,又或许是困扰帝都半年之久神秘团伙的现身,让他紧张得难以自制。 但赛雷亚却始终皱着眉,也许是因为霍尔与菲尔德的距离站得太近,也许是因为菲尔德此刻跌至谷底的魔力让他忧心。总之,即便时刻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赛雷亚仍是用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瞟着一动不动目视前方的霍尔。 国王的银甲护卫将他和菲尔德当了个严严实实,除了远处响声震天、光电交错的魔法对决,他其实并不清楚,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按理说,他和菲尔德躲在不起眼的暗处,暂时是安全的。毕竟王城护卫队如此光鲜靓丽不单是为了晃瞎人眼的。 但是,赛雷亚却几乎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所以,即便他偏着头,仍然察觉到近侍长霍尔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战况时,默不作声地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引起了赛雷亚的注意,他装作不敬意地微微侧过头,眼角余光略过菲尔德肃穆的面容,落在霍尔的双手上。 悄然眯起眼,赛雷亚才看清,原来霍尔大人是在来回转动着他戴在左手上的古铜色戒指。 目光在那戒面上匆匆一扫,赛雷亚只看见光泽的戒面上似是浅浅刻着一朵舒展着花瓣的蟹菊。再想仔细确认,霍尔来回摩挲的手指已经将那图案遮挡得严严实实。 大概是紧张或者只是这位激动的近侍长下意识的小动作,赛雷亚在心里暗笑自己神经过于紧张,还来不及收回视线时,异变突起。 菲尔德虽然被王城护卫军围在身后,却并不觉得自己就此安全了。他紧紧盯着激烈交缠的两方势力,努力让自己冷静的同时,已经将卷轴和药水都握在手中了。 他知道无论是哪一方蓄积着力量,带着绝对的自信和捉摸不透的目的赶到这个舞台上,都不可能让今晚这场大戏草草收场,所以他透过银色铠甲交错的缝隙,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局势,完全忽略了身后。 危机袭来时,首先是本能的第六感发起了预警,一股寒流猛地从脊背窜上脑瓜顶。 菲尔德几乎没有犹豫,捏着卷轴立即撑起一层防护罩。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有一群黑色的影子绕道他们身后,借着广场中央的激烈交锋吸引人们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朝着菲尔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跪在榴莲上的作者瑟瑟发抖地自白: 我终于从山沟沟里回来了,摸着颤颤巍巍的小心肝,努力码字…… 231 异样 广场中央 用魔法将挡在身前的敌人甩到一边,亚力克的双眼死死地盯在一个不疾不徐的黑影身上。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魔法,甚至连微微扭头的瞬间,亚力克都不肯放过,期翼着能从那宽大的兜帽下看清哪怕一瞬间的片刻容貌。 然而那人虽然操控着威力强大的魔法,周身却好像凝固了一般,连一丝微风都不曾掠过。 亚力克尚存的理智不断地提醒着他,这里面有什么不太对劲,他努力压下澎湃的感情,想要冷静地思考一下。这时,从他对着的方向,在那人另一侧不远处,他看见了狂乱暴躁的杰森,正提剑而来。 多年来追查和推断的真相,一直让他根深蒂固地认为伊格鲁的死和杰森脱不了干系,如果说,之前他还对这个能够使用伊格鲁独创魔法的人心存怀疑的话。此刻见到疯狂的国王不顾一切地靠近,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 绝不能让杰森这个混蛋再得逞! 可不管威严的国王如何不顾形象地大喊着伊格鲁这个名字,也不管魔法学院的院长如何满腔激动地向着他靠近。立在半空中的人,出奇地平静。 在这场暗夜的舞台上,他原本只要完美地扮演着‘伊格纳茨’就好。除了要在这别开生面的乱斗中蒙蔽所有人,他还要和别有用心的合伙人耍个不大不小的心机。 只是……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广场外围最为阴暗的角落里,今晚的重头戏已经开始了。 没人知道,也没人看到,他深藏在兜帽下渐渐皱起的眉头。 迅疾锋利的冰箭撞击在防护结界上的声音突兀又刺耳,猝不及防下让人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抖。 菲尔德和赛雷亚只来得及匆匆对视一眼,立即背对背进入到了防御状态。菲尔德对着渐渐露出身影的偷袭者们,而赛雷亚则戒备地对着仍旧激烈交战的广场。 霍尔也仿佛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即厉声对周围的卫兵们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有偷袭者!快去保护菲尔德大人。” 在人影憧憧之中,菲尔德看见了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熟悉的是那人纯黑的眼眸以及额角的伤疤,陌生的是那人罩在另一只眼上的黑色眼罩以及脸上诡异的笑容。 和西蒙相遇之后,他曾向西蒙询问过这个他曾经真诚以待的护卫的消息,也曾私下偷偷向盖尔打探过他离开后的情况。然而得到的只言片语都是草草的一笔带过,所有人似乎都不希望他再去回忆那个背叛的夜晚。 那夜的惊愕与痛楚也似乎不负众望地渐渐淡去,直到此时此刻,依旧是混乱的交战,依旧是难以忘记的面容,菲尔德恍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窒息般地有些呼吸困难,仿佛早已落入陷阱的猎物,挣扎徘徊许久才发现仍旧难以逃脱桎梏般。 可密集又猛烈的进攻,让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不得不动作利落地掏出卷轴,随时注意着结界的情况。 而与他背靠背的赛雷亚,双眼紧盯着广场的交战,全然戒备的同时,丝毫不敢冒然出手。 霍尔还站在他们身边,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约魔力,菲尔德的结界只堪堪护住他们两个人,所以霍尔只站在结界的边缘,身边站着两个高大的护卫不离左右。 说实话,赛雷亚并不明白,一向精明到极致的霍尔近侍长站在这里的意义。 即便是杰森陛下的贴身侍从,但霍尔却只是个普通人,留在这战场上,绝对弊大于利。 赛雷亚想着,不禁又多看了他两眼。只见霍尔此刻脸上兴奋和激动都收敛了起来,沉寂的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阴沉和不悦。 不悦? 赛雷亚又瞟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就在他对刚才还兴奋雀跃的霍尔大人为何今晚如此善变的状况百思不得其解,打算再看一眼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到霍尔阴沉着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双手又一次交叠在一起。 这次赛雷亚睁大了眼睛,终于捕捉到那戒面上雕刻的花纹极快地闪了道光,而后有一圈浓厚的黑雾从椭圆的戒面边缘喷出,眨眼间扩散到四周的空气中,如果不是赛雷亚一直盯着看,绝对不会发现霍尔的戒指竟然还有这样的功用。 他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吃惊,再抬眼时,正对上霍尔微侧着头转过的眼角。 一直以来,以温和严谨、精明能干作为国王陛下心腹的霍尔,脸上居然现出了片刻的狰狞。赛雷亚甫一对上那双敏锐又机警的眼睛,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仿佛不经意的一瞥却什么也没看见一般,目视前方对背后的菲尔德开口道: “菲尔德,你魔力深厚,可要注意些,不要伤及无辜才好。” 在看到肖后,菲尔德许久才回过神,对于卷土重来的这些黑袍神秘人的由来总算是心里有数了。 这时,赛雷亚的话正好传到菲尔德的耳朵。以为赛雷亚是在不动声色地提醒自己,菲尔德只道: “好,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 几乎比广场中央更加汹涌猛烈十倍的恐怖魔法攻击朝着菲尔德汇聚而来,一个黑袍魔法师猛地跃上半空,周身弥漫着浓郁的黑色魔力,这比元素魔法破坏力更大的黑色魔力,说不是巫法,只怕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信。 黑色的魔力瞬间化作黑色的火焰,飞速汇聚成一条燃烧着火焰的黑色怪兽的头颅,怪兽咆哮着在空中盘旋一圈,扑向下方的菲尔德。 轰隆隆的炸裂声不断地响起,巫法化成的怪兽,每一次撞向菲尔德的结界,大地仿佛都跟着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望着疯狂攻击下躲在结界里的菲尔德,肖随意地挥剑格挡开动作看似坚不可摧的银甲剑士,咧着嘴角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阵阵冷风伴着入夜的寒意吹过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极力地撑起一个又一个结界,在结界交替的瞬间,菲尔德还是闻到了四周渐渐弥漫起的浓浓的血腥味儿。 靠在他背后的赛雷亚低咒了一声,虽然没有动手,额角却已经沁出了冷汗。 菲尔德已经一连消耗了好几个魔法卷轴,但他手中丝毫不敢稍停,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仅存的一丝魔力再次展开手中的卷轴,死死阻挡住每一个朝他而来的攻击。 所储备的魔法卷轴中,绝大多数都是这种防御类的,但是菲尔德心里很清楚,以这样的势头他就算用上所有的卷轴,也只能牵制一段时间,根本无法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想要击退敌人更是不可能。 目光在挡着敌人身前的银甲护卫身上扫了一眼,现在只能希望国王带来的护卫队能够多撑一会儿。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魔法卷轴来保护自己和赛雷亚,然后就是等…… 然而,很快又有黑袍的魔法师卷起魔力风暴,将冲在最前面的剑士卷起甩到墙角。疯狂旋转中,银甲护卫结结实实地撞到墙壁上,瞬间将半面墙都压垮。 那种身体撞击所发出的闷响,隔着防护罩的菲尔德听了也皱起了眉。 菲尔德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魔法撞击爆发之后,广场的角落光源渐失,再次被黑暗侵袭。 这时,菲尔德的防护罩在刚才的一轮攻击中耗尽了防御力,啪地一声在眼前破掉了。这一瞬间,更为浓烈的血腥味儿直冲菲尔德心肺,赛雷亚猛地咳嗽几声,捂着鼻子道: “怎么回事?” 菲尔德心头一紧,立即扔掉手里消耗掉的卷轴,拿出新的卷轴重新布下结界的同时,他没有看到,但他背后的赛雷亚却是猛地睁大了眼。 赛雷亚原本是紧盯着广场中央的激战的,看着那里的黑袍法师渐渐被银甲护卫和亚力克校长击败,他紧张的心情刚一放松,就见离他们不远处,护着他们的银甲护卫们,刚毅挺拔的身躯不知何时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等到他从周围刺鼻的血腥味儿中缓过神来,再次抬头的时候,竟然发现已经有几名护卫摔倒在地上了。 而他们周围明明没有敌人,看护卫们的样子也不像是被攻击过。 赛雷亚瞪着眼睛,还不及出声。围在他们四周的王城护卫队队员们,如同被人施了夺魂术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 紧接着,就连菲尔德面前正在与黑袍法师交战的护卫们动作都开始迟缓了起来。菲尔德目之所及之处,明明能闪避黑袍法师攻击的护卫们,都似乎力竭无法行动一般,直直被魔法击中。 以菲尔德的结界为中心,原本护在四周的银甲护卫们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苗,纷纷应声倒地。 菲尔德脸色巨变,眼看着那些黑袍法师毫不意外地踩着银甲剑士们的身体,渐渐向着防护罩靠近。 然而,这些悄然无声的黑怕法师们却并不急于在一边倒的局面中收获战果,而是全部直勾勾地盯着结界内的菲尔德,仿佛静等着猎物垂死挣扎的恶意猛兽一般。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视线里蹿出…… 作者有话要说:摆两个榴莲跪上去的作者瑟瑟发抖…… 232 舍命 霍尔伸着双臂,挡在菲尔德的身前,对着虎视眈眈的黑衣人们,大声喝道: “你们要伤害菲尔德大人,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说着,竟然毫不犹豫地朝着为首之人猛地扑了过去,似乎是情急之下试图以己之力阻拦穷凶极恶的敌人。 霍尔扑向的人正是肖。 独眼的青年眯起那只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的眸中是冷酷无情的嘲讽。 他仿若并未将中看不中用的近侍长放在眼里一般,等到霍尔到了近前才徐徐地提起剑。 菲尔德握着卷轴的手一抖,下意识地张口大喊:“不要!” 没有了银甲护卫的阻挡,肖的那只眼睛,这次直勾勾地定在菲尔德身上。他上前一步,主动迎上了霍尔的靠近,或者说,他其实只是在向菲尔德靠近,而阻挡他的障碍,他却并未放在眼里罢了。 不同于拥有魔力的法师或者战力超群的剑士,霍尔只是一个普通人,肖甚至只是随意地反手用剑柄猛击了一下他的腹部,霍尔就歪倒在脚步不停的独眼青年身上。 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菲尔德恐怕早已心性大变的肖抬手给已经昏迷过去的霍尔一剑,了结了鲁莽的近侍长的性命。却见肖视线不改,一把推开霍尔,露出笑容朝着他的结界而来。 卷轴上的魔法符号渐渐失去光泽,菲尔德向后退了一步,紧紧靠住赛雷亚的后背,几乎瞬间就重新换了一张卷轴。 这个时候,他早已顾不上最大限度里合理分配他所剩不多的魔力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将那张稀有的空间卷轴握在了另一只手里。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如果让这些人知道他此刻魔力全失,那么他和赛雷亚只会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夜色已深,按照事先计划好的约定,伍德如果及时又顺利的话,自己只需要再坚持一下。 可是,菲尔德心里也明白,自己的魔力消耗早已超出了预期值,即便是为了配合他的情况而特地制作的这张空间魔法卷轴,凭现在的而他也已经无法很好地施展了。 好在赛雷亚和自己在一起,菲尔德按捺下心中的慌乱,借着袍子的遮挡,将卷轴悄悄递向身后,低声对背后的赛雷亚道: “赛雷亚,这个给你,一会儿如果情况不妙,我们就趁机离开。” 其实,现在就已经很不妙了。但赛雷亚从没接触过空间卷轴,一旦触发,菲尔德无法保证传送地的精准性,也就无法保证卷轴会把他们俩传送到莱顿庄。不到万不得已,这卷轴不是个好的退路。 然而,赛雷亚非但没有立即接过那张救命的空间卷轴,反而是菲尔德感觉到后背一沉,赛雷亚整个身体的重量突然朝他压了过来。 猝不及防下,菲尔德跟着身子一歪,两个人一前一后摔在地上。 这一摔,菲尔德整个人都有些蒙了。他也顾不上恶敌当前,立即爬起来,翻过赛雷亚的身子,大声唤道: “赛雷亚!赛雷亚!你怎么了!?” 抖着手,扶着赛雷亚的肩膀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了遍,见他没有什么伤口,菲尔德才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又咽回肚里。 赛雷亚整个身体都很僵硬,脸上更是苍白一片。他能看到菲尔德急切地呼喊着他的名字,然而耳朵却根本听不到声音,不仅如此,他现在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刚才,他察觉到自己的魔力如同被打破的沙漏一般,急速地流失而去。他甚至来不及吃惊喊叫,就变得没有一丝力气,魔力更是使不出分毫。 他想提醒菲尔德,然而几乎只有短短几秒,他连张口的力气都没了。 传说中的‘伊格纳茨’的出现,吸引了场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而这个角落里的阴谋却发生得无声无息。 拿出一瓶高级药水给赛雷亚灌了下去,菲尔德再抬头,黑袍法师已经动作迅速地将他团团围住。 肖垂眸冷冷地看着菲尔德,开口道: “伟大的菲尔德大人,今晚怎么一直躲在结界内,如此低调,倒不像往日里您华丽的作风。” 他边笑边抬了抬手,四周的黑袍魔法师立即低声吟唱起来,有魔法阵自每个人脚底浮现,交叠转动的魔法阵,又似一个个魔法符号,只是片刻间,一个巨大的暗紫色魔法阵便渐渐在半空中形成。 菲尔德望着正对着自己头顶的巨大魔法阵,紧紧地握着拳头。他视线在七歪八倒的银甲护卫以及晕了过去的霍尔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对上了赛雷亚瞪大的双眼。 慌乱和不安过后,此刻的菲尔德内心反倒出奇地冷静。 对着惶恐的赛雷亚露出一个苦笑,菲尔德道:“以后西蒙追究起来,你得给我作证,我这是万不得已,绝不是无故逞强。” 魔法阵在半空浮现的那一刻,亚力克才从故人犹在的混乱中清醒,他脸色突变,立即想要回身去救菲尔德两人,但原本始终和他保持距离的‘伊格纳茨’,却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近看之下,越发觉得就是那个人。定了定心神,亚力克认真道: “伊格鲁,无论你想怎么清算当年之事,也不该牵扯到无辜的孩子们。” 他说着,立即横跨一步,操纵着魔法,打算避开眼前之人。但迟疑的身影只是稍顿,随后便如影随形般再次挡住了他的去路…… 黑袍法师们显然训练有素,空中的大型魔法阵很快就完全成形了。在菲尔德将身上的卷轴全部抖落的瞬间,巨大的魔法阵里猛地爆发出数条蜿蜒曲折的暗紫色电光,以吞噬一切的气势疯狂地朝着菲尔德的结界袭去。 菲尔德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施法速度提升到最大限度,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魔力已经处在了超负荷的状态,可他完全顾不上计算还有多少魔力,这些魔力还能维持多长时间,只是不间断地倾泻魔力,集中精力一个接着一个地点燃卷轴,用孤注一掷的方式,对抗着险恶的敌人。 可是,菲尔德施放结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而从巨大魔法阵中输出的魔法电光却仍旧凶猛地击碎着一个又一个结界。 这个过程对菲尔德来说,就好像一场缓慢又残酷的宣判。到了最后菲尔德已经听不见周围肆虐的轰鸣,也感觉不到汗水沁入眼角的疼痛,就连因为过度透支而叫嚣着疼痛万分的周身都没有让他皱一下眉头。 菲尔德只是想,再坚持一下,哪怕多争取一秒钟的时间也好。 乌云遮盖住天边最后一丝星光,整整大半个夜晚过去了…… 电光击碎最后一层结界,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菲尔德伸手想推开躺在腿边的赛雷亚,然而魔法炸裂的冲击力让他只来得及摸到了赛雷亚的衣角,便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 被击中的两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打着旋朝着不同的方向跌落。 黑袍法师们一动没动,只是口中念念有词,巨大的魔法阵就向着菲尔德的方向移动过去,再次伸出魔法电光将摔得七零八碎的菲尔德细密地卷了起来。 菲尔德染成黑色的长发丝丝散开,挡住了额间忽隐忽现的红色印记。 魔力一簇簇缠绕着他的身体,将菲尔德缓缓拉向半空。空中的魔法阵如同怪兽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将早已盯上的猎物拆吃入腹。 蚀骨灼心般的疼痛逼得菲尔德缓缓地睁开了眼,越过围成圆圈的黑袍法师,他看见了广场角落里唯一站立的人。 带着眼罩的青年,手中提着剑,正低着头用脚把地上的人翻过来。即便离得远菲尔德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赛雷亚瞪着滚圆双目的脸。 这一瞬间,菲尔德瞳孔紧缩,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挣扎起来,鼓起肺中全部的力气,大声嘶喊道: “赛雷亚!赛雷亚!!” 菲尔德的喊叫声,不光不能动弹的赛雷亚听到了,举着剑的肖也缓缓地扭过头。 半空中的人束手无策任人宰割的情态显然大大愉悦了这位指挥者,他握剑的手一松一扬,锋利的剑就在空气中划了半个圆,再次被他反手握住。 肖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空中菲尔德惊慌失措的脸,缓缓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如同握着一把长长的匕首,高高举起手狠狠地将剑尖刺入赛雷亚的胸口。 他看也不看,心中早已是胜券在握。这一刻,与其看着鲜血喷涌的黏腻场面,不如看着伟大的魔法师大人痛不欲生的脸,会让人更有成就感。 耳边是剑入血肉发出的闷响,眼中是即将被魔法阵吞噬的目标,而远处被‘伊格纳茨’拖住的六神无主的国王和混乱暴躁的魔法学院院长,都显得那么得滑稽可笑。 今晚,他终于不辱使命,完成了主人交给他至关重要的任务。 这一次,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一切进行得都是那么顺利。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仇恨和不甘仿佛都在这一刻即将得到升华。 激动之下,肖猛地抽回剑,对着天空几乎想要大声呼喊。 可是,不等他高兴地张开嘴,脚边却响起一声闷哼。 “咳……” 突兀的女声在此刻显得诡异非常,肖扯开的嘴角凝固住,许久,他缓缓低下头。 在和菲尔德被分别炸飞之后,赛雷亚许久才从晕厥中缓过神来,身体仍旧无法动弹,直到视野里有一个人缓缓走近站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危险的逼近。 这个人并不陌生,陌生的是他锁定自己的视线和怜悯般的恶毒笑意。 闪着幽光的剑尖在赛雷亚的眼底落下死亡的阴影,命悬一线之际,有个娇小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利剑狠狠刺下的那刻,猛地扑到了他身上。 陌生的紫色法袍挡住了逼近的危险,熟悉的火红长发在赛雷亚眼中划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最后铺了他满身。 温润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带来的却是尖锐的痛楚。痛感袭遍全身,赛雷亚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指竟然能够活动了,他缓缓低下头,正对上南希含泪的双眸。 这张布满黑色咒纹的脸,此刻带着温柔的笑意,赛雷亚脑中嗡嗡作响,眼前忽然闪现出梦中那个哭泣的小女孩,此时这两张分明不同的脸,交叠在一起,意外地竟然毫无违和感。 瞪着眼睛,赛雷亚的目光从南希流着血的嘴角移到滴血的剑尖上,他木着脸,手指发颤,费力摸向南希的后背。 南希脸上从来没有露出如此温柔的神情过,她轻咳了两声,在赛雷亚的注视下,似乎有些窘迫。抖着手想要抚摸自己面目全非的脸,但手掌最终只是无力地落在赛雷亚的胸口,只得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 “我……我是南希,”怕他认不出此时的自己,南希鼓起勇气小声道,“赛……赛雷亚,能再见你一面,我……我真的很高兴。” 赛雷亚看着染在自己手心的血迹,仿佛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般,瞳孔紧缩。 可南希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她面上焕发着喜悦的神彩,即便眼眶含泪,划过脸庞滴落时,也像是幸福的轨迹。 “我一直很想告诉你,那一次……在新生交流赛上,你偷偷跟我表白……我其实很开心,我没有和你说过……从很久很久很久……咳咳” 滴血的宝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南希仿若未觉,虽然脸色苍白惨淡,但是她的双眼却异常发亮,即将吐露出一直深埋心底的情意,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将嘴里的血咽下,南希仍旧幸福地笑着道: “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一直喜欢着你。” 很久以前,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年幼的玩伴是她唯一愿意亲近的人。 很久以前,为了见一面忘记自己的少年,她曾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躲在温斯顿家的大门口,一等就是半天,直到被家里人找到,她还是没能见到他。 后来,她只能扮成毫无瓜葛的同学,在不经意处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 后来,她也曾向年幼时那般,执着地跟在他的身后,只是想要更接近他一点,哪怕只有那么一步也好。 再后来,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那么至少,她能用自己的能力,挽救他的性命,那么她也不枉生为莫尔顿家的人了。 只是,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星图上的星轨错综复杂诡异莫测,她知道危险根本从未远离。 只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要赛雷亚安然无恙就好。 南希眸中的微光渐淡,她轻轻靠在赛雷亚胸口,一直紧攥衣襟的手缓缓松开,直至无力垂下。 可嘴角的微笑却满足又幸福…… 能遇见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跪在两个榴莲上的作者瑟瑟发抖:[对手指]不知道会不会被寄刀片qAq害怕…… 233 归来 这一刻,空气似乎都凝结了。然而残酷的时间却丝毫没有因为一场生离死别而推迟自己前进的步伐。 这一幕显然让闻声赶来支援的王城护卫队员们大惊失色,不知是谁失声嚷道: “紫色法袍?是王宫里的那位占星师!” 骚动渐渐散开,蔓延到整个广场。 然而此时此刻,得意从肖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震惊和绝望。他手里的剑早已跌落在地,只扭着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保持着定定看着抱在一起的少男少女的姿势,呆立当场。 远处,被数不清的疼痛和窒息的感觉包围的菲尔德,早已模糊了双眼。他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猖狂的魔力几乎包裹住了他的全身,瞬间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眼看着阴冷的魔法阵即将吞噬他,突然,凌空一道紫色闪电以迅疾凌厉之势击在缠着菲尔德的魔法阵上,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强大的雷系魔法似是从很远的地方飞来,只见魔法攻击却根本看不到施法之人。 如此巨大的魔法阵运行了这么久,下面的黑袍法师们早已经接近极限了。此时受到攻击便有法师抖着筛糠似的身体左右摇晃起来,脱力倒了下去,尽管立即有人顶替上来,但半空的魔法阵却因为下方支撑的阵法紊乱,已经开始不稳定地急速旋转起来。 这时,一柄黑色的利剑夹带着紫色的电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魔法阵的中心,霸道的魔力缠着剑气带着劈山的气势冲向阵眼。魔法阵受到威胁,也分散出魔力对抗乌剑。 与此同时,一道绿色的光箭从与利剑相同的方向,冷不防嗖地射中一名全神贯注的黑袍法师,受到惊吓的黑袍法师们如临大敌,眼看巨阵即将成功捕获他们今晚行动的目标,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绝不能功亏一篑。不敢分神筑起防御的黑袍法师们,只能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地被光箭偷袭射中倒下。 终于,被干扰的施术者们再也无法维持魔力的供给,空中的巨阵渐渐式微,蓄满魔力的利剑猛地击破魔法阵的防御,穿透阵眼,刺破了猛兽的喉咙。 再也无法维持形态的魔法阵轰隆隆地发出崩坏的巨响,缠在菲尔德身上的魔力也渐渐消失。菲尔德却仿若未觉,整个身体就这样在半空中停顿不到一秒,便如同一个布偶娃娃般,无力地下坠。 他早已没有任何力气,就连烈烈的风吹在身上带来的都是巨大的痛楚。 一个黑影几乎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呼啸而至,像是冲破夜幕的启明星,带来了不可动摇的希望。 西蒙伸出手臂,一把将菲尔德捞进怀里。紫色的魔力绕在他的周身,仿佛是他凛冽的怒气劈啪作响。 他一眼就看到侵染在菲尔德额角的血迹,将挡在菲尔德额前凌乱的头发轻轻拨开,这才看清菲尔德光洁的额头不知撞到了哪里,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流出的鲜血几乎蔓延了半张脸。 伸手覆在那伤口上,西蒙降至冰点的双眸一眼不眨,直到用魔法止住了流血的伤口,他才移动着手指轻柔地掠过菲尔德紧皱的眉头,抹去湿润眼角的泪水,拂过眼底淡淡的黑影,在那被咬破的嘴唇上心疼地流连不去。 那个会在醉酒之际用喘息挑逗他的恋人,那个在无数个夜晚蛮横闯进他梦中,甚至来不及温存就消失不见的小恶魔,他心心念念赶回来,绝没有想到是这样的重逢方式。 再次抱紧怀里的人,西蒙扫了一眼广场上的混战。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一只鹰嘴狮兽奋力煽动翅膀奔至他的面前。 紧跟在这头鹰嘴狮兽后面的,是西蒙的整个鹰嘴狮战队。 西蒙抱着菲尔德在鹰嘴狮兽身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后,盖尔才气喘吁吁地赶到西蒙身边。 他们还未进城,西蒙大人就一直皱眉盯着王城的西北方,果然,没多久那里就隐隐能看到魔法交战的火光。如果不是他们夜里行军,还真不一定能够能发现到这突发情况。 虽然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塞瓦尔形势紧张,但盖尔还真没想到已经紧张到这种地步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靠近,巨大的魔法阵已经让这次赶回来的众人面色凝重了。那样的魔法阵,除非王城护卫队的人都死绝了,不然绝不会让塞瓦尔城里出现如此明目张胆的交战,而如果王城护卫队也在场,却仍然无法阻止的话,那绝非是一般魔法师之间的小打小闹。 能在帝都里掀起如此狂风巨浪的人,除了那伙神秘之人外不作他想。而那伙人的目的从头到尾似乎只有一个。 西蒙大人是第一个冲出去的,盖尔当时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再看西蒙大人,即便在克伦西亚,面对再艰难的状况再焦灼的战事,他也从未在西蒙大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愤怒。 这一刻从西蒙大人身上燃起的怒火,几乎要将暗沉沉的天幕烧个大窟窿出来。 “你带人,去看看下面的情况,这些人我要全部抓活的,记住是活的!” 西蒙说这话时,语气很淡。但盖尔却无端地打了个寒战,他朝身后一挥手,带人冲向下方时,心中暗想,我跟了西蒙大人这么多年,按理说不应该啊,一定是夜风太冷了,对,一定是这样。 西蒙抱着人停在半空中,又有一只鹰嘴狮兽缓缓上前。 一个手持弓箭的骑手坐在魔兽上,他身前还载着一人,那人看了一眼西蒙怀中的人,犹豫道:“西蒙,是菲尔德吗?你让我看看他吧。” 西蒙头也不抬,只道:“乔治,你也下去,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医治。” 他说着缓缓抬头,眯起眼盯着广场的暗处道:“去找找约克在哪里?” 乔治还想再说什么,他身后的马文却搂着他的腰,稍带缰绳,向着广场的方向落下去。 一边在那细腰上揩油,马文一边贴着乔治的耳朵邀功道: “亲爱的,你看我刚才那几箭射的是不是相当漂亮又相当精准,绝对救人于危难之间,你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乔治对于他在此时仍能如此无耻地不正经深恶痛绝,立即给了他几手肘作为奖励,让他噤了声。 西蒙的亲卫队纷纷加入作战,原本就已失利的黑袍法师们更是节节败退。 西蒙的目光落在远处,被银甲护卫围在正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法兰托利亚的国王,杰森陛下。 即便此刻看来,他的父亲也并不苍老,五六十岁的年纪,对于阿什尼亚大陆上的人来说,也仍旧是壮年。 但他的父亲,已经不是那位雄心壮志,想要给予百姓们和平幸福生活的国王了。 如果连守护心爱之人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承诺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幸福的日子呢。 西蒙抱紧菲尔德,直至感受到菲尔德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才稍稍冷静下来。 这时,片刻不离乔治的马文却只身折返回来,他脸色大变,语气急切道: “我们在下面发现了公爵小姐和温斯顿家的小少爷!” 西蒙猛地扭脸看他,马文喘了口气,接着道: “看样子情况十分地不妙,公爵小姐……她被剑当胸穿透,温斯顿家的小少爷也受了重伤。” 西蒙瞪圆双目:“你说什么?” 说着,便猛地冲了下去。 马文反应不及,被他甩了一脸风压,只能叹了口气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正想着,突见远处有一对整齐的队伍飞速靠近,魔兽上的骑手身穿白蓝相间的衣服,为首一人耀眼的金发,在暗夜中也依旧夺人眼球。 马文露出苦笑,心道:团长大人,你这救场,来的也太迟了些吧。 因着皇家骑士团的加入,整个场面当时逆转。 骚乱很快平息了下去。 塞瓦尔的这一夜,是法历一一三二年最为漫长的一夜。这天夜里,整个阿什尼亚大陆上最后一位占星师在法兰托利亚的历史上永远地消失了。 可神之预言却远没有结束,伴着预言的旋生旋灭,翻开的是法兰托利亚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段历史。 一切掩埋在黑暗中的罪恶,终将真相大白。 当生命之火熄灭时,灰烬里剩下的到底是什么? 是执着于世的信仰?还是无法述说的情意? 是寄托希望的祈愿?还是无法弥补的悔恨? 是漫无止境的孤寒?亦或是绵延不绝的深情? 当一切都归于无声时,天边的第一缕朝霞,赶走了拂晓的朦胧。 这又是一个明亮的清晨。 作者有话要说:将跪平了的榴莲翻个个儿继续跪上去的作者泪流满脸:~~o(>_ 234 决心 依旧明媚的阳光,将塞瓦尔的街市照耀得温暖如春又熠熠发光。 然而这样晴朗的天气,无论是集市还是商店,行人竟然寥寥无几,仿佛一夜之间空气中弥漫了某种危险的讯息,让人避之不及。 王宫里,纵横交错的卫队不间断地巡逻着,如临大敌般的模样,就好像即刻就兵临城下一样。 国王的议事厅里,只有两个人,显得偌大的空间冷清又死气沉沉。 西蒙站在王座的下方沉着脸一语不发。 还未来得及换去昨夜装束的国王,震惊地将手里镶着金色花边的羊皮纸仍在桌上,指着那仿佛天书一般让他看不懂的公函,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伯里斯难道是疯了不成?西蒙,你给我解释一下,他这信里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杰森说道最后,木着脸望向窗外刺眼的阳光,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似笑非笑的干涩哑音。 西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公事公办道:“波尔蒂那的伯里斯陛下,愿意和我们达成和解,终止两国的战事,签订停战协定。当然,这封信里还有另外一个意思,他提出一个条件,只要我们交出阿瑟·弗雷德里克子爵,伯里斯陛下愿意在他有生之年和法兰托利亚结为盟友,永无战火与争端。” “哈哈……”杰森干巴巴地笑起来,“怎么,伯里斯那个狂妄的小子被打昏头了吗?阿瑟已经死了多少年了,他干什么莫名其妙地提起这个人来,啊?” 听到他尾音突地拔高,西蒙便习以为常地沉默不语。 果然,杰森猛地站起身,拍着桌子大吼道: “事到如今,不要和我说,阿瑟·德雷弗里克也还活着!”他手指着西蒙大口喘气,一向打理得当的金发已经打起了卷,凌乱地散在迷茫的脸庞。 西蒙看着他的父亲,心里不由而然地升起一股悲哀和怜悯。 与其说这位高高在上的国王是在质问他,不如说他的父亲已经找不到可以诉说的对象。 “波尔蒂那人已经被全数赶出了法兰托利亚的领土,伯里斯挑起战事,却一无所获,国内已经有诸多不满,再者他此番动作过大,战线过长,掏空了大部分军力,已经没有余力再兴风作浪了。” 西蒙垂眸,尽职尽责地陈述着当前的局势,“我们只需和他签订停战协定,至于盟友,有没有都无所谓。” 杰森喘了几口粗气,才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重新坐了下来。他烦躁地揉着眉间,心不在焉地下了命令道: “和波尔蒂那的战事以及后续事宜,都交给你处理吧。” 他说着,似是想起什么,急道:“对了,昨晚抓到的那些人呢?我要审讯他们,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知道伊格鲁的消息,你把那些人交给我。” 西蒙终于抬起了头,与他的父亲对视许久后,才慢慢开口道: “陛下,您知道在物资短缺,后援不足的情况下,面对来势汹汹的波尔蒂那人,我对自己说了什么吗?” 杰森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说实话,有时候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无论是国王的权利还是父亲的威严,在西蒙面前似乎都不太管用。 张了张口,杰森找不到合适的回答,就听西蒙接着道: “我对自己说,除了要守护这个国家和这片土地,我还一定要保护我心爱的人不受伤害。我能守得住国土,能击退虎视眈眈的侵略者,这些算不上值得炫耀的事情。我真正的荣誉,是能让我心爱的人安心地靠在我的肩上。” 杰森表情一呆,不知西蒙哪句话戳中了他的心窝,让他目光都有些涣散起来。 收回视线,西蒙不想再呆着这里,便直截了当道: “威尔准尉不日就会带着出征的战士们凯旋归来,届时原边境护卫军的统帅安托万将军也会一同归来,如果您想知道关于伊格纳茨大师或者阿瑟子爵的事情,不如问问他或许会有意外收获。至于昨晚抓获的那些人,由于牵涉到一名军部的逃犯,我觉得由我来处理或许更为恰当,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现,我会亲自来和您说明的。” 见杰森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西蒙略一躬身:“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退下了。” 他转身便走,直到推开门的时候,才隐约听到身后王座上的杰森,小声地喃喃自语:“我知道,我是个失败者,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 西蒙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出,走廊上有人倚着窗,已经等了他很久。 阳光透着窗子照着他金色的发顶,散开的光辉如同金子般耀眼将四周衬得透亮,怪不得人们要称他为“法兰托利亚的荣耀”,确实是走到哪里就发光到哪里。 卢卡斯见西蒙出来,立即走上前道:“怎么样,还顺利吗?” 西蒙略一点头,卢卡斯松了口气,小声道:“我以为陛下不会轻易放手呢?” 西蒙目不斜视,脱下手套握在手里,道:“显然,他不会轻易放手的人不是我。” 两人沿着王宫的长廊向外走去,想起昨晚那场许久不见后的首次会面,到现在仍让卢卡斯心有余悸。 他使劲地挠了挠头发,长叹一口气道:“说实话,伍德跑来我的府邸求救的时候,我真是有点措手不及。我没想到菲尔德还会跟我求救,你知道的,他对我多多少少有点莫名的敌意。” 闻言,西蒙不太自然地将手套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卢卡斯并未注意到西蒙的动作,只是仍旧跟他解释道: “不过王城这么大,伍德也只知道他们去了康德大街,我带人沿着康德大街走了一个来回,要不是正遇上逃出来求救的那个小护卫,说不定就真的什么忙也没帮上了。” “不,你之前安全将他从克伦西亚护送回来,我还是很感激你的。”西蒙道。 闻言卢卡斯耸了耸肩,笑道:“你这安慰人的客套话,听着可真让人无奈。” 无视他的调侃,西蒙目光在往来巡逻的卫兵身上晃了一圈,道: “我这次回来,还没有向莫琳姑妈问好,不知道她住在王宫的哪个房间里?” 卢卡斯脸上笑容一僵,顿了顿才露出惨淡的神色道:“往日,都是要霍尔陪同才能去看她的。昨晚上,霍尔似乎是惊吓过度又受了伤,此刻大概正在卧床……” 他说着,看了看西蒙面无表情的脸,倏地一挑眉,笑道:“也罢,以你这张冷冰冰的脸,估计守卫们也不敢拦着,走吧,我带你去见她。” ** 西蒙从王宫赶回来时,已经是午后了。他坐在兽车里,焦躁地用手指一下下地点着大腿,最后心脏实在忍受不了兽车慢悠悠的速度,不得不抛下兽车,无视王城内不得驭兽飞行的禁令,骑着他的鹰嘴狮兽飞驰电掣地赶回了莱顿庄。 莱顿庄的守卫要比往日里森严几倍不止,几乎是将隔壁的整个军部都搬过来的架势。 伍德似乎等了他许久,见他火急火燎地从鹰嘴狮上下来,立即上前,谨慎低声道: “主人,莫尔顿公爵一早就来了,执意要见南希小姐。” 两人边向玄关走去,伍德边如实叙述道:“盖尔虽然硬是给拦了下来,但公爵此刻还在会客厅里,说什么一定要见南希小姐一面。” 西蒙摆了摆手,问道: “昨天,菲尔德是怎么交代你去找卢卡斯的?” 伍德一愣,随即原原本本回道:“昨晚,菲尔德大人原本是和亚力克校长约好外出的,不巧正撞上赛雷亚少爷登门拜访,赛雷亚少爷以为菲尔德大人是一个人外出,便不放心地要一同前行。菲尔德大人临走时交代我,如果一个时辰内,他还不回来的话,就让我去找卢卡斯大人求助。” 他懊悔地自责道:“是我的疏忽,原本我是不太放心菲尔德大人深夜出门的,但他和亚力克校长一起,我便以为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西蒙却拍了拍伍德的肩膀,打断他的检讨,道:“你去厨房看看,准备些清淡的小食。一会儿送到卧室去,我自己一个人去会客室就行了。” 西蒙刚一推开会客室的门,莫尔顿公爵就扑了上来,往日高贵得体的公爵此刻面色憔悴,他大力地拉住西蒙的领子,怒气冲冲道:“西蒙,我要见南希!” 西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直到莫尔顿公爵松开了手,他才就着被拽得变了形的领口,解开了外套的扣子,将脱下的军装搭在了沙发的椅背上。 莫尔顿紧跟在他的背后,气势和音量都不曾减弱,对他吼道: “西蒙,你没有权利扣着南希,更没有权利不让我见她,你告诉我南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凭什么不让我见她,我是他的父亲!” 说道最后,莫尔顿全然没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风度,几乎是吼着喊出父亲这个词的。 西蒙终于回头看他,天下慈父大概都是一个模样,但不负责任的父亲却各有各的丑态。 “父亲?”西蒙冷冷一笑,“您既然是她的父亲,为什么要让她只身住进占星塔?您既然是她的父亲,就眼睁睁地看着她重蹈洛克南迪叔外祖父的覆辙吗?” 洛克南迪这个名字让莫尔顿公爵脸色倏地一变,西蒙盯着他的脸,看着他颓败地跌坐道沙发上,许久后道: “没有占星师这个荣誉,您依然尊贵的莫尔顿公爵。” 莫尔顿将脸埋在手心里,似乎翻出了深埋在心底许久的话般,痛苦道: “我算什么公爵!既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眼看着她走近不幸婚姻的坟墓,忧郁而死。又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南希才十七岁啊,就要背负莫尔顿一族的命运,这一定是神对莫尔顿家的诅咒,我们一族的人预言了太多神的旨意,终于遭到神的惩罚了……” 西蒙看着他因痛苦而躬起的后背,沉默良久后才道:“舅舅,我不让你见南希,你就当做是个好消息吧。” 什么意思? 莫尔顿公爵倏地瞪大眼,仰头望着西蒙。 难道现在去见的话,她的女儿…… “您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通知您的。”西蒙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公爵在他握住把手的瞬间,突然开口:“南希救得那个孩子呢?” 西蒙脚步一顿,许久才道:“他们俩谁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 作者有话要说:猜boss活动要结束啦,都没人猜啦qAq 再不猜要揭谜底啦~ 这样我就少写两个番外,也好~~~~(>_ 235 只想惩罚你 回到塞瓦尔不过短短半天的时间,却比那些独自被留在克伦西亚辛苦征战的日子还要煎熬难耐。 朝着卧室走去的西蒙,脸上已经显而易见地浮现出急切。直到他迈着大步走到卧室门口站定,才对着紧闭的门扉松了口气。 菲尔德身上大大小小受了不少伤,今早他临出门时受伤晕过去的人才悠悠醒来。久别重逢的两人只来得及说上短短几句话,菲尔德便在药物的作用下,又沉沉睡去。 西蒙虽然受命进了王宫,但一颗心却根本没有出过莱顿庄。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西蒙脸色一沉,卧室里竟然没有人。 不对。 西蒙皱起眉,他明明让盖尔守在门外的,怎么这会儿门里门外的两人谁也不在? 西蒙略一思索,便转身朝着走廊尽头走去,他转了个方向,很快在走廊上另一间房门口发现了站在门外,正在低声交谈的盖尔和乔治。 甫一见他,盖尔纠结在一起的脸豁然得到救赎,仿佛找到救星一般,忙对飞也似赶来西蒙诉苦般地打起小报告: “将军,我阻止过菲尔德了,他一醒过来说什么都要来看赛雷亚这小子,我怎么说都不行,又不敢像对莫尔顿公爵那样,强行将他按在床上……” 西蒙眼睛一斜瞪过来,盖尔立即识趣地改口:“我是说,我没法阻止,就只好陪他过来了,您放心他也只是刚进去一小会,不会太累的。” 乔治也瞪了盖尔一眼,才正色对西蒙道:“我刚才已经和菲尔德说过了,赛雷亚的身体情况倒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最奇怪的是他的意识,照理来看他受伤远没有到危及性命的程度,不应该一直昏迷不醒。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有什么刺激着他,让他无法醒来一般。” 三人一阵沉默,最后还是乔治打了个圆场,道:“大约是我医术有限,也许等弗丽嘉大人来看过后,会有新的结论也不一定。” 盖尔叹了口气,缓缓道:“温斯顿伯爵夫妇已经来看过了,但我不敢让他们逗留太久的时间,伯爵夫人大哭了一场后,我便劝说着让人送他们回去了,也嘱咐好他们不要对外说出实情,只是威尔这小子,回来之后见他宝贝弟弟这个样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盖尔觑了西蒙阴沉的脸,小声咕哝道:“不知道地牢里那小子的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西蒙眼神一厉,狠狠地盯着盖尔道:“看好了,千万别让他死了!” 说着便推门进去,留下盖尔和乔治对视一眼,叹息着摇头。 客房里的采光很是不错,阳光照在洁白的大床上,有种舒适安逸的温暖感。 赛雷亚陷在宽敞的大床里,盖着柔软的被子正沉沉睡着。他全身缠着绷带,即便乔治医师用了最为精湛的包扎手法,他全身上下也没有露出几块完好的皮肤。 可坐在床边的菲尔德显然也没比躺在床上的人好上多少。他额头虽然第一时间得到了皇家骑士团内治疗师安德莉娅的医治,但因为伤口过大,此刻还是贴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纱布,将他的连衬得更小了。 更别提手臂和肋骨上多处的骨折,即便用魔法治疗过,但还未愈合的伤口,稍微动作,想必还是会很疼的。而那人身上那些没有包扎的青青紫紫就更是没法去数了。 西蒙走过去,从后背倾身抱住他,小心地避开菲尔德的伤处,面露怜惜地亲了亲他的面颊。 菲尔德看见西蒙后双眼一亮,露出温柔的笑意靠在他的身上。西蒙保持着弯腰搂着他的肩膀的姿势,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才抱怨道: “今早不是说好了,要等我陪你一起来看赛雷亚的吗?” 克伦西亚一别后,西蒙的头发有些长了,摸起来柔软不少,就好像现在和他说话都带着少有的小心翼翼般,让菲尔德觉得耳目一新。用手指拨了拨西蒙额前的碎发,一双注满深情的青灰色的眼眸便毫无遮挡地呈现在菲尔德眼前,仔细地看了半晌,他才道: “感觉你今天会很忙,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的赛雷亚,菲尔德下意识攥住西蒙的白色衬衫,声音落寞:“如果不是我,赛雷亚根本不会躺在这里。我不应该让他一同前去的,那些人的目标明明是我,我没想到,他们会连毫无反抗之力的赛雷亚都不放过……” 西蒙从约克、伍德以及姗姗来迟的卢卡斯口中已经了解到了昨晚遇袭的前因后果,此时听到菲尔德自责的话,他却在心里冷哼一声:比起我的小菲比,有个人更适合坐在这里忏悔。只是,莱顿庄的大门都不会让他迈进来半步的,这些为了一己私欲就置他人于不顾的疯子,他现在一个也不想见。 轻轻将菲尔德从椅子上抱起,西蒙亲着他的额头道:“好了,乔治也说了,赛雷亚暂时不会有事的,下午稍晚的时候,我请了弗丽嘉老师过来看他,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然你的老师来见到你这副样子,怕是要心疼死了。” 菲尔德顺从地靠在西蒙肩上,闻言露出微笑,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温声道:“我还没问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突然地及凭空出现,也没有事先告诉我一声。” 西蒙立即将菲尔德抱进怀里,菲尔德似乎又轻了不少,如今他单手就能将人轻松托在肩头。内里虽然满是心疼,但西蒙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带上门,然后才道: “别耍赖,我怎么没有告诉你呢?” 闻言,菲尔德立即从西蒙宽厚的肩头抬起脑袋,正对着西蒙的脸,控诉起来: “你那也叫通知我吗?你只是对着多米不可一世地轻笑了一声!” 西蒙抱着他沿着走廊一路又朝着他们的卧房走去,边走边道:“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狠心,自从离开克伦西亚后竟然一次也没有联络过我,我每天便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去要怎么惩罚他,自然就事半功倍了。” 菲尔德轻笑起来,不肯示弱道:“那不知道是谁,明知道我时刻忧心,却不肯告诉我有关前线战事的任何消息,每次都是伍德从军部打听来的消息才让我安心,这么说起来,这两个人互有犯错,就两相抵消了。” 西蒙不为所动,进了卧室,依旧板着脸,义正言辞道:“那么,又是谁在如此紧张混乱的塞瓦尔城里,大白天出去喝酒,喝醉了回来半夜还要撩拨我,说起来,你当着我的面都没有那么诱人地喘/息过,没有那么缠绵地叫过我的名字……” 菲尔德大窘,立即伸手去捂西蒙的嘴,谁知动作过急,一下子牵动了肋下的伤口,疼得他猛地吸了口气。 见菲尔德脸色一白,西蒙再不敢开玩笑,立即坐到床边,紧张地将他抱在怀里,急道:“哪里痛?碰到哪里了?你别动,让我看看。”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伍德带人送来了午餐。 西蒙再不敢造次,仔细地查看了菲尔德的伤口后,便老老实实地哄着菲尔德吃了点东西。又看着他沉沉睡去,才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吻,动作轻柔地出了房门。 ** 西蒙的归来,让菲尔德身体里全神戒备的每一个细胞都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他便沉入梦中,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渐渐回笼。 “他受了些外伤,我主要是担心他使用魔力过度,会对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请您来给他看看。”西蒙声音里的担忧,听起来有些沉重。 这人明明在他面前不显分毫,原来心里的担忧没有减少过一分一毫。 一个颤抖的女声渐渐靠近:“这个孩子,每次都是这样。我真是再也不想看他受到任何伤害了……” 菲尔德费力睁开眼,果然弗丽嘉满眼含泪,正低头看他。 露出微笑,菲尔德柔声道:“老师,这次是意外,我并没有什么大碍。您不要伤心,您看我……” 他说着就要坐起身,弗丽嘉立即将他按了回去,佯装生气道:“别动,有没有事现在不是你说了算的。” 菲尔德不敢再惹她伤心,只能将谴责的目光递给西蒙。 你看你,无故把老师惹哭了,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弗丽嘉仔仔细细地用魔力在菲尔德身体里游走了一遍,半晌后才收回手,松了口气道: “还好,并没有伤及意识海,虽然魔力几乎全没了,但是只要意识海仍然稳定,就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菲尔德立即笑嘻嘻地坐起身抱住她,亲着她的面颊道:“我就说没事,您还不信。” “这还不是多亏了老师和艾登先生的帮忙,那晚如果没有那些卷轴,我和赛雷亚……” 他说着笑容一松,抬眼看着弗丽嘉道:“老师,赛雷亚……” “嘘……”弗丽嘉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温声道,“我已经给他看过了,他的伤势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意识有些不清,慢慢恢复一段时间,肯定能醒过来的。” 弗丽嘉没有说的是,赛雷亚虽然身体无碍,但是意识却是微乎其微,她用魔法反复试探了多遍,竟然找不到一丝自主意识的影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怕赛雷亚的意识最终会消失至无。 弗丽嘉和西蒙对视一眼,还是道出实情:“倒是南希,她的情况恐怕更为复杂……” 艾登勋爵夫人直到夜色渐沉,才由艾登勋爵亲自前来接走。西蒙一直将人送到门外,代替菲尔德送上离别的拥抱,才转身回来。 西蒙又陪着菲尔德吃了些细粥和点心,洗漱过后,才搂着菲尔德躺在床上。 昨夜里的激战和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场景犹在眼前,可今晚却已经可以在爱人的怀抱里入睡,菲尔德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活生生的现实,他在西蒙的臂弯里蹭了蹭,再次紧紧搂住西蒙的腰,仿佛不如此贴近,眼前的人就会化作泡沫消失一般。 一场满是算计的偷袭,已经让菲尔德有些惶然不安了。 “别这么用力,小心弄疼伤口。”西蒙侧头温声道。 菲尔德盯着西蒙泛青的下巴瞧了瞧,突然道: “多维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西蒙侧过身面对面地朝着菲尔德的方向,更为紧密动作轻柔地贴了过去,将他的手臂重新在自己腰上围了半圈,才伸手抬起那略显削减的下巴,道: “是我疏忽了,还来不及告诉你。因为我和盖尔一行人是连夜疾行归来的,这么大强度的行军,路途劳顿,便让瑞塔带着多维特跟着威尔的大部队一同回来了,他们虽然比我们先出发离开边境的,但是怕还要再等上几天才能到塞瓦尔。” 见菲尔德紧抿的唇微微一松,西蒙内心泛疼:“别担心,到时候我会让盖尔去接他们的,保证不会有什么差错。多维特会很安全地回到我们身边的。” 想到怀里的人,这段日子都独自面对险恶的窥伺和居心不良的觊觎,西蒙的眸色渐深。 低头在那颜色浅淡的唇上落下一吻,辗转了许久后,西蒙微微拉开距离,贴着菲尔德泛起淡粉色的唇道:“菲比,我回来了。这次,你可以放心依靠我的,没关系。” 闻言,菲尔德明亮剔透的双眼在微弱的萤石灯的下,居然变得熠熠生辉,他盯着西蒙越发幽蓝的双眸,拱着身子凑近西蒙,展颜一笑。 “好,将军大人,从现在开始,我和我儿子就都靠你养啦。” 作者有话要说:**oss还能再猜两章(⊙o⊙) 236 兑现诺言 法历一一三二年十二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着走到了年末,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年了,然而塞瓦尔城里却没有丝毫庆祝的气氛。 那惊天动地的一晚过后,流言便开始在塞瓦尔城内悄悄传播开来。 神秘组织异常强大,甚至连国王都险些栽到他们手里。幸而果断的西蒙将军在战胜波尔蒂那人后及时回归,才让歹人没有得逞。 百姓们私下咂着嘴:不幸中的万幸是,法兰托利亚还有这么一位优秀且英勇无畏的皇子。 西蒙每日外出的时间越来越早,有的时候天还没亮,菲尔德偶尔从梦中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荡荡的没有温度了。 即便如此,西蒙还是会准时回来陪着他用餐和午睡,在西蒙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菲尔德的伤势不出几日,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菲尔德和赛雷亚出事的第二日,格吉尔、昆顿和加尔便来到了莱顿庄的大门外想要探看菲尔德和赛雷亚,不过当时莱顿庄内情况十分紧张,伍德只遵从西蒙的指使让他们稍等两日。 果然,没过两天,三人便分别收到了菲尔德私下邀请他们前来探望伤员的密函。 赛雷亚的病床前,加尔皱眉仔细地盯着伤员沉睡的脸,不解道:“既然身体正在慢慢恢复,为什么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格吉尔站在菲尔德身后,替菲尔德将缠在手臂上的最后一块绷带解开,道:“是啊,按理说菲尔德没有魔法傍身,受伤更多的菲尔德都要好了,赛雷亚没理由还不醒啊?” 倚在床柱上,站在另一侧的昆顿冷静开口问菲尔德:“你说,当时你们周围的王城护卫队的人都中了暗算,不能动弹,会不会是因为中毒的缘故?” 菲尔德摇了摇头,“我开始也以为是这样,还试着给他服用了一点解毒剂,但是王城护卫队那些人很快就恢复过来了,只有赛雷亚没有一点起色。” 他脸色黯然,幽幽道:“我猜,也许是跟他本人的意识有关,毕竟他亲眼目睹了南希为了救他……” 谁也没想到,那么娇蛮任性不可一世的贵族小姐,竟然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替他挡了那致命的一剑。 南希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赛雷亚的?为什么抛弃一颗少女心一直掩藏着对赛雷亚的感情?又为什么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去救赛雷亚的命? 没人知道,当事人谁也不肯醒来先诉说自己的情意。 许久,菲尔德才打破室内的沉默,开口嘱咐道:“不管赛雷亚和南希的情况怎样,你们都不要对外人说起他们的状况。” 格吉尔立即点头:“当然,我们肯定让别人从我们这里打探到任何消息的。” “这话的意思是说,赛雷亚现在也有危险了吗?”加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菲尔德看着赛雷亚明显消瘦下去的脸,轻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几人正说着话,敲门声突然响起,伍德从外面推门进来。 他面色凝重,看着菲尔德道:“菲尔德大人,公爵和霍尔大人登门拜访。” 既然伍德来找他,那肯定是事出有因。菲尔德立即扭头对身后三人道: “你们仨留在这儿,好好看着赛雷亚。” 他和伍德一离开房间,伍德就跟在他身后小声道:“公爵和霍尔大人是在莱顿庄的大门口遇上的,就怕这位近侍长大人是带着国王的命令来的。不巧主人和盖尔队长此刻都不在庄内。” 菲尔德面色平静,道:“无妨,如果他们真的是要找西蒙,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来。” 伍德自从经历了上次菲尔德遇险的事,便一直有点紧张兮兮的,闻言立即谨慎地问道: “那您看要不要我把庄里的守卫……” 菲尔德摆了摆手打断他,悄声道:“伍德先生,只要让庄里的守卫们不要松懈,提高些警惕就好。西蒙的防御布局不要轻易变动比较好。” 他看着紧张的管家露出个轻松的微笑,安抚道:“这里是莱顿庄,来的是公爵和国王陛下的近侍长,不会有事的。” 伍德的视线落在菲尔德额角,那里的伤疤虽然已经长好,但是还有着淡淡的红色痕迹。 一瞬间,他恍然记起主人第一次带着眼前这个过于精致的少年回庄子里的情形。当时少年双眼受了伤,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在陌生的环境里仍旧一派从容,转眼一年而已,如今的少年早已经历过了数不清的风雨险阻,骨子里的从容和冷静却似乎更加深刻了。 菲尔德带着伍德来到了会客厅,一推门,果然莫尔顿公爵和霍尔近侍长一左一右分别坐在相对的两排沙发上,正怒目而视。 菲尔德微微一笑,边迈着步子走进来,边扭头对伍德道: “管家先生,竟然有两位客人来拜访莱顿庄,不知两位尊贵的客人是谁先谁后进来的?” 伍德立即毕恭毕敬回道:“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公爵大人更早一步。” 菲尔德点了点头,俨然一副主人的情态,对霍尔伸出手道:“实在抱歉了,霍尔大人,按照礼节来讲,我应该先接待公爵大人。诚邀您去参观莱顿庄的后花园,那里空气清新,景色迷人,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霍尔显然是大病初愈,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此刻也有些不太好看,闻言倒是颇为大方,看也不看公爵,仿佛熟路的老朋友般对着菲尔德笑了笑,道: “菲尔德,西蒙要是有你一半的能说会道,我也就不用担心他了。” 说便跟着伍德走了出去。 霍尔甫一出去,莫尔顿公爵就突然靠近,他拉住菲尔德的手,急道: “菲尔德,我女儿怎么样?啊,你说,南希怎么样了?” 菲尔德没想到莫尔顿公爵会突然扑上来,吓了一跳,他微笑着默不作声抽回手,道: “公爵大人,您先别急,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吧。” 公爵两眼发直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散发出的幽光,几乎让菲尔德生出公爵把自己当成了日思夜想的女儿一般的错觉。 莫尔顿似是猛地回神,恍然道:“对呀,我听说你魔力深厚,魔法精湛,又精通治疗术,还在边境战事中创造了神奇的炼金制品,你的医术不是连你的老师弗丽嘉都叹为观止吗,你肯定有办法救南希的,对不对?” 他说着似乎又想要扑倒菲尔德的跟前,菲尔德见状立即抬手制止道:“公爵大人,请您冷静一些。” “如果我有办法救南希小姐的话,我绝不会推辞的,这点还请您放心。” 见莫尔顿看着他,菲尔德尽量温声道:“南希小姐受到了重创,心脏虽然跳动,但却十分微弱。现在还禁不起任何的刺激,所以此刻还没办法让您去探望她,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希望您能理解。” 虽然说辞有些夸张,菲尔德也不是不同情这位犹如困兽的父亲,只是他和西蒙的怀疑还没有消除,现在经不起一点点意外的发生。 公爵脸色大变,急道:“那就是说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我,既然这样还不如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让我见她一面,我要去看看她!求你带我去看看她,我就看上一眼。” 菲尔德内心有些动摇,但最后还是狠下心,有些为难道:“很抱歉,公爵大人,我没有办法答应你,这件事还需要经过西蒙的同意。” 莫尔顿闻言,整个人靠在沙发的椅背上,垂头丧气道:“是了,我求你有什么用,毕竟西蒙才是这莱顿庄的主人。” 这话让菲尔德眉头微皱。 公爵大人仰头靠着沙发,蓦地惨笑起来,他的笑声听着悲凉又有些可怜。 “可就算他是南希的表哥,就算西蒙回到了塞瓦尔,现在一手遮天,又能怎么样?他又有什么理由能一直扣着人不放?” 他看着菲尔德,眼睛通红:“你知道霍尔今天来是干什么来了吗?” 霍尔前来,无非就是为了那么几件事,菲尔德心里早已有数。后来又见公爵和他两人在会客厅内怒目相对,自然就猜到可能是跟南希有关。 “南希是国王陛下亲封的占星师,作为尊贵的占星师是不能离开王宫内的占星塔的,终其一生都要为王族献上自己的预言,即便是死亡也只能死在占星塔内。” 莫尔顿直视着菲尔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霍尔今天是来带走南希的,就算是西蒙也不能违抗王命。” 菲尔德脸上没有莫尔顿预想中的惊讶或是惊慌,他非常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地看着自己,道: “莫尔顿公爵大人,请恕我冒昧,您作为南希小姐的父亲,即便在此时此刻想过要尽一个父亲的义务和责任保护过她吗?即便您没有保护他的能力,可至少您还有可以保护她的臂膀。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的话,那您不如就安静地看着别人是怎么保护她的吧。” 莫尔顿脸色青白交加,许久后,才似忍着怒气道:“那你又有什么办法?” 菲尔德笑了笑,道:“办法自然是人想的,您只要知道,如果南希醒来的话,一定会让你们父女相见的。” ** “什么?” 霍尔脸上从容温和的笑容消失,他勉强笑了笑,道:“菲尔德大人,您要知道,南希毕竟是紫袍的占星师。她作为占星师,私自离开王宫的占星塔,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如今陛下要将他接回王宫,接受最为上等的王宫治疗师的医治,已经是陛下顾念旧情网开一面了。您……哦,不,西蒙大人着实没有道理不放人。” “霍尔大人,”菲尔德淡淡一笑,“我知道您也是奉王命行事,只是我说句实话,南希小姐现在能不能活过来还难说,她再回到王宫为国王陛下占星预言的可能性也很渺茫了。那么现在她是不是占星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霍尔看着菲尔德,不肯让步:“菲尔德大人,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菲尔德像是理解他的难处一般颔首道:“我懂。既然这样,您就替我这样回复国王陛下吧。” “就说,如果陛下信守承诺,还记得曾经答应给我一个奖励的话,那么我有一个请求,请免除南希小姐占星师身份。” 237 救人 莱顿庄的客房内。 菲尔德站在床边,看着眼前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女子终于起身退开结束了检查,立即焦急地上前问道:“怎么样?” 黑发女子扭头看着他,如墨的眸色里映着点点亮光。 赫莲娜沉思许久,才道:“这不是我熟悉的巫法,起码可以判断并不是老师所为。” 她说着继续用黑黑的眼眸看着菲尔德道:“你们真的认为老师会和那伙神秘人合作,参与到那晚的事情当中了吗?” 南希一直毫无起色,菲尔德见她满身的巫法咒纹,便想起了跟着博伟尔学习医术的赫莲娜。于是联系了安柏,希望他能帮忙寻找赫莲娜。巧在赫莲娜因为些私事竟然真的在塞瓦尔城内,安柏和她说了什么菲尔德并不知道,大概是将他们推测的事情或多或少地讲给了赫莲娜听。 “我不能确定,”菲尔德看着躺在床上的南希,迟疑问道:“那她……” 说实话,菲尔德第一次见到昏迷中的南希的时候也着实吃了一惊,那个骄傲美丽的南希,竟然变成这副样子,别说赛雷亚,就是他也一时难以接受。 赫莲娜细细地看着南希脸上触目惊心地黑色咒纹,反复斟酌了好几遍,才开口道: “虽然并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就是这样,但我才猜她身上的这些巫法痕迹,大约是后天被人强行植入到身体里的。” 见菲尔德皱眉充满疑惑地看着自己,赫莲娜便耐心为他解释道:“这种方法,就类似于黑市上流行的那种卖给没有魔力之人的魔药,大量服用那种魔药,会让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短暂地拥有某种元素魔力,但这种方法却往往不能坚持多久,受药者大多没有足以对抗药性的坚实体魄,很快就会被药性侵蚀,中毒而死。” “就像吞食魔药一般,有人给这个姑娘体力强行植入了巫法,这个姑娘也真是命大,她本身拥有的魔力就不俗,用这种方法同时操纵巫法,肯定受了不少苦。” “还有这样的巫法?”菲尔德皱着眉,显然对巫法更加没有什么好感了。 “巫法的世界,是很玄妙的。”赫莲娜叹了口气,“只是有些心术不正的人,利用巫法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而更多的人则是惧怕这种未知的力量。” 菲尔德更关心南希的情况,沉声道:“既然她拥有魔力,为什么要再植入巫法?” 赫莲娜也皱起秀气的眉,道:“大概是要强化她自身具备的某种力量吧,很少有人会冒死这样做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毒,看这个姑娘年纪轻轻的……” 闻言,菲尔德神情严峻,他在和西蒙交谈后,两人都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南希如果预言了伊格纳茨的出现,又恰巧预见了赛雷亚会遭遇危险,那么她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出言示警,反而要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救下赛雷亚? 如果依赫莲娜所说的话,那么给南希用上巫法的人到底是谁? 在菲尔德沉思这段时间里,赫莲娜则拿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菲尔德。 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得出乎预料,让人难以捉摸。 安柏找上她时,她还有点不敢相信。当初被他们拿来当做实验体的那个漂亮孩子,居然仍旧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还和安柏成为了好朋友,这简直让她瞠目结舌。肯来帮忙救人,根本不是看在安柏的面子上,完全是她实在太过好奇,想要看看那个孩子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在经历过那样的苦难后,仍然可以自由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她是不是可以稍稍期待一点,她的弟弟妹妹们,也能坚强地活在世上某个地方,等着她去找他们呢。 想到菲尔德也许会感同身受,不喜欢提起这样的事,赫莲娜忙道: “不过,我倒是可以试一试,虽然不能保证她一定会醒过来,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吧。” 在戴瑟伦斯城的时候,赫莲娜对他对多维特一直很好,此时又得到精通巫法的她的帮忙,菲尔德自然很高兴,便笑着道谢: “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才好,赫莲娜,真的要谢谢你愿意到莱顿庄来。” 赫莲娜比安柏还要大上几岁,这样被一个在她眼中还是孩子的人道谢,多少有点不太自在,便笑着道:“要不是因为我和多维特有点交情,才不会帮你们呢。” “说起来,我还没有见到多维特呢,这个小家伙一定长大了不少吧。” 说起自己的宝贝儿子,菲尔德也有点控制不住心底的思念之情,叹息道: “他还在回来的路上呢,你住下来吧,多维特也就这几天就会回到塞瓦尔了,他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赫莲娜便依言在莱顿庄里住了下来,虽然这庄园里的守卫看着有些过于森严了些,不过这庄园却并不像其他贵族老爷的庄园那般,处处镶金琢玉,无不彰显着奢华的贵族风范那般惹人生厌。看这院子里的装饰倒像是一座整洁的采摘园,处处透着生机和舒适。 赫莲娜欣赏着难得的景致,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迷了路。这时正巧前方不远处,有个梳着长辫子的女仆匆匆走过。 也不知这么偏僻的拐角处,怎么就出现了个女仆。赫莲娜只道自己幸运,急忙喊住那女仆道: “唉,姑娘,等一下!” 女仆动作一僵,像是偷懒被抓包一样,迟疑半天才转过身小心翼翼看了赫莲娜一眼。 见她有些胆怯,赫莲娜急忙走过去露出笑容,亲切道:“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能不能请你带我去客房?” 没成想女仆看见她的模样却是吃了一惊,赫莲娜早已习以为常,将自己的黑色长发绕在手指上打着圈道,淡然一笑: “怎么,看着我的样子很吃惊吗?不错,我是莫尼安克人。” 她抬头望着碧蓝的天,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原本是受人轻视的卑贱种族,却因为一场灭顶之灾倒变得稀有起来了。” 侍女脸上露出猝不及防的慌乱,立即低着头道歉。 能住进客房的都是主人的宾客,不论身份外貌如何,都不是他们这些仆人能得罪的。 赫莲娜见她躬起的后背瘦小又单薄,以为她害怕,便道:“好了好了,你快带我回客房吧,如果能再给我那些吃的,我就更感激你啦。” 侍女一脸惊魂未定,好在这位黑发黑眸的小姐异常地好说话。 侍女在前面带路,向着客房的方向走去。赫莲娜便熟门熟路地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哦,二十岁啦。和我妹妹同龄呢,你这小雀斑,也和我妹妹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 深夜,地牢外。 一脸不情不愿不赞同的将军大人,皱眉问道:“你真的要进去?他有什么好见的?你这样我心里很不高兴的。” 说着,竟然真的当着地牢外一字排开,站在左右各一列的守卫们的面,板起脸来。 菲尔德可没有他有威严又脸皮厚,好在夜色已深,站在四周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守卫们看不见他绯红的脸色。菲尔德轻咳一声道: “少不正经,我只是有些话想要问他,再说你们不也是拿他没辙,什么也没问出来吗?我多问几句又有什么关系?” 西蒙无法,只得陪着他走进地牢。 跨过厚重的铁门,沿着阶梯向下走去的时候,菲尔德小声问道: “对他用刑了吗?” 西蒙叹了口气,替他小心地看着脚下,道:“所以,我才不让你进来。” 菲尔德没再言语,只随着西蒙的步子,缓缓走过一间又一间幽暗的牢房。 阴冷的牢房似乎无故扫过一阵风,菲尔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西蒙登时就反悔了,跨过一步靠过来搂住菲尔德道:“你伤势才好,这里又冷又潮,我看今天就算了吧,改日再说,我们回去吧。” 菲尔德伸手覆上西蒙扣在他肩头的手,轻声道:“没关系,我说上几句话就走,不会很久的。” 他们通过了好几道门锁,一直走到最里面的牢房,盖尔见菲尔德默不作声,便解释道: “为了保险起见,就将他关在最里面。上次就是没看牢,让他被人救走了。” 盖尔没有说错,最里面的牢房密不透风,就连挂在墙上,唯一亮着的萤石灯,都似是暮年般苟延残喘着,似乎随时都有寿终正寝的打算。 有士兵走上前来,将墙上的其他萤石灯一一点亮,菲尔德这才看清,冰冷的十字铁架上,斑驳的锈迹和血污间,一个上身□□的青年被吊在上面。他双臂张开被铁链锁住,低垂的脑袋垂在胸前,没有一点声息。 盖尔迈步上前想要弄醒他,菲尔德却伸手挡住了他。盖尔见菲尔德盯着肖缓缓靠近,便抬头向西蒙的方向望去,西蒙冲着盖尔微微摇头,盖尔只得老实地站在原地。 其实这样的场面别说是西蒙大人,就是他也不想让菲尔德看见。这个满身血污的人,原本是他们的好兄弟,是因为得到过大家一致的信赖才能成为菲尔德的贴身护卫的。 王宫的那晚,他不仅仅背叛了菲尔德的信任,同时也背叛了包括西蒙大人在内的所有士兵兄弟们的信任。所以当他被抓回军部的时候,所有人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轮番去谴责质问他,可即使这样肖却仍旧只字不说,后来他被人救走,虽然当值的士兵受了处罚,可私下里真没人愿意看到肖落得那样的下场。 只是这次他不但卷土重来,继续以伤害菲尔德大人为目的,甚至还刺伤了南希小姐。 菲尔德站在肖的面前,这个高大的青年此刻低垂着头,再也不需要他的仰视。 “肖,肖!”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阴森的牢房里,肖先是动了动身体,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碎响。 黑发青年费力地抬起头,他的脸大约是被人翻来覆去揍了好几顿,此刻已经不成样子。 原来覆在脸上的眼罩早就不知被丢在了哪里,露出那只瘪下去的废眼。 菲尔德皱着眉,回头看向西蒙。西蒙挑着眉,耸了耸肩,示意跟自己无关。 沉下脸,菲尔德仔细地盯着肖的脸,许久后那肿着的单眼里的瞳仁才对上他的视线。 肖的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响,仿佛是他用为数不多的力气,在表达自己的嘲讽。 菲尔德并不是来这里看他的笑话或者凄惨的下场的,他盯着肖的眼睛,率先开口道: “肖,无论有什么原因或者有什么理由,或者干脆是毫无理由的,你对我做过的事,我可以不问。你为什么非要以我为目标,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我也可以不问。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赛雷亚对你做过什么?他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连他也不肯放过?” 这个问题从肖提着剑刺向赛雷亚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停盘旋在菲尔德的脑中。如果他没记错,直到肖带着人出现在他结界外的那一刻起,他能确信肖的目标仍旧是自己。 所以他才确信,即便和赛雷亚分开,也是他引开危险,而赛雷亚会得到安全。他做梦也想不到肖会返身提剑刺向毫无还手之力的赛雷亚。 究竟为什么,他想知道。 然而肖听到了他的话后,却收起脸上的表情,他目光在菲尔德身后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西蒙那处。 许久,他收回视线,望着菲尔德问问勾起凝着血迹的嘴角,用破碎的嗓音道: “菲尔德大人,在回答你的问题前,你要不要听我讲一个故事?” 238 肖的故事 菲尔德一行人到军部地牢里的目的,并不是想要听什么故事,但肖开了口却也没有人阻止或者打断他。 菲尔德预感到这大概会是一段冗长的陈年旧事。果然,肖声音低沉,沙哑的嗓音磨砺出的是一段并不美好的往事。 “看过我的外貌就会知道,我是莫尼安克人。我出生的村子,是法兰托利亚极北的荒芜之地。那里气候寒冷,却盛产着整个大陆最为精纯的铁矿石,因此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都以打铁为生。” “可我们一族并不像矮人那样,能够锻造出强而有力的武器,制作的仅仅是生活用具,装饰品或者雕塑这些小东西,但就因为如此,世人一直看不起我们莫尼安克人,称呼我们为下等人。因为族人多是黑发黑眸,所以我们的外貌便成了身份低微的象征。呵呵……” 他扯着沙哑的嗓子笑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接着说道: “好在大部分族人都安于隐居生活,也并不在意世人的偏见。我的父亲,当年是莫尼安克的族长,他从来不认为我们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更不觉得我们的外貌有什么可耻的。莫尼安克一族天生心灵手巧,能制造出最为精巧的机关和铁具。即便不如矮人的武器贵重值钱,却也能让我们一族人过得安稳。” “我的族人们并不稀罕富贵的生活,也不在乎世人对我们的偏见和误解,只要别人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村子的人便可以一直安稳地生活下去。” “可是,有一天,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不知怎么找到了村子里,并且提出要见我的父亲。那时我藏在柜子后,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似乎想要跟父亲定制一件铁具,并且给了父亲沉甸甸的一袋子钱作为定金。” “我当时很高兴,有了这些钱,就可以给姐姐买漂亮的裙子,给妹妹买甜甜的糖果。可父亲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非但如此,从那天之后他就整日把自己关在锻造房里,几天几夜不出房门。父亲是族里最厉害的工匠,我那时还以为大约是买家想要订制的东西太过精巧,而难住了父亲。” “然而不出几日,东西就做好了,可父亲依旧神情严肃。八岁的我天真地问父亲为什么不开心,父亲只是摸着我的头说,‘肖,我们自己不做亏心事就好了。’” “那几天,母亲日夜对着神像祷告,我听见她不停地说着‘求主神保佑我们这些无辜之人’。到了约定的日期,那几个男人果然来取货了,全村的大人们都聚到了我家门口。我是后来才明白,那时候他们不是来围观身份尊贵的客人们的,而是所有族人都觉察出了危险。只有我和尚且年幼的妹妹不停地缠着母亲问‘那些人是哪个种族的?他们好像和我们不太一样,他们也会打铁吗?’,母亲艰难地笑着,将妹妹抱在怀里,悄声说,‘那些是国王的使者。’” 肖说到这里,用发肿的单眼看着西蒙,似乎嘲讽地笑了一下,但因为脸变形得厉害,也只看到了肌肉的抽/动。 “可这个世界没有神,也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我父亲按他们的要求打造了铁具,甚至还归还了定金,只要求他们不要再到村子里来。那几个男人笑着拍着我父亲的肩膀,毫不犹豫地许下承诺。说他们出了这个村子,就再也不会记得来这里的路。” “我父亲和老实的族人们丝毫没有怀疑,却不知道分文不取的买卖不但没有换来感激,反倒带来了灭顶之灾。当天晚上,我们的村子遭到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的袭击,偷袭者显然有备而来,我们一族虽然善于制造铁具,却从来未曾想到会手持着自己制造的铁器卷入无端的暴力中。就算被唤作卑贱的人种,可我们并非真的是下等人,我的父亲、母亲乃至每一个族人都是鲜活的生命,他们比那些出尔反尔阴险毒辣的所谓身份尊贵无比的贵族要高尚得多,可就算这样,善良的他们甚至来不及呼喊出不甘就倒在血泊中,我的姐姐为了掩护我和妹妹,被那些禽兽士兵抓走……” “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村子,一夜之间就被大火吞噬。无辜的人,就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被毁灭得一干二净的存在。” 他转过脸,凄惨的面容却露出诡异的微笑:“所以说,我善良的菲尔德大人,世上哪有什么无辜的人,杀人又哪需要什么理由,杀我的族人的时候,哪有人曾空出手装模作样地给他们安上一条条的罪名过?” 说着,他笑容加深:“对了,这些话听着是不是有些耳熟?” “不错,德雷弗里克一族可不就是这么灭亡的么!只不过相比起身份尊贵的德雷克里克,我们低贱的莫尼安克一族的消失显然不值一提,哈哈哈……” 整个牢房里,都回荡着他嘶哑的笑声。 “我其实很同情阿瑟子爵的儿子,他背负父亲的骂名,忍辱负重,却没有一击必杀,让那个虚伪恶毒的皇帝活到了现在!” “你说什么!”盖尔啪地抽出剑,指着肖。 菲尔德上前一步,冷冷地与肖对视:“你没有资格提起他,他和你不一样。” 肖回了他一个冷笑,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一样,他不过是没有脑子。” 蛮干之后只能逃走的人,也没什么资格谈报仇雪恨。 菲尔德这一刻才认清自己的这个侍卫,他不是那个爽朗温和的青年士兵,也不是阴险狡诈的无情背叛者,他背后杂糅着仇恨、绝望、不甘、怒火、无处发泄的悲情以及退无可退的复仇之路。就像一头困兽,压抑着怒火拖着残破又疲惫不堪的身躯,却仍旧不肯停歇般地怒吼嘶叫着。 心情有些复杂,菲尔德看着肖伤痕累累的脸,冷冷道: “安柏不会像你一样,在没有认清事实和真相之前,就随随便便地认定一个假想敌,带着复仇的火焰扑上去死咬住不放。也不会像你一样,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却能这样心安理得。肖,我对你的家人、你的族人以及你们整个村子的遭遇感到痛心和难过,但你没有想过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和屠杀你族人的禽兽行径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你会将一切都归咎于仇恨,但这仇恨让你也变成了一只禽兽,最后,即便你报了仇,可复仇的快感能抵得过你内心深处的罪恶感吗?” 他说着转身扯过西蒙的胳膊,毫不犹豫地离开。 肖在他身后大声嘶喊,“罪恶感?哈哈,你不如去问问那些杀了我族人的家伙有没有罪恶感?我会有什么罪恶感?不能报仇才会让我有罪恶感!” 菲尔德充耳不闻,来时心怀的最后一丝希望在这放肆的笑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地牢里实在太过阴冷,此刻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感觉自己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冰的,西蒙的手掌实在热得让人羡慕,他恨不得变成一团缩进他的手心。 正天马行空地思绪乱飘,一件厚实的外套就从后面搭在了他的肩上,菲尔德笑了一下,还不及客气,接着整个人就被西蒙轻松地打横抱进了怀里。 西蒙的胸口果然热烘烘的,菲尔德原本依着理智和面子打算出口抗议的台词顿时就缴械投降了。 走出地牢的那刻,即便是深夜里,望着漫天星光,菲尔德仍觉得豁然开朗,仿佛钻出地面的土拨鼠,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感恩。 西蒙趁着他望天出神的时候,侧头递给盖尔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的亲卫队长立即闪身离开。 菲尔德抱着西蒙的脖子,也不在乎在众目睽睽下被人围观,他靠着结实宽厚的肩膀,小声道:“有点冷。” 西蒙立即向着莱顿庄的方向走去,等他们走过军部和莱顿庄之间的暗门时,菲尔德顺手拨开挡在西蒙额前的树枝,用下巴搭着西蒙的肩膀,轻声喃道: “西蒙,复仇不是一条路,而是一座森林,你说对吗?” 西蒙将他搂紧,低低地应了一声。 一旦踏进这座名为复仇的森林,很容易就会迷路,再也无法走出来。 “你听说过莫尼安克一族吗?” “略有耳闻。”西蒙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道,“虽然偏见是哪个时代也无法避免的恶习,但如果真的那样明目张胆的恶行,我绝不会让它就那么湮没的。” 可是,就算在多年后有人替莫尼安克一族伸张了正义,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也不会重新活过来了。菲尔德明白,正义在此刻是多么的苍白。他虽然在肖的面前说了那些话,可他也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无法一句两句话就能一笔带过的。 所以,在复仇者眼里,以牙还牙永远是最痛快的补偿方式。 “西蒙,”菲尔德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没想过有这种可能……” 西蒙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地抢白回道:“想过。” 菲尔德立即揪住他的耳朵,使劲揉了揉,“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将那耳朵彻彻底底地揉过一遍后,菲尔德才正色道:“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个人谋划了这些事。那么这个在幕后主导一切的人,他至少要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非但如此,他还要由一定的实力,才能豢养那么一大批的魔法师,并且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王宫乃至王城的最新消息,甚至就连国王陛下的行踪也都了如指掌。” 西蒙边走边补充道:“如果将这些事和当年伊格纳茨大魔导师遇害一事连在一起算的话,那么这个人起码要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了。” 两人相视一眼,眼底的沉重几乎比这夜色还要深重。 菲尔德抱住西蒙,深深叹了口气,道:“多维特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西蒙亲了亲他的发顶,柔声道:“很快了。” 可菲尔德却再次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我很想他,可是又不想他那么快回来。” 塞瓦尔此刻犹如一瓶在晶石灯上沸腾着的药剂,随时都有失控爆炸的可能。 两人正交颈低语,一个人影沿着小路飞快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走近一看,竟然是管家伍德。 大概是因为跑得太急或者动作幅度过大,伍德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散乱。他在西蒙面前停住脚步,罕见地喘了口气粗气,飞快地扫了眼四周,确定无人后才用喜悦的目光看着西蒙和西蒙怀里的菲尔德,极低极快地说道: “赛雷亚少爷,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boss活动就到这章为止吧……【哭唧唧 下章就不用猜啦……【哭唧唧 无比沮丧的作者默默退散…… 239 苏醒后 人的意识有时候是很奇妙的,明明**在承受着痛苦,而精神却能剥离出来,冷静又分明。 赛雷亚觉得自己应该还在睡梦中游荡,因为他所有的感官都迟钝又朦胧。仿佛他躺在床上,而有人用一层又薄又细的黑纱将他的整个身体罩住,动弹不得。 面前一片漆黑,他知道这大概也许是他在做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向来异于常人的听觉先勉强恢复了基本功能。 一个女声在他耳边隐约响起,声音时强时弱,分辨了许久,他听出了那带着哭腔的模糊声音是他的母亲。 他向来严苛的父亲在一旁似是压着怒气低声安慰道: “你别伤心了,既然公爵说是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的,我们也没办法再去责怪谁。所幸是赛雷亚的伤势不重,性命也无大碍。听说南希那小丫头也受了很大惊吓,这几日也是一直卧病不起,我看就按莫尔顿公爵的意思,以后这两个孩子还是少来往吧。我本来就反对让他陪着南希玩儿……” 他的母亲呜咽一声:“我只是看南希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没有母亲,谁能想到……我可怜的赛雷亚……” 不知是不是还没睡醒的缘故,父母的对话赛雷亚竟然一点也听不懂。耳朵里嗡嗡作响,浑身根本使不上力气。大概是被魇住了,他想。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空间再次荡起一阵涟漪,这次依旧是母亲的哭声,而父亲的声音听着却似乎苍老了许多,“……这也许是主神对他的考验。只是……没想到南希那孩子会从王宫跑出来救他。我一直以为他们小孩子的感情算不得什么,何况赛雷亚早就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他们各自长大,长大后也再没有过交集,南希会这样做,会舍命救他,实在是……” 小时候?小时候怎么了? 听不懂父母对话的赛雷亚有些焦急,昏沉的意识似乎被疑问勾着稍稍清醒,他在脑海里反复念着南希的名字。纷杂的画面排着队在他脑海中闪现,记忆似乎化成了线条打着旋向着未知的地方延伸开去。 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从记忆深处传来,有着一头火红齐耳短发的女童带着甜甜的微笑奔跑着呼喊他的名字。她开心地拉着他的手,两个小小的人影蜷缩着藏在草丛中、假山下、石桥底以及木质衣柜中,跟到处寻找他们俩的仆人玩着游戏。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片刻支离破碎的记忆,他和南希藏在衣柜中,透过衣柜门板的缝隙悄悄向外望去…… 头猛地一阵剧痛,似乎生生要撕裂他的脑袋一般。 接下来,他看到了什么却全然没有记忆。 脑中闪过的都是,往日里对着他甜甜微笑的女孩扑倒他身上嚎啕大哭的景象。南希双手拼命地摇着他,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不要,赛雷亚,不要,不要死……” 十年的时光一晃眼就飞快地流失,当年的女童转眼长大,成了亭亭玉立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可那画面似乎丝毫没变,南希依旧扑到了他的身上,这次女孩虽然眼眶含泪,却是带着最美的微笑道: “赛雷亚,我喜欢你,一直喜欢着你……”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散。就像是被妖精的咒语所迷住心神的旅人,徘徊着不肯离去。 心尖上最软的肉被扯得生疼,连着他的头都跟着一跳跳的鼓动着。 突然,一个并不陌生的嗓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回忆,侵入到他封闭的意识中。 “你说南希一直喜欢着赛雷亚?怎么可能?”几乎近在耳旁的声音,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赛雷亚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般地想像往常一样,指着加尔的鼻子吼他,你嗓门能不能小点! 后知后觉他反应过来话里的内容,便心有不忿地默默道,怎么不可能了?她亲口对我说的。 加尔根本听不到他内心的不满,继续八卦道:“新生交流赛上,南希明明断然拒绝了他的告白。听说当时有人看到他躲在宿舍后面的林子里哭了一整个晚上。” 是谁胡说?我只是掉了两滴眼泪好么?加尔你不能因为那时还不了解我,就乱听信传言啊。不信的话,先一步回去的菲尔德可以为他作证!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也迟疑着插嘴道: “南希会喜欢菲尔德这样的事,我……我是不相信的。” 你不相信的事情多了,格吉尔,真的不差这么一件的。 格吉尔似乎又沉思了一番,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如果南希真的喜欢赛雷亚,怎么会指使人在一年级的校外实践课上给我们使坏。要不是菲尔德的话,那次我们几个说不定都没命了。这样也能称之为喜欢吗?” 赛雷亚:……那件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格吉尔说完,似乎是转头向着另一个方向,出声问道:“昆顿,你觉得呢?” 被点了名的昆顿沉默了半响,就在赛雷亚暗中竖起大拇指,心道果然还是老实人不会八卦的时候,就听昆顿开口道: “南希小姐会喜欢赛雷亚这种可能,我看……微乎其微。” 赛雷亚:你…… “我接送哥哥的时候,在莱顿庄和军部不止一次遇到过莫尔顿公爵带着南希小姐登门拜访西蒙将军。听哥哥说,公爵似乎有意要撮合将军和南希小姐成婚。如果南希小姐喜欢的是赛雷亚的话,我想……她是绝不会欣然和公爵一同前来的。” 赛雷亚暗自急得跳脚,西蒙将军是全民英雄,整个法兰托利亚的男女老少,鸡鸭鹅狗,哪有一个不喜欢将军的。南希又是将军的表妹,对将军有些崇拜之情是在所难免的。 他不服气地在心里嘀咕了半天,恨不得现在就睁看眼把这几个坐在他床前当着一动不能动病人的面,刺痛病人内心最深处的损友当头暴揍一顿。 菲尔德呢,在哪儿呢?你亲眼看见了的,快告诉他们,南希有多喜欢我。 大概是他的怨念太过强烈,他的老友菲尔德终于开了口。 “你们不要这样说,赛雷亚毕竟是我们的好朋友。” 赛雷亚恨自己此刻不能点头如捣蒜。 “我倒是觉得,即使南希真的喜欢赛雷亚,又能怎么样呢?此时的赛雷亚未必还喜欢南希,你们别忘了,毕竟南希是拒绝了他的女孩。” “对呀,”格吉尔立即附和,“我可是知道的,赛雷亚一直和隔壁冰魔法学科的温妮走得很近的。” 那是我姨妈的侄女好么! 加尔也严肃地说道:“我知道,普利莫议员的女儿一直有事没事就对着他抛媚眼儿。” “说不定他现在也已经是对别人青睐有加了。”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赛雷亚急得团团转。 “所以,”菲尔德道,“我看我们还是出于人道精神同情南希同学更好一些。” “那我们就到她的床前把赛雷亚已经不喜欢她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她好了,”格吉尔语中满含笑意,“万一她真的动了感情,也免得她白白倾注一颗真心。” 几个人似乎达成了共识,说着说着就呼啦啦从他的房间里一溜烟儿地消失了。赛雷亚心中大骇,挣扎着在心中呐喊: 回来!不许乱说!我很喜欢她的,很喜欢很喜欢的。 焦急让他极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无论怎么挣动,就只有沉重的身体和刺痛的胸口。 他咬牙不知在黑暗中挣扎了多久,终于分开了沉逾万斤的眼皮。甫一睁开眼,涣散的瞳仁捕捉了半天,才对上焦距。 菲尔德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克制着自己的音量,轻声道:“赛雷亚,你怎么样,也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费力地张开口,赛雷亚抖着唇念出三个字:“不许说!” 然而他干涩的嗓子里根本没有发出声音,嘴巴也仅是抖了几抖。 菲尔德急忙俯下身,道:“你想说什么?” 这次,赛雷亚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个人名:“……南……希。” 以为他一心念着南希的安危,怕他刚醒来受不了太多刺激,菲尔德只得安慰他道:“南希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她也在莱顿庄内养伤,等你好一点了,就带你去见她。” 听了这话,赛雷亚攥着菲尔德的手才稍微松了松。他目光落在站在菲尔德身后的西蒙身上,双眼中渐渐清明,他盯着雪白的屋顶,似乎沉思了许久,久到菲尔德以为他又要睡着时,赛雷亚才又看向菲尔德,干涩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沉重: “戒指……黑雾。” “这……”菲尔德扭头和西蒙对视一眼,迟疑问道,“是什么意思?” 赛雷亚刚刚从死亡线上徘徊了一圈,此刻看着眼中的光却雪亮的逼人。 “我……看见了,”他看着菲尔德,一字一句道,“是霍尔……”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单机,靠爱发电中!!! 240 最初的预言 莱顿庄内,深夜的书房里依旧灯光通亮。 盖尔将调查后得来的报告书呈到西蒙面前,神情颇为严肃道: “关于莫尼安克一族这件事,我私下里将军部的所有记录翻了个底朝天,也悄悄问过当年在军部待过的老人们,没人知道这件事。我便按照您的吩咐,将您推算的时间内,军部派往外地的记录都带了过来。” 见西蒙面无表情地盯着报告书,盖尔犹豫道: “至于霍尔大人,他日常主要的行动范围都是在王宫里,并不容易确认他的行程,我问过王宫里的几个相熟的兄弟,他们说除非遵从王命或者有必要的事情,近侍长大人都一直服侍在陛下左右,很少见他因为私事出宫的。据说他出身贫寒,好像也没什么家人亲属了,几乎没有亲近往来的人。” “那接触过的人呢?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是和陌生人见过面?”盯着报告一目十行的西蒙冷声问。 盖尔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道:“似乎没有,都是正常的贵族之间的往来,多数是进宫面见陛下的人,但王宫里轮岗换岗太过频繁,没人能说的那么全面详细。” 翻着手里有些泛黄的记录,西蒙顿了顿才沉声道:“派人去告诉卢卡斯,让他以陪着身体不适的母亲的名义,住进王宫里。” 盖尔神色一凛,立即道:“是。” “让他多带些人,左右皇家骑士团出入王宫名正言顺。”西蒙补充道。 盖尔眨了眨眼睛,迟疑道:“如果皇家骑士团的人过多地进入王宫的话,陛下那边会同意吗?” 西蒙头也不抬地回他:“陛下很快就没有闲心去管这些事了,算了,还是你亲自去吧,告诉卢卡斯,让他盯紧霍尔。” 盖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霍尔近侍长会成为将军的目标,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执行命令。 西蒙抬起头,看着等待他进一步发号施令的盖尔,食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点了两下,斟酌后道:“威尔再过一两天也要到达塞瓦尔界内了,你安排好手里的事宜后,去把多维特安全地接回来吧。” “还有,”西蒙眯起幽深的青灰色眼眸,沉着脸道,“明天去请温斯顿伯爵夫妇来一趟,告诉他们赛雷亚醒了。” 盖尔很快就看懂了他眼中的深意,微微颔首就快步退了出去。 他要办的事情,太多了。而走过这段最为黑暗的路,塞瓦尔的黎明,似乎就在不远的前方了,他暗暗想。 菲尔德端着热茶推门而入的时候,正看见西蒙皱眉板着脸对着眼前的羊皮卷冷冰冰地进行无声的审问。仿佛是不需要开口,光用视线就能让这些报告老实交代事情的真相一样。 “查的怎么样了?”将茶放在西蒙面前,菲尔德问道。 西蒙沉着的脸在见到菲尔德后稍微有些缓解,将浏览完的报告书放在一旁,端过热茶喝了一口,他才道: “在军部的档案里,并没有记载过对莫尼安克一族派兵的记录。” 一国之王偷偷派几个人还需要记录在军部?菲尔德有些疑惑。 西蒙似是跟他心灵相通,菲尔德这疑问刚从脑袋里冒出来,西蒙就替他解了惑。 “陛下原本是有自己的亲卫队的,可当年在伊格纳茨那件事后,亲卫队元气大伤,加上德雷弗里克一族的惨案,亲卫队里很多人都灰心失意,有的退出有的调职,陛下也没再续补过亲卫队的人员,到后来也就解散了。” 堂堂一国之王居然没有亲卫队,菲尔德暗暗咂舌,这也算是开了先河了,不过经过阿瑟子爵的事情,只怕也没人敢来做这个让陛下听到名头就心气不顺的亲卫队长。 “早些年时陛下都是直接从军部派人,后来有了卢卡斯的皇家骑士团,才不再走军部的程序的。” 没有记录,也就是没有证据。既不能证明是杰森陛下,也不能指证是其他人。 菲尔德替他把萤石灯调亮了一些,才道:“那当年莫尼安克的村子呢,那么大一个部族全族惨死,总不至于没人知道吧。” 西蒙叹了口气:“我派去的人回来说,当年莫尼安克一族所在的村子本来就偏僻难寻,后来路过的商人发现时,整个村子早已烧的什么也不剩了。当地人只以为是有心狠手辣的强盗洗劫了村子后才杀人放火的,变为灰烬的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 尤其过了许多年,真相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被层层掩埋,想要在整个河滩上找到一颗发暗的石子,谈何容易。 “你说,这个做尽坏事的人,到底想要什么?那么多条生命,那么多人家破人亡,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菲尔德低声道。 菲尔德站在桌旁,愤怒和哀伤侵染在他的眉间,西蒙很少见他留露出这样的情绪,于是隔着桌子对菲尔德伸出手。菲尔德神色一缓,笑了笑,顺从地绕过桌子,搭着西蒙的手,坐到了他的腿上。 以往这样的邀请,他都会红着脸推拒好久。如今这样顺其自然,大有老夫老妻之间的相处模式。 “你能和我说说当天晚上的情形吗?”西蒙摸着菲尔德已经除去纱布的额角,轻声问道。 菲尔德知道他要问什么,便又仔仔细细地回忆了当天晚上他所注意到的每个细节,道:“那晚遭遇袭击的时候,说实话,我心里根本没底,但因为有亚力克校长在,所以并没有觉得会到危及生命的地步。我们被围住没多久,王城护卫队就加入了战斗,和对方的人混战在了一起。当时场面虽然混乱,但好在我和赛雷亚还处在被保护的中心。但现在想想,那时确实有点奇怪。” 菲尔德靠着西蒙,歪头回忆道: “那些护卫队的剑士们,最先是从我和赛雷亚的四周开始倒下去的。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敌人用了什么法术的关系,但是最后就连和我一起躲在结界内的赛雷亚都一动不动地倒下去了,可霍尔近侍长却仍能行动自如地冲上前去,用身体去阻挡敌人。” “当时,他几乎是送死的行为把我吓得不轻,所以根本没来得及细想。那大约不是什么魔法,而是一种药剂,不仅能够麻痹身体,而且会麻痹魔法感知力,让人在短时间内再无法使用元素魔法。” 这可真是个了不得的药剂,西蒙皱眉,道:“还有这样的药剂?” 菲尔德弯起嘴角,看着他道:“当然,这个药剂主要得益于一味药材,而此刻我的空间戒指里就保存着这样一株药材原料,将未开花前的花苞制成无色无味的粉末,只要被人吸入体内,很快就会见效的。” “但是,”菲尔德语气一顿,眯起眼睛道,“这种药剂却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这药剂只会对拥有魔力和元素感知力的人起作用,魔力越深厚的人,就越快见效,而对普通人却是完全没有效果。” 闻言,西蒙眼色一沉,菲尔德点了点头:“不错,这药剂怎么看都像是针对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是对方却并不知道,我其实几乎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所以,这药剂在那天晚上对我,是最后一个才起作用的。” 西蒙眼中一片清明,他分析道:“于是,就要有个人在足够接近的地方和最合适的时机来投放这种药剂。”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霍尔近侍长明明是个普通人,居然不顾危险站到了我的身边。他作为陛下的近侍长能陪着杰森陛下赶到这样一场险恶的袭击中来,已经很是忠心不二了,其实完全可以受着王城护卫队的保护,站在安全的地方观望。” “当时,他甚至扑上去阻挡肖的靠近。”菲尔德回忆道,“显然,除了阻止敌人靠近的可能外,还有别的可能。” 西蒙用粗粝的指腹细细地摩挲着菲尔德纤长的手指,闻言便接着他的话,缓缓推测道:“比如,被发现了小动作,想要人帮他灭口。” 这个推测显然让人心情沉重,两人抱在一起沉默了许久。 这时,突然有敲门声响起,菲尔德吓了一跳,急忙推开西蒙就要起身,西蒙却一边搂紧他的腰,一边应声道:“进来。” 菲尔德再想去捂他的嘴已经是来不及了。 伍德推门而入,就见自家主人坐在书案后神色如常地看着进门的自己,而菲尔德却坐在主人怀里,整个脸都埋在主人肩头背对着他。 伍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些,沉声道: “主人,道森院长想要见您和菲尔德大人一面,说是事情紧急,我已经让他在会客厅等候了。” “好,我知道了。”西蒙点了点头。 伍德立即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关门声一响,菲尔德就如同火烧屁股一般,从西蒙的腿上跳了下来,脸上愤愤不平,“你……让伍德看见了,他会笑话我的!” 脸上挂着微笑站起身,西蒙搂过菲尔德的腰,从容道:“伍德什么没见过,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笑话人的。” 说着便揽着菲尔德朝会客室走去,与此同时在离着他们不远的另一个房间里,赫莲娜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将手边整理了几天资料也放到了一边。 这时有敲门声也在她的房门外响起,赫莲娜一愣,这么晚了,在这个庄园里会来找她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开门一看,梳着棕色辫子的姑娘露出狡黠的微笑站在门外。 “赫莲娜小姐,晚上好。” 这个让人颇有好感的年轻女仆跟自己很是投缘,赫莲娜便将她让进房间,就听女仆细心道: “我看赫莲娜小姐这几日似乎睡得不太好,便用胆木草煮了点奶茶,这个方法对睡眠很有效果的。” 赫莲娜忙道了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是因为换了环境有点不适应,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担心我。” 喝了口特地为她准备的药茶,果然有着胆木草的淡淡清香,胆木草虽然有着助眠的功效,但入口却很苦,这杯茶非但不苦,反而有着微微的甘甜,配着温暖的奶香,倒是让人身心放松不少,赫莲娜拉着她坐了下来,笑道:“你还懂药材的知识吗?居然知道盐蛇胆汁可以中和掉胆木草的苦味。” 年轻的姑娘有些羞赧地低下头,道:“不,只是我哥哥经常受伤,我总是替他包扎伤口,久而久之就略知一二了。” 赫莲娜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问道:“哦?你还有个哥哥?” 女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赫莲娜有些开心地喝着自己亲手跑得药茶,嘴角的笑意渐渐趋淡。 同一时间,莱顿庄的会客厅内。 坐在道森院长对面的菲尔德和西蒙斗变了脸色,菲尔德更是忍不住吃惊,打断了道森院长的回忆,插嘴道:“您说的这些是真的吗,道森院长?” 不是怀疑道森院长在信口胡言,实在是他的话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即便是西蒙也是皱着眉沉思。 神情严肃的道森院长,并没有什么不悦,他自己也是半信半疑,道:“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如今帝都发生的事,跟这个预言没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 “这件事还要从我年轻的时候说起,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小的魔法学徒,而我的老师是当时的魔法院长。但当时正是占星师独占荣光,魔法师式微的时候,即便那时法兰托利亚也只有一位占星师,但他的风头却盖过千千万万的魔法师。所以我的老师对那位占星师尤为念念不忘。” “这位占星师名字叫洛克南迪·莫尔顿。”他说着看向西蒙。 菲尔德也扭过头,看着坐在身旁的男人。 西蒙看着菲尔德,点了点头,道:“是的,洛克南迪是我外祖父最小的弟弟,是当时整个大陆上最后一位占星师,也是莫尔顿家族历史上能力最强的占星师。但这改变不了什么,就算是能力卓绝的他,也被我的祖父从王宫里赶了出来。” 这事可真是头一次听说,菲尔德瞪圆了眼睛,略吃惊地看着西蒙。 但西蒙知道的显然也不多,“我只听母亲说,我这位叔外祖父后来回到莫尔顿家,郁郁寡欢,最后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这段往事在当时也算轰动一时,但当初的流言蜚语早就随着占星师的陨落而湮没在时光中了。道森此时再提,全然是因为他从久远的记忆中偶然记起曾经有过的一幕。 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跟随老师进宫晋见国王。 而他的老师在王宫的花园里,遇到了占星师洛克南迪。 洛克南迪在他老师的眼里,是个难得的人才,他魔力超群又博学多才,言谈间温文尔雅又进退有度,完全是一个会让人心生好感乐于亲近的绅士。 然而他却有个桎梏般的身份,占星师。 他的老师和洛克南迪一见如故,完全打破了占星师和魔法师之间几乎宿敌般的宿命,相见恨晚般地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然而,突然有天,洛克南迪派人给我的老师偷偷送来一封信,我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只是我的老师在收到信件后,许多天里都相当严肃而沉默。再后来没过多久,便传出了占星师被赶离王宫的消息。可洛克南迪回到莫尔顿家后,似乎就此一蹶不振,拒绝了所有人的来访,就连我的老师也未能幸免。一直到洛克南迪去世,我的老师再没有见过他一面……” 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番,菲尔德看着沉默的西蒙,忍不住当着道森院长的面悄悄握住了西蒙的手,莫尔顿一族的人怎么人生都是这样坎坷崎岖。 道森院长却沉浸在回忆里,慢慢道出了他从记忆深处拾来的旧事。 “但有一次,老师喝醉了酒,却道出了一个秘密。” 西蒙和菲尔德同时抬眼看他。 道森院长凝眉道: “洛克南迪当初在信里告诉我老师的,是一个他用尽全力占卜出来的预言……当年的我忙着照顾喝醉的老师,只把这些话当做了酒后醉话。” 西蒙身体前倾,道:“那个预言,说的是什么?” 阿普顿·道森神情郑重,就连那些写满沧桑的皱纹都僵硬地拍成了一条条直线。 他将视线移向菲尔德,缓缓道: “那个预言是说,降临于幽暗之人,以孕子之身,展现神之力量,而后……将终结乱世!”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ord妈呀,这是什么鬼语言!【羞耻 241 多维特归来 法历一一三三年元月,在波尔蒂那正式递交停战协定的消息中,法兰托利亚迎来了新的一年。 元月二十日,是法兰托利亚历史悠久的庆典日。这一天举国人民都会阖家庆祝新年,期盼着未来的一年安康富足。 虽然在边境交战中取得了胜利,让整个法兰托利亚的国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大大地出了口恶气。但是在帝都塞瓦尔,筹备节日的气氛却远远不及往年那般热烈。 直到凯旋回归的大部队终于抵达都城城门口的时候,一直笼罩在阴云中的帝都,才拨开云雾露出了久违的晴日。 王宫里,国王仍旧站在那张肖像画前,久久凝视不语。 “陛下,军队已经进了王城了,我已经遵从您的吩咐,让人将安托万直接带入王宫来见您了。”霍尔依旧站在国王的身后,尽忠职守地报告着。 杰森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霍尔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闪着莫名的冷光,淡淡道:“陛下,其实您心中早已经有了定论,不是吗?见不见安托万又有什么关系呢。” 杰森沉默了许久,似乎在从那张看了无数遍的画像上寻找心中盘旋不去的疑问一般,许久后才缓缓道:“霍尔,那晚你也在场,你说那人是不是他?” 见杰森回过身,霍尔立即垂头躬身回道:“是霍尔无能,没能看清楚状况就中了敌人的奸计……” 杰森沧桑的脸上满是落寞,闻言摆了摆手。 “你没有任何战斗能力,让你跟着我去是勉强你了。”杰森叹了口气,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才道,“怎么会不是他呢?那样的招式,那样的身形动作,就连那隐藏在斗篷下的怨恨,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人就是他。” 霍尔随着杰森走到了沙发的背后,没人看见他的嘴角居然不受控制地咧了一下,似乎他内心里的嘲讽快已经要翻天了。 但他很快就重新换上了忠诚仆人的脸孔,沉声道:“既然伊格纳茨大人愿意在您的面前出现,我相信下一次的见面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杰森远没有霍尔话里这般自信,虽然之前设想过各种可能,但真的面对伊格纳茨还活在世上且对他充满怨恨这样的事实,仍是让杰森混乱不堪。 他不明白、不理解、不能释怀一切,他要找到伊格鲁,并向他问清所有的事。 “说起来,陛下,今年王后的忌辰也快到了。往年……都是西蒙殿下一个人去圣地外独自祭奠,但今年殿下在与波尔蒂那的战事中立下大功,百姓们也对他有很高的赞誉,平时殿下也从来不要什么赏赐,不如就借这次机会,在庆典日里,为王后陛下举行一次隆重的纪念活动吧,百姓们也会稍稍安心的。” 霍尔的话让杰森从自怨自艾中回过神来,他叹着气道:“当年伊贝莎会在庆典日里离开,是主神对我的惩罚,让我每年这个日子都记得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杰森有些头痛地揉着额角,道:“我亏欠伊贝莎的太多了,也愧对西蒙和莫尔顿一族,就按你说的办吧,到时候我也会亲自参加的,我其实没脸去见伊贝莎。所以每年的庆典致辞结束后,我都不敢去看她。” “霍尔,我知道,这么多年一直是由你亲手来操办这些事,辛苦你了。” 霍尔脸上面无表情,许久才淡淡道:“陛下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何况……” 霍尔的视线落在虚空的某一处,脸上露出怀念般的神情,道:“何况,伊贝莎大人对我有着救命之恩。” 闻言,杰森似乎回忆了一下,而后才笑着道:“我知道,为了这件事,她还曾被她父亲关了起来,还是我、伊格鲁和莫琳几个人合力将她救了出来。”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回忆里。 许久,霍尔才似有若无道了一句:“我一直很感激伊贝莎大人。” ** 这日,赫莲娜从南希的房间出来,礼貌地跟守在门口的守卫打过招呼,才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南希身体里的巫法总算被她想办法平息了下去,但更为棘手的是,南希身体里还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她无法探寻也无法捕捉,虽然无害,但却是让南希沉睡不醒的主要原因。 难道那是占星一族才有的某种神秘力量?这事得让菲尔德知道才行。 赫莲娜边走边在沉思,迎面正好撞上女仆若拉,若拉看见他,高兴地笑道:“赫莲娜大人,我正想去找您。” 赫莲娜一愣,见她怀里抱着从自己那儿拿走的两本书,吃惊道:“怎么,短短两天,这书你就看完了?” 若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的小雀斑都跟着生动起来:“工作之余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再加上我对医术真的很感兴趣,所以不知不觉就看完了。” 赫莲娜一听,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往自己房间走去,道:“既然这样,我那里还有许多书,你要看多少都行,走吧。” 赫莲娜的房间,书桌上果然有着成摞的厚厚古书。她到莱顿庄来,大概除了带了两件衣服,剩下的全部行李都是她的书籍了。 赫莲娜劲头十足,将自己多年所藏毫不吝惜地摆出来:“这本不错,药材的介绍很全面又详细,这本呢,虽然多是图片,但是将如何区分鉴别药材做了很到位的解释,这本百科也是,几乎囊括了所有种类的药材,这些你都拿去看吧。” 若拉微笑着看着她脸上全然的喜悦,笑着道:“赫莲娜,不用这么麻烦的,您这几天也累了,如今就好好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好。” 赫莲娜看她乖巧懂事的模样,更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不禁扑过去抱住她,宠溺道:“若拉,你可真是个可爱的乖孩子,你要是我的妹妹就好了。” 若拉情不自禁顺势抱住赫莲娜,在赫莲娜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这时,突然从窗外传来阵阵热闹的欢呼。 “发生了什么事?”赫莲娜扭头看着窗外。 离开温暖的怀抱,让若拉有些怅然若失,她打起精神解答了赫莲娜的疑惑:“听大家说,是远征边境的战士们回来了。西蒙大人的儿子,莱顿庄的小少爷也跟着一同到了。” “你说是多维特?”赫莲娜脸上一片惊喜,“快,我们也下去看看!” 说着,急忙推门往外奔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若拉才迈动步子,跟着向外走去,她藏在围裙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莱顿庄的前庭,终于打破了往日的寂静,此时变得热闹起来。 除了外派的兵将终于回到了塞瓦尔外,也是因为随着菲尔德一同走失的莱顿庄人人放在心尖上疼的小少爷多维特终于回来了。 盖尔谨遵西蒙的指示,早早就安排好手中的事情,低调又谨慎地带人守在塞瓦尔城外,像是对待人生大事一般,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远处的地平线。 害得跟着他一同前来的士兵们,要不是知道此行目的,都以为盖尔队长不是再等威尔准尉一行人,而是在苦苦守候回了娘家的夫人呢。 呸!盖尔队长这个大老粗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哪里来的夫人,哼哼。 菲尔德赶到前庭时,正好看见盖尔从鹰嘴狮兽上下来,他刚在地上站定,立即迅速地回身,朝着仍坐在魔兽身上的瑞塔伸出手。 瑞塔一手抱着多维特,另外一只手搭着盖尔,顺势就要跳下来。 盖尔吓了一跳,急忙在她滑下来的瞬间用另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菲尔德欢欣雀跃的脚步微微一顿,扭头看了走在他身后的西蒙一眼,认真地用眼神传递着信息:你说,我离开克伦西亚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西蒙挑了挑眉看他: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指的是哪件? 菲尔德只好又回过头,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般,笑着对冲他伸出手的多维特张开怀抱。 就这样,莱顿庄内短暂地迎来了喜悦。 而再次见到菲尔德的多维特,这次终于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在用过餐后,拽着菲尔德袖角说什么也不松手了。 短短一个多月没有见,多维特似乎重了不少,菲尔德此时抱着他居然觉得有点吃力了。可见瑞塔真的把他带得很好。 虽然顶着一头金发,但多维特却没有丝毫王族的威严和矜持,此刻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菲尔德,咧着嘴咕哝道: “爸爸,爸爸,抱抱。” 刚把他放在沙发上的菲尔德无法,只得重新将他抱了起来。将这实实成成的肉团子抱在怀里,菲尔德摸着多维特的头发道: “时间过得真快,多维特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 他说着拨弄着柔顺的金发,爱不释手道:“看样子需要给他绑起来了。” 坐在他们对面的西门,一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两父子的一颦一笑,闻言道: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男孩子,剪了就是。” 菲尔德撇着嘴,并不赞同将军的□□强权,道:“这你要尊重当事人的意见,多维特不会愿意的。” 他本来还想跟西蒙争辩两句,但许久都没听西蒙出声,不禁奇怪地扭头看他。西蒙倚在沙发上,沉默却又专注地看着他和多维特,神情是少见的严肃。 菲尔德瞬间就读懂了他眼中的忧虑,宽慰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你自己的莱顿庄你自己还信不过吗?” 没想到西蒙居然想都没想就应声道:“不错,你们俩不在我身边,哪里我都不放心。” 即便他如何安排如何部署如何防范,但遇上和菲尔德有关的事情,他都没法冷静如常。 “那个预言……” 西蒙迟疑的话被菲尔德打断,“西蒙,道森院长也说了,过了那么多年,他也有些不敢确定了,再说,大概除了偶然知道的道森院长,现在也已经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知道他心中不安,菲尔德便笑着道:“再说,光凭两句话又能证明什么呢?那个预言所说的人,又不一定就是我。” 他不打算再让西蒙忧心,便转移话题,道:“关于霍尔近侍长,你打算怎么办?” 西蒙站起身,走到菲尔德身边,俯身将菲尔德从多维特的‘重压’下解救下来。 多维特先是有些不情愿,扭头见是西蒙,便又咧着嘴抱着西蒙的脖子开始好奇地摸着他亮闪闪的肩章。 “我不能随便出入王宫,更不能安排我的人进王宫,所以只能让卢卡斯去监视王宫的动向。” 他说着坐在了菲尔德身边,多维特的注意力立即又被自己的亲亲爸爸吸引,伸着手抓住了菲尔德的银发,开心地笑着。 “不管如何,他确实想要对你和赛雷亚不利,但在抓到他的尾巴前,还不能动他,要把他所有的底牌都翻出来才行。” 这显然是目前最为稳妥的安排,不仅能让国王陛下相信这个事实,也从根本上铲除后患。 菲尔德就势倚在他身上,出神了许久才缓缓道:“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可以让一个人疯狂到那种地步?” 西蒙用另一只手臂搂住他,沉默不语。 有些仇恨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泯灭,然而那些留存下来的,却会化为更加刻骨铭心的执念。生命被这无休止的执念所支配,最终只会陷入疯狂。 而为此疯狂的理由,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汀烟雨杏花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8:29 抱住小天使熊吻,开心,嘿嘿~ 242 交易 菲尔德跟在伍德身后走向会客厅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思绪混乱,那些还在实验室里配制药剂的日子飞速在他脑海中闪过,仿佛就是昨日一般,是最让他轻松自在的时光了。 伍德将他引领到会客厅门口,轻声道:“菲尔德大人,您不必担心,这里说话很方便的,如果有什么需要,请使用桌子上的摇铃,我会立即赶来的。” 菲尔德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 清晨的阳光,照在背对门口坐着的那人身上,使她原本就温和的气质,晕出一团柔和的光圈,看起来异常温暖。 菲尔德心头酸涩,他竭力扯出一个微笑来,展颜面对闻声转过头来的人。 “老师,您来了。”他快步走近,拘谨地坐在弗丽嘉身侧的椅子上。 弗丽嘉面色平淡,视线一直在菲尔德的身上脸上徘徊。菲尔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关切地问候道:“老师,这几日,您的身体还好吗?” 弗丽嘉微微一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看着菲尔德许久,在菲尔德开始局促不安的时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菲尔德,你还把我当做你的老师吗?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学生了?” 菲尔德大惊,却听弗丽嘉声音中带着严厉,“国王的邀请,你和我推脱说不去,却又突然出现在晚宴上,莫名其妙地惹上麻烦后,却被孤身留在王宫里。你卷进国王的袭击事件中,真的以为那么简单就能脱身吗?你知道我和奥莱尔有多担心吗?” 她声音渐低,“如果不是我去找莫琳,根本就不知道你身边还有一个孩子,也根本不知道你是因为中了毒才受人控制的……” 她有些失望地垂下肩膀,“我几次追问,你都不肯开口,如今我真是有些灰心了。也对,你并不需要我来为你做什么,从王宫出来也是立即到了这里。我这是干什么呢,眼巴巴地追到了这里来。” 她说着,轻抚了下额头滑下来的碎发,腕上那串白色的手链随着她的动作顺着袖口滑了出来,弗丽嘉垂下目光,叹道:“我之前就知道你有许多秘密,你不说我便没问,你虽然是我的爱徒,可我并没有仅仅把你当做徒弟,奥莱尔也是,我从来没见他在炼金的时候那样激动兴奋过。你有天赋自然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因为我们有了一种自己的孩子如此让人骄傲和自豪的感觉,可原来那只是我们的错觉罢了。” 这话像一根针一样,猛地扎进菲尔德的心口,让他呼吸一窒。他语无伦次地开口道:“老师,不是那样,真的,我,我只是……” 他说着说着,便低下头没了声音,屋子里顿时好似空无一人般,寂静的让人心颤。 许久,一声心灰意冷的叹息打破了沉默,“我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和那孩子的关系,以及你为什么会到了西蒙这里,我都不想知道了,我来这里……只是想看一眼你好不好?” 菲尔德猛地抬头,弗丽嘉便看见他眼中汹涌的水光,到底还是个好孩子,自己也算没有白疼他一场,她有些欣慰地想着。 那只戴着串珠的手,将一个药剂瓶放在了两人间的茶几上,弗丽嘉淡淡道:“既然你一切都好,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这瓶药水是我按着你之前的症状重新配置的……之前你的身体就中过毒,你几经风波,我怕你……总之,效果应该是可以的,西蒙这里我不方便常来,你好好照顾自己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说实话,她多少也有点受伤了,对菲尔德寄语了太多的期望和关怀,然而这个孩子好像却并不领情。 她刚要起身,就见菲尔德急忙扑了过来,少年抖着嘴唇,身体伏在她的膝盖上,让她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老师,我错了。”菲尔德紧紧地抓着弗丽嘉的裙摆,将额头贴在她的膝盖上。声音颤抖道:“我知道的,您一直待我如亲子一般,是我自己没有珍惜,我并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只是我自己的力量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我怕,我不但不能救下多维特,反而把你们都牵扯进来。” 他跪在地上,哽咽道:“可是,我还是如此无能,想要避开的后果,竟然没有一个如愿。” 膝盖上的衣裙渐渐被濡湿,弗丽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温柔地抚摸着菲尔德的头发,轻声道:“你那么拼命,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为了什么而在苛待自己。你想要变强,可即便是变强了,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了吗?” 菲尔德抬头望着她,弗丽嘉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耐心道:“菲尔德,你是不是对强大这个词有了误解。强大固然重要,可是就算你有了匹敌一切的力量,你就能心想事成了吗?” 她神情哀伤,“强大如亚力克校长,却仍旧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她纤长的手指,理了理菲尔德凌乱的刘海,直到露出一双专注的眼睛,弗丽嘉这才笑了笑,“菲尔德,与其追求强大,不如你珍惜眼前拥有的东西才好。” 菲尔德若有所思,弗丽嘉拍了拍他的头,佯装不悦地点着他的额头,“你还不起来,我的丝绒长裙都给你哭花啦。” 她嘴上严厉,可心里却有些高兴。这是她认识菲尔德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见到他流泪,这个沉默的少年如今能够这样显露自己的真性情,让她觉得安心。 菲尔德有些羞赧地坐在弗丽嘉身旁,他胡乱地擦着眼睛和脸颊,喃喃道:“可是老师,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强大,能够不依赖任何人,自由自在地生活。” “哼,说的好听,”弗丽嘉表达着她的不满,“你还不是住进了莱顿庄,弄得现在,我想要见自己学生一面,还需要西蒙那小子的同意才行。” 菲尔德脸色一暗,弗丽嘉自觉话有些重了,只得清了清嗓子,认命道:“算啦,以目前的形势看,你住在他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我即便有心,可也帮不上你太多的忙。” 菲尔德低头望着自己细长的手指,是的,这双手既不是碌碌无为,却也没有强大到无所不能。他的信念和目标一直未变,只不过现在的他不能一蹴而就,不能操之过急。 他一咬牙,抬头对上弗丽嘉的视线,冷静道:“老师,您听过焚烧的满月吗?” 弗丽嘉面露疑色,“焚烧的满月?没有听过。那是什么?” 菲尔德便道:“那是一种□□,中毒的人每过一个三星合一的日子,便会发作,如果没有解药的话,全身如同焚烧一般痛苦难当,渐渐就会失去理智……” 弗丽嘉想起菲尔德有好几次身体不适,症状几乎都是高热。她脸色一变,坐起身惊道:“你是说你……” 菲尔德急忙解释道:“老师,您别急,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他眨着眼睛,有些歉然地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选择魔法科而是药剂科的原因,我那时对药剂学一无所知,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找到解毒的办法。” 弗丽嘉看着他凄凉的神色有些心疼,她拉过菲尔德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菲尔德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便又返握回去,接着道:“不过我现在虽然没有了解药,可是情况已经好了很多,真的,老师,您不要担心。” 他知道弗丽嘉的身体也不算好,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便微笑着半真半假地说道:“老师,其实,多维特真的是我生的呢。” 弗丽嘉却没有笑,相反她眼眶微红,只是握紧菲尔德的手,点头道:“我知道,我相信你的话。” 这回反倒是菲尔德一愣,他错愕之后展颜轻松一笑,如同讲述一个毫无关系的故事一般,淡淡道:“最开始我只是想要自由,后来发现,就算拼上性命那也是个无尽的奢望后,我就只想好好保护多维特。为了多维特,如同可笑的布偶一样任人摆布。” 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声音却有些颤抖,“老师,我是不是很傻?” 弗丽嘉倾身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眼泪从她脸上滑下,连同无法安慰他的话语一起落在菲尔德身上。 菲尔德抖着唇,“身边的人,包括老师在内,任何一个,我都不想让你们受到牵连,可最后,却都因为我被卷了进来。”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菲尔德闭上眼,轻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老师。” “我的确是打算刺杀陛下,只不过紧要关头有人先我一步。多维特也真真切切是瑟兰迪尔的血脉,这其中的缘由我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多。原本我是打算让朋友们把孩子送走,如果遭遇危险,再送到卢卡斯侯爵那里。” 弗丽嘉止住眼泪,“卢卡斯?为什么要送到他那里?”她疑惑问道。 淡笑从菲尔德的脸上消失,他从弗丽嘉怀中退开,轻声回道:“因为卢卡斯才是多维特真正的父亲。” 弗丽嘉瞪大眼睛,立即否定道:“不可能,莫琳跟我抱怨了好几次,说多维特要是她的祖孙就好了。如果卢卡斯是孩子的父亲,又为什么不承认,你不懂的王室血脉的重要性,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想要隐瞒的。” 菲尔德抿着嘴唇,“大约是因为他自己也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吧。” 弗丽嘉完全被菲尔德绕蒙,她理了半天头绪,也不得其解,最后只问道:“既然你如此肯定,那么又为什么到了西蒙的府邸,多维特是西蒙儿子这件事已经渐渐传开了……” 俩人的谈话,情绪大起大落,到此刻菲尔德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眼神清澈,目光柔和地望着某处,回道:“那是因为我和西蒙做了一个约定。” “我答应他加入军部的魔法师团,帮助他炼制药剂,开发炼金制品。而他则劝说国王,认下多维特。” 他不敢去看弗丽嘉的表情,急急解释道:“我知道这样做很草率,可是,老师……我没有再好的选择了。” 243 生变 光魔法学科的学生并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地一眼望过去也就五十多名的样子,因为是逐个地进入练习教室,所以训练场上相对的,并不是那么紧张,屋子里的学生有的僵硬地摆着别扭的造型,对着透明墙壁念念有词,有的抓耳挠腮拿着练习用的魔杖苦苦思索,而外面的学生,在等待的时间里,有的拿着小本子不停地翻阅,有的结结巴巴地背着咒语,更有甚者干脆坐在地上,幸灾乐祸地拄着下巴看着训练室里的人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菲尔德今天仍旧戴着眼镜出门,他的同学们已经习惯了他一成不变的样子,没人跟他搭话,他便安静地站在队伍中,脑子里却跟其他人如何好好施展魔法的想法不太一样。 他今天不是要练习如何施展魔法,而是要练习如何精准地控制他的感知力,在使用一种魔法的同时如何较自如地控制另一种元素,而不受干扰。 这个练习教室的设计倒是不错,就是透明这点不太方便,想来是为了方便教学,让大家能够更好地互相学习与借鉴。这个设计者倒是别有一番意趣,他不禁有点好奇。 菲尔德又看了几个学生的练习,大概衡量好自己表现为何种程度,才不会显得好的太突出也不会弱的太突出。 没多一会儿,就轮到了菲尔德的顺序了,每个练习教室的一侧都有助教或者高年级的学长为他们在透明的墙壁上打开入口。这个入口是一个简单的魔法阵,会持续大约有十秒钟的时间,期间学生都是可以的自由进出的。 这训练屋同时进入五个学生也是没问题的,但为了学生安全着想,每次只允许进入一名学生。并且在进入之后,为了不打扰里面的人练习,在一定时间里,屋子都是不能再被开启的。 轮到菲尔德的时候,整个训练场上已经有大半的学生结束了练习,他们三五个聚在一起,互相谈论着施法的感受,交流着心得。 等菲尔德弯身钻进训练室的时候,忽然有股大力猛地从后面推了他一把,紧接着是入口处传来:“欸,誒,欸?你不能进去。” 菲尔德踉跄几步,才扶着透明的墙壁站稳,这透明的炼金制品,看着柔软轻便,但摸起来却坚硬厚重,他仔细地看了一眼入手触感滑腻的墙壁,心中对发明这种实用又简便的材料的炼金师佩服不已,才转头看着身后。 身后这人并不是很陌生,个子不矮略微有些胖,他滚圆的眼睛此刻瞪着菲尔德,眼中喷出怨愤的火光,四周的学生都奇怪地看过来,他却全然不顾,只盯着菲尔德,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菲尔德闻言眉头一皱,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面前这男孩志在必得地的样子。 训练室的门早已经关闭,外面的学生渐渐骚动着聚集过来。 “你做什么?”菲尔德冷静地开口,“肖恩老师和别的同学都在看着,你这样是想受处罚吗?” “我做什么?你让我在南希小姐面前丢尽了脸,被朋友耻笑,我不教训教训你,你大概真要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他说着,满是怒气的脸忽然得意一笑:“受处罚算什么?今天就让老师和同学们看一看,你到底有什么过人的天赋!” 练习教室设定了定时的功能,不到时间是无法从外面开门的。菲尔德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肖恩老师严肃地对着门口的助教说了几句话,那助教遗憾地摇了摇头,他心中一沉,自己在这封闭的教室里,吸引众多他避之不及的目光不说,只怕他施展起魔法也会有些麻烦。 思及此,他正色地看着对面之人,说道:“你是叫加尔吧,我是菲尔德,既然你想和我在这教室里,互相‘切磋交流’一番,倒也没什么,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动机,为了什么结果,我奉陪就是。” 加尔冷笑一声,他对菲尔德不以为然,心中更是自得意满,他从怀里拿出镶着晶石的魔杖,指着菲尔德,鼻子一歪说道:“我就是要你在大家面前出丑呢,拿出你的魔杖来。” 菲尔德慢腾腾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魔杖,他的魔杖是学校配给新生每人一根的入门级装备,这种魔杖是用莱斯曼藤制作而成的。菲尔德对莱斯曼藤并不陌生,他在百科中读到过,这种藤枝对魔力的感应异常敏锐,它会主动吸引魔力的汇聚,是一种对于引导传输魔法非常好的材料,对于生涩的新生来说,帮助他们引导还不稳定的魔力再好不过。 但菲尔德却并不经常使用这根标配的魔杖,莱斯曼藤对于魔法的初学者的帮助大是很大,然而莱斯曼藤也是有缺点的,它对魔法是无差别的吸引,这对于菲尔德而言却让他颇为头疼,他现在对于魔力的控制还不稳定,这魔杖到了他手里,便会让他不自觉地调动别的魔法元素,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稍微有点差错,以后的日子只怕都不能消停了。 本来他不使用魔杖,完全也可以施加魔法,但要他如何解释一个初级魔法师都不是的新生能够拥有中级魔法师才能施展魔力的手法与技能。 手持着魔杖的加尔,已经开始念念有词,他的魔法天赋并不弱,实力在这一期的新生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咒语在他口中迅速流利,菲尔德听出那是光箭术的咒语,在光系魔法中,这样带有攻击性的魔法并不多见,是以肖恩老师虽然给他们讲了,但并没有要求他们学习,大概是觉得这魔法对他们来说还是有点太勉强。 现在加尔拿出来对付他,也无外乎要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菲尔德瞄了一眼围在墙壁外,脸色铁青的肖恩,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加尔怎么攻击,他只要做好防御,坚持到教室门打开的时间,到时候肖恩老师自然会进来收拾加尔。 而防御术恰是光魔法的典型代表魔法,对现在的菲尔德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无论怎么施展也说的过去。 他心思飞转间,加尔的咒语也已经接近了尾声,成排的箭镞渐渐凝成实体,发出金色的光芒,锋利的剑尖直指着菲尔德。 菲尔德也迅速地蠕动着嘴唇,作出念着咒语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却是在用心地区分元素,聚集着更多的光元素,等他调整好魔力时,加尔的光箭已经随着他一挥魔杖倾巢而出,飞快地奔着菲尔德而去。 菲尔德不紧不慢地握着魔杖,随手轻点,他面前立即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壁障,那圆弧形的屏蔽散发着熔金一般的色泽,出现的下一刻,加尔的光箭就击在上面,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外面一众学生教师,提心吊胆地看着,只见迅猛袭来的光箭击在防护罩上,下一瞬成排的光箭有的化作粉末消散,有的打着斜又飞了出去没入墙壁,总之没有一个穿透那层防护罩。 加尔见此,不死心地又念起咒语,一波接一波的光箭在他面前陨落消散,菲尔德平静地看着加尔,有点同情这个孩子,鲁莽的后果就是要承受独角戏的窘迫。 加尔气喘吁吁地停了手,他满头大汗地看着毫发无伤的菲尔德,心中更加恼火,他想给这个阴沉的家伙点颜色瞧瞧,想证明给南希小姐看,他加尔可比这个阴沉的矮子强多了。 他自诩自己实力不弱,就连老师们都夸他天赋好,别人连咒语都背不好的光箭术,他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了,本以为用光箭术对付这个厚眼镜已经绰绰有余了。 现在看来,这个菲尔德倒是有些本事,用光箭术对付他似乎远远不够。但问题是……除了光箭术,别的攻击类光魔法,他的魔力还不够,并不能够施展。 加尔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分神望了一眼透明的墙壁外,几十双眼镜都在看着他,他身体一僵,持着魔杖的手有些不稳。 他看着自己镶着晶石的魔杖,这是为了庆祝他入学,父亲花了大价钱买下送给他的。这魔杖可跟别人用的藤杖不同,它除了能够稳定魔力,还能让施咒者施展比本身魔力高一级的魔法,加尔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狠盯着菲尔德。 菲尔德本以为对面的加尔同学打算放弃了,却见他又抬起了手。菲尔德叹了口气,不得不为他有毅力有恒心打败自己的坚定而感叹,猛然间察觉出了异样。 只见对面加尔脸色一白,他手中的魔杖突兀地现出一团白光,紧接着他身体又是一晃,白色光团越聚越大,发出刺眼的光芒,菲尔德眼见加尔面上毫无人色,双唇不停地颤抖着念出咒语,身体也开始轻微抽搐,菲尔德瞪圆了眼睛,沉下脸,大声吼道:“你干什么,疯了吗?” 加尔此刻双眼已经失去焦距,他无神地望着前方,机械般地嚅嗫着咒语,即便握着魔杖的手已经止不住地抖动,但魔杖如同有了吸力,牢牢吸着他的手,仿佛从他身体里榨/取魔力一般。 菲尔德眼见不好,急忙上前两步,但没等他走近,那光球就蕴含着狂暴的威力,如同一颗熟透而从树上坠落的椰子,向他砸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 244 失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5 主谋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6 入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7 现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8 合谋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9 囚禁之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0 面具后的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1 登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2 恶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3 联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4章 营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5章 最后的晚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6章 继承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7章 封魔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8章 圣阶角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9章 美梦破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0章 结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1章 养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2章 入圣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3章 圣地里的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4章 诺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5章 见不到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6章 愿意相信的勇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7章 礼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8章 再次启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9章 罗兰大公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0章 亚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1章 邂逅与重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2章 菲利普·布伦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3章 笑容下的算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4章 苦主与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5章 信与筹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6章 盟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7章 纳塔利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8章 传承的记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9章 圣兽现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0章 寻找秘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1章 发狂 菲尔德垂下眼,他望着眼前已经晕过去的士兵昏沉中仍带着痛苦的表情,心情沉重,这时那个小助手慌张地跑了过来,焦急地对乔治说道:“老师,药剂不够用了,已经照您的吩咐,将治疗药水先给伤势重的人用了,麻醉药水在之前几次治疗中已经用的所剩无几了,可是这次大家受伤都不轻,这可怎么办?” 菲尔德闻言,缓缓站起身,他转身招来还在瞪眼的赛雷亚几人,拉着他们围在地上,将一瓶又一瓶的药剂从戒指里取了出来。几人看着他如同摆地摊一样,摊开一大片的瓶瓶罐罐,只听他有条不紊地用手比划着药水瓶,说道: “这些是治疗药水,加尔和格吉尔帮忙分给受伤的士兵用吧。” “这些是麻醉剂,因为事先并没有准备很多,所以我也只有这十来瓶,赛雷亚,你帮我一起拿给乔治医师吧。” 乔治此时已经开始治疗下一个伤员,他经手的都是一些伤势较重的士兵,这个士兵的整条手臂连肉带筋都翻了起来,血肉里还有绿色的尖刺插在上面。他拿着工具正准备动手,就见有人轻轻扶起那士兵,给他喝了一口瓶子里的药水。 乔治抬头看了默不作声的菲尔德一眼,也保持着沉默,他虽然没有时间去看,但是耳朵不是聋的,知道菲尔德将药剂都拿了出来,平心而论,这个孩子其实挺不错的,是他昨天被可恶的马文气昏了头,也不怪西蒙要他冷静冷静。 菲尔德将手中药剂瓶的盖子封上,郑重地对着乔治说道:“乔治先生,我很抱歉,昨天我有些莽撞了,没有搞清情况就对您乱发脾气,还连累您被关了禁闭,真的很对不起,希望您能原谅我。” 乔治忙碌的双手顿时一停,随即轻哼一声道:“你有空说这个,还不如去帮我看看别的伤员呢,矫情什么!” 他说完就转过头,好像在他的医用工具箱里翻找着什么。菲尔德闻言,哦了一声,起身去查看别的士兵的伤情。 躺在地上的士兵,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们的军医嘴里嘟囔着不停地在他的箱子里乱翻,耳朵却通红,士兵小声地提醒道:“乔治大人,我的伤已经包好了。” 菲尔德几人一大早就融进了嘈杂的营地里,送药的送药,跑腿的跑腿,菲尔德和加尔还给伤势不重的士兵进行简单的光魔法治疗。 士兵们个个心中惊奇,这简直算的上这一趟旅行中待遇最好的一次负伤了,不但有治疗药水可以喝,居然还有魔法师为他们治疗,难道传说中军部的装备条件要提升这件事,真的要变成现实不成? 早上受伤的人员大部分都得到了治疗和安置,然而刚刚平静下来的营地,不一会又嘈杂起来,菲尔德朝着声音源头望去,只见西蒙身着护甲,翻身上了鹰嘴狮,带着一队人就迎空飞起,而威尔却严肃地指挥着士兵在忙碌着什么。 菲尔德结束治疗,对着发呆的士兵点头微笑了一下,就起身迎上脸色不好的赛雷亚,问道:“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赛雷亚拉过他,低声说道:“据说是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棵发狂的萝藦藤。” 菲尔德心中一惊,“你说的是八级的魔树萝藦藤吗?” 赛雷亚沉重地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这棵萝藦藤还在移动中,看这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经过我们营地的位置。” 他说着,转头环顾了一圈偌大的营地,忧心道:“营地上有一千多人,临时转移是不可能了,只能最大限度地防御起来。就怕……” 赛雷亚望着天空中西蒙的队伍刚刚消失的方向,没有说下去。 菲尔德心下一沉,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赛雷亚未尽的话语,西蒙虽然是去阻止魔树的前进,但是万一阻拦不住,那么营地里这么多人,而且还有许多受伤的士兵,只怕损失和伤亡都是难以想象的。 菲尔德担忧的同时,不禁疑惑起来,要说别的魔兽攻击人类都还可以解释,可萝藦藤虽然是被定为八级的魔树,但一向是以温顺著称,加之它一旦扎根就不会移动的习性,想让它挪动地方简直比移动一座山还难。 因为即使是挪走了一座山,萝藦藤的根还是会深深扎进土里,可见它不爱移动的特性,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便的。 所以乍一听见说萝藦藤正向着这个方向移动,菲尔德和围过来的加尔和格吉尔都是吃惊的,如果不是在满地伤员,情况紧急的这种情况下,他们几个还真是想观摩一番。 果然,赛雷亚叹了口气,面色遗憾地说道:“要是能去看看萝藦藤疯狂移动的样子就好了,只怕学校里的老师都没有机会见到那种场面。” 他对面的格吉尔冲着他拼命地使着眼色,视线落在赛雷亚身后。赛雷亚不明所以,歪着头道:“怎么?格吉尔,你也想去看吗?” 就听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你要去看什么?” 赛雷亚立即缩起脖子,向前走了几步,躲在娇小的格吉尔身后,露出眼睛看着自家寒气四射的哥哥,小声道:“我就是说说。” 威尔刚刚安排好了防护的事宜,便看见赛雷亚几人聚在一起,自家弟弟果然不让人省心。他狠狠地瞪了赛雷亚一眼,也没空跟他计较这些。只是对着菲尔德说道:“将军本来是想送你们五个回伊格纳茨的,但是现在情况复杂,也没有多余的人力能够保证可以安全地送你们出勒比斯,现在看来呆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了。” 他正说着,远处的森林猛地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好像巨大的物体重重地砸在地上,甚至地面的震动在那声音之后都已经波及到了营地。 威尔脸色一变,立即回身指挥着四周的士兵说道:“快,动作快点,把防护盾支起来,去隔壁营地把那些磨磨蹭蹭的魔法师和骑士大人们请过来,如果他们不要命的话,就不要管他们。” 一声声的巨响伴随着一波波的震动,赛雷亚见自己哥哥脚步飞快地离去安排,便站直身子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喃喃道:“这里真的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营地上,菲尔德几人抬头看去,天边先是显出一群的小黑点,菲尔德眯起眼睛,那些黑点正快速地移动着,不时便会迅速地变幻位置。菲尔德盯了一会,就发现那些黑点会不停地躲闪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一道道的鞭影。 果真是萝藦藤的藤蔓。 菲尔德不禁也是脸色一变,他看着那树影越来越清晰,随着地面隆隆巨响,西蒙带领的鹰狮队也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这时,森林另一个方向有人声传来,只见一个身着蓝色衣服的队伍正慢吞吞地靠近,威尔怒火中烧,冲着他们大喊:“侯爵没给你们吃饭吗?” 菲尔德这时才发现,有士兵抬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盾牌架在营地四周,那些盾牌一个挨着一个,几乎将营地围了起来。 格吉尔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赛雷亚一见那盾牌犹如打了鸡血,兴奋道:“是网盾!” 加尔一听恍然大悟一般,惊奇地睁大眼睛,也有些向往地看了那盾牌一眼。转过头来就见到菲尔德仍皱眉不解,便低声解释道:“这是将军队伍里很有名的武器,那盾上面刻有很强大的防御法阵,发动起来可以阻挡大多数的攻击。” 格吉尔同菲尔德一样,对那盾牌一无所知,便问道:“比菲尔德的圣光之壁还要厉害吗?” 加尔一噎,他知道这盾牌很厉害,但是又不想承认菲尔德逊人一筹,正在犹豫,便听见营地里齐齐惊呼一声。 只见萝摩藤巨大的树身已经完全显现在众人眼中,它高大的树冠中间,伸出许多的藤蔓犹如巨大的触手,不停地摇摆抽动,飞在它周围的士兵虽然一波波地攻击着它,但是丝毫没有阻挡住它前进的脚步。 此时营地四周的盾牌已经升起了蓝色的幽光,有金色的网线渐次地连接起来,从底部开始形成一个保护层。 然而菲尔德的视线仍旧落在那发狂了的萝藦藤上。 他实在搞不懂,那样一个又懒散又温和的植物,怎么会如此发狂。看着它拼命向前的样子,就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过来一样。 萝藦藤一旦受到阻拦队伍的猛烈攻击,就会更加激烈地挥动藤鞭乱打一通,简直像是一个精神错乱又脾气暴躁的小孩子。 发出蓝光的网盾渐渐收拢,正在这时,只见离着他们不远的空中,一人一狮躲闪不急,被疯狂的藤蔓抽中,瞬间被击飞出去,恰好在屏障结成之前,穿过缝隙,砸在地上。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282章 国王埃德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3章 重逢与初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4章 王族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5章 你是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6章 朵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7章 讲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8章 族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9章 最后的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0章 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1章 血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2章 圣水的用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3章 成人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4章 离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5章 谁也不能阻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6章 罢工的将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