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醒来 她叫玉卓然。记忆中,她在最后一次任务中,被炸死了。没有遗憾,没有不甘,这样的安静,终于来了。 可是她怎么觉得身体还有稍许知觉。据说,人死了,魂是轻的。 她有意识地挪了挪身体,这样的感觉十分强烈,无端被压在重物之下的感觉,着实有些莫名其妙,空气少得可怜,细微到连自己的呼吸都可以听见。 忽略身上的沉重,缓缓睁开眼眸。身下垫着干枯的稻草,她翻了个身。 阴暗潮湿的屋子,四周空旷无人,墙角插着火把,火焰像舞动的精灵,一闪一闪,想到自己还有心情欣赏,几不可闻的呵呵发笑;还可以听见铁链晃动带来的阵阵阴寒,浓烈的血腥之气由自身散发开来;杂乱无章的刑具上,可见斑斑血迹,有些还是新鲜的。一团炭火烧得兹兹作响,而施刑的人却不知在何处。 这是一间刑房,而且是一间古代的刑房。 晕眩的脑海闷闷地,隐隐作痛。 远处传来解链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终于夹杂着细微的脚步声,在沉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嘈杂。 她知道自己要面对些什么了。 闭目调整自己酸涩的眼,再睁眼时,一双针纳底的黑布鞋停留在视线内,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被架了起来,可以平视眼前的人。 男子冷面自若,目光如炬,很轻易能刺得人心,如待死物一般的眼神,冷冷注视了很久,“夫人,若你能交代这次计划的最后布局,以后还可以留在公子身边服侍。”冷冷的诱惑中,带着一丝压抑的不屑。眼前的男人面容肃穆端正,眼神清亮,却也和他的语气一样,带着不屑。 这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脑中的记忆一片混乱:男人,女人,衣着,眼神,言语……点点滴滴汇成了一个强烈的信息,这是一个陌生的时代,自己竟然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时代,成为一个陌生的已婚女子,一个心中怀有爱意的女子,梁文姬。 “梁夫人,你可要三思而行,今日,最后一次机会了。”不耐烦的语气,愈加刺人,带着怒意和凛冽,覆盖了之前的冷意,如尖刀搬划过心脏,可见自己将要迎来一场剔骨之痛。 只是这些已于自己更加无关。 “利用美人计诱杀府中的谋士,嫁祸在林清罗身上……”声音沙哑,却也无一丝停顿地,声调平静的像一看客,不在局中。若不是这些人清楚眼前的女人是整个计划的关键,几乎要以为自己抓错了了人。来人一时愣住,似是全没料到这次不报希望而来,却这么轻易得到这些消息。不止是最后的布局,从头到尾,甚至细节都没有拉下。比之前探到的消息都要全面,一时之间,将离开的男子,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想警告架起来的人,一时之间有如巨石堵在胸口,无法言语。 那女子的目光,清冷辽远,透过眼前的一切,目视着远方的虚无之境,似乎将要远离尘世。超脱世俗的感觉,突然出现在她身上,连续拷问了几个月,着实让人无法置信。然而不论什么原因想明白了,对主子来说总归是有利的。 这样一个人,即使面无表情,看不到她的一丝情绪,任何一句话都不会是欺瞒。 身上的伤渐在愈合,孤独无可抑制的生长,蔓延到生命各个角落,扎入心底的根越来越深,让人无处躲藏。 痛,似乎加于自己身上,又似乎在头脑中,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的打架。你尝试过骨碎吗?这就是。 之碧溪 伊人站立在窗前,满园嫣红姹紫,红的白的粉的,摇着五颜六色的光彩;树叶“嗦嗦”作响,鲜嫩的翠绿,在这个季节也生机盎然,花间繁忙的蝶停停摆摆,都在做着采蜜的好梦。多像一个花季少女的梦,如此多姿多,如此短暂。 就像梁文姬。 虽然她现在已是梁文姬,怎样也感受不到她曾经绚烂的生命,和无休无止的哀怨。这样一个爱恨分明的女子,在生命最美好的年华里静静流逝。她的爱恨,对那么多人来说是负担,是耻辱,她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得如此绝决,如此强烈。这是一个勇敢的女子,不畏世俗,不惧流言,也在追求自己的爱;这是一个纯粹的姑娘,不掺一丝杂念,不择手段迎向她心中所爱,也同样不择手段毁灭自己,以博求心上人更多的注意。这样的极端,这样的为世俗所不容,这样的义无反顾,也这样的让她心生怜意。 “夫人,您醒了?” 丫鬟角饰,两只包包缠着流苏绳,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衬得可爱的脸庞更加娇俏可人。一身青绿的中长上衣,下身同款的布裤,很明显婢女装扮。 清亮的声音,一如往日回应她的也只是一室的默然。虽说这段时间已经适应了这种情况,可是碧溪还是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说公子府内的梁夫人怎样的传奇,虽然传闻都不乏贬义,可也确实低名动京城的美人不是,何况还是引起那么大乱子的美人。祸水啊,名副其实的祸水。碧溪实在想象不到这位曾经轰动一时的祸水不会开口说话,该是经历怎样的刺激啊。有意无意制造了各种事端,连失火这档子事她也用过,当然,是在确保事主的安全的前提下。可这些日子观察下来,碧溪实在不得不承认,这位祸水美人真的变性了,完全是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主儿啊。 碧溪郁闷了。 郁闷久了发现,无济于事啊,于是又死性不改的继续观察。她实在坚信就是颗石头,也总有裂缝的一天;就是个带壳的蛋,它也有可以敲开的办法。只是自己还没发现这个契机而已。 不过说真的,这位美人冷是冷些,可是胜在人好啊。具体怎么个好法,就是她不在意自己的絮絮叨叨,不在意自己的不知礼数,不在意自己的粗野,不在意自己饭量大……好多啊,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多不好的地方。要改么,不改么…… 不管了,总之,这位美人主子——她喜欢。 更不忍心这样天荒地老的静默。静到人骨子里的透凉,晕晕沉沉的让人辨不清自己的情绪,罩在所有的凄婉下,忍不住哀悼那些已知或已见的生命,融化在空气里,生生掉下泪来,却哭不出声。这样沉痛的静默,不明情况的人,也总能感觉到其中的悲凉。这种无声到像是一种仪式,祭奠往生的仪式。 碧溪看着眼前的人,站立在窗前的夫人:娇美的容颜,玉质般的肤色,惊艳的五官,忽远忽远的神仙气质。这样的美人,本该像从前一样绚烂绽放,肆意张扬的年纪,却因为一场爱恨,葬送了所有的情绪,不兴波澜。 不曾亲眼见过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消失了几个月不见踪影,回来之后变成了不言不语的冰雕美人。就算是冰雕美人,碧溪也是极乐意欣赏的。碧溪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甚喜看美人,这是她身为婢女生涯,最有价值的乐趣了,她常常如此认为。 不少人都说,梁夫人刁蛮,不近情理,她觉得那是可以容忍的,没伤天害理嘛,对不对?以她的理论,美人是那么活色生香,人间绝色啊,那才是世俗中标准的胭脂美人模样;而如今,梁夫人冷漠,不言不语,清冷中带着出尘的味道,反象误入世间的精灵。 还是个一个冰雕的精灵啊。 她忍不住想上手摸摸。当然也只能想想而已。 之传言 屋中寂静得有些无聊,远远都能听到隔壁茶房在烧水的声音:铜壶烧得滋滋作响,水在壶内发出圆润的噗噗声,一下,两下……数到十下。自己就可以取水泡茶了。 “夫人可是要喝水?”碧溪不懈努力,依然走到主人身边,略带俏皮地歪着头——反正不论自己守不守礼,夫人也不在意。 顺着夫人的视线停留在蝴蝶触角下的茶花上,白色的,恩,看来是要华越香茶。 少刻,递过青蓝水纹瓷杯。这种瓷杯并不高档,肯定是老管家派人送来的府里顶普通,且不破费的一套茶具。 又是相对无言,碧溪开始守着沉默的主子,支着头,双手架在茶桌上,目光灼灼地竖起了美人眼睑上的睫毛,乌黑弯翘的睫毛,是不是上下开合,颤颤怜意,唔……一根,两根…… …… 美人的睫毛果然不一样。抚了抚自己的眼睛,倍受打击的架起了绣棚,又开始了绣花,夫人的衣服该换了,夏天就快来了。 绣个茶花吧,白色的,总觉得寓意好,还是绣个粉色的茶花吧。 明日去找管家多领些不了,多绣几套衣物,好让夫人有得换,还可以无聊打发日子。选些素净但不暗沉的颜色好了。这样夫人穿起来气质十足哇。 碧溪瞪瞪地盯着眼前这个老管家,十分讶异这人平时能绕着走绝不来千思园,什么风吹来的? 料到碧溪心里在想什么,老管家韩柏压下几抹心虚,理了理下摆,老腰板一挺,趾高气扬却又不是体统,道,“明日千秋园内摆春日宴,公子吩咐夫人出席,切不可失了府内的颜面。”老管家也纳闷,这位夫人可是闹起来不管不顾的主,虽说近一年都安分的很,明天出席的客人…… 府内的老管家刚走,留下的话却让碧溪异常兴奋。 “夫人,奴婢伺候您这么久也没见您说过话,府里的人都说……诶呀,反正不是好话就是啦,”本来是个大嗓门,如今乍听这样的消息,恍如放出的鸟儿,兴奋得有些夸张。嫌言语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四肢也舞动起来,“奴婢就不和您说那些不中听的了。总之呢,明日的春宴,公子爷竟然准许您参加了,这可是好事啊,奴婢一定会把夫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穿什么衣服呢,就穿那件天青色暗纹绣边的,衬肤色呢,头饰呢,就……”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见一丝生气,因为她发现自家的夫人,没有反应?——提到公子,夫人也没情绪? 难道传闻有误? 碧溪是一年前进府的,进来后被管家直接分派到千思园做夫人的奴婢。这一年零零碎碎的也算知道了些事。 据说公子挑中这千思园,意喻为“欠思”,由此可知,这院中的主人是有多么的不受人待见。 据说当年夫人在一棵桃花树下对公子一见钟情,几番纠缠之下,没曾想反而促成了公子和胞姐的姻缘。大婚当日,使计和自己的姐姐调了包。舍了兵部侍郎正妻之位,一心进了府内做侧夫人。这下惹得父母雷霆震怒,并扬言他们梁家上下几百年世家清誉,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今后断绝关系,生死不相干。 嫁入公子府内,梁夫人也没有预期中软语安慰,温和相待。当晚,公子发现新娘换成了自己不予待见的人,甩了冷脸转身走人。只是梁夫人使劲千方百计,就赖在府里死活不走,公子没办法,只能另居府邸,自此不问她的生死,由着她在府里安身。 之认可 府里有传言,夫人进府,公子就从来宠幸过她,因怨恨公子的冷漠相待,便做了内应,联合奸贼想扳倒公子这边的势力。没曾想被发现了,酷刑上身了好几个月,也不见说松口,最后一天不知怎么想明白了,将计划和盘托出。公子等人幸免遇难,兴朝也兵不见刃的免了场灾难。 据说为裱夫人有悔改之心,属戴罪立功,事情平息后,公子恢复其夫人的待遇,不再追究。 碧溪便是那时被买进来的奴婢。 本来还有一个绿芜,只是她受不得院中的闲言碎语便想法换了去处。如今偌大的园里只有夫人和碧溪两人而已。一个形同废弃的主人,一个初来乍到的侍婢。 绿芜临走前还劝了碧溪一番。碧溪坚持,自己的主子已经是梁夫人,便只能一直是她,不论她是怎样的为人,身处怎样的境地,身为奴婢一定要忠心不移。这样的品德也让碧溪获得了众人的肯定,很快就能融入府中,成为府中的一员。 好些人说,她来之前夫人一直光彩照人,锦衣艳服,姿容十分华美。 然而自来到夫人身边,就从来没见夫人细心打扮过了,像个苦行僧日复一日地素衣淡食,甚至这一年来话也不曾说过一句话。这样的大起大落,起初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新计谋了,提心吊胆了一个月,也不见出手。约莫是真改了,和往日的张扬完全判若两人。 不言不语的梁夫人悄无声息的掀起了公子府内的风浪,又风平浪静下来。众人才发觉不对劲,梁夫人没说过一个字,和往日鲜明的形象比起来,这可是个大事。府里起初请大夫来过,各方名医都说是心病。便不了了之了。 这下子府里的风言风语更是一下子蹿到了街头小巷。茶余饭后的话题来来总总,就是人不貌相,梁夫人仗着公子爷心好,肆意妄为,为非作歹,老天还不收她,这下可遭了报应了,成哑巴啦。 反倒是赞公子果真不愧其称号,人品显贵,温和大度,还能容夫人这样一个卑鄙的人一个容身之处,简直就是古往今来君子的典范。 遑论梁夫人还是背叛过公子的人,府里知道情况的老人儿连面上的恭敬都不装了,撕了脸皮,当夫人不存在。底下不知情况的,本来也十分不喜这位梁夫人,见这情况,也有样学样,就更不待见她了。 在衣食上不曾克扣,却在程度上大大折扣,经常送来棉布旧衣,这时节哪里用得着棉布衣啊,明显是往年压在下人库房里的货;吃的饭菜也是,数量上没少,菜名也没变,只是不是馊的就是隔夜的;派下来的陈茶都有一股霉味,根本不能入口……亏得夫人想得开,不见不满,反而自己制些东西吃用,比如刚泡制的华越香茶,其实是拿院里的一些花树或是叶,或是根,或是花,采集和着水晾干的众多花茶中的一种,而那名字也是碧溪趁着主子习字的时候,乱起的;至于饭菜么,夫人更看得开,去大厨里随便拖点蔬菜瓜果来,和碧溪两人自己动手做着吃;衣料么,夫人就更不用在意了,碧溪觉得什么衣服穿在夫人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气韵都不是他人能够拥有的。 之筵席一 起初碧溪还怒气冲冲的跑过去找人理论,接连几次下来,下人厨里有个交情不错的暗地里和她说,这种情况本来就是夫人该受的,再说夫人自己都没说什么,碧溪计较再多反而会连带自己也不好过。碧溪认真的想了想,夫人好像是没什么介意的,饭照吃,衣照穿,她自己一个人瞎折腾也没用。想完便气鼓鼓的一瞪,哼,大不了,把自己的那份匀出来,想看夫人的笑话,你们这些小人还嫩的很,我家夫人根本没放在眼里,哼哼…… 交情不错的人,看着碧溪这架势有些莫名其妙,摆了摆手走了。 一年下来,碧溪看得明白,处境很是艰难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夫人,顶着夫人的头衔,吃穿用度却连她这个下人都不如。可是却不见她有丝毫抱怨,当然碧溪也不认为这是夫人不能说话的原因,她实在怀疑,她家的夫人啊,是立于围墙之下都能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的主。 谁心里都明白公子爷肯定不会再要夫人了,那就是把她摆在那看都不看一眼的主,待准夫人进门,这梁侧夫人就不知道会被打发到哪里去喽,毕竟那位——可是身份尊贵。 所以都额外同情碧溪,只道碧溪处境堪怜,跟了这么一个主人,各自私心里能包容的就会多包容些。 当然这也造成了碧溪的日常用度,或多或少都超出了一个仆人的用度,也没个人在意。 可是,“入目之华裳,在彼在心;心困于溺水,若何行止” 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心向着公子? 不像?那会是什么呢? 难道因为太喜欢公子,所以心被困住了,不想往前走,就成了现在这样,漠不关心,无动于衷,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就好像,好像…… 不行,如果夫人想着公子,自己得想个办法让夫人参加今日的筵席,说不定,见到公子,夫人就会说话了?夫人的声音是什么样子呢,真好奇呢,美人的声音肯定不会差。 恩,想办法…… “梁夫人到。”这一声高调的报喊声打乱了碧溪私底下的安排,碧溪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着实恼怒对方的故意添乱。本来今日夫人能来,也是碧溪用尽坑蒙拐骗之术,强推着来的。她想和夫人混在人群里,沾些人气,感受下府里的热闹,顺便还可以悄无声息的见见公子,说不定夫人的哑症就好了。只是被这小厮一扰,肯定就不得清净了,夫人肯会有麻烦的。 根据她探到的消息——阳瑶郡主也来了。 只是现在走也来不及了。 碧溪看了眼神情淡然的夫人,十分为她家夫人接下来的处境忧心。 不是错觉,人群有些静。顷刻,熙熙攘攘的声音又恢复了热闹,只是谈论的内容不一样了,看他们表情就能明白一二。 碧溪撇撇嘴,无聊。 引起这场骚乱的夫人,却毫无自觉。 碧溪有些懊恼,唉,还是自己太鲁莽了,早知道就不煽动夫人来了,现在这情况完全不在掌控之内啊。那群人如狼眼般探在人身上,十分的刺心。这种乱糟糟的局面还不如留在千思园和夫人,相对无言呢,最起码不闹心。 之筵席二 有一瞬间的静,确是因为这素衣淡漠的女子。她和往常所见大不相同。一身衣料显得与这席中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在这么多形形色色的目光里,还能保持不动声色,即便是装的,这功夫也练到家了。 若不是小厮报了名字,众人大概不会想到这位就是前些时日鲜衣张扬,怒笑嗔痴皆形于色的那个女子,那个手持钢鞭颐指气使的,睥睨众生的女子,所有的鲜活和尖刺,落在了冰雪高原上,结上厚厚的冰茧,雾茫茫的一片覆盖,看不透,摸不着,恍惚之间她就立在眼前,下一刻却在高阁之中,如此飘渺的气息,时间越久越能感觉她的清凉摄入人心。 回过神来的人,扫了扫这场筵席的女主人。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席中华贵娇容自然也接到了不同程度的戏谑的目光,咬咬唇角,顷刻松开贝齿,理好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以最佳的姿态迎向这个素衣素颜的女子,十分的诚意。“梁妹妹。” 席中的女子,立在五颜六色的锦衣华衣中,一袭明黄的色彩,透着朵朵亮粉的花色,几丝深翠的粗边绣纹,压着身上明亮鲜嫩的气息,凝成满身端庄不*份的韵味。翩翩走动间,发间的六尾凤钗稳稳晃动,在光的照射下散着耀眼的光彩,夺人眼目。眉眼间的笑意,更衬得精致的五官熠熠生彩。 百花齐放间,唯有牡丹国色引人驻足。 这是个明亮的女子,她想。和自己的原身梁文姬不遑多让,但胜在皇家的气度,贵雅无双。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姐妹刚刚商量完表演节目,热闹热闹,你就来了——人人有份,妹妹这回可不许赖掉哦。” “姐姐,看你这话说的,她一个罪人如何值得姐姐另眼对待,过些时日姐姐就进府为妃了,你可不要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连公子都说了,对她可随意处置呢。”刺耳的声音从牡丹身边传来,花花绿绿的颜色中,分辨出一抹亮红,同样娇俏的面容,有几分肖似牡丹,独独少了几分韵味和气度。 亮红立即被斥责,“阳珂,不可无礼。”面容严肃,气势威严,皇家的气度显露无疑。 亮红委屈的略微低下头,双手揪着小手帕,好不可怜,眼中的狠戾一闪而逝,几不可见。 牡丹如此如此道歉一番。不容抗辩地拉着她坐在女宾席中。 梁文姬低头扫了眼衣袖上对方的手,纤纤玉指,可比雪质,莹莹透亮。蹙了蹙眉,不着痕迹把手收了回来。退步站立一边。 这样的无礼——让人毫无颜面。 场面一时僵住。 亮红立时就要发作—— “安王到!”十分气势地声音,有如投入平静的湖中,波纹缓荡,各种喜意随之荡开来,将席内冷僵的气氛缓解。 一群男宾簇拥着遥遥而来。席内的女子皆是喜色迎面,似随手般理了理形容,随众人连忙示礼。 梁文姬垂首,她来这里,是想圆了她的一个心愿,见见那份不可名状的爱恋,那个记忆中的良人。 兴朝二百五六年,宣化十五年,宣化帝膝下无子,为承江山社稷,秉上天旨意,以安王之长子为继。 安王长子韩墨乾登基后,以元景为号。元景帝在位期间政治清明,农事兴盛,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元景十年,帝闻天下以公子彰显其才能品貌,令天下百姓民选出众之人。终以其胞弟韩墨珏以姿容绝色,文武风流,人品贵重,凭荣获公子之首,帝甚悦,以其名封为“公子珏”。 之筵席三 元景十二年,安王禅让王位,上旨称年老体弱,欲携妻静养。帝准,册封其嫡次子韩墨珏为安王。 公子韩墨珏,容颜无双,身姿卓然,周身的气质绕着整个人,使人越发不能明白冷漠从何而来。玉色般隐隐的光辉,迎面而来。如精雕的轮廓,眉目如画,狭长的的眼散发着高贵的波光,眼角微微翘起,带着笑意。浅浅的纱衣罩着天丝绸上的贵气的紫袍,开襟绣着金滚暗纹,金色的丝线顺着蛟龙图案,宽大的袖摆映着襟口,金滚暗纹中嵌绣的浅紫几朵云,全身涌动的点点紫意,交着白日里的光线,熠熠生辉。 这样风姿绝世的安王,的确是上天的宠儿。 谁又能想到,梁文姬和公子珏的第一次相见,不在传言中的桃花树下,而在熙熙攘攘的正阳街上。千万人群中,梁文姬一眼认定的只是那个温如暖玉的好心人。 那时她因面容溃烂伤心,刚遭家人遗弃,送往别庄休养。身边的下人,也不知去向。神思恍惚间,耳边的不堪言语涌入神思中,此起彼伏,不能断绝。身边推搡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自己倒在街头,公子的手扶着自己,她看到了公子温柔笑意的眼,这样专注的眼神,带着自己走出这个人声鼎沸的漩涡,远离被踩踏的命运。 ——他就是公子珏。 少女的心思懵懂,但她确定想要将他的温暖据为己有。慌张无措的心情像个稚儿,想占有心爱之物,却不得其法,只能莽莽撞撞地向前走,抢夺,跌倒之后,再站起来,重新争夺,将觊觎的目光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在这样冰冷的世界里这样珍贵的温暖,她舍不得给别人。为了这个目的,梁文姬竭尽所能。 后来,她知道,那样的邂逅是因为一场玩笑。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样的温暖,确确实实的存在啊。 从那以后,梁文姬费尽心机避人耳目,只想让他知道,她想留在她身边,想让他记起送给那个容颜丑陋的梁文姬的温暖。一次接一次的失败,她心急如焚,代替姐姐进了府,这是她给自己找到的最有利的抢夺他的机会。她能看到记忆中的温暖,男子如珍宝般托起她的手,守住她的情意,两两情意。这样的柔情蜜意充斥心间,压过了给家族带来的羞辱,给姐姐的愧意。 如今她都能记起,父亲恼羞成怒,母亲冰冷的责打,下人的鄙夷……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切都会好的,她想。 自己的命运因这场毫无逻辑的玩笑变得如此卑微。 让她崩溃的是,那个温和如暖玉的男子不见了,他能对任何一个人笑容满面,能对任何一个人温柔,独对她,厌恶。心中的恼恨日益加深,府中的暗线察觉,煽动她加入了策反的势力,就如那人说的,“这世上的男人总喜欢与众不同的女人,你可以尽情展示你的手段,既然不能让他因爱记住你,因恨想起你,这你总能做到的。”是啊,就是这样卑微的目的,让自己义无反顾的让他焦头烂额,让他不痛快。一次又一次的计划成功,就能一点又一点的加深她对自己的情绪。不能爱,恨也是好的。 如今见到已贵为王爷的公子珏,对于梁文姬来说是欣喜若狂的。 只可惜伊人已逝。梁文姬一定没有看到他的眼中的温和之下压抑着冷漠,如深潭一般看不出一丝波澜;也没有看到他鼻梁下的薄情。或者她看到了,只是假装没看到而已。她奢求的这样简单,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该是怎样的惊慌失措。她的生命或许是自己放弃的,而不是丧在严刑之下。 之筵席四 被打量的太久,不高兴了? 那道冷漠的目光扫来,压着梁文姬,恨不能将她推出席外。它的主人蹙着眉微微不悦。下一刻将要出声呵斥,似在隐忍着什么,没有动作。 有心人看到了这幅场景,也都不打算出声阻止。 良久,公子珏稍微放了放蜷在袖中的手,面色温良,“开始吧。”即扔来一记警告的眼神。 筵席开始。 席上和乐融洽,男宾女宾的表演都各有色彩,引来阵阵赞叹。 这个国家沿袭了一些开明的风俗。春到末尾,将迎来炎热的夏日。这个时代的人都十分重视春季,因为她代表的生机和繁衍,一年之中这个季节显得尤为重要。每个朝代都会在春末选一日,表示感激春神带来的恩泽,摆宴感恩,并期待来年春日。这样的日子是被天下祝福的日子,也是一年中祥瑞的日子之一。在百姓,挑一个方便的时日,家家户户聚在一起,热烈欢闹。在上流之中,也会特地选一个好时日,齐聚公侯之家,摆宴庆贺。当然时日一场,也变相的成全了许多闺阁女子相看郎君的机会。一年一家,今年就轮到了安王府。 确如先前所说,在场的每一位女子包括阳瑶郡主都或歌或舞,使出浑身解数,或温婉,或优雅,或娴静,少女们一一展示自身的技艺,以期收获更多男子欣赏的目光。长辈的宽和宠溺,年轻一辈的情意,满场都洋溢着明快的乐音,欢乐的气息粒粒饱满,热烈跳动,兴致高昂地围绕着看台上的人,围绕着看台下的人,一派和乐祥庆的景象。 梁文姬立在人群中,自成一界。再激烈的热闹也流离在她的身边,厚厚的雾隔离着她,身上浓烈的孤寂,却又如此怡然自得。不必才艺,没有展露风情,却让人无法漠视。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吧。浅蓝色的布衣宽松的像风中摇曳的风筝,裙角飞扬,而女子淡漠的表情在一身浅蓝中反衬得更加,明眸皓齿,艳丽动人——不用一丝雕饰,丝毫之间全是风景。 越来越多的男子欣赏着,而主人却浑然不觉。 显然,阳珂郡主也发现了这诡异的气氛,极不甘心嚷道,“梁夫人,刚刚不是还说要把我们这些人比下去么,现在就让大家看看你的才情吧?”这样临时起意的栽赃,并不高明,声音不大,却也足以拉拢在场的人排斥的情绪。 果然,各色目光随着阳珂郡主的方向看去。只可惜罗敷有夫,男子不禁扼腕,还是朵带毒的花。王府里的事,虽然被压了下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场中的人哪个没有自己的消息,不能全部知道,也总能略知一二。 可惜了,这样的容貌和风流。 面前的女子,娇俏的杏眼挑衅着目光,流转在公子珏和阳瑶郡主之间,警示自己,不要妄想。 这样的挑衅着实有些无知,梁文姬转身看看身边的碧溪,她的目光中也带着愧疚和担忧。不禁一愣,碧溪担忧什么呢,她想不明白。只是此处绝不适合她留下来了,但碧溪很喜欢热闹,和自己回去了也是很没趣,想留就把她留下来看好了。 碧溪似乎明白这眼神是要留下她自己走的意思,立时警醒,顾不得之前的情绪,跟上了梁夫人。 之筵席五 “站住!”身后传来阳珂郡主尖锐的声音。刺得梁文姬一顿,就被她赶了上来。阳珂郡主十分确定,这个女人刚刚是在嘲笑她,气不打一处来,横眉立目,“你好大的胆子。王爷来了也不见你行礼,如今出尔反尔不表演才艺,这也倒罢了,现在你竟然又不把皇家放在眼里,连句话都没有,要走就走。你梁文姬昔日再嚣张,说到底也只是个夫人,你到底几个胆子藐视皇家天威!”阳珂郡主突然想起这位是珏哥哥的夫人,眼神不禁瑟缩了下,扫了下男宾主位,见人没有生怒的情绪,不禁松了口气。回神见梁文姬依旧没有表情,都是这个祸乱的女人,让珏哥哥承担了那么多闲言碎语,还让姐姐黯然伤神,更是怒不可揭。珏哥哥如今即便封王,世人也喜欢以公子称呼他,只在正式的场合,才会唤王爷。自己以王爷的皇室身份压着她,不信这个女人不明白。只是在席中实在不好发作,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打不到主人,打她的脸面还是可以的。阳珂郡主眼珠子一转,一脚踹在碧溪的膝窝,只听“嘭”一声,干脆响亮,“你身为奴婢,不知规劝主子的言行,还跟着目中无人,毫无尊卑,藐视皇室……”碧溪心里清楚,阳珂郡主是把气撒到她身上了。也不做辩解,连忙磕头求饶。“郡主饶命,是奴婢失礼,奴婢有罪,郡主饶命……”聪明得半句不提夫人,因为她知道,这时候提到夫人会连累她。 “好了,”阳瑶郡主出来制止,“她也不是有意的,饶过她一回就是了。”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妹妹。温和且端庄的对碧溪说“下次注意了。”便拉着郁郁不乐的阳珂郡主回到席位中。 “梁氏,谁给你的指令让你出席?”公子珏的声音沁人心脾,可梁文姬感受到的只有无情的冷意。她略略扫过公子身旁的小厮,韩青,这个管家的儿子:五官端正,看起来像是个心存正气的人。梁文姬不动声色收回打量。 “梁氏,从今日起,你回千思园中反省。”冰冷的指令,梁文姬阵阵难解的痛意,弥漫开来。 身体里似乎有一股风翻滚,欣喜,哀怨,伤心,最终只能带着绝然,盘旋了几圈,不剩留恋的离去。这才是梁文姬,真正的梁文姬——这样清澈的最后一眼——只有因果的孽债,却不是注定的姻缘。 爱而不得,有爱的人别无选择,只能日复一日地忍受痛苦,没有缓解的方法。你付出了什么,倾注了什么,再深重的伤害也疼不到他的心里,投入湖中的石子,波澜不兴。这样的一复一日,到后来,你会忘记了初衷,只求达到结果,最终变得面目可憎,狠毒无情。 梁文姬选择的不是等待,不是离去,而是争夺。她承担了沉重的情绪,选择了一条背道而驰的方式排解心中的彷徨,像个枷锁,将自己困于其中,所求的温暖离她愈来愈远。 她十分想要的东西,却注定不属于她。爱而不得,不能忘却,只能选择毁灭。 这样惨重的代价,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那么清冷卓绝,即使明白情由,最多也只能换得一声叹息罢。 梁文姬的魂离开了。徒留她,怔怔的看着那个人,好看的眉眼生出的温和,不愧是天生的皇家人,果然贵气天成。 只可惜这样的人,没有心。 之郡主 韩墨珏对于梁文姬的无礼,更多的差异。这个女人,若在往日,定是会不管不管地扑上来,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应对了,却不见她有动作,只是情绪不明的看着他。好像受了伤一般,转眼间,那种悲伤的情绪,不见踪迹。没有哀怨的眼神,没有激烈的争执,那个极端的女子似乎在刚才的转瞬之间不存在。而眼前的梁文姬,不动也如风,不语也如清泉,堪堪立在那,观望。 这是死心了么? 他知道她的感情,却不能做出回应。她本应是个聪慧通透的女子,应该得到更好的对待。不给她希望,终有一日她会明白的。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苛求的,他知道错付良人的苦楚和辛酸。只能用本能的冷漠将她排除在外,然后尽可能留她一个容身之所。即便她给自己增添了越来愈多的祸患。自己的决定始终没有变。只希望她能在苦难过后,放开自己,重新做人。这是他唯一能回报她情意的方式了。 多年以后,公子珏想到如今的宽容,无比庆幸,认为就是这样的抉择给自己留了一个机会。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 碧溪啧啧的,突然园中传来一阵巨响,像是坠地的声音。碧溪心神跳了跳,风高杀人夜啊,这样的夜晚着实适合行凶。碧溪稳了稳身形,以保护的姿态挡在梁文姬身前,轻易能感觉到她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梁文姬看在眼里,一手提起了桌上的油灯,安抚性的拍了拍碧溪的肩膀,示意她让开。碧溪明白夫人想出去看看情况,忐忑得说不话来,只得随着夫人亦步亦趋,坚守在夫人身前,出门前还不忘拿起角落的棍棒。 待走到院中,靠墙的花丛里,果然看到一个人,仰躺在花丛中,浑身狼狈,那张脸也—— “王爷?!”碧溪惊呼。三两步走到身前。顾不得乱七八糟的情况了,慌慌张张检查了他的伤处。 还好,看起来很严重,但没有伤到要害。想到这,“夫人,”碧溪抬头,央求,“王爷伤势不轻,不能轻易移动,只能将他安置在夫人的房间……”这么久都没反应,碧溪不禁有些泄气,打算放弃了,未待低头,就见梁文姬点了点头。碧溪轻呼了一口气,起身便张罗人来将王爷安置。 韩墨珏醒的时候,入眼的便是坐在床边的那个女子,侧坐的身影,晕着窗外的晚霞,娴静淡定的翻着书卷。敏感的察觉床上的动静,抬头望过来,精致如瓷的脸庞,眼里晕染无波,这样的女子像一幅画,让人忍不住珍藏。 “王爷,”打破了古画,碧溪跨过门槛,端着汤药而来,完全察觉不到屋里的气氛。 梁文姬见碧溪已经过来,便出门而去。 碧溪见韩墨珏面无表情,“王爷,我只是托夫人来照看下,怕你突然醒来,身边没人,喝水都不方便。”解释了半天,发现正主还是没反应,眼珠子一溜,想明白了什么,一脸贼笑,调皮的凑到他耳边,大叫,“韩墨珏,”韩墨珏无奈的看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子,不安好心,“美人已经走啦,公子。唔……哈哈……笑死我了,名闻天下的公子哟,竟然看美人看呆了,还是个你不要的美人,哈哈,我要告诉清罗哥哥,奇闻哪,哈哈……”韩墨珏脸一冷,好不尴尬,“韩碧溪,你最好闭嘴。不然我一定要让清罗知道你纠缠美人。” 之相认 碧溪,原名韩碧溪,是宣化帝的三弟,平王的小女儿。说起来也是皇室子弟。不过她有些怪癖,她喜欢四处游走,打着游山玩水,微服民间的幌子,实际上是为的美人。这位皇室正统的郡主,不喜张扬身份,却喜欢游走在各色美人之中,美其名曰“赏花人”,还曾经三五不时的带着美人回府,又美其名曰“护花人”,平王夫妇都极其无奈。说起来,一岁抓周的时候,这位郡主,抓的就是胭脂,这么多年下折腾下来,怎么也淡定了不是。 不过,郡主却有一个克星,那就是她的师兄,也是韩墨珏的师兄,林清罗。当年,平王夫妇认为韩碧溪整天混在美人堆里,实在让人头痛,都说想要遏制一个喜好,就要人转移到别的事物上。当时几个王府子弟都混在一起玩,同拜了一个文夫子,一个武夫子。韩碧溪对舞文弄墨实在没兴趣,可也不见对拳脚功夫有兴趣。所幸这么些年下来,总有一样乔装易容甚是精通,加上这样精灵古怪的性子,在外混混也能避险。林清罗便是那武夫子的独子,韩碧溪十分喜爱他,有一段时日,为了证明自己心里只容得下林师兄一人,绝了看美人的年头。时日一久,韩碧溪就忍住了,一年前趁人不注意留书就溜了,乔装打扮进了安王府,竟也没别人发现,还真是让人又气又笑。 要不是前些时日的春日宴,他还不知道这妹妹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带了一年。至于那个欺负她的阳珂郡主,她坚决不让他插手,却也关注过情况,这丫头暗地里差点没把人折腾出人命来。 不得不说,韩墨珏的情绪控制能力很好,妹妹被欺负成那样,也忍得住心中的愤怒,不被人发现。其实应该说,他们一家子人,忍耐力都让人惊奇。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刚刚是失神被碧溪抓到了把柄。韩墨珏不禁有些懊恼。脑中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她有什么问题吗?有没有人联络她。”放着现成的间谍不同,太浪费人才了。这也是转移注意力的一种办法。碧溪一听,果然严肃起来。“没有问题,我在她身边一年多试探了很多次,都没人和她接触过。她也不说话了,是疼是热也不见她哼一声,珏哥哥你知道她突然不说话的原因么?她像变了一个人。这很奇怪,不过这种奇怪不会影响你们的。”碧溪保证到。 韩墨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不说话的原因。“将你这一年来的事,细细说上一遍。”两人互相交流很多情况,末了,碧溪还不忘控诉府里的人故意怠慢梁文姬,又描述了梁文姬遭遇的种种不符合规矩的待遇。这种情况是韩墨珏没有想到,没想到府中的人竟然敢踩在主子头上作威作福。 碧溪瞄了瞄,公子哥哥的冷脸,决定噤声。 韩墨珏休养了几日,伤势已大好,这些天来也没见那个身影。韩墨珏不禁吁口了气。一时间竟分不清什么滋味。 之阿陌一 这样大好的天气,适合走走,散散心。摆动摆动手脚,一边走出房门。便看见一副美人春睡图,不见清冷的气息,慵懒的倚在凉榻上,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风微微拂过,青丝也飘散起来,美人将书扣在脸上,遮住了春末的光线。轻微的声响惊动了浅睡的人,一手拿下书,一手撑起身。 这样的柔和,韩墨珏感觉自己要和她说几句话,“文姬”淡淡的声音,女子仰头看着他,“我这样待你,你恨不恨我?”恨?那不是自己的感情。况且她离去的时候,将所有的爱恨都已放下了,她摇摇头。韩墨珏不信,她想起那个做事决绝的女子,凄厉的责备自己,“你为什么不能看我一眼,为什么不能?!”现在想来,他当时的回答是什么?他已记不清了,多半是让人伤心的答案。想到这,韩墨珏心里有些慌乱。他蹲下身体,保持与她平行的视线,不让她逃离自己的问题,“我有些后悔,”他淡淡的说,“要是当时多注意你一些,你是不是就不会被人策动,不会用这么绝决方法来伤害我,伤害你自己。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让你受苦。”这样温情的解释,如果她在,她会不会很开心。“文姬,你看着,我告你,你真的不恨我吗?”这样坚持的语气和眼神,让梁文姬有些莫名,看着他,再次摇了摇头。“那就好,那就好……”低声的喃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二日,韩墨珏离开了千思园。回家探亲的碧溪也回来了。 耳边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声音。碧溪蹦蹦跳跳地,讲着王府发生的事,今天老管家被王爷责骂,明天又是王爷发落了好些下人,接着又是府里进了新人,这些新人还是别院调派过来的,不过最重要的消息是,王爷回了盛阁了。据碧溪说,王爷回了盛阁就意味着梁文姬作为夫人的靠山来了。碧溪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发亮,差不多就成了她出手处置了这些人,简直大快人心。 靠不靠山的,她不清楚。但是,这位王爷回府之后,这千思园的待遇明显好了很多,比往日多了些人气,添的那几个人,碧溪说还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但却恭谨有加,做事也利落轻快,看着人也和善,不像会刁难人的样子。这样的人应该会和碧溪相处融洽,她应该不会无聊了。 想到之前,碧溪训示人的样子,趾高气昂的气势,简直骄傲的像个公主。 那个人——从廊道中走过来的那个人。 一袭青色绸衣赫然醒目。宽阔的前额,英挺的剑眉,一双桃花眼如昨,曾经那双眼里总是盛满清良如玉的情意,不多一分让她负疚,也不少一分让她彷徨。他已经不在,却有一个和面容无二致的人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转世? 还是如自己一样是重生? 她心里有些紧张,目光却怔怔定住那人方向。不见周围时时飘来异样的目光。 有人推了推她。她望向碧溪,碧溪示意她该到走了。 走?为什么要走呢? 他在这呢。 心里一阵翻腾,情绪抑制不住地像要溢出来,忍不住走向心中所想的那个方向,停在他面前:脸是一样的,眉目是一样的,鼻子是一样的,下颚也是……,有这么多一样的地方,他怎么会不是他呢?只除了…… “……阿陌……阿陌,”声音一阵哽咽,立在身前却不敢妄动,就怕他和以往一样,稍稍碰一下就会消失不见。 之阿陌二 “你终于出现了,我等你好久了。”这样看着就好,她想。“你来接我的吗?” 众人为这变故惊愕,“臭女人,你胡说什么呢,不要巴着我哥哥不放,我哥哥看不上你。” 感觉到身前的人将要离去越来越远,她急的奔向前,紧紧拥住,不放他走。 “臭女人,你放开我哥哥。” 声音越大,扯动的力量紧跟而来。脸上也一阵酥麻。身边一片兵荒马乱。有人在劝,有人在呵斥,有人轻声细语。可是她感觉不到,这个人就要消失了,该怎么办,怎么办。灵光一闪,那就抓着他不放好了。 “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放开我哥哥”。 女子见分不开,便伸手用力扇了扇眼前这神志不清的人,连带着手指上的镂金黄玉戒指略带狠意地刮花了梁文姬的脸,不多时,红肿的脸上血迹斑斑。“啪啪……”梁文姬一愣神,便被推到在地。她恍然看着地面,继而看向“阿陌”。恰好上他的眼神,是了,只除了眼神,“阿陌”眼里的温暖,在眼前这人眼中完全不见——只有冰冷,和厌恶。 厌恶?怎么会是厌恶? 阿陌从来不会用这样眼神伤她的,梁文姬恍然清醒。周身阵阵冷意,满心的绝望和无助,这是报应吗? 不,不该是这样的。 “带走。”清冷的音色,不辨喜怒。“是,王爷。” 不甘心。 梁文姬推开身边来拉自己的人。 固执,而坚定“你是谁?” 没有回应。 那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这人好不知廉耻,不知是谁还随便抱人。我哥哥的名字岂是你这等低贱的人知道的。” “你是谁?”不等到答案,不会罢休的架势。 眼前的男子好似沾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皱着眉头, “霍瀛”。 低沉的嗓音。便不再搭理眼前的女人,径自绕开。 霍瀛。霍瀛,霍瀛?…… 这样的报应……哈哈哈……这样的报应…… 竟然是这样的报应。 终于知道,确实不是阿陌。 从一开始就明白容颜相同,只是并不是那个人。 心底一个声音告诉自己,错了,错了,那个人早已经离开了。那么深沉的守护,那么坚定的誓言。她不明白,既然她在这里,为什么他不在。 为什么你不在? 一个人,独活…… ……娃娃,我与你同在…… 再次醒来,她已不知身在何处。 感觉好像做了场好长的梦,梦里一个叫阿陌的男子给了自己最温暖的包容,最坚持的守护。 可是阿陌呢,阿陌在哪里。 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满目的慌张,像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哭闹着一心想找回它。阿陌…… 亭中坐着一人,清冷华贵,“阿陌?” 走进了看了看,她也不确定,有些疑惑,阿陌为何这清冷了。清冷得不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可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应该是…… 正犹豫着,“放肆,主子的名讳怎可随意……”思绪被打乱,也不在意——他是阿陌。 只是和记忆中的不太像。 内心的激动压倒一切,她顾不得计较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放下了心中疑问,似是解决的一件大问题。 开怀微笑。 初夏的暖日里,迎着阿陌,嘟了嘟嘴,“你竟然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悠闲。”怀中的男子,身体一阵僵硬,她有些疑惑。 之失忆 “阿陌,怎么了,是不是我做的事,又惹你生气了么。”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有过,只是但凡让阿陌生气的事一定是对她自己有危险的事。以前自己做……做什么呢?诶,想不起来了。苦恼的自问自答,什么时候自己记性这么差了。 不过又见到阿陌了,真是一件好事。喜上眉梢的人儿,“阿陌,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我好好的啊,和以前一样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嘛。我记得的啊,你和我说过的,绝对不会让自己受伤,我没忘,真的,不信你看”说着立住身,转了个圈,娇艳动人的神采,明丽灿烂的笑容,旋转的气息热烈的扑面而来,随着和煦的阳光映射在韩墨珏的眼里,一阵暖流滑入心间。 如此猝不及防。 “很好啊,对不对。所以啊,你就别生气了嘛,就和以前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原谅我就好了,哦?”双手合十,深深的期待眼神,明眸晕染,弯弯的睫毛,一眨一眨地,让人无法辜负眼里的期待。 不期然的,韩墨珏情不自禁的默默颔首。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他想。 看见阿陌点头,她也十万分的开心。双手一甩,当即翩然起舞,兴致高昂。 这样的兴致,像只翩然飞入花中的彩蝶,煽动着她的翅膀迎风而舞,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风声里,一下一下,落入翰墨绝的世界里,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引得人像随她舞动。 韩墨珏,这个兴朝最传奇的人物,被世人传唱的公子珏。向来清冷的眼里,兴起一丝的笑意。 他想把这样一个女子留在自己身边。就这样吧,虽然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 这天起,府内随时可见昔日的梁夫人的身影,有时是小心翼翼的,有时是开怀大笑的,又有时是亲呢可掬的,冷漠的一年的梁夫人,如此生动的出现在人前,实在让人莞尔,府里的人也因着这憨态可爱的夫人而多了些宠溺和纵容。可是这样的梁夫人,也只在韩墨珏身边才能出现,其余时候,她都是在盲目寻找。韩墨珏实在没办法,只得随时将她带在身边。 为此,恢复郡主身份的韩碧溪,十分嫉妒自己珏哥哥。说起来,韩碧溪恢复身份,是因为受了那天的刺激,身为奴婢在那样的情况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辱。韩碧溪十分内疚,要是众人知道自己是郡主的话,霍涟一定不会轻举妄动;要是自己恢复身份,府里的人绝不会忙着去报信,或者受到权利的压制不能反抗。第一次,韩碧溪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一种责任感,虽然这种责任感只对梁文姬一人。 “阿陌……”梁文姬兴致勃勃地叫喊着,恣意地飞奔在廊道中,穿过几重庭院,便能老远听见她的声音,甚至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纯真和热情。 奔到了书房门前,被人拦住,看了看眼前的剑,她的眼神里露出不解,疑惑没待问出来,剑的主人便往前挪了一步,“王爷有要事,闲杂人等退开!” “江城”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冷冷道, “你是谁?”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王府书房重地,不得入内,你不知道吗?”脸上的神情也愈加严肃,下一刻就会将人撕碎一般。 她愣住了,僵在原地,无法言语。自己竟然无法回答别人的问题。 我是谁? 涣散的目光,呆滞的表情,突然一阵钝痛,“我是谁?”是哪里痛呢?“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 突然疯一般的抓住眼前的东西,想濒临绝境的人,找到了救命稻草搬,抓到了希望不愿放弃,想奢求一个答案。 “放松,放松,不怕,我在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像抓到了答案,“阿陌?”“是我,我在你身边,不要怕。” “我怎么了,阿陌,我觉得冷……” “阿陌,我怎么感觉,我好像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我是谁,怎么办?” “我也不记得你了?” “怎么会这样,我难受,我好痛……” 世界都在旋转吗,可是她感觉自己好累啊,她想休息了。 静静的屋内,金丝檀木床上的人,一直高烧不退,低低喃语,不曾停歇,几日下来,韩墨珏网罗各地的名医,试了各种办法,也不见效。 之替代 韩墨珏坐在床边,神情枯竭。 这些时日,韩墨珏痛并快乐着。快乐是因为文姬终于接受他了,那样顽皮可爱的梁文姬和之前清冷淡漠的梁文姬一样,让他心生欢喜。当时他不明白这种感觉,这样陌生的情感,让他欲罢不能。痛是因为自己替代者别的男人,以另一个男人的形象存在于她的世界里,她的回忆时时提醒他出现的这样迟。 可就这样的退让,已是他的底线,他不愿放手。 昨日金光寺的了尘大师远游回来,途径王府,说,她今日会醒。他想起大师的偈语,“误落凡尘中,一心求一人。”那个男子便是她所求之人吧。如今他才体会到昔日的梁文姬的心情。求而不得,韩墨珏心中苦笑。 眼皮底下的眼珠转动的频繁了,睫毛微微晃动。床上的人儿要醒了。韩墨珏心中狂喜,抢吧,一次不行,抢两次,总有一次她会留在自己身边的。果决的眼神瞬间隐下,又恢复了那个温良如玉的公子。 “文姬……文姬?” 文姬?感觉有人在晃动自己,睁眼看到他坐在床边,微微一笑,“阿陌,你又在逗我玩么,不许乱叫别人的名字。”他一时失神,便被她拉倒在身旁,两人并排在床头,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韩墨珏有些慌乱,耳垂微红,她还嫌不够近,凑到眼前,鼻子贴着鼻子,很是霸道的,“你说过的,我是娃娃,你一个人的娃娃,你也是只属于娃娃的,不许叫别人!小心我揍你哦,像小时候一样揍你。” “娃娃?”“是啦,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哦,不然娃娃会害怕的。” …… 狠了狠心,韩墨珏咬牙道,“娃娃,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当然记得啊,小时候我经常缠着你玩,你带我,我就哭,还趁机把眼泪鼻涕擦在你衣领上,对吧?” “我还经常跟阿姨告黑状,害的你经常被阿姨打。有一次,我自己的课本脏了,我还跑到你家去说你弄的要你陪,阿姨就打你了,谁知道你竟然不辩解,我就大哭了一场,阿姨就放下扫帚来安慰我了。” “还有那次……” “小时候啊,我还说等我长大了要嫁给你。”眼里满满的幸福,弯弯的眉眼似乎承载了满心的幸福,溢了出来,流到身边的人身上,让人心生羡慕,和嫉妒。这就是两小无猜吧。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也能让人感受到娃娃心里的幸福。 他知道她不是梁文姬,他也知道她思慕一个叫阿陌的男子。但这些于他而言,会很重要么。韩墨珏再一次体现了皇家的精髓——善于区分重要的和次要的。就比如她是谁,她喜欢谁,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因为天意,她进入这个朝代,容身在了安王府,并且让他心生爱慕之情。父亲曾告诉过他,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要有决断,并且不计得失的抓住她;母亲告诉他,对心上人要有耐心,包容她的一切。虽然他没经验,可是凭他的皇家智慧也明白一点,这个叫娃娃的女人,就是他的心上人。 虽然她叫娃娃,虽然不是全名,也总算是有了点进步不是。那么就一点一点来吧。韩墨珏心中狠狠的告诉自己。不过这个名字真的很可爱,韩墨珏忍俊不禁,管它以前是谁喊的,现在她是他的妻子,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能喊,这就够了。 之刺激 “娶妻?”娃娃苦恼。 这个阳珂怎的如此可恶。这样诅咒自己和阿陌会分离——她不喜欢她。娃娃皱着秀气的眉头想。 阳珂本就对梁文姬十分的厌恶,见她这幅不谙世事的样子,十分恼怒。一把将她推到地方,鄙夷的说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巴巴缠着珏哥哥不放,他好心收留你,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到处给他惹麻烦,到处给他丢人,你这样的人,父母不慈,家人不亲,简直危害世人,你怎么不那根绳子自己吊了算了。” 娃娃倒在地上,脸色有些惨白。阳珂心中有些得意,也不过如此,她想,但也并不放过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想到今日偷听到父母的话,王爷竟然要退婚!那个风采绝世的公子珏竟然不要姐姐了,理由竟是因为有了心上人。 难怪姐姐这几日都在房中不见出来,脸色惨白,肯定是躲起来哭了。她本来是找王爷问明原由的——她想问问王爷,她的姐姐这么好,王爷为什么不要她;她的姐姐是这世间万中无一的女子,诚心期待嫁给他的,王爷怎么忍心让她黯然伤神。 进了庭院,就看见一个靓丽的女子在扑蝶。她的姐姐这么伤心,这个女人却这么开心。便找了个由头打发了身边的人,她想,肯定是因为这个低贱的女人使了手段从中搅局,让她姐姐被退婚,阳珂愈想愈气愤,“你哪里比得上我姐姐,你心肠歹毒,心机颇深,才情一般,就这张脸还长得像个妖精样儿,到处勾引人。”说着说着,拔下发间的朱钗,狠狠向娃娃刺来,情急之下,娃娃伸脚一举将她绊倒,爬起来就跑。 她边跑边想,一定要找到阿陌,阿陌不会娶别人的。这个女人一定是骗人的。 “王爷,这是阳瑜郡主的嫁衣,你之前说过要您自己定妻子的礼服,您看,这套可好?”这是老管家的老婆,福嫂的声音。 她满身狼狈的推开房门,无法自抑的颤抖,“你,要娶妻?” 韩墨珏瞄了眼她身上的污渍,这样脏乱,肯定又是钻到哪丛花树下捉猫去了。 三天前,他已经提出退婚了,禀明实情。只是阳瑶郡主的父亲虽然是个无实权的异姓王,可也是太后看重的子侄,阳瑶郡主又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着实不能闹得太僵。娃娃以后会过的比较辛苦。和谋士们商量了很久,韩墨珏打算让女方提出退婚,将伤害减到最小,河间王阳辽东也接受了他的条件,过两天就可以正式解除关系了。 这些年皇兄也很为难。太后强势,丝毫没有放权的意思。朝中还有一些太后党派没有肃清,当年同意订婚也有麻痹太后的意思。都说阳瑶郡主温柔善良,当初也是因为这点,他才点头预备订婚,他不需要一个崇尚权利的未婚妻,这会给皇兄带来不小的麻烦。若河间王阳辽东得寸进尺,不识时务,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福嫂今日来,是他没想到的。嫁衣事情还早不是,再说他都“被退婚了”,只是消息还没公开而已。刚想解释一二,娃娃就闯了进来,脑筋一转,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便肃然不语。 “嫁衣?阳瑜郡主?阿陌,你娶妻,是娶郡主?”娃娃,不死心,再一次追问。韩墨珏面容不清,无奈道,“这是早就定好的,我的妻子是阳瑜。” 一道雷鸣响起,轰轰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脑海中—— 阿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的,阿陌不会娶别人的,阿陌明明说过…… 不对,什么地方错了——阿陌怎么可能会娶别人呢。 那现在说要娶别人的是谁呢? 这样沉默的娃娃让人心慌。韩墨珏想,他是不是说错了,他只是想让娃娃紧张他,所以撒了这个谎。那嫁衣确实是阳瑜郡主的,可那是之前没退婚前商定的,现在他有娃娃了,自己的妻子只能是她。  生怕漏了娃娃的每一个表情,韩墨珏小心翼翼,“娃娃?我骗你的”,他想让她明白他的心意。可是已将晚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娃娃,回应不了他,韩墨珏顾不得再解释什么,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拥住失神的人,十分的后悔,“娃娃,醒醒,不要再想了。娃娃……”他头一次想抽自己耳光。   ——她就要消失了。 韩墨珏这样的感觉并不是假的。用力拥紧心爱的人,勒的人有些生疼,喘不过气来。 可是娃娃依然不语。眼前一片黑暗。陷入昏迷前,她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男子。他怎么这么丢人,她想。 之清醒 耳边隐约传来礼堂里婚乐调子,断断续续,不成调。 “梁陌先生,你愿意娶玉卓然为妻吗?” “我愿意。” …… 错了,都错了。阿陌。原来全错了。 韩墨珏看着眼前陷入回忆的女子,真的要失去了他了么。心头一阵慌乱,强装镇定,“你醒了?”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了,她不是梁文姬,叫她娃娃,她恐怕会生气的。 她要是一直活在记忆中该有多好,她将他当成夫,即便这个夫是替代别人的。只是那样的她是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这样的她又恢复到了刚来的时候,那样冷漠,这时候的韩墨珏,一点也不介意做别人的替身了。 果然,恢复记忆的梁文姬,又是之前那清冷的模样,韩墨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想接近她,但也知道她是决计不会像娃娃那样好哄了,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排斥他;忍着不去靠近她,夜夜徘徊的她的房门外,只隔着一道门,那样的距离看似很近,实际却很遥远,让他那么难承受。 这日,碧溪实在看不下去了,打开房门,一把拉住韩墨珏,用力一推,大有不把话说清楚就绝不罢休的架势。韩墨珏无法,忐忑的移着脚步,就见到晃晃的油灯之下,坐在榻几上的美人,斜倚着窗,手握一卷书,亮黄黄的光晕下,映着人莹白透玉,韩墨珏有些恍然。 “咳,咳……”门外韩碧溪见这个哥哥傻了似的,半天也不见说话,只盯着人猛瞧。急了,瞧什么啊,梁文姬定力那么好,你盯上她一天,她都不会有反应的,这方面她试了很多次,屡试屡败,最后不得不承认,她挫折了。现在见这呆哥哥,真打算来个相看两不厌,怎么能不急。 韩墨珏回身瞪了眼碧溪。碧溪撇撇嘴,好心没好报。 倒是这咳嗽的声音惊醒了看书的美人,她望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无限情绪,不知该怎样面对他。这一场失忆,似乎扰乱了两人的曲线。 韩墨珏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门外的碧溪,绝倒——这个哥哥没救了。 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沉默了一下,“玉卓然。”门外的碧溪,懵了——这个情况是什么。 韩墨珏松了口气,肯说话就好——还有机会。虽然之前的计划顺序被打乱了,但还是可以继续用的。 徐徐图之,急不得。 “那我叫你卓然?”他其实更想用娃娃这个名字,想也知道这个名字意义非凡,绝不是他们现在这种关系可以叫的。总有一天他要叫回这个名字,哼……贵气逼人,风姿无双的公子珏——韩墨珏,有些幼稚了。 一种和平的气氛就此形成了。韩墨珏时不时来千思园窜窜门,和玉卓然聊聊天。玉卓然也会偶尔答一两句。身为旁边者的碧溪和府内众人,觉得他家哥哥/王爷约莫是被鬼上身了,谁能想到昔日温玉照人的公子珏会成为一个絮絮叨叨的男子。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果然如此啊。 玉卓然对此没什么情绪。就是身边的碧溪成了郡主,碧溪不在她身边了,有些奇怪的感觉。不过现在也是不错的,红鸢,她如今身边的婢女,进退有度,忠心有余,这就是碧溪说的曾在韩墨珏身边服侍的人。 有一天,玉卓然的话惊倒了韩墨珏,她说,“王爷,兴朝的规矩,正室进门前,府里都会将姬妾清出,你的妻子也是时候进门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兴朝是有这个规矩,这规矩还是开国元皇后订的。据说是因为元皇后的娘家人出了一起宠妾灭妻的祸事,妾是青梅,先正室进门三年,受尽宠爱,最后竟将正室活生生逼死。从此为最大限度的确保正室的地位,元皇后立下规矩,正室进门,必须将姬妾清散;正室未有子,妾室也不能有子。两百多年后,规矩依然是在的,只是改成了,正室进门有权遣散府中姬妾,姬妾也可自行去留,当然即便留下来也是发配到别庄。 韩墨珏府里没有别的女人,只有这位擅自偷梁换柱的梁夫人。 之留人 她想离开了?韩墨珏没有想到。“我不会娶阳瑶的,你别多想。”玉卓然淡淡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有区别么?”是啊,不是娶阳瑶,日后父王母妃也会让人娶妻的,到时候卓然还是要离开的。“你有没有想过,留在王府?”韩墨珏小心道,“你可以像现在一样生活,不被人打扰。”玉卓然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早晚都要走的,我为什么死赖在这里。”韩墨珏噎住。好久,复又想到,“你要找到阿陌吗?了尘大师是我的叔爷爷。左右我也不会成婚,你先留在府里,方便找阿陌。”韩墨珏诱惑到。玉卓然想了想,她也没吃亏,也没有拒绝。 韩墨珏一连几日都焦躁不安,只是没让人看出来。只能体现在很细微的地方,在书房的时间减少了,经常不在府内,约着林公子到处跑……只有韩墨珏自己知道原因是玉卓然,她的心思那样清淡,如果不解决阳瑶这桩婚事,他是决计留不住她的。所以林清罗也跟着忙,抱怨连连。 河间王那个老狐狸果然两面三刀,送去的矿脉接受了,美人接受了,只不提退婚一事。不得已,韩墨珏抓着林清罗跑腿,搜集河间王府的私密情报,打发韩碧溪盯着河间王府,连盯三天三夜,皇家暗卫也用上了,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抓到了老狐狸的把柄——蓄养死士,而且是敌国的死士。 这可是件大事。王爷没回王府,皇宫的乾央殿彻夜灯火。 玉卓然见到韩墨珏,已是五日后。有些奇怪这人一反常态,神采奕奕的晃到了千思园,轻松自在地说,“卓然,明日我带你去金光寺吧。了尘大师明天在那讲经。不过会有不少的贵族女眷也去听讲,你去不去?”韩墨珏知道玉卓然不喜接触生人,可了尘大师即便是他叔爷爷,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明日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就是不确定玉卓然愿不愿去。 玉卓然还是没能拒绝得了这个机会,她想见阿陌,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听韩墨珏的说,他的叔爷爷很有几分佛缘,上次自己昏迷不醒,就是因为了尘大师得到上天旨意,特意来救她的。 可见了尘大师是知几分天意的。天意?难道自己来到这里是天意?天意包括拆散别人么?纵使她曾经是一流的谍报员,在如何优秀,她也想不明白。只能见到大师求个明白。 金观寺果然不愧是皇家寺院,香火鼎盛,人山人海,烟雾缭绕,有几分仙气。了尘大师在大雄宝殿前面的场坪中讲经。玉卓然对这些没兴趣。她本身就是无神论者,虽然现在被老天送来兴朝,这世上确实有鬼,自己就是,可她更愿意做个真正的鬼,她不满意。自然对鬼神之说没那么信仰。 禅室内,了尘大师手捻佛珠,念着不知名的经,好似屋里的人不存在。玉卓然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跪在蒲团上,坚定地等一个答案。一进门便被告知心中的那个人确实已逝。可是她不满意,她想知道更多。两个时辰过去了,门外的韩墨珏开始紧张起来。 “女施主远道而来,天意如此,老衲无能为力。”了尘一开口便是拒绝。他明白这女子所求不在天意之内,实在无可奈何。玉卓然涩然,这样的回答,在这两个时辰已经想到了。“大师,可知他如今可好?”那个浑身都给人以温暖的男子呵。“我与他是不是还会见面?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么?” 之同在 玉卓然固执,给她哪个问题的答案都好,她难受。眼里发热,想要肿起来了。了尘只道“老衲只能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来,只因尘缘未了。”夙世因缘呐,那小子的红线竟在这女子身上,看来自家的小子要受诸多磨难。这女子会是兴朝的福星还是劫难,就靠那小子了。天意,天意如此。面上不动声色的了尘大师,内心几个念头闪过,最后只得作罢。若不是泄露天机会影响国运,了尘恨不能立马让皇帝把这女子供起来。不成神便是不是成魔便是好的。 韩墨珏一路跟随前面失魂落魄的人,身形晃了晃,连忙上去搀扶。女子幽幽的声音道,“你不怕我么?”脸色惨白,眼神放空了,迷茫的神情,韩墨珏一阵心疼,“你存在,就是我最大的喜乐。”刚听到的有些慌乱,怎么会不慌乱呢,这个女子心思那么浅,让人把握不住,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会离开。“我想留住你,想尽办法想让你能感受到我,希望你会有一丝留恋,不舍得离开。可是我做了那么多,也不能影响你分毫,卓然,我知道你想离开,我也知道你有一个心上人,我想把你留在身边,最后却发现,困住的是我自己,就像现在,你心里想什么我都不知道,彷徨不安的不止你一个,还有我。”韩墨珏沮丧的神情,让玉卓然无法言语,她接触到的男子似乎只有阿陌,阿陌从来没有这样的神情,所以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她真的和人没有什么缘分吧。韩墨珏恍惚的神情,“卓然,让我守护你吧。”是啊,她不过来,就让她允许自己靠近吧。 后来的某一天,碧溪问自己的丈夫林清罗,为什么不阻止珏哥哥,这样他就可以少受些磨难了。丈夫说,韩墨珏根本就没给他机会阻止。 这样清贵出尘,风姿绝世的公子珏,将自己的心意放在了尘埃里,却把心中的女子捧在手心,恨不得为她遮挡所有的风雨,承担世上无情的磨难。他用最傻的方式,一步一步地靠近,给她以最坚定的温暖,却甘愿立在风浪前,只为陪她寻找一个结果。这样的公子,老天见到了么。 “韩墨珏,”玉卓然无法漠视这样的公子珏,她又见到了一个梁文姬,飞蛾扑火,“我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在我们的世界,只能娶一位妻子,所以我的父亲抛弃了母亲娶了新人。六岁的时候,父亲的新夫人进门,没过多久就把我骗到外地,不能回家。那时候,阿陌住在我家隔壁,他知道我新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带我出门,不放心,就跟到了外地。他找到我的时候,下着大雨,很冷。”玉卓然停了停,压抑着情绪,“可是后来,我还是丢了,我靠着他给的温暖,生存下来。那一次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在杀人。”韩墨珏心里发疼,感觉到玉卓然瑟瑟发抖,便拥住她,“我想跑,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样子,可他什么也不问,就说了一句,'你会坐牢吗?如果要的话,我替你。'”“我们结婚那天,天气很好,明明很好的,结果爆炸了,我看到他明明很着急,看到我的时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玉卓然现在都能清楚的记得他的脸,他的口型,他说,“我们同在。” 她执行任务的时候,又有一次被他撞见,很多人,可是他明白动手的人一定是她,那么明显。他走过来,像童话里那个优雅的王子,深情款款,说,“娃娃,我和你一起。”周围的人都在祝福他们这一对恋人,可是她却知道,他的意思是,所有的罪孽,我和你一起承担。 耳边隐隐约约的,“……我和你一起……”,她回过神来,凝视着他的双眼,原来,自己没听错,韩墨珏说了和他一样的话。这样一句话,让她心神微微起了波澜,没有任何表示。 平复 然而韩墨珏固执的以为,她没有拒绝。这个高贵的男子,可比情窦初开的少女,勇敢,莽撞。 他和梁文姬一样的倾注所有的情感,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他也选择了一条和梁文姬不同的方式,不是争夺,而是守护,和那个叫阿陌的男子一样,最坚持的守护。懵懂之间,韩墨珏为自己的情路选择了一条艰辛的路,跌跌撞撞之间,一路向前。后来,碧溪夫妇取笑他痴傻,他答,他的磨难多一些,加身于她的苦难就会少一些。 下山的路上,正午的太阳热烈的照射,已是没有多少行人。玉卓然刚准备上车离去,就见一行衣着华贵的人行来——霍瀛。 他身边有一位宫装的少妇,美丽的面庞,这是霍瀛的妻子吧——前宣化帝的的公主,韩碧秀。那个男子和阿陌一样的面容,却拥有者不一样的灵魂。平静下来的玉卓然,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敬如宾,相同气息的人——确实是天生的姻缘。这个人不是阿陌。 明白了这一点,玉卓然放下了执念。 韩墨珏这次没感觉到玉卓然的心理活动。那次霍瀛来府中他不在场。可也听碧溪说了,那丫头当时痛心的表情,是韩墨珏没有见过的。霍瀛应该是很想那个叫阿陌的男子吧。不然卓然当时何至于这样激动。韩墨珏心里发苦,若是别人他还有把握,他心里明白阿陌对玉卓然来说太重要了。 对着眼前这个女人之前的疯狂,只觉得他又在演戏,使用手段,目的是什么,他不清楚。可见着韩墨珏现在这个女人的圈套里,霍瀛忍不住想使用雷霆手段,将她再严刑拷打一次。毕竟这个时间对他们来说太过敏感,容不得一丝错漏,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让人恼恨的是,这女人不知灌了什么*药给珏,珏那样温和的人,豁出一切也要保住他的神情,他现在都记得。现在他们这个阵营里,因为这个女人已经出现了分裂,再这样下去对他们极为不利。现在有珏护着她,他们毫无办法。只能在心里更加这个女人。现在珏那狼一样警觉的眼神紧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自己会看上这个女人,简直可笑。 就是这样的眼神。强烈的排斥情绪,和凛冽的性格,刮着她的记忆,连一丝期待也消失殆尽。这样一个男人,连阿陌的转世都不是。玉卓然失望的转身,连个行礼也懒得做,继续上车的动作。 韩墨珏送了一口气。和对面的夫妻打了个招呼,“公主,驸马,”这样的敷衍了事,公主眼里一丝锐利,“阿珏今日也来听禅?”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韩墨珏也毫不计较,这会他心情好,“是啊,陪着夫人来的。”不欲让别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免得给她带来祸患,即便她不在意。虽然称夫人显得关系远了些,但也能掩饰很多东西,保护她。“公主,阿珏和夫人先行一步,告辞。”手一揖,潇洒离去。他现在和霍瀛因着某些原因没有以前那么和气,和他这个姐姐就更没那么亲厚了。 他记得宣化帝在的时候,这个当今太后所出的公主,他和哥哥进宫,都受到了很多特别的待遇。霍瀛不清楚,他可是亲身经历过她的心机和狠辣,和他家娃娃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他现在已经在心里偷偷叫娃娃啦。当然,公主才是那个大巫。所以,梁文姬接近他的时候,他从来没觉得她狠毒,反而觉得她纯粹真实。可惜,一腔心意错付了自己,若是她换了个人,会是份良缘。说起来梁文姬是因为自己才丢了命,他只有遗憾和无奈,再选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的。只不过,他肯定会阻止她嫁入王府,可是也多亏她嫁了王府,不然他怎么会离玉卓然这般近,恐怕还得费好些功夫。 不过他家的娃娃随时要走的样子,这段时间他也提心吊胆的。看来他要抓紧催河间王。夜长梦也多啊。 这边的河间王也没闲着。这晚他忙着和心腹商量怎么应对安王的退婚。他是不想退婚的,这对他,对太后极为不利。当今太后虽身居后宫,可他一直都明白自己这位姑姑一直不甘心将政权交给安王府。说起来,这位河间王本来没什么雄伟大略,他就想喝喝小酒,赏商美人,有一天被自己的老爹,老河间王骂醒,河间王府早就引起皇室怀疑了,宣化帝在的时候因对太后有几分宠爱,没有将证据张告天下,可谁又能知道他有没有将这番证据交给元景帝,今上本就对太后所掌握的权利不满,十几年来,羽翼未满他也没敢动。现在今上宠爱的弟弟长大了,朝中也换了大批官员,这就意味着今上打算动河间王府了。本来和公子珏结成姻亲,还可为太后赢得喘息的机会,现在成为安王的公子珏要退亲了,他们的境外势力根本就没有筹备好,现在逼宫时间尚不成熟,因此他只能用拖字诀。如今,拖也拖不下去了,只能另外想办法。 之谋略 这番一想,他便把阳瑶郡主招进了书房。阳瑶郡主可以算得上是姑姑身边长大的。老河间王在世的时候也说过,众多子女中唯有阳瑶最得当今太后的真传,有胆有谋。当初也是出于这层关系,让她与公子珏订婚。为河间王府赢得几分把握。不出多是,阳瑶郡主优雅的行了礼,神情自若,不见一丝颓色,河间王阳辽东暗暗点头。不愧是姑姑教导出来的人,内心坚韧,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没这种风范。河间王府日后说不得就靠这个女儿了。河间王府有这点不同之处,不会限制女儿的才能,只会些绣花诗墨,有谋略,不论男女在王府都会得到看重,不然姑姑就不会成为一宫太后,为阳家赢得荣耀。阳瑶郡主这几日在房内,其实是做给自己的妹妹看的,她算准了妹妹阳珂不喜梁夫人,见着自己落泪,肯定会去找麻烦。对于自己有碍的人,阳瑶一向是利用周边的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将障碍扫除。可惜……阳瑶知道父亲找自己多半是退婚之事。韩墨珏已不是当时随和的公子珏,成为安王的他已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掌控的,这个婚迟早会退,她从上次他来王府的态度就很清楚,只是她不会随人摆布说退就退的——她要为自己,为王府赢得最大的利益。父女两人心里都有一番盘算,殊途同归。 “瑶儿,为父叫你来的目的,相必你也清楚一二。安王府威逼利诱,这桩婚事肯定是不成的,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对于这个女儿,河间王怜惜是真,宠爱也是真,他心里觉得自己女儿配上韩墨珏那是绰绰有余,可恨那男人被梁氏那个妖精迷住,不辨黑白。心里愈加坚定那个计划。这时候的河间王完全不去想,梁文姬是黑,自己的女儿对于韩墨珏又岂会是白。 “父王,您为女儿筹谋的够多了,事已至此,女儿无怨。”阳瑶郡主一派云淡风轻。 河间王更是恼恨,“和安王府关系破裂是迟早的事,只是如今不是时候。所以,为父多少要用些的名声,你可愿意,”河间王心疼地看着阳瑶,“为夫要利用那个女人延迟退婚的时日。”他咬牙道。 阳瑶郡主心里一亮。莫非是打算动那个女人?面上一副体贴的面容,“父王不必担心,女儿不介意,你就放心大胆的做吧。”不用讲明原由,女儿便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河间王放下心来,他要让那个碍事的女人不死也得脱层皮。就当是回报女儿的利息了。 一番讨论下来。已经确定了计划了一些细节。不得不说阳瑶郡主确实有几分太后的风采,查缺补漏地商讨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玉卓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很是自在的过了段好日子。这天,她突然在书桌旁看到一张纸条。想也没多想,她要见见这个劝梁文姬投诚的间谍分子,这人也算她的同行了,只不过级别不同。 陈记茶楼有间包房,约在这里,可见对方的心思之深。处于闹市之中,周围人声鼎沸,隔着木墙也能听见隔壁的吆喝声,远处的杂耍叫喊声,茶楼里戏台的乐器声……一刻钟后,进来一位身着普通丝绸的商旅打扮的男子,不张扬,也不低调,和这茶楼中客人一般的打扮。男子进来之后,迅速扫了一圈,确定没有旁人,开口,“多日不见了,梁夫人,恭喜逃出酷吏之手,看来安王对你还是有几分疼爱的。不过,他可是要娶阳瑶郡主的,届时你何去何从还真不好说。再说,你现在想要撒手不干,这可是叛离组织,对于这种人,我们一向是不会留情面。”一上来,就威胁到。他搜到的情报是,这位梁夫人最近颇为受宠,而且还不知安王退婚的消息。一番威胁利诱下来,不信她还想下船。可惜他漏算了一点,这位梁夫人已不是梁文姬,而是玉卓然了。玉卓然对他手中明晃晃的刀,视而不见,“你们想如何?”她用着梁文姬的身体是事实,即便她不愿意,也要还她这份情的。当时梁文姬离去之时,就有意脱离这个组织,她后悔了给自己所爱之人增添了那样多的麻烦,今日就由玉卓然帮她了断这重关系。那男子阴测测道,“找个机会,将这瓶药投入吃食中。”他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复又威胁,“不要耍花招。我们的人会盯着你,更何况你已经中了我们的毒,暗香。我想这么多天这么过去,你应该有察觉了。事成之后,解药会给你的。”男子不见她脸上的慌乱,心里暗笑,真冷静,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玉卓然接过药瓶,淡淡地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重重的盯着男子的眼神,依旧没有一丝慌乱,“回去告诉你主子,有什么招,我随时恭候。”决断的眼神让男子一阵不安,只见她拔出塞,一口将要吞了进去。冷冷的眼神盯着他,手一翻,瓶子倒置,一滴不剩。扬起一丝莫名的笑意,“我不怕,你怕么?”安然离开茶室。 之毒药 这样果断决绝的气势,震惊了眼前的男子,他没想到昔日柔弱的棋子会变得这样让人害怕,不惧生死,不问原由。他看到了那个女子在举药喝下的瞬间流露的是空洞,那样令人惊惧的空洞。他有预感,直到死他都会记得这个眼神。 愣住的不止这个早些心有成竹的男子,还有隔壁那厢盯梢的人。霍瀛今日得到消息,梁氏贼心不死,将要与敌国密探街头。他便立时拖着一帮人来到隔壁的茶室。之前营造一屋子喝酒热闹的气氛,麻痹敌人,掩饰这边的气息。想要那些站在珏那边的人看明白这女人的真实面目。却不想见到的是这番场景。 韩墨珏被霍瀛拖来的时候是决计不愿意的。娃娃不是梁文姬,他和她没有仇怨。可是见到那厢茶室里的人时,他有些慌,娃娃没有告诉自己与他们接头,就不怕有诈么。还是她想为梁文姬报不平? 一番错乱下强压下情绪,在众多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冷静下来。就算是报仇,他也愿意将毒药喝下去。那个女子为自己受了这么多苦楚,他愿意接受这样的报应,只要娃娃心里好受些。不过他要想个万全之法让娃娃不受责难和暗箭,毕竟今日在场之人都是这个势力中的核心人物,若是处理不好,娃娃又要遭一番罪。本来想多留她些时日,现在看来,必须将她送走才安全,送到首阳山去,那里是师傅的地盘,没人敢动。 ……这厢韩墨珏思量着对策,完全不知那探子接下来的一番话,也没看见她的神情。他若是知晓娃娃中毒,必定跳出来阻拦。可他错过了机会,也让身边担心他失态的人,见他的心思不在里面,便送了口气——毕竟若是全力出手,他也不是这位祖宗的对手啊。林清罗一阵感慨。等韩墨珏思量完,已是玉卓然吞药的情景。韩墨珏见身边的人全都愣住,他有些疑惑。也从眼前的暗洞里看看了。这一见,完全惊住了——这个女人,怎么把给他的药自己吃了。 她不要命了! 玉卓然知道这是毒药,也没想过那个探子会给她见效这么快的毒药。暗香?她自己都可以隐隐闻见身上的玉兰花香。人也是阵阵眩晕,脚底像踩着棉花,不知人在何处。恍惚远处本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阿陌……” 这女人是真的不在意生死。虽说他早有察觉。可是亲眼见到了,才觉得震撼。 是因为生无可恋么?是因为那个叫阿陌的男子么? 这一刻,他恨不得这个女人将她继续错认为阿陌,这样她就可以活在自己的记忆里,留在他这个假的阿陌身边。他有些恼恨那时的试探,因为嫉妒那个阿陌生出的不甘心,生出的莫名的骄傲。他不甘心只是个替身,他想完全拥有娃娃,拥有她的心。从小他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世人皆说公子珏温良如玉,可是这个温良如玉只是他获取所求的一个表象而已。一开始假扮阿陌,他是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好胜之心。他想看看,她眼里的阿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可以让她对世间死心到无欲无求。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陷进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韩墨珏紧了紧拳头,娃娃,你一定要等我和你一起。 玉卓然做了个很长的梦,从小时记忆起,阿陌与她的点点滴滴。这样一路走来,一直都是阿陌在她身后守护她,舍了家族不顾一切的守护她,就连结婚,也为她付出了性命。那个时候他为阿陌做了什么呢? 卓然醒来的时候,床边趴着韩墨珏,这个男子同样的方式在守护她。她当时说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是想吓退他,有一丝隔阂也好啊。说出阿陌的事情,其实是想让他退出,毕竟高高在上的人,一定不会接受心里有爱的人,总会有番计较。她看到他的退意,也看不到他的算计,那样傻气地想让自己开心。他其实不温柔,在看到他的时候,她就看明白了,其实他对人都是无情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可这样一个人,像个纯真的男孩一样,一心付出,不计回报。风言风语她是知道的,她也知道有人想让自己消失,包括自己的姐姐,也能料想到,他承受的责难,他为了她,做了太多。茶室里,她知道隔壁是有人在盯着自己的,毕竟做过情报的人,墙上的洞,会影响室内的气流和风力,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她上楼前便见到霍瀛一闪而逝的身影。这些便多少能明白了。是霍瀛不放心她。 昏迷前的身影不是阿陌,阿陌不在这个世界里,就只有韩墨珏,毕竟她曾错认过她。 自己又醒了。心里有种失落。 这点韩墨珏也感觉到了。嘴里满是苦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时屋中有些寂静。 之刺绣 韩碧溪的声音这时候从门口传来,“娃娃,你醒了?”遭到珏哥哥的瞪眼,却也不管。继续我行我素,娃娃这个名字多好啊,哥哥不能叫,阻止不了她叫。韩碧溪心里得意,气焰嚣张的扫了韩墨珏一眼,便向玉卓然说,“娃娃,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千万要说出来哦。”暗香这种毒在世间难得,林清罗虽说是师傅的得意之子,传的了师傅的精湛医毒之术,也难保有什么意外。韩碧溪在心里怀疑。门外跟随进来的林清罗无奈的叹气。玉卓然心里也不免跟着叹气,娃娃这个昵称是阿陌私下里给她取得,还是小时候玉卓然像个娃娃一样精致,娇里娇气,一碰就哭,阿陌便觉她是个玉瓷娃娃。 这是林清罗和玉卓然第一次正式的见面。韩碧溪意识到这点,便拖过林清罗,毫不掩饰的得意的神情,“娃娃,这是我和珏哥哥的师兄,江湖上虽然不出名,可是医毒之术可是学了师傅的精髓哦。连师傅都说师兄是青出于蓝呢。不过,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会帮你报仇的。”这个生性单纯的女子陪了自己一年。那时她对周边的事物都不在意,空白的空间里,只有这一抹色彩。时隔这么久,见到这个游戏民间的郡主,还是一样活泼率真。玉卓然不禁一笑。这虚弱的一笑在晕染的光线里,活色生香,灵动倾城。 生生刹住了这三人。呆愕了一时瞬间清醒了过来,韩碧溪惊叫,“国色天香,倾城美人啊!”激动的扑到床边,想近距离接触这一绝色风景。“娃娃,你的名字取得好。这一笑起来,就像个玉瓷娃娃一样美轮美奂。”玉瓷娃娃?玉卓然早已收敛笑脸的面容上,一阵恍惚,神思不知飞向了何处。韩墨珏本来心中一番嫉妒娃娃因为韩碧溪笑的,现在也没了嫉妒的心思,他知道,她定是想到了阿陌。 韩碧溪不明情况,多少了解情况的林清罗,不顾韩碧溪的反抗,狠狠瞪了她一样,老老实实跟着走了。走到门边,回身看了屋中的人,多希望她能留住这笑啊,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休息了一段时间的玉卓然,看着屋中那人,颇为无奈。他想把整个皇宫的宝物都拿过来么?那次,她只不过对屋中新换来的灯珠有些好奇。他便把他认为稀奇的宝贝全都搬来了,今天更是拉了一车,都是皇宫里的宝贝。“韩墨珏,”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韩墨珏有些小兴奋,果然做对了么?“这些东西摆在这里很碍事。”韩墨珏脸上的神情一耷拉,还是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找来。”难得这么个机会,韩墨珏锲而不舍的问。 玉卓然将手中的画,桌上一摆,绕着韩墨珏,刻意刁难,“我听说这个时代的人,绣工都很好,我觉得很新奇,不然你绣些东西给我吧。”其实玉卓然也明白,绣工好的,是女人,让一个大男人刺绣也不太像话,只是觉得这个男人时时来搅扰自己清净,实在有些恼。 韩墨珏一惊,确定的疑问,“刺绣?我?” 玉卓然不给他反驳的余地,“是啊。不是你说我喜欢什么你弄来给我么。我现在喜欢绣件,并且是你亲手绣的。”最后还特意咬重了音。这样一来他就没时间来打扰自己了。她到想看看让这位堂堂的安王刺绣,能出什么幺蛾子来。 果然沉默了。停下了絮絮叨叨的宝物介绍,深色暗沉的出了千思园。 正待进来的侍女红鸢心里一惊,王爷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又在夫人那里碰钉子了?这位曾经的公子侍婢,在这千思园当差的时间里,慢慢习惯王爷天天来千思园,也几乎败兴而归。可是往常脸上都平静得看不情绪,今日这么暗沉的脸色还是头一次遇见。夫人又要失宠了? 接下来的日子了,果然不见王爷韩墨珏来千思园。府里的人心又开始了浮动,各种流言更严重的传播开来。只有玉卓然心里一哂——天下太平了。 王府外院的书房,多日不见王爷出来。韩青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有大事相商才会在书房不出来,王爷最近也没找人商量,只找了个精通刺绣的老嬷嬷。这事很重要么?他家老爹来问过几次了,担忧王爷的身子。他找个理由搪塞了。据他老爹的消息,王爷自出了千思园就关在书房了。那位夫人又使手段让王爷不高兴了?韩青不明白。自那日王爷因夫人的事训斥了老爹,他家老爹回去反思很久,整夜睡不着,只自己舒坦日子过久了,自以为猜对了王爷的心意,擅自依着阳瑶郡主的暗示做了些事。谁知差点酿成大祸,误了王爷的事。现在已是恭恭敬敬的当自己的差,绝不私用职权,也警示他不要妄揣主子的意思。如今韩青谨记老爹的教诲,没有王爷的许可,绝不擅自做主。 之惊闻 风流无双的贵公子韩墨珏自是不明白外面的各色风云。只在书房中一心一意的学着刺绣。说来这请来的徐嬷嬷也是个妙人。宫里出来的人,习惯了不动声色,却也在心里惊奇,这位风姿绝世的公子珏竟然要学刺绣,并且要自己保密。徐嬷嬷纵是见多识广被惊得不小,却也答应下来。长舌的妇人在宫里可是活不久的。虽说是个男子,手自然显得笨拙些,徐嬷嬷也不嫌弃,一心教导起来。本以为学个两天,这位富贵公子会心生退意的。谁知学了这么久却也学的有模有样,竟是一点也不嫌。徐嬷嬷暗暗惊奇。这样的心性和定力,即便是个男子,时日一久也会学出一番成就。 富贵公子韩墨珏可不管徐嬷嬷怎么想的,他只一心想到娃娃用上自己的绣品,心里便一阵得意。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现如今只是有那么几分样子。这个嬷嬷是皇后嫂子介绍过来的,还不多嘴,可以留在王府继续教授绣技。不怕倒是候达不到娃娃的要求。恩,就交给韩青办。 徐嬷嬷就这样留下来。同时也见证了一段不离不弃的姻缘神话,也亲眼见到了那个女子无人能及的风采。她这样告诉后人,跟着这样的主子,这一生她的一生圆满了。 韩墨珏关在书房内,玉卓然是不知道的。她知道的时候韩墨珏已经出府了。 这日玉卓然安静的一个人散步,立在角落里,看着这样辽阔的花海,阵阵微风袭来,五颜六色的波浪一重接着一重。身旁似乎有人在讲话。隔着厚厚的树枝藤蔓。说来也巧,玉卓然这日身穿着一色的翠绿,立在一片绿色中,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是个人来。这两人便仗着无人,肆无忌惮的开始了谈话。感觉有人得那一刻,玉卓然便习惯性的收敛了呼吸。 “今日情况怎么样?”一个男子的声音,是那个茶室里的男子。没被抓到么? 另一个熟悉的女声回答,“梁文姬的毒已经解了,林清罗会解毒,可恨当时竟然没有使计杀了他。” “这也没办法,梁文姬太不中用了。如今已经不重要了,主上已经开始了第二计划。这回有他们兴朝的人配合,绝对万无一失。” “哼,这就好。梁文姬要杀了吗?” “现在不行,她虽然是个弃子,现在动了她,以翰墨绝的心思,一定会节外生枝,等把韩墨珏和霍瀛杀了,再来解决她不迟。”玉卓然心里一紧。韩墨珏和霍瀛出事了? “主上还有什么指示?” “主上的意思,等确定他们两个人死了,你们便撤。” “遵命。” 这样的事情玉卓然并不震惊,但凡和权利相关的总有一些奇怪的阻止,千方百计的搞破坏。只是,韩墨珏知道有陷阱么? 玉卓然在外院的库房找到老管家,他在指挥人将东西请出去。“手稳点啊,别磕着碰着了。”老管家玉卓然并不常见。他给人的印象都是圆润世故的样子。就像那次传令让她去参加春日宴,明明不喜她,却能收敛自己的情绪,面带恭敬。只是那次是他假借韩墨珏的意思,还是别人参与其中? “梁夫人。”同样的恭敬,只是这次带着谨慎,是因为韩墨珏不在府里?“韩墨珏在何处,你可知?”若他是个探子,这样直呼韩墨珏他的圆滑世故便是他最好的面具,只见他皱着眉,颇为不悦,语气生硬回答,“在下不知。”这样看来他倒是有几分忠心的。 玉卓然不语,在老管家的目光中离去。那两人的意思,韩墨珏他们的那边有人投靠,这个人一定是他们身边的人,不然岂会这么清楚他们的行踪。跟着出去的有林清罗,那韩碧溪知不知道?玉卓然转向去了韩碧溪的砚阁。 安王府有五阁九院十三园。五阁分别为,盛阁,笔阁,墨阁,纸阁,砚阁。其中以墨阁为尊,盛阁其次。墨阁是给王府主人住的。前任安王与王妃感情甚笃,便没有分住两处阁居,同住墨阁之中。两位公子也是在墨阁出生的。当初大公子出生时安王着实谢天谢地了一番,特意奏明当时的圣上,以墨为名,帝准。所以韩墨珏和哥哥韩墨乾是皇室中唯一没有按族谱碧字辈排名的两人。可见皇恩浩荡。至于盛阁是原来是给王妃准备的,其余三阁九院十三园则是侧妃夫人及其子女的居所。可见历来安王府便没有枝繁叶茂的说法,妾室少而且不受重视。但是少不是没有,玉卓然如今的身份便一名妾室。 她心里一滞,难道千里迢迢而来,只是为了给韩墨珏做妾室,那也太可笑了。 之报信 老远便看见韩碧溪的笔阁十分热闹。“快,把它带下来,别把它摔着了。”韩碧溪这样担心着,却见阁门有一女子翩翩而来,仙姿非凡,她就这样注视来人。猛然发现,这神仙似的美人不就是她家娃娃么。珏哥哥一直不让她去找娃娃,临走前还威胁她不让她去千思园,否则他就把娃娃送走。韩碧溪这才消停。现在是娃娃来找她的,可不算她违规啊,韩碧溪心里偷笑。 可惜好久不长。娃娃竟然是来打听珏哥哥去处的。珏哥哥之前交代过,若是娃娃有一日问他行踪,可告知于她。可是好不容易见她一次,她竟然打听了哥哥的去处就走了,太扫兴了。韩碧溪郁郁不乐。身边的坠儿担忧看着自家的郡主。 再说玉卓然,她从韩碧溪口中得知韩墨珏一行人的去处,便从马厩牵了头马,策马狂奔。幸好梁文姬给她留了记忆,十里亭她还是知道的。 十里亭在兴朝颇为传奇。地处兴朝,却归各国分别管辖。它是一处类似中国古代的秦淮这样的地方。只是有些不同的事,十里亭是一处十分规范的官家青楼,国家允许官员有条件的出入,来往皆是你情我愿,不存在强逼良女。有医馆,有官衙,也有商贩等等一些机构。十里亭是一处奇特所在,里面歌舞升平,声色撩人,几乎聚集了天下一流的美人,美酒,有一流的歌舞,也有一流的文人墨客。每隔几年便会有各个国家的人聚在这里评天下第一美人,评天下第一才子才女。参选的台子有十里长十里宽,以“十里美人十里香,十里才情十里墨”而闻名,参加的人允许是青楼之流,也可是官家千金,可是是寒门士子,也可以是达官贵胄,不拘身份。各地的人都在这个时节涌来,有的为名利,有的为看热闹。十里亭是地名,也是参选节目的名字。上次评选是三年前。梁文姬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去参选过,为了让世人知道她能和公子珏齐名,可惜没评上,这番心思注定是要落空了。 可是韩墨珏和霍瀛并不是那样的人,会去十里亭一定有什么事要做。不知自己如今是不是多此一举。可是她不愿意韩墨珏这样消失了,还有…… 从马上下来的时候,玉卓然双腿有些僵,愰颤不停。“梁夫人?!”一声惊呼,玉卓然深呼了口气,转身,果然见他们一行人在不远处。竟是如此凑巧。韩墨珏一行忙完了正事,准备放松一下去看三年一度的十里亭。就看到一人策马狂奔而来,众人正在谁这么不要命,为了看“十里亭”这么拼,谁曾想竟然是梁夫人,来抓王爷回去的?众人戏谑的眼光。 韩墨珏是有惊有喜,上前一步稍稍俯视,夏日的光迎来了晚霞,霞光中布满精美的光珠,在相对的两人身上柔和的跳跃,众人见到了这一幕,多年以后都难以忘怀,还有人将此景画了下来,重金不卖。 “我找你有事。”知道众人想歪了,玉卓然淡淡的道。韩墨珏颔首,他就说娃娃怎么会这样大的转变,虽然心里失落,韩墨珏又一次发挥他那皇家秘籍,冷静自持。 安静的客栈里,玉卓然忙以指蘸水在桌上划了起来。韩墨珏见势也跟着严肃,到后来脸色越来越凝重。右手半曲敲着桌子,很有节奏,这是个习惯性动作。玉卓然也不打扰。韩墨珏思量许久,道你这次来肯定惊动他们了,一个人回去太危险,跟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韩墨珏下了决心道。 夜晚的十里亭繁华喧闹。玉卓然跟在韩墨珏身边,看着不远处神色激动的女子,恍惚道,“梁文姬来过这里,三年前。”便不再开口。气氛一时僵滞。良久,韩墨珏哑着声音问道,“你在责怪我吗?”有些沮丧的情绪,玉卓然这才转头望向他摇了摇头,“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梁文姬还在的话,她一定会想告诉那个人,你觉得呢?”韩墨珏拒绝认同的神情,“如果她在这里,便没有机会告诉我这句话。”因为她不是你,我不可能让她站在我身旁。韩墨珏心道。 华灯初上,点点星辉闪烁,华美不实,这就是“十里亭”,一个不似人间的街市。韩墨珏一反刚才的沉默,收敛起情绪对着身旁的女子一一做着介绍。萤火虫随处飞舞,似乎有灵性,聚在这一处热闹的十里亭庆贺。韩墨珏随手抓了几只,收摊在玉卓然眼前,放飞,反复几次,玉卓然神情莫名 之突杀 “十里美人十里香”果然不假,各色美人以最佳的姿态站在场边等待表演。一个个都是姿态妖娆,才情惊世。这时候上台的是上次的第一美人,璇玑,她表演的是舞——她的舞有些不同。以高难度的旋转出众,纤纤玉指,莹莹足踝,身姿飘然,舞动起来像天边的彩云,不可捉摸。舞到一半,便见她的玉足划过的地方显现一幅画,是一幅男子的画像,玉卓然琢磨那画像上的人有些熟悉,身边的韩墨珏以沉下脸来。果然,舞毕,这位无双的美人穿过人群,将一束彩绸递了过来——韩墨珏,玉卓然恍然大悟。扫了眼韩墨珏的脸色,这位美男子似乎有些不给面子吶,她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像是知道她的想法,韩墨珏白了她一眼,玉卓然被他憨态可掬的无奈逗笑了。糟的是,她笑出了声。 璇玑面色一滞,在众人的眼神中不禁薄怒。“这位?”韩墨珏不答,玉卓然更不回答。不知何时霍瀛来到他们身旁,行了个礼。“王爷,梁夫人。”这是在给璇玑解围。 他是有多讨厌梁文姬(玉卓然),或者他是有多熟悉璇玑。玉卓然开始了习惯性的思考。 璇玑得到提示,立即面向玉卓然,“久闻夫人大名”漫不经心的语气,“璇玑愿自荐枕席,望夫人容宥。”玉卓然狠狠扫了一眼韩墨珏--你的麻烦,自己解决。转身欲走。 身子却被人拦住,不知何时璇玑来到她的身前。满眼妖异的笑意,“难道夫人,不愿意?”这声音能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语气里带着质问。玉卓然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挑衅的回道,“用你们的行语,男人如衣服,便是如此,我现在脱了你的衣服,你愿意么?”众人一阵哄笑。大家都知道璇玑是流云楼里的头牌。这里的男人女人总有些她得罪的人。都乐意看她的笑话。璇玑气的一阵抖,“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穿一件衣服?”她有些气糊涂了,这样有失尊卑的话说了出来,难道暗喻安王爷是男宠?众人皆惊,一时无语。璇玑也有些反应过来,紧张的看着那个男子,却见那人只一脸无奈的看向眼前的女子,不见一人。韩墨珏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家的娃娃,果然是欺负不得的,这一番话既报复了璇玑,也报复了他刚才故意让她发笑而引起璇玑的注意。玉卓然不管身边的人都是什么眼神,颇有意味的从韩墨珏身上不经意略过,傲气的一笑,“我能做到——这件衣服只属于我,一辈子。你——能么?”话一说完,便留下各种心思的人,走了。 短短几句话,掀起了一股风潮。女人公开以衣服比喻男人,这样彪悍的言语竟成为美谈。男人无语,毕竟安王都没意见不是,女人钦佩,毕竟妻妾成群的男人太嚣张了。 从此以后,安王过着别有一番风味的日子——走到哪,都有人打量自己,那眼神要么是打量男宠,要么是打量惧妻的男人。韩墨珏在众多人的嘲笑声中爆发,狠狠折腾了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总算身边是清净了些。 倒是韩碧溪大大咧咧的跑到他跟前,“男人如衣服哇,这么漂亮的衣服……”简直可气。韩墨珏毫不客气。“你这衣料不错啊,不知郡主阁下打算做几件换着穿?”韩碧溪一时没想到别的,看着韩墨珏一脸真诚,赞叹身上的衣服,得意洋洋,“那当然,我备了六套呢,今年夏天就换着穿。”说完一捂嘴,手指着他的珏哥哥,“公子珏,你太不温良了,陷害我。”虽然不甚清楚,却也能听清。韩墨珏一扫她身后,凉凉的道。“你的衣服来了。”之后只听见韩碧溪一番解释的声音。 后来一日,林清罗和韩墨珏闲话道,“明明是梁夫人招来的,你怎么全算在了兄弟的头上。”韩墨珏说,“我也觉得男人如衣服,女人如手足。你们这些衣服耐打抗磨,我的手足却是瓷玉的,宝贝着呢。”这一番话后来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立刻将韩墨珏宣进了宫,命内监黄公公拿戒尺抽打了他的手,四百下,每只手足一百下。恨铁不成钢地说,“今日我这衣服就来抽你的手足。” 当然这都是后话。 十里亭举行了两夜三天,第三天白天便是才子才女的评选。玉卓然没兴趣,便没去看,留在客栈里。她比较在意对手的计划。 最后一日晚上,大家预备好了回去的行装。准备翌日一早离开。当晚玉卓然被窗户的声响惊动了,随即一阵烟雾扑来,玉卓然装作迷晕了过去。 听到走近床的脚步声,很轻,讲话的声音却很熟悉,咬牙切齿地,“这贱人果然在这里,早知道就结果了她。幸好主上英明,改变了计划。今晚便是他们的死期。动手!”耳边传来一声刀风的声音,玉卓然假装被刺,早就准备好的鸡血蔓延在身上,痛苦地表情来不及展开,便悄无声息了。女子上前伸手探了探玉卓然的鼻子,不放心,又试了试她的脖颈,见确实没有气息了,便下令,“走。” 之救火 玉卓然并不知道今晚会有事,只是习惯性的以防万一。再说她该做的都做了,即便她说今晚有事要发生,估计他们也不会相信。她不在生死,只是突然想到那个男子的脸,即便不是阿陌,她也不能忍心,让阿陌的脸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个时候她一点也没有担心韩墨珏。 客栈里一片寂静,真是个杀人的好时候。她不在意别人的生死,包括自己的。玉卓然一路走到霍瀛的房间,便看见霍瀛仰躺在席榻上,身受重伤,不止一个人。对手似乎故意把这些人堆在一个房间里,放火烧死。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她只有时间能救一个人。玉卓然不作他想,抓起霍瀛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撑起这个男子,走出房间。刚走一步她发现床上有一人,是韩墨珏,他就这样睁着眼看着自己,不说话,没有情绪。火已经快烧到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再也没有迟疑,她一步一步地将霍瀛带出客栈外。火势熏天,已经不能再进去了。玉卓然有些焦虑。她想起那个温和的男子,就连刚才也没有怨恨的看着自己,没有求救,也想起那个为自己医毒的男子,想起了韩碧溪纯真的笑容……这些让她有些不舍。莫名的情绪感染着她,现在她是不是又在杀人了?不,她为什么要杀人?那些都是曾经陪自己度过空白时光的人啊,那么意义不同的人,她为什么要杀他们? 玉卓然在热烈的火势下思考着救人的对策。一定有办法的。 她突然想起,这里有好些天没下雨了,来得路上草木都有些枯萎,那日见到的萤火虫的光也没有那么莹亮。今天白日里云层低沉,天色暗的夜比以往早——这里地势高拔,在民间适合求雨。 求雨?!是了,自己求一场雨。这场火不够大,但是也不能加大客栈的火势,时间不等人。玉卓然快速脱下自己的衣服点燃,扔向客栈附近的柴垛和稻草垛中,熊熊大火包围了玉卓然,她却不见害怕,利落地扒下了霍瀛身上衣服,点燃,再扔。四面八方的火势,滚滚热烈的黑烟升起,在云层之中消失不见。 顷刻间,不见闪雷,豆大的雨珠洒落下来,越下越大,直至变成倾盆大雨,浇熄了客栈的烈火。浇在了昏沉的人身上,清冷的气息浇的人瞬间清醒。环绕四周,大呼好险,有得甚至感谢老天,全都激动不能自己。 见此玉卓然心下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她做的一切没有人发觉。 这一次没有人搀扶她。气氛诡异的平静。大家坐在火旁,默契的不做声。王爷和夫人之间有问题,该照顾的还是会照顾到,只是不说一句话。发什么事了?你看我,我看你,都表示不清楚。 林清罗却多少看了明白,他们醒来是在客栈里,火几乎都烧到了身上,可见其惊险。可是梁夫人和霍瀛却是在客栈外。可当时刺客将他们堆在一起时,他恍惚看到霍瀛是和他们一起的。当时王爷还低语,幸好没见梁夫人。也就是说霍瀛多半是被夫人带出去的——夫人放弃了王爷,救了霍瀛。这个结论让他有些不能相信。他有些接受不了。更何况是王爷。这时他想起那时梁夫人认错人的事,难道是因为这个? 当天晚上,林清罗值夜,看着自家王爷坐在远处不动,便走了过去,悄声询问。谁知韩墨珏以那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幽幽叹道,“那场雨是她求来的。”林清罗长大了嘴,表示怀疑。“我亲眼看到的。”林清罗缓了一缓,讶异的看着韩墨珏,“那你是因为什么?”事已至此,韩墨珏也不预备瞒什么,好友面前他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我不是因为她先救的人不是我。”韩墨珏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那个女人的身影一直在他眼前晃,“我亲眼看着她在客栈外,不要命的点火,她四周全是大火,比我们的处境要危险的多,火都烧到她身上了也不在意,继续甩着衣服,往下一个柴垛点火,她……”韩墨珏有些哽咽,林清罗也安静下来,望着远处地上的身影。 不知何时,原本躺在地上的汉子们都坐了起来,不约而同以感激的钦佩的目光瞻仰这个女人,在今天以前他们只觉得这女人总是给王爷添麻烦,心里对她多少有些排斥,只是因着王爷没有表现出来。   “她其实告诉过我,会有一场刺杀,几天都没见动静,我以为……我没想到她会活着,我看着她就霍瀛是嫉妒的,可是后来一想,这样的劫难其实何尝是她的过错。火都烧到她身上了,她怎么不停下了……”这样失态的安王像个无助的孩子,受到惊吓之后依然有些惊慌失措。 之死地 旁的人几乎都不能理解,那个女子竟能让一向温润睿智的安王变化如此之大。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安王,这几人可以说是和他一同长大的,从来没见过这样情绪外露的安王,就连当年身为公子珏时,他屡次险遭暗算也没见公子珏惊慌失措,总是给人以计谋无双的感觉。一路走到今天也经历很多生死关头,他们精明睿智的安王这次竟然快哭了,这让所有人震惊和不解。大家有些疑惑的看着躺着的女子,抿了抿嘴。 话说的语无伦次,可是大家都明白了王爷在说什么,这位风韵卓绝的公子珏哭了,可是却没有人嘲笑,因为这场灾难中,他们身在其中。 霍瀛心里也是混乱混杂。这样的事情他理解不了,就因为一张脸救他。他不知该用什么心情面对这个女人了。 玉卓然睡得很好,可是睡得再好也不能让身边的人都一反常态的如沐春风的看着她吧——都中邪了?她不知这话小声念了出来,习武之人耳力都不差,听得大伙都哭笑不得。最让她感觉诡异的是,霍瀛霍驸马竟然破天荒没用那种厌恶的表情看她了。 她更有些莫名其妙了。这幅表情显然得到了一众人齐齐的闷笑,连略显尴尬的韩墨珏也笑了起来。 说也奇怪,接下来几天,对方像知道他们还活着,竟然能追到他们的位置。众人接连几次战斗下来,还在盲目的打,轻易就被击退进入了一处诡异的森林。暗杀的人也不见追来了。玉卓然眼看着这些人逃出生天一般差不多都趴在了地方,借以喘息。“总算是活着了。”趴在地上的博益侯嫡子谢申道。跟着几人连连附和。这些人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即便之前筹划了什么生死之局,这样的直面面对还是很少,明显经验不足,对方大概就是利用了这点,知道杀不死他们,便将这些人逼到这处森林中,玉卓然不免叹息,果然死于安乐啊。不过好在这些人面对困境没有抱怨没有泄气,勇敢的应战,这样的身手和心态也算难得了。 反倒是林清罗注意到了玉卓然几经变换的脸色,忍不住问道,“夫人可有什么想法?”这一说,就将所有的注意力聚集过来。玉卓然抿了抿嘴,犹豫之间见韩墨珏递来的眼神,便道,“两点。第一,我们之中有泄露消息的人,”这一句惊得众人久久不能言语,他们多少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敢想太多,毕竟这些人都是在磨难中互相扶持着走出来的,有过命的交情,如今被人将刺指出来,大家都有些犹豫,不管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出现了泄密的人这个情况都不是他们愿意面对的事实。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缓和,玉卓然接着抛出一个惊雷,“第二,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这是一处死地。”谢申惊跳起来,“死地?难道是十里冢?”没人回答他,只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意思在说,“你早干嘛去了?”谢申这时也多少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若是不交代个子丑寅卯来,估计接下来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立马强调,“我只在我家老祖宗的游记上看过,真的。”责备的情绪立马降下了几成,其他人用眼神示意谢申赶紧讲明白。 谢申见自己的危机有缓解的余地,又难得有了一展学识的机会,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讲解了起来,“十里冢位于十里亭的西北方向。这里常年聚集着雾,起先有不少人进山想探探情况,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后来传到了武林人士耳中,不少人不信邪,纷纷进去,一个未回。这样以后便没有人进去了,更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 讲完,发现大家都用狠狠的眼神看着他,他浑身一抖,“怎……怎么了?”安国公家的世子韩琦咬牙切齿,“你知道这么多情况还说知道的不多,任我们进来送死!”谢申懦懦的回,“我,我没注意。”哭着一张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这个善良的男子并不推卸责任。 韩墨珏难得开口接道,“不是你的错,即便你告诉我们情况,我们一样会进入这里,这是对方的目的。”这时候他早已分析出了对方的用意,略带歉意的环顾了众人一周,“这是我的错。那时夫人特意过来警示我,我却没有重视。很抱歉连累了各位。”韩墨珏这时卸下了王爷的身份,满怀歉意的向众人道歉。“还有我的错,”林清罗也接着道,“那时珏有跟我商量,我以为对方已经被惊动了,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是我大意了。”林清罗在几人中算是出于军师的位置,大家有什么情况一般都会找他商量拿主意,毕竟王爷身份在那,也是他们几人可以随便什么事都找他的。 之疑点 众人看着三人抢着道歉,毕竟一起长大的兄弟情义,“王爷,我们这些人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从一开始我们就明白不成功便成仁。这次失败让我们明白了一点,对方的势力和计谋都让人心惊,若是大家能出去,日后定要小心应对。若是不能,能和皇上最受宠爱的安王公子珏死在一处,也是在下的荣幸。”肖睿是个稳重的人,一番分析下来他已明白,不是他们有过错,而是对方太过强大,所以不论这些时日他们怎么选择都只会有一个结果,死。肖睿是肖氏家族的继承人。家族对的培养,让他从小养成了冷静分析的能力。 玉卓然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博益侯家的嫡子谢申,安国公家的世子韩琦,和梁府齐名的百年世家子弟肖睿,还有两位,一位是和博益侯家交情甚深的谦益侯嫡长子李流波,另一位就是江南首富钱家的新任掌门人钱多富。剩下的就都认识了,霍瀛,林清罗,韩墨珏。一行八人,八个势力,在朝中的分量一定不小,而奸细就存在于他们身边,深入到这样核心里,便宜行事,还真是深谋远虑。 若是没有意外,在他们这一行人进林之后多半是没命的。可惜,那个人的算盘要落空了…… “离死还远着呢,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谁泄露的消息吗?”这话一说,这些人果然来了精神。愤愤地说,“让老子知道是谁,活剥了他。”说完还不解气,盯着他们身后各自的侍卫。他们依然不能接受泄密的是自己的兄弟,索性把怀疑都扔到了最后晋升的侍卫身上。那几个侍卫只得在心里苦笑。 韩墨珏这时候没插话。林清罗知其意,便一扫之前的沉重,抚了抚衣摆,“夫人高见,敬请赐教。”意思竟是将权力转给了玉卓然。众人皆不反对,玉卓然也不推辞。这些人就从来没有怀疑过玉卓然,这点让她记了个人情。毕竟信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玉卓然完全不知道这些人信任她,是因为那场大火,也因为她是韩墨珏信任的人。 众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玉卓然神情笃定站立在霍瀛的身前,不清情绪的声音,“驸马阁下,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么?” 众人一脸错愕,不可置信。“夫人是说,驸马?”卓然坦然地点点头,“起初我也没把握。可是这几天的暗杀下来,那些人对驸马明显是有留情的,对其他人却是步步杀招。我想驸马也察觉到了吧?”霍瀛不得不承认,“的确,本驸马也有所察觉,可是你不能凭这个把罪状强加在本驸马身上。”他特意搬出驸马的身份,意在提醒玉卓然注意她的身份,这是一种威慑。玉卓然心里的情绪却很是复杂,她想起那个陪伴她的男子,“客栈那次大火,大家所以失败不是因为能力不敌,而是因为大家都被下了软筋散。”那次她没有在意周边的情况,只意味的想着想让阿陌的脸不能消失在这次阴谋里,现在想来对方没有料到玉卓然还活着,着急杀人灭口,没来得及掩藏破绽。 霍瀛也不禁恼恨。要不是这个女人插进来报信给韩墨珏,他的计划早就成了。客栈那次暗杀完全是临时改变的计划,所以行动有些仓促,可也足以瞒过韩墨珏,谁知红鸢竟然放了个漏网之鱼,他闭着眼睛在地上的时候,知道这个女人还活着,就知道要坏事,果然,这女人不是抽的什么风把自己拖到了客栈外,而他一向疑心多虑,以为韩墨珏接到这个女人报的消息另有安排,他只得暗中中断计划,这个可能对自己不利的时候,还是静观其变为上策。谁知后来才知道还真是自己想多了,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只能安排几次暗杀,他们这些人逼进“十里冢”,到时候跟着他们将近十里冢再将其围杀,这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可恨这女人又出来搅局。“目的没有达成,所以你这一次不顾大家的安危,再次把消息透露出去。而我们就被逼进这里。”玉卓然不确定他在当中是什么身份,但是泄密是一定的。   霍瀛低头,脸被黑暗遮掩着,看不出情绪,只从声音判断出来他是有些失望的,“我走之前便答应碧秀将行程告诉她,为的是不让她担心。没想到……”林清罗快速接过他的话,“没想到她会把我们置于死地,是不是?”霍瀛摇头,他将所有的疑点推向了自己的妻子,“不会的,碧秀不会这么做的。碧秀一定是被人利用了。”众人皆默,不知该说什么好。 之揭破 玉卓然心中也是失望的。这人在这时候还在诡辩,看着那几个人一副失望而不是痛恨的表情,她知道她只能做到这里,再说下去,也不见得他们会信了。 不论霍瀛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的行为给大家带来了危险这是事实。 她看着他的脸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思辗转,最后终于放下,暗暗叹息,终归不是阿陌啊。 众人想到了公主身后的人,以那个女人对权力的热衷,确实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可是这样简单就让人想到了幕后人着实有些怪异。 韩墨珏却想到更多。目前的情况对他们极为不利,接下来的路不能有丝毫损伤,心中暗暗下了决定。他豁出去的神情让人一怔。 只见他掩着情绪,气势沉重地面对着众人,“恕我不能苟同,驸马阁下。”这样的对立,让众人不禁想到梁夫人和霍驸马之间的纠葛。王爷这是情绪突发了? “霍瀛,你究竟是什么身份?!”韩墨珏当时在客栈是清醒的,他亲眼看到霍瀛被抚着出去的,那不是昏迷的人所有的动作和神情。以他对娃娃的了解,她知道将消息泄露给公主这个事实比较能让大家接受,所以不会多做什么。他也看到了那几人送了一口气的表情,知道如果继续为难霍瀛的话,估计会让人猜想他是因为嫉妒故意刁难,可是他要保证自己人的性命,所以只能进一步试探。 果然,大家韩墨珏这样一问,以为是想提醒他的身份,让他在大是大非面前做个选择。却不知韩墨珏习惯了和玉卓然简短的对话,经常是说的模棱两可,但是互相又明白其意思。这次他故意用这样的方式质问霍瀛,却知道对方的人里一定会有人慌乱出手,毕竟他们这些人被暗杀了几次已经激怒对手了。 霍瀛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一惊,他发现什么了?却是不动声色,四肢的肌肉紧绷,只沉默不语,给人造成清者自清的错觉。 韩墨珏身为皇室中人,气势自然与霍瀛不相多让。两个人各安心思的应对,制造了相对的立场。   其余几人确实不明白状况,却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立时明白过来霍瀛果然有问题。不动声色配合起王爷,示意身边的护卫将玉卓然像之前几次迎战的那样围在中间,摆开架势,严阵以待。 果然唬住了对方,没多久,霍瀛身边的一个护卫拔出刀劈了过来。韩墨珏一招挡回。虽然不甚清楚,却也知道霍瀛这人没这么简单,便按下心思不动,试图让对方使出绝招好辨别是哪个江湖势力,“你们莫不是以为这就能将我们困死?!”旋即一翻身,应对了其余紧跟的人,试探了十几招后,发现几名对手特有的几个微笑的细节,惊疑地看着霍瀛,“襄国人!” 众人皆惊!驸马竟然和敌国有联系?还是他本身就是襄国人? 霍瀛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韩墨珏并未发觉他的身份,只是在试探,想让自己慌了手脚再找破绽。果然有些头脑。霍瀛冷笑,“好眼力。”已经被识破,虽然还差一步,不过他们一样有去无回。“可惜已经晚了。各位就在十里冢安身吧。” 两方人马纠缠了许久不相上下。霍瀛略微思索一下,下令撤退。 他们居然知道哪里可以有退出的方向,可见是早有准备,一边撤退,一边放火。 这一番动作,断了韩墨珏一行人的退路。 众人面对着炎炎烈火束手无措。只能退入森林。外面是绝对出不去的,他们一定埋伏了人手,等着将这些人击杀。韩墨珏等人商量了对策,觉得进十里冢活着的几率大些,虽然一样是死路。 于是大家找了个地方休整。不过好在再没可疑的人在背后暗下杀手了。 玉卓然淡然的看着他们一群人来来回回,想着接下来的路,觉着没自己什么事,便起身领着两个侍卫走向林子里。不一会便走了出来,手里都拎着已经清洗干净的兔子。将树木堆积在一起,架起了兔子烤了起来。 一番动作完全没打扰到那一群人,直到空气中传来阵阵肉香味。沉浸在凝重气氛中的人,听到“咕咕”的声音,才发觉忙活了一天都没吃东西,肚子已经饿了。 谢申忍不住香味,调皮地看向玉卓然。“夫人真是贤惠啊,知道大家饿了,王爷有口福了。”其余的人也是一番调笑。就是不动手,看样子是打算吃她手里的肉。想得美,她能好心把他们的食物清理了就算不错了。 之泄气 玉卓然淡定的将烤好的肉撕开,优雅地吃了起来。“有位名人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各位不愿动手,那就等着老天爷赏块肉下来吧。”韩墨珏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人还真是……不过他也不甚介意自己动手,阻拦了身边的人,率先动手烤了起来。众人也觉着有些新鲜,自己烤肉,还真是没试过。 这几人果然是让人伺候习惯了,动作有些笨拙,要么烤糊了,要么烤生了,稳重的肖睿竟然没放盐……玉卓然闭口不言地看着这些人手忙脚乱的,没打算出声友情提示下,呵呵,毕竟这么难得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不是。 玉卓然的恶趣味在这个时候开始冒出了。这几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戏耍的日子即将开始,还在争执烤肉谁的做法对呢。 韩墨珏咬着手里的的肉,还没嚼两下就难以下咽,还没等有什么动作,身边就接二连三地传来“噗……”“吐……”的声音。一时就更不想吃了。 看样子他们几人的食物都吃不得啊。 他看了看玉卓然剩下的肉,准备试一下,手还没到就被另外一只手拿走。 谢申愤愤不平的一边说一边用力撕,“我就不信,她一个闺阁中的女子,能比我们烤的好吃。”说完就狠狠咬了一口,愣了愣,众人皆是看着他,半晌他叫嚷道,“有没有天理了,这么难吃的肉,”众人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却见谢申狼吞虎咽,手里差不多只剩骨头了。末了,还见谢申伸着舌头舔了舔手指头。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怒了,“不是难吃么,难吃还吃完干嘛?”“你这家伙竟然骗我们。”……只有林清罗静坐一旁,有些可惜自己反应慢了,幽幽叹道,“唉……美味啊。”韩墨珏不语。 欢声笑语在这样的时刻显得尤为珍贵。 韩墨珏在这样的时候看着静默的女子。他时常能想起客栈的那一幕,肢体软弱无力,明明感到很疲惫,在她进来的那一刻,却想确认她的安全,不肯闭眼睡去,直到看着她将霍瀛带出去,他想这样也好,总有一天娃娃会因为那张脸接受霍瀛,日后没有他陪着她,她还可以依靠着霍瀛的陪伴活下去。 那时的他是这样想的。虽然有些不想承认这个想法。 他的手轻抚着怀中的某处,想好自己还活着,眼里荡漾着柔和的光,那是他绣的第一个绣件,本来打算给她的,想她的身上留着自己的东西。可自己的身边一直有人,一个男子送荷包出去,任谁也觉得惊讶,尤其这荷包还是男人绣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她的刁难,也知道自己绣荷包若是让人知道必会被世人耻笑,可是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想让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让她感觉着世界不是她一个人。 这一次他也没有把握可以活着出去。再不送给她机会说不定再也没有了。他这样认为。更重的其实是,他想和娃娃说话。 于是趁着大家都热闹的聚在火堆旁,悄无声息的走到她的身前,“卓然,”韩墨珏心情复杂,他罔顾她带来的消息把大家带到了这一处境地。“你……,我是不是很没用,就想你说的,我再怎么掩饰,身上富家公子的性格关键时候还是会暴露出来的。”神情沮丧的韩墨珏,很想个自我否定的孩子。玉卓然映着微弱的火光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她想到这个男子的年纪,二十岁,还是个应该肆意玩乐的年纪,这些聚在一起的年轻人以超乎寻常的意志力在担起超出自己年纪的责任,因为时代不同么? 她在年纪较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暗杀,刺探,追踪,反追踪……,自己对人生意义只能理解为生和死。而她想生,想活着。所以经历的很多的生死考验,赋予了自己超乎寻常的心态和能力,所以这样的危机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这群年轻人没有抱怨,没有反驳,坚定的为国家为家族奉献一切。 她的心里微微起了波澜。 “王爷”,这样正式的称呼他,还是上一次是在她说要离开的时候,韩墨珏心里一紧,“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想对策带大家出去么?总被这样的想法左右,跟随你的人就会真的不存在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对前方的绝望,像要交代什么。 卓然敏感的捕捉到了,但她不能说出安慰或者鼓励的话,给他过多的希望。她的经验告诉她,这样卓绝的人只要稍稍引导,他能引领这个国家走上更为强大的路。 韩墨珏听到娃娃话开始反思自身,他看着不远处的年轻人,那样执着的喧闹,似在燃尽生命最后一点亮,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两天了。难道大家都出不去么?不,不行,娃娃说的毫不客气确是事实,要是连自己都放弃的话,他们也会不抱希望的等死。 见此,玉卓然心中一笑,不愧是公子珏,如此快速地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样的话,她还是愿意多少帮他们一下——这些鲜活的生命消逝,她有些不忍。 玉卓然握着手里的绣包,里面应该装了些药草,散发着阵阵药香,图案是——花,还是鸭子?她有些疑惑。 之险情 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吧,她想。翰墨绝竟然真的绣了荷包,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如果兴朝人知道自己让他们骄傲的安王公子珏做了绣娘,不知道她会受到多了不得的待遇,那时她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不过她想起当时他拿出荷包那别扭到可爱的样子,心里不禁轻笑一番。 这时候的玉卓然没有意识到她的开始注意身边的人,虽然注意的方式带着一番恶趣味。 玉卓然看着在先前开路的人,似乎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四肢有些僵硬,差点就同手同脚了,还张望了身旁动静,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吁了一口气。呵呵,真是个别扭的人,她心里一笑。 这时候大家谨慎的注意着周围。他们已进入深处,之前出现在身边的生物,攻击力不强,他们可以轻松解决,即便如此这一路上却不敢大意,危险一定在森林深处。他们相信十里冢的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 雾越来越浓,似乎带着青黑的颜色,空旷的林里,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从远处传来。而眼下更为奇怪的是,越往深处动物出现的数量就越少,这里几乎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众人来回打了个小心的眼神。 停在了原处打算观察一阵。突然,“嗖”一声想起,就在谢申的前方,众人一转头却又不见踪影。只得问谢申,“阿申,你看到了什么?” 谢申的神情有些惊惧,微微颤抖的说,“怪物,是个怪物!”韩墨珏蹙眉。 玉卓然却看出了门道,几步走向谢申,抬手就是一巴掌,将恍惚的谢申打醒。他的眼里依然流露着害怕。“你个胆小鬼,那是个人!”玉卓然清冷的声音肯定的告诉他。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惊恐,“不,不可能,浑身长毛,眼睛发绿,太可怕了。”玉卓然恨不能多打几下把他拍醒,他的情绪若不停下来会传染给其他人的。“吓傻了吧你。”她向着众人解释,“的确是人。可能被改造成了怪物。身手敏捷可能只是其中的一项优势,它很危险。”她也不管谢申了,一会他自己会好的。 几人都脸色沉重,玉卓然几句话就指出了重点,让他们也按下了心,是人就有办法对付。“人?怎么会有人,难道是之前失踪的人?”林清罗疑惑,他联想到之前谢申的一番解说。 肖睿也疑惑,“如果是这样,那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的怪物。”众人打了个哆嗦,虽然是人,可是他们也怕莫名其妙变成怪物啊。 谢申到振作起来,咬牙道,“管它怎么回事,我要杀他个片甲不留!”他想起刚才那丢人的样子让大家看到了,以后不定要取笑自己了,心里更加恼恨那个怪物。大家又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大家小心。以之前迎敌的阵型为主,清罗钱多富,带人在周围洒下药,肖睿谢申带人布下机关陷阱,韩琦你带人清理树上,最好也布下圈套。我带人去前方探查情况,韩青留下来保证夫人的安全。”韩墨珏一番安排下来,大家就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动作。 玉卓然扫着周围忙碌的人,看了看流动的雾气,问身边的韩青,“你听说过十里冢么?”韩青以为她紧张,所以找他闲聊,“没听过。夫人放心,属下一定护卫您的安全。”玉卓然知道对方想差了,这个管家的儿子,她之前以为是个小厮,现在听他的自称便知道他竟是侍卫,韩墨珏把他留下来保护自己,想必身手一定不差。 不过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保护。“你去把谢申换过来,”对方一脸的不赞同,玉卓然只得说,“我身边这么多人,真有个万一也不会有事的,十里冢的情况,我们这些人里只有谢申多少知道些,你换他过来。”韩青点头。看来这护卫不止身手不简单,也聪明,这么一说他就大概知道自己的想法了。 不久,谢申小跑了过来,他也知道梁夫人找他来多半是问十里冢的事,这位夫人显少展露自己的能力,他们几个对她的能力虽然疑惑,却也保持一致的对她信赖有加。这些天下来,虽然她很少对他们的事做出表示,可是出言必中。他们多少明白她不想多管闲事,前两次多半是因为王爷。 说也奇怪,大家私下里对她没有不满,反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甘愿为她着想。所以之前她建议王爷进山,虽然呆在原地可以保命,可也会被困在山里,说不定是一辈子,相比较而言他们愿意进山一搏,不知道她让大家进山有什么用意,不过就算死了,大家也不会怨她。就连没有与她接触过的钱多富也说,这位梁夫人确是位了不得的女子,只得大家敬重。 几个喘息间他已到了玉卓然身前,“夫人找我是问十里冢的情况?”不得不说这位夫人十分聪慧,上次求雨大家讨论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原因,还能观察出霍瀛有问题又救了大家一命,更何况之前还能那么冷静的分析出那个怪物,可见胆识也过人。 谢申钦佩的目光让玉卓然有些招架不住,心中堪堪发窘,“你知道十里冢周边都是什么吗?” 之化险 谢申毫不保留,开始将他所知道的情况倒豆子似的,一箩筐全倒了出来。“十里冢是四个国家边境的交汇处,它的范围就是以这座山为主,据说很久以前这里还是块风水宝地,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传言这座山很邪乎。它的四周都是没有人烟……” 玉卓然耐心的听完这番讲说,问道,“你可知这个季节一般刮什么风?” 谢申想了想,“夏天兴朝一般是东南风。” 玉卓然点了点头,“你看这里是什么风向。” 谢申看了看眼前,“这里没有风,有什么不对么?” 玉卓然否定,“错了,你看看这些雾,风是气流运动引起的现象,气流大就引起了风,气流的方向也就是风的方向,你看看这些雾流动的方向。” 谢申聚集心神观察这些雾,道,“西北?!假设是风的话,这会成为西北风。” 玉卓然淡淡的解释,“首先,这雾的颜色不对,这并不是瘴气引起的雾,你看我们来了这么久,如果是瘴气的话,多少会有不良反应,第二,根据这气流的方向,西北方一定有问题。” 谢申惊呼,“是了,就算我们后来服了解药,但是开始我们接触这雾的时候并没受影响。” “不错。的确如此。”不知何时大家都回来了。听到玉卓然的分析,都表示赞同。林清罗也支持,“更具体的情况就要看王爷那边了。”话音一落,就见几人狼狈的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林清罗等人毫不怜惜,“哟,王爷这是从泥坑里出来了?”手下却不含糊地为几人诊了脉,见没有大碍,便向大家摇头示意没事。 安王韩墨珏不理他的调侃,“我们遭遇了怪物的袭击,”立即引起众人的重视,“这里的怪物的确是身手敏捷,并且功夫与我不相上下。看起来各家各派的几乎招式都有,应该就是那些失踪的人。”“有多少?”肖睿问道。“袭击我们的不下百人。不过我想真正的怪物绝不止这些。”韩墨珏似乎是体力透支,“我们是跳进沼泽里,等他们退了才出来的。”林清罗抓住重点,问,“你们跳进沼泽他们没追?”得到肯定的回答。低声沉思,不禁说道,“他们怕沼泽,是忌惮什么呢,泥?还是沼泽里的某种物质?” 玉卓然像是抓住了什么,她习惯把未知的情况摸清楚,哪怕是听起来毫无关联的事物,因为有时候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往往能救人一命。 她问,“沼泽的周围都有些什么?”韩墨珏知道她这样问必有用意,便事无巨细的回答。 夜,森森的山林笼罩在弄弄的雾下,更显诡谲阴冷。 玉卓然很是安全地躺在众人保护之中,平静入睡。 男子们却十分警醒,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不敢入睡,直撑到凌晨黎明将至时,也只剩有几名护卫还有精神守卫。 突然,玉卓然侧身,耳朵紧贴地面,果然听见地面传来“嗦嗦”的声音。她利落的起身,又看了看眼前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冷笑一声——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然后趁着人不注意抓起一个包袱,找了棵最是繁茂高大的树,几下跃了上去,倒出包袱里的药往身上涂抹。身为最顶尖的特工,身手当然也是顶尖的,她懒得让人知道而已。 却不想这一番动作落入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里。那双眼睛的主人不禁无奈,扫了扫地上的人——他可以当做这是娃娃的调皮么? 却也无法,只得示意护卫将那几人叫醒,他们也不含糊,意识到是有情况,立即摆出了阵型。却没有注意到玉卓然不在他们的保护圈中,这几人是没清醒,只是本能的迎战而已。韩墨珏见此,开始了苦笑,这样下去,这几人以后估计都会栽在娃娃手里。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娃娃有了乐趣自己接近她就容易一些了。韩墨珏不厚道的一番思索,便将意识不清的几人给出卖了。 果然不多时就见一群形态褴褛的怪异之人出现,发出“桀桀”的古怪声音,看起来动作僵硬,可是动起手来很是灵活,手不拿刃,就能在几个回转间将大多数的护卫击倒。 幸亏白日里做了一番部署,这时候几人也被打的清醒了不少,心里好一阵惊呼。差不多一半得敌人落入陷阱之中,剩下的敌人也在大家合力击杀下殒命。 此时众人都已精疲力竭。 韩墨珏和林清罗默契地开始了查看尸体,肤色透着诡异的青,眼球凸出,五官有些扭曲,辨认不出是何人,身上伤口的血色也呈青色,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可是这些人却感觉不到痛苦,身上也没有可以辨别身份的东西。 韩墨珏开口道,“大家都看看这些人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最终只在一两个人身上看到类似火焰的纹身。“是冥门的人。不过光这点也可以大略看出这些人的确是一些武林人士。”钱多富毕竟身在民间,对江湖人士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只是这满地的尸体透着隐隐的火光显得格外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