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天沧海 嵊洲西海,卫国之滨。 汹涌的波涛之中,一艘巨船劈波斩浪,气势万千地直奔向东方。 这是一艘银脊龙船,船身长六十四丈,宽二十八丈,高五层,可载数千人。船一只龙头傲然而立,双目炯然有神,须迎风而动,好不威风! 这个庞然大物气势巍然,在海浪中昂然前行,犹如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的蛟龙。 时值八月,晴空万里,海面上阳光灿烂,迎面却是一股凉意。海风中带着淡淡的腥味,扑面而来。 一个少年站在第三层的甲板上,望着滚滚波涛,面色一片沉静。 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眉目清秀,身形消瘦。海风一吹,宽松的袍袖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十分瘦削。 他的面貌十分清俊,脸上的神情却有着与年龄、长相不符的肃然。 巨船在乘风破浪,船头卷起一阵阵的浪潮,浪头翻滚起伏,但还远远够不到高高的甲板。 “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那少年忽地一笑,自言自语道,“今日我所乘坐的舟船可要重得多,没有佛法加持想必也是翻不了的。” 此句出自唐代诗人钱起的一送别诗,送别的对象是一东渡的僧人。 杨隽不是僧人,此时却正在东归的路途上。 海风拂面,巨大的白云低垂,仿若漂浮在宽广的海面上。 景色舒朗,杨隽的心情却并不甚美。 在甲板上站了大半个时辰,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袍和头。在这个世界醒来五天了,杨隽还是不太习惯一头长和宽袍大袖的打扮。 正欲转回船舱,迎面却见三人朝自己走来,不由一愣。 “喂,姓楚的小子!”当先那人一脸鄙夷,道,“几日不见,怎的浑身都冒着酸气,还学那些腐儒作起诗来了?” 另外一人道:“何止是酸,简直是穷酸!就你这鸟样,也配作诗?” 这三个少年皆是十五六岁模样,都穿着玄天门初级弟子的服饰。唯有最后那个背着手,慢悠悠踱着步子的,在腰间悬挂了一块玉环。 杨隽嘴角轻扯,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他花了好几天时间理清了一些楚恪的零碎记忆,这才第一次走出自己的房间就遇到挑事儿的。 原身楚恪,是嵊洲大6第一大宗门玄天门弟子。 作为嵊洲大6最负盛名的大宗门,玄天门兼收并蓄,选纳弟子不以出身而论,因此出自白屋寒门的弟子亦为数不少。 在这形形色色拥有丰厚背景的一众同门之中,楚恪原本并不起眼,然而他却在本届弟子中出了名。 玄天正宗以育人为要,三月一季考,一年一岁考,三年一小比。 这样的“考试”频率对于高三学生杨隽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令杨隽哭笑不得的是,楚恪连续三年,不管是季考、岁考还是刚结束的小比,在本届弟子中都是垫底的。 杨隽身历考场十几年,还从来没见到过能够如此稳定挥,场场考试都是倒数第一的。 玄天正宗每隔五年才到各国选徒,每一次都会掀起一阵热潮,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最后能入选的寥若晨星。 所以,楚恪能够通过各项测验,成为玄天正宗的弟子,即便是忝为末流,也已经远胜寻常人了。 在杨隽看来,楚恪除了是个学渣,似乎并没有其他为人所诟病的地方。 但面前这三个人,简直是楚恪三年学徒生涯的噩梦。 刚才杨隽在看到这三个少年的时候愣了愣神,是因为楚恪的记忆都碎成了片段,只有在见到对应的人物时才能回忆起相关的情景。看到三人的瞬间,杨隽正在极力调动脑海中的回忆。 三个少年都是楚恪的同门兼同乡。 前面两人,眼含轻蔑面色泛白的,叫宋樵。举止轻浮的四方脸,叫张阳。 杨隽的眼光掠过二人,落在最后那腰悬白玉的少年脸上。他嘴唇微动,默念出一个名字,程叙。 同为燕国昂州云台县人的程叙在楚恪面前,的确有趾高气昂的资本。 楚家远居偏僻小镇曲游,不过是一小地主。程家却在昂州富殷家门下,为殷家打理云台县境内的生意。 殷家迹数百年,现在已不仅仅是昂州当地的名门望族,在燕国亦是举足轻重。门下生意遍布燕国全境,甚至已经在秦、卫、虞三国展。 殷氏族人钟鸣鼎食数代,却并不忘本,因先祖迹前只是云台一打渔人,所以对云台境内的生意很是看重。程家也因此得以在云台地界上横行霸道。 尤其是这程叙,因在程家小辈之中年幼,又资质出众,最为程家老太爷宠爱,更是飞扬跋扈,甚至把这不可一世的做派也带到了玄天门。 玄天门出身名门望族的弟子不可胜数,上至皇室贵胄,下至累世公卿、一方豪强。就是殷家也不敢横着走,程叙又算哪根葱,怎能如从前那般耀武扬威? 程叙初入玄天门时,便被虞国公主狠狠地整治了一顿。自那以后,行事小心了许多。 但本性难移,程叙不敢招惹底细不明的弟子,对楚恪却百般凌辱。 楚恪年已十五,个子却较同龄人瘦小,且脸上稚气未脱,每每考试都是最后一名,人又沉默寡言。程叙并两个依附于他的小喽啰没少欺压楚恪。 杨隽眉心一跳,顿了顿,说道:“诸位见笑了。我哪会作诗,拾人牙慧罢了。” “哈哈,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程叙仰天大笑,“今日本公子心情好,不与你计较。麻溜滚开,不要挡了本公子的路。” 张阳帮腔道:“就是,你个蠢如鹿豕的学徒,出来晃悠也不嫌丢脸。呸!” 形势比人强。楚恪这个学渣,每次碰到程叙等人,都被羞辱得体无完肤。 杨隽虽然不愿这么窝囊,但也不想被人吊打。 他低下头,目光微闪。心中对自己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杨隽,他日你定要替楚恪将从前种种羞辱一一讨还! 第2章 唯武独尊 张阳、宋樵二人拥着程叙,趾高气昂地从微低着头的杨隽面前走过。 杨隽回深深地看了一眼三人的背影,一咬牙转回房间。 晦气,真特么晦气!杨隽回到房间,仍是气怒难平。 但他的这点遭遇比起楚恪曾受的侮辱,简直不值一提。 程叙自小横行霸道,作弄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楚恪在凌初山三年,所受到的折辱数不胜数。诸如拳打脚踢皆是常事,程叙更屡屡抢夺楚恪猎物,让他完不成师门任务,甚或在宗门小比之前让他受伤,不能正常挥。 楚恪在玄天门本届弟子中一直居末位,未必没有程叙等人从中作梗的缘故。 这样下去可不行!杨隽右手成拳,恨恨地捶在桌面上。 自己忍气吞声,无非就是实力太低,人人可欺。 就在上个月的小比兼修为测验中,楚恪毫不意外稳操败劵地再次充当了垫底。与他同时入门的千余名少年,都已经通过灵士测验,唯独他一人还在学徒末期徘徊。 杨隽这几天还在对自己新身份的适应中,竟没有开始练功。今日之事也是一个契机,促使他下定决心,以对待高考的态度来锤炼自己。 但想想楚恪现今的修为,杨隽不免有些气馁。 作为嵊洲大6第一宗门,人族的修为等级当然是由玄天门划定的。 修为等级以数字划分,内容囊括体能、筋骨、灵识以及悟力等多种素质。 指数达到1o的,便视为具有修行资质,可选入玄天门。当然,这还只是测试的最基本标准。 而对于已踏上修行之路的炼者,他们的等级从低到高按指数依次是:1o~19为灵徒(武徒),2o~29灵士(武士),3o~39灵修(武修),4o~49少师,5o~59大师,6o~69真人(武尊),7o~79天尊(武帝),8o~89帝君(武君),9o~99魂圣(武圣),1oo+寰宇大帝。 嵊洲大6上,修为最高的便是玄天正宗宗主灵虚真人。灵虚真人等级已达六十九,距离天尊仅一步之遥! 而在历史上,人族所达到的最高巅峰,应是那位独出一时,带领人族驱逐异兽,奠定了人族在嵊洲大6上独尊地位的人皇牧异氏。 牧异氏的时代,人、魔、兽三足鼎立,唯武独尊。据后世考证,牧异氏顶峰时期应该已经达到了武君的修为。 这就是人族迄今为止的巅峰了! 数十万年过去,再无人跨越天尊(武帝)一境! 至于寰宇大帝,更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那还只是人族一个遥不可及的宏图幻梦! 楚恪出身不高,如同自己需要考个好大学来提升砝码一样,楚恪进入玄天门就是一个成为人上人的最好机会。 玄天门弟子,最低也能成就少师之能,足可称一方人杰。一入玄天门,即便不能成仙封神,也能一跃龙门,身价百倍。 杨隽慨然,这就是顶级名校的魅力啊! 入门三年不到,楚恪长兄楚怿已经是修为指数24的少年修士,在一众同门中遥遥领先,日后成就也已可期。 怎奈何楚恪却还只是修为指数18的学徒!杨隽摇摇头,长吁了一口气。 也罢,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庸然一生者众,珪璋特达者寡。 玄天门建立三十余万年,已成万宗之宗。而这漫漫岁月长河中,修道之人数不胜数,嵊洲资源已近匮乏。 再者楚恪资质欠佳,杨隽还不敢幻想成仙成神,只好思量另一条出头之路。 嵊洲大6一分为四,四国表面平静,私下却是暗流汹涌,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大战。不管是四国之主要开疆拓域,还是群雄趁势而起自立为王,届时武者必定受到重用。 譬如当今位列十大家族之一的曹州靳氏,其家主靳无敌也曾是玄天门弟子,现任虞国兵马大元帅,掌管虞国八十万6军和百万水师。 武道,未尝不是一条通天大道! 杨隽想道,人人都对一无所恃的楚恪冷嘲热讽,但他们敢对掌管百万兵马的元帅多置一词吗?!弱肉强食,拳头就是王道! 杨隽情绪激昂,拳头一挥,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嘭”一声响,桌面上摆放的一套茶具应声而裂。杨隽吓了一跳,当他看到桌面上一个半寸深的凹陷时,面上更是流露出讶异的神情。 “这,这是……,拳陷铁木,这不是炼体六重的标致之一吗?” 这艘巨大的龙船所用的木材几乎全是铁刀木。这是一种玄天门古木森林中特有的植物,木质既坚且重,纹理若钢刀,不裂不翘,性极耐腐,实是造船的上上等材料。而造船剩下的边角料,也没有浪费,都用来打造了其他的器具。 杨隽手边的这张桌子正是铁刀木所制,其桌面坚硬程度远非一般木材所能比。是以杨隽一拳下去,桌面凹陷,茶具却全部碎裂。 拳入铁木而不裂,楚恪已有炼体六重之力。而炼体六重之力,是修为指数25以上的武士才具备的力量。 杨隽不解:楚恪既有如此巨力,怎么会被测定为修为指数18的学徒呢? 但他略想片刻,便明白过来。——玄天门更改了修为指数评定系统。 数十万年来,嵊洲修行划分系统一分两套,分别是武修与灵修。 但而到楚恪这一届,因众弟子人门前三年魂武兼修,没有灵、武之分,通称学徒。成功跨入2o级以上的,就可称修士了。 杨隽一下子就想到了点子上——平均! 玄天门既然合并了灵、武之徒,肯定修改了修为指数评定系统。暗道是简单粗暴地平均?要真是这样,那楚恪灵术水平确实低得可怜。 原来楚恪并不是一无是处,只是严重偏科!杨隽这样一想,心情也开阔了不少。——既然如此,专修武道正能尽其所长。 杨隽想得很简单。 成绩优异固然可喜,但成绩差并不代表已到山穷水尽。尤其楚恪只是偏科,灵修或许不行,但在武道上还是大有可为的。 杨隽是遇强则强的个性。作为理科生,英语一直是他的短板,一模考试时烂得一塌糊涂。班主任连连摇头,一脸惋惜。 他愣是咬咬牙每天背三篇新概念,两个月下来,杨隽已经不像从前看到英语试卷就想打瞌睡了。只可惜,还没等到高考,就穿越成了楚恪。 杨隽暗暗握拳,前面即便是穷途末路,他也要开山劈石走出条通天大道! 自穿越而来,杨隽此时才真正完成了对自己新身份的认同,顿觉精神抖擞,先前的几分郁气一扫而光! 第3章 悬梁刺股 楚恪或许灵修资质不高,但他短短三年时间,已具有炼体六重之力,几与修为指数25以上的武士并肩,足见他并非庸人。 开局就得了一副好牌占尽天时地利的人固然让人羡慕,但能将手中一副烂牌打得风生水起乃至扭转乾坤的人,更值得钦佩。 更何况,在杨隽看来,楚恪实在算不得一副烂牌。 楚恪的强悍筋骨,让杨隽心下大定。 玄天门弟子修行之道分两途,一为修武,二为修灵。一则以练武炼体,使筋骨强健,而致神魂稳固。一则以修魂固灵,使神魂通天,以动御天地之灵。 以往玄天门的新弟子在进门之初,就由各长老并尊、座挑选弟子。这些弟子们将是以魂为重的灵修还是以体为纲的武修,便在这时决定。 而本届,玄天门却打破了数十万年来的传统,立出新规,令他们在凌初山进行为期三年的灵修,三年期满参加大比。 弟子们要在大比之前自行确定走魂修之道,还是入武修之门。大比结束,才是长老们挑选弟子的时候。 杨隽心道,这倒和中学文理分科报考大学有些相似。既然已经现了楚恪的长处,那自然是扬长避短,走武修之路。 虽然目前来看,玄天门中上自宗主、长老下至尊座,灵修数量更占优势,宗门各项举措也似将要强势扶持灵修。 但杨隽深信,武修未必没有出头之路。嵊洲史上那位结束人、魔、兽三足鼎立之势,奠定人族统治地位的人皇牧异氏,正是以武定乾坤的至高武者! 玄天门三山十二峰,几乎齐聚了嵊州大6上所有得道高人。其中,一宗主十长老、三尊十二座,修为指数都在六十以上。 然而据楚恪所知,大部分皆灵修一系的真人,武尊寥寥无几,而其中最负盛名的乃是七斗山银戈峰座毕戈覆。 楚恪入门以来,一直与同届的千余名少年在凌初山学习基础功法,除了镇守凌初山的传功长老若虚真人之外,并未见过诸位尊、座。 不过七斗山位列玄天门三山之,毕戈覆既然能在一众灵修真人中做到七斗山四位尊之一,想必于武道上的造诣已堪称冠绝一时。 此时楚恪入门堪堪两年零九个月,距离三年之期的大比还有三个月。 杨隽意欲在大比中一展拳脚,拜入毕戈覆门下,就需把握好这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看似不长。九十个日夜,却也不算短。 杨隽相信,自己既然能在两个月内将英语提高三十分,让英语老师惊掉下巴。现在就算悬梁刺股也必要在这三个月中突飞猛进,于大比之中脱颖而出,使毕戈覆青眼相加! 他从床头的储物袋中找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物事。这东西一尺见方,色泽黝黑,远看像是一块蒲团,细看却是由无数根细如丝的黑线编织而成。 但这些并不是丝线,而是凌初山上一种名为乌葛的藤条类植物。其茎极细极韧,寻常刀剑亦不能断。玄天门将这些细藤织成软垫,作为弟子练功的拳靶。 拳靶上许多地方都被磨得亮,足见楚恪曾无数次地用它来练习。 杨隽手捧着这块乌黑的拳靶,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瘦弱少年挥汗如雨的景象。 那少年一拳又一拳地朝着拳靶上砸落,他就像不知疲倦也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不断地收肘、冲拳,再收肘、冲拳,永无止境地练着。 这楚恪也是个执拗的人。杨隽一声喟叹,将拳靶摆正,脱掉外衣,拉开了架势。 只见他左手如弓,右手似箭,一张一弛间,拳头疾如雷电地击出。 嘭! 拳头重重地砸在乌葛靶子上,杨隽却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手臂微微有些麻。他略调整了姿势,一拳接着一拳冲出。 随着时间的流逝,杨隽出拳的度越来越慢,呼吸的频率也随之减慢,但浑身的血液却犹如沸腾一般快地奔流。 身体里仿佛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血流加,温热的血液直冲大脑。 **似乎渐感疲惫,杨隽的精神却愈加振奋。从脑海深处传来一个声音:打,打!再打,再打!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杨隽终于在用尽全力地将手臂撞上拳靶后,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精气一样瘫坐到了地上。 尽管身体已经没有剩下一丝一毫的力气,连手指头也懒得动一动,杨隽却知自己清醒无比,神台竟似前所未有的清明。 黑板上密密匝匝的板书,老师滔滔不绝的授课,还有那些浩如烟海的题目,不可胜数的试卷,似乎都已远去。自己原本就应该像这样挥洒汗水,肆意而为! 杨隽并没有沉浸在这极致的痛快之中,只一瞬间,他便从地上翻身而起。 这样的炼体,对于体能的消耗极大,如果不及时补充所消耗的能量,身体不仅不能得到淬炼,反而会以极快地度消瘦下去。 杨隽从储物袋里取出楚恪日常服用的补元丹,数出十颗,倒进嘴里。 他早就翻检过楚恪的物品,所剩的丹药并不多,自己得省着点用。 感受到药力逐渐散出来,杨隽就地盘膝坐下,双掌交握,静心凝神地感受着下腹升腾起的丝丝热气。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咕咕—— 虽然肚子在叫,但杨隽知道这并不是胃在因饥饿而叫嚣,而是自己的身体缺乏能量。 下腹愈膨胀的热气,昭示了自己炼体的成果即将踏上一个新的台阶。 杨隽毫不迟疑地拿过手边的丹药瓶,一股脑倒进嘴里,再次运功消化服下的补元丹。 身体渐感燥热,轻薄的衣裳却似烧红的烙铁般滚烫。杨隽即便不睁眼也知道自己皮肤已然泛红。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嗤嗤”两声轻响,杨隽睁开眼睛。他双目湛湛,闪耀着欣喜之色。 炼体七重! 这副身体在他杨隽手中达到了炼体七重之力! 杨隽不由喜形于色——这意味着他朝拜入毕戈覆门下又跨进了一步! 脸上笑意还未散去,杨隽的面色却蓦地一变,露出痛苦的神情,一丝血迹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不及思考,杨隽连忙调匀气息,抵御胸口的疼痛感。 他双目紧闭,只觉身体似乎骤然间从骄阳似火的夏日坠入了寒冷噬骨的冰窟,唯有胸口处如同一轮明日散出温热。 但这股热气并没有缓解他的痛苦,反而因冷热交加愈难受。 第4章 狐假虎威 就在此时,杨隽的胸前散出一团奇异的白光。 这白光忽大忽小,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甚至不停地变幻着着形状。正极力与身体的痛苦相抗拒的杨隽却没有看见。 杨隽将全幅心神都用在减轻身体的痛苦上,当那团白光逐渐消散时,他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放松。 喀——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杨隽已然听见,却因运功正在紧要处而不予理会。 下一刻,他又听见“啊”的一声惊呼,却是个女子的声音。 杨隽心下讶异,却仍然耐着性子双手下压,做了一个完美的收势才站起身来。 他推门而出,却并未见到任何人影。 “谁?” 没有人回应。 杨隽不由皱眉,他分明听见声音就是从自己门外传来的。 他转过墙角,追出几步,杨隽也只看到空荡荡的长廊,再无一丝声响。他刚才尚未将胸口的痛感完全压制住,此时仍感到有些憋闷,便顺着阶梯下到甲板,往船头走去。 此时已近黄昏,水天一色,船在风浪中前行,却实在分不清何处是水,何处是天。 杨隽轻缓地呼吸着略带腥咸的空气,伸手在胸口点了点,并没有痛感。 如果不是胸前如同压了一块石头,杨隽几乎要以为之前的痛感都是幻觉。 他细想刚才练功,甫一突破炼体七重,就突生变故。而记忆中,似乎楚恪每到突破之时,就会遭遇一次这样的情况。 杨隽心中惴惴,揣测道:“莫非楚恪有心疾?他灵修一直难有进境,是不是就因为这心疾?” 他正凝神细思之时,背后又传来令人厌烦的声音。 “臭小子!今天公子爷格外开恩,放你一马。怎地还不识相地走开点,偏要到公子爷面前碍眼?”这人正是张阳。 杨隽直呼晦气。怎么这种人就像苍蝇,哪里都能碰到? 张阳、宋樵这两个小喽啰,他并不放在眼里,而对于程叙的所作所为,也很是瞧不起。 张阳、宋樵都只是寻常出身,两家人在云台县皆得仰仗程家。二人出言挑衅固然是仗程叙之势狐假虎威,而程叙也不过是扯了殷家这面大旗做自己的虎皮。 一个是驴蒙虎皮,一个是狗仗人势。这三人倒正合异曲同工之妙。 杨隽想到此处,不由轻蔑一笑。 那张阳见他浑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怒道:“你没长耳朵是不是?!” 杨隽没理他,大跨步走开:“程公子想吹吹风?我这就给您挪位置。” 宋樵一步上前,拦住杨隽:“小王八想走?” 杨隽本不欲理会张、宋二人,但眼见宋樵的食指已戳到自己鼻子,再不出声就真的要做缩头乌龟王八蛋了。 当下一声冷笑,哼道:“小王八骂谁?” 宋樵哪会上这个当?神色一厉,十分不善地瞪着杨隽。 杨隽平日里虽与同学打闹笑骂,却从未被人这样当面侮辱过,心中自是怒火丛生。 他垂眸,视线在自己鼻尖一扫,突然一计手刀砍在宋樵手肘,而后捉住其手腕,嘭一声反压回去,撞在宋樵胸口。 这一手十分迅,因楚恪以往只会逆来顺受,宋樵万没料到他会突然难。而杨隽恨其言语无状,使的力气不小,宋樵一连退出几步,撞在程叙身上。 张阳面露忿色,喝道:“好小子,在程公子面前竟敢如此猖狂!” 宋樵平日里没少欺压过楚恪,可是楚恪木讷,大多时候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从未见过他这等强硬的做派! 一时怔愣,反应过来时几乎一蹦三丈高:“你个灵士测验都没通过的学徒,敢跟我动手,找死是吧!” 杨隽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虽刚具备了炼体七重之力,但张阳、宋樵二人,修为指数分别是2o和21。 他刚才突袭宋樵得手,多是凭借“突然”二字,此番对方已有防备,真刀真枪地上岂不只有挨打的份? 杨隽只是略一犹豫,立马想道:士可杀,不可辱。人都侮辱到自己头上了,还管什么挨打不挨打?! “我当然跟你没什么好比的。”杨隽上前一步,直视宋樵,道:“你宋樵充其量就是程叙的一条狗!” 宋樵自觉在程叙面前丢了大丑,又惊又怒,面孔涨得通红,恨恨道:“好好,你自己找死,须怪不得我!” 杨隽心中打鼓,却装作大吃一惊地样子夸张笑道:“哎唷,哪家的恶狗没拴好跑出来咬人啊?我好怕哪!” 宋樵气结,双目圆瞪,手一扬,挥拳朝杨隽冲来。 “啊——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嘭! 不独是张阳和程叙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连杨隽自己也是愕然。 简单的挥拳一击,杨隽突觉腹中一暖,一股热气直冲往上,犹如一支飞箭顺着伸直的右臂射了出去。这种感觉真是陌生又新奇。 自己被人揍得满脸血的场景没有出现,杨隽心下愕然,但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 朝地上的宋樵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宋狗只会叫,不会咬人,原本没什么用,但奈何是程公子的看门狗,也不可随意打杀了。今日看在程公子面上,且饶你狗命,下次再来我面前乱吠,小心你的满嘴狗牙!” 楚恪拳力强劲,杨隽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将铁刀木砸出一个坑来。但一拳将宋樵打趴下,却让杨隽有些无所适从。 毕竟楚恪在玄天门三年,从无胜迹。 反常有妖。在没有必胜的把握时,他暂时还不想以一敌三,今天就先教训宋樵罢了。另外两个,且留待他日收拾! 张阳见宋樵被打,颇为幸灾乐祸,嘴上却道:“臭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程公子面前如此张狂!” 杨隽睨他一眼,懒得跟他讲话,并不作声。 程叙初见杨隽竟能制住宋樵,颇有几分意外,但也不免懊恼。听得杨隽言语中还是高抬自己的,程叙心中顿时熨帖了几分。 “算你小子有点见识,”程叙呵呵笑道,“看在你还有这眼力的份儿上,今日本公子就恕你无礼之罪。但须得小惩大诫,帮你长点记性。” 他下巴一抬,道:“张阳,去把他膀子给爷卸咯!” 第5章 以牙还牙 程叙吩咐完毕,笑意融融地朝杨隽道:“姓楚的,你可得记住了。 ≦爷家的,就是一条狗,也比你高贵,可不是你能打得的!” 杨隽恍然一笑。这程叙果然妄为,不独骄矜,还真把宋樵当做自己的狗。 张阳虽有意在讨好程叙,但见宋樵被杨隽一拳揍趴下,嘴上喊得厉害,却是心有戚戚。——同为初阶灵士,宋樵的修为指数还要比他高一点。 张阳不愿尽全力,人虽朝杨隽冲过去,脚下却慢了几分。 杨隽了然一笑,抬腿把脚边被自己一拳打得懵逼了的宋樵踢出去。“嘭”一声,正撞在张阳胸口。 杨隽冷笑。曾经张阳、宋樵二人对楚恪拳打脚踢,恣意侮辱,今日自己就要以牙还牙,让他们原样奉还! 张阳被宋樵当胸撞了个七荤八素,恶狠狠道:“滚开!” 宋樵头晕眼花,怒道:“小畜生,你骂谁!” “你敢骂我?!”张阳怒道,心想:妈的,我给你当了肉垫子,你别不知好歹!他愤而揪住了宋樵衣襟。 哪知旁边宋樵身子一扭,竟伸手来掰他右手。 张阳既惊且怒,喝道:“你干什么?!” 宋樵满脸怒色,左手化掌为拳,朝他右臂砸落:“你个驴生的二串子,出门没带脑子!” 宋樵左手抓住张阳右臂,两个人即扭成一团。 杨隽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这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程叙面皮一紧,恨恨地盯着杨隽,上去朝张阳、宋樵一人踢了一脚:“不长眼的狗杂种,就知道窝里横!还不赶紧给爷爬起来!” 张阳、宋樵不敢啰嗦,打滚从地上爬起来。 程叙骂“不长眼的狗杂种”时,眼睛却是盯着杨隽。 他眼中的楚恪,也就是个无聊时拿来戏耍一番的玩意儿。楚恪若反抗,一时看个新鲜尚可,如果真敢有所忤逆,势必要狠狠教训一番。 杨隽揍宋樵、击张阳,程叙自觉大伤颜面,气怒不已。 世情原是如此。人若是养了一条狗,日日打它不敢或吠,一日忽地狂吠不休,且反咬主人,则主人必然将其视作大逆不道,心生怒气,恨不得立时打杀。 “给我往死里揍!”程叙指着杨隽气急败坏地大吼。 张阳、宋樵二人出了个大丑,心下难堪至极。二人欺凌楚恪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还从未遭遇过如此猛烈的反击。 张阳眼见程叙一脸不快,自己又被杨隽言语讥讽,怒气更盛,伸手就去抓他前襟。 楚恪平素武艺平平,又沉默少言。今日杨隽的表现与往日大为不同,张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站着这人已非往日任人欺凌的那个楚恪。 杨隽移魂不过几日,尚未和他人真正动过手。此时招架张阳,全凭身体涌现出的本能。 张阳右爪即到,杨隽手臂一抬,一掌将其攻势化解,而后闪电般反手一拍,手背“啪”一声打在张阳脸上。 “嗷!”张阳半边脸迅地肿了起来。 但他毕竟也是初阶修士,这点打还挨得住,只是愤怒异常。恰此时宋樵也已冲上前来,二人联手攻向杨隽。 杨隽应对张阳一人自是不在话下,但面对张、宋二人联手,缺乏实战经验的他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张阳歇斯底里,几乎是以不要命的打法猛攻过来,宋樵再从旁协助。拳脚将杨隽四面八方都笼罩起来。 杨隽刚才出手,已牵动胸口隐隐闷痛。见敌方来势汹汹,快步往后退出,但不出两步便觉背后一痛。 原来他身后不远处便是栏杆,这快步一退却径直撞到了栏杆上。 眼看张阳手指即将触到身前衣襟,而那五指成爪,来势又猛,一被抓到,定不会好受,自己却已背抵栏杆,退无可退。 杨隽连忙往地上一蹲,身形立矮,躲过了张阳一抓。 而这一蹲,眼前就是张阳疾奔的双腿。杨隽双手伸出,直击张阳小腿胫骨。阴差阳错中,拇指正好按在张阳阴陵泉穴上。 此穴属太阴脾经,前方有大隐静脉、膝最上动脉,深层又有胫后动、静脉。杨隽因缺乏打斗经验,又见张阳刚才打法迅猛,不欲使他脱身之后还有再袭之力,手上便用上了十分的劲道,这一击的确非同小可。 张阳乍然吃痛,血脉又受阻滞,双腿登时一麻,脚下便迈不动步。但其上半身去势未减,带动身体前倾,膝盖一弯,整个人朝着杨隽砸了下来。 杨隽刚才只想阻止张阳打到自己,却万万没料到自己会按中张阳阴陵泉穴,也全没想到阻止了张阳一击之后又待怎样。此时见张阳兜头砸下,便就地一滚,方险之又险地避过。 他这滚地的姿势十分狼狈,引得程叙哈哈大笑:“好你个钻地的地爬子,爪子不赖嘛!” 地爬子即是鼹鼠,生就两只利爪,善于掘土,昂州称之为地爬子。杨隽双手袭击张阳,又顺势一滚,程叙便叫他地爬子。 杨隽在地上滚了一圈,撑着小臂正要起身,忽觉背后疾风袭来,正要翻身而起,后心却重重地挨了一脚,咚地撞回了甲板上。 胸腔受这一撞,杨隽不由咧嘴,倒抽一口冷气,心中直骂娘。 背后偷袭他的人却是程叙。程叙虽逗猫走狗不着调,但确实天赋出众,修为指数比张阳、宋樵二人都高,已达22点。 杨隽仓促之下,自然没能躲开他这一下偷袭。 程叙将杨隽踩趴,得意道:“宋樵,给爷把这刨地的耗子吊起来!” 其实便没有程叙这话,宋樵也要去拿杨隽。他刚才在杨隽手中吃了亏,正伺机而动。此时杨隽身在船板上,尚未起身,正是个好时机。 杨隽心道不好,忽觉腿上一紧,而后一股力道瞬间将他向上拉扯。 他手下是光溜溜的甲板,没有丝毫着力之处。暗叹自己手指虽然强劲,却难抵铁刀木之坚,无法抠住光滑的甲板。眼看着手臂就要离地,不由叹一声呜呼哀哉! 宋樵伸手捉住杨隽脚腕,倒提起来。 他比杨隽高出不少,双手高举,杨隽被倒挂着,手指只能勉强触到甲板。 双足朝上头朝下,气血涌进颅内,杨隽顿觉头昏脑涨,胸口闷痛之感更加强烈,不自觉“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程叙却是瞧得直乐,拊掌大笑,对宋樵道:“把这地爬子挂到船头去,让他好好吹吹风,瞧瞧这壮阔无边的大海!” 第6章 旧仇新恨 杨隽听得心头火起,暗道:这姓程的小子着实可恶,待有机会老子一定要整治得他哭爹喊娘! 杨隽的好愿景,但此刻却是自身难保。 ≥ 宋樵应了一声,手上劲力一运,将杨隽甩了起来。 杨隽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眼前景物模糊,甲板、栏杆快地贴面掠过,眼前忽地呈现出一片湛蓝。身体一轻,已经越过了栏杆,倒悬在船头。 张阳早已从地上爬起来,拿一卷绳索绑住了杨隽的双腿。 龙船行驶度虽快,在甲板上却十分平稳,几乎感受不到颠簸,但被挂在船头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此时海面的风浪并不算大,巨大的龙船破浪而行,激起海水却高达数丈。 晃动之下,海水入口,腥咸之味,**得很,杨隽被呛得连连咳嗽。 早在杨隽被高高抛出栏杆之时,有另外几个在甲板上的女弟子看见,几声尖叫便引来了一批同门。 但这些人看见程叙都缩了缩头。众人皆知程叙是个浑人,俗话说蛮的怕横的,玄天门弟子大多数都是老实人,不欲惹麻烦,便不上前来,只远远地看着。 杨隽心中固然气忿难抑,却于此时的难堪不甚在意,脑海中掠过的尽是楚恪的记忆。 楚恪的记忆力确然十分了得,对于任何耳闻目睹过的事情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他只要稍加调动,就能回忆起来。 杨隽只要一见到相关的人,略一回想,楚恪与这人的过往,其时的情景、对话便历历在目,如同一部纪录片在脑中播放。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楚恪的记忆使杨隽迅适应身份,却也给他带来不少烦恼。 譬如此时,他除了大脑充血的眩晕感,眼前还浮现出楚恪曾经被程叙等人欺凌时的情景。那些痛苦感也是分毫不差地涌现了出来,心绪更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胸中被愤懑之气充塞。 那些难堪的过往一幕幕地在杨隽面前闪现,不甘、愤恨的情绪在杨隽心头蔓延。杨隽有点分不清这是楚恪的情绪还是他自己的,但他此刻确实对程叙愤恨无比。 旧仇未解,又添新恨。 杨隽暗暗誓,要把程叙加在他身上的屈辱加倍奉还,连带楚恪的那一份也一并销了! 船行得很快,激起的海水虽不是巨浪,打在船头却是啪啪作响。杨隽被海水兜头浇下,浑身上下几乎湿透。倒悬之下,海水涌入口鼻之中,更是狠狠地呛了几回。 “咳咳咳!”杨隽被腥咸的海水呛得咳嗽连连。 程叙听得声音,从上面探出头来:“喂,地爬子,海水的滋味可不赖吧?” 龙船随着行进在海上起伏,杨隽的身体也跟着摇晃,时不时被撞在船头。 这艘巨大的龙船船板都是由铁刀木制成的既坚且重,千锤百炼过的拳头能与之相抗,脊背骨却脆弱得多。 杨隽脊背撞上去咚咚作响,疼痛难耐,只觉得骨头都要断裂了。 更兼他为防海水呛入,口鼻紧闭,呼吸不畅,十分难受。杨隽哪还有空暇与程叙斗嘴?饶是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也只紧紧抿着嘴唇。 过得片刻,杨隽渐渐摸准了船行起伏的规律,适时调整姿态,或蹬腿或挺腰,调整姿势以避免撞到船身。 程叙见杨隽不与他搭话,顿觉无趣。刚才瞧这小子口中狂言,与往日大不相同,怎地现在又成了锯嘴葫芦? 探头一看,正见杨隽挺腰蹬腿,登时醒悟他这是在做什么。 饶是杨隽如此奋力,却仍逃不过被撞在船身的剧痛。即便他要闭着嘴以防海水涌入,都禁不住痛得咧嘴。 杨隽的窘迫却让程叙异常开怀,他哈哈大笑:“这铁刀木果然是名不虚传!” 程叙常年与楚恪打交道,深知这小子死鸭子嘴硬,纵是打他半死,口中也绝不肯出半句讨饶的话。 但他程叙又是何等样人,岂会明知不可得而放弃? 他眼珠子一转,笑道:“你叫我三声好爷爷,我就拉你上来!” 张阳和宋樵见程叙有兴致,吹法螺、敲边鼓好不起劲。 一个道:“程公子系出名门,他肯收你做孙子那是你莫大的福气,你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另一个道:“楚恪,你要是管程公子叫爷爷,那就是我们的孙少爷。以后我们再不敢打你了。” 呸,屁的名门!就连殷家也只不过是土豪暴户,你个狗腿子也敢称名门,真是好不要脸! 杨隽心头怒火丛生,被倒悬在船头还要谨防海水涌入口中及晃荡之下撞在船板上,无暇驳斥。 宋、张二人一唱一和,倒是越说越起劲。 杨隽心头火大,借着船下沉,他的身体被惯性抛起的时候,卷腹提气挺身而起,朝三人骂道:“狗娘养的王八蛋,我艹你老母!” 他这一句骂得爽快,骂完之后提气的一口气散尽,全身劲力一松,无处借力,再掌控不住身体下落的趋势。恰船自下而上昂起,杨隽“咚”的一声重重撞在了船上,直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刚才一跃而起,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虽然隔着尺许,也将几点唾沫星子喷到了程叙脸上。 程叙面色顿黑,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张阳察言观色,忙上前揪住缚着杨隽双腿的绳子,手上运劲,让杨隽又咚咚咚地在船板上撞了十几下,这才停歇。 楚恪虽然不算重,但张阳手上劲力有限,晃了这几下也没了力气,只朝着底下骂道:“不识好歹的狗崽子,连你爷爷都敢忤逆,活得不耐烦了!” 啪!——张阳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你说谁是狗呢?”打他的却是宋樵。 张阳抬手就要还回去,眼角扫到程叙正斜眼瞪着他。想想自己刚才的话,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骂楚恪是狗崽子,又说楚恪是程叙的孙子,这不等于骂程叙是狗吗? 啪!啪!! 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两记响亮的耳光,谄媚道:“程公子,小的没脑子,小的嘴欠。但小的绝没有半分冒犯之意,请公子明鉴!” 程叙听得底下杨隽痛嘶出声,脸色稍稍缓和。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张阳。 第7章 榆次之辱 “公子,这小子怎么处置?”宋樵问道。﹤ 程叙转过身,道:“就让他在这儿钓鱼吧!”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缓缓地从身后围观的人群中扫过。看热闹的都缩了缩肩,谁也不愿意招惹上这个浑人! 程叙今日被杨隽一顿抢白,虽然小小地教训了一番,心中仍然气怒未平,但见周遭同门太多,现下又是在船上,未免闹得宗门管事那里,便负手忿忿而去。 他临走之前扔下一句话,想来一时半刻也没有哪个不晓事的敢把楚恪解下来。 张阳自忖刚才说错了话,犹豫片刻,快走几步跟了上去。他得在程叙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宋樵伸手试了试绳索,见十分牢固,在绳子上拍了拍,道:“这绳子结实着呢,好好待着吧小子!” 杨隽因张阳扯动绳索,在船头撞了十几下,其中有几下脊骨都是结结实实地撞在船脊上,简直痛不欲生,他还从未遭受过这样的疼痛。 闻言冷笑道:“怎么,你还怕我掉下去?” 宋樵哈哈一笑:“程公子让你在这里钓鱼,可不是让你喂鱼的!” 杨隽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宋樵冷眼旁观,见杨隽又是避海水,又是躲船脊,左支右绌十分狼狈。忽道:“我看你今日表现,竟似变了个人。能言善辩,口才不赖,改日倒要好好请教请教。” 杨隽大惊。难道自己的秘密竟被宋樵察觉?这人心思缜密,倒不可小觑。 宋樵见他不搭话,嘿嘿笑了两声,自走开了。 看热闹的人群早一哄而散,甲板上又恢复了冷清。杨隽听得四下皆静,唯有海水的声音,心想:亏得没有遇上大白鲨,否则我这条小命岂不休矣? 人声静寂之时,杨隽回想起自己方才对敌之时,如果没有程叙偷袭那一脚,或许未必会失手被擒。 心下十分疑惑:自己此时刚刚获得炼体七重之力,但胸口有恙也能与张阳、宋樵这两个修为指数都在2o以上的修士周旋,且丝毫不落下风,足可证明楚恪并没有那么不堪,至少不会是垫底的。 不由思忖:楚恪恐怕是有意藏拙,但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他虽然有楚恪的记忆,却也猜不透楚恪的所思所想。想不明白这一点,也就只好把疑虑暂时按下,思虑起炼体进阶之事来。 为了巩固炼体七重之力,自己把一瓶补元丹都吃光了,只剩下些许疗伤的丹药。再要炼体进阶,却没了药材,这可怎生是好?每到进阶之时,这心疾就出来捣乱,又该怎样化解?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 龙船正航行在以冰寒著称的北海海域,日间还好,夜间却是寒冷异常。氤氲的水汽浸湿了杨隽的衣衫,遍体生寒。 他初得炼体七重之力,境界尚不稳固,心下生忧。因身边并无补元丹药,不敢强行运功抵御寒气,被冻得牙齿格格打颤。 正觉寒冷难耐之时,胸口却腾地窜出一股热流,瞬间行遍全身各大经脉。杨隽困顿立解,长舒了一口气。 心头却是纳罕:进阶的时候,胸口闷痛来捣乱,此时却又助自己抵御寒气。这到底还是不是“心疾”,楚恪的胸口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杨隽被悬在船头直至半夜,才被解下来。 而对于这个解救他脱离苦海的人,杨隽并不觉得十分感激,只淡淡地说一句:“多谢大哥。” 这个人正是楚恪的大哥楚怿。 与楚恪这个资质欠佳,备受欺凌的学渣不同。楚怿初入玄天门便声名大噪,只因本届弟子的传功长老若虚真人夸赞了他一句“此子不凡”。 而此后两年,楚怿确也不负若虚真人之言,修为指数从初入门的16上升到了24,与其余三人同列本届弟子茅,妥妥的一枚学霸。 楚怿、楚恪虽是一姓的兄弟,修道上的资质却是相去甚远。 楚怿入门两年多,修为指数即已达24,不仅在同辈中遥遥领先,甚至直追上一届弟子中的魁,当世第一大世家江家少公子江寒鹤。 江家雄踞明月城,稳坐嵊洲四国第一世家已有数千年,江寒鹤的叔祖更是现如今玄天门的宗主灵虚真人。 江寒鹤出身既清贵,资质亦是群,初入玄天门时便被测定天赋指数为17。 至于楚恪,初入门时天赋指数仅为12,如今修为指数也不过只是区区18而已,仅比江寒鹤的天赋指数高出一点。 楚怿视力不凡,此时虽已入夜,海天之上却有一轮明月高悬,杨隽神色中的不满他看得清清楚楚。冷哼道:“呵,楚公子能耐不小,以一敌三,好不威风!您这样的能耐人,鄙人可当不起您一声谢!” 杨隽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说他不自量力去挑衅程叙? 哼,他可不信楚怿此时才知道自己被吊在这里。楚怿肯定一早就听说了此事,却偏等到半夜才来,分明是有意教训自己。 北海之水入夜寒极,就连海风吹过也如刀刮脸面。杨隽从未吃过这等苦头,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但他无意和楚怿起口舌之争,只靠在栏杆上不说话。 被倒挂了半天,杨隽身体甫一调转过来,很不适应,头脑昏沉,腿下虚浮得站不住脚。 楚怿鄙夷道:“两年时间,什么也没学到,我看你这脾气倒是见长!” 见杨隽仍是不答话,冷笑连连,拂袖而去。 夜里海风甚劲,吹得他的下裳猎猎作响。 杨隽见楚怿走过转角,才顺着栏杆下滑,坐在地上。 楚怿是楚彦慈正室荣夫人所出的嫡长子,楚恪却是楚彦慈宠妾傅姨娘所出,二人相差仅半岁,是以楚氏兄弟关系淡漠。在玄天门两年,楚恪从未受到过楚怿半点照拂。 杨隽心下暗忖,正室和宠妾前后脚生儿子,的确有好一场伦理官司。如果他是楚怿,也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庶弟。 一时又想,自己身上衣衫几近全湿,又吹了这大半夜的寒风,明天多半会生病了。 其实玄天门中有专门的功法驱寒气,但他此时却连手指头都懒得一动。 过得片刻,脑中眩晕感减轻,他直起身子,靠坐在栏杆上,道:“朋友既然来了,怎不现身相见?” 第8章 月下娇客 话音刚落,耳中便听得一声娇斥:“哼,竟然被你现了!” 杨隽心道,原来是个姑娘,就是不知道生得美不美。≥≧ 他这几日未曾出门,没怎么见过外人,女子更是一个也没见着。今日出来吹个风却遇到程叙等人寻衅,吃了一番苦头,心下很是不快。不由想道,若是个美貌少女,见上一见,身上疼痛也能减轻几分。 思及此,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只听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桅杆上纵跃下来。身姿十分轻盈,飘飘然如一缕轻风。 “哈,你竟然知道我在这里。”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些惊讶。 杨隽借着月光打量眼前的少女。 只见她约莫十四五岁,身量颇高,着一身绛红色衣衫,头挽成两个髻儿,绑着与衣衫同色的带。 绛红色深,显得有些老气,但这少女肤色白皙至极,月光下粉嫩嫩的一团,被绛红的衣裳衬得娇花一般。更兼秀眉纤长,双目灵动,月色溶溶,眼波盈盈,竟是说不出的俏丽。 海风吹拂着她的带,在腮边轻抚。化静为动,更添生动活泼。 杨隽心中一动,视线下移,落在少女的绣鞋上,竟然也是绛红色绣紫色莲花的鞋面。 绛红色近似黑红,犹似燃烧殆尽的木炭,在暗夜的龙船上很不显眼。 杨隽猜到她是有意隐藏形迹方穿了一身绛红,不意她通身上下都用了绛红色,也不知道她是心思缜密装扮得好还是真喜欢这颜色。 静悄悄,嵊洲著名的铸器世家出身,和楚恪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楚恪的记忆里,可是跟她一点交集也没有。 静这个姓氏不多见,不过对于嵊洲上的修道者来说却并不陌生。 静氏家族在嵊州的地位十分然,虽然人丁不多,却因精通铸器之术独负盛名。 睥睨苍穹,独运乾坤。 这八个字在杨隽看来虽然充满了中二的王霸之气,但的的确确是嵊州人给予静家铸器之术的最高评价。 因人丁不旺,静氏家人不论男女皆可学铸器。而为防铸器之术外泄,静氏女只招婿入赘从不外嫁。 杨隽挑了挑眉,他对这位姓静的少女颇有几分好奇,眼神不由钉在这个暗夜玫瑰般的姑娘身上。 那少女见杨隽盯着她看,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只是秀美微蹙,左手环胸,右手支颐道:“你这人,很有些古怪。” “静姑娘,我瞧你才是有些古怪。好好地觉不睡,偏要夜夜独行。再说了,”杨隽慢吞吞地说道,眼皮一掀,直视着静悄悄,“你我同门两年,可从没有说过一句话。” 杨隽的语气不善,静悄悄却并不恼,晃了晃脑袋,指着他道:“你就这么坐着跟我讲话吗?” 却对杨隽的疑问避而不谈。 杨隽摇头:“我手脚酸软,全身没力,一阵风都能把我吹走。” 静悄悄咧嘴一笑:“你倒实在。”也靠着栏杆在杨隽旁边坐下来。 时人以武为尊,又好面子。玄天门哪个少年会在人前承认自己不济,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美貌的少女面前? “我本来就是个劣质山石,何必冒充美玉良材?打肿脸充胖子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了?” 静悄悄点点头:“人说传言不可尽信,诚不欺我也。” 杨隽好奇问道:“什么传言?” 静悄悄但笑不答,朝他伸出右手来。 杨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见她伸手直探自己脉门,肩膀一斜,连忙避开。 经过今日程叙之事,杨隽戒心增强。有人靠近自然而然就要缩避,就是个丽质少女也不例外。更何况这个少女来头有些古怪,敌我亦是不明——她在楚怿来之前就已经藏身在桅杆上了。 静悄悄动作的确十分敏捷,甚至无负“悄悄”之名,犹如海风拂过一般。听她言语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在船舷外,早已听到了声响。 杨隽心道:自己虽然阅历不多,但也不会单蠢到以为这她深夜爬到桅杆上是为了看月亮的。 况且他下午练功时门外传来异响,虽然追出去也没有看到人影,但杨隽早已心生疑窦。此时见静悄悄突然出现,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只待证实而已。 “你不是说手脚酸软吗?我帮你疏通经脉。”静悄悄嘻嘻一笑,手势未减,仍探身朝着杨隽伸过来。 杨隽被他逼近身前,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气息。眼看静悄悄越欺越近,上半身已靠近自己肩头,连忙一跃而起。 他若是继续倒下去,说不得静悄悄就要靠到他身上了,两个人滚做一堆总是不好。 静悄悄跟着一跃而起,她眼光微闪,道:“我看你身手矫健,看来不仅是嘴上功夫很有一套,手上功夫定也不弱。楚恪,看来你藏得挺深哪?如此,就让我来试试吧!” 说着伸手直击杨隽面门。 杨隽万没料到这姑娘说动手就动手,浑没给人半分余暇。他这时虽休息了片刻,但腹中饥肠辘辘,没半点力气,凭着身体本能闪身往右,堪堪避开一掌。 “干什么你?”杨隽低声喝道。 “少废话,看掌!”静悄悄一言未毕,又挺身而前。 杨隽无可奈何,只得伸手格挡。 静悄悄攻势甚疾,兼之招式繁多,如海潮般连绵不绝,前一招刚一递到,下一招已到眼前。且招式精奇,往往于人意想不到之处袭来,再者变幻莫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而十招之中倒有七招是虚的,杨隽直被晃得眼花缭乱,左支右绌,颇为狼狈。他跟个小姑娘动手,不免顾忌几分,手下并未使力。 但不多时便现静悄悄掌势看似凌厉,实则没有半分力道。这架势,不似真要打架,倒像是有意考较自己。 杨隽原本担心对方使出玄天门中的玄门功法,而自己唯恐心疾作不敢运功,难以应付。此时见她只出招式,不带内劲,更兼自身肌体本能反应极快,便去了忧惧之心。 杨隽一旦放下心来,沉着以对,再加上楚恪练功的底子,化解静悄悄的攻势倒并不困难。 瞬息之间,二人已对拆了三十几招。 第9章 含明隐迹 杨隽虽不需出太大力气,每一招都能及时招架住,但毕竟又累又饿,渐感体力不支,过不多时便已气喘吁吁。 心道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得尽快脱身才行,遂左手架住静悄悄攻势,右手猛然间直插她双眼。 静悄悄见他五指箕张,朝着自己双眼而来。其时她双掌已出,却并无力道,便是拍到楚恪身上,也无大碍。但见楚恪双指来势甚疾,自己眼睛岂不受伤?连忙翻身跃后。 “臭小子,恁的狠毒!”静悄悄自知手下并未施力,见杨隽出此阴损招数,不由横眉冷对。 岂知杨隽这只是一计虚招,逼得静悄悄避让,自己却纵身疾退,在离静悄悄一丈之处站定。右手挥出,五指箕张,却是喊停:“慢着,你再来我可就要喊人了!” 静悄悄已知自己中了杨隽的计,面含薄怒,但听得此言,不由噗哧一笑:“我又不是采花贼,你喊人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她已经停了下来。 杨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姑娘调戏,皱眉不语。 静悄悄双手环胸,歪着脑袋,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杨隽:“人人都说你是个蠢蛋、窝囊废,依我看这话却是不尽如实。非但不实,还是大大的有误。” 杨隽猜得不错,她出手只为试探。 静悄悄注意,不,是监视楚恪很久了。 她看着杨隽,面上有几许探究,心中却是想道:楚家偏居一隅,声名不显,谁又能想到楚家的先祖曾是如今的嵊洲第一宗门玄天门的创者之一呢? 但此事终究只是听长辈们传言,她自己却想象不出楚家曾经是如何辉煌煊赫。而她接近楚恪,为的却是找寻传说中的神木令。 神木令乃是嵊洲十大至宝之,传闻有惊天撼地之能,是嵊洲创世神龙遗留下来的上古奇珍,曾为玄天门创四姓所持。 但因时日久远,曾烜赫一时的四姓早已没落,静悄悄听家中长辈说起的仅有楚氏一家而已。 在静悄悄看来,今日的楚家早已没有实力掌握神木令这样的异宝。但多年以来,修道界却未有神木令的消息流传。 不少人猜测,要寻找神木令的下落,还是要从楚家着手。因此,才有了静悄悄监视楚恪一事。 静悄悄注意楚恪多时,也曾目睹过他被程叙几人欺辱的情形。见楚恪软弱怯懦,心中不免慨然:沧海桑田,昔年风光无限的四姓子弟,竟被一商人子凌辱。 她虽觉程叙欺人太甚,但因自己所行之事需隐秘,并无“见义勇为美救英雄”之举。而今日“楚恪”的反常表现,却是大大地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并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按捺不下心中好奇,当然要一探到底。 静悄悄于杨隽房外查探,正看到他胸前凝聚的那团白光,更是激动之下竟推动了房门。 幸亏她及时脱身,未被杨隽现。 静悄悄几乎以为自己眼睛看错了。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应该是先天灵者血脉苏醒的征兆! 楚恪是先天灵者?他承继了什么神秘血脉? 静悄悄惊疑不定,便一直监视着杨隽。 在傍晚目睹了杨隽以一挑三的架势之后,终于忍不住出手自己试探。 如今已经得到了结果——这个本届弟子中出了名的废柴,似乎并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堪。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凌初山上人人皆知,本届弟子魁楚怿有个窝囊废弟弟,天赋奇差,又为人木讷,连楚怿的半点零头都赶不上。 现在静悄悄看来,只怕是众人以前都被这小子蒙骗了。 比起楚恪突然之间展现出的迥异性情,她更好奇的是为什么? 楚恪既然已经装了两年,那他大可以继续装下去。她相信在今日之前,尚无人识破楚恪的伪装。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楚恪要在众人即将抵达嵊洲的时候,自己撕开这层伪装? 静悄悄的一双大眼微微眯起,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楚恪”。 杨隽心里很清楚,静悄悄说的蠢蛋是楚恪。但被人当面鄙视智商,毫无疑问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士可杀,不可辱。被人当面质疑智商,杨隽认为,这已经属于“辱”的范畴了。 他没有说话。 这是杨隽示以抗议和反对的表现,但在静悄悄看来却是别有深意。 “你怎么不说话了?” 杨隽没好气地道:“我无话可说。” 静悄悄嘻嘻而笑:“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有点脾气。” “泥人尚有三分土气呢!” 静悄悄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以前程叙戏弄楚恪的时候,跟猫捉老鼠一样,这楚恪可是吱都不敢吱一声罢? 她现在倒是认为,非不敢,实不可也。 静悄悄是为了探寻神木令而对楚家兄弟多加注意的,以己度人。心想:若无所图,楚恪为何要含明隐迹,伪装成窝囊受气包? 泥人尚有三分土气,杨隽这话却是出自内心。 他初来乍到,本不欲与人为难,但随后便现自己占用了楚恪的身体,楚恪的人际关系、恩恩怨怨,少不得都要由他一并接收了。 更何况,程叙实在是欺人太甚,他都看不过去! 杨隽虽然拥有了楚恪的全部记忆,但并没能全盘接收楚恪的感情,也很不解为何楚恪面对程叙的霸凌,一直默默承受从未做出反抗之举。 但如果程叙还想像以前玩弄楚恪那样戏弄自己,就是自寻死路! 而经过今天的事,他已然决定要向程叙报复。 程叙加之于他的侮辱,胜过静悄悄一言何止百倍!自己今日所受到的羞辱,定要向程叙讨还回来! 如同一条咸鱼一样被挂在船舷之外的时候,杨隽已然决定教训程叙。此时想来,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静悄悄看见他脸上神情,面色一动,似是想说点什么。 杨隽瞥见她嘴唇动了动,问道:“静姑娘还有事?” 静悄悄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地眼珠一转,问道:“你下船之后,要往哪里去?” 杨隽一愣。这也正是他目前所要思虑的问题。 不过,静悄悄问的是下船之后如何行走,杨隽想的却是他该如何在这个异世立足。 第10章 奋身独步 楚恪所在的玄天门也称玄天正宗。 不独是因其地域广阔,门下弟子众多,其余各门派均难望其项背。更因其源远流长,已在嵊洲屹立数十万年而不倒,故被视为嵊洲修真正宗。嵊洲一应门派,无论大小,魂修武修,皆出自玄天门。 杨隽自楚恪的记忆里得知。在玄天门最鼎盛的时期,无论在地域还是弟子数量上,玄天门之外的所有大小宗门加起来,也不及玄天门十一。 玄天门所辖地域,几乎是整个嵊洲的三分之一! 嵊洲四国,无一国地域之广阔能与之媲美! 杨隽清楚,想要在嵊州立足,必须获得足够的实力,否则就要像今天一样,处处受制于人,忍受百般折辱。 他本是一个即将高考的中学生,玄天门对他而言,无疑就是嵊洲最好的学院。 如今,因大比之期将至,宗门很人文关怀地给这一批弟子一个长达三月的假期。 说是放假,但三个月后就是至关重要的大比,恐怕很多人会比在凌初山上更加用功。 杨隽虽有楚恪的记忆,但他可没法猜到楚恪对于大比是如何打算的。 心下却想:如今这副身体是我住着的,当然也要按照我的意愿来活。再说,我都已经决定要拜入毕戈覆门下了! 不过,他要先去找程叙的晦气,这可不能跟静悄悄说。 “径回昂州。”他笑了笑,道:“离家三载,对家中高堂十分想念。” 静悄悄看出他言不由心,语气敷衍。微微一笑,也不拆穿,道:“我听说昂州风光秀丽,向往已久,正打算去游一游。原本担心人生地不熟的,现在有你做向导,那可便利多啦!” 杨隽呵呵一笑,没有立即回答。他心中隐隐觉得静悄悄居心不良,同行恐怕会多生事端。 静悄悄与楚恪的身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同门两年半未曾说过一句话,如今主动提出同行,必然事出有因。他并不想节外生枝,多惹事端。 心中既打定了主意,杨隽便不着慌,从容笑道:“昂州临海,盛产海鲜,生活安逸。静姑娘可多盘桓一些时日,游览海外诸岛风光。” 虽没有明确拒绝,却也没有应承下来。 静悄悄终究还是个少谙世事的少女,没想到杨隽跟他玩这点小心机,喜道:“那可好啊,咱们就结伴同行罢!” 杨隽但笑不语,心道:你自己单方面说说就罢了,我可没答应。到时候一下船我就溜之大吉,看你上哪里找我去? 杨隽见明月偏西,已是凌晨时分,便道:“天色已晚,静姑娘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船明天就要靠岸了,需得养足精神才好赶路啊!” 静悄悄欣然而去,杨隽却立在桅杆下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折腾了大半天,他已然精疲力尽,只是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立时睡意全无。 向程叙讨还羞辱虽然紧急,不过更为重要的却是他所要走的路途。玄天门固然是个极好的平台,但楚恪的根底似乎太弱,他想要立足于世,就得获得更高的实力。 杨隽将脑海里的玄天门修行功法过了一遍,觉楚恪将这些内容记得十分清晰,心中先有了三分底气,只是忧心如今自己手中的灵草丹药所剩无几,不足以支撑炼体的巨大消耗。 不过此事急也没用。在龙船上,自己是能偷还是能抢啊? 当下只思虑片刻,便返回房间,准备好好地睡一觉,以充沛的精神和体力开始在这个世界的闯荡。 杨隽在这几日之间,早在反复思量。 他觉自己在这陌生异世醒来,对周围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初时未免有些懊丧之气,只觉前途一片迷茫。 但他为人向来豁达,在房中沉寂几天,渐渐便也振奋精神,准备迎接这个世界的挑战。哪知一出门,便遇上了程叙。 今日之事虽然令杨隽懊恼,却也激了他的好胜之心,更是立志要成为强者,再不受他人欺辱。 杨隽躺在床上,心中想道:此事原也不难,无非就是竞争。既然没有良好的家世提供助力,那就全凭一己之力拼搏。奋身独步,这对自己来说,并非难事。 高考不也是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吗?倘若自己不全力以赴,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受人欺凌? 想来虽然世事变幻,却有其相通之处。 欲要求存,恰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自己必得奋进,争得一席之地。 杨隽想通此节,心中大定,困倦之意袭来,在微弱的晨光中渐渐睡去。 此前几日,他总在翻来覆去地思量人生,今次方能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这一睡便睡得十分香甜。 梦酣之际,忽闻“笃笃笃”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敲门之人落手很轻,敲得几下,又轻声唤道:“楚恪,楚恪。” 杨隽于睡梦之中,只道自己还是睡在自家的床上,口中喃喃道:“别啊,让我再睡一会儿。” 静悄悄连敲几下,没听到杨隽应声,俯过身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屋内动静,正听见杨隽这句喃语,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推开门,径直走进屋内。 杨隽听得门响,顿时惊醒过来,双眼朦胧间见一个身着绛红衣衫的少女朝自己走来。愣了一愣,才醒悟自己已经不是高中生杨隽,而是玄天门弟子楚恪。 “谁让你进来了?”杨隽梦中正和家人暖意融融地吃着饭,蓦地被静悄悄打断美梦,心中老大不爽,双眉紧蹙,言语颇不客气。 静悄悄对杨隽的疾言厉色不以为意,大喇喇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指着窗户道:“你自己看看什么时候了?早就月上中天了!” “什么,已经晚上了吗?”杨隽一惊。 他睡去的时候已近清晨,天光微亮。此时月色当空,银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地上,倒与晨光相差无几。 原来他自在楚恪身上醒来,好几日不曾安眠,这一觉不知不觉间便睡了一整日。 第11章 请不如激 静悄悄道:“楚恪,我瞧你往日用功得很,现今竟然整日酣睡,实在难得啊。 ” 杨隽听得一愣,不由往她脸上看去,只见她一双粉嫩红唇微微上翘,眼含几分讥诮之色。登时意气上冲,脱口而出道:“怎么,你整日里就只看着我做什么吗?难不成是心中对我恋慕得紧?” 静悄悄面色一紧。 她确实暗中监视楚恪很久了,但此事毕竟不便明言。 况且她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哪受过杨隽这等言语调戏?当下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杨隽见她夜里闯入自己房间,不免有些惊异,又被她言语讥诮,有意戏弄她一下。此时见她如此反应,更是好奇。 依杨隽经验,大凡少女被这样的言语轻薄,若是心中真存了恋慕心思的,要么粉面含羞,要么娇声驳斥,若是心中并无旖旎的,多半就要恼羞成怒了。 静悄悄的反应却在这二者之外,他不由得暗暗称奇。 杨隽定一定神,整衣而起,肃然道:“你一个姑娘家,半夜跑到我房里做什么?” 他可不信这姑娘真是对他心存恋慕。 静悄悄却是避而不答,反问道:“我要不来,你岂不是得睡死过去了?” 原来她没有得到杨隽亲口应诺,已猜到他定会躲开自己,独自而行。 自昨日见识了“楚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之后,静悄悄就心存疑忌,生恐杨隽耍花招溜之大吉。若是让他下船走脱了,自己恐难寻觅踪迹。于是趁天亮之前,就来把人盯紧了。 杨隽心中呜呼一声,暗忖这小姑娘还真不好对付,真是个小魔女! “喂,你这样坐在我面前,叫我怎么睡觉哇?” 静悄悄瞪眼:“还睡?你怎么不去做猪呢?” 杨隽重又往床上躺倒,头枕双手,两腿交叠,右脚高高翘起,懒洋洋道:“若是每日有吃有喝有睡,做猪又有何不可了?” 静悄悄被噎得直翻白眼,却拿他无法,气道:“德性!” 杨隽撇撇嘴,仍旧吊儿郎当地晃悠着一条腿。 “若我没记错,公子爷屋里伺候的丫头也不会在爷们睡觉的时候还守在床前罢?” 他现在已多少体会到了静悄悄的难缠之处,知道赶她不走,便拿话刺她。公子哥睡觉时还在床边伺候的,多半得是房中人,即通房侍妾之类。 杨隽这话说得已十分不客气了,静悄悄杏眼一瞪,正要怒,却随即一转眼,嗔道:“美得你!” 两步跨到床前,伸手拉杨隽:“我带你去看……” 杨隽见她猛然起身,还道她一言不和又要动手,连忙往床里翻滚闪避。 但这床是为单人所设,不足三尺,杨隽纵缩到角落也给静悄悄扯住了手臂。他无奈道:“静大小姐,你可饶了我罢!” 静悄悄却不放手,就势在床沿坐下,嗤道:“你这人,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 杨隽一怔:“啊?谁想致我于死地?” 静悄悄见他上钩,眉目张扬,得意道:“你猜?” “程叙?” 杨隽见静悄悄扬眉,算是默认了。不由皱眉沉思,道:“不至于罢,我跟他可没什么深仇大恨?” 校园霸凌而已,至于上升到人命问题吗? 静悄悄嘴角一翘,双目中流露出几分狡黠之色,问道:“你想不想知道程叙准备怎么对付你?” 杨隽以目视之,眼光中充满鄙夷,像是在说:这不废话么? 静悄悄起身朝房门走去:“跟我来。” 语气竟隐隐有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显然常对人示指令,且令出必行。 杨隽挑了挑眉,对她越好奇,暗自猜度这位静家嫡女何以会是这副性情,不知道她在静家又是何等模样?干么来跟楚恪为难? 他知道静悄悄不会无缘无故地找来,但他现在既摆脱不了这个小魔女,左右无事,又睡不着觉,跟她去看看也无妨。当下翻身下床,紧随其后。 玄天门这艘龙船造得极为庞大,长逾百丈,船上又有亭台楼阁,其精巧之处与6地上建筑别无二致。而舟行平稳,使人如履平地,完全感觉不到海上风浪颠簸。 杨隽大致看了一下,船楼共九层,自己住在第三层,因靠近船尾,位置很是偏僻。无怪乎静悄悄会大摇大摆地走进自己房间。 他出门之后,跟着静悄悄拐入左手回廊。只见她脚尖一点,右手攀住廊柱,随即一跃而起,红裙一闪,人已跃上了四层的滴水檐上。 杨隽登时傻眼。 他原本早已知道这个世界是有可飞天遁地的人存在,像这般的纵跃轻功其实不值一提。 虽然他昨日也被倒悬在船头,饮风看水大半日,算是已经有了悬空的体验。 但那时毕竟腿上绑着结实的绳索,眼下却是毫无防护,要他在没有练过的情况下徒手攀上高层,的确有点心虚。 再探头一看,只见栏外海水幽幽,在夜幕之下显得格外幽深,更兼月色溶溶,使得这神秘莫测的深海仿佛有一种吞噬一切的魔力。杨隽不觉有些眼晕。 杨隽学过游泳,但只是在几尺深的泳池里来回,学校外的小河也下过。但此时看到这宽广幽深的大海,心下不免怯怯,一时难以跨过这道难关。 静悄悄等了片刻还不见杨隽上来,双足在檐上一勾,探头来瞧。见杨隽怔怔地立在原地,低声斥道:“还不快上来!” 杨隽面露难色,待要说自己心有惧意,又觉太损颜面,只得略显窘迫地站在当地。 静悄悄已老大不耐烦,双膝一弯,轻飘飘落地。 “你这磨磨蹭蹭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所谓请将不如激将。她道杨隽出尔反尔,不愿跟她去偷听,便出言相激。 杨隽原本犹疑不决,此时听她说话,即便知道她是有意激自己,胸中却不免生出一股气性,心想:不就是爬个墙,又能怎地了,海上和6上不都是一个样儿? 道一声“好!”身子已然窜出。 他也学着静悄悄的样子,右手攀着廊柱,足尖一点,身体便一跃而上。 第12章 照猫画虎 杨隽却不知这纵跃之法是静家独门的燕归巢。 他于这一招式模样学得虽像,但在空中转身的时候远没有静悄悄的轻灵,仅左手手指尖摸到了房檐,便觉一阵下坠之势。 亏得他反应机敏,双手迅地在斗拱上一点,登时借力翻上了四层。 他这一跃,陡经风险,回头再看底下大海时,那股怯意却已消解。不由想道:果然天下无难事,若不试上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杨隽一试成功,心下大慰,对自己在这异世闯荡也多了几分信心。 不一会儿,静悄悄攀上檐来,看着杨隽直笑。 杨隽知道她定是笑自己刚才形容狼狈,但他现下心情舒畅,不以为意,问道:“往哪里走?” 静悄悄见他面无异色,暗暗称奇,指着头顶道:“还得再上一层。” 杨隽点点头,见她无意先行,便自行攀上。 他仍是右手攀柱,跃上房檐,这次却是轻轻巧巧地就落在了檐上。虽不及静悄悄身姿灵巧,却也十分飘逸潇洒,正是静家独门的燕归巢。 杨隽自己不觉有异,只是对于此次能够一举得手颇为自得。 静悄悄却是面色大变,随即身影一晃,跃上第五层。 杨隽正等在墙角,月光映照下,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异,奇道:“怎么啦?” 静悄悄挤到角落里,逼视他道:“你干嘛学我家的燕归巢,显示你有本事是么?” “呃,”杨隽喃喃不知所对。他可不知道燕归巢是静家的独门技艺,只道这是玄天门人人都会的粗浅纵跃功夫。 见静悄悄面有恼色,不禁有些讪讪然,摸摸后脑勺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你身姿灵动,十分美妙,不由自主跟着模仿了。” 他知时人对家传技艺看得极重,是以连忙致歉。 不料静悄悄的神色更加古怪了,杨隽正不知如何应对,却见静悄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只是燕归巢的第一式,你只学了个模样而不会心法,倒也偷不得师。” 原来这燕归巢纵身时,身体旋转翩然如飞燕,要求极为轻灵,若不配合独门心法,由师父细心传授,绝难掌握其中诀窍。 杨隽初学时便差点从空中坠下,那时静悄悄尚还笑,万没想到他第二次就能学得像模像样,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如果不是笃定杨隽绝不会知道燕归巢的心法,静悄悄几乎都要怀疑人生了。 其实静悄悄并不认为杨隽存心偷师。脑子再不清明,也不至糊涂到当面偷学别人的家传绝技罢? 她只是气不过杨隽卖弄身手,轻视静家绝艺罢了。 杨隽面色一整:“是也,是也。我这是照猫画虎反类犬。” 杨隽原想说自己不是有意偷师的,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遂言语玩笑间揭过此事。一时促狭之心作祟,心想静悄悄这样牛皮糖似的跟着他,小姑娘不能打不能骂,戏弄一下倒不是不可以。 静悄悄柳眉倒竖:“你说我是猫还是狗?” “非也,非也。”杨隽连连摇头,“静姑娘此言有误,大大的有误。” 静悄悄冷笑:“哦,哪里有误了?” 杨隽笑嘻嘻道:“一来,犬是犬,狗是狗,犬非狗。二来嘛,虎父无犬女,静姑娘既不是猫,更不是犬,正是虎女也。” 静悄悄嘟囔道:“你又知道了。” 原来她正是属虎的,杨隽这话却是歪打正着,话里话外都正契合。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静悄悄心想,玄天门中与她同龄的人多了,楚恪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正要走时,却听杨隽低声道:“母老虎。” “你说什么?!” 杨隽话音极低,哪料到静悄悄耳力如此敏锐,忙赔笑道:“姑奶奶,你可小点声!” 静悄悄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快步穿廊而去。 杨隽眉梢一扬,面带得色,心道:跟我玩字眼,小丫头还是太嫩啊! 被杨隽一通插科打诨,言语戏弄一回,静悄悄没有当时作,却暗道:这人心眼忒多,哪天我也要叫他吃一回亏才好! 杨隽见静悄悄左纵右伏,身手敏捷地穿过一条条凌空而设的长廊,七拐八拐,对龙船上布置十分熟悉,心下也自叹服:这龙船上屋舍上千,又有亭台楼阁,气势万千。前几天在低层尚还未觉,今日站到高层方知,这船不是一艘巨轮,倒更像一座在海上移动的城堡。 过不多时,静悄悄放轻了脚步,从一扇透出些微烛光的窗前掠过。杨隽心知这便是程叙的房间了。 这间房位于龙船中部,但前方有一座独立的方亭,右侧即是幽幽海水,的确是个好位置。 “公子但有吩咐,我等莫敢不从。” 杨隽听得清楚,这是张阳的声音。这程叙谱摆得还挺大,公子来公子去的,心下不由哂笑:你个秃毛鸡,身上插什么孔雀毛啊! 静悄悄早越过栏杆,趴伏在墙根,见杨隽立在窗外,忙招手示意。 杨隽正要抬脚,忽听里面一人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却是程叙的声音。 杨隽不由一怔,这话说的,难不成里面还有哪尊大佛么? 杨隽探头从窗口看去,见里面影影绰绰倒有四个人影。心下生奇,不知除了程叙和张阳、宋樵,这第四个人又是谁? 静悄悄却急了。杵在人窗外偷听,这人得是多缺心眼儿啊? 愤愤然屈指一弹,一股气劲直射杨隽面门。 杨隽想也没想就纵身翻过,一跃向前,落在静悄悄身侧,却是咔的一声踩歪了脚下的瓦。 静悄悄气不打一处来,杏眼圆睁,顿时粉面生威。她怒视杨隽,咬着下唇,露出一排整齐贝齿。 不等她出声斥责,屋内已传来一阵轻微却急切的脚步声。静悄悄不及多想,一把拽住杨隽,腾一下翻过房檐,倒悬在第四层檐下。 宋樵推窗而出,检视一番方回:“公子放心,外间无事,一只大蜈蚣罢了。” 蜈蚣?这高楼大厦的,哪来的蜈蚣?杨隽狐疑地朝静悄悄看去。 静悄悄垂眸看着幽幽海水,没有理会。 第13章 俯首帖耳 杨隽听得上头有人说了个“好”字便没了动静,不禁愕然: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上面的人脑子里长的是豆腐罢? 隔了一会,仍无动静。 正待翻身上去,却被静悄悄扯住了袖子:“慢着!”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头上的窗倏地被推开。 这动静不小,杨隽吓得一哆嗦,被静悄悄鄙视一回。 屋内那人也不说话,只朝着窗外冷冷地一扫。 杨隽虽知自己绝不会被看到,也没来由地觉得浑身一冷,暗呼好险。 这人好强的气场,且颇具机心。表面上揭过此事,让人放松警惕,暗中却再来查探。若他刚才上去了,岂不是正中下怀?想来程叙是没这等心计的,那这人是谁呢?静悄悄必是知道的罢。 杨隽心下存疑。直到楼上的窗户重新掩闭,才舒了一口气。 这等偷听之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但从前不过听几句父母悄悄话,于这等探听之事实在无甚经验。此际既觉紧张,又不免有些兴奋。 静悄悄瞥他一眼,目光中明晃晃地透着鄙视。 杨隽想起先时自己的莽撞,讪然而笑,朝着静悄悄连连拱手致歉,静悄悄轻哼一声。 杨隽见她并没生气,放低了声音问道:“这人是谁?” 他想静悄悄既然把他带到此处,显然是早知程叙几人在此商议要事。而这件事纵使不涉性命,也必然与他相关。那人的身份,静悄悄自然知晓。 “殷晋离。” 这名字倒不陌生。昂州富殷家的少爷,不就是程叙这条倚仗人势的恶狗后面那个人嘛! 楚恪记忆里对于殷晋离倒是没多大印象。二人虽是同乡,但家门差距实在太大,并无来往。 程叙这等无赖欺辱楚恪也就罢了,殷晋离何以要跟楚恪为难? 杨隽心下疑惑,便手脚麻利地重又潜回,伏在墙根处。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回他格外小心,倒是没有再出声响。 静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支小竹筒放在凹槽处。 杨隽见一只大蜈蚣从瓦片下悄没声地爬进竹筒,方知刚才是静悄悄放出的蜈蚣以迷惑对方。 杨隽转头四顾,幸喜程叙这处也很偏僻,纵使今夜有月光也照不到此处。否则屋内烛光微弱,自己和静悄悄的身影就容易在窗上映出来了。 “公子爷,我是蠢人,要怎么做,您只管吩咐,小的一定给您办妥了!” 杨隽鄙笑不已,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程叙在殷晋离面前竟是如此俯帖耳,果然是狗见到了主人! 不由又想道,权钱当道,一力降十会,只有位置高了才能保自尊。 杨隽十分厌恶程叙所作所为,更暗下决心要出人头地,不令自己做这等谄媚之事,更不教人欺侮自己! “下船之后,你们即刻前往平县,必要赶在楚恪之前到达大湾桥。”殷晋离语气十分淡漠,就是这种命令也是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起伏。 杨隽腹诽,阴阳怪气,像个阉人。 程叙腰背一挺,只差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断然道:“定不负公子所托!” 殷晋离瞥一眼程叙,嘴角一抽,心中早已不耐。这等蠢货,若不是要支使他干点活,自己是看也不待看一眼的。 “楚恪返回昂州,必从平县取道过大金河北上。平水湍流激荡,百里之内仅大湾桥跨河而过。大金河水流湍急,两岸山崖百仞,陡峭难攀,大湾桥实乃最佳的伏击地点。以你们的本事,二人堵截拦住去路,一人掠阵谨防脱逃,楚恪便是插翅也难飞。” 殷晋离自持身份,平日里绝不会对谁有这么多话说。而能和他交谈甚欢的人,更不需要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全因知道程叙不学无术,才解释了在大金河设伏的原因。 杨隽听得连连点头,浑然不觉别人这是在设计陷害他。心道,这殷晋离也知道程叙是个浑人,把诸般关窍都掰碎了跟他讲明白,又隐隐威吓一番——就这等天时地利人和的伏击,你们要是再不得手简直天理不容! 程叙连连道:“公子所言极是,小的定然全力以赴。” 杨隽不由摇头。这人还真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殷晋离要的是万无一失,你就是竭尽全力,没完成交待的任务也是白扯。 还是宋樵机灵,拱手道:“公子放心,必不辱命!” 殷晋离扫一眼宋樵,点点头。心道,难得有个脑子清明点的。好在楚恪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交给程叙这草包去料理也就得了。瞧着这个姓宋的小子像是有点用处,有机会倒可以收为己用。 殷晋离主要目的本就不是楚恪,不然也不会把事情交给程叙。当下道:“嗯,此事就托赖几位了。” 他对外人向来冷言冷语,不假辞色。不说张阳、宋樵,就是程叙也从来没见过他这等和煦,顿时满面喜色。尤其是程叙,激动得红光满面,就差手舞足蹈了。 三人争先恐后道:“应该的,应该的。” “为公子分忧,是我们的荣幸。” “难得公子看得起我们。我们一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静悄悄见杨隽听闻殷晋离与程叙等人预谋要伏击楚恪,却是一脸的风轻云淡,浑不在意,不由暗暗称奇。 她以为楚恪被人设计也面不改色,或是艺高人胆大,或是喜怒不形于色,总归是心思深沉,远胜同龄人。 哪里猜得到这时杨隽并未把自己当成楚恪,听殷晋离等人合谋算计,也不过是当做听别人的闲事而已。 等殷晋离先行离去,杨隽仍是低头不语,静悄悄不由问道:“喂,人家说要捉你呢,你是不是当真要从平县过河啊?” 杨隽听殷晋离的意思,似乎只此一条路可行,不由问道:“难道有别的路过?” 大金河河流深切,两岸高山对峙,坡陡险峻,河道多险滩急流。 此河是卫国境内第一大河,拥有众多支流,条条支流尽皆险峻异常。因大金河起自西北流向东南注入南海,因此不管是是北行还是东行,都得过大金河。 第14章 此地无银 静悄悄对四国地理都极为熟悉,向杨隽解释一番。 又道:“河这么长,哪里过不得?不过要想避过这几条猎狗,就得转道东行至下游,那路途可就远得多了。” 她这话却有几分促狭。说的虽是实情,但杨隽真要避开平县从下游走,未免显得胆小怕事。 激将法嘛,杨隽又不是听不出她话中深意,但他早已打定主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遂不以为然道:“当然是去平县了。” 静悄悄却奇怪了:“他们摆明了请君入瓮,你还真就自投罗网啊?” “正好去会会程叙!” 杨隽说的倒不是假话,他原本就要找程叙算账的。 以往,不管楚恪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做出逆来顺受的模样,自己势要将众人对楚恪的这一印象彻底扭转! 不过,殷晋离为何要交待程叙对付自己? 一来,楚恪除了与程叙几人有些纠葛,其余诸人都无来往。二来,楚家与殷家更是进水不犯河水。 杨隽实在想不透,便欲去殷晋离处打探。 问静悄悄是否同行,她却道:“也没什么好玩的事,我可不去啦!” 杨隽私以为静悄悄什么事都要去搅和一番的。见她现在竟不跟自己一道去,这倒是令他十分意外。 但他并不多言,向静悄悄问明了殷晋离住处,自行前去。 这一次虽是独行,杨隽却因刚才经历,吃一堑长一智,格外小心脚下,并未惊动殷晋离。 他辨明了方位,却不知到底哪一间是殷晋离住处,正踌躇时听到一间屋子来传来话音。 一人道:“程叙,竖子也。不可与之谋大事。公子怎放心将楚恪交于他料理?” 杨隽眉毛一挑,心道就是这里了,悄悄伏在窗外倾听。 殷晋离摆摆手,道:“我知道,子澶不必多言。楚恪庶子而已,想来神木令也不会在他手中。我们只要好好盯着楚怿就是。” 杨隽初听得殷晋离声音,不免有些惊诧。殷晋离与程叙等人说话态度十分冷漠,现下却十分温煦,不知这子澶是何等样人。 蓦地听到“神木令”三字,不由双眼一亮。 想来殷晋离的诸般布置,就是为了这什么神木令了。 杨隽心下窃喜,不自禁便生出几分激动之情来。心道,能让昂州富觊觎的东西想必差不了。回想以前看过的小说情节,更觉自己眼前似乎有一个大好的机缘。 但这神木令是什么东西,又有何用处却是一点也不知晓。 杨隽知道殷晋离为人机警,恐自己再听下去会被觉,便悄然退开。 他离了殷晋离住处,不紧不慢地朝自己房间走去。心中也自思索,将这两天来所遇之事一一想过,从程叙、楚怿、静悄悄,再到殷晋离。 杨隽即便早就在猜想静悄悄接近自己是带着某种目的,却始终猜不到是因何事。但刚才听了殷晋离与那子澶的对话,却似在茫茫黑暗中现出了一丝光明,令他豁然开朗。 殷晋离为了神木令要自己追踪楚怿,让程叙拦截楚恪。静悄悄想必也是为了神木令接近楚恪。 但他们全都想不到,自己不是楚恪,而是高中生杨隽。 杨隽刚才还为静悄悄不跟自己来感到不解,现下却是明白过来。 静悄悄本是为了神木令而来,并且早就知道殷晋离同样觊觎神木令。 她不愿暴露自己的目的,因此当自己问她是否同来探听时,直言拒绝了。似乎不与自己一同偷听殷晋离说话,便可装作不知神木令之事。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杨隽感叹静悄悄此举真是应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摇摇头推开了自己房门。 屋中并未点着烛火,杨隽推门而入却见房中立着一条黑影,登时吓了一跳。 静悄悄俏生生立在杨隽面前,歪着头笑道:“你说谁聪明哪?” 那表情,满脸都写着“你是在说我吗”的嘚瑟。 “你怎么还在这儿?” 虽然娇俏的少女做这个歪头的动作的确十分可爱,无奈杨隽一听到静悄悄的声音就脑门疼,言语也不客气。这姑娘也太难缠了! 不过现在他正有事要问她,随意地在床边坐下,问道:“神木令是什么东西?” 静悄悄听到杨隽话语里充满嫌弃,心下不爽,正要抬杠两句,猛地听到杨隽这一问,不由愣神:“啊?” 杨隽横她一眼:“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静悄悄登时觉得这楚恪确然大异于常人。 她猜到“楚恪”可能于殷晋离处听到神木令,故此没有跟去探听殷晋离的消息,但绝没有料到杨隽回来后会这么直白地问自己。 心念一转,立时想到自己的来意已经被他识破。暗暗纳罕,一来,不知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二来,楚恪既知道自己和殷晋离都觊觎神木令却不掩饰,反倒向自己问,岂不怪哉?莫非,只是试探? 但略一想“楚恪”今日来的作为,静悄悄就否定了第二个猜想。 她行事颇为大方,既被识破,也不再遮遮掩掩,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杨隽耸肩。 静悄悄既然这样说,那就是默认了,倒是敢做敢当。他不由为静悄悄落落大方的态度暗暗点头。 倘若静悄悄装傻充愣,或自陈“不知道神木令是什么东西”,那他倒要小瞧她了。 静悄悄眼神十分狐疑,楚家子弟会不知道神木令? “你别这样看我。我是刚从殷晋离那里听到的——他为了神木令要拦截我和楚——”杨隽把那个“怿”字吞下去,续道,“大哥。” 想一想又道:“我大哥可能知道,但我想他多半不会告诉我,所以问问你。” 静悄悄对杨隽的话半信半疑。 无他,只因这两日楚恪的表现与过去两年她所了解的楚恪大相径庭,说出的话也是真假难辨。 她想,自己虽然目睹了楚恪的许多经历,但一点也不了解楚恪。 第15章 神木令出 静悄悄对杨隽的话并不会完全相信。 但又想楚恪作为庶子,不知道神木令之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她微一沉吟,道:“‘星辰冠盖,宇宙洪荒。神木令出,道合阴阳。’神木令,就是远古传说中由创世神龙授予四位掌令使的至尊法宝。” 见杨隽面露疑惑,静悄悄补充道:“这四位掌令使就是玄天门的创始祖。” 她以为这样说已经很明白了,哪知杨隽仍是一脸迷茫,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神木四姓你不会不知道罢?” 静悄悄只作他装傻,语气中颇有怨责讽刺之意。 杨隽却不是故作无知,而是在凝神细想,因此脸上显现出茫然之色。 说到玄天门的创始祖,这个楚恪当然记得清楚。杨隽只是在识海中搜寻相关记忆。 玄天正宗创始祖、楚恪入门时曾拜过的祖师爷是东黎子、云虚子、广元子、玄成子。 这四位祖师不仅建立了玄天门,还曾于人族、嵊洲有不世之功,地位然。四人同出自神木一族,皆为木姓族人,分别为勾吴氏、卫阳氏、卯木氏、齐辛氏。因今人姓氏不分,故称为神木四姓。 杨隽默然。 神木四姓辉煌一时,然沧海桑田,今人只知四国之君、明月城江家和静家,而不闻勾吴、卫阳等姓。 又想神木令在这四位掌令使手中,如何又与楚家相干?道:“你怎么知道神木令在楚家?” 静悄悄道:“听家中长辈们说起,楚家极有可能是东黎子的传人。” 杨隽撇撇嘴,不以为然。 “需知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这么千年万年的传承下来,子孙不知凡几,又怎能知道神木令在楚家,而不是张家、李家?” 静悄悄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是与不是,试试便知。何况神木令这等极品宝器,即便是一个捕风捉影、难辨真假的消息,全天下也愿趋之若鹜。 无他,唯利令智昏尔。只“神木令”三个字就足够让天下人都疯魔了。 不只是如殷家这样天性逐利的商人,便是静家这等高门世家也急不可耐,露出眈眈逐逐的贪婪面目。 杨隽隐隐觉得这事迷雾重重,透着些诡异。不由问道:“你不觉得这消息来得蹊跷吗?” “什么意思?” 杨隽把手一摊,道:“从玄天门建立到现在,小有三十万年了罢?” “那又怎样?” “啧,还怎样!你说,神木令乃天下至宝,人人心向往之,对吧?” 静悄悄点头:“不是我说,这就是事实!” “嗐,”杨隽还了个鄙夷的眼神给她,“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却是个棒槌!” 静悄悄横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呃,快说!” “好比村里赵屠夫家有一根香喷喷的肉骨头,全村的狗都想啃,但忌惮赵屠夫砍刀厉害,不敢去偷。后来赵屠夫死了,那骨头不见了踪影。村里的狗也死了一拨又一拨,从此没有狗知道骨头的下落。突然有一天,一条狗告诉其他狗,他知道那条骨头在哪里。” 杨隽问静悄悄:“如果你是狗,你信吗?” 静悄悄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出手在杨隽肩头捶了一计:“你才是狗!” 杨隽早有防备,笑嘻嘻地躲开了,道:“你别生气,先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静悄悄低了头,似乎在认真思考杨隽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二十万年前,嵊洲曾经有过一场大战。那时十国大乱,连玄天门都几乎倾覆,许多典籍失散,神木四姓也自此湮灭无踪。想来,神木令就是那个时候流落的。” 杨隽撇撇嘴:“二十万年,整整二十万年不见其踪,现在突然有了下落,岂不怪哉?神木令在楚家的消息又是谁传出来的呢?这人既然知道神木令在楚家,怎么不自己悄悄盗取,反而传扬得天下皆知?” 静悄悄被杨隽一连串问号砸得满头包,噎了半天才道:“那人或许自己实力不够,所以想把水搅浑,好浑水摸鱼?” 杨隽简直想翻白眼:“引了你们这样的大能来,还有什么鱼好摸?大鱼都是给鲨鱼吃的,小虾米有地方下嘴吗?” “你这不也只是猜测吗?大家都没有真凭实据。万一是真的呢?” 还真是赌徒心理。 杨隽设想了一下,如果他是静家、殷家的掌权人,有机会执掌神木令,必定也会心动。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 无奈地耸耸肩,叹道:“既然大家乐得去啃这块硬骨头,还能怎么办?使出浑身解数去抢呗!” 静悄悄无言以对。 利动人心,神木令的诱惑力实在太大。散播这个消息的人确有可能不怀好意,而传递消息的人未必没有怀疑其真实性,但对于神木令的渴望让众人都选择了无视。 杨隽也不说话,二人在黑暗中对坐,各自沉思,室内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悄悄见月影渐沉,天色愈黑,心知黎明将至,松了一口气。刚想说一句“天快亮了”,就见杨隽忽地站了起来。 “你干嘛?” “既然拿不准,不如去问问!” 静悄悄想说问谁,突然间想到:“楚怿?不行罢,他肯告诉你?” “楚家已然在风头浪尖,楚怿知道些什么也未可知。”杨隽问:“你跟不跟我同去?” 静悄悄抬头看时,见杨隽眨了眨眼,这话语神情中充满戏谑之意。再想到昨晚自己故意不去殷晋离处,想必已被他看破,心中突然有些烦乱,道:“不去!” 这却正中杨隽下怀,他笑一笑,便去寻楚怿。心道:他是不肯说,难道我还不会猜了? 以楚怿和楚恪的关系,杨隽早知楚怿不会爽快告知神木令这等机密之事。但料想楚怿言语形迹之间,总能透露几分。 “大哥,我有事问你。”杨隽推门而入。 楚怿皱了皱眉,问道:“何事?” 开门见山,半句客套话也不说。这种说话风格楚怿从未遇到过,更何况楚恪平时虽然不讨喜,但还是很讲究礼数。 此时杨隽说话大大咧咧,不见半点恭敬,楚怿不免皱眉。 第16章 山雨欲来 杨隽是故意的。 他早已想过,自己不是真的楚恪,性格更是与楚恪大相径庭。即便一言一行都学楚恪,也难免有不到之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至于以后该如何行事,那自然要照着自己的心意所为了。 况且前日自己已经展现出了不同于楚恪的一面。现在,杨隽更是有意让楚怿知道——楚恪,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了。 他朝楚怿微一颔,道:“神木令可是在楚家?” 楚怿闻言,眉头一皱,然后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等无稽之谈?” 杨隽暗暗点头,楚怿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一句话既斥责这消息是“无稽之谈”,又暗中打听消息来源。 “你是当真不知,还是不想告诉我?”杨隽除了跟人斗嘴插科打诨的时候,可不想听这些敷衍的话,仍旧单刀直入问道。 楚怿一掌击在桌上,勃然怒道:“这就是你跟长兄说话的态度?” “顾左右而言他。你以为这样转移话题就能唬住我了?”杨隽心知从楚怿这里问不出来什么,冷笑道:“我原也没有指望你能告诉我实情,不过看你的态度我心里也有数了。” 楚怿怒目而视。 杨隽只做没看到,悠然道:“这原本就在我预料当中。来这里,不过想告诉你一声,殷晋离既然让程叙截我,必然安排了更多好手盯着你。你自己保重罢!” 今日见“楚恪”行事大异寻常,对自己毫无礼数,楚怿早就愤懑当胸,冷喝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杨隽只是顺便给楚怿提个醒,心道,我哪管得着你是死是活? 神木令一事,虽然没能得到楚怿的准话,但他早已成竹在胸。神木令怕还真是在楚家。 此行目的既已达到,话也就说到这里了。杨隽耸耸肩,不再看楚怿脸色,径直出门而去。 房门嘎吱一声关上。楚怿脸上的怒色渐消,眉心却越蹙越紧。 他看得出楚恪的变化,从那天楚恪敢正面回击程叙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楚恪一个庶子而已,用不着他这样关注。 他想的是杨隽所说殷家觊觎神木令之事,以及自己可能会遭遇到的围追堵截。 楚怿手指微曲,在桌面上轻叩。一面思索:殷家已经闻风而动,其他各处呢,还有哪些势力已经得到了消息? 因龙船即将靠岸,船上渐渐喧闹起来。 楚怿听着外面的喧嚣,右手倏地握紧成拳,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场戏,越多人登场才越是精彩! 杨隽回返屋内时,天光微亮,在船上已经隐约能够看见6地了,龙船上的弟子也已6续起床。 静悄悄站在门外,窥见他一脸喜色,神情一动,问道:“神木令可是在楚家?” 杨隽脸色顿时整肃,而后双眉一扬:“你猜?” 也不管静悄悄怒目而视,朗声大笑,自进门去取行李。 楚恪的东西并不多,船上仅一套换洗衣物,其余的零碎物品都被收在储物袋里。 杨隽所见楚恪的物品中,唯有这个储物袋能显示出这个世界的一丝玄幻气息,尽管这唯一的储物袋颇为简陋。 他叹一口气,把衣服也收进储物袋,然后悬在腰间,对这样轻装上阵很是不错。 杨隽再次出门时,着意打量了静悄悄的装扮。 却见她已经换了一身俏丽的淡绿色衫子,腰间深色腰带上系着一只巴掌大的储物袋。但这储物袋可要比自己腰间的华丽多了。 她一头秀丽光亮的黑仍是挽成双丫髻,系着粉红色缎带,髻上还点缀了一根镶着红宝石的簪子,两只手腕上各套一只莹润的玉镯。除此之外,再没别的饰物了。 杨隽心想,静家千年传承,家底殷实,这些装饰之物想必也不是凡品,说不得便是有妙用的法宝。 但看静悄悄一身绿衣衬着洁白如玉的脸庞,海风吹起裙摆,犹如晨风中摇摆的碧叶。而这少女低头沉思,不出一语,与之前的妙语连珠的爽利样子大相径庭,增添了几分娇柔。 不由念道:“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静悄悄,你不说话的时候可比你开口的时候可爱多了!” 静悄悄正自思索杨隽回来时的神情,想他是否从楚怿口中问出了什么,神木令是否真在楚家。猛然听到他说话,杏眼一横,道:“你说什么哪?” 杨隽见她一怒,调笑道:“你看你看,我就说你还是不开口的好啊!” 静悄悄轻哼一声,扭头望向别处,不再说话。 船行甚,不多时已能看清岸边的树木、屋舍,乃至港口来往走动的人群。龙船上的玄天门弟子也66续续往甲板上走去,以期排队下船。 静悄悄忽地伸手朝着船头方向一指:“你瞧,那不是你大哥么?” 杨隽举目一看,那少年虽与众人都穿的玄天门弟子服饰,但也能从背影中认出是楚怿来。只见他手中提着一把长剑,正缓步往船头而去。 楚怿身后隔着四五丈远,却是殷晋离与另几个少年。 杨隽感叹:“啧,殷晋离是舍不得楚怿离开他视线一步啊!” “怎么,你不与楚怿同行?”静悄悄对杨隽直呼楚怿姓名也不以为奇,反而从善如流地学了。 杨隽哂笑:“他跟我可不同路。” 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兄弟情谊,即令二人走在一处,也不见得力量会强上几分。一加一未必等于二,这个道理杨隽还是懂的。 如果他和楚怿同行,危险系数多半会更添几分。一来自己在楚怿身侧,会把殷晋离等人的火力吸引道自己身上;二来嘛,在危难之际楚怿也不会向自己伸出援手。 殷晋离既事先嘱咐程叙往大金河拦截自己,想必也早就知道楚怿不会从平县经过。 杨隽思来想去,自己不如走平县过大湾桥,会一会程叙几个,反正自己也要找程叙算账。 况且那天自己是遭了程叙偷袭,如果当面锣对面鼓地干,想来也是有几分胜算的。尤其,自己还另有打算。 第17章 啖之以利 杨隽见楚怿几人先后走上甲板,静悄悄还站着不动,挑眉问道:“你怎么不跟上?如果神木令就在楚怿身上,岂不是便宜了殷晋离?” 静悄悄横他一眼:“你当我是白痴,那么好哄么?神木令如此至宝,怎会在楚怿手里?你想调虎离山,自己溜之大吉,可没那么容易!” 杨隽倒没指望一句话能支开静悄悄,更不想这时候支开这小魔女,不过是没话找话斗斗嘴罢了。≧ 呵呵笑道:“不错。我可是最怕母老虎了。” 静悄悄狠狠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杨隽也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二人下到甲板上,正遇上程叙三人。 三人脚步匆匆,从杨隽面前走过。程叙看见杨隽,神色顿时一敛,双眼微眯,目光中既有不屑又有几分得意。 杨隽早知他要赶在前头设伏拦截自己,也不着慌,更不睬他。 程叙见杨隽对自己浑若未见,却凑到静悄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静悄悄便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见二人说话时眼睛都看着自己,程叙猜度杨隽必是说了自己的坏话,怒从中来,就要上前理论。 但其时船上人多,二人之间已隔了好多个同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程叙一时也到不了杨隽面前。 宋樵只得劝道:“公子,咱们不急于这一时,明日就能收拾了他!” 程叙这才作罢。 静悄悄见程叙满面怒色,伸手推开杨隽,道:“你就作死吧,死到临头还招惹那浑人!” 杨隽满不在乎,道:“怕他作甚!难道我不招惹他他就会放我一马?” 二人站在甲板上,眼见楚怿、殷晋离及程叙先后下船,楚怿、殷晋离等人往东,程叙几人往北去了,这才不紧不慢地下船。 大金河支流众多,且都险峻异常,其中尤以小金河为甚。小金河于平县北郊汇入大金河,其下便是程叙等人设伏的大湾桥。 大湾桥以南的平县是大金河流域的一大重镇,距南海港口不过三百余里,杨隽和静悄悄傍晚时分便已到达,二人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静悄悄原拟当天便赴大湾桥,杨隽却道自己又累又饿,要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再战程叙,且教他三人在大湾桥吃一宿露水再说。 次日清晨,静悄悄又催杨隽快行,杨隽偏拖拖拉拉要吃个饱足。 听静悄悄嘟嘟囔囔地抱怨,杨隽嘴里塞着平县特产的花饼,道:“你又不给我帮手。我一对三,多半敌他们不过,岂不给打死了?唉,我这人原本也没什么用处,死了也就死了罢,但也不能让自己做个饿鬼啊!” 他口中一面大嚼特嚼,一面滔滔不绝地说着话,眼睛还觑着静悄悄脸色。 静悄悄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她其时早已对“楚恪”的本领起疑,想他既然装痴扮傻两年多,本事不济的样子肯定也是装出来的。若楚恪有其兄楚怿那样的本事,自是丝毫不惧程叙等人的,便是再来十个程叙,也奈何他不得。 “哼,你这人本事深不可测,哪里会有性命之忧?” “哈哈,静姑娘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杨隽拍了拍手上的饼屑,“我死不死的倒是没什么,不过,如此一来,岂不妨碍静姑娘你的大事?” 杨隽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有些打鼓。 他脑中虽有许多招式记忆,但因缺乏补元固本的丹药没有勤加联系。在缺乏经验的情况下临敌,自是风险重重。故此要激得静悄悄给自己帮手,毕竟保住小命要紧。 静悄悄闻言,见他此刻神情整肃,眼含忧色。不由嗤之以鼻:不愧是装了两年鹌鹑的,从眉毛到嘴角,无一处不像。 其实她自领命监视楚家兄弟以来,一向以楚怿为重,对楚恪的关注则少些。 但自前日乍见楚恪的巨大转变,眼见他展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性情,且能一力挑程叙三人。便深觉楚恪此人身上可能藏着巨大秘密,神木令一事多半要着落在他身上。 因此便跟紧了“楚恪”,不让他脱离视线。 静悄悄既要追寻神木令的秘密,又现除自己之外,还有殷家等其他势力,自然不能有一刻放松,让他人抢先捉住楚恪更是万万不能。 如果“楚恪”有性命之忧,她必然会出手相救的。 但静悄悄也觉杨隽心眼太多,哼道:“怕什么,你总归是死不了的。” 反正他对静悄悄有用,让她帮个忙也不用欠人情。所谓啖之以利是也。 杨隽哈哈一笑,道:“有静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啦。咱们这就走吧,要不程公子可就等急了!” 大湾桥在平县以北十多里处,二人行不多时便听见前方轰隆作响,势若奔雷。 杨隽道:“这水势可真大!” 二人渐行渐近,水声也越响亮。转过面前山坳,便见一条大河呼啸奔腾着往东北而去。 杨隽并未见着桥梁,问道:“这地方怎能架桥?” 静悄悄朝前路一指:“再往前行便是了。” 大小金河流水滔滔,小金河汇入主流,在此处折向东北流后,骤然急转南流。大湾桥恰建于这个峡谷的大拐弯处。 这里江面狭窄,河床滩礁棋布,江水流急浪高,响声隆隆,蔚为壮观。 杨隽一见心喜,道:“想不到大金河名字挺俗,景色却殊为壮丽。” 静悄悄泼他一碗冷水:“且有命过桥再说吧。” 大金河江水湍急,大江中礁石犬牙交错,江岸又高又陡,高山夹着深谷,地形十分险峻。江面既不能渡船,也难以架桥。而这大湾桥,却是一条钢索吊桥。 数股钢索绞缠在一起成为极粗的锁链,再用数根手臂粗的钢索为径,然后用细钢索编织成网架,架通南北。南来北往的行人便从这钢索桥上走过。 杨隽行至桥前,见河两岸是参差不齐的大岩石,桥下江水汹涌澎湃,两岸奇峰嶙峋。绿水青山,蓝天白浪,相互辉映,组成了一幅极美的画卷。 只这钢索桥中间镂空,竟没铺设木板,可直接看到桥下汹涌奔流的江水,当真险之又险,让人见之胆寒。倘若他行至桥头,有人突然出手袭击,肝都得颤。 再看北岸山峰奇崛,却因南面向阳,林木葱茏,较之南岸要繁茂得多。尤其是桥头一株大榕树,不知已在山崖上伫立了多少年月,枝桠低垂,将桥头尽数笼罩。 第18章 击其中流 大湾桥上四条直通北岸的大钢索,隐没在丛丛叠叠的绿叶之中。≧ 杨隽虽看不清北岸情形,但见南面的四条大钢索均被钉劳在河岸的巨大山石上,料想北岸亦是如此。 此时已过中秋,然平县地处南地,又是湿润温暖的河谷之地,桥头大树亭亭如盖,绿叶如云。杨隽凝望北岸桥头密密匝匝的枝叶,料想程叙等人多半已在北岸设伏,就等自己过去了。 静悄悄指着对岸道:“别看了,我若在此处设伏,定会等你将至未至之时,居高临下抢得先机。” 原来大金河北岸钢索的位置系得比南岸稍高,自北向南看,便是俯仰之势。程叙等人逞地利之便,在北岸居高临下阻击,而杨隽正在桥头,将至而未至,那便是进固然不能,退亦是十分困难。 当此之时,岂有不进反退之理? 杨隽爽朗一笑:“那便去会会他们罢!” 笑声未落,脚已踏上了钢索桥。 杨隽在前,静悄悄在后,二人隔着两丈多的距离,一步步踏着钢索走向北岸。 索桥上未铺木板,却以小指粗的钢索绞成了细密的网架,并不至于会踏空。 但钢索架设在山崖上,桥面距离江面约莫有十来丈高,人走在钢索上便摇摇晃晃,且一低头就能看到桥下江水浩荡,急浪一个紧跟着一个,耳边更是轰隆作响,直震得人腿脚麻,双股战战。 好在杨隽与静悄悄都是玄门弟子,不独脚下稳健,心神亦是凝定,不为浩大水声所扰。 初时面对着横江钢索,也有几分心惊胆战,但走出几步后渐渐适应,心神也不再受江水激流的影响,却似闲庭信步一般。 杨隽此时对自己的武力值已有相当的自信,并不如何忐忑。 稳稳当当地走过一多半路程,正在桥中央最低处,转而由低向高而行,渐渐接近北岸。 他放眼往北岸看去。 江面上浪花四溅,涛声轰鸣,但见钢索桥尽头枝繁叶茂,哪里看得见程叙等人踪影? 静悄悄慢行几步,和杨隽拉开了距离,眼睛一样不离北岸。 江水怒号,风动林叶,其声势均是不弱,杨隽却只管凝神细听对岸声息,以防程叙突施杀手。 杨隽不可谓不小心,但始终缺了几分临敌的经验。眼见就要踏上北岸的山石,忽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原来杨隽心神耳目都集中在北岸的动静上,脚下只随意而行。倏忽见听闻身后静悄悄一声惊呼,只觉脚下一空,仿佛就要掉下江中。他右脚踏空,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朝右斜,往铁索桥上摔倒。 便在此时,耳边听得破空声响,一柄寒光湛湛的长剑自右树梢上朝杨隽右肩刺来。 杨隽一脚踏空,心下突地一惊,但总算没有慌乱过头,机警地一缩腹,整个人向后坐倒。 知道今日有一场大战,他早就换了一身短打的装束。刚才见北岸易守难攻之势,得天独厚,甫一踏上钢索右手便将一把短剑扣在袖中,以防程叙来个“渡河未济,击其中流”。 杨隽若左脚踩空,倾向左侧,右手尚可防守袭击。但现下恰是右脚受困,若是向右倾倒,右手便是绝无还手之力了。 程叙剑指杨隽右肩,是要一招之间便废了杨隽右臂之力,让他再无力抵挡,只得束手就擒。 他在此设下陷阱,早已模拟了数套方案,见杨隽右脚中招,扑倒之后便会压住右手,只能任由自己宰割,正是最好的一种结果,更是喜不自胜,当即递剑而出。 杨隽与静悄悄二人自南岸踏上大湾桥,宋樵等人早已看见,但他们素知楚恪和玄天门众人都没什么交情。只昨日见静悄悄和他站在一起,却没想到静悄悄竟会同楚恪同行。 他们虽然不信静悄悄会与楚恪一伙,然而毕竟忌惮静家势大。 在程叙从树上跃下之时,宋樵便朝大声喊道:“静姑娘,此乃我家公子与楚恪的私怨,很不与姑娘相干,请姑娘万勿插手!” 静悄悄不由哂笑:私怨?当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是殷晋离的狗腿子么? 她当然不容“楚恪”落入殷晋离之手,但心想以杨隽之能,现下无需自己出手,便止步不前,站定在桥上。 她身体随着钢索桥的晃动起伏不定,脚下却没半分移动。朗声道:“你们动作快点,不要挡了本姑娘的路。” 宋樵与张阳见她站定,相顾均有喜色。 静悄悄哪里看不出二人的心思?只不欲理会罢了,冷冷一笑,靠在索栏上袖手旁观。 程叙一剑递出,满以为能将杨隽一招拿下,哪知杨隽反应奇快,眼看着就要朝右边倒下,却在瞬息之间缩腹运劲,往后跌坐下去,他这一剑就递了个空。 杨隽缩腹运劲,身体后仰,躲过程叙击,更顺势将右脚从已镂空的钢索网架中拔了出来,借着仰倒之势朝程叙手腕踢了上去。 这一脚若是踢实,程叙手中长剑立时就得飞出。 程叙怎肯让长剑脱手?左手在钢索桥栏上一按,稳住身形,右手避开杨隽的踢腿。 杨隽早将一把短剑提在手中,心道:我趁他身在空中之时攻其下盘,使他无立足之地,便可扭转先机。因此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挥着短剑向程叙双腿斩去。 不想程叙脑袋里长的也不全是草,竟不落地,却将左手扶住桥栏,倚在钢索上便又提剑来刺。杨隽攻他下盘的打算自也落空了。 二人相交一招倏忽即过,杨隽也已翻身站起。他知道刚才自己险些失足,皆因踏中了桥上细索织就的网架,而这必是程叙等人做的手脚。 既已知道网架有问题,杨隽便小心脚下,步步踏在大钢索上。 杨隽自那日受宋樵所制,被倒悬船头大半夜之后,心中时时默想楚恪所学功法。但因缺乏补元丹药,不敢奋力练功,唯恐境界不升反降。 因缺乏练习,他对这些功法招式均难以运用自如。 杨隽回想与宋樵交手前后情形,现自己似乎多凭身体本能,一遇到他人的刀剑拳头便自然而然地生出反抗。 如果他想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肌肉记忆的条件反射效应。 第19章 短兵相接 杨隽知道人体肌肉获得记忆的度非常缓慢,需要大量重复某个动作才能够形成肌肉记忆的结果,而一旦获得,遗忘的度也十分缓慢。≥ 由此可见楚恪练功之勤奋,才能够使肌肉在不需大脑指挥地情况下自然而然地使出适宜的招数。 杨隽颇觉无奈。现下这种生死之际的斗争,自己却还不能心手合一。奈何这些功夫都是楚恪的,还不是他杨隽的。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融会贯通,以为己用。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程叙手持三尺青锋剑,杨隽却只一把玄天门弟子标配的短剑,长不过一尺三分,你来我往之间颇有几分支绌。 幸而杨隽反应奇快,每每于不可能之间险之又险地避过程叙的剑锋。片刻之间,二人已对拆了十数招。 因已具炼体七重之力,杨隽自觉更拿手的是拳脚功夫。 但索桥上摇晃不定,又担心脚下网架被做了手脚,下盘并不稳固。束手束脚的,拳脚施展不开,对手又持兵器,他便也以短剑相抗。 杨隽初时手足凝滞,不够圆转,但随着二人交递的招数增多,反而愈加得心应手,有后来居上之势,不由心下大定。 程叙固然又气又急,张阳、宋樵二人更加惊疑不定。 均想:楚恪不过修为指数18的学徒而已,怎地竟能与修为指数22的程叙缠斗这许久? 先前在船上一番争执,杨隽猝不及防制住了宋樵,几人皆以为杨隽不过侥幸而已。今日又见杨隽在程叙手下过了十数招仍立于败之地,反倒愈见轻松,都不由纳罕:他何以突然之间有了这等功夫? 要知道程叙可是天赋出众、修为指数已达22的修士!与楚恪这个万年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楚恪这是吃了仙药了?张阳、宋樵对视一眼,神情又是惊讶又是不忿。 只有静悄悄不以为奇,镇定地负手而立。 杨隽觉身体记忆不错之后,手脚放开,挥洒自如,程叙却渐感吃力。 他带同张阳、宋樵破坏了桥头的细索网架,自知难以分心二用,担心自己顾不好脚下,便手扶桥栏,与杨隽斗了个难分难解。 程叙最开始的打算是趁楚恪恍神之际突施袭击,若一举中的就能轻而易举拿下楚恪。见现在既然拿他不下,就换一个计划,慢慢把楚恪往北岸引。 张阳、宋樵连呼可惜,但程叙今日想自逞英雄,事先吩咐没有他出声不得擅自出手相助。二人囿于此节,不便上前,却早就看得心痒难耐。 冷不防杨隽大喝一声,只听“铛”的一声,程叙手中长剑被击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光,直直地朝着江心坠下。 原来杨隽使一计虚招,短剑疾刺径取程叙双眼,半路一个掉头却拨了他的剑。 程叙猝不及防地后仰,幸得手上抓牢了钢索,才没有失足落下,但面色也已泛白,张口结舌地看着杨隽。 张阳、宋樵不等程叙声,已各持兵刃抢上前去。 张阳落后一步,踩在钢索上,心想:网架已破坏,若是一个不留神,岂不是要跌下这江河急流之中? 微一犹豫,宋樵已抢至杨隽身侧。 和张阳不同,宋樵想的是活捉楚恪出自殷晋离之命,若在这个任务中夺得头功,便能够和殷晋离搭得上话。 他出身实在太低,巴结程叙本就是为了谋个出路,如今有更好的路可以走,自然捡着好的来。 “住手!”宋樵仗剑格开了杨隽递到程叙胸前的短剑。 杨隽实也没想要程叙的小命,只不过给他个教训而已。但觉左一股劲风袭至,不由微微一怔。 剑上附有真气,内功必得初有小成。 杨隽初见宋樵时,便对他心思缜密有些印象,此时见他剑未到,气先至,更是高看一眼。心道:原来这个宋樵竟颇为了得,修为且比程叙还高,自己先前倒是小瞧他了。 遂抛开程叙不理,来斗宋樵。 甫一交上手,杨隽就知宋樵比之程叙高出不止一筹。 蓦然想到每次小比、大比,宋樵的成绩总在程叙之下,有些纳闷。而后想到:是了,以程叙的为人,哪容得下跟班比自己高明? 顿觉宋樵除了心思缜密,观察入微,机心也很重。 宋樵手中亦是普通长剑,但剑锋凌厉,比起程叙有过之而无不及,杨隽被剑光笼罩的半边手臂竟隐隐有些痛感。 而宋樵也对“楚恪”刮目相看。他自己的剑虽普通,却灌注了些许真力,楚恪手中不过一把短剑。自己仗了兵器之便,竟没占得上风,岂不是说明楚恪的功夫比他还强? 随即又有些疑惑:早前他跟着程叙,隔三差五就要寻楚恪的麻烦,楚恪既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从不反抗? 宋樵这些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眼下情形并不容他细想。 嗞—— 短剑紧贴着宋樵手中长剑的剑尖划向剑柄,迸出零星的火花。杨隽脚下一动,移至宋樵面前。 眼看那短剑再削下来就要触及自己手指,宋樵忙伸出左手,双手合握剑柄,引剑向左,划了了一个大圈,将杨隽剑势下压,但这一下却将剑尖指向了程叙,正正从程叙面门划下。 程叙惊叫一声,连忙双手扶着桥栏钢索,往后仰倒。 杨隽眼一横,鄙夷道:“娘炮!” 没等程叙回嘴,宋樵已经调转剑尖,将杨隽推出几步。 程叙不太懂娘炮是什么意思,但觉从杨隽嘴里出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刚才手中长剑被震落,一时怔忡还不待反应过来就见宋樵杨隽斗上了。此时回过神,再取出一柄长剑,却是一把可劈石断铁的青光剑。 程叙不去攻杨隽,只将长剑对准了钢索上交织的网架,一剑又一剑的劈过去。利剑与钢索相碰,火花四溅,嘎拉拉直响。 杨隽看得有点心急。他被宋樵倒压着退了几步,离桥头更远了。 而两条大钢索之前相距两尺有余,自己最开始便险些失足,心下忌惮就不敢踩上去,现在程叙直接把这些网架都给劈了,只剩下光溜溜的大钢索。 虽然玩一玩走钢丝也没什么,但要是程叙回过头来和宋樵二人齐上,自己就要吃亏了。 他不怕别的,就怕自己不是被程叙捉住,而是掉进了底下的滔滔江水里。看那急流奔腾,掉进去只能是尸骨无存! 第20章 暗箭伤人 杨隽分心一想,手上剑招更加凌厉,逼着宋樵往后疾退。≧ 宋樵倒不是很担心杨隽上岸,反正还有一个张阳掠阵。他也有意引杨隽到岸边擒拿,虚接两招便退出几步。 此时程叙已在杨隽身后,见杨隽已为己方二人夹击,心下一喜。 又想起刚才自己的长剑被杨隽击落,还受了一顿惊吓和嘲讽,怒气丛生,觉得断了杨隽的后路还远远不够,不给这小子身上捅一个窟窿不算解气,挺剑刺向杨隽后背。 杨隽心里竖起一根中指,亲切问候了程叙的女性亲友。因程叙剑指右肩,便侧转身往左边那根大钢索退去。 程叙也早有对策,知道这剑不会得手,手腕一翻,剑尖自上挑而折返往下,径取杨隽右腿。又一跃而至左边那条钢索,脚下运劲,使整条钢索摇晃不已。 杨隽双脚还未站稳,手中剑又舞个不停,左挡宋樵,右支程叙,重心不定,颇有些摇摇欲坠之势。 程叙见有机可乘,朝宋樵使个眼色,让他攻杨隽上路,自己只管取杨隽下盘。 杨隽心念一转,不去理会程叙,径直往宋樵方向猛攻,急欲跃上北岸。 “不能让他过去!”程叙厉声喝道。 宋樵一怔,他原想且战且走,引杨隽到北岸再捉住他,但往日里听从程叙已成了习惯,此时猛听程叙一声大喝,便自然而然地照做了。 这一来,果然让杨隽手忙脚乱,既不能往前跃,也不能往后退,左去不能,右进亦是不能。 他心一横,手中短剑疾刺,使宋、程二人各自退开,自己连连退步,跃往桥栏,以图冲到北岸。 程叙急道:“拦下他!” 宋樵剑出如虹,封住杨隽北去之路,杨隽招招凌厉,却难以突破。 程叙故技重施全力干扰杨隽下盘,使他到不了左桥栏。 当此之时,杨隽形势甚危。前有狼后有虎,脚下摇摇晃晃,而与刚才不同的是,网架均已被程叙破坏,从一根大钢索到另一根大钢索,全凭腾跃,连个借力处都没有。 “静悄悄,你要看着老子被这两个王八蛋整死吗?” 杨隽才不管面子不面子,向女人求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两人早就说好了的。 静悄悄要利用他探寻神木令下落,他找静悄悄搭把手保命。原本就是一桩互惠互利的买卖。 静悄悄与几人隔着两丈远,靠近桥中央,钢索摇晃得更厉害,她却浑若无事,稳稳地立在桥上。听见杨隽喊声,不由笑道:“你还有闲暇说话,我看是死不了的。” 话虽如此说,人却朝着北岸缓步走来,只没有立时出手相助。 杨隽想她大概真要到了自己性命攸关的节骨眼才出手,暗骂小魔女奸诈。 却见程叙、宋樵同时攻向他左侧,一个剑指胸前膻中穴,一个疾刺腿后承筋穴。此时他离左手桥栏仅有两根大钢索,二人此举旨在迫他往右。 杨隽了然,心下却想:你们往右,我偏要往左! 是以并不理会程叙,往前一步,抢攻宋樵,同时一步往左跨去。 程叙看得心急,抢上前去,剑尖下指,却没有奔杨隽而去,而是对准左钢索扣环的空隙挑了进去,却是不让杨隽踏上钢索。 但这钢索有手臂粗细,长达十几丈,重逾千斤。程叙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只将钢索往上抬了尺许。 而恰恰是这尺许距离,让估算好了尺寸的杨隽一脚踏空。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杨隽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但也仅仅是这一瞬间。下一刻,他的手已搭上了钢索,右脚一蹬勾住了左边那根钢索,紧接着把左脚也搭了上去。 宋樵见此时机会正好,取出早已备好的绳索,缠住杨隽双脚。心中不无得意:终究是我先捉住楚恪。 想到可以去向殷晋离邀功,面上笑意融融。 程叙见杨隽“落网”,脸上现出一抹狞笑。他的佩剑被击落,又受杨隽惊吓加嘲讽,早就气急败坏,咬牙道:“今天就叫你小子知道爷的厉害!” 话音未落,一枚细如毛的毒针已没入杨隽小腿。 杨隽正搭上钢索的腿蓦地一软,劲力全失,滑落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迅丢开手中短剑,右手也抓住左边钢索。 哪知程叙竟又提剑直削他左臂。 “喂!”静悄悄没料到程叙会来这一手,大喝一声,抬手间腕上金镯飞出,直击程叙后肩。 杨隽只想骂娘。程叙这人实在太没节操,个丧心病狂的蠢货! 但他此时毫无余暇,直得松开左手。 幸喜此时杨隽腿上已被宋樵拿绳索牢牢地系住了。 他头下脚上地荡了半圈,陡峭的山崖、奔腾的江水,皆在眼前一晃而过,杨隽全都没有看清,只在瞬息之间瞄准了程叙的位置。 杨隽自认和程叙没有深仇大恨,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程叙削他手臂这一作为,实在太过阴毒。 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静悄悄的金镯略晚一步,也已击在程叙肩胛骨上,将他撞得一个趔趄。 杨隽撒手之时,宋樵猛然间多承受了一个人的重量,引得钢索一荡,摇晃不已,几人都立足不稳。 程叙没防备静悄悄突然出手,脚下一空,立时扑倒。 宋樵手里还抓着绳索,无暇理他。 程叙情急之间,想学着刚才杨隽的方法,以手抓住钢索。 杨隽嘴角一勾,不待他手上抓稳,双手握住程叙小腿,猛地往下一扯。 “啊——”程叙原本就只左手搭在钢索上,尚未握紧。被杨隽这一扯,顿时脱手,往桥下摔去。 哪知宋樵也是全无防备,杨隽力拉扯程叙之之时,两人下坠的巨力突然传来,他唯恐自己也被扯下去,不假思索便放开了手中绳索。 程叙和杨隽一前一后地往下急坠落。 “啊!”静悄悄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跳,抽出腰间缠着的丝带便往杨隽挥去。 她原本还应该将丝带一头系在钢索上,以防下坠之势太疾,把自己也拉下去,眼下却顾不得这么多。 静悄悄也不知使的什么方法,那条薄如蝉翼的丝带竟笔直朝杨隽的下方飞去。 但丝带长度终究有限,在距杨隽两尺多远的距离已然用尽。 咚!咚!两声巨响,程叙和杨隽先后落入水中,于奔腾怒号的江水中激起丈高的水花。二人的身影就此消失在水中,也不见从下游浮上水面。 静悄悄见终于救杨隽不得,颓然坐倒在桥上。 宋樵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傻了眼。 二人又顺着江流看去。 大金河东北而流,数十丈外却折返向南而去。青山阻隔,二人虽极目远眺,也看不到滔滔南去的江水了。 第21章 大难不死 杨隽在一片鸟鸣啾啾中睁开了眼睛。≥ 他恐为强光所慑,不敢陡然睁眼,试探着掀开眼皮,入目是一片微微泛着白色的天空。 再一听,耳边除了啾鸣之声,还有流水淙淙之音,轻缓柔和,如同一支欢快的乐曲。 不绝于耳的鸟鸣与流水声音,和着清凉的晨风,让杨隽神智渐渐清醒。但胸口闷痛,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杨隽浑身酸软,提不起半点力气来,全身的筋骨生痛,唯有耳目尚且聪明。 看见山间一抹绿色,杨隽眼中也多了几分鲜活之气。 “还没死啊。”喉咙里如同被塞了一把沙子一样,十分干涩,声音也得艰难。 才活了十八年不到,杨隽对自己性命十分珍视。今见侥幸逃生,纵然浑身酸痛难当,也不由暗自庆幸。对自己道:杨隽,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金河水急浪高,滩礁棋布,能捡回一条命实属幸运。 杨隽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观察自己的处境。 他仰躺在地,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侧山峰,而自己身下湿漉漉的,耳边流水声不绝,便知道自己身在一处山谷的河滩上。 秋日的清晨本就微凉,水畔更添凉意,更何况他一条腿还泡在水里。 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脏腑郁结,杨隽撑着一口气坐起来. 腿上原本绑着的绳索早已不知去向,就连裤腿,也已被江中礁石刮得破破烂烂。 杨隽赫然见左腿肚紫得黑,霎时想起自己落水前中了程叙的毒针。 “天杀的狗贼,爷爷我弄死你!” 骂了一回,又潜运内力,暗暗调理气息。 一股热气从丹田之中升起,上通灵台,下至中枢。热血自心而始,通达四肢百骸。 身体逐渐回暖,五脏疏通,杨隽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痛感击了一个倒仰。 小腿处又麻又痒又痛,沿经脉直冲向心口。这深入骨髓的痛,使杨隽几乎失去理智。 他翻到在河滩上,只觉心如擂鼓,几乎跳出胸腔,太阳穴绷得紧紧的,似拉满的弓弦,头盖骨几欲炸裂开来。 杨隽紧紧咬着牙关,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四肢抽搐,只觉身上忽冷忽热。 倏忽间,似在烈日下曝晒,血液沸腾,陡然间又如坠冰窟,四肢僵硬。 “非……非青……则……则黄……”他两颊肌肉紧绷,哆嗦着用仅存的神智念起心法。 痛感不时袭来,精神在极冷极热之间徘徊,杨隽从喉咙中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又一个字。 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又在极寒之时凝结成霜。反反复复之中,衣衫已然湿透。 “非青非黄,非大非小,非短非长,非曲非直,非柔非刚,非厚非薄,非圆非方。变化莫测,混合阴阳。大包天地,细入毫芒。制之则正,放之则狂。清净则生,浊躁则亡。明照八表,暗迷一方。但能虚寂,生道自常。永保无为,其身则昌。” 直至终于能将一段心经完整地念完,杨隽已疲累到了极致,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虽冷热之感大减,他整个人却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汗水顺着梢不停地滴落。 眼皮微掀,还没睁开,就被涌入的汗水刺得痛。 杨隽抬手抹了一把汗。 明晃晃的阳光射入眼中,杨隽酸痛的双眼再次受到阳光的荼毒。 他干脆地躺倒在河滩上,四肢摊开,任由太阳将衣衫烘干。 浑浑噩噩间,回想此前情形,猛然醒悟过来。 程叙放的毒针上毒性为热,自己跌入水中,秋水寒浸,寒气暂时将毒性禁锢在腿上。但刚才调理气息,经脉疏通,却使得针毒喷涌而出,直灌五脏六腑。 毒气蔓延之广,侵入之深,反倒比刚中毒针就毒气上行来势更为凶猛。 想到自己侥幸从滔滔江水中逃得命来,又被毒侵脏腑,深入骨髓,只怕凶多吉少,杨隽顿感心灰意懒。 他黯然躺倒,脑海中回忆起自己和楚恪短暂的人生,心下慨然。自己和楚恪加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实在还没活够啊! 四周空山寂寂,江水涛涛,杨隽神台一片空明。 又想自己独处异世,孑然一身,而楚恪亦是形单影只,两人倒是有点缘分。 他头颈歪斜,眼前三尺之外便是江岸边的芦苇丛。 山谷中温润潮湿,虽是秋日,芦苇仍是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杨隽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只在苇叶上结网的蜘蛛。 这蜘蛛似乎刚刚捕了一只猎物,正在匆匆忙忙修补蛛网。 蜘蛛是于美学上造诣颇深的建筑师。蛛丝韧性极强,蛛网也有着极为精密的数学公式构造。 杨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只蜘蛛一面吐丝,一面有条不紊地建造着那张几近透明的美丽陷阱。 阳光照射下,蛛网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辉。 除了书上的图片,杨隽从未仔细观察过一张蛛网,更没有从头至尾观察过蜘蛛织网。 他见那蜘蛛不急不躁,极为耐性,想这蜘蛛竟似有几分大师风范,不由失笑。 骤然间想起自己前两日还踌躇满志,信誓旦旦地要出人头地,不觉惭然。 杨隽啊杨隽,你不是立志要飞黄腾达、名扬四海吗,现在怎地就如此意志消沉? 蜘蛛一生只在这方寸之地,它却能不骄不躁,步步为营,直待猎物落网,甚至将一丝一毫的小事都做到极致。 难道你只妄想成名之后的富贵显达,却连眼前这点挫折都迈不过去吗? 性命都不保,还谈什么霸业宏图,一世功名? 程叙欺你辱你,你报仇了不曾? 自问三声,杨隽豁然开朗:自己不过是中了毒针,尚未毒身亡。既然还有一口气在,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自己曾说前面即便是穷途末路,也要开山劈石走出条通天大道,而刚才却萎靡不振,甚至险些自我放弃,杨隽便觉汗颜。 他转头一看,见那蜘蛛正在与一只落网的飞虫搏斗,会心一笑:蛛兄,多谢你的开导! 第22章 祸福相依 常有欲以观其窍,常无欲以观其妙。 蜘蛛只是为己本分,织网捕虫,怎会知道杨隽从它身上得悟,又怎会理会杨隽的道谢? 杨隽却在自我开导中,渐渐明晰生命之贵重,不可轻言放弃,直至了悟。 思及自己几日来的遭遇,先是中程叙暗算,跌落江中,江水之寒抑制了毒性作,而后自己死里逃生,却于调息之时触了针毒,命在旦夕。 短短时日内,已在生死间走了两个来回。 又想起俗语有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此番中毒,未必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如此开导一番,杨隽心下大慰。忍耐着小腿的伤痛,一步步往岸上挪动。 他境界初升,刚至炼体四重不久,却因缺乏丹药没有及时固本培元。又乍然遭受重伤,此时身体已然虚乏到了极致,如不及时补充,恐怕不仅难以保持境界,还会损及根本。 杨隽知道这一点,所以尽管已是饥肠辘辘,四肢乏力,仍然拖着伤腿,在及腰深的草丛中蹒跚而行。 求生意志重新燃起之后,杨隽只觉这疲弱的身躯内充满了力量,自己也是斗志昂扬。 他恢复了精神,脑中复又思虑起来。自己与程叙同时跌入江中,也不知道程叙死了没有? 他要死了便罢,如果没死,这场纠纷就还不算完! 杨隽自认不是残暴狠厉之人,一开始也并未想致程叙于死地。 他原本打算替自己和楚恪讨还一口气,让程叙受到应有的教训罢了。 但程叙不仅脑残,性子还阴狠刻毒,先放毒针不说,竟还要斩断自己臂膀。杨隽已对此人深恶痛绝。 不过此时自己性命不保,应先设法解毒疗伤。杨隽也就不再把程叙之事放在心上,略一想便抛开不提。 便站起身来,辨一辨方向,朝着东方走去。 此处水自西向东而流,他从上游被冲来,却一点也不想走回头路。 程叙和自己跌下水,不知道宋樵和静悄悄会不会沿江寻找? 静悄悄门庭显赫,料来宋樵甚至殷晋离都不敢跟她为难,那小魔女肯定安全无虞。 至于楚怿,不知道他被殷晋离追踪情形又是怎样? 然则,他既没拿楚恪当兄弟,自己更不是楚恪,彼此没什么交情,犯不着去找他。 杨隽思来想去,竟有些盼望静悄悄能够找来。想她大家出身,见多识广,或许能有解毒之法。 从静悄悄和楚怿的表现看,殷晋离所言非虚,神木令真在楚家。 以静悄悄显赫出身,竟不惜自降身份和楚恪同行,无重利趋之必不可能。 而楚怿虽未明确答复,但杨隽却觉他是刻意隐瞒。毕竟楚恪是庶出,二人关系又不亲密,楚怿有所防备也是正常。 又想,可惜自己现在不仅境界低微,还身中奇毒,否则也要去凑热闹,看看那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神木令。 他想:神木令,天下至宝。殷家能夺,静家可谋。人人都能去抢,难道就独我杨隽不能? 再一想殷家心怀不轨,静家亦是虎视眈眈。强敌环饲之际,凭楚家的力量,想保住神木令简直是天方夜谭。 骤然醒悟楚恪的身份大有便利,他可以用楚恪的身份先助楚家抵御外敌,保住神木令,再观后效。 杨隽并不想掩饰自己的私心,他只是借楚恪这个身份接近神木令。 自己纵然能力低微,但去蹭一蹭运气也是好的。 杨隽暗暗思索,待日后时机成熟,自己也要去昂州瞧瞧。 若楚家形势危急,敌不过诸方强敌,有倾巢之危,他是只求瓦全不求玉碎,立即逃之夭夭。 但自己既然利用了楚恪的身份,少不得也要替楚恪担点责任。若楚家真到危若累卵之境地,便想办法把楚恪的生母傅姨娘救上一救。 杨隽不由臆想,自己或许真有男主命,在众敌环饲中捡个漏,得到神木令了?思及此处,顿时意兴飞扬,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他沿着河岸走过。行经处路边有清泉淙淙,瀑布飞泻,身后是葱茏翠竹,远望处有苍劲青松,万山冷绿间更有如火一般娇艳的霜叶枫林和金黄的梧桐叶、银杏以及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树木。 薄雾、阳光,流水、行云,翠竹、苍松。目之所及,仿佛一张泼彩的山水画卷,美不胜收。 杨隽一路所见,初时觉得此处风景如画,纵是伤痛在身,也不由心神俱醉,但没过多久这种欣赏之心便去了。 他凝神细听,但闻四周虫鸣鸟语之声,越衬得谷中幽静宁谧。 这山谷到底是什么地方? 杨隽不知道自己在河滩上躺了多久,只记得那晚在平县客栈中,静悄悄与他看了大金河的地图,其中并没有与这山谷相似的地方。 再一想,此时地理勘绘不比卫星准确,图画得不标准也是有的。 不过——哪怕他牛鬼蛇神,自己只管往前面走就是! 走了约莫三十多里,太阳越来越接近西边的山峦。 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难以提足真气,只靠双腿步行,便走了这一段路也有些吃力,遂寻了一处僻静安全之地,停下来休息。 杨隽挪到一株合抱粗的大树下,扫倒一片野草,坐了上去。 时值黄昏,经过一日的秋阳映照,这山谷中的空气里都带着清新的草木幽香,从河流中蒸腾起的水雾四散,格外的醇厚清新。 杨隽见这谷中山色空濛,江水清澈,万木峥嵘,溪流纵横,景色秀丽无畴,心想:这一片山谷,倒是个极隐秘又令人心旷神怡的所在。 他眼光随意地在四周游走,忽见一丈开外的灌木丛中露出一点鲜明的红色。 再定睛一看,见是一串珊瑚珠样的果子,因色彩艳丽,犹似万绿从中一点红。 但这谷中气候温润,林草茂密,自己若不坐下来休息,却是看不到的。 杨隽乍见这一串红艳艳的果子,不由凝神细看,见那叶片呈椭圆形,边缘为锯齿状,心下一喜,顾不得腿伤,匍匐着就往那处灌木丛爬去。 第23章 劫后余生 杨隽趴下细细翻查叶片,见那叶面背后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二对鳞片,顿时喜出望外。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杨隽喜不自胜,大声喊道,“豹子眼,豹子眼,有救了!” 杨隽大喜过望之下,几乎语无伦次。 无怪乎他如此激动,只因这豹子眼又名朱砂丹,色如丹朱,形似珊瑚,又似一粒粒丹药,故名。 朱砂丹是五阶灵药,可行血祛风,解毒消肿,是一味可百用的灵药。 杨隽中毒已深,这朱砂丹虽不能完全清楚毒性,但可消解部分毒素,缓解痛楚,亦能护心保命。 杨隽此前虽以命未绝宽慰自己,但实不知自己还能撑得住多久,此时得一株解毒灵药,性命无忧,自是惊喜欲狂。 他唯恐有错,又翻来覆去地辨认了半晌,确认眼前这株结着一串串朱红色果实的,正是灵药朱砂丹,这才舒展开眉头。 朱砂丹果实艳艳,最具药力的却是根和叶。 杨隽随手摘下鲜红欲滴的丹果扔进嘴里,不待咀嚼便咕咚吞了下去。他饥肠辘辘,也顾不得品尝这丹果的味道。 小心翼翼地刨开附近的杂草,把整棵朱砂丹连根起出来,杨隽握着手中这一尺多长的灵药,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调侃自己道:“杨隽,你小子还真是个命大的!” 不过是挖一株灵药,但因性命攸关,杨隽屏息凝神,不敢稍有疏忽,以至于出了一身的汗。 此刻如释重负,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把朱砂丹拿到江边洗涤干净,杨隽顺道采摘了一把芦苇嫩茎,又回到先前那棵树下。 杨隽肚内空空,先时忧心性命,犹似未觉,刚才吃了朱砂丹果,却如泥牛入海,抵不得半年饥饿,现下倒更觉饥火中烧了。实在难耐,遂以鲜嫩的芦茎充饥。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色微暗,四下里荒野一片。 杨隽知道自己今夜必在这山野里度过,虽然刚才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野兽,但自己身上又是伤又是毒,万一遇到了,只怕绝无生机。 刚才歇息的那株大树所处位置不错,前面一片平地,背后又靠着一片岩壁,视野不错。 更兼从地面起丈余高度别无枝桠,其上却是枝繁叶茂,密不透风,尤其树冠葱葱茏茏,犹如一把撑开的大伞,遮天蔽日。 杨隽将那棵朱砂丹收进储物袋里,手脚并用,往树上爬去。 他疗伤驱毒,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数日都有可能,万不能在这时候遭遇变故。 现下暂时没有找到更好的疗伤之处,也只好在这树上将就了。 杨隽爬到树上,找了处枝桠交错,十分稳固的所在。 透过枝叶缝隙往外看,对面青山蔼蔼,江水涛涛,杨隽对此处的视野十分满意,又折了些树枝铺平整,这才盘膝坐下。 朱砂丹根、叶质地坚韧,叶片后又附生十二对鳞片,入药时却万不能使其接触金属,需用双手反复揉搓,同时以运气以掌心将挤压出的汁液加热,方能达到最佳效力。 杨隽双目微闭,含光内视,眼中只自己鼻尖和双掌。 其时倦鸟归巢,空山中传来阵阵啼叫,杨隽却充耳不闻,如入万籁俱寂之境,凝神屏息,一丝不苟地将体内真气引向掌心。 不知过去了多久,杨隽只觉双掌之中热烘烘暖洋洋的,这股热气又传到劳宫穴,经内关、曲泽、天泉手厥阴心包经而至胸间。 他知道药汁火候已到,取汁敷于小腿伤处。 绿色汁液从紫黑色的皮肤渐渐渗入体内,徒留下细细的药渣。一股清凉之气随着药液的渗透钻入体内,折磨杨隽许久的麻痒疼痛之感,顿时大为消解。 不多时,腿上肿胀渐消,紫黑之色亦逐渐消退,不复先时骇人。 杨隽微微一笑,仍旧盘腿坐好,将剩余的药渣、药汁拢了拢,继续疗毒。 他双目微阖,静静地任由汁液沿经脉渗入自己体内,又运转起功法,使之行遍全身。 他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又清凉凉的。矛盾,而又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杨隽不知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浑身上下舒适得紧。 夜风从身边吹过,浓密的树叶轻轻晃动,这空气里带着草木的清香。杨隽只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呼吸着微凉的空气。 渐渐的,他的毛孔中渗出一滴又一滴的褐色粘液。这些液体略带几分腥臭,聚集在皮肤表面,使得杨隽皮肤也变黑了一层。 月落星沉,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 漫天的星斗在明亮的天光黯淡,然后消失在这日光之中。 一轮红日,慢慢地爬上了山头,明媚的阳光自东方倾斜而下。 就在这一瞬间,杨隽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睛,正正看到红日从云层中一跃而出。 一缕晨光穿过层层树叶,落在他的脸上。 杨隽双目泛出奕奕神采,不复昨日晦暗。 他深吸一口气,贪婪地嗅着山谷间清新的灵气,心中涌动着如获新生的喜悦。 小腿伤处仍然麻痒,但程度已大大减退。 杨隽在手臂上抹了一把,触手黏腻,指腹一搓,手下已有一个泥丸成型。 “擦嘞!这么脏!” 劫后余生,杨隽立马开始嫌弃自己一身脏污,还带着排毒后的腥臭之气。遂跳下树,来到江边清洗一番。 先时他因初中毒针,随即跌落江中,江水之寒抑制了毒性,却也使得他在调息运功之后迅扩散,以致毒气直入五脏六腑。 现下他已将体内之毒已逼出了七八分,余下脏腑之内却是不易清除,但洗浴却是不用顾忌了。 虽未能完全解毒,杨隽心下已然大慰,整个人精神十足,容光焕。 他在江水中洗净身体,又采食了一把芦苇嫩芽,再上岸时,只觉神清气爽,神识分外清明,不复昨日的绵软无力。 不过,杨隽洗澡的时候现楚恪这小身板又更显瘦弱了。小胳膊腿儿越纤细,骨节更加明显。 虽然未到骨瘦如柴的地步,浑身上下也只剩脸上有点肉。 第24章 有仙则名 杨隽暗暗叹气,这副身体营养极度不足啊! 再这样下去,别说提升境界了,能不能保持炼体四重都有问题,甚至还有可能一跌到底!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仅剩的几粒补气凝神丹吞了,再打坐片刻,感觉丹田中升腾起一股暖流,随着呼吸流向四肢百骸。 身体顿时暖洋洋的,极为饱足,似乎每一个细胞都饱餐了一顿。 但杨隽知道这只是假象,过不多久,他又会感觉到更深度的饥饿。 身上余毒虽不知何时才能化解,但现下情况还不算坏。 杨隽生存有望,虽有境界跌落之忧,亦抖擞精神,大踏步往前走去。 心想,大金河下游平坦广阔,人烟稠密,自己顺着河流往前走,总能走出去的。 太阳慢慢地爬到了头顶,杨隽毫无方向和头绪,只好顺着山谷一直往东走,直到把太阳甩在了身后。 因昨日在树下采到一棵朱砂丹,杨隽今日便尤其注意四周的崖壁和灌木丛,希望在这山间找到些其他的灵药。 他这一留意,果真在沿途现了不少灵药。 诸如三阶的聚魂忘忧草,四阶的红叶玉肌花、三夜血晶草,甚至还有六阶的赤练金参。 这些灵药就这样随意地生长在溪流边,崖壁上,山石间。 杨隽看得暗暗咋舌。 凌初山难以看到四阶以上的灵药,而在这无名山谷中,种类繁多的灵药竟然就像杂草一样,随随便便地长在路边,与随处可见的菊花没什么区别。 嵊洲大6大部分地域的灵气都十分稀薄,而灵气稍微浓郁一点的地方,也都被大大小小的宗门占据了。 杨隽纵观此地,灵气充裕,芝草遍地。正是物华天宝,恰似瑶池仙苑。如此风物,莫非是某个宗门驻地?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在这里行走了这么久,没道理还没被守山弟子现啊? 也不怪杨隽惊异。如果卫国有这样一处灵气浓郁,又长满灵药仙果的地界,必然早就传扬到天下皆知了。 然则现今的嵊洲仙门,玄天正宗之外,便是是元极宗和无妄宗风头正盛,二者驻地却在偏远的北域和东海。 杨隽原本担心此处是哪个宗门的地盘,颇为顾忌。但转念一想,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无主之物,不取白不取,顺手把认识的灵药都采了放储物袋里。 楚恪虽然是个学渣,丹道成绩却一直是遥遥领先。他记忆群,早就把宗门下来的灵药、炼材手册背得滚瓜烂熟。 这些灵药虽然他暂时还用不上,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日后必定有得用之时。也可以炼成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杨隽一路采集灵药、灵果,心情舒畅,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不知不觉之中,已走了大半日。 他腿伤未愈,一路上又是左顾右盼,度十分缓慢,算来也走了约莫四五十里路,日头已然偏西。 杨隽察觉到自己的影子移到了面前,抬起头来,这才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山峰。 那山峰壁立千仞,高耸入云霄,而峰顶则是云雾缭绕。杨隽估算,约莫有数百丈之高。 谷中峰丛林立,青山如黛,俊秀有之,险峻亦有之。 杨隽心中早就赞叹不已,但蓦然间眼前出现这样一座奇秀绝伦的山峰。其上烟云氤氲缭绕,曲折清幽之处,较之今日所见更为瑰丽,令人叹为观止。 杨隽心中疑窦顿生,直觉这山峰必定异乎寻常,便收了储物袋,快步行去。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 杨隽看着那山峰不过十余里地,却全走了近两个时辰。 谷中的流水行至高峰之前,绕了一道弯,折向北流。其西北两面都是千仞石壁,高不可攀。 他越过溪流,到了南岸,见南面山坡果然稍稍缓和一些。丛林之中,隐约可见一条九曲十八折的陡峭山路。 这尽由青石铺设,显然是人为铺设的。 杨隽心下一喜,有人烟! 他站在峰下,举头而望,见山峰高耸,渐入云霄,山路陡峭,心头忽然蹦出一个词语——高山仰止。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杨隽暗暗疑惑,这谷中灵气浓郁,山峰俊秀,令人望而生畏,怎地却名不见经传? 再一次仔细回想卫国的舆图,的确不曾见这样一座山谷。 难道这幽谷高山,是从天外飞来凭空而降的吗? 他心中忽地涌现出一丝渴望和期盼,杨隽自己也难以言明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但隐隐觉得自己应该上山。 山势陡峭,路径九曲,犹如悬梯倒挂。 杨隽沿着山路蜿蜒向上,走在一直延伸到云雾中的青石台阶上,一步一步往上爬。 当夕阳已经斜斜地挂在天空,天边出现了一片彩色云霞的时候,杨隽终于站在了山腰。他从枫叶的空隙之中往外望去,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目之所及,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却没有一丝人烟,仿佛与世隔绝的荒域。杨隽心下忐忑,这绝对不是他所经过的卫国! 卫国多山,国民居住分散,除了少数城池和乡镇,还有很多山民,分散居住在山间。但绝不是现在这样杳无人烟! 他抬头望望,曲折的山路还是看不到尽头。而腿上伤处因这一天的行走,已隐隐作痛。 杨隽咬咬牙,继续往上爬。 金乌半坠,杨隽终于看到了茂林之中翘起的飞檐,还有树后隐约露出的白墙。 墙外是一道小小的溪流,一座玲珑别致的木桥横跨其上。跨过小瞧,转过一小片竹林,杨隽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雅致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院落依地势修建,亭台楼阁都在树林之间隐约若现,或露出白墙或露出青瓦飞檐。 杨隽怔怔地在墙外站了片刻,忽闻一阵琴声遥遥传来。 青山、别院、溪流、琴音,杨隽皱了皱眉。 隐士乎?仙人乎?山妖乎? 杨隽略一犹豫,便循着琴声传来的方向找去。 他心中有许多疑问,这处似凭空而来的广阔灵原,哪里是出口? 第25章 故射之山 沿着奔流的山溪,有一条同样迂回曲折的山间长廊。≥ 一路奇峰秀石,院落边角生着翠竹野藤,其间还点缀着各种奇花异卉,意趣非凡。 这些景致能够看出是经过人为的特意布置,但丝毫没有损坏这里的天然意趣,与山色浑然一体,称得上匠心独运。 杨隽见识过的嵊洲建筑不算多,却也不少。 凌初山凌云宫是宗门殿宇,磅礴大气。四国民居各有特色,秦国大气,燕国豪放,虞国雅致,卫国风情。楚家荆园同样依山而建,算得上十分雅致了。但跟这院落比起来,却多了几分刻意和人工雕琢的痕迹。 杨隽正思索间,不觉已走到了回廊尽头。眼前是一片绚烂的枫林,林间有一条陡峭的青石小道。右峭壁之上,枫林外沿,可以看到一座亭子斜斜飞出的檐角。 杨隽心里一阵紧张,不知见到的会是山妖还是仙人,脚步不由一停。 他凝神一听,竟隐约听到那亭子里传来说话声。 “师父,客人来了。”这是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山间清泉流淌。 琴音戛然而止。 一道清越的男子声音响起:“这山里可是上万年都没有客人来过了。” 复又叹了一声:“别说客人,就是主人家也有好几千年没露过面啦。” 那少女回道:“师父,我才几岁呀。您说的这些,我可都不知道。” “你这丫头!”那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还不把客人请上来。” 那少女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哎!” 杨隽脚步微顿,站在青石的台阶下,心下忐忑,顿时不知道该抬哪只脚好。 正踌躇之间,便听到一串轻若羽毛的脚步声。 那少女在青石台阶上走过,仿佛踏在浮云之上,轻飘飘的。 不一会儿,一丛红艳艳的枫叶间,露出一片雪白色的裙角。在冶艳的枫叶之中,尤其引人注目。 那一片裙角轻轻柔柔的,虽然是洁白如雪,却流光溢彩,仿若天边的云霞,华美无边。 杨隽愕然抬头,看见了一张惊艳绝伦的脸。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从枫叶之间探出头来。 她微微歪着头,樱唇边笑意盈盈,梨涡浅现,一双晶亮的眼眸闪烁如星辰。 杨隽见这少女穿着不俗,又生得清丽绝伦,不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他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美貌的少女。 肤如凝脂,双颊氤氲着浅淡的红光,白里透红。 瑶鼻挺翘,精巧绝伦,纵使天下最巧手的匠人也雕刻不出。 朱唇似鲜艳欲滴的樱桃,嘴角微抿,笑意浅浅。 并非狭长的凤眼,大而有神,眼尾上翘,顾盼生辉。 这是造物主怎样的神奇造化?! 杨隽的目光一瞬也舍不得移开。 “呀,你的脸怎么和枫叶一样红呢?”少女如同清泠般的声音叮咚响起。 杨隽眨了眨眼,难为这少女竟不斥责他无礼。 那少女嘻嘻而笑,歪了头问道:“你这是害羞吗?” “灵珂。”上面亭子里传来一声轻呼,似责备,似无奈。 那少女笑起来眼中波光盈盈,容光逼人。 杨隽不敢直视,微微低头。 只听那少女笑道:“跟我来吧。” 杨隽恍恍惚惚地跟着灵珂走上一片红枫里的青石小路。 虽然看不到人影,但杨隽从亭角飞檐和声音判断,这座亭子距离他所站的位置不远。但这段穿过枫林通往亭子的小道却非常陡峭,隐在山石之中,曲折蜿蜒。 在枫林里拐过了两道弯,杨隽终于站在了一块狭长的石台之上。几步之外,一座五角亭赫然在目。 这座亭子修建在一块巨大的石台之上,石台凸出山体,半悬在空中,前面就是百丈深渊。石台上的亭子飞檐斗拱,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苍鹰,俯视着面前广阔的天地。 石台背后和右面是枫林,左面是一片陡坡,前方则是一面悬崖,视野非常开阔。 杨隽视线微微一扫,就能看到东南方向几座秀丽的山峰,和山间葱茏的草木以及幽深的山谷。 秀峰环抱,青峦叠嶂。夕阳斜照,倾洒在起伏的山峦之上,明明暗暗,光影重重。 凌初山巍然绮丽,烟云四溢,景色蔚为壮观。 杨隽见此处山峰暮色秀美,丝毫不逊于凌初山。甚至在此处看日出,旭日初升,朝阳穿过雾霭重重,洒在这片灵域,必定更为瑰丽。 杨隽眼神微抬,见亭子上书“蔚然”二字。 蔚然亭。杨隽暗暗点头。 既能观山野丘壑草木丰茂,又能赏云雾缭绕烟云聚散,果然名副其实。 这座山峰一枝独秀,俯仰之间,一览群山皆小,有一种天地间唯我独尊的感觉。但这蔚然亭却在枫林中半隐半露,增添了几分含蓄意趣。杨隽不禁大为叹服。 这座亭真是一处绝佳的观景之处! 杨隽眼神微微一扫,心头已经转过千百道思绪。 “师父。”灵珂娇娇俏俏地往前跑几步,跨进蔚然亭中。 杨隽回过神来,见亭中站着一人,面朝着悬崖负手而立。那人身披鹤氅,广袖低垂,一头乌披散在身后,上半部分用一根月白的带束在脑后。 现今的嵊洲大6,除了孩童,男子大都结冠束,楚恪这样的少年也已经将头高高地束起来了。披头散的实在是不多见,要么是乞丐,要么就是狂放之士。 面前这个男子长披在身后,却并不显得张扬狂放,反而呈现出逍遥飘逸之姿。 杨隽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却觉此人一身清华,恍如谪仙。 嵊洲民间以玄天门三山十二峰为然世外的仙山,视宗门长老为仙人。杨隽却不以为然。 面前所站之人,清朗若水木湛湛,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却让人感到飘飘然欲乘风而去的样子。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这一少女,一男子,无不令人见之忘俗。 杨隽心想,这就是所谓仙人了吧?他恭恭敬敬地拜倒:“小子拜见仙人。” 那男子闻声转向杨隽,笑道:“我哪是什么仙人。” 第26章 有美一人 他这话说得,纵使杨隽口舌伶俐也无言以对,不知该怎么回他。 他总不能问他是不是山妖罢?灵珂那身流光溢彩的衣裙,绝不似凡俗所有。 再说,灵珂那样明眸善睐,杨隽可不希望她是个精怪。 灵珂欢快地道:“师父当然是仙人啊,这样我就是小仙女啦!” 杨隽忍不住抬头去看灵珂。 只见她樱唇微勾,眼波如若秋水,笑意盈盈,嘴角现出两颗梨涡,整个人绚丽得如同身后的晚霞。 灵珂梳着飞仙髻,髻高耸,中间坠了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她俏皮地偏着头,望着旁边的男子。 那人轻笑一声,道:“是,你是小仙女。” 灵珂笑得更欢,唇角梨涡漾开一圈波纹。 那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看向杨隽,说道:“山中少宾客。嘉宾远来,我十分高兴。小友不必拘谨,进来坐吧!” 杨隽心道,哪里是少有人来,你不是说几万年没有见过人影吗?这都不是人迹罕至足以形容的了! 不过何以灵珂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灵珂,却见灵珂也瞪着一双大眼正看着他。 杨隽心头一跳,笑容腼腆,低声应是,走进蔚然亭中。 杨隽走上台阶,眼神扫一圈厅中摆设。 一张六角石桌,配六张石凳,外加两条石椅。 十分简单,但石桌石椅线条俱都流畅精巧,材质也有如青玉。石桌上摆了一架古琴,琴身圆润光滑,必是常用的。 杨隽目不斜视,灵珂却直愣愣盯着他看。察觉到这视线,杨隽不由脸上一红。 那男子嗔道:“灵珂,这样盯着人瞧不好的。” 灵珂不解:“为什么呀师父?” “不礼貌。” 杨隽吸一吸鼻子。 他虽然不介意被灵珂盯着看,但自己现在衣衫褴褛,形容实在狼狈。 灵珂点点头,道:“怪不得我一直盯着皑皑,他就会生气!哈哈!” 灵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欢快地笑了起来。 杨隽被两人这么一说,羞赧的情绪也消散了大半,厚脸皮的本性渐渐占了上风。 他抬头对那男子道:“小子冒昧打扰,还望仙人恕罪。” 杨隽此时才看清那人长相。眉目修长俊朗,眼睛不大却光华流转,嘴角轻扬,噙着一丝温润的笑意,气度翩然。 那人连连摇头:“你不要叫我‘仙人’,听着忒也别扭!” 杨隽正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时,又听那人道:“有人叫我卧丘。” 杨隽当然不能直呼其名,便称道:“小子见过卧丘先生。” 他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在光华四溢的卧丘和灵珂面前,不由自惭形秽,难免有些拘谨。 卧丘却对杨隽这一身破衣烂衫视若无睹,大袖一挥,在石栏上坐下。 杨隽见他身后就是万丈高崖,夕阳的最后一丝余光洒在他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边,恍若神明。心下赞叹不已,对卧丘的身份愈加好奇。 “小友请坐!”卧丘朝杨隽抬抬手,又对灵珂笑道:“有客来,而无茶,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杨隽道声谢,在石凳上坐了。 灵珂也不辩驳,反问道:“那师父想以什么茶待客呢?” “你看着办就好。” 灵珂眨眨眼,道:“秋茶莫夜饮。我看师父今日似要在蔚然亭过夜的,准备了一壶新酿的碧玉松浆。此时用来待客正好。” 卧丘笑而不语。 灵珂浅笑盈盈,把桌上的琴收了起来。 杨隽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手掌一翻,桌上便摆开了一套黑釉茶具。釉质透亮,犹如墨玉。 卧丘抬了抬手指,摇头道:“错了。” “师父,哪里错了?”灵珂茫然不解,“难道碧玉松浆不是配滴水蓝盏正好么?” 杨隽心道,这茶盏分明是黑釉的,怎么却叫蓝盏? 他定睛一看,果然见那茶盏的边缘泛出隐隐的蓝色,仿若幽蓝的海水一般,不由暗暗惊异。 杨隽并不喜欢喝茶,也不知茶道有什么讲究。不过碧玉松浆,从名字上倒能猜到是跟松相关的茶品。听灵珂话里的意思,碧玉松浆和这滴水蓝盏也正是相配。 他和灵珂一样,好奇地看向卧丘,想知道哪里错了。 卧丘指指桌上的茶盏,道:“应该摆六只。” “师父,这蓝盏是好看,总共才六只,可我们就三个人,是要摆出来好看的么?” 卧丘好笑:“你这丫头,我什么时候叫你做过多此一举的事了?” “还有三位客人将至,”他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你这三只茶盏可不够用。” “哦。”灵珂嘟了嘟嘴。师父就是这样故作高深,明知还有三个人要来,偏要逗一逗她。 复一想自己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客人,面上带了几分雀跃,欢快地清洗茶盏。 杨隽的侧着头看她动作似行云流水般舒畅,十指纤纤,皓腕如玉,实在赏心悦目。 灵珂腕上套着一只色泽温润的白玉手镯,微微泛着晶光。 杨隽竟分不清玉镯和手腕,到底哪个更洁白一些。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顺着灵珂的手臂往上攀爬,落在她的脸上。 只见她面颊清透如白玉,樱唇嫣红如宝珠,红白对比之鲜明,更显娇艳绝伦。 灵珂的面色并不是一味的白,带着些许红润,又因雀跃而染上了一层红霞。真皎然如太阳初升,朝霞染染,光艳不可方物。 她的双瞳犹若剪水,墨玉一般光华流转。虽无语,亦含情。 似山野青青蔓草上,一滴晶莹的露珠。清扬婉兮,是也。 灵珂没有察觉杨隽的视线,只神情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茶盏,朱唇微微抿起。 杨隽却被她的盈盈眼波深深地吸引住,一瞬也舍不得挪开眼睛。直看得心旌摇曳,连小腿伤处的疼痛都不觉得了。 他可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即将成年的杨隽已经会欣赏美人,更何况灵珂不是一个空有脸面的木头美人。 她容貌艳丽无双,但气质轻灵,毫无媚色,行止婉约又带有少女不谙世事的天真。 第27章 一日千年 美原本是无罪的,但她可以引人犯罪。 杨隽庆幸灵珂长在这与世隔绝的仙山之中,否则,他完全能想象得到,世人将如何为她倾倒,为她癫狂。 清浅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雪峰之顶的一抹霞光。 她如此动人,却又这样无邪。 对着这样的少女,杨隽不敢起任何妄念,唯恐自己的难言心思亵渎了她。 于是,在盯着灵珂的脸端详许久之后,他不得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杨隽从灵珂的美貌中回过神来,蓦然察觉卧丘的视线也正落在他身上。瞬间一个激灵,挺直了腰背。 当着长辈的面,这样肆无忌惮地看姑娘,实在不礼貌。而且,自己刚才的眼神没有很猥琐吧? 杨隽惴惴不安,唯恐卧丘为此作自己。 卧丘并没有怨责他,只是目光逡巡了片刻,问道:“小友唇色乌,可是身有余毒?” 杨隽亦惊亦喜。庆幸卧丘没有责怪自己唐突,而自己身中的奇毒可解。 “小子技不如人,中了毒针。”想起程叙阴毒手段,杨隽气得咬牙,却也有些汗颜。说来还是自己缺乏经验,才让程叙有机可乘。 “你过来。”卧丘招手。 杨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他虽然希望卧丘给自己解毒,但没想到卧丘这么……热忱。这,似乎与他一身然于尘外的气质并不相符? 杨隽按下心头疑惑,克制住狂喜朝卧丘走过去。 其实卧丘从一开始就对杨隽十分客气,但杨隽先入为主,心中对卧丘下了傲岸不群的定语,见卧丘主动为自己解毒顿时受宠若惊。 “让我看看伤口。” 卧丘声音清朗,语气不轻不重,但在杨隽听来却很有威严。 他忙不迭地撩起裤腿,露出因行走了一整日而有些肿胀的右腿。又见自己衣不蔽体,面上露出几许赧然。 卧丘却仿若未觉,手掌轻拂,抬起时指尖已拈了根寸许长的毒针,正是程叙射入杨隽小腿中的那根。 那毒针细逾牛毛,若不是上面泛着荧荧幽光,杨隽几乎看不出来。 折磨自己许久的毒针被取出,杨隽如释重负。 杨隽见卧丘捏着那枚毒针打量,抱拳道:“小子斗胆,请先生将此物赐还。” 如果程叙也像自己一样好运,没有死成,那自己必得让他尝尝这毒针的滋味。 卧丘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这玩意儿有点意思,但还算不得精致。你想玩,我可以送你更好的。” 言毕,手指微动,那枚毒针已化作齑粉。 杨隽无可反驳。既然能得卧丘所赠,当然胜过程叙一根破针百倍。 卧丘对杨隽的顺从十分满意,拿出一只小玉瓶,道:“这毒不难解,但你在水中泡了太久,以致毒性内蕴,潜伏愈深。这解毒丹可暂缓毒症,你且服下一粒,我稍后再替你行针。” 杨隽自然无有不应。 卧丘手指微曲,那玉瓶便稳稳当当落在杨隽手中。 杨隽犹在想,卧丘说稍后再行针,是因灵珂在侧不方便,还是因有客将至的缘故? 他微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样子倒像是有些局促。 卧丘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了然地点头,道:“也是,这样的确不好见外人。” 他说话间右手微抬,手指轻轻一弹。 杨隽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身上像是被羽毛扫过一样,有些泛痒,随后感觉身上一轻,已然换了一身装束。 在江水中磨得破破烂烂的衣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平整干净的衣袍。这身衣服十分柔软,轻如烟霞。 杨隽讶异于卧丘的灵术,又想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座山有灵有仙,为何名不见经传,莫非是仙人居住不容凡人窥视? 灵珂笑:“你这样看起来更加俊秀。” 杨隽不自禁有些欣喜。他受到过的赞赏之词不多,却也不算少。但没有任何一句,抵得上灵珂这一句让他觉得欢欣鼓舞。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山巅温度骤降,杨隽却并不感到寒冷。他和卧丘相对而坐,静静地看着灵珂煮茶。 她在石桌上支起一尊小炉,把黑色的茶壶架在炉子上,然后倒入碧绿色的液体。指尖一点,就在炉中凝起了一团闪亮的火光。 杨隽见识过卧丘的仙术,对灵珂的异能也就不以为奇。 眼见碧绿色的液体缓缓倾入壶中,随着跳动的火光,从壶中散出一阵悠长的松香。 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然放缓,杨隽蓦地想到: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思绪沉沉之时,忽闻卧丘道:“山中久不闻世事。不知小友从哪里来,能不能跟我说说山外都有什么新鲜事?” 杨隽见他虽满面笑意,眼中却并无好奇之色,显然对所谓“新鲜事”兴致缺缺。 倒是一旁的灵珂,倾耳拭目,以手支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亮晶晶的双眸中满是期待,仿佛他说的会是天下最有趣的事一样。 杨隽不由笑了笑。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在石阶下听到的话。卧丘在这山中住了数万年,也不与生人来往,想必之前还未有人能像自己一样,入得宝山,倒可以和他讲一讲嵊洲之事。 遂道:“小子读书少,才学浅薄,只能略说些见闻,恐见笑于先生。” 卧丘不知外界世事已经几万年了,杨隽又不知道他对哪些方面的事情感兴趣,就决定经史子集、民间逸闻都略说一二。 嵊洲有数十万年的历史,这么久远的时间里,积累下来的各种书籍早就卷帙浩繁,简直浩瀚如滔滔大海。 楚家有一书楼,上下共两层,存放了数十万册书卷。以楚恪过目不忘的能力,所记下来的书册也不过九牛一毛,更不用说他自从进入玄天门之后,很少再读关于修炼之外的书籍。 且楚恪开始修炼之后,阅读的度和记忆能力似乎有了更大的提升,记完一卷书所需要的时间更短了。 但即便是这样,楚恪也不可能尽知天下事,杨隽只能粗略一说罢了。 第28章 我欲成仙 “现今嵊洲共有四国,分别是秦、燕、卫、虞。小子是燕国人,玄天门弟子,此次从卫国经过,在返回燕国的路途中偶然闯入先生您这里。” “四国啊?”卧丘微微眯起眼睛,“那时候还是十六国呢。嗯,卫国还在?” 十六国?十几万年前,嵊洲之地确实是有大大小小十个国家,这种分裂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几万多年。那是一个政权更迭非常频繁的时期,战火纷飞,远胜于现在的四国之争。 十六国时期的嵊洲西南,的确有个小国叫卫国,但彼卫国非此卫国。现在四国里的这个卫国和十六国时的卫国并没有什么干系。 嵊洲历史太长,中间爆过数十次范围十分广阔、持续时间长的战乱,战争有时候促进了历史的进程,但也摧毁了许多前人的遗迹。 很多书卷毁于战火,使得后世之人对于前世史实并不太清楚,以至于有据可考的历史少了,民间流传的各种版本传说却多了。 正是在各国势力此消彼长,战争绵延不断的长期争霸之中,嵊洲大6的天地灵气越来越稀薄,资源也不复以前丰富,以至于当世之人修炼起来更加困难。 “卧丘先生所说的卫国应该是十六国时期,靖西卫氏建立的卫国,史称西卫。现在的卫国是平林卫氏所建立,与西卫不是同一个国家了,地域也横跨嵊洲大6西南,占地约为十六国时期的五六个国家那么大。” 卧丘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嵊洲向来并不太平,政权更迭的确频繁。想当年他初到嵊洲的时候,年轻气盛,正是好奇的时候,还有心到处走走,也经历过许多事情,后来却感到厌烦了。 他看到历史总是重复的,各个国家的内外纷争也都大同小异。不由觉得厌倦和无趣,更有一些无力,就此返回灵原,不再踏出一步。 以嵊洲的算法,距今已有八万余年了。 卧丘侧脸望着石栏外漆黑一片的深邃山谷,他的脸色很平淡。 杨隽察觉到卧丘情绪似乎有点低落,于是跳过这些历史更迭,说起玄天门的事来。 玄天门几乎和嵊洲人族同存,已经有约三十万年的历史了。杨隽以为卧丘必然对玄天门有所了解,也会对玄天门的现状有些兴趣。 玄天门历史虽长,但比起来嵊洲更迭不休的政权来说,已经简单很多。宗门历史被刻在玉简上,楚恪去年已经读完了。 要说起这几万年来的变化,杨隽倒是毫无压力,谁知卧丘听到玄天门并没有异样,直到杨隽说起近年来臭名昭著的血修。 一些未能进入宗门,或是被宗门、家族驱逐的修士,为抢夺资源沦为亡命之徒。这些人伏击其他修士,夺取灵石、丹药、炼材等资源,以那些修士的精血元气补足自己的本源,手段极为暴虐。 灵珂听得双眼圆睁,讶然道:“啊,竟然有这样残忍的人?” 杨隽默然。 嵊洲修炼资源渐趋匮乏,那些人没有家族和宗门的支持,也就得不到任何修炼资源上的供给,如同无根之萍,没有任何依仗。同样的,这些人也没有任何顾忌和底线。 弱肉强食,这一条广为人知的规则,在散修这个群体中,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杨隽深感庆幸,楚恪出身寒门却有幸被收入宗门做弟子。他的出身和际遇,虽然比不上含着金匙出生的世家子弟,但相较于这些朝不保夕的人,还算是好的了。 所以,自己的运气实在算不得差。 卧丘也拧起了眉头,道:“古来今往都是如此。竟然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些人前赴后继地踏上歪魔邪道,将自己送上死路。” 杨隽心下一动:古往今来,看来血修的出现竟是古已有之。 灵珂皱眉问卧丘道:“师父,这些人不怕死后坠入雷泽,永世受雷轰电击吗?” 她还从来没听过有人会以吸取其他人的灵元精气来补充自己神魂的,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太底限了。但灵珂也想不到比永坠黑暗,遭受雷电轰击更可怕的方法惩罚他们。 杨隽不知道他们说的“雷泽”是什么地方,听起来似乎和嵊洲传说的地府差不多。 不过现在的人更相信“人死如灯灭”,许多人要么修炼以求长生,要么纵情享受,以便死而无憾。又有几人在意身后事? 便是他自己,也不会考虑死后如何。试想自己若是穿越成刀头舔血的血修,会不会为了生存而杀人越货?杨隽自己也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卧丘似乎被灵珂问住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良久,他才拍了拍灵珂的头,道:“看着茶,客人快到了。” 灵珂一边煮着茶,一边不时地往茶壶里添加着东西。此时壶中散出的除了松香,还有更深层次的草木清香。 “师父,我看着呢!”灵珂眼中含着几分娇嗔,有点不满卧丘转移话题的行为。 她这语气十分随意,一点也不像与尊长说话应有的恭敬。但卧丘却并不以为意,丝毫没有责备,唇角反而蕴着几分笑意。 杨隽看得暗暗称奇,心道这卧丘先生对灵珂真是千分万分的娇宠,也难怪会养出灵珂这样无暇美玉般的性情。 再看灵珂,并无蛮横之色,眼角眉梢都是小女儿家的娇柔婉转之姿,满脸娇憨,令人望之生喜。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少女灵动的眉眼一下子烙在了杨隽心上。 霎时间,杨隽眼前全是灵珂明丽如花的笑颜。但自己不过**凡胎,与灵珂岂止是云泥之别? 突然间,杨隽已不再满足于做俗世一元帅。纵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亦觉远远不够。 人族寿命终是有限。 即便修习了玄门道法,如现在嵊洲修为最高的灵虚真人,寿数也不过千年。 杨隽原以为,他这一生,拼个武功盖世权势滔天,挣个名马美人千金宝刀,便不负异界之行。 但见识了这世外仙山之后,心中却升腾起另一种渴望。 山外有山,人外有仙。嵊洲之外,又有何等世界? 安得修仙法,使我获长生? 凡人的一生一世,在卧丘眼里不过弹指一挥间。 此时此刻,杨隽开始理解秦皇汉武,历代帝王。 他们之所以追求长生,不正是因不甘心? 名利、富贵都在手,权势、美人皆在握。匆匆数十年,怎够? 向天再借五百年也不够! 第29章 天外来客 杨隽心绪沸腾,久久不能平静。 他十几年建立起的三观已然崩塌,新的志向正在重塑。 但此生究竟想要怎样,却又不甚明了,不由陷入了沉思。 此时壶中水已接近沸腾,扑扑地冒出热气来,馨香扑鼻。 灵珂嘻嘻一笑,朝卧丘问道:“师父,这茶都快要煮好了,你说的三位客人在哪呢?” “莫急。”卧丘指头一竖,眉梢轻挑。 杨隽惊觉灵珂许多表情动作都和卧丘先生十分相似,尤其是这一挑眉,眼波流转处,仿若星光璀璨,二人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正惊讶间,又听卧丘道:“这不就来了!” 杨隽神色一凛。 他刚才听卧丘说有客人将至,便已心生好奇。能令卧丘这样等候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灵珂也睁大眼顺着卧丘的视线往东方看去。 他们所处的位置已是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最高处。举目望去,山影重重,河流在星光下微微闪烁,恰与天上银河相对。 天地间茫茫一片,并无人踪。 杨隽和灵珂正奇怪时,就见天边遥遥闪现出三点星芒。三点微芒相互之间靠得很近,度极快,流星般从夜空中划过。 卧丘背靠着石栏,山风卷起他披散的长,在空中飞舞着。他眼睛朝着夜空,却又没有焦点,神色仿佛百无聊赖。 那三点星芒似尘逐电,距离此处越来越近,杨隽看到那三点星芒竟然隐隐带着几分色彩。 不一会儿,这三点星芒化作三道彩色的长虹,直奔此地而来。 待到近处,杨隽才看清那竟是三个丰姿如仪,神采俊朗,气度非凡的男子。 这三人身上的衣衫款式相近,颜色却各不相同,一个青色,一个赤色,还有一个黑色。 这些颜色都不稀奇,但杨隽见这三人身上衣衫内蕴光华,比他生平所见的衣饰都要华贵。不由暗暗称奇,不知这三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那三人不仅长相出众,更是威风凛凛,有气吞山河之势。 杨隽隔得老远就感受到从他们身上传来的威压,竟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心头一阵狂跳。 这三人身上自带几分威压,气势慑人。然而,杨隽没来由就地对他们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难道自己是倾慕他们的轩昂之气? 杨隽固然欣赏卧丘的潇洒俊逸,但自己却更倾向于成为一身刚毅之气的昂藏男儿汉,是以心下对这三个男子十分赞叹。 当他看到这三名男子划破长空,脚踏流星而来,心中便涌动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热切的渴望,似乎自己骨子里也该是那样傲岸地纵横四海,于行止间睥睨天下! 灵珂眼力也十分敏锐,看到那三个男子,悄声朝卧丘问道:“师父,他们是什么人呀?” 灵珂自小在这灵谷中长大,但一直与卧丘相依为命,今日一下子见到四个外人,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因此对什么都十分好奇。 卧丘却看了一眼杨隽,笑而不答。 那三人显然早就看到这山巅的一点光亮,直奔蔚然亭而来。但他们在行将到达的时候,陡然收起了一身的气势,降落在亭外的石台上。 三人在石台上站定,朝着卧丘齐齐揖:“拜见上仙!” 身穿青衫的男子显然是为的,他跨出一步,朝卧丘揖道:“此次不告而来,实在无礼。叨扰之处,还请上仙恕罪。” 卧丘不以为然,神色淡漠,没有搭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这里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吧。” 那三人面面相觑。青衫男子看看厅中三人,视线在杨隽身上略停了停,抿了抿唇道:“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杨隽见这三人对卧丘态度十分恭敬,心里暗暗称奇。而口中称卧丘为“上仙”,可见卧丘果然不是凡俗之人,这片灵谷亦必定大有名堂。 这三个人虽然刻意收敛了一身气势,但仍然能够让人察觉出浑身的气度不凡。这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气势,令杨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那三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杨隽,眼神在他身上流连了两回。 杨隽见这三人身上的衣衫粗略一看像是纯色,实际上领口、袖口和边角都绣着华美的暗纹,这花纹和衣衫几乎融为一体,以杨隽的眼力竟然也难以辨认。 直到三个人走进亭中,杨隽才隐约看见几个人的衣衫上都绣着相同的龙纹。 杨隽大惊。 嵊洲大6一直流传着关于龙的各种传说。 龙是传说中具有天生神力的物种,也是远古时候很多部族的图腾。再后来各国分分合合,龙就成为了嵊洲大6共同的祥瑞,龙纹也成了皇室专用的纹饰。 这三个男子皆身着龙袍,衣饰华贵,相貌气度尽皆不凡,杨隽不由疑心他们是皇室中人。 而那暗含金丝的锦袍上,龙纹的构造很是奇特,是他生平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奇样式,都有五爪,显然不是一般的皇室贵胄。 三人携手而来,必定十分熟稔,更不可能分别是嵊洲四国之人。 再仔细一看,见这三人衣衫样式相近。皆是头戴冠冕,中间镶嵌着硕大的宝石。 观其气长相度,皆鼻梁英挺,俊朗之极,虽然长相各不相同,却是一样的目光湛湛、神采奕奕,浑身上下掩不住的贵气。 杨隽不由暗暗叹服。这样的气派,真是世所罕见。 玄天门中不乏四国的皇室贵胄,却远没有这三人如此贵气。不提这三人深不可测的修为,就是风致也大有不及。 灵珂一双美目也是不住地往三个人身上瞧。 她从出生便跟随卧丘生活在这灵谷之中,眼力不输杨隽,修为还更在杨隽之上。已然看清这几个男子束在冠冕之下的长,颜色也微有不同。 那三人迈步走进蔚然亭中,即便已经可以收敛了一身气势,身后还是犹如带着万卷破涛一般。 为那青袍男子见灵珂盯着他们看,也揖了一礼,道:“灵珂仙子。” 第30章 似曾相识 “咦,”灵珂讶然,瞪大了眼睛道,“你知道我?” 她自出生就长在灵谷,可从来没有见过外人。≧ 那青袍男子却不言语了。他觉察到杨隽视线,连连往杨隽这边看了两眼,眼中似有些疑惑不解。但心想卧丘没有说起,他也不便多问,何况今日来是另有要事。 “不必多礼,都是朋友,一起喝个茶吧。”卧丘抬抬手。 那青衫男子连道不敢,几个人却都依言在石凳上坐下了。 杨隽觉得很是奇怪。 卧丘早知这三个人要来,还让灵珂早早烹茶。但他对这几人看似客气,却并不热络,甚至隐隐有几分疏离,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远没有对自己这般亲切。 而这几个人气度不凡,令人望之生畏,看起来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英雄人物。神色都有些冷峻,面带急色,却对卧丘却十分地恭敬。 杨隽又抬眼去看卧丘,见他斜倚朱栏,姿态随意,不像是招待客人的样子。又想,卧丘先生不仅形貌异于众人,行止亦是卓尔不同,别有一番不羁之态。 面前三个男子衣着华丽,各个脊背挺直,通身气派,贵气逼人。 但卧丘倚在那里,衣着打扮上似乎太过随意,却显出别样的爽朗清举,颇有几分名士的旷达不拘。 灵珂一双明媚大眼,视线在自家师父和这几位客人身上转了几圈,抿着嘴唇笑嘻嘻的,也不说话了,只默默将六个茶盏注满了清茶。 刚才灵珂煮茶的时候,杨隽就一直嗅着茶香。 灵珂说那最先倒入茶壶的是碧玉松浆,果然是松香四溢,仿佛将松针碾碎了,放在鼻端嗅到的浓烈香气。 不过此后灵珂又6续往茶壶里投放了多种配料,茶壶中冒出的香气层次越来越多。 此时倒入茶盏之中的液体也不再是初时的碧绿色,而是清亮如黄湛湛的琥珀,在黑釉蓝光的茶盏中,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更有一股灵性的光华蕴绕其上。 如果不是上面还冒着袅袅的热气,杨隽几乎以为这是一尊宝石雕成的摆件。 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芬芳从这茶水中弥漫开来,杨隽不由深深地陶醉,大口猛吸着浓郁的香气。 这香气沁人心脾,茶未入腹,香薰人醉。杨隽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灵珂看着杨隽一脸陶醉的样子,很是得意,笑道:“怎么样,我这碧玉松浆茶可还不错吧?” 杨隽见她眼尾上扬,端的是神采飞扬,忍不住赞叹道:“岂止是不错,简直堪称琼浆玉液!这香气我只闻一闻就醉啦!” 杨隽平日里有些油嘴滑舌的毛病,与静悄悄说话也是百无禁忌,但在灵珂面前却不愿唐突,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他愿意赞他,捧她,将最美好的言语加诸她身上。 “胡说八道。这又不是酒,怎么会醉呢。”灵珂展颜一笑,道:“不过碧玉松浆的确含有几分酒气。我这茶里呀,在酿造松浆的时候就加了三十三味灵果,煮茶的时候又添了九味灵草。” “这些灵果灵草都经过了反复揉捻炮制,不但去除了松浆里的酒气,还使得茶味清醇淡雅,回味甘甜。几位客人请尝尝。” “就你会卖弄。”卧丘手指一点,假意嗔道。 灵珂笑嘻嘻奉上一杯清茶给卧丘,道:“恭请师父尝尝徒儿的手艺。” 卧丘看了看茶盏,略闻一闻清香,轻轻说了句:“颜色还不错。”姿态娴雅地将茶饮尽。 碧玉松浆他已是喝惯的。想他在此处住了数万年,还能有什么新鲜?只是看灵珂一脸期待,不想扫了这小丫头的兴。 杨隽收回目光,去看见那三个男子手捧茶盏,面色有些焦急,隐含忧愁。 他虽然不解,但没有表露出来,嗅了一下香气,满面陶醉,然后小口小口地咂着,将一盏香茶慢慢喝光。 杨隽喝完杯中茶,见灵珂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连忙道:“真好喝,我可从没喝过这样可口醇香的茶。” 他这话倒不是说谎。温热的茶水顺着口中滑下肚去,所过之处,一股热气升腾开来,尤其是小腹丹田之处,暖洋洋的一片,犹如灿烂的阳光洒在丹海之上,将丹海烘得温温润润的,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杨隽不知道自己在江水中漂流了多久,身带毒针行走了一日,几乎穷尽了一身的力气。 虽然采食了灵药服食,但毕竟毒针未除,心有惴惴,精神难以放松。此时饮了灵珂的茶,顿觉心神一定,全身都放松下来。 灵珂听了,笑逐颜开。 她本就生得美貌,此时粲然一笑,更是灿灿如春华,皎皎如秋月。 杨隽不由心神一荡。 灵珂却并不自知,转而眼巴巴地望着那三个男子。 那三人本来眉目微敛,见卧丘总不开口给他们说话,心中暗含忧思。 但见卧丘如此迁就灵珂,便知也得恭维灵珂。当下喝了灵茶,对灵珂道:“仙子调制得一手好茶。” 这碧玉松浆茶对杨隽大有裨益,然而对他们却没有多大作用。只是三个人一路风尘仆仆,这盏茶也能稍解疲惫。 那三个人见茶已喝完,卧丘还是默然不语。对视半晌,终是那为的青衫男子道:“上仙,我们兄弟几人冒昧打扰,是有事相求,祈望上仙相助。” 他说着,眼睛朝灵珂和杨隽瞄了瞄。 灵珂的身份他略知一二,族中的事让她知道也是无妨,不过旁边这少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倒不好在他面前说事。 卧丘看见了他眼神,却只做不知,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远来是客,的确该好好招待。只是我已久不闻世事,除了请你们喝茶,还能做什么呢?” 三人面色一变。卧丘这是不愿帮忙吗? 他们虽然听闻过卧丘性格狂傲,和那位旷古绝今的大人物有几分相似。不过刚才观察他行止,似乎远没有那位的狷介。 万没想到卧丘眼神并不凌厉,说话语音也不算严厉,却是似柔实刚,并不好说话。 第31章 神龙苍阳 苍武启嘴巴微微张合两次,欲言又止,看起来似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苍阳异已经死去多年,他们族中还真没有人能跟卧丘攀上关系。而唯一能跟卧丘攀关系的人,已经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他们原本可以把要找的人是谁告诉卧丘,卧丘或许会愿意出手相助。但如果卧丘问起事情的缘由,他们恐怕没办法给卧丘一个令他满意的交待。 “三哥,那小孩有些眼熟。”元志忍耐不住,以神念传音,告诉两个伙伴自己的现。 青衫男子苍武启,出自龙族青龙氏,黑袍男子苍聿延出自黑龙氏,另一个元志却是出自赤龙氏。 卧丘已从他们的穿着上猜到他们的身份。 龙族之中,不是出自同一氏族,行止却能这样亲密的,只有大祭司及其四个护法了。如果是苍阳氏的人,大可以自报家门,哪还用这样支支吾吾? 他神态悠闲地靠坐着栏杆,手里摩挲着蓝盏。 这蓝盏是以九幽界罕见的灵土烧制而成,手感色泽均不弱于上等灵珍宝石。 卧丘想,反正自己已经在这灵原上蜗居了数万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让他们几个小辈在这里陪自己坐会儿岂不正好? 杨隽和灵珂都看得满头雾水,不知道这几个大人打什么哑谜。 灵珂耐性小,看了一会儿几个客人,见那个青衫男子只和师父讲话,另外两个也不开口说话,觉得有些无趣。 在卧丘需要她安静下来的时候,灵珂的确能够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杨隽却是暗暗称奇。 赤衣男子和黑衣男子三番两次把目光投向自己,是碍着自己在这里不好说话吧? 如果作为一个能够察言观色又通情达理的晚辈,这时候他应该起身告退。 但他内心有一种隐隐的预感,觉得他们说的事,自己应该听听。 至于为什么,杨隽自己也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预感。 毕竟,他和眼前这些人素不相识。 然而,他的内心驱使他坐在这里,听这几个今天之前他从未谋面,甚至目前为止也不明身份的人谈话。 苍武启闻言微微有些讶异,卧丘这里竟会有人族出现,但并未如元志所想去看杨隽。 一行人在嵊洲穿梭两个多月,寻踪觅迹,走遍了千山万水,却仍是杳无音信。 嵊洲不比龙渊之广,但亦有地域十亿,水域百亿。高山巍巍,丛林绵绵,水域茫茫。 三人想在这广阔天地中寻一人,又是毫无头绪,无异于大海捞针。商议之后,终于决定来向卧丘求助。 卧丘所在的这片灵原是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一手建立的广莫世界。 那位大人物最近几万年来一直没有音讯,幸好替他打理这片灵原的卧丘和苍阳异颇有交情。他们在大祭司留下的手札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能够找到灵原来。却现这片传说中虚寂空旷的地方是一片难得的福地。 想来也是,那位是何等人物?纵横九幽天数百万年,连九幽天众仙都奈何不了他,留下许多不朽的传说。 他所创建的世界,即便是独立于大千世界之外的小千广莫世界,还能差得了吗? 卧丘能请他们喝茶,苍武启一行三人都觉受宠若惊。毕竟传闻中卧丘桀骜不驯,除了以那位马是瞻,对苍阳异青眼有加,余者皆不屑一顾。 不过现在看来,骨子里还是一样的傲气,指望他做一个慈祥的老前辈那是不可能的。 苍武启盘算着,卧丘明知道他有话要说,却不把面前两个小鬼支开,莫非是这一对小童子身份都不普通?那他能对卧丘直接言明吗? 苍武启看了看优哉游哉的卧丘,暗自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说话藏头露尾闪烁其词终究不是正道,也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仙人面前,不敢说假话。”苍武启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们兄弟此行是为寻找苍阳家的传人而来。” 闻言,一直神色悠然的卧丘神色也不禁肃然起来。 龙族有且只有那么一家姓苍阳的,那就是——世代为龙族大祭司的白龙氏。而且苍阳一脉因传习龙族至尊功法无上神龙图录,为了不让子孙争权夺利,引起政权动荡,世代单传。 苍阳氏人丁虽少,却从未出过不肖子弟,个个都是雄才伟略的栋梁,世袭罔替龙族大祭司一职,从未出过差错。 昔年聚龙氏末帝凌休为祸苍生,大肆屠戮,时任大祭司的苍阳豫曾多次劝解,拒不与凌休合作,惨遭灭门。苍阳豫之子苍阳异幸免于难,联合十族起兵,推翻了凌休的暴/政,可谓是力挽狂澜。 那么,寻找苍阳氏传人是什么意思?几万年不曾踏出灵原,外面的世界难道已经天翻地覆了? 苍阳异是龙族上下几百万年以来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一向目下无尘的卧丘也对他另眼相看。 只可惜这位引领龙族中兴的大祭司苍阳异,已经死去多年,其子亦英年早逝。 苍阳异一生成就颇为雄伟,最后却是抱憾而终。 卧丘对苍阳异一生的际遇十分感慨,现在竟然被告知这位故友的后人出事了。 “你们现在的大祭司,是苍阳异的孙子吧?”卧丘的眼神瞬间变得十分犀利,如同一把出鞘的绝世神兵,泛着凌冽寒光。 苍武启背后冷汗涔涔,犹豫地答道:“是……苍阳贺大祭司正是已故先大祭司肃公之孙。” 苍武启的话有点绕口,但他这已经是精简的结果了,肃公指的就是苍阳异。 苍阳异作为中兴龙族的大功臣,武能克定祸乱,辟土服远,文能指点江山,安民立政,最后又是为了伏魔,殚精竭虑而死,所以谥号非常长,凡是能够用在他身上的,褒义的谥字往他身上扣。 结果就是,他的谥号有整整三十二个字! 依制,龙帝谥号一般有四个字,至多也不过八个字! 臣不逾君。臣属的谥号,至多三字而已。 第32章 情深义重 因谥号太长,未免过于累赘,后人就只取苍阳异谥号的最后一个字,尊称其为肃公。 卧丘的眼神更加冰冷。 他的一生之中,朋友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寥寥无几,一只手掌的指头数都没有。然而这位故去的龙族大祭司,虽然和他地位并不相同,却称得上是他绝无仅有的朋友。 苍阳异的寿命在人族看来已经称得上寿与天齐了,在龙族中也算是一朵祥瑞。然而和卧丘比起来,还是年轻了不少。 卧丘有时候笑称苍阳异为他的小友。 他这位小友命途多舛,早年丧父失家,儿子空有过人才智,却在战中受伤,落得不良于行的病根,没能继承他的衣钵。 卧丘心中对苍阳异颇为同情,甚至还有几分歉疚。 他这一生任性随性,人人都说他放浪不羁、薄情寡义,只有苍阳异认为他重情重性。 但他却没能在紧要关头救下自己的朋友,这也是他追悔一生的憾事。 不但是苍武启、元志和苍聿延,就是灵珂和杨隽也被被卧丘冰刃般的眼神吓了一大跳。那眼光太过凌厉,只是盯着三人看,似乎就能把他们千刀万剐了。 卧丘一生恣意潇洒,从不知道大度宽容怎么写,性护短又爱迁怒。听闻故友苍阳异的孙子出了事,心中怒火丛生,顿时就烧到了面前这三个龙族大祭司的护法。 苍武启三人之中,元志性情最耿直,脸上藏不住事,早已经面色惨白。 就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苍聿延,两颊也绷得紧紧的。 灵珂从没见到过自己整天笑眯眯的师父露出这样的神情。 卧丘平日温和空灵的双眼,厉光闪耀,如同冰河寒电。 被他冷凝目光盯住的人,更是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杨隽除了惊异于卧丘的神色变化,还好奇他们对话里的苍阳异和苍阳贺是什么人物。 楚恪幼时在荆园受过启蒙教育,凭借过目不忘的技能也读了不少的书。在他的记忆里,嵊洲千家之姓,并没有一个“苍阳”。 杨隽只想到一个可能——面前三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并不是来自嵊洲的人族! 杨隽激动得几乎跳起来。 但不管他如何疑惑、恍然和兴奋,此时都不敢显露半分。 这位卧丘上仙,喜怒无常,刚才还是笑眯眯的,现在眼神却冷冽得能杀人。 他没有目眦尽裂,没有勃然色变,但那含冰淬毒的目光钉在谁的身上,就似能将那人焚为灰烬。 杨隽不在卧丘的怒火之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怒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只听卧丘凛然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我看你们都是不想活了!” 他这话里说的却不是苍武启三人,而是龙族一众。 卧丘不理世事,却并非不通世情。 苍阳贺既然是苍阳异的孙子,又是龙族的大祭司,那在玄洲龙渊已是地位然,又怎会不见了踪影? 他早知道龙族十二氏为了一部无上神龙图录几乎打得头破血流,当年末帝凌休逼死苍阳豫就是为了那部传承已久的无上神龙图录。 无上神龙图录不是凌休覆灭的根源,却是一条导火索。 而无上神龙图录对于白龙氏来说,既是安生立命的根本,也是招徕祸患的源头。 苍阳异殒身之时,苍阳贺年纪尚幼,家传的无上神龙图录想必还没修炼成。 龙族得天之幸,筋骨血脉强横,寿数本就长久,纵观三界,殊无敌手,只比九幽天之上的神族略逊一筹。 且白龙氏世代修习无上神龙图录,肉身之强悍以及寿命之长,已远非其他姓氏能比。能够接任大祭司之位者,基本上都已年近百万之数。 然而近百万年以来,龙族权势跌宕,历经废帝、族灭、迁徙玄洲,白龙氏一家秉持无上神龙图录的掌诀者不断更迭,远胜往昔。 苍阳贺曾祖苍阳豫死于非命,其父苍阳澈英年早逝,他正当少年的时候祖父苍阳异又撒手西去。 白龙氏苍阳一家竟似乎都是时乖运蹇,福源浅薄。 卧丘却不信这些时也命也的论调,他只将一切都归结于**。 如果不是凌休心性暴戾,残杀聚龙氏皇族,为祸龙族,苍阳异怎么会家破人亡? 如果不是龙族历经劫难还不思反省处处作乱,苍阳澈怎么会筋脉尽损,英年早逝? 如果不是诸龙不绝贪念,苍阳贺又怎么会流落他方,引得众护法来寻找? 卧丘虽然没有听苍武启将事情一一道来,却早已直击事实内幕,看透了扎在溃烂腐肉里的毒刺。 他早看世间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不惯,又见这次龙族内讧竟然把火烧到了旧友唯一的孙子头上,不禁勃然大怒,越想越气。 苍武启见他面色凝重,眼中怒火几欲燃烧起来,心中大骇。连忙起身朝卧丘跪下,道:“上仙请息怒!” 元志和苍聿延见领头的苍武启跪了,也迅翻身下跪。 卧丘见三人一排跪在地下,神色愈加冷厉,连声冷笑。 喝道:“你们族中的事,求到我跟前又有什么用?大祭司也好,无上神龙图录也罢,跟我可一分干系都没有!” 卧丘心中气怒至极。 他见这方灵原升起一股龙气,原以为苍阳氏故人之后前来访旧,心中倒还有几分快慰。 等到苍武启几人来到面前,他一望就知,这三人都不是出自白龙氏。 再之后听苍武启说有事相求,心中颇为不悦。想来苍阳贺年幼时自己还曾经见过的,如果龙族有事相求,怎么不是苍阳贺亲自前来? 现下才明白,龙族这次捅了大篓子,连大祭司都搞丢了。 不过,他们到底紧张的是大祭司,还是无上神龙图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卧丘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心,尤其是气怒的时候。 刚才他心情好时能将三人当做客人对待,现在却想这几人未必不是为了无上神龙图录来诓骗他的。 他这一脾气,连灵珂都骇了一跳。 第33章 相交莫逆 杨隽一直都注意着灵珂,见她受到惊吓,想来是从未见过卧丘怒,不由觉得十分安慰。≥ 察言言,观其行。由此可知,卧丘对灵珂必然是百般骄纵的。 苍武启三人却已面无血色。 苍武启来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了此时的情境。 传闻卧丘与故去的大祭司苍阳异交好,他原本还有些不信的。只因卧丘在三界的名声并不算好。 卧丘一生恣意纵横,任性无忌,诸神都对他无可奈何。 而苍阳异一生为龙族鞠躬尽瘁,堪称高山景行,万古流芳。 二人性格完全不相同,理念也似乎背道而驰。外人委实难以理解这两个人怎么会彼此投契。 无怪乎苍武启心生疑惑。因他年纪尚轻,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在他眼里,苍阳异一生为龙族忧劳,联合诸族废黜了暴虐的末帝,又带领龙族东迁玄洲,而后又打通了玄洲和嵊洲的跨界域门,最后力敌魔孽噬焰,的确称得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哪里知道苍阳异为世人所知的这一切,都生在其家破人亡之后。其父苍阳豫在世之时,苍阳异也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 他原本不愿承继龙族大祭司一职,终年游历在外,故此才躲过阖家覆灭之祸。 苍武启也算有几分急智,听卧丘寥寥数语就知他对龙族没有任何好感,遂只讲起苍阳异、苍阳贺来。 “小子斗胆,恳请上仙暂时息怒。此事说来话长,但我等万死难辞其咎,绝不敢推脱责任。” “但现今却是寻找大祭司为要。大祭司出走龙渊时已身负重伤,并且被多路追踪。如若不能找到大祭司,恐日久生变。肃公若知晓大祭司今日这般狼狈,也定然心中难安。” 其实苍阳异早就死了,烟消云散,还有什么安不安的? 苍阳异以自己的神魂封印了噬焰,早就死得不能再死。这件事众人心知肚明。 苍武启说这话只不过是想唤起卧丘对苍阳异的旧情,盼他念在苍阳贺与苍阳异的血脉之情上施以援手。 但他面对卧丘的威势,压力重重,自己本身又不是圆滑的人,一番话错漏百出,并不圆转。 卧丘自然看得出这番话不是一个圆滑之人说得出的,但他对苍武启几人已然十分不满,苍武启提起苍阳异更是触了他的逆鳞。 心中更想:焉知他不知故意编了话诓我,实则还是在打无上神龙图录的主意? 元志出身龙族王室赤龙氏,还是个有王爵的郡王,性格跳脱。 见苍武启说了这许多话,卧丘仍然不应,急道:“上仙,我大哥出走的时候身负重伤,还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那孩子……” “元志!” 元志话未说完,就被苍武启厉声喝止。 苍武启在卧丘面前不敢造次,声音不高,但语气峻厉,神色肃穆。 元志陡然间被他打断,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苍武启出身青龙氏,身份上不如元志高贵。但龙族大祭司并四位护法不论身份尊卑,只论长幼之序。苍阳贺原本辈分高出他们,但四位护法都称他大哥。 卧丘听得直皱眉。苍阳贺的妻子怀着孩子? 白龙氏数百万年来一直是单传,内中缘由卧丘并不很清楚。但他曾听苍阳异说起过,白龙氏子孙一辈子只能有也只会有一个后嗣,而且必定是儿子。 如果他们说得没错,那这个孩子就是苍阳贺唯一的孩子,也是苍阳异唯一的曾孙。 卧丘知道苍阳氏家学渊源,子孙性格迥异,或沉稳,或桀骜,或机敏,或豪爽,但绝没有一个胆小怕事的。 更何况苍阳贺因其父不良于行,自幼跟随苍阳异,几乎是苍阳异一手带大。 他那位小友教出来的孩子,能是畏畏尾的人吗? 他是白龙氏唯一的传人,堂堂龙族大祭司。他的先祖为龙族奉献一生,他的祖父更是龙族的大功臣。没有人比苍阳贺更有权利在龙渊呼风唤雨! 卧丘忍不住想,到底情势是如何艰险,才会逼得苍阳贺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和自己唯一的儿子离开玄洲? 到底是怎样的山穷水尽,才会使他去国离家,以身涉险? 到底是怎样的万念俱灰,才会使他抛下其祖费尽心血,一手建立起的龙渊?! 卧丘目光森冷地睇着苍武启三人,话语里没有一丝温度地问道:“那当时你们又在哪里?” “我……”元志不及思索就张了口,但到底还是无话可说,飞扬的眉角也耷拉下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三人相顾,均是面现难色,个个神色愧疚。 “哼!”卧丘冷哼一声,道:“该当你们救命的时候袖手旁观,现在却假惺惺地跪在这里装模作样!我可受不起!” 他心中已然认定苍武启几个不是好人,在苍阳贺身陷重围的时候没有施以援手,既没有尽到祭司护法的职责,又没有顾全兄弟情分,实在是不忠不义。 正如苍阳异所说,卧丘看似藐视一切,实则重情重义。 他最看不过逐利薄情的行为,也最憎恶刻薄寡义的人。 何况苍阳异是他唯一的朋友,龙族让苍阳异绝嗣,卧丘如何能忍? 卧丘可不管苍武启几人是不是罪魁祸。他向来喜怒随心,现下只想给几人一点教训。说着便手指一动,袍袖微扬,一个劲风从袖底骤然而出。 苍武启、元志并苍聿延三人被卧丘这一扫,顿时倒仰,跌出蔚然亭外,骨碌碌滚到崖边。 三人还从来没有过这等狼狈的时刻,连忙翻身爬起来。 元志出身高贵,原本性格有些骄矜,一生之中,哪里受过这种气? 当下怒道:“上仙不愿出手相助也就罢了,我兄弟几个自去寻找大哥就是。十年也好,百年也罢,千年万年,总能找得到的。只是不知上仙如此薄情寡义,就不会对已故的肃公心存愧疚?” 他见跪拜了这么半天,卧丘仍然面色不虞,又对几人多加讽刺,言下之意直指他们居心不良,心中不由愤懑异常。 第34章 惊世异闻 自肃公苍阳异仙逝之后,龙族不思汲取当年聚龙氏覆灭的教训,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争权夺利。 更是如末帝凌休一样,打起了无上神龙图录的主意。 众人皆欺苍阳贺年幼失怙,实力又远不及苍阳异,直欲强取豪夺无上神龙图录。 最终逼得苍阳贺出走,玄洲龙族乱象一片。 元志再是心大,也对族人十分看不上眼,既悲且恨。又因性格单纯,和苍阳贺十分要好,对苍阳贺一家也就格外关心。 原本以为凭着卧丘和苍阳异的旧情,此行一定能够得到卧丘的援手,早日找到苍阳贺。此时愿望落空,便分外难受,不禁对卧丘恶言相向。 怨愤交加之中,元志的话脱口而出,急雨一般噼里啪啦就倒了个干净。 苍武启和苍聿延不及阻拦,不由得脸色灰败。心道,元志这番话把这位爷得罪狠了,不知道三人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灵原? 正忐忑中,听闻卧丘连声冷笑。 “苍阳异一生为龙族鞠躬尽瘁,你们又是如何回报他这一片赤忱的?” “如果不是你们包藏祸心,苍阳贺会从龙族出走吗?” “你们龙族自己惹下的祸事,凭什么又要我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卧丘右手轻轻扬起,一边说一边朝着三人连连挥掌。 掌风猎猎,刮在三人身上像利刃划过一般。 卧丘每问一句,苍武启三人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他们当然知道症结就在龙族自身,但是他们自己的家人或许就参与其中。 刚才卧丘问到苍阳贺受难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三个人都无话可说。不正是因为他们都被绊住了脚,没能施以援手,以致苍阳贺被围攻,身受重伤吗? 就连口不择言的元志,也低头不敢再说话。 卧丘三掌挥出,自觉劲力不大,但苍武启三人若不是苦苦支撑,早已瘫倒在地。 他们全身上下不见半点伤痕,衣衫完整,却出奇的疼痛。 要知道龙族肉身强悍无匹,身上还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鳞甲,轻易不会受皮肉伤。哪知被卧丘手掌这么一拂,竟然痛得打跌。三人皆咬牙强撑。 卧丘掌风虽凌厉,却丝毫没有波及亭内的杨隽与灵珂,但二人均是面色大变。 灵珂是被卧丘的震怒骇住,杨隽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龙族! 嵊洲传说中有通天彻地之能的神龙? 他刚才见卧丘与苍武启你来我往之间,言辞甚是犀利,心中已在暗暗揣测三人的身份。 此时听卧丘连道三个“龙族”,方知面前三个伟岸男子均是出自龙族。 杨隽心中转过数个念头,心思起伏不定,但见灵珂一张小脸骇得煞白,不由伸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 灵珂素手纤纤,触之温软细腻。 杨隽稳了稳心神,轻声道:“别怕。”灵珂报之一笑。 苍武启忍着身上痛意,在蔚然亭台阶外跪下,道:“上仙明鉴,我等对大祭司绝无半点加害之心。当日他身陷险境,我们未能及时救援,已然深感愧疚。” “后来多方查探,却因势单力微,数年之后才查探到当年大祭司幸免于难,带着妻子闯入了嵊洲之境。我们兄弟几人暗中筹谋了数年才来到嵊洲,此番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大祭司的。” “当年的事我们身负重责,绝不敢否认。我们也无法证明自己并没有心存不轨,不敢请求上仙相助,更不敢以情胁迫。但请上仙念着昔年肃公的旧情,如遇大祭司及其妻子,能多加照拂。苍武启感激不尽!” 苍武启心知不敢再以苍阳异旧情胁迫卧丘,语气越诚挚。 他与苍阳贺相交多年,确实忧心其安危,在嵊洲寻找数月却是徒劳无功,心中实在惶急。情急之下言语未加修饰,倒使一番拳拳之心表露无遗。 卧丘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好一会儿,才抬抬手,道:“你们去吧。” 元志与苍聿延面面相觑,苍武启却无二话,利落下拜:“冒昧打扰,望上仙恕罪。我等这就告辞。” 杨隽眼见那三个男子化作三道长虹,凌空而去,渐渐消失在夜空中,犹未回过神来。 静悄悄称“星辰冠盖,宇宙洪荒。神木令出,道合阴阳”,他原以为皆是世人编纂。 神话,不过是人类群体对于能力的崇拜,再经过想象力加工的产物。传说则是由神话演变而来的历史性故事。 嵊洲传说,天降大水,神龙治水活万民,赐神木令以定四方。杨隽不以为奇——地球还有黄帝和龙的传说呢。 当初他对静悄悄所言嗤之以鼻。一来,关于神木令在楚家的传言来得蹊跷;二来,他对所谓传说并不尽信。 此时想起静悄悄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心里倒是认同了几分。——传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他亲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心中已下断定:神木令是真!但与楚家的关系却仍是扑所迷离。 杨隽恍恍惚惚,脑袋里充满了各式幻想,回过神来现卧丘正盯着他看,眼神里充满探究。 登时咯噔一下,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眼见卧丘气场之强,龙族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已经猜到卧丘身份高贵。 但让杨隽忌惮的并不只是卧丘的身份,而是他强的实力和恣意的性情。 杨隽在他面前,只觉自己如同蝼蚁一般,心下早已生怯。 他定了定神,正襟危坐,任由卧丘打量,心中却是七上八下,身上的肌肉都隐隐绷紧。 灵珂似乎仍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尤未回过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隽才听卧丘道:“你过来,我看看你的腿怎么样了。” 卧丘的声音低沉,嗓子略带沙哑,他朝着杨隽招了招手。 杨隽一时愣住。 刚才卧丘在看他,他也在暗中观察卧丘。 卧丘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但有时又像越过了他落在虚空。 这情形,太怪异了!杨隽心下忐忑,却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卧丘面前,在石凳上坐下。 第35章 神秘符印 “先生,已经没有大碍了。 ” 杨隽一面撩起裤腿,一面不露声色地察看卧丘神色。 卧丘却没有看他的腿,而是伸手直捉他手腕。 杨隽悚然一惊,正要躲避,但卧丘度何其之快? 纵是杨隽眼疾手快,也不过只瞧见了卧丘袍袖一动,还未及做出反应,他的左掌已被卧丘抄在手中。 见卧丘并无敌意,杨隽才卸下防御。 相识不过一个时辰,杨隽此前的卧丘,神情或闲适,或傲岸。先是然于物外的洒脱,后被触怒时是睥睨天下的傲然,无不随心所欲,一言一行,尽得风流。 此刻,卧丘却神情专注,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的左掌。 杨隽腹诽:手掌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能开出花来? 若是换个人,他多半要调侃一句:您会看手相,我命相不错吧? 如果抓住他手的是静悄悄,杨隽还要再加一句:与小娘子可堪相配? 但这人是卧丘,他便不敢肆意妄为,即便卧丘对他的态度十分友善,友善到杨隽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相信那三条龙必是触到了卧丘的逆鳞,才会遭受大挫。但这一切,既有因,又有果,一目了然。 而自己和卧丘之间,没有什么前因后果罢?卧丘何以会待自己如此亲近? 杨隽心有疑惑,却不能在此时问出口。 卧丘的右手,突然动了。 他伸出食指,在杨隽的手掌上快比划。 杨隽吃了一惊,难道卧丘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话,要用在手上书写的方式告诉他? 可卧丘的动作也太快了,自己什么也看不清! 卧丘没有理会杨隽眼里的诧异,他的手指也并未触到杨隽的手掌,只凌空一刻不停地划动着。 待杨隽隐约看出卧丘并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一个奇怪的符号时,卧丘已经停了下来。 “卧……啊!”杨隽正准备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劲力推得仰倒,撞在背后的石桌上。 蔚然亭在瞬间被照亮,光源便是杨隽的左掌。 卧丘的手指堪堪停下,他的掌心便迸出一阵白光,瞬间将蔚然亭照得犹如白昼。 那白光原是一个印记,亦像是一个古拙的符号。但却不是卧丘所画,因为这道光同样将卧丘推了一个趔趄。 杨隽握住自己的手腕,左掌心犹在隐隐烫,提醒他刚才的一幕不是幻觉。 “师父!”灵珂朝卧丘扑了过来。 “卧丘先生!” 杨隽醒过神来,见卧丘坐倒在石椅上,面色略显苍白,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卧丘刚才在做什么,他是被刚才那印记所伤吗? 杨隽满脑子疑问,然而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卧丘先生,您怎么了?” 卧丘摆了摆手,道:“无事。” 而后见杨隽怔然,他又解释一般地说道:“你这毒深入骨髓,一时半刻还化解不了。明日我再给你解毒罢。” 呃……您刚开始不还说“这玩意儿不算精致”吗,现在这样打自己脸,不顾自己颜面地糊弄我,真的好吗? 杨隽才不相信卧丘这一番说辞。 就算他身上毒性难解,也不至于能把卧丘推倒罢?卧丘身份不明,但绝对显赫,那可是挥手间就能震得三个龙子打跌的大能! 也没听说哪家功法,在手掌上写写画画就能驱毒的! 杨隽眼神一飘,落在灵珂身上,见她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卧丘。 他心里便也有数了。只是卧丘这样睁眼说瞎话,实在让他无言以对。 杨隽恍恍惚惚,隔了好久才艰难地说道:“劳烦先生出手,小子已感激不尽。既有难处,但凭先生做主便是。” 卧丘点点头,朝灵珂道:“那咱们回去罢。” 三人皆能夜视,并不需要灯烛,况且天上银河闪耀,星光璀璨,将山路也照得清清楚楚。 卧丘袍袖一挥,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杨隽请灵珂先行,自己跟在最后。 三人沿小径、长廊,回到杨隽之前所见的院落。 穿过一小片山石垒叠,香草遍布的小花园,杨隽才见到院门。 院内外并无太大差别,一样的树影重重,荒草悠悠。院外那道围墙倒似多余的一般。 杨隽不由想起了聊斋志异里的各色狐鬼故事。如果不是知道卧丘身份高贵,他还真会被这清幽过头的院子吓住。 这里房舍并不多,东一间,西一座的,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处。 灵珂按卧丘的吩咐,把杨隽领到东边的一间屋前,道:“你就在这里睡觉吧。” 她流光溢彩的裙摆在星光下越璀璨,衬得她犹如瑶池仙子。 但她说话淡淡的,似乎,不像初见之时可亲了。 杨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在灵珂转身的时候叫住了她:“灵珂。” “啊?”灵珂停住脚步,“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吗?”杨隽试探着问道。 “名字吗?”灵珂脸上露出几许迷茫之色,有一点小迷糊。但她容色无双,七分丽色三分天真,可爱非常。 杨隽笑了笑,露出一个十分温煦的笑容:“我们那里的人,初次见面都要互叙姓名的。” 杨隽心道自己一米七八,星光下必是长身玉立,玉树临风,特意微笑着露出几颗白牙,应该是魅力十足。 哪想得起楚恪较同龄人矮小,比静悄悄还略低一些,长得虽然俊秀,却犹带三分稚气! 他这媚眼算是白抛了! 果然,灵珂对杨隽这充满“魅惑”的一笑全无所感,只是偏了头,道:“我,我只知道我的名字是灵珂。” 只有名,没有姓啊。 杨隽摆摆手:“灵珂这个名字很美啊,跟你很相配!” 灵珂笑:“谢谢你。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杨隽被灵珂问住了,他是谁,他叫什么? “楚恪,”他犹豫片刻,道,“我叫楚恪。” 是的,楚恪。楚恪才是玄天门弟子,楚恪才有楚家二子的身份。 “哦,楚恪,我知道啦。那你早点睡觉吧,明天再见!”灵珂愉快地朝他挥挥手,身影一晃,便不见了踪迹,徒留一串悦耳的声音。 第36章 登临绝顶 这姑娘……唉! 杨隽眼见灵珂的身影消失在山石之后,摇摇头,复又叹一口气。 推开门,见屋中陈设十分简洁,物事却都华贵异常。一床,一柜,一几,一蒲团。铺在床上的被盖,色彩素雅,其上花纹虽不绚烂,亦极为繁复。 杨隽环视一圈,并未即时上床睡觉,而是坐在蒲团上打坐。 自卧丘将毒针拔除之后,他已感到好多了。饮了灵珂那杯碧玉松浆,更是不再感到饥饿。 此时行气一周,亦觉周身暖洋洋的,精神十足,想来不用担心境界跌落了。 杨隽放下心来,躺到床上,却是难以入睡,犹在思索卧丘的奇异举动。 他翻来覆去地查看自己左掌,并未现有什么异常,刚才的那阵白光,犹如恍然一梦。 奇毒得解、性命保全的欣喜,亦渐渐被纷杂的杂思取代。 那三条倏忽而来,又破空而去的龙,以及卧丘或愤怒,或温和的眼神,在面前交替闪现。 那卧丘原本待自己十分宽和,在那三条龙走了之后,态度又有变化。虽仍然十分关切,但隐隐有些不一样了。 但究竟有什么不一样,杨隽自己也说不上来。 脑海里隐隐浮现出几个点,似乎极为重要,杨隽却难以将其串联成线,终百思不得其解。 心叹:罢了,所谓灵光一闪,也得有足够的信息积累。现在自己所知甚少,便是想破脑袋也没用。终于沉沉睡去。 太阳尚未升起,山中已响起阵阵鸟鸣。杨隽这一觉睡得极浅,甫一听窗外声声啼叫,便在微微晨光中醒来。 在凌初山时,每旬第一日授大课,由上一届的魁江寒鹤授予诸弟子修行练功的基础。 刚开始是人体各处关窍、经脉,灵气的运行方法,炼体的法门,等等。 不过这些内容,都记载在书册里面,玄天正宗弟子入门之时,人人都可得一本的。 江寒鹤领着二十余少年修士,多是为师弟师妹们答疑解惑,指点些微迷津。 初入门的弟子,也提不出什么深奥的难题来,但唯独楚恪的疑惑,无人能解。 楚恪也曾每旬初早早到达闻道堂,耐心等候师兄师姐们的到来。 他按照书册中的方法吸收灵气,在周身运转。 炼精化气,游走周天。任督二脉,是为小周天,奇经八脉是为大周天。引天地灵气入体炼化为内气,通关窍,纳鼻息,拓经脉,以得长寿。 修行岁月长久,当然要寿命绵长,故炼精化气之术是诸弟子每日必行的功课。 楚恪生性严谨,一举一动都按照书册上指导而行,但始终未能感受到其中玄妙之处。 说完全没有感受倒也并不准确。 他行小周天功时,体内血气循环,任督二脉通行无阻,确使人神清气爽。但行大周天功时,引入体内的灵气却在运行奇经八脉的时候,渐渐消融,难以通关入窍,归入丹田。 楚恪已初通修炼法门,丹田之中却总感觉空荡荡,一片茫茫。引入的天地灵气不知都消散到了何方。 因他的疑问难解,江寒鹤还带他到过传道长老若虚真人面前。 孰料若虚真人亦是难解,直叹一生之中从未见过此等怪相。 修行之道虽有灵武之分,但二者均是相辅相成。灵修者体魄或许稍弱,但亦不会太差。武修魂力略次,却不是半点练气之法都不会。 似楚恪这样,入门三年于练气灵修上毫无进益的,实在罕见。 这一番折腾,凌初山上下都知道本届弟子中出了个对练气一窍不通的小子。 不少人对楚恪十分鄙夷,只会炼体不会练气,难道要做一介武夫不成? 但怎奈何楚恪体格并不健硕,连说他一句“四肢达,头脑简单”都不合适! 楚恪自那以后也极少出现在闻道堂,只自己按照卷册所述,一板一眼地修炼罢了。 每日清晨,行大小周天功一个时辰,再炼体一个时辰。随后是修习各类功法、丹道等等功课。 杨隽便也在这蒙蒙光亮中醒来了。他回想昨日情形,暗道长生难得,大道难求,自己却不可荒废时光。 虽得道成仙难于上青天,难道畏惧险阻便不去做了吗? 若是听之任之,得过且过,就是在人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也做不到呢! 既想有所得,自然先得付出。 不管是求得道成仙还是求功名利禄,他都要练功不辍! 杨隽推开门,见院中山石垒叠,芳草萋萋,却无一块能施展开拳脚的平整场地,想到山巅之上的那块平地,倒是个练功的好去处。 其时天光尚未大亮,山林间雾霭重重,烟云四溢。庭中树,石上草,都凝结了细细的露珠。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润湿的空气,便轻手轻脚地走出院门。 山峰高处,云烟尽在脚下,杨隽眼望着远山深谷,心中忽生缥缈之感。 天地茫茫,人世沉浮,便如这烟云聚散。人死不过黄土一抔,譬如前一刻还甚为壮观的层云,倏忽间化作水汽渺渺,谁还记得你姓甚名谁? 来这世间走一遭,总得留下点什么,告诉世人——我曾来过! 杨隽不甘于默默地生,悄悄地死。 这世间无数传说,难道就不能有我一席之地? 他嘴角一抿,从容而笑,脚步轻快地踏上了登顶的小石径。 平台之上视野更加开阔,举目东望,墨蓝色穹顶之下是一片茫茫云海,其间露出三两座山峰之顶,犹如海中孤岛。 杨隽见此雄伟壮阔的景色,不由一叹:“怪道杜工部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只有踏上高峰,才能看到如此壮阔的景色!” 他的声音犹带稚嫩,但语气沉沉,竟有几分沧桑之感。 绝顶之上,仿佛天地间独我一人。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现在的我,还只是山下的蝼蚁,但焉知没有登临绝顶的一天?! 山风轻拂,云海波涛漫卷,一股冰凉的雾气沿着石壁攀爬上石台。 杨隽被这雾气一吹,只觉浑身浸凉。 第37章 旭日初升 杨隽没有沉浸在这极致的美景之中。≧ 他面朝深谷,于这万丈高崖边盘膝坐下。 杨隽掐好手诀,双目微阖。眼前,不,是四周,出现了一些星星点点,或疏或密。它们像是萤火虫的光亮,一点一点地闪烁着,漂浮在他的身体周围。 杨隽知道,这些就是灵气,集天地之精华的灵气。 它们不是被“看”到的,而是被感知到的。——他双目微阖,能看到的只是眼底白茫茫的云海。 杨隽放松了心神,呼吸由缓慢细柔而至深长,若有若无,一如鬼息。 他的身体似乎全无起伏,但杨隽知道,自己全身每一寸筋骨,每一分肌肤,都一张一弛,呼吸着。 他心念一转,像那些闪烁的光点靠近。不,是吸引着那些光点靠近。 它们真的如同烟云一般,缓缓地,轻柔地,接近了他的身体。 从头顶,从眉心,从掌心……从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涌入了他的体内。 杨隽想起了西游记里的各种法宝,一开瓶盖,就能将人、神都收进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瓶子,开了盖,灵气便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这些灵气一副温顺模样,钻入身体,汇入经脉。 像是天降细雨,不管是洒落在山林还是平原,都将汇入溪流江河,最后流向大海。 这些灵气,沿经脉汇至丹田,杨隽只觉下腹暖意融融,便知可运周天之功。 意念一动,引气从丹田而出,经会阴,过****,沿脊椎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到头顶泥丸,再由两耳颊分道而下,会至迎香,走鹊桥,与任脉接,沿胸腹正中下还丹田,归入气海。 玉液还丹,一小周天即成。 杨隽没有停歇,呼吸一缓,又调动起源源不断进入体内的灵气,沿任督二脉游走。 周而复始,一圈又一圈。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天地相接之处,裂开了一道缝隙,像是一根细线,将天地分开。这线由黯淡而透亮,红,由暗渐明的红。 地平线上托着几朵彩云,那云朵镶了一道金边。彩云的缝隙里透出几道金光,黛蓝色的云海也渐渐变得明亮。蓝天和云海,突然之间就界限分明。 空旷的天幕上,刹那间吐露出一道紫红。 也在这一瞬间,杨隽似有所感地睁开眼,双目中精芒一闪而逝。 他定定地看着天边,只见那一线紫红缓慢上升,逐渐变成一个小弧,及至半圆,颜色也由紫红转为桔红、金红。 最后一个奋力跳跃,一轮红日悬在天边,万道光芒射向大地,云海上一片明媚! 初升的旭日照在脸上,并没有炽热的触感。 杨隽双目迥然,看着这一轮给人间带来光明的红日,他的眼中亦有一抹红色的倒影。 日出之地。 古中国传说,东方日出之地,乃是仙人居所。莱、瀛洲、方丈之仙境,有长生不老药,引得帝王纷纷求药。 又有白居易诗曰,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虚无缥缈者,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空虚渺茫,引人无限遐想,悠然神往。 杨隽呵然而笑。想象如此瑰丽美好,事实却证明东边海外,是霓虹国,再东面是枫叶国。仙山何在? 但嵊洲世界与地球不一样。 杨隽想,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仙山吗?嵊洲大6之外,又有怎样的世界? 或有一日,自己也可踏足海外,寻访仙山? 杨隽也只是略一恍神,便即趁着晨露未尽的时光又行大周天功。 由下丹田而至膻中,沿手三阴由胸至手,沿手三阳从手背而至头,再行足三阳由头、背、足三里而至足,最后由足而行三阴,由腹至胸。 与行小周天时浑身真气充沛的感觉不同,杨隽行大周天功时,只觉体内灵气在渐渐消散,不知去向。及至一个时辰之后,行小周天时充沛的灵气,已所剩无几。 即便如此,杨隽也没有停下来。因为这样的情形,楚恪已经遇到过无数次了。 杨隽不以为意,却并不代表他不会觉得失望。 他所知的,凝神入气穴,大小周天功成之后,便可结内丹。 修道有“百日筑基”之说,筑基乃修仙之始。玄天修为等级虽无筑基一说,但想来只是名称上的差异,本质上相去不远。 既然同样有结内丹,或者也还有元婴也未可知,就是不知道对应的是哪一个等级。 但观己身,灵气是吸了,周天行遍了,落回丹田却所剩无几,看样子结丹的希望十分渺茫。 杨隽想了一时,心道,难怪楚恪以炼体三重之力,仍是个学渣。这样的练气修行,实在难有进益啊!自己果然还是更适合行武修之道。 杨隽感叹一回,舒展了筋骨,摆开架势开始炼体。 条条大路通罗马。能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终会有成功之日。 他将拳靶贴在靠近枫林的一块巨石上,以身体击之。 拳、掌、手臂、手肘,乃至头顶、膝盖都需淬炼到位。 炼体的重要作用,便是增强筋骨韧性,提升抗击打能力,激身体潜能。 炼体也有定式,并不是单纯的击打就可以。杨隽每一次出手,都力求将姿势做到完美。握拳、收肘、冲拳,只有完美的姿势,才能最有效地锻造筋骨,而不会造成身体的损伤。 呼! 喝! 呼! 喝! 杨隽的呼吸从刚开始的轻柔,渐渐转为沉缓。拳靶出沉闷声响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但声音从未变化,杨隽出手的力道也绝无增减。他以恒定的力量,一次次击打在拳靶上。 血肉在燃烧! 血液在沸腾! 身体如同身后炽热灿烂的朝阳,散出无尽的活力。 杨隽身上的皮肤也因血气运行而泛红,面色尤甚。 哈! 他一板一眼地做完最后一击,沉肩卸肘,一个完美的收势,在巨石面前立定。 杨隽站在当地,久久没有动弹,似乎已化作了一块山石。 汗水,从他的鬓角、眉间划过,顺着脸颊流向下巴,最后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 第38章 扑朔迷离 杨隽沉浸在极致舒张之后的放松当中,他闭着眼,却能感知到周遭的一切。≧ 朝阳旭日,晨风山岚。 却唯独漏了一个人。 “你竟是这样勤奋。”卧丘的声音里有些许赞叹。 “卧丘先生?”杨隽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回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卧丘一袭白衣,站在石台尽头,枫林边缘。 山风吹起崖下翻腾的云雾,席卷而上,卧丘似裹挟在云海之中,欲乘风归去。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在那里站了多久,杨隽一点也没察觉。 与昨日初见时相比,卧丘的眼神略有变化,但并不似昨晚那样的探究、疑惑。 他看着杨隽的时候,眼中凝了一层深思。 杨隽被看得奇怪,开口道:“昨日劳动先生出手,现下无碍罢?” 卧丘清浅一笑,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笑话,不过一个封印而已,还不至于能伤到他。自己只是不确定这小子的身份,出手试探。没想到,这小子身上封印力道太强,一时不察,被印符反推了一把。 如果是别人敢这么怀疑他,卧丘早一个巴掌甩过去了。 不过,这个小子嘛……卧丘看了看一脸赤诚的杨隽。 当然就这样算了,跟他还计较个什么劲儿? 如果说在见到杨隽之前,卧丘还好奇那位为何嘱咐自己格外关照这小子。在苍武启一行来过之后,他心中已有了猜测。及至激那个独一无二的印符,卧丘终于确定了面前这小子的身份。 卧丘摇头。那位不肯告知自己这小子的身份,难道是怕自己徇私? 两人相识又不是一两万年了,那位怎么还不相信自己的人品? 故人之子,必须徇私啊! 卧丘心里有点得意。那位不肯说杨隽的身份,但毕竟还是被自己探出来了。 杨隽则是一脸懵逼。 这位然物外的卧丘先生,刚才还是一副深沉的模样,怎地现在露出如此亲和的神情? “听说你叫楚恪?” “是,”杨隽想,大概是灵珂告诉他的罢。 “名字谁起的?” 杨隽一愣,这问题,像是七大姑八大姨闲唠嗑问的吧? “我父亲。”杨隽其实并不知道,但想来楚怿、楚恪,如此范式的名字,应是出自楚彦慈之手罢。 “你父现居何处?” “燕国昂州,曲游湖畔,望湖山下便是。”杨隽暗暗诧异,他记得卧丘昨夜还说早就不理世事了,为什么还问他这些。 卧丘却没再问下去,点点头:“你根骨奇佳,刚才的炼体之法虽不错,但对你来说收效甚微。这样,我传你一套游龙飞云炼体之术罢。” 杨隽满头雾水。 卧丘莫名其妙问一番话,又要传他炼体之术,却又没有提要收他到门下的事? 就算仙人收徒恐有这样那样的规定,但看卧丘也不像是拘泥之人啊? 或许因种种缘故,自己不能得列门墙,但卧丘看自己合眼缘,欲授自己以渔? 张角曾得南华老仙授天书三卷,创立了太平道。想来卧丘授予自己的炼体术也非凡品。 杨隽倒没有想要跪求拜在卧丘门下。从卧丘的言行观之,他对自己实在已是友善至极,既然对方只提传授炼体术,得寸进尺地提要求反倒显得自己不知好歹。 因此杨隽并不多言,只道:“是,小子谢先生赐。” 卧丘喜他不多话,点头道:“不过,先得将你体内余毒清除了。毒入骨骼,虽然不多,但若不清除,长此以往定会成隐疾,于你日后的修行有碍。” 杨隽当然无二话,随卧丘走到蔚然亭内。 “我看你体内毒素并不多,像是已经用朱砂丹驱过毒了?”卧丘边走边说道。 “正是。小子命在旦夕,幸而遇到一棵朱砂丹,才保住性命。否则,只怕早已魂归西天。” “那还不至于。”卧丘笑,“这毒虽怪,一时半刻却并不致死,只是要吃些苦头罢了。此毒性属热,毒不快,一便深入骨髓,想是你中毒之后受寒气凝闭之故。” “先生慧眼,所言分毫不差。”杨隽便把中程叙暗算,跌落大金河之事说了。 卧丘暗笑,这小子挺会拍马屁。亏得他不仅语气诚挚,甚至眼角眉梢都写着“佩服”二字。就是不知要使什么花招? 果不其然,杨隽说完,问道:“先生,我看此处仙山福地,不知叫什么名字?” 卧丘默然不语。 杨隽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一时无话。 他是想趁机打探一下这里的底细,但也只是想从名字上得出点信息,看是否在大金河流域,或与大金河是否有关联。 就在他以为卧丘不会说时,卧丘已笑道:“这地方原本没有什么名字,后来我叫它灵原。” “灵原。”杨隽喃道。的确是一片充满灵气的地域。 “不必想了,灵原不在嵊洲的三界之中。” 杨隽不太明白卧丘所说的“三界”是什么,想来和道家的“天、人、水”相去不远,意思也能相通罢。 以他的理解,或许是三维空间之外的世界? 卧丘当然没有再解释,他已站在亭中,道:“张嘴。” 杨隽知他要为自己解毒,顺从地照做不误。 卧丘让他宽衣,俯趴在石椅上,不知从何处取出几根三寸来长的金针,在他背部多处大穴扎下。 杨隽思绪繁杂,心想:原来以仙人之术,也不是随意一颗丹药就能解毒的。也或者,是我**凡胎之故? 又想到卧丘昨夜托辞解毒蒙混过去的白色印符,到底是什么东西? 卧丘前后态度的变化,也与这白色印符有关,想来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关窍。 而出现这白色印符之前,苍武启等人刚刚离开,这三人的到来也是一个节点。 杨隽连接不上因果关系,便开始从生的时间倒推,希望找出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 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却因思绪繁杂难以捋清。 那三个人,不,三条龙,他们…… 杨隽猛然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亮了,却如流星一般一闪而逝,快得他还没来得及抓住。 第39章 赠之以玉 “啊!” 杨隽正苦思冥想间,却被脊椎骨上剧烈的疼痛打断了思路。≧ 卧丘见杨隽痛得打颤,伸手在他的肩井穴上一按,杨隽即便全身抖,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大动作来。 “很痛吧?马上就好了。” 痛入骨髓,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他爷爷的程叙,老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杨隽牙关紧咬,将痛意化作了对程叙的仇恨,宣泄而出。脑海中的思绪自然而然也被打断了。 “好了,”卧丘起出金针,拍了拍杨隽几乎僵直的后背,“以后可得警醒点。这点毒虽伤不了你的根本,但你修行根基尚不稳固,还是小心为上。” 杨隽闷声道:“是,小子谨遵教诲。这次是我大意了,以后再也不给人这样的机会!” 说到最后一句,已带上几分厉色。 人心险恶,必有甚于程叙者。 虽说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若是技不如人也就罢了,但被这种下三滥手段打倒,实在令人憋屈。 这种事,有一就绝不容再有二! 卧丘哪里知道杨隽心里正在狠,随意靠在另一边的石椅上坐下,道:“你今年多大,父母就放你出来历练?” 又来了。杨隽一怔,将先前所想之事抛诸脑后。这种神仙和自己拉家常的违和感却不容忽视。 他实在捉摸不透卧丘的路数,只得据实以答:“小子在玄天门求学,在归家途中遭了埋伏。” 求学?卧丘皱眉,玄天门他当然知道,这个嵊洲第一大宗门和他那位小友还颇有渊源。 封印他可以理解,不愿意暴露身份嘛。 可这到玄天门求学……嵊洲修界虽说不足挂齿,但难保会有得窥天机之人,他们就不怕被识破身份? 卧丘不禁起了一丝疑问。 他昨日确认这小子身份时,心下有几分欣喜,一时没有想到这一层。现下一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卧丘声音突然一厉。 杨隽吓了一跳。这位卧丘上仙真是喜怒不定,让人无所适从。 他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答道:“父母,兄弟。” 一兄一弟,楚怿和楚懻。 杨隽偷觑卧丘神色,见他先是双目微睁,似有讶异,后容色微敛,却是一副了然神色。只是神情透着些许惋惜和,悲怆? 卧丘的确了然了。 他看着杨隽,目光中透着几分悲悯。 白龙一氏,从来都是单传,不可能有兄弟。这小子的父母兄弟,都不是他的血缘亲人。 难怪那位嘱他关照这小子,原来这小子也是个身世可悯的。苍阳氏一族,竟全是命途多舛? 卧丘心有触动,却也很快恢复了常态。 昨夜初闻苍阳贺负伤出走,他已经想过苍阳贺可能已经殒命,当时心中大恸。后来他确认了杨隽的身份,心中便觉安慰。 只是一波三折,此时他再从杨隽言语中推断出苍阳贺可能已陨落,心中虽也伤痛,但却不比昨日初闻噩耗时那般悲怆。 数百万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于他而言都只是寻常。他的旧相识也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卧丘拍了拍杨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行道多艰。你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我方才见你练功,韧性十足。想来你是个心性坚韧的,只盼你不畏险阻,有朝一日,登临绝顶。” 重振威名。卧丘心里补充道。 继先人遗志什么的,就不必了。卧丘敬重苍阳异人品,但对他近乎大公无私的行事却并不赞同,也不想他唯一的后裔重蹈覆辙。 但是,他的后人又怎会甘于平庸?又怎么可能一世平庸? 杨隽觉得卧丘话里似有几许沉痛,不由面容一肃:“是,小子谨记先生教诲。” 卧丘又重新打量杨隽。面容稚嫩,看不出什么气势,只眉宇间有几分倔强。 再看看瘦弱的身板,卧丘暗暗摇头。嵊洲灵气匮乏,照这小子的练法,收效甚微。 没有丝毫犹豫,他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环状物塞进杨隽手里。 “这是阴阳如意珏,能聚天地灵气,却比聚灵阵好用得多。”卧丘道,“当然,它的用处还不仅于此。” 触手温润,圆形玉环上一个缺口,珏也。 “你虽具绝佳根骨,但嵊洲却不适宜你修炼。这个小玩意,对你有点便宜,便当做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杨隽暗暗奇怪。卧丘已经两次提到自己“根骨奇佳”了,可楚恪不是玄天门第一大学渣么?就算他已具炼体四重之力,可入门三年,炼气毫无进益也不是假的! 要说卧丘眼力不好,杨隽亦觉荒谬。 还是,卧丘说的只是炼体?或许,自己就是个耐摔打的命? 杨隽隐约记得,某种体质的人,经脉和丹田难以锁住灵力,而灵力进入身体后会如同洒落干涸大地的雨水一样,被血肉骨骼吸收。 自己现下的情形,似乎与这种说法相似。 但修行之道,不仅要修炼体魄,还得修炼经脉,这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只是不同的修士各有侧重罢了。 譬如武修和灵修之分。玄天门中,也因修行理念不同,而有魂修、武修、德修及丹鼎等不同派别。 杨隽寻思,寻常修士练气修经脉,行大小周天,将灵气灌注到经脉之中。而自己的灵气,多半是在行大周天时,扩散到全身血肉当中了。 所以,自己明明持续不断地汲取灵气,灵气却越行越少,最后回到丹田的所剩无几,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想到这一可能,杨隽欲哭无泪。 凝练经脉简单,要淬炼整具**,实在是难如登天! 试想,以水注入沟渠,和灌溉整块原野,这其中所需水量的差异不言而喻。 更何况,炼体修行之道,耗费巨大。灵石、丹药等等,无不是寻常修士的十倍、百倍,乃至千倍。 而如今的嵊洲,灵气几近枯竭,灵石、宝药样样匮乏。为数不多的资源,也几乎全部掌握在大宗门大世家手中。 只是心念一转,杨隽已向卧丘谢道:“小子谢先生赐!” 第40章 旱苗得雨 卧丘不喜欢玩拘谨推拒客气这一套所谓的“礼数”,对于杨隽的爽快十分欣慰,面上带了几分笑意,道:“好!” 杨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好,只一笑报之。 卧丘当先走出亭外,道:“来,来,先试一试这阴阳如意珏好不好用。” 杨隽微微一笑。卧丘的东西,必然是好用的。 但卧丘这么说,定是要教他东西,遂亦步亦趋跟在卧丘身后。 阴阳如意珏的聚灵手法并不难,杨隽与之滴血认主之后,便在卧丘的指导下聚集灵气。 呼喇喇—— 眼前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白云漂浮,远山如黛,杨隽却“看”到面前一个巨大的漩涡,顺时针旋转着。而自己,就在这漩涡中央。 散出莹莹光亮的天地灵气,似乎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吸引,朝着自己手中的阴阳如意珏涌来。 饶是杨隽已有准备,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他怔愣了片刻,才察觉手中的阴阳如意珏微微热,里面似乎涌动着无限的能量,像是一只急于破出的凶兽,不断地冲击着禁锢自己的牢笼。 杨隽手指微动,握着这枚散出莹润光泽的阴阳如意玉珏,心念一动,引导着玉珏内的灵气进入自己体内。 奇怪的是,方才还汹涌澎湃的浩瀚灵气,此时竟是一如既往的温顺,与以往打坐行周天功时一般无二。 但杨隽能感受到,这股灵气,远比自己刚才所吸收的要精纯,数量也要庞大得多。 身体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至纯的天地灵气。 与以往感应灵气和运转大小周天功不同。杨隽感觉到了些微的饱足感,不由喟叹,他这具身体,已饥渴太久了! 杨隽鲸吸牛饮一般,把数量弘大的天地灵气引入体内,由小周天而至大周天。 这磅礴灵气,似无边无际的大海,永无穷尽之时。 杨隽“吸食”得酣畅淋漓,竟全然忘了时间的流逝。 “好了,你也该吃饱了罢。” 随着卧丘清越的声音响起,阴阳如意珏中翻涌的灵气也渐渐停歇下来。 杨隽缓缓将灵气引入丹田,睁开眼所见,却是一片绚烂的云霞。 朝云已散,高山绝壁之下,一条大江蜿蜒东去。万丈霞光倾泻而下,洒在延绵不绝的群山上,平静无波的江流中。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杨隽没有料到一次打坐而已,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他收起玉珏,朝崖边负手而立的卧丘行礼:“先生久等了。” 卧丘摆摆手:“不久,不久,七日而已。” 七,七日?这恍惚间就过去了七天? 杨隽更是有些赧然,他这样子,真像是饿鬼投胎了。 卧丘不以为意,道:“这第一次,就当滋养你的血肉经脉,日后却没必要这么长时间了。” “是。”杨隽点头,这大概相当于一次性把土地浇透,以后例行灌溉就是了。 “效果还不错。”卧丘盯着他看了一回,暗暗点头,道:“你自己感觉怎样?” “浑身劲力充沛,好似每一寸经脉,每一丝血肉,都蓄满了力量。像是,像是春日里万物生,又像破土而出的种子,充满了勃勃生机。” 卧丘笑:“你自己再好好看看。” 看?杨隽现在只能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一双手掌。 楚恪肤色偏白,骨骼也并不粗大,皮肤下血管隐约可见。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不一样了! 肤色虽未变,却散出莹润的光泽,而血肉,也愈加饱满了。整具身体,似乎在一夕之间,不,七日里充盈了起来,不复之前的枯瘦。 杨隽面上浮现出一丝惊喜。 楚恪果然是“营养不足”,现在被充沛的灵气一滋养,马上有了起色。 但也有一丝疑惑,以他这点可怜的修为,似乎还达不到辟谷的阶段? 不过,事无绝对。以灵气滋养血肉,和自己吃东西之间也并没有什么矛盾嘛。 正欣喜间,蔚然亭内传来灵珂的声音:“师父,楚恪,你们且来喝喝茶罢。” 杨隽扭头,见缕缕霞光洒在灵珂身上,一身飘逸流仙裙越熠熠生辉,七彩斑斓而不显杂乱。 灵珂眉眼盈盈,嘴角含笑。 七日不见,于杨隽而言,却只是一个眨眼之间。 心中微有触动。 山中不知岁月长。杨隽希望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没有离去的一日。 但他这点小心思怎敢说出口? 卧丘面前自不必说,他对卧丘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不是不亲近,也不是害怕而是格外的敬重和谨慎。 而灵珂,天真烂漫,一点也没有开窍。杨隽或多或少有些不可说的想法,但每每思及,都不免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像拐带小女孩看金鱼的怪蜀黍。 此后,卧丘果然又传他一套游龙飞云的炼体之术。运气滋养经脉和血肉,这套炼体术却在炼体的同时引入灵气,淬炼筋骨。 杨隽每日以阴阳如意珏汲取灵气,习练游龙飞云炼体,得益量多。每日里又有灵珂准备的各式灵茶,他不仅渐渐摆脱了消瘦之态,身量也拔高了一截。 杨隽每天练功不辍,也借机向灵珂学煮茶,共炼丹药,从不刻意去记时间。仿佛生活从来就是这样,他不曾从山外来,也无需离开。 但这样的悠然的平静,却被卧丘的一句话打破了。 “你也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杨隽有一瞬间的失神。 玄天门,昂州?可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灵原的短短时日,竟让杨隽的心性沉静了下来,但也有一丝迷惘,有时候甚至会生出今夕何夕之感。 去玄天门修行?灵原岂不是更适合修行吗?这里灵气充裕,灵草宝药遍地,比之嵊洲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终于问出了那句话:“先生。小子自知愚钝,但愿侍奉先生左右。先生能否……” 他话未尽,卧丘已知其意。不是他不愿意留下杨隽,而是不能。 他了然一笑:“不必惊惶。你自是天资纵横的,但修行不是这么简单的事。灵气、丹药,只能淬炼经脉血肉,却无法锤炼心性。神魂之外,还需修心。” 第41章 天赋星盘 “你莫看灵原灵气充沛,这里亦非修行之地。≧ ”卧丘神色淡然,看着远去的江水。 “灵珂自小在这灵原长大,但终有一日,她也要出去寻她的道,修她的心。而你,自有你的道要寻。” 前面的,杨隽都能听懂,但卧丘还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还有你生而俱来的使命。” 杨隽懵懂,自己有什么使命? 做杨隽的时候,他的目标不过是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与世上千千万万人并无不同。而做楚恪时,他想变强、上进,不被他人欺辱,终而睥睨天下。 这或许算得上抱负,或者叫野心,但并不算是使命罢? 可是,杨隽对卧丘的话深信不疑。相识不久,他却知道卧丘此言必是为自己好的。 “修行之事,别人能够帮到你的终究有限。即便是阴阳如意珏,也不过小小手段,这不是捷径,更不是通天坦途。盼你此去,仍心性不改,脚踏实地地前进。” “这不是攀爬高峰,走一步上一步,而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卧丘的语气沉缓,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杨隽欣然应诺,这话他听得懂。 “修行不仅看天资,也要看勤奋。你已有绝佳的先天资质,只要能始终如一地坚持,必有所成。” “先生说我根骨极佳,但我自修行以来,进境甚慢。及至今日,丹田之中仍然空荡荡一片,如若无物。这却是为何?”杨隽问道。 卧丘三番两次提起他先天优越,杨隽已存疑许久,现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卧丘没有答话,而是右手掐印,朝杨隽头顶点落。 “闭上眼,看。” 闭上眼,看?这话说得奇怪,杨隽却依言闭上双目。 果然看到了令他称奇的一幕。 他的头顶浮现出一道圆弧,像是半个空心球体,正正盖在头骨上方。圆弧近乎透明,上面却又能清晰地看到一条条细小的脉络,相互交错。 这,这是什么东西? 不独杨隽,便是卧丘也有片刻的怔愣,看着杨隽的眼神微微有些诧异。 听闻白龙氏一族均是天赋卓绝,但没想到这小子竟如此,如此……卧丘想了片刻,也未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他见杨隽一脸迷茫,解释道:“天盘,又称天赋星盘。” “天盘者,修行之根基也。万丈高楼,起于基石。天赋之资,便是修行的基石。观一人天盘,便可知其天资。” 天赋星盘,杨隽默念了一句。 “那这个天盘怎么看?” “世间万物均生于这浩渺星空,故天盘形似穹庐。” 穹庐,的确,杨隽暗暗点头,自己就没想到这么妙的譬喻。再看那天盘时,便觉得像是笼盖四野的穹庐之顶了。 “看到这上面的脉络了吗?”不需杨隽的回答,卧丘已道:“每个人天盘之上的脉络粗细不同,线越粗,则血脉天赋越高。你小子这一份,已是世所罕见。” 话里意思,我天赋不错咯?杨隽心下痒痒的,心道:您光说世所罕见,也不说怎么个罕见法,我又没见过别人的做对比,这哪知道自己天赋如何? 但他也不好意思叫卧丘亮出自己的天盘看看。 “怎么,我说的话,你小子不信?”卧丘手指朝杨隽点了点。 “小子不敢。” “呵,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不信。”卧丘话里没有怒气,倒是带着三分调侃。 他的话未尽其意,说世所罕见已是含蓄,这小子的天赋星盘委实堪称逆天。 呵呵,我话不说满,留三分余地,是怕你小子骄傲。卧丘暗笑。 杨隽窘然,却无可解释,他心里确实存疑。 正踌躇间,却见卧丘手掌一翻,掌心托着一个圆弧状的“天盘”。 与自己这个黯淡模糊的天盘不同,卧丘掌中的天盘条条脉络清晰,一多半的脉络都散出莹莹幽光。脉络交点之处,尤为光亮,但有的交点大,光线明亮,有的交点小,光线略显微弱。 这些亮点,好像夜空中的星辰。 “这是,星辰图?” 卧丘面露笑意,道:“悟性不错。” “这些交点都有对应的星辰。脉络连线,可成星宿云图。筋骨血肉愈强,这些脉络便愈清晰。如若修行成功某种功法,便会有相应的星云脉络被点亮。” 杨隽明白了。 他又看了一眼卧丘手上的天盘。 无数被点亮的交点,被纵横交错的脉络连接起来,形成一个个星座。其中最耀眼一点的便是北极星,杨隽略一辨认,找到了小熊座、大熊座、天龙座,以及旁边的天琴座和武仙座。 至于其他星座,这天盘上脉络纵横交错,满盘光亮,需得仔细分辨。 但转念一想,这是卧丘的底牌,自己不宜多看,便移开了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卧丘头上看去。 卧丘看出他心中所想,道:“心之所至,随心而欲。” 他微微一笑,右手的天盘便即消失,却出现在左手手心。 “天盘不一定出现在头顶的。只要你灵力能够控制,心念所至,天盘便能够出现在何处。”卧丘又笑,“只要你想,就连腚上也不是不可以。” 呃,杨隽想象了一下,大圆屁股上盖一个浑圆的天盘,直觉浑身恶寒。 什么鬼?! 那画面太美,他是真不敢看! “诶,你还别嫌弃。你施展功法时,不拘是道印手印,只要是以身体部位施展出来的,若与天盘相结合,威力必倍增,或二三倍,或以十数倍。当然,这对灵力的消耗也十分巨大。” 杨隽呵呵,屁股施展出来的,那是什么功夫? 此刻的他绝不可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当众以天盘盖腚的姿势出招,以致震惊四座。 “话说回来,每个人的天盘图并不相同。浩瀚宇宙中,星座不计其数。有人天盘上脉络稀疏,交点也少,能点亮的星辰数少,可以修炼的功法自是有限。” “而有的人,”卧丘状似无意地扫一眼杨隽,“脉络繁杂,潜力巨大,所学可包罗万象,睥睨星河。” 第42章 蔚然送别 杨隽见自己的天赋星盘上,密密匝匝地布满了交点,至于星辰脉络,更是数不胜数。≧ 他刚才对卧丘的天赋星盘匆匆一瞥,只粗粗辨认出了北极星附近几个星座,没有细数整座天赋星盘的星辰数。 不过,似乎两座天赋星盘上的星辰数差得并不算多。而且,似乎自己那张盘上的星辰之数还要略多一点。 从卧丘反推自己。杨隽窃喜,或许自己的天赋确实不差。 正思索间,边听卧丘说道:“这些交点,不仅代表星辰,亦代表身体关窍。而星座脉络,亦可对应全身各处经脉。” 杨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听卧丘接着说道: “星辰脉络愈多,潜力愈大,修炼天赋星盘所需的灵力就愈多。这就好比,数丈见方的水塘,以亩计数的湖泊,与浩瀚海洋的差别。” “同样的引水注入,水塘可以时辰计,湖泊以数日旬月计。大海呢,以月乎,年乎?何时可满?” 沧海浩渺,何日可满?永无穷时! “我不说大话。你光凭这天赋星盘,便足以笑傲三界。” 杨隽一愣,这口气可真不小! 他还没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卧丘已肃然道:“但你也要知道。修行这座天梯,天赋决定你能走多高,但最后站在什么高度,却是你自己决定的!这世上多的是人空有天赋,却一生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杨隽亦正色道:“先生教诲,小子不敢或忘。必勤学苦练,不负先生所望。” 卧丘拍拍他肩膀,放缓了语气:“知道你是个好的。” 心下却是一叹,想不到我纵横九幽让万千神佛闻则变色的卧丘,在含辛茹苦地养了一个孩子后,还有再为人师的一天! 自嘲了一回,又对杨隽道:“明日我便送你出去。灵珂还不知道这事,你去和她道别罢。” 杨隽尚且沉湎在天赋星盘带来的巨大冲击之中,一时几乎忘了自己要出谷这一茬,闻言定了定神,向卧丘行礼告退,去找灵珂。 在灵原两月有余,杨隽和灵珂算是朝夕相处。 听闻杨隽要走,灵珂十分不舍。 她在山中别无他事,遂好调制茶酒丹药。杨隽平时除了练功,便是同她一处,侍弄灵珂种下的各色仙草灵药,再炼炼丹酿酿酒。 这些时日下来,杨隽又识得了不少珍稀灵药,于丹道上亦有进益。 因灵珂对灵原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杨隽也时时说些趣事与她听。 灵珂天真烂漫,听到趣处,每每大笑不已,杨隽亦畅然。二人终日有说有笑,相处十分融洽。 杨隽在灵原之中万般顺心,只有一点遗憾,便是自己已对灵珂情愫暗生,对方却丝毫不知。 他看得出灵珂不通情事,只将自己当做极要好的玩伴。 杨隽心下怅然,却又不忍说破。 自己和灵珂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就算自己能够修得仙身,那也不知要多少年月。这中间光景如何,谁又能料到? 灵珂听杨隽说要走,心生不舍,露出黯然神色,道:“你还会来看我吗?” 杨隽见她双眉微蹙,楚楚可怜,心生怜爱,低头柔声道:“会的,我得空就来看你和先生。” 山中两月有余,杨隽在阴阳如意珏的帮助下,汲取了大量灵气滋养经脉血肉,又每日服食灵丹宝药,身高已增长了三寸有余。此时与灵珂相对而站,竟已经高出灵珂一小截了。 二人叙叙讲了半日,杨隽又说些笑话逗趣,灵珂终于展颜而笑。 她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塞给杨隽,道:“这些丹药,你都收着吧,比灵草好用。” 丹药经过炼制提纯,纯度自是比灵草好得多,吸收率也高,用起来确实便利。 杨隽收下丹药,心中暖意融融,忍不住地笑了。这些丹,可都是灵珂炼出来的。 次日作别,杨隽不让灵珂送出小院,只与卧丘二人来到蔚然亭石崖上。 崖下白云悠悠,杨隽心生怅惘,抬头问道:“先生,我们可有再见之日?” “你若潜心修炼,再会之期不远矣。”卧丘神色无悲无喜,双目之中却有一丝黯然。 杨隽点头,他现在已经不很担忧自己的进境。 既然卧丘说自己是可纳百川的海,那么,只要自己孜孜不辍地修行,相信九转功成,他日必能登天成圣! “阴阳如意珏给我。”卧丘朝他伸出一只手。 杨隽递出玉珏,只见卧丘左手持珏,右手在珏上划动,那缺玉珏霎时间散出一圈莹莹绿光。 几息之后,绿光消失,卧丘便将玉珏递还给他。 杨隽接过,察觉有一丝灵力缠绕在阴阳如意珏的表面。 “咦?”他不解地看向卧丘,话还没出口便觉那丝灵力聚在了自己指尖。 他竟“看”到玉珏里多出一方天地,似乎无边无际,不过他仅能看见面前几亩种满了灵草宝药的药田。 这玉珏之中竟有这样一方广阔的空间! “这……”杨隽呐呐不知该说什么,卧丘送了他这么大一份礼! 这些仙草灵药,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些许蒲草,以作送别。”卧丘道,“至于这玉珏,我说过,它的好处,你日后会渐渐知道的。不过你现在灵窍未通,没有足够的灵力能够开启。等你点亮天盘之上的星辰之后,再自己试试罢。” 卧丘的语气尽量放得平淡。 杨隽却觉有些哽咽,握紧了手中玉珏,涩然道:“先生何以对我如此?” 无缘无故接受他人的善意,杨隽始终有些惴惴,他不知道自己和卧丘之间有什么关联,能得到他这般照顾。 卧丘勾勾嘴角,笑容里有些怀念,道:“自是你我有缘法。” 杨隽察觉他神色有异,待仔细看时,却见卧丘大袖一挥,自己眼前疾风骤起,罡风猎猎,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半眯着眼,极力地想要看清周围事物,却见蔚然亭外景色已然扭曲,卧丘的身影也已看不见了。 杨隽眼前蓦地一黑。 第43章 重返宗门 西海之缘,杨隽负手站在船头,瞭望北岸。 龙船离着海岸尚有十几里地,但北边露出的一抹山影,却昭示着,玄天门已近在眼前。 日光晴好,但现下已是冬日。这山影之巅雾气缭绕,一抹雪白隐现。 杨隽细看处,只见山峰巍然,烟云四溢,古木参天,流水潺潺,直教人赞叹:好一座仙山! 玄天门坐拥三山十二峰。其中三山乃是七斗山、毕乌山、盘云山。 七斗山居北,幅员百万里,是玄天门宗门之所在。主峰为玄隐峰,此外还有神木峰、夕辞峰、银戈峰三大峰。 毕乌山居东,方圆八十万里,主峰为落羽峰,下辖停舸峰、持云峰、悬月峰。 盘云山坐落在毕乌山以西,方圆七十万里,主峰弗忘峰,下辖碧游峰、缁帷峰、神遁峰三峰。 凌初山据守西海,是玄天门的南大门。故虽已是入冬十分,气候仍十分和暖,只山巅积雪。 凌初山的日出是一绝,尤其是初秋的早晨,日出、云海,相得益彰,蔚为壮观。 但此时却是冬日,况且杨隽刚在灵原住了两月有余,虽觉凌初山气势凛然,却并不觉震撼。 此刻他站在船头眺望凌初山,又与三个月前初为楚恪之时心境大不相同了。 那时他初临异界,心中惴惴,甚至有些恍惚,不知自己当去向何方。 而今,他已决心走出一条自己的通天大道,可谓是踌躇满志,胸中再无忐忑之意。 杨隽立于船头,双目微闭,他张开双手,任海风将衣袖吹得猎猎作响,心中极是快慰。 玄天门,我来了! 他在灵原两月,身量拔高,骨骼长成,竟隐隐有几分少年长身玉立之感。 说来好笑,他的外表变化太大,以至于在登船之时,接引管事几乎认不出来。 幸而在跌入大金河时储物袋未失,杨隽亮出属于楚恪那块玄天门弟子的身份玉牌,验证过后,才免了麻烦。 不一时,龙船已接近海岸。 凌初山上缭绕的雾气之中,一栋栋建筑若隐若现。 这便是凌云宫了。 凌云宫依山势而建,位于凌初山最高峰下的一道山梁上,其正殿升云殿地势最高。 升云殿南面是一座百丈方圆的圆形广场,名曰登云顶。其下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称云梯。 围绕登云顶东西向和南面的山坡上零零散散分布着上百座院落,层层递进,高低错落有致。 杨隽站在台阶之下,昂仰望,九百九十九级石梯,凭空垂下,仿若天梯。 心绪涌动,似浪潮翻卷。 云梯,云梯,他今日攀上这座登云梯,他日便要脚踏飞云,立于苍穹之上! 杨隽闭了闭眼,稍稍平复了心情,终于迈步,踏上第一级台阶。 他走得很慢,仿佛要把这九百九十九级的登云梯一级一级地数清楚。 这些石梯足有三十丈长,上面绘满了古拙的图案。 杨隽细看,有各种上古神兽,部落图腾,还有许许多多的场景画,譬如狩猎、播种、收割、围着篝火庆祝…… 这座云梯,上面绘着的,是整个嵊州人族的史诗! 历经数十万年风霜雪雨,云梯的表面已经显露出些许平滑,杨隽却仍然能清晰地分辨出这些线条古朴的图案。 他看着云梯上的图案,脑海中浮现出自书卷中阅读的种种古老传说,与这些图案一一印证。 这座云梯,杨隽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走完。 当他的视线与登云顶广场齐平的时候,日光正斜斜地洒在这座广阔的平台上。 他看到,金色日光与广场交错,形成一个个大小完全一致的锐角。 众弟子返山报到之日,登云顶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杨隽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挤着去报到。 他脚步沉缓地踏上第九百九十九级云梯,视线越过宽阔的登云顶,落在凌云宫正殿匾额上。 鎏金的“凌云”二字,在夕阳映照下光辉耀目,杨隽不由想起“壮志凌云”一词。 凌初山是玄天正宗门户,是叱咤天下之起点,亦是培养凌云壮志之处。 杨隽站在登云顶边缘,回遥望。 只见层峦叠嶂,巍然坐望大海,远处大海波澜壮阔,浪潮激荡。 澎湃如斯,壮阔如斯! 杨隽却奇异地心若沉石,恬淡,泰然。 总有一天,这巍巍群山将为我倾倒,这茫茫四海将为我所折服! 他唇边绽开一抹笑容,终于迈步踏上登云顶。 登云顶北面三十三级台阶直通升云殿。自台阶往下的登云顶左右两侧,分列了六条高大的圆形石柱。 杨隽见一共十二条石柱,想来或许是代表了玄天门十二主峰。 以江寒鹤为的二十四名训导,正在登云顶北面台阶下,对照返山弟子的名册。 每个人管理自己名下数十名弟子,有条不紊,点名的工作进行得很快。此时登云顶上人已散得七七八八。 杨隽扫了一眼,径直朝楚恪的训导师兄江临仙走去。 江临仙生就一张倾城绝世的颜面,眼尾上挑,无端生出三分媚色。 但这位师兄对楚恪向来疾言厉色,想是嫌恶楚恪资质低微。 此人面相极好,话语却十分刻薄,杨隽对他印象很是深刻。 他走上前,在江临仙面前站定:“江师兄,弟子楚恪前来报到。” “楚恪,哼哼,楚恪。”江临仙正狠狠盯着名册上楚恪的名字。 他名下四十个师弟师妹,有三十九都已经报到了,就剩下这个楚恪拖拖拉拉,实在可恶! 这时候还不报到,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哼,最好就是死了! 江临仙想起最近的传闻,冷冷一笑。 他不喜欢楚恪,很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极其厌恶! 江临仙和玄天门当届徒江寒鹤系出一门,都是明月城江家子弟,且是血缘极近的堂兄弟。 但江临仙时运不好,晚江寒鹤一月出生。 江寒鹤身为嫡系长孙,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深得江家老太爷喜爱。 他江临仙自诩天赋异禀,天赋、长相,无一不是出类拔萃。 却不想江寒鹤天资更是万中无一,且自小便展露出其群绝伦的天赋之资。八月能言,三岁赋诗,入得玄天门之后,更是成为七斗山玄隐峰尊衡一真人亲传弟子,为当届弟子魁! 第44章 脱胎换骨 堂弟比不过堂兄,江临仙自幼便憋了一口气。≧ 而这口气在楚恪兄弟入门之后更为憋闷! 三年前分配训导之时,楚怿、楚恪兄弟二人分别列于江寒鹤、江临仙名下。 玄天门收徒严格,同姓兄弟极少,更不用说楚怿、楚恪这样的同父兄弟。 有好事者见兄归兄,弟归弟,当即开局,赌三年之后的大比,楚氏兄弟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三年前,江临仙知道开局之事后,好胜之心顿起。心道:同样是正儿八经收进来的玄天门弟子,难道我教出来的人会比江寒鹤的差? 但谁能想到,同样经过玄天门选徒种种考验的楚恪,还真就是个连灵窍都打不通、无法灵修的废物?! 而楚怿刚入门便受若虚真人称赞,此后亦事事领先,隐隐有江寒鹤之风,堪为本届弟子魁。 江临仙恨得咬牙,每每看到楚恪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恨不得上去抽他一顿。 此时,江临仙听见“楚恪”的名字,霍地抬起头来,正要作,却猛地愣住,一双妖孽般的凤眼中盛满惊讶。 “什么,你是楚恪?” 讶然之下,江临仙的声音很大,四周哗啦一下便围上来一大堆人。 江临仙脾气古怪,桀骜不驯,在同届的弟子中人缘并不好。 三年前立下赌局,几乎所有训导都参与其中,全等着大比之时看江临仙的笑话。 此时各人名下的弟子大多已报到完毕,听见江临仙这一声大吼,纷纷围上前来。 就连刚报到完毕,还没有散去的一些低级弟子,也靠了过来。 凌初山上,人人都知道本届弟子魁楚怿独鹤鸡群,又是下一个江寒鹤,其弟楚恪却是绝无仅有的第一学渣。 江寒鹤、江临仙,楚怿、楚恪,这两对兄弟可都是凌初山的名人。 众人哗啦一下围拢过来,正要围观一场好戏,目光却先落在杨隽身上。 杨隽三个月来变化极大,不仅高了一大截,身形俊逸,面上也脱去了稚气,显出几分英气来。尤其是一双明目,眼神坚定沉稳,气质昂然。 这少年与印象里瘦小怯懦的楚恪截然不同,众人眼里都有几分讶异、好奇和探究。 面对众人的围观,杨隽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只朝江临仙一拱手,淡然道:“是,弟子楚恪。” 他知道自己的变化巨大,不说江临仙,就是当时楚怿见到他,那万年面瘫脸上的面具不也碎了一地? 至于周围的人,呵呵,难道还要给他们一张小板凳和一包瓜子吗? 江临仙凤眸一眯,目光在杨隽身上来来回回逡巡。 杨隽无端端觉得江临仙看自己的眼神透着点,猥琐。 江临仙自己长相出众,对于身边的“美人”也就十分留意。 他对楚恪的第一印象很好。小少年唇红齿白,放在俗世,想必也如自己一样,能有掷果盈车的待遇。 心道: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年,必如公子我一般丰标不凡,堪称芝兰玉树,迷倒万千少女! 同是兄弟之中的那个“弟”,江临仙内心对楚恪十分亲近。 当然,这是在现楚恪没有灵窍之前。 江临仙万万没想到,楚恪刚一接触灵修的课程,就原形毕露。 他爷爷的,什么叫大周天功会吞噬灵气? 他爷爷的,那是让你打通浑身关窍,淬炼经脉啊! 江临仙原本以为楚恪是没领会到诀窍,还指点过几次,但很快便放弃了。 传道长老若虚真人亲口断定,这货没灵窍哇! 江临仙在江寒鹤面前翻牌的机会打了水漂,气得半死,自此把楚恪恨到了骨头里。 此时再看眼前这个少年,五官确像是那个讨债鬼楚恪,只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脸上轮廓显现出来,人也高了一头,气质也为之一变。 视线移到杨隽抱拳的手上,江临仙又愤怒了:他爷爷的,细皮嫩肉,下山之后怕是好吃懒做,才养了一身五花膘吧! 江临仙皮笑肉不笑:“楚师弟,别来无恙啊!” 杨隽也笑,却笑得诚挚:“江师兄安好。”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这他娘的真是楚恪?” “是吧,色仙都认了。”有人不太肯定地说道。 又有人斩钉截铁道:“肯定是了!论认美人的本事,色仙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江临仙贪花好色,自封色中仙。同门中,只要是个入得他眼的美人,不论男女,都要结交一二。同门简称其为“色仙”。 有人感叹:“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三个月过去,楚恪是彻底改头换面了啊。” “切,换了一身皮又怎样,还不是个没灵窍的窝囊废!” “对对对,中看不中用。修道难道还看臭皮囊?”说这话的是个长相欠佳,不太对得起观众的。 这边太热闹,与其他训导面前稀稀拉拉没几个人的场面形成强烈对比。 楚怿报到完并没立时离开,而是留下和江寒鹤说话,请教些修行的疑难,的确一副好学生模样。 杨隽和江临仙那边闹将起来,江寒鹤面前的人就散了个没影。 二人皆是长身玉立,楚楚不凡,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对兄弟。 江寒鹤一身浅蓝衣衫,面容清俊,虽不似江临仙长相妖娆,却也称得上面如冠玉。 他的穿着与众人没有什么不同,身上也并没有身为当届魁的凌人气势,但往那里一站,便是个鹤立鸡群的存在。 江寒鹤耳力当然不弱,听了那边的吵闹,对楚怿道:“楚师弟,我们也过去看看?” “是。”楚怿无可无不可。 二人一般地踱着步子,慢悠悠晃到人群边缘。 看热闹的当然不怕事大,有人就扯到了三年前的赌局:“楚恪改头换面,莫非是有什么奇遇?大比这事儿……” 话未说完,众人却已了悟。 两对兄弟相争,原本因楚恪没有灵窍,众人皆以为江临仙输定了。 眼看着即将大比,也无人再提及。毫无悬念的事,的确不值得期待。不过现在么…… 第45章 潘岳撷英 “我看这事儿有门!不是说楚恪把程叙那货弄死了么?”有人交头接耳。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楚恪和程叙跌落大金河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楚恪回来了,程叙不见踪影,结果显而易见。 杨隽回到龙船上,不见程叙,也想找人证实一下程叙的死讯。哪知张阳看到他,掉头就跑。他也懒得理会。 在灵原享受了两个多月的平静生活,龙船上也没了程叙挑事,杨隽很是清静了一段时间。耳边乍然闹哄哄的,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的视线在围观人群中走了一圈,从声的人脸上一一扫过。 杨隽面无表情,目光泠然。 看热闹的顿时息声。 杨隽对这个效果很满意——他想赶快完事回去练功。 江临仙却是怒火丛生,他爷爷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楚恪这鸟样像是能干得过楚怿的吗? “我看楚师弟双目湛湛,兰台紫府红光笼罩,想必这三个月中进益颇大。只是不知师弟进步几何,于大比可有信心?” 哗—— 众人一听,又是群情沸腾。色仙竟要当众考较楚恪! “的确有些进步,”杨隽一笑:“不过,我自己无甚把握,还请江师兄指教。” 杨隽原本打算韬光养晦,一意练功,直到大比之日。 可是,既然江临仙有意“考较”,他不想退缩,也完全没有必要退缩! 灵原两个多月潜心修炼,他的经脉血肉强度已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前几日,已达到炼体五重之力。 至于效果如何,正有待证实。 而今日,也是一个机会,一个真正令楚恪改头换面的机会。 江临仙冷笑,就你个没灵窍的还敢大言不惭有进益。短短三月时间,我就不信你能脱胎换骨! 江临仙对楚恪成见由来已久,今见他言语虽客气,只是口气也太狂傲了。顿时怒气勃:他爷爷的,你个让老子丢脸了整整三年,还敢在我面前端架子! 他把名册一扔,衣袖一拂,站了起来。 江临仙并没有如何动作,只这么一站,微微低头俯视杨隽。 杨隽虽已长了一大截,但毕竟年纪偏小,底子差,比江临仙矮半个头。 江临仙身形偏瘦,但面若敷粉,鼻如玉柱,一双凤目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端的是丰神秀逸。 十一月,登云顶上寒风猎猎,吹起他单薄的宽袍大袖,紧紧贴在身上,显现出流畅的身体线条。 虽然江临仙男生女相,面色妖娆,杨隽却丝毫不敢小瞧于他。 隐藏在宽松衣袍下的肌肉,流畅、舒缓,却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这位风流不羁,平日里四处拈花惹草的师兄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是毋庸置疑的。 江临仙若是庸人,便不会近二十年都欲与江寒鹤一争长短,更不会从千余名同届弟子中,被挑选出来做新弟子的训导。 不过,那又怎样? 楚恪所遭受的耻辱,我要将它们一条条洗刷! 杨隽眼中迸出一线精光。 昔日的楚恪,人人可踩。 但现在,一切都已不一样了。 从今往后,我要人人提起楚恪,可赞扬,可钦佩,可嫉妒,独独没有鄙夷和蔑视! 江临仙看着杨隽,眼神中露出些许诧异。 这楚恪,竟敢直视他的眼睛。 甚至,虽然是微微仰着头的姿势,目光却没有半点畏缩,确实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至于是真是假,那就要手底下见真章了! 嗯,有点意思。江临仙一哂,突然决定,下手的时候,力道可以加上两分。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如同两只对峙的野兽,彼此估量着对手的实力。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瞬息之间,杨隽已收回目光,退开一步,躬身道:“江师兄请。” 江寒鹤见江临仙真要对楚恪出手,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旁边楚怿,却见其神色淡漠,仿佛事不关己。 楚怿神色一如往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内心泛起了怎样的波澜。 自望海港一别三月,再见之时,楚恪变化之大,楚怿几乎认不出来。 他知道楚恪为程叙所伏之事,而自大湾桥一役,楚恪便杳无音信。据闻,静家大小姐静悄悄带人沿岸搜寻,却一无所获。 而今楚恪安然归来,还是以这样光彩的形象。 楚怿眸色暗沉,在袖中拢紧了拳头。他倒要看看,今日的楚恪,已能耐到何等地步! 围观的人群,见杨隽有所动作,两个人是真要动起手来了。 哗啦! 眨眼间便往后退开,给二人留下足够大的空间。 江临仙抬手,姿态娴雅。 众人的眼光都亮了几分。 色仙啊,皮相是没得说,这三山十二峰,没有人比他更好看。 即便嘴上说他不男不女,也改变不了他身为绝色美人的事实。 况且,众人着实欣赏他这番优美姿态。赏心悦目! 另一头,杨隽却没有这么轻松。 他密切注视着江临仙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江临仙半隐在袖中的手指微动,拇指与食指轻拈,掐了一个漂亮的手诀。随后在空中一抄,手心翻转,仿佛指尖从虚空中捞出一瓣飘飞的桃花。 杨隽对这个手诀并不陌生,潘岳撷英。 江临仙引以为傲的自创手诀,楚恪曾见他展示过。 杨隽深知这一招潘岳撷英招式看似阴柔,但在这表象之下,却是与之绝不相称的恐怖力量。 就在半年前,也是这登云顶上,江临仙当众调戏玄天门有名的冰山美人顾九辛。 顾九辛没作,她带的师弟荣旭却挺身而出,拔剑相向。 江临仙只是一计潘岳撷英,便将修为指数已达22的荣旭打得肋骨断裂,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杨隽还记得江临仙当场致歉:“我不过用了三分力而已,实在没想到荣师弟如此不堪一击。” 毒,刻毒。 见江临仙右手已抬到胸前,杨隽神色一凝,右脚缓缓后移,鞋底与地砖相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 今日之战,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不输而已! 他要赢,且要赢得漂亮! 第46章 蚍蜉撼树 “潘岳撷英!”看清江临仙的手势,围观人群又往后退了丈许。 在场诸人均见识过江临仙击溃荣旭那一指,生怕自己受到波及。 江临仙中指微弹,一道虚影朝着杨隽袭来。 唰! 那道虚影似落英飞花,轻飘飘,缓缓地飞出,却如有实质般出一阵破空之声。 在杨隽的眼中,那一片花瓣状的虚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似乎已贴近自己面门。 众人都屏息凝神,不错眼地看着那一道虚影和杨隽模糊的轮廓。 杨隽的身影,已完全湮没在那道花瓣状的虚影当中。 他仿若与世隔绝,眼中只有那道虚影,耳中只听得那虚影与空气摩擦出的哔啵声。 脚后跟在地砖上一蹬,整个身体便如稳稳嵌在登云顶上。 杨隽抬起双臂,在胸前交叉。 嘭! 那道虚影与杨隽的手臂相撞,出巨石炸裂一般的声音。 许多人都已想象到,幻影消失之后,看到的会是杨隽血肉模糊的场面。 幻象消失,杨隽的身影显露出来。 然而…… 没有惨烈的骨碎,没有任何血腥的画面。 甚至,杨隽还是以之前的姿势站立着,分毫不差。 登云顶上一片静寂。 直到一声高呼打破了这沉寂。 “表哥!” 静悄悄喘着粗气奔向登云顶。 她在大湾桥上没有救得“楚恪”,一直心存愧疚,后来带着护卫沿江搜寻,却一无所获。回返凌初山时,虽听闻楚恪已安然无恙,心下仍不自在,便一直避着杨隽。 在回房的路上,听说江临仙要考较楚恪,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的龃龉,连忙上来阻止。 她母亲出身明月城江家,正是江寒鹤和江临仙的姑母。 静悄悄远远看见登云顶上一片虚影激射而出,心里已大呼糟糕,紧接着听见嘭一声巨响,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大喊一声,身形更加迅疾地登云顶奔去。 心下不停道:楚恪你可千万别死了。 静悄悄直接从围观人群的头顶掠过,落在杨隽身侧,急急道:“你没事吧?” 杨隽刚想说:“你这对白也太老套了罢?” 话还未出口,静悄悄已掏出一枚散着阵阵清香的药丸,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你别说话,先疗伤!” 静悄悄一焦急,说话间不自觉地就带了几分命令语气。 杨隽嘴里被丹药塞住,又不好吐出来,直得吞下去,才道:“我没受伤。” 静悄悄一噎,仔细打量了隽,见他面色红润,站得笔直,浑身上下没有丝毫不妥之处。 “啊!”她顿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想起刚才自己那般焦急的模样,都叫人看到了,顿时面红耳赤。 登云顶上,除了他二人外,无一人声。 众人都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一样,不出任何声音,只目瞪口呆地看着人群中央的杨隽。 这诡异的静默最终还是被江临仙打破。 “表妹怎么如此心急,我不过是见大比在即,考较考较楚师弟的功课罢了。这才第一招呢……” 江临仙语调上扬,话语中未尽之意均在看向杨隽的眼神中。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楚恪竟然不动声色地接下了他一招潘岳撷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花瓣一拂之力有多大。风送残影,力道绵绵不绝,便是丈宽的条石,也会被击得四分五裂! 江临仙嘴角一扯,露出一丝玩味。很好,我倒要试试,楚恪究竟已经强到了什么地步! “表哥,你……”静悄悄没想到江临仙还不罢手。 杨隽手一挥,将静悄悄平平推出一丈有余。 抬手向江临仙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江师兄,请。” 哗——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江临仙倒还罢了,楚恪竟然主动向江临仙“请教”? 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呵,蚍蜉撼树!” “不知好歹!我看江师兄刚才可未尽全力。要是……哼哼” 言下之意,楚恪在江临仙手下自是不堪一击。 也有人道:“刚才楚恪接下江师兄一招潘岳撷英,看起来很是轻松啊。他在消失的这个三月当中,真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定啊!” 有人附和道:“不错,不错。我看就算是楚怿,要接下这一招也未必有这么轻松呢。” “是吗?如此一来,那赌局的胜负之数,又有不同了!” 杨隽将众人的“窃窃私语”明明白白都听在耳中,但他恍如未闻,只气定神闲地看着江临仙。 为何不战?当然要战! 于他而言,便是江临仙罢手,这一局也还未算完。 杨隽目视江临仙,脸上现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这场战斗,由江临仙始。 而结束,却是由他杨隽决定! 这一刻,他的脸上似乎绽放了某种异样的神采。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的身姿,似松柏般挺拔。 静悄悄看着杨隽,有片刻的怔愣。 什么时候,楚恪已经这么高了,自己看他的时候,还得仰起头来? 他的脸上,既没有怯懦畏缩,也没有玩世不恭,而是这样从容不迫? 静悄悄咬了咬唇,默然退后,站到人群的边缘。 杨隽笃定的神色让她相信,楚恪必立于不败之地! 杨隽的姿态很谦逊,看着是向训导师兄请教,江临仙却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好,很好。那就让我看看你本事究竟几何! 江临仙右手在空中一挥,自上而下虚画一个半圆。 他手指掠过之处,空气竟似流水一般,漾出层层波纹。 轰! 潘岳撷英,风送残红。 桃花瓣状的虚影,以追风逐电之势,直奔杨隽面门! 周围的人面上都是一凉,似乎被一阵风雪拂过。 一眨眼间,只听“嘭”一声巨响。 众人皆想:楚恪倒了! 楚恪倒了吗? 不,杨隽仍是左腿弓步向前,双手交叉,抵在胸前,右脚横放,钉在砖上。 不同的只是,他的左腿比上一次弯曲得更深一些。但杨隽面色依旧淡然,腰背依然挺直。 静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为杨隽喝彩的,是江临仙。 第47章 桃花流水 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学渣师弟,竟能毫无损地接下自己的乱红飞花和风送残英,江临仙不可谓不惊讶。 ≦ 但惊讶过后,却有几分探究。 江临仙修眉一挑,容色愈艳,道:“楚师弟修为精进,骨肉强悍,我心甚慰。不过大比之时,将要身入银河九天,以测筋骨,不知师弟确有把握?” 凌初山中有深渊,巨瀑自山顶落入山腹,高逾三千尺,其水势不弱于江流。玄天门在山腹中开凿平台,以流水之势测门徒筋骨之力。 从山腹之中仰望,日光之下,千尺飞瀑,水汽蒸腾,邈邈若星河。故称,银河九天。 江临仙笑,眉宇间有几分傲然:“我愿为师弟模拟情境,可乎?” 大比在即,杨隽已经做足了功课,自然知道大比之中,要过银河九天这一关。 只是,江临仙竟有如此自信,能以潘岳撷英模拟出银河九天之力? 脑中念头一闪而逝,杨隽朝江临仙微微颔,道:“固所愿也。” 静悄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清楚。江临仙一招潘岳撷英,却有三个变式,乱红飞花、风送残英和桃花流水,一式比一式厉害。 但见杨隽成竹在胸,静悄悄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紧紧盯着场上。 围观的人群都失了言语,他们固然知道江临仙厉害,却少有人领教过,今日已算大开眼界。 而杨隽的表现,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连接江临仙两招,还要求第三招! 登云顶上数百人,皆屏息凝神。数百道目光,全钉在杨隽与江临仙身上。 一时之间,偌大的登云顶上,只听见风吹过的声音。 江临仙的右手,在胸前平平举起。 来了! 杨隽没有摩拳擦掌,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他非常期待江临仙模拟银河九天的这一击,甚至已经迫不及待!他要试试,炼体五重,究竟有何等强力,能否击败修为高出他六七阶的江临仙! 杨隽见江临仙起手式看似平平无奇,身周三尺之内的空气却似乎停止了流动,以他的手指中心,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逆时针的漩涡。 潘岳撷英第三式,不可小觑! 啵! 这声音很短促,很细微,细微到几乎难以听闻。 像是少女的樱唇突然开启,像是水面上一个水泡轻轻裂开。 一个巴掌大小的桃花瓣幻影,在江临仙身前一尺处出现,却倏地隐没。像是随波逐流的花瓣,被水中的漩涡吞没。 下一刻,那花瓣被暗流推上水面,一尺方圆的幻影与杨隽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丈。 滴——花瓣再次隐没。 轰! 最后一次出现时,那花瓣的幻影已有一丈方圆。它出现在杨隽身前不足一尺之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杨隽身形淹没其中。 江临仙微微一笑。这一次,看你还能如何应对? 潘岳撷英,以桃花败谢而创。花开花落,枝头的花瓣被风吹起,落入蜿蜒流水,随波逐流,起落沉浮。 第一式,乱红飞花。那虚影看似缓慢,却势若风雷,挟千斤之力。 第二式,风送残英。疾若闪电的虚影,如高山崩雪,轰然而至,其力胜千钧。 第三式,桃花流水。幻影如云似雾,似轻薄飘忽,却将杨隽整个人包围其中,四面八方,无一处不是力。 看似涓涓流水的幻影之中,却蕴含江河奔流之势。 水性柔,却能滴穿顽石。其凶险之处,更胜刚猛之力。 潘岳撷英,可刚可柔。而柔,却能克刚。 杨隽适才接江临仙两招,均以刚猛之力化解。 而这次,江临仙使出以柔克刚的桃花流水。中招之人,在幻影之中,如坠千尺深海,每一寸肌肤都受到重压,力有不逮,必五脏俱损,七窍流血而亡! 杨隽,他能敌得过吗? 流水般的幻影之中,杨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四面八方,都有水流冲击着身体。这些水不过轻轻荡漾,却让人全身如受重击,直欲呕吐。 杨隽不会太多功法招式。楚恪灵修毫无进益,他除了运用大小周天功吸取灵气之外,平时只以拳靶锻造筋骨**。 在灵原之中,杨隽也只是向卧丘学了一套游龙飞云的炼体术,所锻炼的,亦是筋骨血肉和度。 他没有过多的花招,适才只能以力抗力,化解江临仙攻势。 此番,他也要用血肉之躯抵抗落花流水之击! 灵原为上界仙人所筑的广莫世界,其内灵气充裕,杨隽又得游龙飞云炼体之术,不足三月,便已突破炼体五重,远不止九牛二虎之力,就是力扛九鼎都不在话下。 真正了不起的却是,他在卧丘的指点下,通过日复一日的大小周天功,已用充沛的灵气滋养了身体里每一条经脉,每一寸筋骨,每一分血肉! 对杨隽来说,他身体的每一处,都不是弱点。 他,是一个没有命门的人! 幻影绵延之力,围绕在他身侧,却找不到一处突破口。 杨隽,他就像江心的一颗鹅卵石,圆溜溜,光滑无比。泥沙不得侵入,流水亦不能腐蚀! 一颗毫无破绽的鹅卵石! 杨隽以防护之姿,站立在幻影中央。 他承受着各个方向施压过来的巨力,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之色。甚至,他的嘴角微勾,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银河九天是吗,很好,我便让你们看看我杨隽如何踏破星河! 杨隽屏息提气,全身肌肉瞬间紧绷,丹田微缩,一股在杨隽看来及其微弱,实则精纯无比、蕴含了恐怖力量的灵气迅蔓延全身,充斥了身体每一个角落。 亢阳鼓荡,血脉贲张! 杨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轻轻炸开,嗡地一声之后,周围的压力一松,血液奔流的度渐渐慢了下来。 众人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却见江临仙一式桃花流水布下的幻影,在瞬间湮灭无踪,烟消云散。 只有江寒鹤、楚怿等少数几个人才看出,杨隽在瞬间爆除了极其强悍甚至恐怖的力量,破开了江临仙的桃花流水幻影。 第48章 大放光华 桃花流水毕竟不是真正的银河九天,它没有源源不断的水流。≥杨隽只要在瞬间以越江临仙攻势的力量反击,便能破解。 但破解之法说来容易,却有两大难处。 一,度。水力阴柔,必以快逾闪电的度,飙电举之势一击得手。否则很难再聚集起如此强大的力道,甚至会被幻影的攻击力量反噬! 二,力量。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来说,在瞬间爆出千钧之力并不是难事。难解之处在于,桃花流水之攻势来自于四面八方,无一处死角,反击之力也需从各个角度同时击破。 一旦露出破绽,幻影水流便找到了宣泄一口,将集整个幻阵之力一涌而上。其力何止千钧?破阵者的下场显而易见! 而杨隽呢? 他毫无损! 场上诸人看向杨隽的神情立马就变了。 万年学渣楚恪,竟能轻而易举地化解江临仙的潘岳撷英!而且是连破三式! 他到底是深藏不露,还是另有奇遇? 楚怿眸光沉沉,定定地看着杨隽。 这个自己正眼都懒得看的庶弟,何时竟有这等本事? 楚怿自忖,面对江临仙一招三式攻击,自己也仅能勉强应付。但自己能做到如此气定神闲,全身而退吗?他没有丝毫把握! 人群之中,多的是对杨隽惊叹、讶异的目光,甚至还有油然而生的崇敬。 高,实在是太高了!那可是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色仙啊!楚恪竟然在他手下过了一招三式,毫无无损! 但这些看向杨隽的视线中,却有一道满含愤恨。 这个人就是荣旭。 半年前,江临仙骚扰他的训导师姐顾九辛,荣旭挺身而出,被江临仙以乱红飞花击断肋骨。 那时候,荣旭已是个修为指数22的少年修士,虽未在同门之中名列前茅,但在整个嵊洲大6的同龄修士中,已是出类拔萃。 然而,自己在那一式乱红飞花面前,竟毫无反击之力! 今日杨隽不费吹灰之力化解潘岳撷英的一招三式,与自己高下立判。 荣旭目光怨毒,恨恨地盯着杨隽。楚恪啊楚恪,你这样了得,那当日的我又算什么?! 楚恪轻飘飘化解了潘岳撷英! 众人被这从天而降的事实砸得头昏眼花,犹在恍惚之中,杨隽却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他弹了弹衣襟,抚平胸前的褶皱,朝江临仙拱手:“小弟不才,愿向江师兄讨教。” 一式乱红飞花,他接。 二式风送残英,他接。 三式桃花流水,他接。 这是他以师弟身份对江临仙的礼让。 而现在,是时候反击了! 江临仙瞳孔微缩。 杨隽能接下三式潘岳撷英,已然让他大为惊诧。现在么,竟敢主动向他挑衅,倒是胆量与本事一起见长了! 江临仙觉得自己开始有点欣赏楚恪了。你到底有怎样的本事,我拭目以待! 众人尚在魂游天外,杨隽已是一掌平平推出。 与刚才推开静悄悄之时不同,此时杨隽整个人都随着这一掌快移动。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只见一只手掌以追风逐电之势,在渺茫的虚空中破开一条大道,朝着江临仙袭去。 耳边似乎有狂风刮过,寒风肆虐。 又像是一颗流星划过,直破苍穹。 楚恪呢? 众人只能隐约看见那只手掌之后,跟着一道虚幻的残影罢了。 江临仙眼见那手掌越来越近。 三丈。 两丈。 一丈。 一尺。 嘭! 他看得见,却躲不开。 背后的那把椅子甫一触到江临仙,登时四分五裂,残肢满地。 而江临仙撞碎了椅子之后,却没能停步,擦着地砖直往后飞出,鞋底几乎在地砖上磨出火花。他足足飞出两丈有余,才堪堪站稳脚跟。 众人看不清杨隽进攻的身形,却能清晰地听见肉掌重重击在胸膛的沉闷声,江临仙鞋底与地砖摩擦的沙沙声,还有,骨头断裂的清脆咔擦声。 咔吧! 这是下巴掉了的声音。 万年学渣楚恪,不仅接下了潘岳撷英的一招三式,还主动攻击色魔江临仙! 不但如此,竟还打断了江临仙的肋骨! 夭寿啊! 低届的弟子只觉三年来,从未像今日这样,受了如此多的刺激。 而高一届的训导们,除了惊吓,还有一丝难言的快意。 恶人自有恶人磨哇!江临仙出身高,本事强,性格狂放,众人都拿他没办法,今日竟然败在昔日的废物楚恪手中。 登云顶上,人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静悄悄呆若木鸡。 她知道楚恪隐晦藏拙,但没想到他一朝大放光华,竟强悍至此! 一直面无表情的楚怿,瞬间黑了脸。 唯有江寒鹤面色如常,只是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诧异。 杨隽提气抱拳,朝江临仙一揖:“江师兄承让。” 哗! 围观群众完全不能保持淡定。 江临仙心狠手黑,嘴巴刻毒。 他出手打人向来没有轻伤下线的,张嘴骂人更是刀不血刃,伤得你体无完肤。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只有他占便宜,没有他吃亏的。 当初江临仙断荣旭肋骨,还送了一句:“我不过用了三分力而已,实在没想到荣师弟如此不堪一击。”气得荣旭当场吐血三升。 其言犹在耳,楚恪今日作为与江临仙当日做派,当真是如出一辙。 这梁子结得大啊! 江临仙捂着胸口断骨,哭笑不得。 除了对上江寒鹤,自己一生之中还从未遭受如此重挫。 但他毕竟是江临仙,微一调息,便勉强站直了身体,道:“楚师弟进境颇深,必在大比之日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众人眼神都直了,色仙什么时候竟然会捧人了?还把楚恪夸得是新一届中的第一人! 杨隽淡淡一笑,拱手为礼:“承师兄吉言。” 没有丝毫客气。 什么,谦虚? 自己实力如何,今日在场的人都已看到,为何还要谦虚? 谦虚过头,那不是美德,是虚伪! 杨隽自知前路茫茫,现在不过刚刚起步。但那又如何?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49章 一战成名 经卧丘点拨肯定之后,杨隽已放下忐忑之心。 ≥ 我不是学渣,只是厚积而尚未薄! 杨隽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的,是让世人仰望,是让四海臣服。 既然如此,何来低调? 扮猪吃老虎? 不,我本狂龙,何须扮猪? 自当腾云驾雾,横跨长空! “承师兄吉言。”?! 不单是低届弟子,就连二十几名高阶训导,都被杨隽此言震住了。 你说他张狂? 他刚才一掌打断色仙肋骨,敢问在场的谁能做到? 便是与江临仙同届的诸人,也没人敢拍胸脯打包票。 既然楚恪有如此实力,确有可能在大比当中所向披靡! 二十几位训导师兄姐都面面相觑,心道,不知这楚恪准备投报哪一山哪一峰座下? 玄天门三山十二峰,从各峰挑选出了这二十四名训导,每一峰两名,都是诸位尊、座的亲传弟子。 一来,助传道长老若虚真人训练新弟子;二来,也是替各自师尊挑选新弟子。 训导里有欣赏杨隽这豪爽脾气的,也有忌惮他行事嚣张的。 对于这个身体和嘴上都很硬气的楚恪,他们各有各的思量。 荣旭的心思则复杂得多。 他恨江临仙调戏顾九辛,更恨江临仙断自己肋骨,并当众羞辱。 但他也怨恨楚恪。正是楚恪大败江临仙,让自己显得越不堪! 楚恪今日一战成名,脚下踩着的,不仅有江临仙,还有他荣旭。 如今,他怨愤的楚恪狠抽了他怨愤的江临仙,荣旭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甚至已想不清楚,楚恪和江临仙二人,他更恨哪一个? 他斜眼去看人群中傲然而立的顾九辛,只见她一张脸欺霜赛雪,眉目艳若桃李,只是仍旧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毫无动容。 想起当初自己为阻止江临仙受伤,她却漠然道:“此事不与你相干。” 荣旭深感无力——顾九辛的话比江临仙伤人得多。 众人都道他被江临仙刺激吐血,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被顾九辛的冷情所伤。 荣旭黯然垂。 楚怿一张俊脸终于黑到底了。 江寒鹤只好装作没看到。 而人群外围,殷晋离紧紧盯着杨隽,眸光闪烁不定。 他身侧站着两个人,一是宋樵,还有一个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看着有些病弱的男子。 那病弱男子道:“公子,楚恪当真是脱胎换骨了!” 殷晋离问宋樵:“当日大湾桥上,他可有这般厉害?” 程叙与杨隽同坠江中,宋樵顺理成章转投殷晋离门下。殷晋离见他天赋不差,又颇有计谋,便也列入门下。 “远不如今日。”宋樵看一眼杨隽,目光中颇为忌惮。 谁能想到,曾经被他和张阳百般欺侮的窝囊废,已突飞猛进,竟能一掌击溃素有恶名的训导师兄江临仙! 殷晋离又问:“子澶,你怎么看?” 杨隽当日潜伏殷晋离房外,听他与一名子澶的人说话,便是这病弱男子了。 岳子澶道:“公子,楚氏兄弟大有蹊跷。当日我们追踪楚怿,他却莫名消失。这楚恪跌入大金河竟能奇迹生还,甚至更胜往昔。”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可见,神木令之事,十之**,乃是真的。” 宋樵初入殷晋离手下,尚不知殷家盯上了神木令。他听到从岳子澶口中说出的几个字,便暗暗记在了心里。 --------分界线---------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静悄悄看着长身玉立,站成了一棵树的杨隽,一阵恍惚。 从前的楚恪默默无闻,无人知他是一只大鹏鸟,而今日,他却突然显露出了矫健的羽翼。 在玄天门整整三年,楚恪一文不名,今日一飞冲天,正应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静悄悄不由想:楚恪将会以怎样的姿态傲立苍穹? 这一刻,她全然忘了,自己最初是为何接近楚恪。 静悄悄情不自禁地向着杨隽走了几步,却忽然站住了脚。 但她走出这几步,已然独立于围观人群之外。 江临仙看见她,调笑道:“表妹可真贴心,给我送伤药来啦!” 静悄悄横他一眼:“天仙表哥,你又不缺这些东西。” 江临仙不是个正经人,静悄悄对他也没什么好态度。因江临仙长得妖孽,还给他起了个天仙的诨名。 静悄悄没敢看杨隽,转身就走。 她想起大湾桥上,杨隽早已同她说好,两人同仇敌忾,自己却在杨隽呼救的时候袖手旁观,以致杨隽遭暗算落水。 虽然最后杨隽安然无恙,静悄悄却心下惭愧,自觉无颜面对杨隽。 刚才听说江临仙要考较楚恪,才匆匆忙忙跑来阻止,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如此场景。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她也跟着往外走。 静悄悄走在路上,脑海中却思绪不断,不时想起三年来所见的楚恪。 学习功法时一脸郑重,被江临仙训斥时满面羞愧,被程叙欺凌时一派漠然,龙船上一身痞气,以及刚才,面对江临仙时的镇定自若。 静悄悄正幽幽出神,却没察觉到身边多出了一个人。 “喂,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杨隽见静悄悄刚才实打实地关心自己安危,心下也有点感动。 大湾桥上的事,他并不记恨静悄悄。两人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互相利用罢了。 反倒是后来静悄悄带静家护卫,沿大金河搜寻自己,一路找到了入海口。杨隽也听说了这件事,颇为触动。 只是他回来之后,令他头痛的小魔女却不出现了。杨隽当时正在冲击炼体五重,沉迷于练功,也没有在意。 今日见静悄悄来了又走,便跟了上来。 静悄悄有些愕然,看到杨隽凑到她身边,脸色有些不自然。 “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杨隽见他吞吞吐吐,只好自己找话题,问道:“楚怿那边怎么样?” “啊?”静悄悄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我说神木令,殷晋离不是追踪楚怿去了吗,结果呢?” 杨隽看两边都相安无事的,他从殷晋离和楚怿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正巧向静悄悄打听打听神木令一事的进展。 第50章 若虚真人 静悄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杨隽在问什么。 她仔细打量杨隽,见他一脸随意,刚才的傲然之色不见踪影,和当晚她在龙船上所见倒在床上耍赖的痞样并没什么不同。 “没出两百里就把人跟丢了,”静悄悄四下里看了一圈,见周围没什么人,才压低声音说道,“不知道楚怿使了什么手段,殷晋离连他的尾巴毛都没捞到一条。” 她也看出楚恪和楚怿不是一路,因此说话也没那么顾忌了。 杨隽听得好笑,猛然间却现,静悄悄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杨隽摸了摸额角,疑惑道,“难道是少侠我风度翩翩,潇洒过头,刚才一番大展威风,让小娘子一见倾心了?” 静悄悄美目一瞪,正要开口,却忽地面色一红。 杨隽却没注意到,他自与静悄悄相识起,就没拿她当个十五岁小姑娘看。 登云顶上人群渐渐散去,最后只留下江临仙和江寒鹤、楚怿三人。 江临仙冷冷地睨了江寒鹤一眼,一双媚眼里全是憎恶。紧接着,视线从楚怿身上划过,却多了几丝期待。 他没有理会这两人,捂着自己刚接好的肋骨走了。 江寒鹤谦和地与楚怿道:“楚师弟只管放心,以你的实力,报考玄隐峰,定是不在话下的。若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 江寒鹤出身显赫,资质不凡,本人又是七斗山玄隐峰尊衡一真人的亲传弟子。这在当届弟子之中,是绝无仅有的。 宗主灵虚真人常年闭关,已有二十几年没收过亲传弟子了。至于十位掌教长老,更是几乎不收徒。 故,玄隐峰座衡一真人,在灵虚真人闭关时暂代宗主及七斗山尊一职,可算是当今灵虚真人之下第一人,也是楚怿报考的第一选择。 楚怿不仅要进玄隐峰,还要做衡一真人的亲传弟子! 他原本从未把楚恪放在眼里,但今日楚恪展现出的实力,着实让他忌惮。 楚怿恍恍惚惚,向江寒鹤告辞的时候也是深思不属的。 楚怿一向稳如泰山,相识三年,江寒鹤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人群散去,登云顶上,终于完全沉寂下来。 三十三级天阶之上,升云殿静静伫立,庄严巍峨,翘起的屋檐像是要飞跃天外。 升云殿后,万竿修竹,幽深静谧。一片深绿,望不到尽头。 风入竹海,从边缘开始沙沙作响,紧接着却是一片涛涛之音,犹如浪潮翻卷。 竹海深处,一片翠色之中,露出点点嫣红。细看处,竟是一竿高逾十丈的修竹。 那竹枝与常竹无异,翠绿可人,枝上却生着数朵红花,艳若石榴。 一袭深色道袍的老者,站在这竿万绿丛中数点红的修竹之下。 那老者须皆白,相貌慈和,唯一双眼炯然有神,精光湛湛,正是凌初山传道长老若虚真人。 蓦地,一阵朔风从竹海中刮过,竹枝招摇,大大小小的竹叶纷纷而落。 这些竹叶打着旋儿,在若虚真人身周形成了漏斗状的漩涡。 若虚真人,便处在这漩涡底部。 寒风虽劲,他的衣袍却只是微微晃动。 若虚真人抄手一捞,从眼前浩浩荡荡的万千竹叶中,捡起一片看似普通的竹叶。 但若细看,却能见这竹叶隐隐泛着玉色光泽。 若虚真人屈指一弹,手中竹叶便化作一道绿光,碎裂开来。这些微光重新组合,在他面前形成一道字幕。 “青锋吾友,见信如晤……”若虚真人本名徐青锋。 这是一封开场平淡的书信,若虚真人却只读了这两句。 盯着面前的字幕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挥挥手,面前的字幕消失,群起而舞的竹叶亦随风而去。 若虚真人目光追随着飘飞的竹叶,看向辽远的天空。 他的目光深邃,冷凝似寒潭,闪亮如火炬。 口中喃喃道:“神木令……楚恪……” 轻声喃语,很快便随风散去。 竹枝微微颤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 ----------分界线---------- 自登云顶下来,杨隽插科打诨,很快就让静悄悄活泼起来,像之前那个让他头痛的小魔女。 但静悄悄的话较之前还是少了一些,更没有提及自己曾沿江搜寻杨隽的事,倒是问及杨隽这三个月来的经历。 杨隽自然不可能说出灵原之行,只道自己被冲上了一片河滩,醒来后便躲在深山中解毒疗伤,直至龙船来接。 这番说辞,不管静悄悄信还是不信,都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很快便无话可谈,杨隽的住处本就与静悄悄不是一个方向,遂辞了静悄悄,回自己住处。 自升云殿登云顶之下的山腰,雁翅而列,分布着上千住所,道路亦是阡陌纵横。 冬日的傍晚,并没有什么景色好看。 杨隽脚步轻快,他对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 相信不用等到明日,万年学渣楚恪战胜蛇蝎美人江临仙的新闻就会传遍整座凌初山。 他想了想,江临仙的江湖诨号还真多。 色仙、色魔、蛇蝎美人…… 说起来,今天把他得罪得有点惨,以后多半还会被报复,倒是不得不防。 又转念一想,自己要在玄天正宗扬名,今日对上的不是江临仙,也会是别人。 既然目的达到,何必在乎对象是谁。反正这凌初山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是楚恪的朋友。 杨隽自知,只要他实力够强,站得够高,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杨隽忽然站住了脚步。 前方路中央,一个人站得笔直。在粗逾三人合抱,枝干遒劲,却仅有稀稀疏疏几片黄叶的树下,显得有几分寂寥。 宋樵? 自己还没有去找他麻烦,他倒敢主动找上门来? 杨隽心有疑惑,面上却似笑非笑:“你找我有事?” 死鬼程叙的左膀右臂,今日已是殷晋离的走狗。宋樵改换门庭的本事很大嘛,短短时日便已在殷晋离身边站稳了脚跟。 杨隽为防受人暗算,早已可以练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宋樵站在殷晋离身侧,他是知道的。 第51章 月影流光 早在初遇宋樵的时候,杨隽便知道,宋樵此人心思缜密,颇不简单。﹤ 今日看来,果真不假。 宋樵看着杨隽,目光十分复杂。嫉妒、羡慕、畏惧?他自己也说不清。 曾几何时,楚恪还是一个被他们逗着玩的渣滓,任意欺凌。但今日,楚恪展现出来的实力,却让他感到了极端的震慑。 宋樵难以置信,这真是那个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却畏畏缩缩的楚恪?! 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江临仙在他面前亦无还手之力! 宋樵整个人浑浑噩噩。 殷晋离让他设法证实,楚恪是否真是强悍若斯。 宋樵不敢违逆殷晋离之命,心中更不愿相信——楚恪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了足令他仰望的存在! 所以,他来了,堵在楚恪回去的必经之路。 唰—— 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剑脱鞘而出。 “拔剑罢。”宋樵的声音干涩,虽然极力地保持着语调平稳,但杨隽还是听出了,他的话音微微颤抖。 杨隽突然地笑了。 宋樵想问他“笑什么”,但似乎没有必要了。 他看到了杨隽眼里的嘲讽和轻蔑。 杨隽笑,笑宋樵的自不量力。 宋樵此人,有心机,有演技。以前在程叙身边充当打手,还真是委屈他了。 但他哪里来的自信要自己拔剑! 杨隽直挺挺站着,连眉毛都没有稍动,冷然道:“出手吧。” 他没有忘记,楚恪饱受折辱的三年,更没有忘记,被悬挂在船头的耻辱。 宋樵只是略一犹豫,便挺剑朝杨隽刺了过去。 随着嗡一声剑鸣,宋樵和手中长剑都化作了一道白光,朝着杨隽激射而来。 方才在登云顶上,他将杨隽和江临仙的交手过程看得清楚。 杨隽那开山劈石的一掌,连江临仙都猝不及防。力道、度,无不惊人。 但楚恪自负过头,竟不持兵刃,赤手空拳。他和江临仙对敌时,乃是拳对拳,掌对掌。如今自己可是手有利剑! 宋樵想,只要自己够快,未必不能胜过楚恪! 他知道杨隽身负巨力、度奇快,但心里却存了一丝幻想。 万一呢?战局之中,只要有了那么一丝微变,整个局势就将扭转! 宋樵抱着万一的期望,将剑尖送到了杨隽身前一尺之处。 只是…… 没有万一! 铮! 急促而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剑鸣之声戛然而止,像是引吭高歌时,突然间被人扼住了喉咙。 嘭! 杨隽二指一并,干净利落地折断剑尖,随即抬脚正踢宋樵胸口。 他的上身并不见如何动作,脚倏然抬起,在身前划了一道圆弧,如同弯弯的月影。 咻—— 一闪而逝的虚影,追尘逐电,疾如星火。 宋樵只见眼前划过一道暗影,然后胸口剧痛,如同受了一块天外飞石的狠狠撞击,咚的一声扑倒在地。 杨隽的腿度太快,避无可避。 即便是这样面对面交手,宋樵也没能看到他如何出手断剑,再起腿前踢。 宋樵知道自己肋骨已断,只是不确定有没有伤到脊骨。 他的伤势,要比江临仙重得多。就连砰然落地,都没能掩盖住骨头碎裂的声音。 宋樵整个人面朝下,扑在地面上,口鼻之中全是草茎泥土。 他艰难地抬起头,惊骇莫名地盯着杨隽的右手。 杨隽的食指和中指,还夹着一截剑尖。 那截短剑,在晦暗的天空下,闪烁着一丝冷冽的寒光。 自己拼尽全力,也不敌他二指一挟? 宋樵死死瞪着杨隽,似要在他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杨隽神情漠然地松开手指——这只是他收取的一点利息罢了。 “拔剑?你不配。”杨隽的声音很轻,不带什么语气,却像是一声惊雷,在宋樵的耳边炸开。 他奋力抬头,看见杨隽目不斜视,迈步朝数十丈开外的屋舍走去,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往自己身上飘。 宋樵颓然,深深把脸埋进泥土里。 杨隽的脚步声极轻,通过地面传到他的耳朵里,却是无比清晰。 宋樵只觉得胸口钝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远处的树荫下。 目睹了一切的岳子澶回过神来,朝殷晋离道:“公子,现下确认了罢?” “嗯。”殷晋离看着杨隽远去的背影,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修为指数23,宋樵的实力,在本届弟子中已不算差了。否则,他也不会将其收入门下。 “这楚恪半分玄术也没用,仅凭赤手空拳,便……”岳子澶的话没有说完,他看到殷晋离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当然看到了! 江临仙的潘岳撷英之所以厉害,便是其将玄术用得炉火纯青之故。江临仙主灵修,因其天纵之资,入门不足七年,已是灵修初阶,据众人揣测,修为指数不在32之下。 而登云顶上一番打斗,楚恪没有动用任何玄术,只以血肉之躯相对抗。刚才面对宋樵,同样不动声色,一举手一抬腿,便在瞬间将宋樵碾压。 这楚恪,他的肉身到底有多强悍?! 殷晋离皱眉:“他炼体几重了?” 岳子澶摇头。 他们离开玄天门前曾有过一场测试,但那个结果显然已不能作数。而且,宗门只公布了最后的综合指数,至于单项结果,诸弟子并不清楚。 楚恪! 殷晋离又默念了一回这个名字,神色晦暗不明。 普通人若是踢到楚恪这样一块厚钢板,反应多半是抱住自己痛脚。 殷晋离不是。 岳子澶见殷晋离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双目之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烈火,就知道,殷晋离对传说中的楚家神木令,更加势在必得了。 “子澶,”殷晋离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问道:“昂州那边有信了吗?” 岳子澶犹豫了一瞬间,才道:“一无所获。” 曲游楚宅,水泼不进。殷家派去查探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殷晋离面颊肌肉微动,像是说给岳子澶,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不急,不急。” 神木令,神木令,必将成为我囊中之物! 殷晋离一咬牙,双颊内陷。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色袭来,他终于调匀气息,道:“回罢。” 二人的身影隐没在了无边夜色之中。 至始至终,没有人看扑倒在地的宋樵一眼。 第52章 游龙飞云 初返凌云宫,诸弟子有三天休整时间。 杨隽自那日击伤江临仙之后,便闭门不出,终日在屋内练功。 他持有阴阳如意珏,能聚集起精纯的灵气,使运转大小周天功练气,能够事半功倍。 但凌初山上之灵气,与灵原浓郁精纯的灵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杨隽明显感觉,在凌初山运功之后,身体远远比不上在灵原之时酣畅淋漓。 卧丘早料到这一点,已嘱咐过他不可贪功好进。 “你的身体干涸多年,初次灌溉,必要浇透。但此后切勿使之大旱大涝,急火猛进会致根基不稳,须循序渐进,慢慢滋养。” 杨隽能理解卧丘的意思,凡事过犹不及,他便想起树来。 南方雨水充沛,时有暴雨,终年温润,很多树成长极快,不出十年便能长成合抱大树。但南风多台风暴雨,这些树遇台风则多有倒伏。就是雨水过多,树根浮于地表,根系不深不稳的缘故。 杨隽并不急躁。比起急功近利,埋下祸根,还是踏踏实实,稳扎稳打来得保险。所以,他每日仍是固定时间练大小周天功,然后再是游龙飞云炼体之术。 卧丘传给他这套炼体之术,在杨隽看来,其实是结合了灵修法门的炼体,将二者完美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这和楚恪在玄天门所学的基础炼体术略有不同,游龙飞云更加注重一举一动之前的气息调和,每一个手势,每一次出击,都与呼吸相结合,灵气也随着杨隽的动作在体内流动。 “蛟龙得水!” 身体完全的舒展,极致快慰,仿若兴云作雨飞腾升天的蛟龙。 “龙游曲沼!” 动作多变,或手臂高举,或双腿飞旋,却又简繁相间,令人眼花缭乱,似龙耀五彩。 “云蒸龙变!” 风云突起,气势陡然间一变,杨隽双臂挥舞旋转,如狂风乱舞。如果此时有人看见,必头晕目眩,难以站立。 “云起龙骧!” 拳打脚踢,左突右击,形似飞云漫卷,倏忽而聚,倏忽而散,这是最自由的一式。 “飞龙乘云!” 此式姿态娴雅,动作优美俊逸,如腾云驾雾,然物外,这是最潇洒的一式。 杨隽虽然已将游龙飞云练熟了,但仍对自己要求百分百的精准和完美。因此,不过四五个动作下来,他已是满头大汗。 随着动作的演变,杨隽的眼前竟出现一片幻象。云海翻腾,不见日月,茫茫一片,难辨今夕何夕。 杨隽微感讶异,卧丘没有跟他说过——这游龙飞云之术练到某种境界会产生幻象啊! 他正要收势,忽见漫卷飞云之中现出一条庞然大物的身影。 白色,比金顶雪山更耀眼的白色。 杨隽一惊,见是一条英姿勃的白龙在云海中游曳,他双目炯然,须迎风而动,好不威风! 突然,那白龙转过头来,似乎正盯着自己。一双如炬的龙目,摄人心魂。 咔! 杨隽猛然间从幻象中醒来,眼前那一片云海和一条白龙,都消失无踪。 呼——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有卧丘在身边指导,他还是很怕练功走火入魔的。 擦了擦汗,准备休息一下,杨隽脑海中却一直出现那条白龙矫健的身姿。 他调息片刻,又继续练功。 但此后一直没有再出现幻象了。 杨隽微有些失望。 他现刚才出现白龙幻象的时候,似乎自己的身体达到了某种巅峰状态,仿佛有一种隐秘的力量要冲破桎梏。 这种感觉很新奇。 只是身边无人可问,没有人能替他答疑解惑,也只能自己摸索。 第二天就是投报的日期,杨隽早起练功之后,才往登云顶去,一边走一边思量如今的玄天门形势。 玄天门三山十二峰,管辖一山为尊,管辖一峰为座。在宗主之外有十大长老,三尊,九座,又有各峰辅助尊、座的掌峰二十四人。 宗主灵虚真人处在真人巅峰,为冲击境界,突破天尊,时常闭关修炼,已多年不收亲传弟子。 十大长老,有的在宗门之中领有实职,如若虚真人为凌初山传道长老,管理新进弟子的修行事宜,有的则并无实职,居于七斗山松鹤宫,享受供奉。 说起来玄天门弟子是分入十二峰中,但绝大多数都是由掌峰教导,而闻道堂也会定期传道,讲授功课。 只有极少数人会被三位尊和九位座收为亲传弟子,得到尊和座的悉心指点。 杨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这样子,绝大多数人入门之后也只能继续上大课,只有尊和座的亲传弟子,才有机会开小灶。 杨隽要去银戈峰,自然是想被毕戈覆收入门下,成为其亲传弟子。 他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什么人,经过的屋舍也都是十室十空。 杨隽看了看天色,刚到辰时不久,还不到八点钟,而投报要巳时,也就是九点钟才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人也真是心急。 “这个楚恪十分了得,日后或可与季兄同列毕武尊门下。”路口的另一个方向传来这句话。 听到楚恪的名字,杨隽不由放慢了脚步。 只听另一个人哼道:“这个楚恪我知道,不就是楚怿那个废物庶弟吗。整日被程叙和两条走狗耍得团团转,他有什么本事,能得毕武尊青眼?这两天凌初山上下说他打了色仙,竟传得沸沸扬扬,真是可笑!” 语气轻蔑,极为不屑。 “季兄难道还信不过我?”另一人急急道。 “那日/你走得早,没有看到好戏。眼看大比在即,有人就提起了当年的兄弟赌局,色仙便要考较楚恪。潘岳撷英哪,季兄还记得罢?半年前,荣旭折在江临仙手里,就是这潘岳撷英!” “你猜这么着?” 杨隽听得暗暗笑,这人又不是说书的,还玩这套。 那人没等到季脩宁问,自己啧啧道:“一招三式,楚恪轻轻松松就化解了。最后还送了江临仙一掌——肋骨立断!” “哦?”季脩宁还是不太相信,心中更是怫然不悦。 第53章 不自量力 季脩宁原拟报考银戈峰,祈望成为本届武修第一人,被毕戈覆收为亲传弟子。 ≥ ≤ 他本身实力不差,更自觉与被若虚真人夸赞过的楚怿不相上下。 虽然楚怿走的是灵修的路子,但这二人都是恃才傲物,自视甚高,彼此都看不过眼。更别提楚恪是个出了名的学渣。 这号人物,就是提到季脩宁面前,他都懒得扫一眼的。 就是这么个楚恪,却在一夜之间,凌初山便处处都有人在谈论他,说他一朝鱼跃龙门,有希望赶其兄长,成为本届弟子中的第一人。 现在竟还有人到他面前说,自己将有可能与楚恪同列毕武尊门墙。 季脩宁怎肯服气? 杨隽慢走了几步,将要到路口时,听见背后又有声音传来。心道,偷听人说话,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为,还是不要被人揭破了,遂加快了脚步。 “站住!”背后一声大喝。 杨隽一愣,我偷听人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恪,你给我站住!”荣旭怒气冲天。 他叫破楚恪的名字,杨隽和另一边小道上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杨隽有点不好意思,但一想自己是无心偷听,对方则是有意在背后议论,还被自己给听到了,搞得好像自己鬼鬼祟祟似的。 心道,你们两个也是不知道好歹,背后说人就该藏起来密谈,大白天的在路上议论像什么话。 他转向荣旭,看他对自己怒目而视,不由疑惑——自己跟他可没什么过节罢? 说起来两个人并不是陌生,楚彦慈夫人姓荣,正是荣旭的姑姑,荣旭和楚怿是表兄弟。 但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楚恪和荣旭也并不熟。 荣旭这几天日子十分难过。凌初山山上下下都在谈论那日的精彩一战,楚恪如何厉害,楚恪如何霸气…… 虽然提到自己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想他在顾九辛所带的一批弟子中,算得上是名列前茅。平时也颇为自傲,早就受不了了! 以至于荣旭一听到楚恪就浑身难受,不自觉地咬紧牙关。刚才听到有人把自己拎出来挂墙上,来衬托楚恪的英武不凡,更是恨不得把楚恪碎尸万段! 气怒之际,正好看见前面一个身影鬼鬼祟祟,不是楚恪又是谁? 荣旭怒不可遏,立马叫住了杨隽。 楚恪只是一个庶子罢了,天赋又不出众,荣旭以往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呢?自己还未曾与楚恪一战,人人却都说自己比不上楚恪一根手指头。这叫荣旭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不,只要自己打败了楚恪,看谁还敢胡说?! “你可敢与我一战?”荣旭抬着下巴,一脸傲气地问道。 杨隽觉得自己并不好战,不过这种自己找上门来的…… 他看一眼荣旭脸上的怒气和眼中的愤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以前楚恪默默无闻,也没有人把他当回事。现在自己异军突起,还打败了江临仙,可不正是踩到了荣旭的痛脚? 从楚恪的记忆来看,这个荣旭,似乎对自己的训导师姐顾九辛有那么点意思。 杨隽了然,自己一战成名之事伤了荣旭的自尊。对方这是找回场子来了! 楚恪跟荣旭不熟,但因楚怿的原因,还是略有接触,知道这是个性子很拧,死倔死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 荣旭不属于实力强而能够横行霸道的人,而是一头扎进自己的路,丝毫不管他人看法,甚至不管自己能不能走这条路。 就像江临仙调戏顾九辛的事,荣旭明知自己打不过江临仙,而顾九辛也说不需要他管,他还是硬要出头。 这样的人,说好听点是刚强固执,说难听点就是冥顽不灵。 杨隽顿感头痛。他跟江临仙打一场是为了扭转所有人对楚恪的看法,也是向众人宣告:我楚恪已经脱胎换骨了! 但是荣旭……不是杨隽看不起他,呃,好吧,他的确没有把荣旭当个对手。 然而,荣旭执着的眼神和曾经的事迹告诉了他,面前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听得进劝告的。 杨隽意识到,不一次性解决这个麻烦,这货就得继续跟自己纠缠。 至于解决办法,也只有一个字——打! 他不服,就把他打到服! 拳头,治一切不服! 杨隽狐疑地看了荣旭一眼,道:“你不用剑?” 他没有想过与荣旭赤手空拳地打。 荣旭见他如此托大,竟让自己拿兵刃,显然瞧不起自己,更是怒火攻心。 后槽牙狠狠地磨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用!” 杨隽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又好心提醒一句:“比武之时,手下难免失了轻重。大比在即,万一受伤,岂不是误了大事?” 杨隽自觉一片好心,荣旭却几乎气得仰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荣旭再不搭话,挺身而上,两只拳头形如猛虎下山,直取杨隽膻中、神阙二穴。 眼看荣旭来势汹汹,杨隽脚下却没挪动半分,反而看着荣旭叹了口气。 这小子脑袋不太灵光。 不过叹气归叹气,杨隽动手的时候也没有手下留情——对于荣旭这种四肢不一定达,头脑肯定简单的人,必须要一击即中! 不一次性把他打服了,他还会没完没了。只要以他最难以接受、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击溃他,他自然会知道厉害。 所以说,拳头就是硬道理!杨隽笑。 眼看荣旭双拳已近在咫尺,杨隽才开始动作。只见他左脚向外划个半圆,身体微侧,右腿提膝蓄势,一招猛虎摆尾,朝荣旭当胸踢去。 嘭! 荣旭的拳头连杨隽的衣角都没触到,自己却被杨隽一脚踢在胸口。 杨隽脚跟力,略使劲一抬,荣旭便在他身前摔了个狗啃泥。 荣旭难以置信,迅从地上爬起来,又提拳相击。 嘭! 嘭! 嘭! 连续三次摔倒,荣旭已扑了一头一脸的泥,头、眉毛全身灰扑扑的一片。 杨隽啧啧摇头,这幅模样,赶得上几十亿影帝的难民扮相了! 第54章 耀武扬威 荣旭样子虽惨烈了一点,但受伤不重,只是他早就愤懑在心,胸口又连连遭受重击,已是浑身瘫软。≥ 但他憋着一口气,哪里肯认输? 杨隽看他还要挣扎着爬起来,终于开口道:“我这还没用力呢,你确定还要跟我打?咱俩实力高下,不用多说了罢?” 自己远远不如楚恪。这一点荣旭心里早已有数了,但他不甘心哪! 此时被杨隽揭破,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遽然消失,无力地趴倒在地。 “马上就到巳时了,我还要赶着去投报,没工夫跟你纠缠。你自己啃土去罢!” 荣旭一次次挥拳,又一次次被杨隽打倒,心里早就由希望而失望,再至绝望。 杨隽未尽全力,这他知道,否则自己则怎么还能一次次爬起来? 荣旭握拳,捶在地上,也不过是激起又一片尘土而已。 自己不如楚恪。自己不如楚恪! 此时,荣旭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悲伤,愤恨,绝望? 反正杨隽是懒得管了。 他不再看趴在地下一动不动的荣旭,转身就走。 路口处,他回一看。另一侧道路上站着两个人,但杨隽的视线却只定在左那人身上。 季脩宁,有乔城长宁山季家的天才。其斜飞入鬓的双眉之下,一双眼睛漆黑幽深,如深潭古井,令人一见难忘。 杨隽微微点头,原来刚才说话的就是他。 季脩宁也正在看着杨隽。 二人的视线有瞬间的交错。 季脩宁的眼神看似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似蕴蓄着滚滚波涛! 杨隽双目一凝,这种眼神,他甚至在心机重重的楚怿身上都没有看到过。 这个季脩宁,是个危险人物! 蓦然而生的危机感遍袭全身,然而杨隽没有停下脚步,仍是一步步朝着前面走去。 他感受得到季脩宁眼中的敌意,战意,还有身体肌肉紧绷着,仿佛一触即的力量! 但是谁也没有动手,视线交错,仿佛如有实质一般,在两人之间噼里啪啦炸在两串闪电。 杨隽嘴角微勾,他有预感——很快,季脩宁就会与他站在同一座试武台上,二人必将一决高下! 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杨隽忍不住虚握拳头,指尖挠了挠自己的掌心。 跟宋樵、荣旭之流动手,实在太不过瘾了! 如果真是没有对手,未免有“人生寂寞如雪”的失落感。 杨隽现,他似乎开始享受打斗,过程中的淋漓尽致,胜利后的快意畅然。 他不会不断回忆已经生过的战斗——过去的胜利不值得回味! 但他期待下一场,再下一场战斗。 他不会有最满意的一场战斗,因为那一场战斗永远在未来! -----------分界线------------ 登云顶上已是人声鼎沸,相熟的弟子三五成群,挤成一团,在热烈地讨论着。 杨隽并不凑上前去,他只准备静静地等着投报开始。 哪知他一出现,便被人现,并投来惊奇的一瞥。 这种视线仿佛会传染,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无数人把视线转向杨隽。 那一瞬间,上千弟子,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全都一动不动,只有看着杨隽的眼珠子里面闪耀着各种情绪。 如果是以前,楚恪的到来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不用说受到万众瞩目。 杨隽也被众人齐刷刷投来的眼神惊讶到了,他略停了停,才朝着一个角落走去。 静悄悄看见了杨隽,过来打招呼。 自那天杨隽主动跟她说话,她又活跃了起来。 静悄悄向楚杨隽求证:“我看你体魄十分厉害,是准备走武修的路子罢?这么说,你应该是要投报银戈峰毕座门下了?” “不错,我炼体要比灵修高出许多。再说,我对灵修的兴趣不是很大。”而且,战斗起来的感觉,太爽! “你还是废根一条吧?”身边一个声音凉凉道。 杨隽大败江临仙的事,季脩宁已有所耳闻,而刚才,他又恰恰目睹了杨隽击溃荣旭的场景。 如果说,荣旭实力太弱,杨隽对战荣旭根本用不上自己的灵力修为,那江临仙呢? 江临仙可是初阶灵修,修为指数至少也有32。虽说修为指数的高低,并不完全等同于战力。但楚恪的进步,也快得太离谱了! 季脩宁今日与杨隽一照面,便起了疑心。 三个月前,楚恪还只是修为指数18的小学徒,即便吃了龙肝凤胆,又怎能战胜修为指数不低于32的江临仙? 再者,当年楚恪灵窍不通的事,凌初山上下都知道。但似乎,现在所有人都忘了这一点。 季脩宁前后一联系,再结合所知的楚恪两战经历,已经有了个猜测——这三个月中,楚恪用某种秘法锻造体格,使自己的炼体境界突飞猛进。 而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大比之日一展拳脚,获得进入银戈峰的机会,甚至拜入毕座门下!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对于楚恪这个潜在的劲敌,季脩宁要亲自前来确认,所以一出口就是:“你还是废根一条吧”。 季脩宁没有刻意高声,但声音也不小,周围几十个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有反应快的就道:“是了,那日与江师兄比斗,他就没有动用灵力。” 有人幸灾乐祸道:“不是没用,是根本就没得用啊!” 也有人惋惜道:“毕座虽重武修,但也十分看重灵修的天赋。楚恪灵窍不通,要投报毕座门下,怕是没有希望了。” …… 各种各样的声音落入耳中,季脩宁满意地笑了。 但他没有笑出声,只是唇角微勾,倨傲地看着杨隽。 “一个空有灵根的废脉,也想投报毕座门下,哼!”从鼻孔里轻哼出一声,季脩宁语气淡淡,“和我争?你还不配!” 他不仅要成为毕座的亲传弟子,还要是本届弟子之中的唯一一个。也唯有如此,才能显出自己的本事! 楚恪什么东西,也敢妄想拜入毕座门下?休想! 杨隽只觉好笑,如果没有把自己当成对手,感受到了自己对他的威胁,季脩宁又何必跑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他偏过头,没有理睬。 孰高孰低,当然要在拳头底下见真章! 第55章 志存高远 果然,杨隽这种淡然的态度,深深地刺激了季脩宁——楚恪竟然不把自己当回事! 季脩宁阴沉的双目之中,倏忽间燃起两团熊熊怒火。≥ 杨隽不理会,静悄悄却为他不平,喝道:“你凭什么说楚恪是废脉?报不报毕座门下与你何干?” 静悄悄俏脸一仰,下巴高高抬起:“就算毕座不收楚恪,也还轮不到你!” 她身份既高,又有江寒鹤、江临仙这样的表兄,凭季脩宁的家世,还不敢与她为敌,所以静悄悄说得十分爽快。 季脩宁眸色阴沉,看了杨隽半晌,咬牙道:“好,好,好一个楚恪!今日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杨隽不为所动。 季脩宁却全身肌肉紧绷,瞬间进入了备战状态,可随时暴起而击,却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列队。” 升云殿前,江寒鹤带领二十三名训导,站在十多级台阶上,朝着登云顶上的众弟子号施令。 季脩宁看一眼高台之上,陡然间收敛了浑身气势,神色冷厉地朝杨隽道:“早晚把你打得跪地求饶,你给我等着!” 杨隽哂然一笑:“会有这么一天的。” 静悄悄看了一眼季脩宁的背影,对杨隽道:“这人阴狠刻毒,你得小心点。” 杨隽虽不以为然,却也对静悄悄的好意心领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列队吧。” 静悄悄重重点头。 不过眨眼功夫,千余弟子已排列得整整齐齐。 江寒鹤略扫了一眼,几不可见地朝站在台阶下广场边缘的一个管事点了点头。 那管事扬声长呼:“恭请闻道堂长老若虚真人——” “人”字一处,江寒鹤挥袖,一掌拍向另一侧的大钟。 铛—— 雄浑的钟声霎时间响彻山谷,在这茫茫山野间回荡,远远地传来遥远山谷中的阵阵回响,似乎绵绵无尽头。 难得的是这管事的声音,也与这钟声一样悠长,非但没有被洪亮的钟声盖住,且起伏相映,竞得益彰。 杨隽不由得朝那管事看去,只见他昂藏身材,白净面皮,三绺髭髯,腰背挺直,神情肃穆,身上一袭青色道袍,竟是气度俨然。 这管事名叫沈却,也是玄天门弟子。因沈却为人刻板,作为管事兼师兄,对于这些既是师弟师妹,又可能是明日之星的新弟子,全都不假辞色,小比考较或是任务检收,向来严正,从不放水。 是以,凌初山上流传有不少关于沈却的小道消息。 楚恪听闻,这位沈管事家境贫寒,学成之后也不愿下山谋职,因其有少师修为,便在闻道堂做一管事,协助传道长老若虚真人。而他的修为停滞在少师境已三十余年了。 修行不仅要看天赋,看勤奋,还要看家世,看运气。能被玄天门收入门下的,都是不差天赋的。 沈却有天赋,人也勤奋,但家世不好,运气也不佳,修为到了少师,也只停留在初级阶段,仅略有小成,便止步不前,难以进境。 杨隽却心下称奇。 少师境界的修士,在四国之中,不论出身,已可谋到一个不小的官职,足以改变一个家族的处境。 这位沈却沈管事不肯下山,大概是还想继续再修行一道上走得更远,倒是个心性坚韧的人。 正思索间,悠远绵长的钟声渐歇。 在钟声将尽未尽之时,一抹身影赫然出现在三十三级台阶之上。 须皆白,慈眉善目,一袭深色道袍,正是传道长老若虚真人。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来的,但所有人都行动如一地向他下拜行礼:“弟子参见徐长老。”——若虚真人本姓徐。 “不必多礼。”若虚真人的声音平和却极有穿透力,像是温言细语,却极有力地传入每个弟子的耳中。 “主持凌初山三年,见诸弟子勤学上进,我心甚慰。” “你们在进入玄天门之前,胸中必已立下志向。或为一少师,承继家业;或为一大师,扬名四海。甚或,为真人、为武尊,乃至越天尊、武帝,以身成圣。” 时代湮远,修行日艰。如今的嵊洲大6,修士进阶之道似乎已进入了一个瓶颈期,上万年也未见一个天尊或武帝。 能够进入玄天门的,几乎所有人都能成功进阶少师,但这些人中,却只有部分能够晋升为大师,尤其是修为指数56以上的高阶大师,极为难得。 因此俗世的四国之中,修为指数达到4o以上,便可为一方人杰。若修为指数达到5o,获得大师称号,便能闻名四海。故若虚真人说有少师之能,就可以继承一家基业。 “正所谓,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常立志。修行一途,本就是一条艰险的崎岖之路。一步登天只能是妄想!” 若虚真人的话音之中,渐渐带了几分激昂。 杨隽听他抑扬顿挫的话语,自高台之上传来,又从这登云顶上远远散去,精神不由为之振奋。 他也曾有迷惘彷徨,不知前路何处的时候,想来也不过就在三个月之前。 而此后,自己立志武修,愿披荆斩棘一往无前,以获取武道上的成就,目标也仅止大师而已。 所想的也不过是能够在四国之中,谋一将职。届时可横刀立马,驰骋沙场,养可吞四海之气,得凛然飒爽之风。 但前日的灵原之行,杨隽见识了卧丘然世外的潇洒俊逸、三个龙族的英伟气概,他已不再满足于人世的权势和地位。 再者,从卧丘那里,杨隽已知悉自己并不是所谓的废脉,只是以前从未听说天盘这种东西的存在而已。 卧丘、灵珂和苍武启,他们让杨隽初初见识到了另一个更为恢宏的世界,一个瑰丽雄奇,令他无限向往的世界。 卧丘在他面前展示的天赋星盘,则为他打开了通往这个世界的大门。 杨隽觉得,他距离这个世界,仅有一步之遥。即便,这一步,他或许要走上数百年,乃至上千年。 但他仍在心中坚定了志向,不管世情如何,也不会放弃! 第56章 漫溯洄游 若虚真人的一番话,引起了杨隽的深深共鸣。 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常立志。 这个志向,他立下了,便不再更改! 虽前路艰险,吾亦漫溯洄游、激流勇进! 若虚真人慷慨一番之后,又放缓了语调,问道:“你们可知,为何凌初山上要建这九百九十九级云梯,登云顶上升云殿下修这三十三级天阶?” 这个答案,玄天门弟子都知晓,但是谁也没有说话,因为若虚真人并不需要他们回答。 只听若虚真人道:“入得玄天门,便是踏上了通天路。这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便是你们的登云梯。修行之路一步一台阶,只有你们自己一步步踏上来,才到得这登云顶。而九九终归于一……” 若虚真人停了停,方继续道:“修行路途,漫无止境。到得云台之上,也还有三十三重天。”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犹如低鸣的晨钟,却仿若惊雷,在千余弟子的耳边炸开,振聋聩是也。 杨隽原本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说。 但曾经见识浅薄,只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天下如此之大,强者比比皆是。 现在却已知道,自己就如井底之蛙,能看到的不过就井口那一方天空。 他现在所思所想,便是跃出这困顿的深井,走向井口外的广阔天地。 玄天门只是一块他跃出井底的跳板,甚至,他的目的地还不仅止于嵊洲一地! 杨隽的视线越过升云殿,越过凌初山至高处的雪峰,穿过漂浮的云层,停留在深邃邈远的空中。 他在想,这层云之上,三十三重天外,又是何等光景? 一番告诫之后,若虚真人终于进入正题:“现下,你们入门已近三年,于凌初山踏上修行之道,也算是初窥门径。大道万千,皆可通天。接下来,你们要走什么样的路,却是要由自己决定了。” “玄天门三山十二峰,灵修、武修,各有千秋。你们各取所需,投报名下。不过你们或许对十二峰知之甚少,今日便将十二峰示于你们知道。” 话音刚落,抬起两条手臂。杨隽见他两个衣袖鼓荡起来,仿佛饱胀的风帆。 若虚真人袖底飞出一片小小的竹叶,一侧六片,共十二片竹叶,分列两边,朝着登云顶两侧边缘飞去。 那小小的竹叶愈变愈大,最后竟变成足有丈高的巨大旗旛。 杨隽仔细看去,见那旗旛上端是一幅地图,下面密密匝匝地写满了字。内容都是某山某峰如何,其尊座是何人,是灵修武修,有何种成名功法。 不由暗暗点头,心想,这场面,倒有点像招生咨询,还有这么大的海报,描述师资环境,玄天门这改革得还挺新颖。 杨隽正在走神,就听若虚真人道:“各峰皆有训导在此,若有不解之处,尽可向他们询问。” 他说完抬抬手,示意一直站得笔挺的沈却。 沈却恭敬地点头致意,然后朝台下诸弟子道:“因每峰所要招纳的弟子数量是一定的,为免投报人数不均,每个人均需投报两处。各峰训导手中有两块玉简,白玉录选,青玉录次选。现在,你们可以自行查看、询问。” “投报自未正起,申末酉初止。未正之前、酉时之后,均不得投报。” 沈却一脸肃然,话音亦是落地有声,竟颇有威严,众弟子皆不敢多言。 杨隽原本只想报毕戈覆门下,只打算过来报了名就走。现在知道每个人都必须得报两处,他也就留下来看看其他峰的情形。 毕戈覆虽是走武修之道,收弟子却还很看重灵修的根底。 这件事他先前不知道,还道以自己炼体五重的的根基,能够轻而易举在大比中脱颖而出,让毕戈覆青眼有加。 现在知道了这一点,杨隽对于自己能否被毕戈覆收入门下,也没有了十足把握。毕竟他的天赋星盘,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 在玄天门绝大多数甚至所有人的眼里,自己就是条有灵根无灵窍的“废脉”罢。 杨隽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叹的。天赋虽在,但卧丘也说了,最终成就如何要看自己能拼到什么程度。所以,现在能否得到别人的认可,杨隽也就不那么在意。 既然还需要报考另一峰,这旗旛上的简介又颇为详尽,那就再认真看看,反正也要到下午才“填志愿”。 杨隽绕着登云顶边缘,挨个把这些旗旛一一看过去。 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会盯着他看一会儿,有的是钦佩,有的是审视,有的是怀疑。 对于这些人的目光,杨隽全部视若无睹。以后,这类目光会越来越多,他没这功夫一一回应,唯有置之不理。 然而,在看到宋樵的时候,他微笑了一下。 宋樵的身体显得有些佝偻,与他平日里总是挺拔的身形大相径庭,看起来甚至矮了一点,脸也有些苍白。 当杨隽看过去的时候,宋樵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朝背后退了半步。 杨隽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他下手是很有分寸的,断了他的胸骨,但不对让断骨扎入脏腑,立时毙命。 楚恪和宋樵几人多年恩怨,他怎么可能让宋樵死了呢?一死百了?那也太便宜他了! 宋樵见“楚恪”竟对他笑了,心下一阵狂跳。但他这次强忍住内心的恐惧,没有往后退。 楚恪太狠了! 只一脚就断了自己三根肋骨,脊柱骨裂,几乎痛不欲生。 这样的伤不足以致命,自己是却饱受痛苦! 他那天半夜才摇摇晃晃撑起来,几乎是爬着回去的。 宋樵知道,如果自己爬不回去,殷晋离也就会完全放弃自己。 而自己爬回去了,算是从另一方面证明了自己,能够继续做他手里的一把刀。 杨隽见宋樵还站着殷晋离背后,就知道殷晋离帮他治了伤。不过他只是看了看宋樵,对殷晋离和岳子澶却视而不见。 虽然知道这一切背后都有殷晋离的影子,但是……杨隽背着手笑了笑,不急,慢慢来,账总会一笔一笔算清的。 第57章 玄天斗途 玄天门三山十二峰,能管辖一峰,成为座的,修为指数都在6o以上,不是真人就是武尊,且都在中期以上。 而座以下的掌峰,高则有真人以上修为,最低也是大师修为巅峰期。 尊座及掌峰之外,更有十位掌教长老,各司其职。 杨隽饶是已经知道这些,现下一一看过的时候,仍觉赞叹不已。 这师资力量,果真在嵊洲屈一指! 只是自宗主灵虚真人以下,收徒的三位尊、九位九座里头,武尊仅仅只有两位。其一,便是七斗山银戈峰座毕戈覆;其二,则是毕乌山持云峰座陈剑威。 二者之中,毕戈覆修为指数66,已在武尊中阶。陈剑威略逊一筹,修为指数63,尚还在武尊初阶。 杨隽倒是没什么所谓——不管是只能投报一处,还是必须投报两处,他的选都是毕戈覆。 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那这领进门的师父,自然水平越高越好。 杨隽倒不是嫌弃陈剑威修为低,而是他打听过,毕戈覆管教弟子很有一套。同是武修,银戈峰门下弟子,在玄天战力榜上的排名,往往要高过持云峰门下。 银戈峰从师父到徒弟,几乎对持云峰实现了全盘碾压。不过有一点,陈剑威是掌管玄天门炼器铸兵的金轮堂堂主,毕戈覆却没在宗门内担任其他职务。 说起来玄天门弟子内部的比斗,从入门之初,一直延续到下山之日,从无停歇。 本届弟子因玄天门的“教学改革”,头三年在凌初山进行“预科教育”,平时有各种测验和小比,也公布修为指数,但并没有统一布排名榜单。 因此,还不算正式踏上玄天门弟子的斗途。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杨隽所知的玄天门求学生涯,亦是如此。 凌初山的“预科”阶段,就有三月一季考,一年一岁考,三年一大比。 分到三山十二峰各个学院之后,各个学院(峰)一年一小比,三年一大比,全校(宗门)则是六年一小比、十二年一纪比,一甲子一大比。 这还不算完,除了这些全宗门并各山峰的大比小比之外,还有层出不穷的各类考核任务。 杨隽深为叹服,这紧迫感,简直比上大学还强! 不过好在不是所以比斗都得参加。各峰内部比试和宗门比试的时间是错开的,要所有比试都参加完,算下来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时间是在修炼的了! 所以,玄天门有规定,除各峰内部的大比和宗门纪比、大比必须参加以外,其他小比自愿参加,考核任务也是自领。 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够轻松多少,因为你不去找别人斗,也自有人找上门来斗。 玄天门三山,七斗山坐北,盘云山居西,毕乌山在东。三山交界之处,有一绛云台,乃闻道堂所在。 闻道堂由三位传道长老执掌,管理的是宗门上下教授事宜。每旬初一,绛云台就会开堂授课,也就是上大课的日子。教授的都是些修行的基础理论,也就是公共课。 众弟子除了要在各峰学习专业课、练功,还要赶绛云台上的公开课。 但绛云台除了做公开课课堂之外,还有其他职责——布考核任务和各类排行榜。 玄天门弟子除了自己所在的山峰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绛云台了。 那些榜上有名的,排在后面的想往前面爬,在绛云台碰面了就直接动手,没见着就找上门去挑战。总之,架是永远打不完的。 言归正传。据闻毕戈覆本人就曾是个时常占据战力榜榜的名人,其门下弟子也延续了毕戈覆的风格,长期占据各类榜单前列。 杨隽心想,强将手下无弱兵,如果跟了个这样的师父,身边有都是些如狼似虎的同门,必定催人奋进。 虽然有俗话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杨隽却不以为然。 凡事做到头,就没啥意思了。周围都是“低手”,就自己一个“高手”,难免会感到“人生寂寞如雪”,甚至生出洋洋自得之心。这对修行的进益反而不好。 他知道自己的个性,是遇强愈强。不怕别人比自己强,怕的是自己没有进取之心。 此时的杨隽还不知道,大比之后迎接他的,竟是比“寂寞如雪”还要悲惨的生活。 杨隽先看了盘云山和毕乌山麾下八峰,才走到七斗山一系的旗旛下。 七斗山以江寒鹤为的玄隐峰为,江寒鹤温文尔雅,站在玄隐峰旗旛之下。 他一身浅绿道袍,犹如轩然霞举,在一群低届弟子的簇拥中,显得尤其丰标不凡。往那旗旛下一站,便是一面活招牌。 因为有这一活招牌在此,玄隐峰的旗旛下人群挤挤攘攘,好不热闹。男弟子多,女弟子却也不少。 杨隽没有挤上前去,但也远远看见楚怿站在江寒鹤身侧。他的神色肃然,比杨隽印象里要凝重几分。 杨隽暗暗好奇,楚怿年少老成,不过十六岁便已修得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怎么今日明晃晃地透着不悦? 楚怿似乎察觉到了杨隽的目光,蓦地侧头朝杨隽看来。 四目相接,杨隽不由一惊。楚怿的眼神里,竟隐隐透出几分杀气。 什么是杀气,其实杨隽说不大清楚,但他敏锐地生出了一股危险的直觉。 楚怿,已心生歹意?为什么?因为自己的强大,可能回威胁到他的地位吗? 杨隽的念头一转而过,楚怿却早已收回了视线,仿佛刚在那一瞥从未生过。 杨隽没有再盯着楚怿看,他转头见银戈峰旗旛下的人也不少,便没有过去。他觉得看不看也不打紧,反正自己是要投报这里的。 倒是他看见江临仙站在夕辞峰的旗旛下,微微愣了楞。 三日之前,他一掌击断了江临仙的肋骨。但此时江临仙看起来状态十分良好,还有余暇调戏前来咨询的美貌师妹。 说起来,三山十二峰,也就只有夕辞峰的旗旛下围着的女弟子最多。 杨隽嘴角抽抽,心说,这肯定不会是因为江临仙。 第58章 出乎意料 实际情况是,夕辞峰向来受女弟子青睐。 ≧ 一来,是因夕辞峰座祝夕辞,她是玄天门中屈指可数的女修。二来,祝夕辞本人修为了得,修为指数已达66,实力在整个玄天门也排得上号。 旗旛下,江临仙与另外一个夕辞峰的训导师姐谢清眉忙得不可开交。 谢清眉应付周围一圈七嘴八舌问个不停的小师妹,已有些难以招架,江临仙则在一群美人中穿梭来往,似穿花蝴蝶般,好不快活! 杨隽看得暗暗笑,见眼前一片红飞翠舞,不欲挤上前去,转身走开。 谁料到忙得不亦乐乎的江临仙,竟隔着重重人头看见了他。 “楚恪,你小子别走!” 江临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霎时间安静下来。 众人都转着一个念头:江临仙三天前被打了脸,今日这是要当众找回场子来? 想了想,也就这无法无天的色仙才敢在沈却镇场的情况下挑事。众人都默默地替他让开了道。 静默间,江临仙已经分开人群,朝着杨隽走了过去。 杨隽脸皮也厚,他不管江临仙要干什么,先拱手致礼:“小弟见过江师兄。” 又笑嘻嘻问道:“师兄找我可是有事?” “有事,有事。” 杨隽不动声色地呵呵笑着,看江临仙要说出什么话来。 谢清眉对江临仙这种不分轻重,没头没尾的做派早就见怪不怪了,横了他一眼,又继续向诸师妹“安利”夕辞峰。 众人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杨隽和江临仙身上——三日前的登云顶一战,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未曾得见,现下全眼巴巴地望着再看一场好戏! 不单是杨隽,场上诸人都竖起了耳朵,看看江临仙是不是要当众再“考较考较”楚恪。 哪知江临仙全然不提此事,反而拉着杨隽道:“你看看我们夕辞峰的师姐妹,个个明眸善睐,花容月貌,或如出水芙蓉清姿绝态,或如倾国牡丹娇妍宜人。” 众女子听江临仙如此夸赞他们美貌,均含羞带怯,半掩花颜,一双双美目不住地往江临仙这里看。 唯有谢清眉面不改色,冷眼旁观,看江临仙要玩出个什么花样。 江临仙问杨隽:“我没说错吧?” 杨隽点头道:“江师兄所言甚是。诸位师姐妹如寒木春华,各有千秋,都是万中无一的绝世佳人。” 讨女人欢心不难,只要动嘴夸一夸,没有哪个女子会不给你笑脸的。 但杨隽说完这话,却有一个人不高兴了。 静悄悄冷了脸,朝江临仙道:“表哥想玩什么花样,划下道儿来罢!” 她心里不忿杨隽夸赞这一群莺莺燕燕,却拿江临仙开刀。而她,也确实以为江临仙是来找杨隽麻烦的。 江临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悄悄你别捣乱!” 他对杨隽倒是和颜悦色,问道:“那师弟可有意愿投报我们夕辞峰?” “啊?”这反差来得太大,杨隽一脸懵逼。 他原本准备好了再打一场的,结果这江临仙不按常理出牌,竟让自己有点措手不及。 “楚恪才不跟你一样呢,他要投银戈峰毕座门下的。”不待杨隽说话,静悄悄已迫不及待地替他答了。 “去去去,”江临仙五指箕张,一爪子拍在静悄悄头顶上,“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转脸又朝杨隽笑道:“师弟呀,我跟你说,毕座是厉害,但在我师尊面前,却还要略逊一筹了。” 江临仙眉飞色舞,很是得意。 杨隽暗暗纳罕,毕戈覆和祝夕辞修为指数相同,但一为武尊,一为真人,据他所闻,倒是毕戈覆战力强些。怎么江临仙说祝夕辞还要强过毕戈覆? 而且,江临仙不找他报仇,反而来拉他入伙? 杨隽拿不准江临仙肚子里卖什么药,但他确实没有投保夕辞峰的想法,忙道道:“江师兄说笑了。夕辞真人修为高深,德行出众,可谓是高山仰止。夕辞峰诸位姐妹也都是出类拔萃,凡脱俗。” 将夕辞峰高捧了一番,才道:“小弟我对夕辞峰向往已久,只是小弟资质浅薄,灵窍不通,难入夕辞真人法眼,只能望洋兴叹。” 杨隽摇头,一脸沉痛:“无缘与江师兄和诸位师姐同门,小弟十分惭愧。” 静悄悄一听杨隽这语气,再加上他那一副“诚挚”的表情,就知道杨隽是在演戏了。 哪知江临仙并谢清眉都信以为真。 “楚师弟不必忧心。以你的实力,”谢清眉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江临仙,道:“大比之日必定旗开得胜,所向无敌。众位师叔伯自会分辨。” 谢清眉很欣赏楚恪。——和江临仙这个滑头比起来,“老实”的楚恪自然更得好感。 但她清楚自己师尊是走灵修一途的,和楚恪这个适合武修的不是一个路数。 能接下江临仙潘岳撷英一招三式,这个楚恪实力够强劲。被考较之后还能一掌打伤江临仙,这个楚恪也够胆量! 这两点,足以令谢清眉对杨隽刮目相看。 杨隽听完也只是一笑。 心下却是思忖:谢清眉说他在大比中会所向披靡,这点没错。但她明知自己要投报银戈峰,却没有祝自己得偿所愿。看来确如季脩宁所说,毕戈覆收徒也看重灵修,不大可能收自己为徒。 江临仙却拍了拍杨隽肩膀,道:“你别想太多。毕座不肯收你,我自会向师尊为你进言。那时你到我们夕辞峰来,岂不更快活?” 杨隽不知道他说的“快活”,是不是指夕辞峰美女如云。这似乎的确不错,但自己要先修体魄,去夕辞峰实在不大相宜。 而且,大庭广众之下,江临仙大声嚷嚷着要给自己开后门,这样真的大丈夫? 静悄悄见一个两个都被杨隽唬住了,心道:只怕是楚恪以前伪装得太好了,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不由暗暗好笑。 心下又觉得,这种别人都不知道,唯有自己知道楚恪秘密的滋味,异常美妙。静悄悄便觉心里甜滋滋的,顿时喜笑颜开。 第59章 出言不逊 夕辞峰与银戈峰的位置相距不远。 毕戈覆亲传弟子楚敖,是个脾气豪爽的,听了江临仙说话,便哈哈笑道:“你这色魔,是看楚师弟长得俊俏,才想拉人家入伙罢?” 季脩宁想投入毕戈覆门下,自然要攻略这位师兄。楚敖心胸开阔,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再加上季脩宁有意讨好,二人的关系不错。 此时季脩宁正与楚敖讲话。刚才江临仙叫住杨隽的时候,他也隐隐期待二人能打起来,正好让他估量估量杨隽的实力。 只是万万没想到,江临仙行事如此天马行空! 楚敖为人洒脱,与江临仙关系也不差,见状便玩笑一句。 季脩宁却冷哼一声,一双眼阴鸷地盯着杨隽,道:“他长这一副小娘们的样,就只配跟一群娘们为伍!”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除了楚敖这个豪放不羁的,已是齐齐变色。 杨隽却是忍俊不禁。 季脩宁这个脑残,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花儿罢?一句话得罪了一拨人,上到祝夕辞,下至江临仙与夕辞峰所有弟子,甚至是所有女修,全被他得罪光了。这本事实在了得,佩服,佩服! 杨隽心下叹服。 脑残是病,像季脩宁这样病入膏肓的,估计是抢救不过来了。 看着季脩宁一脸得色,杨隽不由摇头:就你这智商,还想跟我斗?老子都不屑把你当对手! 杨隽懒得出手,江临仙与谢清眉并一众准备投报夕辞峰的女弟子却是忍不下这口气。 就连静悄悄都想上去揍季脩宁一顿。静家女子地位尊崇,静悄悄从未听到过有人以这等轻蔑的口气说女子,顿时气得不轻。 季脩宁这一句话,是大大地犯了众怒! 江临仙不待谢清眉作,二话不说,衣袖一扬,分开面前众人,身形犹如鬼魅一般,晃到了季脩宁面前,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啪啪啪!——接连几个巴掌就甩到了季脩宁脸上。 杨隽眼看着季脩宁的脸迅红肿起来,很快又变成了青紫,几乎要滴出血来,心里大呼过瘾。 该!让你小子猖狂! 江临仙出手教训季脩宁,杨隽觉得他也还颇有可取之处,不由生出几分好感来,顿时觉得江临仙的背影高大了几分。 楚敖面对眼前的变化,还没回过神来,见季脩宁已被打懵了,正欲上前劝阻,江临仙已扼住季脩宁喉咙,把他提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掼。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亵渎我师尊!” 还是觉得不过瘾,一边骂一边抬脚用力揣=踹季脩宁:“他爷爷的,我夕辞峰的姐妹也是你能骂的?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老子我不打掉你的狗牙!” 季脩宁根本没想到一句话能拉来这么大的仇恨值。 江临仙突然难,他猝不及防之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揪住了衣领。而且,暴怒中瞬间化身为一头狂狮的江临仙,下手极重,看似一般的拳打脚踢,实际上掌掌入骨,打得他晕头转向,更无还手之力。 季脩宁倒在地上,反而因江临仙放开了在他胸前的禁制而找回了几分力气,他开始运功反抗。 这时,楚敖也反应了过来。他见季脩宁被揍得七荤八素,连忙上来劝阻江临仙:“二少,季师弟怎么敢亵渎夕辞真人和诸位师姐,他恐怕只是无心之失,一时失言。你就饶了他这一回罢!” 江临仙揍得挺爽,气也出得差不多了,闻言又狠狠地跺了季脩宁一脚。 他整个人一蹦三尺高,然后重重地砸下来,一脚踩在季脩宁腿上。 咔擦! 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不由胆寒,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嘶——”杨隽不忍直视地闭上了一只眼。 惨,可真惨哪! 不过,他一点也不为季脩宁担心。江临仙三天前骨头还断了一回呢,现在不也揍人揍得这么欢快?季脩宁家底不算弱,肯定有不少疗伤圣药,保准没两天就能活蹦乱跳。 也就只要楚恪这寒门蔽户出来的庶子,才会穷得固元丹都没有。杨隽想一回,又觉得庆幸,还好自己现在有灵珂炼的丹药和卧丘给的灵草。 “他爷爷的!你个不开眼的王八蛋,敢欺到我夕辞峰门下,找死是吧?”江临仙打得差不多了就开始骂,“要再让我听见你口出污言,我让你永远张不开嘴!” 楚敖头皮麻,连连劝道:“好了好了,我相信季师弟无意唐突诸位师姐,更不敢冒犯夕辞真人。他也知道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他罢!” 楚敖为季脩宁求情,一是因为他是个心胸宽广的,二是季脩宁有意讨好他,在他面前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形象,以至于楚敖是真相信季脩宁只是无心之失。 季脩宁确实是无意冒犯夕辞峰,而且他并不认为自己哪里说错了——他是从心底里蔑视杨隽,也同样看不起夕辞峰的女弟子,因为她们是“娘们”。 被莫名其妙地暴打了一顿,还是当着凌初山上所有人的面,季脩宁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 江临仙被楚敖劝开,他也终于能够爬起来。 季脩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疗伤,而是摸出一张止痛符贴在腿上。 杨隽见季脩宁将一张巴掌大小的金色符纸拍在腿上伤处,那符纸金光一闪,随即便消失了踪影。 他不知道这符纸的作用,但隐隐觉得不像是用来疗伤的。心下生疑,便紧紧盯着季脩宁的动作。 果然,杨隽看见季脩宁在金色符纸消失的瞬间一跃而起。 刚才那腿骨崩断声清晰无比,杨隽犹觉齿寒,眨眼间就见季脩宁竟然能行动自如,一时惊骇。但他转瞬间就明白,季脩宁这是用了某种秘法。 除了脸颊上火辣辣的灼热感,季脩宁丝毫感觉不到断骨之痛。 腿骨断了,一时半会儿治不好,但他马上就要找江临仙报仇,耽误不得,所以他用了能隔绝痛感的止痛符,让他不受干扰地战一场! 季脩宁一双眼睛阴狠地盯着江临仙。 他这辈子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第60章 花团锦簇 季脩宁双手拳头紧紧攥着,手背乃至手臂上,青筋暴露,隐隐可见皮肤下血液快奔流。 怒火在胸口燃烧,烧得血液都沸腾了! 季脩宁瞳孔微缩,正要出手之际,登云顶上空陡然传来一声雷鸣轰响。 “登云顶上,不得喧哗!” 沈却威严庄重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空传来。每一个字,似沉闷的雷音,敲击在每个人头顶。 这声音之中,带着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威压。这是难以逾越的,实力的碾压。 季脩宁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霎时间熄灭得干干净净。 沈却这是在威胁他们不要闹事! 季脩宁难以咽下这口恶气,但他也不敢在沈却眼皮子底下作乱。 这位管事大师从不讲情面,他要敢闹事,沈却马上就能一巴掌把他碾成肉饼! 季脩宁郁闷得要死。 止痛符只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迎接他的是比断骨凶残十倍百倍的痛感。他现在只能抓紧时间回去疗伤。 季脩宁走之前,恨恨地朝着杨隽和江临仙瞪了一眼。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季脩宁恨杨隽,恨江临仙,也恨沈却。 屁的铁面无私,老子被打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面维持秩序!操&你娘的沈却! 杨隽不知道季脩宁短短时间内已经转过这么多念头,他刚看见季脩宁目露凶光,下一刻沈却就出声威吓了,然后就见季脩宁愤然而去。 对于季脩宁临走时那像是要吃人的眼神,杨隽不在意,也懒得在意。 打架?随意。我怕你何来! 江临仙揍完季脩宁,再回到夕辞峰这边队伍里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那场面,犹如迎接凯旋而归的英雄一般。 一大波貌美如花的妹子把他团团围在中央,各个眼泛桃花地看着他。江临仙只觉心醉神迷。 这感觉,真是太他爷爷的爽了! 谢清眉一向不大看得上江临仙,觉得这人太过浮夸,此时却也是粉面含笑,眉眼盈盈。 无他,季脩宁实在太欠揍!活该! 杨隽看着江临仙在一片“花海”中遨游,一阵无语——这就是江临仙说的快活了罢? 花团锦簇,还真是风流似神仙呢!杨隽内心里小小地鄙视了一番江临仙。 他觉得季脩宁有句话说的不错,江临仙确实适合跟这一群妹子混在一起。 但据他所知,江临仙虽喜好在美人丛中游,但一个妹子也没有,还不是个单身狗! 自己虽然也喜欢漂亮妹子,但不是这样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只看不吃,不利于身心健康啊,好歹沾点花粉吧? 杨隽怀疑江临仙有点变态,又鄙视了他一回。 正思索时,江临仙又从穿过“万花丛”,挤到了他面前,问道:“怎么样,师弟考虑好了没有?” “哎,江临仙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哪?”静悄悄不客气地推开江临仙,“楚恪不适合去夕辞峰的。” 江临仙在静悄悄头上敲了个爆栗:“去去去,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没大没小的!我是你亲表哥,你敢直呼我姓名?” 静悄悄才不怕江临仙,又推了他一把:“兄友妹恭。你自己做到了再来教训我!” 杨隽先时还在疑心,觉得江临仙要拉他到夕辞峰是别有用心,很有可能是想伺机报复自己。 经过暴揍季脩宁这事,他对江临仙的看法倒是大为改观,觉得此人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还有颗赤忱之心。 说话间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道:“小弟谢江师兄抬爱。只是我现在的灵修根底确实太弱,去夕辞峰也不适宜。不过江师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改日请师兄喝酒,聊表谢意。” 知道自己不是学渣,杨隽心定了许多。按卧丘的说法,自己具备成为学霸乃至学神的资质,但目前的情况确实严重偏科。 让他投报夕辞峰,无异于让一个语文和英语打个位数的文科渣报考外语学院。这不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吗? 杨隽显然低估了江临仙的脸皮厚度。他只是客气了一句请喝酒,江临仙就顺杆子爬了:“喝酒?你有好酒?好啊!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罢!” 又问:“去你那里,还是我那里?要不去白浪坻吧?” 凌初山山央的银河九天,冷河自山顶落入山腹,再沿着暗河流出,成了凌初山下的沨河。白浪坻就在这沨河之中。 江临仙越想越觉得好:“白浪坻背山靠水,喝酒赏景再畅快不过。就这么说定了!” 杨隽被深深地震惊了。 亏得他之前以为这位师兄风流倜傥,虽然毒舌了点,臭屁了点,至少人品还过得去。至于现在……怎么看这位被称作色魔、蛇蝎美人的师兄,都是个大逗比! 杨隽还没想好该怎么婉拒江临仙的提议,谢清眉就已经开口了。 只见她秀气至极的眉毛一挑,斜睨着江临仙道:“江临仙,你敢擅离职守?” 谢清眉的声音不疾不徐,形似风送流云,飘飘摇摇。 杨隽一点也没从她的话语里听出威胁的意思来。 江临仙却顿时就萎了,对杨隽道:“楚师弟,你可欠我一顿酒啊,千万别忘了,回头我找你补回来!” 杨隽朝谢清眉投去感激的一瞥,却见谢清眉根本没理他,早已转头招呼那群莺莺燕燕。 无所谓地耸耸肩,杨隽对仍然站在旁边的静悄悄道:“你也要投报夕辞峰罢?肯定没有问题的!那你慢慢看,我先走了啊。” 说完便匆匆走了。 静悄悄见他也不听自己答话,只顾快步离开,一张嫣红的小嘴张开又闭上,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整个人显得有点怏怏不乐。 杨隽回到自己住的小屋,仍旧练功。 他如今在炼体五重初期,没有灵原里纯粹磅礴的灵气辅助,进阶的度会慢很多,便只能依靠勤奋补上去。 杨隽在屋内炼了约莫一个时辰,听到有人走进,且正朝着他的房门而来。他收了功,擦一把头上的汗水,等在门后。 第61章 非奸即盗 “楚恪!” 杨隽打开门,看清站在台阶下的人,不由诧异道:“江师兄?” 江临仙距离房门还有三丈远就叫嚷起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 杨隽见江临仙一脸笑容,春风满面的样子,开了门让他进来,问道:“登云顶那边,江师兄忙完了?” 江临仙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能有什么好忙的?凭师尊和我的魅力,要多少美人就有多少美人。” 杨隽对江临仙的不着调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免疫能力,闻言只是一笑,问道:“江师兄此来,可是有事?” 不过,夕辞峰今日收获的确不小。 季脩宁的一番话,不仅冒犯了祝夕辞和夕辞峰上下,也得罪了几乎所有女修。 江临仙暴揍季脩宁那一顿,刷够了在场女弟子的好感度。一群貌美如花的女弟子当场就表态要投报夕辞峰。 江临仙和谢清眉应付完那一大波妹子,也就基本收工了。 听杨隽这么问,江临仙就有点不快:“师弟,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刚答应的事,怎么能一转眼就忘了呢?” 杨隽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货肯定是找他讨债来了! “记着,记着。江师兄的事儿,小弟怎么敢忘了呢?”说着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节竹筒,放在江临仙面前的小几上。 “咦?”江临仙把这竹筒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奇道:“这酒壶倒挺别致哈?” 竹节状的酒壶倒不少见,只是这做酒壶的竹子不是凡品,乃是卧丘山庄外的鸾凤碧波竹制成的。 楚恪身无长物,杨隽身上的好东西,基本上都是从灵原带出来的。 这酒是他向灵珂学着酿的,虽然都用的鸾凤碧波竹装,但杨隽一闻就知道哪个是灵珂的正品,哪个是自己的仿冒品。 给江临仙的,那自然是出自他手的仿冒品了。 竹节上纹路清浅,犹如碧波荡漾,水纹之中,似乎还有一只、两只凫水的鸟,也或许……是鸳鸯? 再配上竹筒中散出的淡淡酒香,江临仙还未饮酒觉得有几分醉了。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嗅着空气中一丝丝香气,连连道:“好酒,好酒!” 不等杨隽反应过来,他大袖一扫,就把一壶酒拢进了袖子里。 杨隽默默地把已经摆上茶几的两只酒杯收了起来。他是看出来了,这货就是单纯地来讨债而已。 不过,反正这酒也只是自己的练手之作,他爱拿走就拿走罢。 杨隽倒是更心疼那鸾凤碧波竹的酒筒。 江临仙装作没看见那两只摆出来又被收回去的杯子,虽然那两只也很精致,但自己能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就盯着两只杯子吗?必须不能啊! 所以他收了酒,又大大方方地问杨隽:“师弟啊,在大比在即,你可有什么趁手的兵器?” 那把玄天门凌初山“预科班”弟子的标配短剑,杨隽已经丢在大金河里了。 楚恪修为指数低,除了标配的长短剑,没有其他财产,杨隽现在就只剩一把标配长剑和一柄造型别致的短剑。 记忆里,楚恪并没有怎么练过兵器,就连标配的长短剑也只是学了个基础。 所以杨隽痛快地摇了摇头。 “小弟对兵刃不太擅长,也没有趁手的兵器。” “大比时可是真刀真枪地干,没有件趁手的兵器那怎么行!”江临仙一拍茶几,站起来道:“走,我带你去武库挑一把!” 杨隽有点犹豫:“小弟没有练过什么兵器,眼看大比在即,这样临阵磨‘枪’,来得及吗?” 江临仙对大比过程的安排熟,他想了想,道:“今日投报,后天开始测验筋骨和灵窍。测灵窍倒是不费事,就是测筋骨得去银河九天,很费时间。我估计至少得用近一个月的时间。” 得出这个结果,江临仙精神一振,拍了拍杨隽的肩膀,道:“不过是练一样兵刃,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啦!” 江临仙见杨隽还有些迟疑,又道:“你道大比的时候为何许用兵刃?那些兵刃是寻常凡品吗?那都是有品级的法器啊!” “这大比呢,看的就是综合实力。不是你赤手空拳打败了对手就算赢的。” 江临仙语重心长道:“输赢最终还不是得看你有没有入了哪位尊、座的眼,成为亲传弟子么?” 杨隽心下一凛。他自信凭借炼体五重的筋骨,可以在擂台之上所向披靡。但江临仙说得不错,他的目标不应该大败对手,而是被毕戈覆收为亲传弟子。 不管江临仙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杨隽都要感谢他这一番分析。 “谢江师兄指点。是小弟愚拙,忽略了此事。”杨隽抱拳致谢。 江临仙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嘛!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走吧!” 遂带着杨隽往凌初山的武库走去。 一路上,江临仙的嘴也没停下来。他问杨隽:“师弟呀,楚怿用的是什么兵刃?” 杨隽略想了想,道:“剑,一把叫绝地赤虹的剑。” “绝地赤虹?”江临仙一手摩挲着下巴,似乎陷入了深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杨隽在想,江临仙突然提到楚怿和他使的兵刃,其意何在?难道,这才是他来找自己的目的? 是因为兄弟赌约?江临仙见了自己显露出的实力,觉得自己或有一赢的机会,想让自己胜过楚怿? 杨隽暗暗点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江临仙和江寒鹤的兄弟之争延续到了楚恪和楚怿身上,想来江临仙定是不愿意自己输给楚怿的。 不过,自己投报的是毕戈覆门下,不一定能和楚怿同台竞技。这场赌局的胜负,又该怎么决定呢? 武库在凌云宫西侧,离杨隽的居处并不远。走不多时,杨隽便看到了武库的大门。 这个地方,楚恪只来过一次,就是领“预科班”弟子标配的长短剑。 此后,因他修为指数增长很慢,也未打通灵窍,根本没有资格来领取其他的兵器。 杨隽微微叹息,却突然间想起一个很重要,但是他却一直不知道的问题——楚恪是怎么死的?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只是一觉醒来,就已经在龙船上了。 第62章 别有用心 杨隽当时检查过楚恪的身体状况,虽然瘦弱了一点,但没有任何伤痕,也不见有中毒的迹象。 ≥≦ 这正是他想不通的一点。楚恪到底死了吗?如果死了,那他是怎么死的?如果没有死,那他又去哪里了? “唉,那可就不合适了。”江临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杨隽正困惑不解,苦苦沉思之时,听见他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也是纳闷。前后想了一下,才猜到江临仙大概是说自己用剑不合适。 杨隽顿时郁闷,就算自己要和楚怿当面锣对面鼓地打,也不一定非要用剑罢? 武库门口的守卫是个彪形大汉,看起来很有点威慑力。 不过这铁塔似的大汉,在看到江临仙的瞬间,肩膀就垮了下去,佝偻着脖子,一脸谄媚地道:“二少缺兵刃了,想挑件什么样的使?上次那把青光剑使得顺手吗?为着近日的大比,金轮堂那边又送了一批好货过来,您要不要看看?” 杨隽看那汉子满脸的横肉愣是给挤成了一朵菊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楚恪只来过这武库一次,但对这把守武库的大汉印象很是深刻。 此人名叫吴龙彪,端的是一条彪形大汉,走得正是刚猛一路的武修之道,已入少师之境,堪堪够格留在玄天门任职。 不过,武库是玄天门所有弟子必要来往的地方,想要得点好东西,少不了打点一番。 武库把守这个位置,其油水丰厚程度,几乎与兵部的器械司相当。 吴龙彪能得到这个肥差,想必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走后门的。 记得楚恪随同其他弟子来取剑的时候,这吴龙彪可是横眉冷目,鼻孔都能翘上天了。 唉,杨隽慨然,这吴龙彪看人下菜碟的功夫着实到位。至于自己,要想不被人轻视,那就得先成为人上人! 吴龙彪殷勤地一叠声问了一长串,江临仙摆摆手,道:“我用不着。今日来是想陪我这师弟找件趁手的兵器。” 听江临仙这么说,吴龙彪一对铜铃似的大眼这才往杨隽身上一扫,打量了他一瞬,见他一脸肃然,衣着朴素一身的气势却有几分凌厉。 吴龙彪想,能让江临仙单独领着他挑兵器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人物,连忙弯了弯腰:“哎呀,这位小爷面如冠玉器宇轩昂,当真是一表人才哪!不知道小爷想要什么样的兵刃?小人这里……” 杨隽冷着脸看吴龙彪笑成一朵菊花的大脸,又想到了沈却沈管事那张不苟言笑的黑脸,顿时觉得沈却那张黑脸顺眼极了。 他三个月前还看不上张阳和宋樵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冷不防今日狐假虎威的就成了自己。 还是江临仙打断了吴龙彪的话:“行了行了,我自己带他进去挑。” 江临仙身为训导,在凌初山可大行方便,他把一枚玉简扔给吴龙彪。 “是是是,”吴龙彪转瞬间就安静下来,接过玉简做了记录,双手奉还给江临仙,然后在身后那扇巨大而沉重的门上比划了几下,就老老实实地躬身道:“二少您请,这位小爷请。” 杨隽眼一错也不错,之间那武库门上的古朴花纹徐徐消退,变得半透明起来,渐渐的,整扇们就像是变成了一道水墙。 楚恪上次来领剑的时候却不曾经过库门,只是在台阶下领了就走。 故杨隽此时见了这门,倒也有几分新奇。 见江临仙已经朝门内走去,杨隽连忙跟上。 穿过那道门的时候,杨隽蓦然觉得身上一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又透过身体而去。 进了武库,杨隽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周的摆设。 武库是依着山体开凿的,外表看起来还是比较有安全感。进门是一个约有百来平方米的空间,前面还有一扇看起来更为厚重的门。 这处玄关一样的空间高约十丈,墙面和屋顶都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上面绘着各式图案。 杨隽眼尖地看到了从地面延伸至墙面,最后汇聚到屋顶的无数根线条。这些隐约的线条里,似乎蕴藏这及其磅礴的力量。 阵法,原来这座武库也是有阵法的。 江临仙没有在此处停留,他径直走向里面的那扇大门,将自己的玉简按在门上一个凹处。 杨隽听见咔擦一下,像是钥匙扣进锁眼的声音,随后那道沉重的巨门缓缓开启。 只露出一道细细的缝,杨隽瞬间便注意到了自门缝中透出的森寒光泽。这是独属于刀兵的光泽,带着一股杀伐屠戮的凛然气息。 他跟着江临仙走进这道门。 里面空间十分广阔,但奇怪的是,杨隽只能看到眼前三丈内的东西,三丈之外却是一片茫茫白雾。 先入目的是上百只摞得整整齐齐的巨大箱子,上面还贴着封条。 杨隽仔细辨认了一下,是金轮堂的封条。 金轮堂是玄天正宗内掌管兵器锻造之事的机构,持云峰座陈剑威就是金轮堂的堂主。 看来这些就是吴龙彪所说,金轮堂送来供大比之日使用的兵器了。 江临仙径直穿过这些箱子堆起来的高山,朝着武库深处走去。 他看似目不斜视,实际上一直暗暗观察着杨隽的神色,见杨隽一脸惊叹的样子,心里不由冷哼:“小乡巴佬,真是没见过世面!看我怎么整你!” 江临仙是带杨隽来挑兵器的吗?是! 但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杨隽当众痛殴了他一顿,江临仙再是心大,也不可能全无芥蒂。 虽说这个杨隽露了这一手之后,江临仙的确对他刮目相看,心里也活泛起来,有心让杨隽打败楚怿,挫一挫楚怿的锐气,也折一折江寒鹤的脸面。 江临仙根据那天的战况掂量了一番杨隽的战力,觉得这小子有这实力,心下挺满意。 不过嘛,一码归一码,虽然这小子够实力,够脾气,够胆量,挺对自己胃口,嗯,送的一壶酒也挺香。即便如此,那当胸一掌也不能不还。 你小子敢揍我色中仙,嘿嘿,就等着瞧吧! 第63章 以眼还眼 江临仙知道,以“楚恪”半点灵窍都不通的体质,这武库里已有灵性的兵器,都不会跟“楚恪”走。 不过他还知道这武库中有那么几把别具一格的兵刃,或许能让“楚恪”带走。 只是,这几把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拿的,嘿嘿…… 江临仙想起那场面,就莫名地有些期待。 杨隽看着江临仙脚步轻快地在前面走着,眼底泛起一抹思虑。他总觉得,江临仙有点不对劲,至于到底如何,却又实在猜不出来。 细细想来,江临仙拉他入伙,带他来挑兵器,种种行事,都不像是被他揍了的人会做的。莫非,这位江师兄脑回路大异于正常人? 只是江临仙说得不错,要在大比中大放异彩,光凭一身钢铁身躯也不行。他筋骨虽强,却不能动用灵器法宝,实战中极有可能吃亏。 杨隽想着,练好一件兵刃,展现出自己除炼体之外的实力,或许赢面也能大上几分。 反正自己现在也跟着江临仙进来了,不管他有什么打算,就暂且静观其变吧。 走过那些堆起来的箱子,杨隽终于看到了武库内部存放的各式兵器。 与外围用巨箱装起来的武器不同,现在所见的这些兵器,都被一个个匣子状的容器装着。那匣子呈半透明状,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杨隽挨个看过去,见那些“展示柜”里的百般武器,刀枪剑戟钺钩叉…… 十八般武器,这武库里,当真是应有尽有。 他试探着伸出手,在一个摆放着一杆长/枪的匣子上摸了一把。 除了有几分沁凉,也没什么感觉。杨隽心想。 走在前面的江临仙却开口了:“楚师弟,这些都只是普通法宝,我们要找的好东西还在里面呢。” 普通法宝?杨隽挑挑眉。 这些普通法宝可比标配的长短剑犀利多了,他隔着装武器的匣子,都能感受到这些利器散出的锐气。 不,是整个武库,都笼罩在一片森森寒意之中。只是靠近每只匣子的时候,更能感受到每件武器的独特气息。 杨隽不知道江临仙所说的好东西怎样个好法,但他听到了江临仙语气中压抑不住的笑意。他这是……幸灾乐祸? 察觉到江临仙等着看好戏的情绪,杨隽反而愈加淡定,他倒要看看江临仙究竟是要干什么。 这位师兄大脑回路如此清奇,就算要向自己讨还一掌之仇,想必手段也与常人大不相同罢? 杨隽不再看这些被装在匣子里的法器,大踏步朝武库深处走去。 从大门处往里走,行了也大约有数十丈了,这武库究竟一条道开凿了多深? 杨隽正想着,前面的江临仙却突然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江临仙的语气有些雀跃,好像真是为杨隽高兴的样子。 杨隽一看,竟是鳞次栉比列着的三排兵器。 和前面所见装在匣子里的各式兵器不同,这些兵刃都是直接卡在凹槽中。 杨隽想,原因很简单,大概是这么兵器都太大了,要做能把这些兵器盛放下的匣子,实在太费劲! 他放眼一看,这一排排兵器里,以刀斧锤为主。而库中所陈的锤与杨隽所知的历史上武将所用的锤并不相同。只有一个字形容——大! 他看一眼面前的短柄双锤。锤柄几乎有他手臂粗细,硕大的锤身直径约有三尺。 一米,一米啊! 杨隽粗略估算一下,如果按照钢的密度来算,这一把短锤的重量就有八千多斤,一对短锤就是一万多近两万斤! 他把视线转向江临仙,幽幽开口道:“师兄,这是……” 江临仙眉飞色舞道:“师弟呀,你看你这个灵窍也不通,比武的时候要用寻常法器,你肯定会吃亏的啊!不过好在你力气大,这一堆别人抬也抬不动的法器,你要拿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的倒是实情。 杨隽想起大湾桥上的时候,宋樵便能以真气灵力附着在剑上,更增威势。暗忖自己赤手空拳,虽然筋骨强悍,但只怕难以抵挡灌注了灵力的法器之锋利。 他也知道,自己灵窍未通,那些普通法器到自己手里必然挥不出威力,自己取了也是无用。 照江临仙这么说,这些重型兵器,光是靠重量就能碾压一片了。所谓一力降十会,自己有一身巨力,有这些兵器在手,也能抵挡对手的法器之利了。 杨隽想了一番,再看这些大块头时,眼神就变了。 这些兵刃能被摆在凌初山的武库里,想必也不是什么凡品,只是笨重一些,凌初山这些弟子无人拿得动,自己用来倒是刚好合适。 杨隽的神色,江临仙看得清楚,眼神里闪过一丝窃喜。 这一堆兵刃都被摆在武库的角落里,当然是有原因的。 法器有灵,待主而择。 但修为高的弟子,不屑使用这些笨重法器。而修为低的弟子,无人敢掠其锋芒。是以这批法器放着都快生锈了。 这一批法器因存放多年,却迟迟无主来领,早已心生怨气。楚恪要想取用,不仅需要有一把子力气,还得先过了器灵这一关。 前两年倒是有一个不自量力的家伙想来取这双混沌锤,那下场……江临仙回想了一个那个倒霉蛋的惨状,又暗搓搓地笑了起来。 楚恪啊楚恪,你小子敢打我,骨头还挺硬的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扛得过这些“刺儿头”了! 没错,江临仙打的就是让这些异常沉重又满含怨气的法器来教训杨隽的念头。 他被杨隽当胸一掌打断了肋骨,心里何止是不爽。他江临仙,不说睚眦必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还是必须的罢? 对他来说,仗着自己的灵力修为再加上一身的法宝,要打还杨隽一顿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江临仙觉得这办法太烂。而显然,江临仙并不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杨隽以赤手空拳打他,他若仗着法宝和修为压人,倒显得小气又狭隘。必得让这小子实打实地伤筋动骨才行! 思来想去,江临仙就想到了借用武库里这一批法器的点子。 而他完全没有顾虑杨隽会不会因祸得福。 第64章 法器之怒 这里每一件兵刃都在五千斤以上,又充满怨气,甫一出山,必携雷霆之怒。 ≥ 江临仙是亲眼见过这些法器之怒的,他并不认为杨隽有能力降服这些法器。 所以,当下便等着看好戏了。 江临仙见杨隽站在一双重一万八千斤的短柄双锤前一脸懵逼,便拉他往前走了两步。 指着一对硕大无比锈迹斑斑的狼牙棒,道:“师弟呀,正所谓‘人马逼战,刀不如棒’,你看这对修罗棒,可开山碎石,对手便是穿着一身仙灵宝衣,你这一棒劈下,也保管杀得他片甲不留!” 杨隽狐疑地看着他。 江临仙把自己推到这狼牙棒面前,自己却往后退了一步,离得远远的。对着狼牙棒伸手一指,也眨眼间就把手收回去了。 杨隽眸光一闪。这修罗棒有蹊跷! 他看了看头部钉有无数三棱尖刺的重量级狼牙棒,没有伸出手去。 江临仙却比他还要着急,一个劲地怂恿道:“拿呀,快取下来!” 这对修罗棒没有木柄,通体都是金属,但已覆上了斑斑锈迹,只有无数根尖刺闪烁着点点寒光。 杨隽嫌弃地瞥了一眼,暗暗吐槽:这家伙,是用来引天雷的吗?扛着这么对大金属棒,就是个移动的避雷针了吧? 江临仙见他站着不动,又换了个目标,“安利”另一款金属棒。 “这根乾坤棒重一万三千六百斤,可长可短,能大能小,伸缩自如。师弟,我跟你讲,你若是用这根乾坤棒,一定是八面威风、横扫千军!” 杨隽把脑袋仰成了二百七十度,看着这根三丈高合抱粗的棍子,呵呵干笑了两声,问道:“师兄,你说这乾坤棒可伸缩自如?” “对啊!”江临仙见杨隽出声询问,眼里顿时绽放出一抹异样的神采,喜道。 杨隽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寸长的距离,问:“那它能缩成绣花针这么大吗?” “呃,”江临仙顿萎,“不能!” 杨隽暗暗撇嘴,他又不是孙悟空,使哪门子的金箍棒? 江临仙又拉着杨隽“安利”了十七八样兵器,眼看着已经把这间武库逛了个便,但杨隽不是说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合适,没有一样上手拿的! 江临仙有点泄气——这个以前傻了吧唧锯嘴葫芦一样的师弟,一点也不好忽悠啊! 杨隽可不知道江临仙在想些什么。他正站在角落里端详着一把刀,一把造型别致的刀。 这把刀和这间武库里其他的兵器一样,都十分硕大。至于造型,刀身长约五尺,前尖后宽,从刀尖至刀尾逐渐增宽,最宽处约有三尺三寸,刀背厚一寸三分,刃宽三寸。 这……活脱脱的一把猪肉刀啊! 杨隽站在这把巨大的猪肉刀面前,深深感叹:是哪位前辈拥有如此情怀,打造出这么一柄惊世骇俗的猪肉刀! 这把刀也和武库里其他兵器一样,都爬上了斑斑锈迹,唯有一条弧形的刀刃和刀柄没有生锈。 刀刃寒光湛湛,竟像是锋利依旧。而刀柄,通体呈现出一种淡黄色,又泛着浅浅的奶油白,有一点像玉石,却没有那样莹润的光泽,质地稍稍有些粗糙,可以看到遍布其上的纹路。 杨隽看了一番,觉得这刀柄像是一块兽骨。 刀柄本身未加修饰,尾部却做成了一只兽头的模样,柄尖微微上翘,像是这头异兽在昂高吼。 杨隽被这把“猪肉刀”的造型吸引,又凑上去仔细看那刀柄,不知不觉间便走近了两步。 他满怀疑惑地注视着这把刀,隐约觉得这刀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 江临仙见杨隽入神地看着一把模样古怪的大刀,眨了眨眼,咕哝道:“这刀什么时候摆在这儿的?” 他印象里可没见过。不过这间武库本来就没什么人来,他自己来了也不会对这些笨重的兵器产生什么兴趣,更何况这一把放置在旮旯角里的刀。 江临仙正有些烦躁不耐的时候,看见杨隽已经走近了插刀的刀座,眼珠子一转,一掌朝着杨隽轰了过去。 杨隽自受了程叙偷袭掉下大金河,就一直防人施背后偷袭,尤其是他刚才觉了江临仙的异样,更是心有防备。 耳听得背后疾风袭来,脚下一动,立即回身一挡。 他没有听见破空之声,知道江临仙只了掌力,未携带暗器,心知接下这一掌对自己来说不是难事。 怎知仓促之间,这一掌之力是接下了,但自己却往后退了半步。 若是在登云顶,杨隽立刻就能组织反攻。但他原本就已离刀座非常之近,且那柄刀的刀尾几乎已露出刀座之外。这一退,手臂便擦到了刀刃之上。 杨隽惊觉上臂一痛,连忙站稳脚步,把手往前一挥。 他见那刀身已遍布锈迹,刀刃却是光芒四射,便知此刀必然锋利无匹,若让手臂撞了上去,自己定会血溅当场! 杨隽紧紧盯着江临仙,面色渐渐凝重:“江师兄,你想报一掌之仇,直接找我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右腿一动,在地上划了半圈,摆好了架势,朝江临仙招招手,道:“动手吧。” 江临仙却没理他,而是满面惊愕地看着他身后。 杨隽想问他为什么还不动手,还没张口便听见背后传来嗡嗡之声,摆放兵器的架子叮铃哐当响个不停。 江临仙要的就是这效果,哪还会跟杨隽打架?眼看杨隽已经碰到了刀身,触动了器灵,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过他也没走远,而是藏在另一方的角落里,等着看杨隽会怎么倒霉呢! 杨隽见江临仙不来和他为难,反而一闪身就跑了,行止鬼鬼祟祟,颇为可疑,马上想到此地不可久留,顾不得身后震颤得越厉害的猪肉刀,足往来路奔去。 他还没跑出两步,便听到背后嗡鸣之声越大了。 那柄巨刀似乎在咆哮,在怒吼,啸声瞬间传遍整座武库,击打在墙体上之后又折射回来。 杨隽被这沉闷的回声震得耳膜鼓荡,脑中嗡嗡作响,眼睛花,眼中看到的画面也开始摇晃变得模糊。 第65章 大闹武库 一声刺耳的长鸣之后,那把巨刀猛然从刀座上飞出。 杨隽强忍住想要捂耳朵的念头,回头朝那刀座看去,却见那座快及自己肩头高的刀座轰然倒地。 杨隽蓦然间睁大了眼睛——卧了个大槽! 刀座倒地的“哐啷”之声还没传进耳中,杨隽就见那柄巨刀带起一阵森冷狂风,刀尖向前,径直朝自己砸来! 这可是一把至少两千斤重的刀! 杨隽甚至来不及惊骇,也来不及转身,就这样倒退着快移动。 转身虽只瞬间,但同样可能让他丧失逃生之机! 呼——! 巨刀从排列着各式兵器的陈列架之间呼啸而过,使得武库之中狂风暴涌。 杨隽眼看着两侧架子被那把巨刀带起的狂风掀翻,心里一片哇凉哇凉的。 不是有什么滴血认主一说吗?为毛吃了我的血还拿刀尖戳我?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眼看着刀光越来越近,近到杨隽觉得凌冽的刀锋刮得两颊生疼,自己已经快要被这把猪肉刀劈成两半。 杨隽脚底一滑,侧身避过了划向自己的刀刃。 哪知那把刀竟是跟他卯上了一样,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个弯,又朝着他追了过来。 杨隽被追着又跑了两圈,觉得自己三魂七魄已被吓飞了七成,知道自己是跑不过这柄巨大的“飞刀”了,终于憋着一口气,在又一次转弯的时候一扭身抓住了刀柄。 大刀去势未停,带着杨隽穿过武库,一路往前飞去。 躲在角落的江临仙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出来。 那把刀光顾着追杨隽,他躲在角落里,倒是什么事也没有。 此时,江临仙瞠目结舌地看着巨刀和杨隽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他爷爷的,这把刀的器灵也太暴躁了!脾气真他爷爷的大!可吓死老子了!楚恪这小子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正幸灾乐祸的江临仙突然猛拍大腿:“哎哟,不好!” 他只是想让杨隽吃点苦头,可没打算要他的小命。 自己还等着让“楚恪”去挫挫江寒鹤这小子的锐气呢!这要被一把刀给带着一头撞死了可怎么整?! 往出口一望,哪还看得到那把刀和杨隽的影子? 江临仙匆匆追上去。 武库中数以万计的兵器匣子全都被掀翻在地,江临仙完全顾不上看,甚至没有想到自己这次闯下了大祸。 等到了第二重门前,江临仙整个人已成了大写的“懵逼”二字。 他在门内,已经看到了武库门外的风景。青山绿水,还有暖暖的阳光。 门上,是一道八尺高近两尺宽的巨大缝隙。 “刀,刀,刀刀刀……” 江临仙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那把刀破门而出了!连破武库两扇大门! 愣了半晌,江临仙才掠出门外。 看到瘫软在地一脸木然的吴龙彪,江临仙手一抄,把他拉起来。 “你没事儿罢?” 没,没事儿? 吴龙彪艰难地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江临仙。 他好好地守在门口,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怪声,心下好奇,武库门隔音效果绝,里面有什么响动能传到这外面来? 耳朵贴在门上,正准备听一听,就听一声震天响动,耳朵都几乎聋掉。 更让他惊吓的还不止这些,下一瞬间,一个巨大的刀尖就从门上冒了出来。 吴龙彪看见一团黑影带着一个人影,唰一下贴着他眼前飞过。 他并没有看清那把刀的模样和刀后带着的杨隽,但那刀尖破门而出的画面太深刻了,吴龙彪只知道一柄巨大的、能破开武库门的利器擦着自己脸飞出去了,心中后怕不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江临仙看吴龙彪犹是满脸呆滞,在他脸上重重拍了两下,才把他打回过神来。 “人呢,人呢?” 人,人?吴龙彪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睛。 江临仙看得要吐。哎呦卧槽!你一个彪形大汉卖什么萌! “我问你人呢,人去哪儿了?”江临仙气得要跳脚。 他爷爷的,我就想整一下楚恪那小子,没想到闹出这么大动静,武库门都给劈开了。我屁&股不会也被打开花吧? 吴龙彪被江临仙气急败坏地声音震得头晕,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指着…… 江临仙一看,呃,他爷爷的,你指的是天空啊! 他一个大步跨下台阶,还没走出两步,空中传来一阵法器波动,剑影闪现,而后两条人影堪堪落在他面前。 一个是身着湖绿色衣衫的少年,另一个是一袭葱黄长裙的少女。两个人站在一处,一个面容冷峻,一个粉面含娇,真如金童玉女一般。 江临仙正焦头烂额,此时看见云逸那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他紧走两步,上前道:“云师兄,阿笙师姐。” 这少年与少女,都是若虚真人座下弟子。 武库是建在凌初山山体之中的,刚才巨刀大闹武库,而后又带着杨隽破门而出。这番动静已经惊动了凌初山上上下下。 沈却镇住了在登云顶上投报的弟子,若虚真人则派出门下两个弟子过来查探情况。 云逸没有理会江临仙,目光在破开的武库大门扫过,眉头微微一皱,冷声道:“怎么回事?” 江临仙也没在意他的态度,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说了。 云逸听着,面色没什么波动。 旁边的阿笙却是眼睛越睁越大,不等云逸开口,便问道:“那人呢,刀呢?” 江临仙默默地抬手指着西边的天空。 那里长空如碧,山影幽幽。 除此之外…… 呃,一无所有。 云逸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抬手朝着传音玉璧里说了几句话,然后朝江临仙道:“我们分头去找罢。” 说罢便携阿笙御剑而起,往西边山谷里去了。 江临仙知道云逸必然已向若虚真人汇报了情况,挠了挠后脑勺,也甩出飞剑踩了上去。 他是真没想到取把兵器会闹出这样的事儿来! 不过要是早知如此,自己还会不会把杨隽带来武库? 江临仙想都不用想——必须的!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毕生难见啊! 第66章 万屠刀出 江临仙觉得,今天这事办得还是挺不错的。 ——他的目的达到了,楚恪也拿到了兵器,而且看那器灵狂暴的脾气,绝不是件凡品。 美中不足的就是,烂摊子有点大。 为了方便查看地面情况,江临仙御剑飞得不高。 他一面搜寻着那把巨刀和杨隽的身影,一面想着今日之事。忽见山岭那边银光一闪,似是云逸和阿笙。 江临仙一运劲,加朝着山头那边飞了过去。 刚掠过山头,江临仙一眼就看到了那把造型别致的大刀,还有刀旁边的三个人。 他一头朝下俯冲过去,落在杨隽身边。 杨隽一头一脸的枯草叶子和泥痕,衣衫凌乱,形容狼狈,看见江临仙下来,他微微一愣,点了点头,道:“江师兄。” 江临仙有那么点些微的尴尬,微微侧开了脸,目光一移,落在杨隽背后。 只见那把巨刀被杨隽扛在肩上,而他身后蜿蜒的山道上,是一条曲曲折折的长痕,巨刀的刀尖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之中。 杨隽是把这把刀扛在肩上,拖着走的! 江临仙愕然,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问道:“你没把这刀扔了啊?” 杨隽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刚才在武库里,这把刀只朝着他追,完全不理旁边的江临仙。杨隽猜想,可能是因这刀刃上沾了他的血。 眼看刀尖一直劈向自己,情况危急,杨隽急中生智便抓住刀柄,算是躲过了被一劈两半的厄运。 但随后这把巨刀就一不可收拾地劈开武库大门,夺路而出。 虽然被刀带着在空中颠得几欲呕吐,两条手臂也几乎被扯脱臼,杨隽却也不敢放开紧握这刀柄的手。 掉下去会不会摔死是一层,还有一点是,万一自己放脱了手,这刀再掉过头来劈自己怎么办? 自己掉下去不一定会摔死,但被这刀迎面劈过来,则是必死无疑。杨隽如是一想,愈加不敢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眼前山影、天空不断闪现,杨隽也看不清什么情况,但觉这刀忽上忽下地飞着,似乎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有点像孙悟空被从五指山下解救出来的那种狂喜啊! 杨隽随即又感无奈,照这刀这么个飞法,会飞到什么地方去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把刀的兴奋劲似乎也过了,一头朝着地面栽了下来。 杨隽紧紧闭上眼睛,听着耳边风声呼呼直响,感受着比坐垂直过山车刺激百倍的滋味,也跟着那刀栽了下去。 千斤之坠,非同小可。 刀尖扎入泥土,深入地下,去势未减,仍是全往下冲。 杨隽根本无法掌控这刀的猛烈冲势,已想到了自己摔个狗啃泥的下场。 然而就在此时,杨隽听见地底擦擦作响,这刀的去势竟缓下来,想来是刀尖插/进了坚硬的石头里。 他借着这一下缓冲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否则一头下来撞到刀刃上,自己可就被一分两瓣了。 巨刀斜斜地插在山坡上,杨隽手一松,顺着刀面滚了下去。 一身的的泥土和草叶子就是这么来的。 杨隽爬起来跳了跳,觉自己没有受伤,看着斜插的巨刀又开始愁。 就这么走了吧,怕这刀还继续追上来。 可是不走的话,眼看着太阳都快下山了,再不走就赶不上投报了。 杨隽最后咬咬牙,吭嗤吭嗤地把刀从石头缝里拔出来。 杨隽双手擒住刀柄,被风这时才知道,这刀怕是不止两千斤,至少得有三千斤! 他如今在炼体五重,千斤之力已不在话下。但杨隽想,这把刀癫狂之下也不知道飞出了多远,自己要这么扛着三千多斤的刀走回去,实在太费劲了。便把刀柄搭在肩上,半扛半拖地拉着走。 楚恪在凌初山近三年,对周围环境还是挺熟悉的。 杨隽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现自己就在凌云宫以西,就拖着那把巨大的猪肉刀往登云顶方向走。 不,现在还不能管这刀叫猪肉刀了——刚才那个面瘫师兄说这是万屠刀。 想到这里,杨隽更是心生无力之感。 万屠刀,万屠刀,万畜皆屠戮,不还是把屠刀? 但是杨隽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他是察觉出来了,这刀脾气还挺暴的!不能撒手,不能打骂,连闹骚都得小心翼翼。 自己这哪是领了把刀,分明是请了尊大佛来供着! 所以杨隽听见江临仙的问话,更加郁闷了! 我扔,我敢扔吗我?回头再把我劈成两瓣了那还怎么搞?老子还没活够呢! 要不是顾忌若虚真人的两个徒弟在面前,杨隽已经抡起这把猪肉刀朝江临仙头顶砸下去了。 江临仙被杨隽幽怨却满含深意的眼神一看,马上露出一副讨好的神色:“师弟,怎么样,这刀霸气罢?” 杨隽心道,这刀确实霸气,扛刀的我却未必了。 江临仙作为飞刀破武库事件的始作俑者,现在很是尴尬,见杨隽没有答话,又继续说开了:“待到大比之日,师弟你持这把猪肉刀大杀四方,魁之位,必定手到擒来!” 一旁的阿笙纠正道:“是万屠刀。” “哦,万屠刀?这名字霸气!”江临仙心里别扭,神色却不见半分尴尬,闻言面色一喜,道:“恭喜师弟得此神兵利器!” 听江临仙滔滔不绝,杨隽强忍着揍他一顿的冲动,对云逸和阿笙道:“云师兄,阿笙师姐,申时已至,小弟得先行回登云顶投报,否则恐错过时辰,这就先行告退了。” 杨隽扛着万屠刀欲走,阿笙叫住了他:“从这里到登云顶就得走上小半个时辰,你拖着这么大个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不如我带你一程吧!” 阿笙御剑而行,飞去登云顶不过眨眼间的事。 江临仙听阿笙开口了,想到自己还要让杨隽挫江寒鹤的脸呢,现在正是该表现出自己善意的时候,便欲表示自己带杨隽。 但他还没开口,就见云逸指着自己道:“祸是你惹出来的,你带楚师弟回去!” 第67章 临阵磨刀 江临仙气结。﹤ 他原本想卖个好,跟楚恪修复一下关系的,让云逸这么一指派,自己就成将功折罪了!这僵尸脸真是他的克星! 无奈云逸素来威严,既是若虚真人的弟子,修为又比他高。江临仙打不过……就只能忍了。 云逸下完命令,便拉阿笙先行一步。二人踏上飞剑,两道流光转瞬即逝。 杨隽看着那银光隐没在山后,心中不由有些羡慕。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御器而行啊…… 念头还没转过,就见流光闪现,云逸又倒转回来。 他停在空中,朝杨隽说道:“楚师弟,从武库领出来的兵器,还是沾了血的,弃之不吉。” 江临仙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那句“你没把这刀扔了啊”。 杨隽:……这位师兄,你反射弧不是一般的长啊! 云逸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杨隽和江临仙大眼瞪小眼。 江临仙想了想,挤出一个笑脸:“师弟啊……” 杨隽捕捉到江临仙脸上一闪而过的愧色,心想,这人也还没坏到家。 经此一事,他已大致猜到了江临仙的用意。 江临仙带自己去武库挑兵器,既是报复,也是拉拢。他知道武库的蹊跷,故意引自己去动那些刀兵,却又真让自己得了件还算趁手的兵器。 杨隽想了想,江临仙对自己是又拉又打的,多半是记恨自己打他那一掌,同时却又有求于己。 江临仙的报复他不怕,江临仙的“求”嘛,他却可以利用一二。 杨隽看着江临仙,突然咧嘴笑了。 见楚恪紧绷着的脸突然放松,还朝自己笑了,江临仙莫名地感觉有些寒,尤其是咧嘴露出的那一口白牙,有点瘆人。 凌云宫后竹海。 凌初山弟子忙着投报之时,若虚真人却正在一座竹亭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竹亭掩藏在翠色的竹海之中,十分幽静。 若虚真人斜倚栏杆,面前的竹几上摆放着一套茶具。 “万屠刀?”听见云逸的汇报,他放下手中茶杯,稍稍坐直了身体。 “万屠刀怎么会在凌初山?”若虚真人心里疑问了一句,却对云逸挥了挥手,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云逸问道:“师尊,武库那边……?” “上报给金轮堂罢。此事不必我们操心。” “是!”云逸躬身退下。 ======分界线====== 杨隽盘腿坐在床上,盯着平放在地面上的万屠刀。 屋内没有刀座,这刀又太重,放在哪里都不妥当,立在地上也会把地砖扎裂,杨隽索性把它横放在地上。 昨天江临仙载他回登云顶。杨隽请江临仙中途停了停,自己先把万屠刀送回了房间。 一来是为免在登云顶引起轰动,二来则是江临仙御剑带着一人一刀,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危险系数太高。 而万屠刀自昨日疯一般地飞了半天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把气撒够了,一直十分安静地躺在地上。 投报的事已经搞定了,今日一早杨隽练完功之后去登云顶转了一圈,看到登云顶上已经公布了大比的各项测试安排,回来之后就盯着这把万屠刀。 大比有三项考核,一是灵窍,二是筋骨,三是实战。 现在根据投报各峰的意向不同,千余人被分成了十二个小组,一起测验。测过灵窍和筋骨之后,就是实战阶段。 整个大比要持续近一个月有余。 杨隽心想,玄天门对这次升学考试还是非常重视的。 杨隽对自己的筋骨信心十足,以他炼体五重之力,必可笑傲群雄。至于灵窍,自己至今还是个一窍不通的“废脉”,杨隽却不甚在意。反正现在时候不到,急也没有用。 倒是实战这一块,大有可为之处。 这把万屠刀……“万屠刀”三个字就刻在刀脊上,只是当时杨隽被拽着满天飞,没有注意到。倒是随后找来的云逸看到了上面的印记,道出万屠刀之名。 杨隽想,这刀被放在武库深处,脾气又这样大,或许是有些来历的。只可惜自己灵窍不通,不能将其缩小,如此这般,实在不好携带。 不过就算没有灵力去驱使万屠刀,但想来凭借自己的力气和万屠刀的重量,在比武场上应该也够用了。 杨隽又想了一时,决定去海云楼找找刀法相关的书籍。 海云楼就是凌云宫中的图书馆,在升云殿东侧,坐北朝南,东西通透,光线极好,背后又是一条溪流。 杨隽来到海云楼门前的时候,朝阳初升,海云楼还没开门。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听“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那人见这么早就有人在门前候着,看着杨隽不由愣了愣。 与武库不同,看守海云楼的乃是凌初山上的弟子。而眼前这人杨隽也认得,名叫熊运,和楚怿一样,都是江寒鹤训导的本届弟子。 杨隽逆光而站,熊运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清面前站的是谁。他眯着眼睛打量了杨隽片刻,伸出一只手,淡淡道:“铭牌。” 杨隽皱眉。 海云楼虽然是凌初山的公共图书馆,但是每个弟子能够借阅的书籍等级和数量都是有限制的,参考标准就是个人的考核记录。如果借阅书籍,还得用铭牌登记。 然则,自己现在只是进门,还没有到需要登记的时候。 他又看了一眼熊运摊开的手,心道:这熊运是个什么意思? 杨隽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熊运生过摩擦,心下疑惑,脑中飞快转着回忆两人的交集,面上却丝毫不显,抱拳道:“熊师兄,我……” 熊运却蛮横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说铭牌!你听不懂吗?” 熊运返回凌初山之后就接了看守藏书楼的任务,但因海云楼人来人往,并不妨碍他听到各种关于楚恪的传闻。 初返宗门,就力挑色魔江临仙。轻松化解江临仙潘岳撷英一招三式,又一掌击断江临仙肋骨。 这些事,会是那个灵窍不通修为尚在灵徒期的楚恪干的? 熊运半垂着眼帘,一双眯缝着的小眼里满是质疑和审视,还有几分鄙视和轻蔑。 第68章 心高气傲 杨隽心下一哂,这种眼神他见到多了。登云顶一战之后,他闭门练功两日,昨天去投报,那些没有亲眼看到他如何出手的人,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然则,他并不在意这些眼光来自什么人。 因为一个眼神就开战,他忙不过来,更没有必要浪费这个时间。但是,如果谁敢撞到他面前来,他会用实际行动宣告——他杨隽的拳头有多硬! 现在,杨隽在等,等熊运出口,等自己出手的时机。 杨隽面色微沉,语气也变得漠然:“熊师兄,我并不把书带走。”他目光凉凉地看着熊运,“按规定,入内阅览是不需要检视铭牌的。” 杨隽的语气很平淡,他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但听在熊运耳朵里就不是这样了。 “你敢质疑我?”熊运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不是质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怎么,海云楼的规矩难道是你熊运订的不成?” 杨隽的淡然却像是一粒火种,引爆了熊运的怒气。 “听闻昂州楚恪有奇遇,实力大涨,原来竟连脾气也涨了不少。好罢,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杨隽自无不可,正准备退下台阶时,却见熊运的眼神一变,盯着他的身后。 杨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个青衫少年正迈着步子往海云楼走来。 那人行止逸洒脱,晨光洒在他的身上,犹如披上了一层霞光罩衫。正是楚恪的兄长楚怿。 杨隽心里啧啧“称赞”,看着还挺像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他的脚步并不见有多快,却似足不沾尘,眨眼间便至海云楼门前。 熊运看向楚怿的眼神,里面掺杂了许多情绪,似嫉妒、羡慕、鄙夷……不一而足。 杨隽突然觉得自己了然了——敢情刚才熊运拦住自己,是因为跟楚怿之间有觊觎,顺带着看自己不惯。 真是躺着也中枪。杨隽嘴角一勾,无声讥笑熊运的胆小。柿子挑软的捏?有胆你倒是找正主啊! 随后又笑熊运眼珠子长后脑勺了。他到底哪只眼睛看自己像是软柿子? 杨隽看着面前四目相对的二人,心想,现在正主到了,也是时候该自己看戏了。 他双手交叠,背在背后,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左手手背。一停一顿,富有节奏,显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熊运瞥到杨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咬了咬牙。 杨隽眼中的戏谑之色太明显,而熊运也是个很会脑补的人。 楚恪这小子嘴角微翘,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是以为他大哥来了,有人撑腰? 如果杨隽知道熊运的想法,肯定会嗤笑这人太没脑。整个凌初山都知道楚家兄弟不和,这人是怎么推断出自己会把楚怿当靠山的?没见楚怿走过来,连个视角余光都没甩给他吗? 楚怿目不斜视,也根本没有要搭理熊运和杨隽的意思。不过在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熊运鬼使神差地一挪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熊运嫉恨楚怿出身不如他,却能得到若虚真人的称赞,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只为从训导师兄江寒鹤那里获得好处。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修为无法和楚怿相比,心中的嫉恨又上一层次。 往常,熊运能把自己对楚怿的愤恨藏在阴暗处。但今日不知怎么,在杨隽戏谑的目光下,熊运觉得头皮有些麻。 而楚怿对自己视若无睹的轻蔑态度,让熊运胸中一直积郁的愤然之气越澎湃,几乎到了不可不泄的地步。 熊运看着楚怿的眼神就眼中怒火,不同于刚才瞪视杨隽的怒气,此时的熊远,眼中的怨气愤恨如有实质。 楚怿眉毛一扬,斜眼看着熊远。 二人都是由江寒鹤带的,但平时交集不多。熊运此人性格孤僻,并不与人来往,楚怿却能在很多时候捕捉到熊运盯着自己的眼神。 嫉妒、羡慕、鄙夷,这些对楚怿来说,从来就不需要放在心上。 楚怿心高气傲,对于威胁不到自己的人,他不屑一顾,别人的嫉恨反而会成为他自傲的资本。 对楚怿而言,熊远不过是众多看他不惯、比他不上又奈何不了了他的人之一。他没有必要浪费精力注意这种人。 甚至,楚怿面对熊运之流,一种能力和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不过今日……楚怿瞥了眼站在旁边的杨隽,突然朝着熊运笑了一下。 嘴角微勾,眼神却像是冷凝的冰湖。 杨隽心里已经在“喔喔喔”的欢呼了。面瘫脸楚怿竟然笑了,而且笑得那么欠揍,这简直是**裸的挑衅啊! 熊运愣住了。他从没在楚怿脸上看到过第二种表情。 今天看到了,他没有感到任何惊喜,反而是两肋之下“嗖”地蹿出了一股怒火。 楚怿在笑,可是那笑里是赤/裸裸的鄙夷、不屑! 杨隽见熊运面色涨得通红,想不明白这人情绪怎么能这么激动。他抱着手退后几步,准备好了看热闹。 背后却有一人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杨隽回头一看,一袭白衣,右手还挥着把折扇,来人却是江临仙。 杨隽眼皮跳了跳。卧丘穿白衣仙气,灵珂着白衣灵气,江临仙这……一身骚气。大冬天的,举个扇子扮风流才子,更骚包了。 江临仙右手执扇,左手背在背后,慢悠悠踱着步子朝几个人走来,看着就是一副的闲适样子。 杨隽没有说话,以江临仙的耳力,肯定能听到熊运刚才的话,这人肯定是来看热闹的! 江临仙看到这边正僵持着的熊运和楚怿,一双凤眼眨巴两下,问道:“两位师弟是要切磋一下?” 不等两人回答,连忙道:“好!我玄天门二位师弟精神可嘉,既然如此,我责无旁贷,就替你们做裁判罢!” 江临仙就是个二皮脸啊!杨隽心里笑骂,对江临仙的观感倒是又好了几分。 熊运还徘徊在理智与冲动之间,江临仙过来搅局了。他一个怔愣。 楚怿湛然一笑,朝江临仙抱拳道:“如此,就有劳江师兄了。” 第69章 暗流汹涌 清晨的海云楼,门前广场空空。≥ 熊运疑惑了一瞬,待确定自己听清了楚怿的话之后,他咧嘴一笑,对楚怿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隽见真要动手,笑嘻嘻地退开几步。 却见楚怿下巴微抬,眼睛斜斜地看着他,轻蔑和傲气。 杨隽神色一凛。一向持重的楚怿跟熊运动手,是耀武扬威,在自己面前炫耀武力来了? 杨隽嘴角一撇,从鼻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昨天登云顶上的那一瞥,楚怿在恍然间露出了杀意,今日这样行事,是为了……? 杨隽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楚恪和楚怿天生就是对立面,所以楚怿对楚恪各种冷淡防备他都理解。现在这种态度,莫非是因为神木令? 自己去问神木令,就相当于告诉楚怿“我已经知道神木令的事了”。在龙船上的时候,楚怿或许还能制住自己。但现在,自己的实力今非昔比,楚怿恐怕没有把握胜过自己。真要和自己撕破脸,万一把神木令的事宣扬出去了,受损的还不是他自己。 杨隽想了想,觉得这个猜测还是比较靠谱的,就老神在在地站着看戏了。 神木令的事,早就暗暗传开了,不过众人也还在猜测和观望。譬如静家,也还没有真的出手。现在的情形,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暗流汹涌,形势一触即,缺的就是那么个契机。 如果楚家有神木令的消息,自己这个楚家人口中泄露出去,必定会掀起滔天巨浪。所以尽管楚怿对自己忌惮更深一层,却已然在忍耐。 想想现在憋着一口气的是楚怿,杨隽心情顿如三月,春光明媚。 江临仙也没理会还在僵持的楚怿和熊运二人,蹭蹭蹭跑到杨隽面前站了,对两人挥挥手:“别看了别看了,开始吧。” 楚怿对江临仙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不以为意,抬手示意熊运先出手。 一缕晨风吹过,海云楼前空旷的广场上,却响起“呜”的一声呼啸。 熊运注视着对面而站的楚怿,心绪涌动。 这个人,是入门即被传道长老称赞的楚怿,隐隐已为本届弟子魁的楚怿。 熊运握在袖里的手有些颤抖,他从出生就在奋斗,从前是为了踏上玄天门的通天坦途,进入玄天门之后则是要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 但玄天门弟子在整个嵊洲已属出类拔萃,想要在这济济之才之中崭露头角,何其困难?熊运资质不差,但还没有到卓绝群伦的地步。 没能站在顶端,对熊运而言便是泯然众人。 楚怿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熊运无数次的瞪视,却连一瞥都没有换来。 而今日,他们在此处即将拔剑相向。 熊运胸中涌动着一股热气,全身血液奔腾。 输赢已不重要。赢了,固然欢喜。输了,也无甚妨碍。 至少,战过一场! 熊运自知不是楚怿对手,更不客气,手腕一翻,一柄青光湛湛的长剑便被他握在手中。 “请了。” 话音未落,熊运脚下一动,青芒冲天而起,烈烈剑光瞬间将楚怿周身笼罩。 杨隽看见熊运身上灵力流转,手中长剑便光芒大涨。 原来,这就是灵窍相通的好处。杨将眼睛隽微微眯起。剑芒虽盛,却并不妨碍他看清被一片青光覆盖的楚怿。 楚怿没有动作,嘴角有着淡淡的讥讽。 杨隽想,楚怿也挺会装逼的。 江临仙则朝杨隽挤眉弄眼,两条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杨隽不动声色地朝旁边走开了两步。 剑尖直指楚怿咽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杨隽侧了侧头。 自己站在三丈之外,都能感受到剑气的凌冽,楚怿竟还是一动不动? 就在杨隽诧异之时,楚怿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杨隽便看见一圈虹光自楚怿脚下荡开,像是石子投入水中激起的波纹,由内而外,荡漾。 一尺,两尺,三尺…… 眼看着疾冲向前的熊运就要撞上那圈虹光,他手中长剑霍地下劈。 虹芒青光交汇,海云楼外的空地上陡然翻卷起一阵狂风。 明明没有出声音,杨隽却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刺啦一声巨响。 紧接着,他就看见熊运握着长剑的抖了一抖,像是有点握不住的样子。 楚怿面无波澜,身化残影,瞬间移到了熊运面前。 左手一抬,挥向熊运持剑的手。右掌一击,嘭地一声拍在熊运胸前。 熊运整个人被拍飞出去,抛出足有两丈远。 嘭! 当啷! 接连两声,熊运砰然落地的瞬间,被失手抛飞的长剑也同时落地。 楚怿没有看被一击即败的熊运,而是朝江临仙拱了拱手,以示自己胜利者的身份。 楚怿面朝江临仙,眼睛却是盯着杨隽,暗含警告。 杨隽嘿然。昨天就杀气腾腾地瞪着我,今天又来? 他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楚怿面不改色,从容踏进海云楼的大门。 “呵呵。”杨隽乐了。 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又弄不死我的憋屈样儿! 江临仙抬手在杨隽肩上捶了一下:“还乐?楚怿可就差打到你鼻子上来了。” “那又怎样?”杨隽无所谓。 江临仙也笑了,但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好听:“他不是来杀鸡儆猴的?你看他刚才的实力,像是修为指数才24的吗?” “看不出来!”杨隽干脆道。他记得熊运修为指数22,不算低了。 杨隽自己修为指数不高,但见楚怿剑都没拔,一跺脚,一抬手就把熊运抽飞了。脚下陡然亮起的虹芒,追尘逐电的度,和游刃有余的招式,不愧是直追江寒鹤的本届魁。 杨隽现,楚怿灵修不错,炼体也不落人后,竟然还是个综合型人才。 江临仙拿扇子戳了戳自己下巴,道:“三月不见,楚大公子也是进境颇深啊。” 杨隽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直藏着掖着?” 江临仙没说话,却霍地扭头盯着杨隽,一双凤眼里满是探究,像是要从杨隽眼睛里挖出什么来。 “着哇!”江临仙折扇啪一下往手心重重一拍,道:“我怎么知道你以前不是装的?” “呵呵。”杨隽不想跟江临仙说话了。 第70章 作壁上观 江临仙像是现了新大6一样,嘴上停不下来:“该不会真是这样罢?好小子,真有你的!” 杨隽不打算辩解,话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说不清楚,随便江临仙怎么猜吧! 熊运躺在地上没有动弹。≥ 他仰面朝上,看着天空。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熊运却觉浑身冷。 知道自己不如楚怿,但到底意难平。熊运以前总想,自己未必不能与楚怿一战,只是没有机会罢了。但今日……楚怿连剑都未出,自己却已一败涂地。所有的,关于胜利的幻想,都破灭了! 熊运觉得自己心里有恨。但是该恨谁?该恨楚怿太强,还是恨自己无能? 杨隽看熊运躺在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少年,顿时就蔫成了一朵干菊花。 他捅了捅江临仙:“师兄,他没事儿罢?” “你管他作甚?”江临仙往地上扫了一眼,大声道:“败一回就要死要活的,这玄天门就没人能活啦!” 杨隽没有烂好心。他自己不是被打一巴掌打倒就爬不起来的人,也同样看不起这样缺乏意志的人。更何况,俩人非但没有任何交情,刚才还差点打上。 只不过杨隽知道了熊运的对头是楚怿,又是被楚怿打败的,心里才有那么点同情。 江临仙说得没错,玄天门其斗无穷,修炼路途遥遥,谁没个栽跟头的时候?即便是如今的嵊洲第一人灵虚真人,难道他就未尝一败?强者,总是磨砺出来的。 杨隽对熊运的那点同情立马就烟消云散了。转瞬想到自己的事,若想不受战败之辱,那就只有一路拼杀到底。 熊运躺在地上,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但真正听进去的,还是江临仙那句“败一回就要死要活的,这玄天门就没人能活了”。 自己不是没有败过,只是败在楚怿手中,却觉如此难以接受?熊运想不明白,却还是安慰:是啊,来日方长! 江临仙没再看地上挺尸的熊运,忽地一拍脑门:“剑!” 杨隽抚额,这人咋咋呼呼的,一点看不出来是当今第一世家的公子! “谁贱?” “楚怿没有拔剑。” “呃,”杨隽无语,“那又怎样?” 江临仙没答话,而是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要是拔剑了,我还多少能探探他的底。这小子太阴,在隐藏自己修为。” 杨隽想了想,道:“不过他没拔剑就已经拍飞熊运,已经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了。” 江临仙一副“你是智障吗”的表情:“你看的是底限,我要估测的是上限。” 杨隽不以为然:“反正他高不过你。” “你没懂我的意思。”江临仙转头看杨隽,意味深长地说道,说完还大力拍了拍杨隽的肩膀。 杨隽挑眉,江临仙这样拉拢自己,看来是和楚怿有关。 不容杨隽细想,江临仙已换了个表情,涎着脸道:“师弟呀,你是不是来找刀谱的?来来来,我跟你讲啊,这三十六短兵七十二长刃,我是样样……” “精通?”杨隽很是狐疑,江临仙这样的,不像是熟练了十八般兵器啊! “啊,不!略懂,略懂。”江临仙看杨隽一副被噎到的样子,干咳了两声,装模作样道:“我们做人要谦虚。” 随即打起精神,又来揽杨隽肩膀,往海云楼里走:“你的情况我了解,走走,我给你推荐些适合你练的刀法。” 杨隽止住江临仙:“诶,师兄等等,我还有点小事。” 杨隽看向不知何时已站回海云楼门口的熊运。 熊运微微低着头,杨隽初见到的张扬气势荡然无存。 也是,刚摔了个四脚朝天,没那么大脸趾高气昂了。杨隽心想,刚才熊运拦着他不让进,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规矩? 一码归一码,熊运是跟楚怿有龃龉,但想把自己当软柿子捏,也未免想得太美了! 江临仙眉毛一挑,看向默不作声站在路中间的熊运,没等杨隽开口,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冷然道:“怎么,不能进?” “哼!”江临仙一声冷哼,“什么时候海云楼竟成了我江临仙进不得的地方了?你不过领了个看门的任务,竟以为自己能做海云楼的主了!” 他声色俱厉,竟生出几分凛然之气。 杨隽看得一愣,原来这货不仅能逗比,也装得一手好逼啊!不过人没拦你啊,你撒的哪门子气?你这样强行替我出头,真能拉拢人? 杨隽乐得看戏,就抱着手作壁上观了。 熊运再横也横不过这位玄天门有名的江家二世祖,也没想跟他起冲突,忍气吞声道:“江师兄误会了,我刚才不过是想向楚师弟领教……” 江临仙才不会听他说完,喝道:“他爷爷的,说话颠三倒四!” 他指着杨隽道:“我叫他师弟,那是应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叫他师弟?还领教,领教个屁!伤筋动骨都是好的,就怕你一招接不下就只能四十年后再来战了!” 杨隽暗暗挑眉。以前江临仙也常常训斥楚恪,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也还不算什么,就只是骂骂蠢笨而已,可见已经嘴下留情了。 他接口问道:“江师兄,为什么是四十年后?”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再练到能打架,不还得个小二十年?” 熊运恨得直咬牙,他刚刚才败在楚怿手中,江临仙这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话还没说话,江临仙已一把将他推开:“麻溜儿滚开,别碍着老子的事!” 杨隽也并不想跟熊运打一场。 人刚被楚怿拍飞了,自己现在动手,倒像是落井下石。不过,他有心逗一下江临仙,看看江临仙为了拉拢自己都能干点什么事,遂迈步朝熊运走去,假作要与他理论的样子。 江临仙以为杨隽真要跟熊运理论,赶紧拦住他:“正事,正事要紧。大比的时候有得你打!到时候进了十二峰,还怕少了架打?” 第71章 追风蹑景 江临仙低了头,悄声说道:“当务之急是练刀,干什么跟这傻货浪费时间!” 杨隽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江临仙满意了。 两人勾肩搭背哥俩好,亲亲密密地走进海云楼。 江临仙声音虽低,熊运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脸已气成了猪肝色,双手不停地抖。 被楚怿所打,是技不如人,自己已经认了。但江临仙和楚恪……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杨隽回头看一眼熊运因为激动而止不住抖动的肩膀,很不厚道地笑了。骚年,世界太危险,继续磨砺罢! 二人走进海云楼,楚怿早已不见了踪影。江临仙喋喋不休地向杨隽介绍着藏书楼里的刀法典籍。 楚恪向来以炼体为主,对于兵器没有过多涉猎。但杨隽听江临仙说起种种刀法秘籍,如数家珍,又能悉数点评一二,颇有见解,想来确实对这些内容十分熟悉。 但江临仙自己并不怎么练刀罢?杨隽有点疑惑。 还有,今天自己刚到海云楼门口,江临仙和楚怿前后脚就到了,难道真有这么碰巧? 杨隽试探地问道:“听江师兄说,到海云楼有事要办。不知小弟我可帮得上忙?” 江临仙脸色突然有点别扭:“哦,我是被徐长老罚来打扫海云楼的。” “师兄为何被罚?”杨隽假装好奇。 江临仙快绷不住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好了,好了,这事不重要。”江临仙摆摆手,转移话题:“刚好,趁此机会,我帮你好好参详参详有什么能够成的刀法。” 其实杨隽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昨天武库闹那一场让江临仙挨了呲。 看江临仙的行迹,杨隽哪还有不明白的。 江临仙必定是知道了藏在武库最深处的那些兵器有蹊跷,然后心生歹意,引自己去拿,见自己不上手还推了自己一把。最后把武库闹了个天翻地覆,连大门都破了。也不知道武库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不过,若虚真人这个惩罚也太轻了罢?把武库闹了个天翻地覆都只罚打扫图书馆?那不成在若虚真人这里也是要讲关系的? 再说了,江临仙会老实打扫海云楼?楼后清溪里的虾都不信! 杨隽心里吐槽。 江临仙对海云楼倒的确熟悉,轻车熟路地带杨隽到了第四层存放刀法典籍的地方。 杨隽猜测,他应该是被罚打扫海云楼的次数太多了。 海云楼共七层,楼层自低到高,陈列的典籍也由基础功法到进阶宝典,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从外部看海云楼,不过是一座十丈方圆的楼阁。但杨隽入内之后,却现其面积绝不止十丈方圆,鳞次栉比的书架一眼望不到头,竟似没有边际一般。 江临仙走到“刀”类典籍的书架区域,身形极快地从中抽出了十几本厚重的书籍,和着书架上悬挂的玉简,一并扔给了杨隽。 “这些都是大型刀具的使用说明,啊不,刀法套路。你自己在这儿看着,出去的时候再叫我。”说着又扔给杨隽一张通讯符。 作为杨隽的训导师兄,他自然清楚杨隽那点修为指数,根本不够资格借阅这个等级的功法典籍。 “好,知道了。” 杨隽没有多问,抱着一摞书来到窗边,把书放在矮几上,自己盘腿坐下。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在身上,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的确很有图书馆的氛围。不同的是,书架上每一本书前都悬挂着一块玉简。 杨隽的内心似乎瞬间就宁静了,像是一汪幽深的古井。 把玉简抽出来,贴在额头正中。他心念一动,玉简便散出柔和的浅浅莹光,在阳光下很不显眼。与此同时,无数的文字如同奔流的江水,涌入他的脑海。 杨隽虽然灵窍未通,灵力不足以驱动法器,但阅读玉简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依次将玉简里的内容悉数烙进脑海。不大一会儿,十几块玉简便已烙印完毕,杨隽也对这些书卷里的内容大致了解了。 放下玉简,他闭目冥思了片刻,将玉简里的内容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挑选出适宜自己练的招式功法,随后按照记忆在书上翻找起来。 虽然内容都已清楚,杨隽却还是习惯以翻看书页的方式学习。 海云楼内的藏书果然应有尽有,江临仙给他找出的这些书,都是专练千斤以上大刀的功法。 不过,自己那把万屠刀,可是三千斤以上的重量。目前为止,杨隽还没看到关于这个重量级的专用刀法。 他一边看书,一边把那些招式在脑海中演练,不知不觉中,竟出了一身大汗,倒仿佛真练过一遍似的。 边读边练,十几本书念完,太阳也渐渐升高,杨隽看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已经跟实际大小差不多了,但他还没有出去的意思。按照记忆把看完的书和玉简一一放回原位,杨隽就站在刀法类的书架前,挨个地把玉简取下来,贴上额头。 如果江临仙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 杨隽“刻书”的度堪称追风蹑景。只见他把玉简贴上额头,不过几息时间,就取下来,放回原位。 但他所做的不仅仅是把内容烙进脑海,而是把所有内容都已阅读了一遍,他知道每本书里面都有些什么内容,只是自己尚未练习而已。 杨隽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度又多么惊人,他只知道那些信息都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入了自己脑海,而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了其中信息。 他觉得自己“复制”完了信息,也就随手把玉简放下了。 当江临仙的声音从通讯符中传出之时,杨隽正蹲在书架的角落刻印这排书架上的最后一本书。 杨隽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书架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从一个世界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迷惘。 他是按着顺序一排一排地“读”过去的,从书架最高层到最底层。杨隽脸上露出做梦一样的表情——这排书架长约二十丈,整整六层,书籍也约摸有三千本以上,而他在这段时间内已经“看”完了书架上所有的书! 第72章 形同陌路 等等,现在什么时间了? 海云楼内光线未曾变弱,杨隽探头往窗外看,却已不见阳光。 正怔愣间,他听到江临仙的声音:“喂,你小子怎么不出声啊?死了没?” 杨隽暗笑,这个江临仙“师弟长师弟短”地叫了几天,终于憋不住露出马脚来了。 昨日的武库一事,江临仙虽是有预谋的,但他也能看出江临仙对他并没有太大恶意,想来只是要小小地“教训”自己一下。 而且此后对待自己的态度就有点小心翼翼了,今天还自主动积极地替自己威胁熊运,虽然使用的手段稍显简单粗暴。 但杨隽心里明白,江临仙这是想跟自己套近乎的。 江临仙武库暗算自己的事,杨隽也不准备斤斤计较。毕竟自己先断了他一根肋骨,在武库中也得了兵器,尽管是一把脾气古怪造型别具一格的大刀,但也的确趁手。 他朝通讯符里应答了一声,便往楼下去。 江临仙在门口等着杨隽,见他下楼来,十分热切地问道:“师弟,今日学得怎样?” “还不错。” “有把握大杀四方吗?” 杨隽脚步一顿。他感觉江临仙这是准备出招了。 江临仙万分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师兄,我还没练呢。” 江临仙干笑两声,道:“我倒觉得师弟已是胸有成竹了。” 杨隽秉承着你不说我不问的原则,就是不给江临仙出招的机会,谦虚道:“哪里哪里。” 江临仙急得快抓耳挠腮了,这楚恪怎么半点不会顺杆爬啊! 磋磨了半天,眼看要走到该分道扬镳的位置了,江临仙终于憋不住,叫住了杨隽:“师弟啊,你有把握胜过楚怿吗?” 杨隽心下暗笑,原来江临仙真是记挂着那场赌局。 “江师兄,我投报的是银戈峰和持云峰,不会和楚怿对战的。”大比实战是按照投报方向划分的小组,杨隽没有和楚怿正面对抗的机会。 江临仙憋屈了半天的眉眼舒展开来,笑道:“谁说非要大比才能打架了,下战书哇!” 杨隽挑挑眉,问道:“我为什么要向楚怿下战书?” 到了这时,江临仙要还看不出杨隽是在逗着他玩,他就是智商欠费了。 江临仙也不生气,反倒觉得有戏,他一点也没觉得杨隽对于和楚怿打架这件事有任何抗拒心理。 他凑到杨隽面前,低声道:“三百灵石,干不干?” 杨隽有点懵,玄天门弟子做一次任务所得的灵石,都是以个位数计的啊!据说如江临仙这等座的亲传弟子,一个月也不过十块灵石。 江临仙让他去打个架而已,一出手就三百灵石,果然是土豪啊! 杨隽差点抱大腿,求与壕做朋友了。好歹他的节操余额充足,憋住了这句话。 打一架,三百颗灵石,就算是下品,他也不亏了! 杨隽低头,掩住唇边笑意,也低声问道:“上品?” 江临仙皱眉,终于下定决心的样子,断然道:“上品!” “好,成交!”杨隽迅与江临仙拇指重重地对按了一下。 在大比到来之际,能够赚到这么大一笔,杨隽觉得很满意、非常满意! 昨天投报的时候,他和楚怿隔着人群对视,彼此并无言语。在旁人眼中,楚怿和楚恪这对兄弟原本就是形同路人的。 杨隽根本没有心理负担。无论是楚恪还是他自己,都不可能和楚怿兄友弟恭。 自返回龙船开始,他就潜心修炼,没怎么跟人接触。但数次见到楚怿,都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特别是在与江临仙一战之后。 昨日登云顶一个照面,楚怿的眼神尤其冰冷,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杀意。今日没有露出杀气,但也是暗含警告,想来楚怿已经调整好心态了。 回想起这一幕,杨隽心下冷笑,楚怿自是忌惮楚恪的强大。 楚恪强大,就与他有一争之力。楚家家业也好,神木令也罢,有了强悍实力的楚恪,就不能再以一庶子身份衡量了。 杨隽当然不可能跑去跟楚怿讲,自己无意于楚家家业,无意于神木令。 因为自己的确对神木令有几分好奇。既然已经从卧丘那里知道确实有龙的存在,那神木令的力量就绝对令人期待了。 杨隽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好东西。 再者,就算自己无意与楚怿争抢,恐怕对方也不愿放任自己这样一个潜在威胁不断成长壮大。 所以,与楚怿的这一战,或早或晚,都在所难免。 不过杨隽判断,楚怿不会忍耐太久了。 他展现出的实力越强,楚怿就会越忌惮。或许最迟大比之后,楚怿就会亲自试水。 其实,和江临仙的这场交易,还是自己赚得多,因为自己本就注定和楚怿有这一战。 这么一想,杨隽心情大好。 有架打,一乐;有钱赚,再乐。乐上加乐,大喜!他决定回去加餐一竹筒灵酒。 江临仙看着杨隽扬长而去,被重重按过的拇指在食指上摩挲两下,犹有一丝不敢相信。楚恪答应拿三百灵石去跟楚怿打一架? 他爷爷的,怎么会生出一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啊?啊?! 诶,不对啊,还没谈妥呢。江临仙想去把杨隽拉回来告诉他——必须要赢啊,输了不算的! 等他转头要找杨隽时,杨隽的身影在越浓郁的夜色里,早就消失无踪了。 江临仙转念一想,自己的灵石还没给出去呢,幸甚幸甚!明日再跟楚恪交待,一定得赢! 江临仙第二天却并没有见到杨隽。 他天亮之前赶到杨隽的住处,却只看到桌上的一道通讯符。 杨隽早就出门练刀去了。 他实在没脸在众目睽睽之下,扛着一把倾城绝世的杀猪刀(万屠刀)招摇过市,所以天还没亮就趁着黎明前的夜色,拖着大刀去山上了。 杨隽昨天从海云楼装了满脑袋的刀法回去,竟完全不受影响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亦是精神百倍,起了个大早。他哼哧哼哧地爬上山,天光也未见大亮。 第73章 大开大阖 他来到楚恪平时常来练功的一个小山坳,把万屠刀插在一块巨石上,自己就在旁边先行大小周天功,然后练一套游龙炼体术。 时已深冬,凌初山地势也高,山间笼罩着一层寒雾,杨隽却穿得很轻便,单衣加外袍就已足够。 饶是如此两套功法下来,额头也沁出了汗水,杨隽只觉周身舒畅。他擦了把汗,拔出万屠刀。 晨光微熙,接着朦胧的光线,杨隽一眼就看到了刀刃上自己留下的那点血迹,氤氲在刀身上,仿佛已与刀身的锈迹融和在一起。 等等,锈迹……?! 瞥一眼整个万屠刀刀身,杨隽不由扶额。刀身锈迹斑斑,造型又如此独特,怎么看都像是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铜烂铁。 要用这么一把刀去大杀四方,这比武场面,还真是别开生面啊! 不过抱怨归抱怨,他灵窍不通,不能够使用术法,否则就该掐一个净诀,把刀身上下洗濯得干干净净了。 至于现在,自己可没那功夫磨刀。锈就让他锈着罢,反正并不影响刀刃的锋利! 杨隽自己虽然灵窍未通,不能以灵气注入刀身,挥更大的威力。但万屠刀却是一件灵器法宝,本身已是质地极坚硬,再辅以他凡的炼体五重之力,足以在比武场上叱咤八方了。 不过现在要做的,能做的,也就是按照脑海中镌刻的刀法,练习,练习,直至滚瓜烂熟。 挥舞一把三千多斤重的万屠刀在别人看来或许不可思议,对杨隽来说,虽然不算轻松,却也没有太大的难度。 灵原内浓郁到几乎爆炸的灵气,三月不辍的炼体,让杨隽获得了较之以前三年勤学苦练都不能够得到的好处。 境界提升到炼体五重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近三个月的灵气滋养,使得他营养不良的筋骨血肉得到了充足的灌溉,犹如新生。 前日,右臂被万屠刀割破,杨隽回过头想治伤时,却现自己竟毫无损,伤口早已愈合如初。如果不是衣袖和万屠刀刀刃上都有残留的血迹,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记错了。 刀招沉猛。刀法的这一特性,对于杨隽来讲,恰得时宜,他对江临仙这一阴差阳错的安排很满意。 自己不通灵窍,却身负巨力,正合使用大开大阖之法舞刀。 大比在即,自己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练功,刀法变化较少而威力不减。而单刀看手,双刀看走,自己持着这三千多斤重的万屠刀,自然不必舍本逐末地去研究步法。 不必费心学习繁复庞杂的招式,也不必耗费时间研究变幻多端的步法,大省时间! 杨隽大乐:这万屠刀,挑得实在是恰到好处! 心满意足的杨隽举刀,现在脑中演练了一遍昨日记下的招式,再按照所思所想演练出来。 扫—— 呜!山坳之中疾风骤起,呼啦啦一卷,枯枝碎叶、乱石断草一齐飞上了天。 劈—— 嘭!一丈之外的一块巨石应声而裂,炸开的碎石乱溅,到杨隽身前时,纷纷被万屠刀挡落。 杨隽看看手中的万屠刀,嘴角微抿,却是不太满意。一把三千多斤的刀,不至于才这般威力。 他没有着急,将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八法一一练过之后,把刀放下,细细回想,可是自己哪里有不足之处。 思索片刻,杨隽眼前灵光一闪,豁然开朗。 自己脑中一边想着刀招,手上一边演练,如此便未能心神合一,刀锋所指如何能挥出应有的威力? 杨隽自觉找到了症结所在,凝神一想,将大脑放空,手上随心而动,再将一式接一式的刀法使将出来。 第一次挥刀,树枝折毁,碎石乱飞,至少已有**级大风的威力。第二次劈刀式,罡风漫卷,巨石炸裂,情景骇人。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所以杨隽调整了方式,再次举刀。 他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对手,不是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树和石头,而是身具灵力手持法器的少年修士,是整个嵊洲大6同龄人中最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 他们的考官,也是这嵊洲大6最负盛名的武修者、玄天门银戈峰座毕戈覆! 杨隽自知灵窍未通,所以自己务必做到一击即中,技压全场! 眼睛微微一眯,一道流光自眼角一闪而逝,万屠刀的刀尖在空中划过一道曼妙的弧线。 嘭! 一棵大腿粗的树被刀锋斩断,砰然倒地。 杨隽摇了摇头:“不,不,还是不对。到底哪里出了错?” “刀乃精、气、神所致。你先后天之神,而次先天之神,自然不能达到力之所至,金石为开。” 杨隽正在懊恼之时,忽听一个女子柔声道。 他想躲开众人练刀,便凭着记忆到了这个熟悉的山坳里。他刚才正一心练刀,后又凝神细思,并没觉周围有人,蓦地听到有人说话,不由愕然一惊。循声朝声音来处看去,却是静悄悄站在山口。 这个山坳地处隐秘,楚恪常来此处练功,别人不知,静悄悄却对这里熟悉。她找杨隽不到,便猜到他定是来此处了。 静悄悄来时,见杨隽正专心练刀,怕扰了他心神,便静静看着并不出声。但见杨隽练了一回,却似遇到了难处,顿在那里凝思,这才出言提醒。 静悄悄出身嵊洲第一铸器世家,虽未习刀法,但于刀兵之上亦颇有见解,杨隽听后,似有所感,不由问道:“精、气、神有先天和后天之分,这我知道。但你说我先后天之神,后先天之神,却是何解?” 与生俱来的被称为先天,例如先天之气,又称“元气”,而后天之气便是人自宇宙空间吐纳呼吸所得之气。先天之神即为“元神”,乃是人身自我的慧光,后天之神又称“识神”,是学习认知之神。 练刀之时,杨隽自觉精气神俱在,但静悄悄说自己先后天之神,后先天之神,委实难以理解。 静悄悄听他问,浅浅一笑,直接从山口踏空而来。 第74章 豁然开朗 杨隽未见她如何动作,只觉那浅蓝色裙角微微一晃,如同荡漾的水波,紧接着一阵微风扑面,静悄悄便到了自己面前。≧ “识神乃认知、分辨、学习之神,是为外我。元神为先天关照,是为原我、本我、真我。” 杨隽点头。这倒不难理解,能被学习到的,本就不是自身所有的,当然就是外物,那识神自然是外我。 结合静悄悄的话,杨隽心中已明白了**分,但他没有打断静悄悄的话。 “你练功的时候,是不是总想着这招起势如何,收势又如何?这些都是后天之神所习得的记忆,你这难道不是先后天之神?” “你总将躯体去迎合刀谱所述的招式动作,以先天顺应后天,岂不是后先天之神?” 静悄悄如此一说,杨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低头喃喃道:“以先天顺应后天,以后天就先天……” 静悄悄见他思考,便也默然而立,只一明眸犹如会说话一般盯着杨隽,一瞬也未挪开。 突然,杨隽猛地一抬头,道:“这,岂不是‘无招胜有招’?” 静悄悄闻言,笑道:“差不离吧。” “你若刀法严谨,有那对刀法研习精通的,自能从你的去势中猜到你的后招,从而占得先机。” 一语惊醒梦中人。静悄悄这么一说,犹如晴天霹雳,瞬间把杨隽轰醒了。 他这一招一式的,都按照典籍里的来,威力是不错了,但终究过于模式化。全都是套路,太容易被人看穿! 他固然可以在度上快人一筹,但万一对手目力神识皆人一等,这岂不是把优胜权主动拱手送人了? 杨隽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除非自己出刀的度已快到凡绝圣,不,即便自己的度已无可匹敌,静悄悄所说的诀窍也是有道理的。脑海中先有招,手上就始终会慢一步。 已先天之神为先,以后天之神为后是吗? 杨隽头脑之中犹如卷起了一场风暴,他的眼睛紧紧闭着,神识却无限地放开,这片荒野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山,没有树,也没有草。 静悄悄见他又已入神,展颜一笑,退回了山口。 杨隽经静悄悄这一提醒,也想起了曾在书中看到过,识神有碍元神之说,现在想来,大概就是静悄悄所说的外我干涉本我、真我罢。 他把万屠刀插在地上,整个人仿佛在刀旁站成了一棵树。 良久,他的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杨隽抬手放在骨玉般的刀柄上,手指渐渐收紧。 噌?! 耀眼的白光一闪,万屠刀横空而出。 一刀,扫! 又一刀,劈! 再一刀,斩! 万屠刀巨大的刀身在快的飞舞之下化作了一团虚影,杨隽也被这团虚影包裹其中。静悄悄站在山口,只看见一道又一道的白光。 万屠刀三寸宽的刀刃,舞出来的竟是一个闪亮的光球! 四周狂风漫卷,先是树上的遒枝被卷起,接着是四处散落的碎石,再然后合抱粗细的大树也被连根拔起,在刀锋激荡下远远飞出,然后轰然倒地。 静悄悄立在山口站了一时,看杨隽已渐入佳境,便转身走了。 杨隽手随心动,神识便可无为而治,相当于减轻了cpu负担,也有了更多的精力注意周围环境。心觉静悄悄提的这个建议太好了,简直大大提高了对战的胜率。 刚才他全身心地投入练刀,未曾觉静悄悄的到来,此时静悄悄的离去却没逃过他的“眼睛”。但因沉溺于刚领悟到的诀窍当中,杨隽并未理会静悄悄的来意。心想,她若找自己有事,当会直接向自己说明的。 当杨隽投入到练功之中的时候,并没有如何关注自己的刀锋所造成的影响。 他一口气演练完了整套二十八路星宿斩三十六路天罡刀,手一挥,杨隽将万屠刀在身前画了个半圆,刀尖斜斜指地,才睁开眼睛看这满地的狼藉。 五丈之内,寸草不留;五丈之外,遍地残枝。 山坳里,整块地皮都被翻转过一样,早已面目全非。从高空俯瞰下去,以杨隽为中心,画开了一个巨大的圆圈,杨隽像圆心一样,静静立在中间。 不够,还是不够。杨隽摇了摇头。 这些树木草石皆凡品,怎能与玄天门弟子手中的法宝灵器相比?要怎样才能磨砺自己的刀功呢? 一面回想着刚才演练刀法的情况,一面考虑如何提高刀锋威力,杨隽再次陷入了沉思。 凌初山倒是有个演武场,能够模拟实战的情境。但是这个演武场有严格的等级划分,且要凭修为指数进入。 以他现在这点低微的修为指数,只能进低级的演武间,里面的“设备”根本达不到他的要求。 杨隽又想了一时,觉天光渐渐暗了下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一日已经过去。他提了刀,慢慢走出山坳。 踏上山口那条小径时,杨隽回一望,暮色下,他看见山坳里那个形状十分规整的大圆,还有山外广阔的大海。 他眼前一亮,忽地想到了一个主意,把万屠刀往肩上一抗,脚步如飞往山下而去。这一次,他走的却不是回登云顶的路。 江临仙连找了杨隽两天,往杨隽的住处去了四次,竟然一次也没见到他的人影。他转头就去演武场抓了静悄悄。 “楚恪呢,这小子死哪去了?” 时已入夜,静悄悄却是刚从演武场出来,一身劲装,鬓犹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江临仙本来拎着她的后颈,感受到手心的黏湿,他立刻就撒了手,还嫌弃地擦了擦手,道:“你这是练什么去了?” 静悄悄没理他,掐了个净身诀换了一身清爽,捋了捋头,这才道:“你找楚恪干什么?骨头紧了,找他给你松松?” “你这死丫头!”江临仙一巴掌扇过去,但看见静悄悄刚练完功脸色还有些苍白,要落在她头顶的手从她肩上拂过,道:“我找他有正事。你知道他在哪罢?” “不知道!”静悄悄直接跨步从江临仙面前走过。 第75章 一叶孤舟 “诶,你个熊孩子!”江临仙追上静悄悄,匆匆道:“真是急事,我给他送钱去!” “送钱?”静悄悄狐疑道,脚步却是未停,迈出了演武场。 “明天就轮到银戈峰的测筋骨了。你不是也要去银河九天吗,肯定能见到他!” 对于江临仙为何给楚恪送钱,却是一点没问。 静悄悄提起测筋骨,倒是提醒了江临仙另一件事。 “喂,我还有个事要问你呢!你为什么要投报银戈峰?” 他喊出声时,静悄悄的身影早就消失无踪了。 江临仙不满道:“不听老人言。他爷爷的,这些熊孩子一个比一个讨人嫌!” 虽然已经看不到静悄悄的身影了,江临仙还是朝她消失的方向喊了一句:“死丫头,你娘会打死你的!” 十一月二十三,这一天正是投报银戈峰这一批弟子测筋骨的日子。杨隽当然记得。 在这一天凌晨,消失了两天的杨隽扛着万屠刀,又回到了居住的小屋。 两天前,在山坳练刀的杨隽自觉山中无论树木还是草石,均是静止不动毫无反抗之力的死物,对于自己刀法的提升有限。 他正欲离开的时候,站在山口回一望,正看见波涛汹涌的大海,浪潮涌动,连绵不绝。杨隽心下一动,背负万屠刀,就疾行奔下凌初山,往西南海口去。 凌初山通天河,起于凌初山的山顶雪原,千云顶。 千云顶常年冰封雪积,冰川融水自山顶坠入山腹,形成银河九天,再顺暗河流出,与山上的清溪汇合,便成通天河主流。 通天河蜿蜒西流,杨隽便直往其位于凌初山西侧的入海口而去。 他记得通天河外宽内窄,是一个喇叭状的海湾,虽然此处没有钱塘江得天独厚的地势,亦因入海口的独特形状,使得其涨潮之时前浪后浪层层叠加,潮头越涨越高。这便是一个练功的好地方。 此时已是深冬之际,原本不是潮涌时节,但通天河冬季流水不丰,凌初山下海域刮的又是西风,倒助涨了潮势。 楚恪知道通天河的入海口,但并不常来,也不清楚涨潮的时间。 杨隽知道涨潮时间大概在每日子午二时,不过随着上弦月与下弦月微有变化。 飞奔至海口,尚未见月亮露头,他知道还不到涨潮的时间,便也不急。 杨隽就在江畔海岸边坐下,调养气息,待觉体力重新充沛之时,便起身,扛着刀往江中去试刀。 前次自大湾桥落水后,杨隽也曾下狠心要勤练水性,岂知入水后方知,楚恪的水性极好,简直可称浪里一白条。他猜,或许这也是他能从大金河死里逃生的原因之一。 但杨隽并未因楚恪水性好便就此懈怠,他在灵原仍旧天天下水,习练水性。而灵珂不喜水,只在岸上观看。 如此三月下来,杨隽也觉自己大有进步,不必凭借楚恪的水性,自己内心再也没有了对水的恐惧。甚至觉得水下逍遥自在,畅快无比。 自从灵原出来,杨隽已有半个多月不曾下水了,此番下水倒颇有一种熟悉感。唯独有一点不好——肩上的万屠刀太沉了! 杨隽的一双脚已深深陷入河海交界的浅滩当中,整个人几乎被肩膀上这把重逾三千斤的猪肉刀压进泥沙里。 杨隽不由庆幸脚下的不是淤泥,而是沙滩,否则早就沉下去了。 而且,这把刀不仅重,面积也大,足有一平米多。当一计浪头拍打在刀面上的时候,劲力尤其迅猛,毫无防备的杨隽差点顺水漂了出去。 杨隽猝不及防之下被灌了一大口水,心里已破口大骂,终于还是强忍住,一步步朝江心走去。越往中间走,松软的泥沙就越少,杨隽松了一口气。 此时虽无大浪,江中海口,河水与海水交汇之处,水流激荡,也足令提着万屠刀的杨隽站立不稳。 即便现在要站稳脚跟都有点艰难,杨隽却觉这一路远奔是值得的。 现下已经入夜,月汐未至,河水与海水的交锋却不曾停歇。淡水和海水互有进退,杨隽身处这涌动的洪涛之中,直如沧海里的一叶孤舟,飘摇不定。 然而,纵然身体浮沉不定,他也始终不曾倾倒翻转,仍然稳稳地立于江心浪中。 但就这简单的“立足”二字,已耗费了杨隽不少力气。他确保自己不会被浪头卷走之后,才调整姿势,举刀。 哗! 黑沉沉的夜色,乌茫茫的水面,突然间闪过一线白光。 那闪亮的白色光线,犹如一条劈空斩地的闪电,瞬间将天幕连着大地都撕扯开来。混沌之中的水,被这一道白光撕裂,猛地豁开一条大口子。 但是…… 轰的一声,洪水倒卷。涛涛江水像是被激怒一样,疯狂地叫嚣着反扑回来。 杨隽还没来得及抓稳刀柄,就被这狂怒的呼啸着的水盖过了头顶。 唔,唔—— 杨隽握紧刀柄,气凝丹田,沉腰定脚,才没有让自己被卷走。 呸呸呸!玛蛋的,失策了! 第一轮装逼失败,杨隽心里多少有点失望,他还是低估了水的反扑能力,这里不是灵原里平和的赤灵江。不管是力量还是度,淡水和海水交汇处的海口,都出了他的预计。 不过,这倒正符合他的需要。 杨隽很想伸手摸一把脸上的水,但是,很可惜,他两只手都黏在万屠刀的刀柄上上,根本不能被挪用,只能勉强地甩了甩头。 一次溃败而已,怕什么?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不怕今日的失败,才会有日后的成功。 杨隽在潮涌之中,一次又一次地挥刀,劈开这翻卷的浪潮,虽然难免会被反扑的潮水席卷几次,但因有了准备,再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彻底失守阵地了。 尽管如此,一个时辰之后,杨隽也已经累得气息微乱,胸腔起伏的频率也变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见一轮弯月已经出现在了湛蓝深邃的天空中,便从水中爬上来,坐在岸边调息,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涨潮。 第76章 素练横江 当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如同闷雷一般的声响时,杨隽的双眼倏然一睁,一线精芒如同暗夜流光,一闪而逝。≧ 他定定地看着海面,眼中现出几分希冀。 遥远的海面上现出一条细长的白线,虽然肉眼看来还很微弱,与这夜色下的茫茫大海相比更是微不足道,但却拥有无可匹敌的巨大声势。 轰隆隆绵绵不绝的响声越来越大,如同万鼓齐鸣,万马齐奔。 “素练横江,漫漫平沙起白虹。” 不过眨眼之间,那一条白线就迅地从海面上升起,变成了一道矮墙。随着浪墙的推移,轰隆隆的声势也越骇人,如同万匹雄狮嘶吼,声音震耳欲聋。 汹涌的浪潮还在往前快的推移,杨隽没有再看越来越高的水墙,而是扛着刀,再次跨入了水中。 当杨隽跨入水中之后,他所看到的已经不是一堵水墙,而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了。 在宽阔的海面上已然越堆越高,以至于像山峦一般的浪潮,涌进入海口之后,与奔流如海的江水相撞,陡然间迸出极为恐怖的力量。 身处浪潮中心的杨隽,已无法看清潮水的全貌,甚至耳边的轰鸣声都似乎已变得遥远。江水、海水,无边的潮水自四面八方涌来。他仿佛是风暴中的一只小帆船,摇摇晃晃,危在旦夕。 而他要做的,不只是让自己站稳而已。狂暴的巨浪当头砸下,杨隽却举起了沉重的万屠刀。 劈! 斩! 奔涌的海水像是一头凶兽,被万屠刀从中破开,一分为二。 如巍巍群山之倾倒,似千军万马之分崩。 然而,这一线巨浪却是拥有无法比拟的修复能力,下一瞬间,被刀锋挤开的水流哗地朝着中间合拢。 这一次的反扑,比杨隽之前所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海水近乎疯狂地想要将他吞没,张开硕大的扁嘴,将他掩入了黑暗之中。 杨隽沉入水下。海面上波涛滚滚,水下却平静异常。 虽然从通天河流下的淡水和海水仍然在此处交锋,但比起水上的激烈,实在是要温和绵软得多。 杨隽稍一休整,又拖着万屠刀浮上去,直面咆哮的海水。 他不停地挥刀,又不断地被巨浪袭倒。万屠刀虽重,在这涛涛巨浪之中,却显得如此单薄、渺小。 在呼啸的狂涛怒波之下,万屠刀的气势似乎完全被掩盖。但若仔细一看,却能看到滔滔白浪之中那一抹忽闪忽闪的白芒,在漫卷的波涛里沉浮隐现。 浪潮一趟接着一趟,前浪未消,后浪又至。杨隽几乎抬不起手来,但他仍然凭借着一股信念咬牙支撑,像一个最顽强的弄潮儿,在汹涌的波涛里翻滚,直到呼啸的海水渐渐停歇。 水面下,依旧是暗流涌动,淡水和海水的交锋仍在继续,杨隽却觉此时的通天河河口风平浪静得可爱。 精疲力竭的他终于拖着万屠刀爬上了岸。 摆脱了水的包围,“哐啷”一声,杨隽把刀仍在地上,自己仰头躺在刀旁。 终于挺过了第一次月汐! 杨隽虽然疲累到了极致,心里却十分欣慰。 大海的磅礴力量果然令人心惊,可是,自己挺过来了!虽然这还不算战胜了大海,但却实实在在地战胜了自己。既然如此,那么会有没有一天,自己能将这大海也倾覆? 杨隽迷迷糊糊想着,终于在极度的疲乏中睡了过去。 熟睡的他没有看到,自己身周围绕着一圈荧荧光亮,细微得仿佛最小的沙粒,但它们轻盈飘忽,如同飞舞的精灵。这些精灵缓缓地,缓缓地,向着他移动,落到他的身上,“咻”一下不见了踪影。 灵气,天地灵气!这些灵气自动自地靠近杨隽,融入他的身体,汇入他的血脉,随着血液的流动四处游走,温养着他疲惫的筋骨血肉。 因为在睡梦中得到了滋养,杨隽醒来的时候已经觉得浑身上下朝气蓬勃,充满了力量。 他并没有睡很久,睁开眼时太阳尚未露头,海天相接处,竟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杨隽只觉得四下里都是雾蒙蒙灰沉沉的一片。 他起来活动开手脚,又一如往常的练功。 杨隽早起晨练的习惯保持得很好,每天一到时辰就自动睁开眼,根本无需任何提醒,就像脑袋里设置了自动开机一样。杨隽自己都佩服自己。 练功毕,他坐在岸边看海浪奔涌,又想起接下来的大比。测筋骨、测灵窍和擂台实战三项是错开来的,测筋骨自玄隐峰始,测灵窍则以落羽峰为先。 明天就是测筋骨的日子,杨隽对于传闻中的银河九天,有着极高的期待。一是当日江临仙桃花流水在前,二是今日自己力搏海浪在后。他不由想道:不知这银河九天,与万马奔腾的浪潮相比,又是如何? 杨隽看着澄澈的碧海白浪细沙滩,心绪也变得空明,若有所感地盘膝坐下。他没有运功行气,而是全身心完全地放松了。 渐渐地,杨隽觉得自己的身躯似乎漂浮起来,仿佛一片轻薄的花瓣,在清冷荡漾的水波里浮流,又似乎一朵轻飘飘的白云,在高远空旷的天空中徜徉。 虚、空、净、远,茫茫然不知身之所处,飘飘然不知神之所在。 杨隽在这澄碧的蓝天碧海之中,忽地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哪里来,想要做什么,将往何处去。似乎自己生就是一片云,一缕风。 直到海面上传来轰隆隆奔雷一般的声响,杨隽才从这样彻底的放空中醒来。他看着一片湛蓝之中越来越近的白浪,突然间体味到了一丝摒弃后天之神,而就先天之神的玄妙。 回想着昨天静悄悄所说的先天后天之论,杨隽若有所思地看着海面。 但很快,万马齐踏的声响唤醒了杨隽的注意力,他抿了抿唇,扛着刀再次跨入了水中。 明晃晃的日光之下,杨隽清晰地看到堆雪似的浪花之下,扑过来的海水澄澈明净,同样是蓝色,却比蓝天更清透。 第77章 银河九天 闪亮的刀锋划过,将这透明的水幕撕裂,杨隽眼前瞬间绽开星星点点的耀目光辉。 太刺眼了。 杨隽觉得晴日之下远不如暗夜之中练功来得好。 红日当头,闪耀的光芒落入眼中,顿时满眼都是小星星,扰乱心神,使得他难以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在练刀上。而暗夜之中,他的全副身心都能够毫无保留地投入进去,目虽能视物,但他并不主要靠目力,听觉和神识也已完全放开,周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杨隽又进一步理解了静悄悄关于先天之神和后天之神的那一番理论。以外扰内,或许这也算罢? 他干脆闭了眼,凭着自己心中判断,在滔天的白浪里翻滚。 一样清澈的海水,一样迅猛的海潮,一样……沉重的万屠刀。不同的是,没有了刺眼的阳光,没有细碎的水花。 杨隽的心神一空,好似又到了那种飘飘无所倚的境地。 天地间,唯我与刀,仅此而已。 再次挥刀的时候,三千多斤的万屠刀在水流中似乎也轻了几分。而杨隽对于力道的把握也更加精准,不是一味的威猛,而是在这翻涌的狂潮之中,感受着水力的牵引,顺势而为。 眼前所见,果真会影响自己判断。 午潮过后,杨隽坐在海岸边,细细回想自己两次在海潮中练功的情景,暗暗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天在海水中的扑击,杨隽已觉不虚此行。 昨晚月汐之中,他虽全身心投入,每一刀都力求霸道,但海水反扑之势也极为厉害,以至于他大多时候还是只能被动抵抗,攻防相间,最后累得精疲力竭。 而近日,自己重新领会了以先天之神为要的诀窍,体会到了顺势而为的妙处,不仅丝毫不惧海浪反扑,反而如鱼得水,能够轻而易举地化解。 故今日海潮虽汹涌,杨隽却尚有余力,并不像凌晨那般筋疲力尽。 从海水中爬出来时,已是黄昏。第二天就是测筋骨的日子,杨隽却打算在丑初那一拨浪潮之中验证一下自己所领悟到的技巧,遂于二十三日凌晨方返回凌云宫。 杨隽卯时回到住处,先是练完例行的周天功并游龙飞云术,而后才迈步去往登云顶。众人要在登云顶集齐,一同前往银河九天。 关于银河九天的情况,杨隽得到的都是二手信息。他只知道银河九天在凌初山山腹之中,如何进去却不知道。 测筋骨由投报玄隐峰的开始,第四日才轮到银戈峰,杨隽心想,这关恐怕的确不好过,竟需耗费如此多的时间。 正想着,他已爬上了登云顶。晨光微熙之中,杨隽倒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江临仙自不必说,他身负训导之职,早已在此处。 前两日江临仙寻杨隽虽急,此时见到了杨隽,倒并不急着跟他说话了,只在一旁看毕戈覆的亲传弟子楚敖和冯源清按照投报银戈峰的弟子名册清点人数。 杨隽朝他微微颔便走去了楚敖面前列队,他在队伍中也看到了季脩宁和熊运。 季脩宁眼神阴鸷,熊运却是双目含恨。 杨隽面色依旧沉静,恍若无事地走过二人身边,站到队伍中去。 队列前方,除了楚敖和冯源,还有那个满脸肃穆的闻道堂管事沈却。 杨隽往站在前方右看去,江临仙和谢清眉都在,他们面前还站着几列女弟子,静悄悄也在其中。 他暗暗点头。心道,静悄悄投报夕辞峰,那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辰时将至,楚敖和冯源已经列好了队,报给沈却。 沈却点点头,示意二人站会原位,而后双手结印,指尖霎时间迸射出一抹亮光。 杨隽见那束光亮像烟花一般升上空中,散出丝丝缕缕的光线,结成一个形似穹顶的圆形光幕,罩住了众人。 光幕的边缘,恰与登云顶中央的圆圈相吻合。 杨隽初上登云顶便现众人都站在广场中央,那时还不知是何缘故。现在看来,中间这圆盘竟然可以做传送阵用。 光幕落在传送阵边缘的时候,杨隽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咔擦”声,像是钥匙扣进锁眼里一样。霎时间,杨隽看着眼前的光线扭曲,焕出彩虹般的光芒。 杨隽对这种瞬移的“技术”颇为好奇,上次从灵原出来时根本没有几乎注意,此时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前却蓦地一黑,他感觉周围湿冷一片, 冬日的登云顶当然并不暖和,寒风从山脊上刮过,滋味其实挺酸爽的,然而杨隽筋骨血肉不是一般的强悍,这点寒风他就当是拂面春风了。 但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不一样。四周黑黢黢的,更有一阵阵冰寒刺骨甚至夹杂着冰渣的风扑面吹来。 杨隽在这突然席卷而至的寒气中打了个寒战,耳边更是回响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巨大轰鸣声。周围不少弟子猝不及防,瞬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什么鬼地方! 银河九天是这样的?杨隽心里打了个大大的疑问,抬手抹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其实也不过是在瞬间,他就已经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的确很黑,但这只是和露天的登云顶相比,光线的昏暗并不影响杨隽视物。 杨隽确定这是银河九天,因为他看到了黝黑湿滑的石壁,空气中氤氲的水雾,还听到了轰然的水声。 除了江临仙、谢清眉、楚敖和冯源,其他弟子都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块巨大的圆形传送阵,阵盘和周围的石壁上都镌刻着各式图腾,与登云顶上的传送阵遥相呼应。 传送阵和石壁上都没有装置任何照明的器具,但四周却有微弱的光线射出,虽然极其微弱,也足够让人看清内部情形。 杨隽挑了挑眉,心道,玄天门财大气粗,至于在这等地方抠门儿吗? 虽然纳闷银河九天之下的设备简陋,但杨隽并没有过多关注,因为沈却已经一言不,当先走下了传送阵。 众人这才看到,那个镶嵌在石壁上的小门洞。 第78章 白玉飞龙 杨隽看到沈却一走,楚敖和冯源绷着的表情终于有了点松动。 神经大条的楚敖竟然也怵沈却?这位沈管事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 冯源朝谢清眉笑道:“请夕辞峰的诸位师妹们先行。” 祝夕辞修为不低,但因她是个女子,投报夕辞峰的男弟子就格外少。今日下银河九天来的,除了江临仙,都是女弟子。 谢清眉还没答话,江临仙就很傲娇地哼了一声,带头走出门洞。 今天来测筋骨的弟子有一百多人,其中有三十多个妹子。 谢清眉略带歉意地冲冯源抱了抱拳。 静悄悄却没跟着江临仙一行出去。杨隽扫了一眼剩下的七八个妹子就明白了——静悄悄这是投报了银戈峰啊! 这一瞬间,杨隽看静悄悄的眼神就变了。果然是个外表软萌内里强悍的妹子! 静悄悄对杨隽的视线若有所觉,回过头朝他笑了笑。 杨隽激灵灵打个冷颤,比刚到这地底传送阵的时候还要厉害。小魔女这是要化身芭比金刚啊! 也不怪杨隽诧异。玄天门收徒虽然不限男女,但世人脑子里的男女之分观念还是挺强的。 譬如祝夕辞的修为在玄天门中也属中上一等,但因她是女子,很多男弟子在投报的时候就不会把夕辞峰列为第一志愿。 而武修,世人的印象里也几乎都是男修士,绝少有女修士选择武修一途。所以刚才杨隽看到静悄悄站在队列里,也下意识地认为她投报的是夕辞峰。 不过看到和静悄悄站在一起的几个妹子,个个都盘亮条顺,面容姣好,身姿窈窕,真不像是别人想象里的膀大腰圆。杨隽是由衷地佩服她们。 甭管玫瑰刺多,刺多她也漂亮、诱人哪!杨隽的目光在几个带刺玫瑰身上流连了几圈。 这一幕被静悄悄看在眼里,她暗暗咬了咬唇。 一百多人在楚敖和冯源的带领下走出门洞,空气中的水汽越凝重,水声也震耳欲聋,震得人脑海里也不断轰鸣。 杨隽跨出门洞就被外面的水雾沾湿了衣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便看到一道巨大的白色光柱从天而降,不,不止是光柱,那还是一根水柱。 其实杨隽觉得眼前所见的,既不是光柱,也不是水柱,倒像是一条从九天之上倒悬下来的一条白玉飞龙。 杨隽虽然见过关于银河九天的描述,但远远没有想到其内里景象竟是如此震撼。 直插云霄的白练看起来根本不止三千尺,冰川融水从洞窟顶上的一个圆形孔洞中垂落下来。 瀑布从这万尺高崖以追风逐电之势跌落,宛如玉龙天降,灵活夭娇,恰似银汉倒悬,珠飞玉溅。 奔腾而下的急流,溅激起无数水花雨雾,远远望去,渺渺茫茫,如烟似雾,让杨隽想起了灵珂的流仙裙。 然而,这缥缈之态只是表象,那湍急的水流飞泻直下,数百丈的落差,赋予了瀑布极其恐怖的力量。轰隆隆的水声壮如雷鸣,像是那条飞天银龙的震天嘶吼。 “寒入山谷吼千雷,派出银河轰万古!” 银河九天果真名不虚传! 杨隽昨日观汹涌澎湃的海潮已是世间少有,今日见了这摄人心魄的寒潭飞瀑,更觉叹为观止。 山顶冰川融水原本就冰冷刺骨,众人又处于这深入山腹的冰寒深谷,不少弟子都被山中寒气冻得牙齿打颤。杨隽不过片刻时间就已经习惯了这里面的湿寒,却听四下里都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牙齿格格声。 杨隽举目四望,见中空的山腹很宽敞,大约有数十丈方圆,中间是一个幽深的水潭,四壁都是湿漉漉的石壁,因此时尚是清晨,遥远的洞口透不进多少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不过水流的另一侧似乎放置了一些照明的法宝,杨隽看到对面隐隐透出些许光亮。 势若奔雷的水流自崖顶飞坠而下,落入寒潭之中。整个水帘呈现出弯月一般的弧状,两侧水量小,中间水量大,想来和头顶的孔洞形状有关。 杨隽听这流水入潭的声音有点奇怪,不像是水击之声,定睛一看,原来寒潭之中顺着水流落下的地方,放置了好几个石墩。 靠近水流的另一侧是一座高台,杨隽透过迷迷蒙蒙的水雾,看到沈却正在与两个高大的汉子说话。那二人态度恭敬,连连点头,大概沈却是在交待什么。 隔着轰隆隆的水流,杨隽也听不清他说话,便不再看。 江临仙谢清眉已经把投报夕辞峰的妹子们分成了两队,二人分别领了一队往水潭两侧走去。 杨隽正在出揣测,就听冯源道:“诸位师弟师妹,银河九天测筋骨实则为检测身体耐受力的大小。” 他指着水潭里的石墩,道:“银河九天高逾万尺,但因水流大小不同,自边缘向中间的每个石墩所受的力道是不同的,最边缘的两个是三十钧和五十钧级。当然,这两个石墩你们可以直接跳过。” 因为这两个是给刚入门的弟子测筋骨用的。 众人没有吭声。五十钧也就是一千五百斤,这对入门已三年的他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是长眼睛的都看见了那水潭中的石墩足有三十个,也就是说,总共有十五个重量等级。 他们想知道的是,自己能扛到哪个级别。 冯源徐徐道:“以下依次是六十钧、八十钧、一百钧、一百二十钧、一百五十钧。每一级石墩,你们只需在上面停留一个字的时间。” 冯源所说的一个字即是日晷上的第二级刻度,也就是五分钟时间。杨隽心想,这倒并不算很难。 众人听他说到第七级石墩,正待他再说下去,冯源却突然闭口不言。 有人问:“冯师兄,后面呢?” 冯源但笑不语。 楚敖笑道:“你小子问也没用,至今还没人能挺过一百五十钧这一关哪!” 银河九天虽也磅礴壮阔,但只是用来给初阶弟子测筋骨用的,高阶的弟子已经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测筋骨了。 第79章 坐地起价 杨隽两条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玄天门也忒不厚道,前面每一级的跨度都只有六百斤,三千六百斤之后却直接跳到四千五百斤。 如此大的跨度,对于功力不深的低阶弟子来说,无异于一道天堑,也难怪没人能挺得过。 杨隽腹诽,前面本就是一层一层阶梯式地爬上去,后面突然地来这么大一个跨度,也不怕扯着蛋。 冯源继续解说银河九天测筋骨的规则,又对众人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然后便和楚敖分开,各自带队去了水潭两侧。 两侧的石墩是同样力量等级的,分成两队可以大大地节省时间,否则一千多人光是测筋骨就要花上大半个月。 杨隽跟在冯源一队,去的恰是江临仙那个方向。 看到杨隽过来,原本在池边盯着一群妹子测试的江临仙眼睛一亮,毫无压力地玩忽职守,蹭蹭蹭从潭边挪了过来。 他凑到杨隽身边,叫道:“师弟。” “江师兄,”杨隽拱手为礼,然后看看前面一队妹子,问道:“今年投报夕辞峰的姑娘们这么多啊!” 竟然顺延到银戈峰测验这一天了。 杨隽朝江临仙挤了挤眼,揶揄道:“万花齐放,师兄一定是乐在其中了?” 江临仙原本想跟杨隽说楚怿的事,被打断了话茬,一时也把这事抛在脑后,开启话唠模式,撇撇嘴:“哪里话,必须是投报玄隐峰的人多啊!” 说完他看着前面几个妹子,叹道:“现在的小娘子们啊,是一个比一个剽悍。昨天有一个小姑娘,竟然坚持到了一百二十钧,不过没挺过一个字。” 那最终成绩就是百钧,三千斤了。 江临仙的话音落下,周围一群“汉子”都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却仍是心有余悸。 要知道,据前两天测完的人讲,绝大多数人都只在八十钧一级止步,百钧仅有十之二三,一百二十钧的屈指可数。本届投报玄隐峰的人里,也仅有两人而已,其中一个还是被视为本届弟子魁的楚怿。 要是让一个小姑娘挺过了三千六百斤这个坎,这让他们一群汉子的脸往哪儿搁啊! 杨隽笑笑,他这两天不在凌云宫,无从得知这些消息。于是朝那幽深的水潭看去,心想,不知自己又能走到哪一步? 一个个径长两尺圆形的石墩立在深潭之中,高出水面一尺有余。倾斜的水流如九天抛洒直下,流注在这大石墩上,水石相激,顿时水花四射,如珠飞玉溅。 杨隽问江临仙:“江师兄,俗话说水滴石穿,怎么这石墩竟能立于如此巨流之下?” 江临仙听杨隽问起此事,又打起精神来,开启话唠模式。 “传闻这黑龙潭中曾有一条巨龙困于此处……” “这个水潭叫黑龙潭?” “对啊,诶,你别打岔!”江临仙横了他一眼,“后来那龙修炼得道,突破层层岩壁一飞冲天,让山顶雪湖的冰水坠入山腹,于是造就了这银河九天。” 杨隽皱眉:“难道这石墩和那条龙有什么关系?” “没有。” 杨隽被江临仙噎得几乎翻白眼,没有关系你铺垫个毛!答非所问啊大哥! 不过银河九天的来历周围人大多不知道,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杨隽见沈却隔着水幕朝这边看了两眼,却也没有对江临仙的玩忽职守表示反对,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原来这位沈管事,也不是那么刚正不阿嘛! 他又扭头打量了江临仙一眼。这位也真是命好,大闹武库就被罚打扫图书馆,当着闻道堂管事的面玩忽职守扰乱考场秩序,沈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隽叹,这就是命啊,羡慕不来的。 和其他人只把这传说当个消遣不同,杨隽相信有龙的存在,对这黑龙潭传说便有几分相信。他仰头朝天望去。 顶端一个几乎圆形的孔洞,整个山腹呈现柱状,这样规整的形状,让杨隽唯叹造化神奇。 高山雪水倾泻而下,翻流的雪浪凌空飞垂,势不可挡,山谷轰鸣。 “初疑雪崩涌天谷,翻若雷奔下岩宿。” 如此声势,当真是巨龙冲天而成?杨隽不由恍然。 江临仙已滔滔不绝说起石墩的来历:“这可不是一般的石头,是玄天门的前辈大能熔了诸多法器炼制出来的乌金御龙柱。别看长得像石头,比你们的法器可都强多了!” “哦!”旁边的众人都点头,一脸恍然。冯源则是笑吟吟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江临仙装13。 江临仙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得意洋洋地看着众人或惊叹或讶异的神色。 杨隽不想看跟开屏孔雀一样的江临仙,目光在黑龙潭四周乱飘,无意间又瞥见沈却往他们这边看。 杨隽现,这一次沈却眼神的焦点好像不是喋喋不休的江临仙,而是自己。他有点怀疑,又有点纳闷。 虽然沈却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然而那种被人“偷窥”的奇异感觉却在杨隽心头挥之不去,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值得沈却注意的。 说完黑龙潭的传闻,江临仙走近两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与楚怿一战,师弟想来是赢定了罢!” 杨隽狐疑地看着江临仙,眼神在他面上逡巡一圈,眸光一闪,道:“师兄这是哪里话。比武的事,怎说得准呢。” 江临仙可不傻,问道:“那依师弟看,如何才能必胜无误?” 杨隽笑:“三百,订金。包打,不包赢。” “坐地起价。你小子把我当冤大头?” 杨隽笑得人畜无害:“小弟哪里敢?不过,胜负之事难定。小弟向自家长兄请教,是输是赢又有什么打紧呢?家兄是本届弟子中的第一人,小弟输了也还不算丢脸。江师兄,你说是吧?” 杨隽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也就是吃准了江临仙要在江寒鹤面前争个脸,才起意捉弄他一下。 江临仙眼中窜着一小团火苗,瞪着杨隽,咬牙道:“算你狠!” 第80章 稳操胜券 江临仙虽然是土豪,但也没有挥金如土,不把灵石当灵石的想法。 ≥ 杨隽却有意试探他底线,想看他对于要自己赢过楚怿有多执着。 江临仙当然想狠狠地锉一下江寒鹤和楚怿的脸面,这才找上杨隽。然而换成自己被杨隽狮子大开口,敲了一笔,心里却又不情不愿了。 他爷爷的,要不是指望你小子灭一灭楚怿的威风,让江寒鹤那小子也黑一回脸,哥我现在就削你一顿! 当然,他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刚被杨隽削过的事实。 杨隽被江临仙怒目而视了,还是笑得很憨厚。 江临仙最终还是压低声音,道:“成交。出去我就给你订金!” 看江临仙一副想揍他然而又不得不暂时和他虚以委蛇的吃瘪表情,杨隽非常满意。修炼生活这么枯燥,幸好还有江临仙这样的逗比调剂调剂! 两个人交头接耳一阵,前面两列妹子都测完,轮到银戈峰这批汉子和女汉子了。 杨隽刚才跟江临仙说话的间隙,也一直注意着水潭那边的情形。 与周围人窃窃私语时透露出的信息一致,大多数妹子成绩都是八十钧,个别的能跨到百钧一级。 女子的筋骨较男子要稍弱一些,这也是客观事实,因此大部分女弟子选择灵修才是常态。 杨隽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静悄悄,不明白她为何不选择相对好走的那条路。不论是玄隐峰还是夕辞峰,都是玄天门中实力强的所在,且有人照拂。杨隽是真纳闷静悄悄的选择。 不过他也没有想太多,毕竟这不关他的事。 而另一边的季脩宁,已是满脸不耐。被排在一群娘子军之后测验,他早就不耐烦了! 季脩宁瞪视着水潭边环胸而站的江临仙,无意识地动了动此前在登云顶被江临仙踢伤的腿。 腿伤虽然已痊愈,但他想到江临仙踢裂了自己的腿骨,自己却连江临仙的衣袖都没摸到,看向江临仙的目光中就充满了愤恨。 如果不是为了能在大比时保持最好的状态,他早找江临仙单挑了! 过不多久又见江临仙去找杨隽说笑,季脩宁恨得直咬牙。江临仙和杨隽,这是目前他最恨的人排行榜前两位,凑一堆拉起来的仇恨值更是呈指数增长。 他看了看排在对面第四位的杨隽,眉毛上扬,眸光却有几分狠厉。 季脩宁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杨隽的眼睛,他一声哂笑,没有说话。季脩宁这样子,以他往日目无下尘的做派判断,这还是把自己当个对手看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大呼一声荣幸? 可惜,杨隽并未把季脩宁当对手。 江临仙见杨隽冷笑,也朝对面望了一眼,不屑道:“这小子,上次还没打够呢!”胆敢对他师尊和一众师姐妹不敬,打死活该! 一个投报夕辞峰的妹子走下御龙柱,被巨大水流冲击之后的酸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被旁边的妹子搀扶着走回了队列当中。 季脩宁不屑地瞟了一眼这个咬牙通过一百钧测试的少女,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他炽热的目光,牢牢钉在一百五十钧级的那根御龙柱上。 哼,楚怿一百二十钧又怎样?一百五十钧,我今日是有备而来,势在必得! 夕辞峰之后,季脩宁是排在右侧一列的第一个。 他踏上御龙柱之前,楚敖还嘱咐他:“季师弟,我是看好你的。以你的能力,百钧不在话下,一百二十钧,能则为,不能也无需强求,量力而行即可。” 楚敖原是一片好心,但此时的季脩宁哪里听得进去,他对楚敖的叮嘱充耳不闻,只挑衅般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楚恪。 季脩宁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杨隽却一面听着江临仙喋喋不休,一面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银河九天就这么个方圆数十丈的空间,说不上狭小,毕竟高度奇绝,但四面都是石壁,杨隽的视线也只能在这一方小天地中游移。 中间黑龙潭幽深不见底,黑暗中泛着一股幽幽的蓝光。四面的石壁因湿润,也荡漾着明暗交错的水光,几乎与深潭融为一体。 杨隽仰头,只在孔洞的顶端看到透进来的光线。这一线天光虽微弱,却霍然驱散了山腹之底的幽暗。通天的水流,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营造出一丝生气。 银河九天亦是由水的力量塑造,但却与广阔的海洋奔涌的浪潮毫不相同。 杨隽面对惊涛骇浪时心潮澎湃,在水波不惊时亦静心凝气平静无波,而这黑龙潭,却是令人心下沉寂,蕴蓄出一股内敛的气质。 江临仙见他说着说着杨隽就神游天外了,心里正不爽时,杨隽前面一空。 随着排在他之前的三个人依次踏上黑龙潭中的乌金御龙柱,杨隽终于站在了水潭边沿。 即将踏上第三根御龙柱的季脩宁,隔空朝杨隽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季脩宁的眼神,杨隽看到了,但懒得理会。 江临仙却觉找到了话题,问杨隽:“楚师弟,你觉得姓季的能到哪一关?” “至少一百罢,”杨隽淡淡地扫了一眼季脩宁在水幕下的身影,道:“不过他想必是不甘心止步于此的。” “一百二?”江临仙轻蔑地瞥了一眼,“那小子心也忒大,估计还想着力压楚怿,做本届魁罢!不过,依我看,这事儿难呐。只怕他吐血也撑不过这一关。” 杨隽见江临仙嘴巴都快歪到耳朵根了,这副嫌弃的表情实在是绝,活脱脱一表情包,也忍不住笑了。 六十钧,算是本届弟子的最低标准,对季脩宁来说,的确没有什么难度,他轻轻松松就过了。而后的八十钧,他也同样轻而易举地跨过。 所以,毫不费力连过两关的季脩宁,在看向杨隽的时候,不由得带了几分趾高气昂的神气。 杨隽扯了扯嘴角,神色一凝,他不太赞同江临仙的话。 季脩宁并不是那么情绪外露的人,他刚才看向自己的表情,分明是胜利者对战败者的轻蔑之色。季脩宁凭什么笃定他能赛过自己稳操胜券,莫非是有所倚仗? 第81章 独占鳌头 杨隽捏住自己的衣摆捻了捻。 ≧ ≦到底是什么让季脩宁这么有自信? 他转头问还站在自己身边的江临仙:“江师兄,有没有什么能在短时间内提高筋骨强度的办法?” 江临仙朝季脩宁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是说?” 杨隽点头。 江临仙秒懂,杨隽这是怀疑季脩宁作弊。 “不,”江临仙摇头,“不可能。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不清楚银河九天测试的本质。” 杨隽挑了挑眉。本质?御龙柱以力而分,江临仙这话的意思,里面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江临仙仰着头,让纷飞的水雾全都洒到他脸上,感受着冰凉的水汽,道:“你们都被这个‘钧’误导了。” “毕竟还是太年轻啊,”他伸手拍了拍杨隽的肩膀:“别问那么多,银河九天的水流不是吃颗大力丸就能挺过去的。等你自己站上那根御龙柱就会知道了。” 杨隽被江临仙说得一头雾水。 这个世界还真有大力神丸这种东西,服用之中能突然之间使人的力气陡增三倍,但只能维持两刻钟的时间。 杨隽刚才是有一瞬间怀疑季脩宁吃了类似大力神丸这样的东西,但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如果这个方法可行的话,玄天门的测试还有什么意义? 他现在感兴趣的是,江临仙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你不清楚银河九天测试的本质。 所以,银河九天的本质是什么?难道不是从天而坠,势若奔雷的水流? 江临仙见自己一语引得杨隽深思,不给杨隽问的机会,拍着杨隽的肩膀急急道:“我过去和美人们汇合了,你自己好好干啊!” 江临仙不给杨隽问的机会,话一说完就朝着黑龙潭的另一边走去。 刚才左侧这一队投报夕辞峰的女弟子测试完毕,就去了对面与谢清眉一处。江临仙却蹭在这里和杨隽说话,此时才逃也似地去找大部队。 杨隽也没有时间细想江临仙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时间到,他也该站上那根御龙柱了。 季脩宁从御龙柱上走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去看杨隽。 他已成功过了第三关,一百钧。 季脩宁肯定,只要自己站上下一根御龙柱,就能成为本届弟子中跨过一百二十钧大关的第三人。 至于楚恪,一个新出头的小子,也想压过他,得到毕座的青睐?门都没有! 杨隽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季脩宁要把自己视为死敌。 成绩从来只在中上游徘徊的杨隽,顿时觉得学霸的世界他真心不懂。 对于一个学霸来说,自己一个学渣,突然地不做学渣,一改往日颓废奋图强了,就这么罪该万死?自己就算不做学渣,也还要竭尽全力去争取一个亲传弟子之位啊摔! 殊不知,季脩宁要争的,不止是毕戈覆的亲传弟子之位,更要将其他人都踩在脚底下。他要做的,是独占鳌头,是成为天上那一轮独一无二的红日,无人可与他争辉! 银河九天之奇,未经历过的杨隽不知,但已越过三级的季脩宁却领会到了。 那是一种彻骨的寒意,说不上多么疼痛难忍,却足以令人抓狂。 不过,这一切都可以忍耐,因为他将会成为今日黑龙潭边,最受人瞩目的那个。 季脩宁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走向下一根乌金御龙柱,不独是因为他乃今日第一个挑战一百二十钧的人,更因为他有挑战成功的实力。 第一个感到高兴的人是楚敖。他本就是季脩宁的训导师兄,这三年来和季脩宁的关系也颇为融洽。 楚敖和身边的一众师弟道:“季师弟果然不错,可为本届通过一百二十钧测验的第三人。” 玄隐峰作为玄天门第一峰,当真是人才济济,投报玄隐峰的弟子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是十二峰中屈一指的。 三天前的银河九天筋骨之试,能在一百二十钧这根御龙柱上站足一个字的,就有两人,楚怿和陈玄济。 这二人,楚怿是被若虚真人夸赞过的天纵之资,修为指数24,隐为本届弟子魁。而陈玄济是嵊洲十大世家之一,朔州陈家的嫡长子,修为指数23,实力自是不弱。 众人乍闻此言,纷纷交换眼色。 楚敖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季脩宁修为指数亦是23,他的确有冲击一百二十钧的实力。 静默了一瞬,人群开始骚动,议论纷纷。 投报银戈峰的,有不少是楚敖带的弟子,但不占多数。因此很多人并不像楚敖那样,对就脩宁的挑战持乐观态度。 “季脩宁能挑战成功吗?” “他如果成了,很可能就是本届银戈峰弟子中的第一人了。” 投报玄隐峰的弟子两百有余,也仅有楚怿和陈玄济二人过了一百二十钧这关。可见一百二十钧这道坎,本届弟子中,能迈过的百中无一,更何况敢投报玄隐峰的,必定是对自己有相当的信心。 故此,众人都预计,整个凌初山千余弟子,在此次测筋骨中,能越过一百二十钧大关的,顶多能有五个人。 有人并不是很看好季脩宁:“大概吧,但这楚怿和陈玄济之后的第三人岂是那么好做的?” 也有人听过季脩宁的名声:“听闻季脩宁炼体之术已至四重,还是很有希望的。” “是吗?” 附近的人听了这话,纷纷询问详情。 玄天门对于本届弟子的培养十分严格,因不同于以往入门即分灵修武修,本届弟子的课业可以说比前辈的师兄姐翻了一番。 灵武双管齐下,绝大多数人都还在炼体三重,只不过这第三重也有初期、中期、后期之分。这三个阶段里,中期最多,余者初期、后期各半。 而目前炼体能达到四重的,凌初山的弟子也曾私下揣测过,约莫就是修为指数排行前二三十的那些人。季脩宁便是其中之一。 如此说来,季脩宁确实有冲击一百二十钧的实力。 众人说得热闹,黑龙潭右侧一列,楚敖身前,现下排在第一位的少年却是冷着脸,面露不屑。 第82章 世家之子 前面三个人6续跨出去,杨隽才现,碎玉一般四处乱溅的水珠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寻常。 银河九天之下水雾弥漫,整个山腹都在一片迷蒙混沌之中。瀑布飞坠之势疾若闪电,但散落的水雾却柔媚如笼月的轻纱。 所以杨隽虽早就被飞溅的水雾沾湿了全身,耳边亦是震若雷霆的声响,却并没感受到银河九天的强力。 到此时直面水流,刺骨寒意直扑人面,他方知银河九天何等气势。 从天而降的水流势若风掀电驰,声如雷霆四击,撞在乌金御龙柱上,寒玉飞溅,涌若沸汤。 轰然雷鸣就在头顶,杨隽被乌金御龙柱上溅起的寒玉碎珠打在身上,甚至有一种被闪电击中的错觉。 但是,这些触感对杨隽来说,也只是挠痒痒的效果。当初在灵原时,他每天都得在浓黑滚烫的药液里浸泡一个时辰。那滋味,如万蚁食肉,万蛆跗骨,简直销/魂酸爽到家了。 杨隽心思一转,想起楚恪在昂州楚宅时,其母傅君竹也常常让他坐浸药浴,理由是他身体底子弱,需要多加调理。 挖掘出楚恪的这部分记忆,杨隽眼神闪烁,微微眯起。说起来,这两种药浴颇有一些相似之处。 他站在潭边,手上沾了些水汽。杨隽三根手指拢在一起,轻轻捻了捻,思绪有些飘。 傅君竹是个奇怪的女子,身为妾室,并不媚俗,反而沉静清冷。但她也不是装成清新脱俗的样子魅惑楚彦慈,因为楚彦慈并不常见她,楚恪也从不见楚彦慈到傅君竹处留宿。 种种迹象,让杨隽对这个偏居一隅的女子也有了些许好奇。 正沉思间,忽觉一道视线从自己身前飘过。 说是飘,只因那视线并未落在他身上,不过是轻轻地从他脸上飘过,像是掠过空气一般,将他视若无物。 然而就这一掠而过,杨隽仍然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抬,便见黑龙潭对岸,湿漉漉的石台边缘,与他相对的,是一个长身而立的少年。 只看一眼,杨隽便知。 这个人,有傲气的资本。 那少年站得笔直,就像是黑龙潭边屹立着的一块岩石。面容冷峻,一双眼睛如鹰隼般犀利。 靳岸,掌管虞国八十万6军和百万水师的虞国兵马大元帅靳无敌之子,亦是出自十大家族之一的曹州靳氏。 靳无敌便是武修出身,以大师之能统领虞国八十万6军和百万水师。 有这一层关系在,靳岸选择投报银戈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靳岸听着身后众人的议论,心下不屑,面上却是一片漠然。 与十大世家中的其他家族不同,靳家历来不乏武修,自然积累了许多武修炼体的经验,他父亲靳无敌更曾是银戈峰弟子。 靳岸对这一次的大比并不很上心,不管是测验还是实战,他早就成竹在胸。甚至于亲传弟子之位,于他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他是真的不屑于参与这些讨论。 季脩宁从御龙柱上下来的时候,靳岸不过眼神略略一瞟,便现了季脩宁微微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嘴唇。 一百钧,已是季脩宁的上限了。然而,他没有回到队列,而是转身朝下一根御龙柱走去,表示他将继续挑战一百二十钧。 不自量力的蠢货,他心道。 不过,这与他何干? 靳岸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靳岸现的事,杨隽也注意到了。 或许季脩宁就是爱挑战呢,杨隽耸了耸肩。 他没有再多想,因为一个字时间已到,一道尖利的哨声响起。 该是他登场的时候了。 杨隽往前几步,与靳岸同时,轻轻跨上了那根御龙柱。 六十钧,一千八百斤。 倾斜的水流刹那间将杨隽全身上下浸透,冰寒之气直透入骨。像是一团烧红的铁,被投入到冰水中的瞬间。 但对于杨隽来说,一点也没有难度,他就当是洗个淋浴了。 而与此同时,从百钧柱上下来的季脩宁也跨上了右第六根御龙柱。 一百二十钧! 黑龙潭边,被一片寒雾浸得上都结了一层白霜的众人,精神陡然一震。 测筋骨已经开始三天了,近四百人里,能成功挺过一百二十钧这一关的,仅有楚怿和陈玄济。 楚怿成名已久,陈玄济系出名门,他们能跨过一百二十钧这一道坎,众人也不算意外。 季脩宁则不一样,他出身长宁山季家,并不算显赫,修为在本届弟子之中虽已是名列前茅,但众人也一向默认他排在末尾,不说与楚怿并列,众人甚至为曾将他与陈玄济、靳岸之流相提并论。 毕竟,楚怿是曾得若虚真人亲口称赞的,且三年来一直遥遥领先,绝尘于众人之外。陈玄济、靳岸俱是出身显赫,家学渊源。 有望挑战成功一百二十钧的二十个人选,季脩宁或能排在末尾,或许榜上无名。 不过刚才有楚敖之言,季脩宁又是今日第一个踏上一百二十钧御龙柱的人,诸弟子都有些期盼地看向了那道水幕。 楚敖和冯源对视一眼。楚敖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喜色。 玄天门三山十二峰,当然不会是铁板一块。各峰之间也是暗暗别着劲,宗门大比皆要一争高下。尤其是灵修一系和武修一系,两系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虽没有深仇大恨,但总要争个长短。 现在玄天门的形势,武修势力较弱,如果季脩宁有这样的天赋,为银戈峰添砖加瓦,楚敖当然高兴。三年后的宗门小比,或许能为银戈峰争一口气。 众人神色各异,许多人的目光都钉在季脩宁身上,看他能否熬过这一关。如果不是碍于沈却在场,恐怕很多人就要当即开盘下注了。 水幕之后,沈却的两个助手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兴味。 宗门这么搞,好像还颇有点成效啊! 只是这二人皆是身材魁梧的汉子,这么眉来眼去的,看得人又几分恶寒。 沈却面色不变,平静地看了季脩宁一眼,视线却飘到了另一边的杨隽身上。 第83章 寒灵之精 这个少年,体型偏瘦,却身姿笔挺,站得稳稳当当,仿佛与脚下的御龙柱融为一体,看神色,似乎颇为轻松。 沈却做闻道堂管事数十年,站在这黑龙潭边的高台上也有十多次了,却是第一回看到接触银河九天之后能平静以对的弟子。 他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 向来肃穆的沈管事,这一下微变的神情,谁也没有瞧见。 杨隽其实并没有沈却看到的那般平静。 甫一跨入水幕,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先是被水流的冲击力压得往下一沉,而后一根冰针,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瞬间穿透了他的皮肤。 尖锐的刺痛,让杨隽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最先触到水流的手臂。 一道流光转瞬即逝。 说是冰针也许并不准确,杨隽只是在那比毫毛还细的东西侵入/体内的瞬间,感受到了浸骨的寒意。便以冰针称之。 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 随着水流的倾泻,冰针接二连三地朝着杨隽袭来。 杨隽只在第一次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抖了抖,所以冰针落得多了,反倒逐渐适应,能够忍得住。 他也渐渐看清了这些冰针的模样。 细小如阳光下的微尘,尾部还带着半寸长的毫光。 从眼前划过的时候,有点像流星。 冰针在水流中飘飘扬扬,在接触人体的一刹那便即融化。毫光一闪而逝,杨隽却能感知到,消融的冰针倏地冒出一股灵气后,才真正地消失了。 那股灵气森冷,却也带来冰凉的舒爽感觉。 灵气入体,这种感觉杨隽再熟悉不过了,他自然而然地运转起小周天功法。 小周天功将凝于血肉之中的冰灵之气捋顺了,融合到身体里。 这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 站稳了脚跟之后,杨隽的鞋底擦着御龙柱磨了磨,很平滑,再低头看御龙柱的边缘,光滑圆润,呈现出鹅卵石一般的弧度。 杨隽咧了咧嘴,这强劲的水流也并非不能对这御龙柱造成影响嘛! 立御龙柱的人,不会在立柱之初就给这些柱子打磨出圆滑的边缘,所以只能是水流作用的结果。 当然,如果那位大能真的干了这事,杨隽也只能说他闲得蛋疼。 杨隽在水幕之下,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的确是十分轻松了,也不怪看清了他脸上神情的沈却心中诧异。 银河九天的水流落下,便有无数根冰针刺入皮肤,但在杨隽借着冰针内的灵气运转周天功之后,这些冰针瞬间消于无形,只留下精纯的寒灵之气。 寒气夹杂着灵气,丝丝缕缕地透入肌肤。灵气顺着血脉游走,寒气却直透骨骼。 与血肉所感受的冰寒不同,杨隽只觉被寒气触到的骨骼像是燃烧的烈焰一般,在接触到寒气的瞬间迸出一股尖锐的刺痛之后,将这寒气消融。 痛则痛矣,杨隽却并没感到难以忍受。反而有些纳闷,这到底是考核还是修炼课程? 因为随着小周天功的运行,冰针所携的灵气,很快便化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像是灌溉了绿洲的冰川融水,而他自己,也如同绿洲中被浇灌的土地,浑身都透着酸爽。 至于骨骼,在灼热的痛感之后,也在生着变化。 虽然因为透入骨骼的冰针数量太少,他暂且还察觉不出是什么样的变化,但杨隽肯定,自己的骨头朝着一种更好的状态展。 沈却看着水幕,嘴唇抿得更紧了。 玄天门之所以用银河九天测试筋骨,主要作用并不只在于其直通天路一般的飞流巨瀑,而是那直透入骨的冰寒之气。 凌初山千云顶,常年冰积雪垒,人迹罕至。这里汇聚了凌初山最为纯净的灵气,同时也积满了慑人的寒气。 千云顶上的积雪融化,在雪顶之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塞湖,蓝汪汪的一片,如同一片寒灵之精华组成的灵池。 在这灵湖的边缘,有一个呈椭圆形的孔洞,便是黑龙潭上方那个通天的孔窍。汇聚了寒灵之气的灵湖水,从孔洞之中倾泻而下,形成了蔚为壮观的银河九天。 高山冰川的至寒之气,辅以万尺冲击,深入地底山腹,故黑龙潭中的寒意可与极地高寒相媲美。 至纯的灵气,在下坠的过程中凝结了寒气,形成一缕毫光般的冰针,玄天门中知情者称之为——寒灵之精! 寒灵之精富有天然的灵性,对于修行之人的肉/体极为亲近,自动地钻入身体当中,可以说银河九天实是一处难得的修行之处。 但之所以把银河九天作为考核测筋骨的地方,却也因水流之中的寒灵之精。 灵气当然不足为惧,那些冰针中蕴含的至寒之气,却大有讲究。 寒灵之精的融入,灵气并未完全消散,部分灵气和寒气一道浸入骨骼当中,这些寒灵之精能够淬炼骨骼,增进骨骼的密度,使之更加坚硬,亦能富有张力,愈加柔韧。 而要正确地运用寒灵之精淬炼骨骼,要的是自身与寒灵之精的融合程度,而非修为境界,所以银河九天才作为玄天门弟子测筋骨的所在。 然,在这寒灵之精以外,飞坠的水流也不可小觑,万尺之高坠下的水流,其冲击力何止千斤?玄天门却因地制宜,顺着地势和水流的大小,安放了这三十根乌金御龙柱,并分出十五个等级,以便不同阶段、不同资质的弟子均能适用。 至于先前杨隽曾吐槽的,从一百二十钧到一百五十钧的高跨度,却并不是玄天门故意为之。 真实原因是,黑龙潭顶上那个孔洞呈椭圆形,水流也是两边小中间大,但这水流并不由人所控制。安放乌金御龙柱的时候,为了美观,每根御龙柱之间的距离是相同的。 所以说,不规则的力量等级分布,其实是处女座强迫症惹的祸。 寒灵之精的存在,使得通过银河九天这一关,不仅需要极强的承重耐受力,还需能够抵御浸骨至寒的强悍血肉筋骨。 银河九天,既是一场考验,更是一次难得的淬炼! 这,才是银河九天的真正意义! 第84章 人各有命 据说,这世上唯有时间对人是公平的。 一个字的时间,五分钟,很短,甚至不足以喝一盏茶,但也可以很长,长到似乎已过去了一辈子。 五分钟。 对于杨隽来说,很短。 对于靳岸来说,很短。 但对于季脩宁来说,很长。 六十钧相当于及格线,对于这些玄天门弟子来说,都不算是难事,杨隽和靳岸更是如此。 杨隽天赋异禀,自不必说。而靳岸出自嵊洲有名的武修世家,可以说打从娘胎出来就会炼体,六十钧之数和寒灵之精,都不在话下。 至于季脩宁,在踏上这根乌金御龙柱之前,他对自己说,一个字而已,眨眼即过,自己一定能拿下! 更何况,他此次亦是有备而来。 季脩宁倒是没有吃大力神丸这样的东西,但却另有准备——养髓丹。 养髓丹温养筋骨,因所需药材稀有,用料讲究,炼制难度大,极为难得。 不说搜罗药材,仅是开炉炼制丹药到成丹的时间少说也要三年,而且成丹率极小,得来不易。 好在他家中知道入玄天门后需要通过测筋骨一关,早在他刚出生时就已经在准备了。季脩宁不得不佩服家里老头子的卓识远见。 然则,季家是预备让季脩宁一入玄天门,就凭借养髓丹大放光华,却不想花了十三年时间,也未寻到一颗养髓丹。 不过,幸好玄天门突然修改了门下弟子的培养方案,测筋骨没有安排在新弟子入门之时,而是在三年后的今日。 而季家也恰于去年高价购得了这珍贵的一颗养髓丹! 养髓丹温筋养骨,季脩宁觉得自己服用养髓丹之后,确实感觉浑身骨头都被滋养了一回,强韧了许多。 季脩宁心里熨帖得很,志满意得,料想此次测筋骨必能力压群雄,独占鳌头。 哪知,这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银河九天的意义不在于重逾千斤的流水,而是其内对骨骼具有淬炼作用的寒灵之精。 养髓丹和寒灵之精皆是滋养骨骼的圣物,但二者本质全然不同,前者温养滋润,后者冰寒淬炼,二者相融并不会成为十全大补丸。 正如肾虚,吃了温阳之物并不能改善阴虚,滋阴也不会作用于补阳。 不清楚养髓丹和银河九天本质的季脩宁,就妥妥儿的悲剧了。 六十钧一千八百斤,自是弹指一挥间,瞬息即过。八十钧,尚能轻松应对。而一百钧时,季脩宁已经感到有些吃力,不过咬咬牙,也就勉强撑了下来。 对于能否挑战成功一百二十钧,他心里没底,却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楚怿已经那么变态,万一楚恪也是朵奇葩呢?他绝不能让楚恪高他一头! 自己吃过养髓丹,已经这样吃力了,楚恪只会比自己感觉更糟糕! 季脩宁是拼着一口气,硬要拿下一百二十钧。 但是,想凭一口气撑过一百二十钧,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季脩宁刚站上御龙柱就觉呼吸一滞,嗡嗡声不绝于耳,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寒气深入骨髓,冻得他全身骨节都在打颤。 他心底升起一丝怀疑,家里买的养髓丹是真货吗?这东西本就少见,会不会被人骗了? 转念又想,如果养髓丹是真的,自己还这样难受,莫非是自己根骨太差? 可怜季脩宁本就对水流中纷纷扬扬的寒灵之精难以招架,又开始怀疑人生,整个人愈加无力,摇摇欲坠。 而这边厢杨隽感受到丝丝沁凉侵入皮肤,进入经脉,穿透骨质。他觉得很舒适,很惬意,像是四十度高温的下午吃了个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淇淋。 不过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体会到如此淬炼的好处。 譬如,此时的季脩宁。 巨大的水流冲击,痛入骨髓的寒冷,让季脩宁觉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隔了一辈子那样遥远。 他初时有些惊慌,唯恐自己一个站不稳就跌进了黑龙潭,那时可就沦为众人的笑柄了。 不,他季脩宁决不允许任何轻视自己! 季脩宁憋着这口气,祈望以数数来转移对痛苦的注意力,希望时间过去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哪知他越是着急,就越觉得时光漫长。头顶奔流的水仿佛永无止歇,耳边轰隆隆的响声似乎隔绝了整个世界。 季脩宁简直快疯了! 飞瀑砸在身上的力道虽然让人呼吸紊乱,但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真正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刺骨的冰寒,丝丝缕缕的寒气钻进骨头里,他在瀑布飞流的轰鸣之中都听到了“咔咔”的声音。 全身骨骼,从头至脚,似乎已寸寸化作坚冰。他的骨头,在凝结的寒灵之精中冻得仿佛冰棍! 季脩宁能撑住还不倒下去,全凭着一口气,还有对于养髓丹的一丝期望。 不能让楚怿专美于前,不能让楚恪有胜过自己的机会。自己要做银戈峰第一人,玄天门第一人! 正因为季脩宁不清楚养髓丹的功效和寒灵之精的存在,他才能自我安慰,自己服用过养髓丹,必能撑下去的! 相比于咬牙支撑的季脩宁,杨隽和靳岸就轻松得多了。 凌初山雪峰顶上常年冰封雪飘,其上冰川最为纯净,就连融化下来的雪水也蕴蓄至纯的灵气。 杨隽刚一接触到时,的确有些惊讶。 他没有刻意地留意时间,时间却在灵气的运行中逐渐逝去。 而寒潭周围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季脩宁身上。 楚敖对季脩宁尤其看好,觉得他有希望成为同门师兄弟。楚敖也希望银戈峰门下出一个力扛一百二十钧的风云人物。这对季脩宁、对银戈峰都是一件好事。 更多的人,则是想亲眼见证楚怿和陈玄济的记录被追平。 楚怿此人,初入玄天门就得传道长老若虚真人的称赞,其后一步步地迈在众人前面,三年来无人可及,眼看着就要成为另一个江寒鹤。 本届弟子中固然有季脩宁这等对他不服气的,但更多的人,并不具备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自信敢和他叫板。 如今,陡然间出现一个能与楚怿比肩的人,同样并非顶尖世家出身的人,众人都隐隐有些兴奋。 第85章 木秀于林 众人并不指望季脩宁越楚怿的成绩,即便是平了楚怿的记录,就够这伙人庆贺了。 似乎这样,楚怿就能被拉下神坛了。 这些人里,有寒门出身的弟子,也有世家子。而支配他们的,是一种叫嫉妒的情绪。 承认或不承认,都改变不了事实。 世家子如靳岸者,不愿承认有这样一个出身不如自己的人,资质竟高过自己,堪称天才。出身贫寒如宋樵者,怨怪上天,为何天纵奇才光芒夺目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当然,如果季脩宁在这场挑战中胜出,众人嫉恨的对象或许会变成他。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谁是山林中那棵颀秀的佳树,谁就是被狂风尽摧的那个。 目前,楚怿正是那株佳树。 一时之间,不只是季脩宁自己,寒潭边的上百人都在为他计时。 一个字即是一百息。有那心急的,自季脩宁踏入水幕,便开始计。 有人在心头默数,也有人不知不觉念出了声。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数过五十的时候,人群里一阵骚动,有耐不住性子的,顾不上沈却还在旁边,就对身边的人道:“有戏,有戏啊!真看不出来,季脩宁还有这等本事。” 语调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亢奋。 说话的这个也是个出身三流世家的,自诩出身比楚怿好,无奈天赋差点。 “不错,楚怿骄矜高傲,万万想不到今日会被季脩宁追赶上罢?”这是对楚怿小有怨言的。 楚怿外表温文,但除了对若虚长老、管事以及训导师兄恭敬有礼,对其他人都相当淡漠。很多人对此颇有微词。 是以,楚怿是个学霸,还是个人缘不好的学霸。 一人道:“季脩宁熬过这一关,也算是为咱们银戈峰争一口气了。” 大比尚未结束,这人俨然已把自己列为银戈峰门下了。 但是,众人也没指摘他话里有误,既然都是投报了银戈峰的,大多数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希望自己能被收入银戈峰门下。 也有理智一点的说道:“非也,百步半九十。越往后才越是艰难。” 这是大实话。被默认为凌初山第一人的楚怿都止步于此,那一百二十钧的关隘确有不凡之处。 闻言,不少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众人皆知,局外人觉得百息很短,但身在局中的季脩宁绝对不会这样认为。 季脩宁也确实不这样认为。 时间过得太慢了,太慢了! 往日不过短短几息,即便是最艰难的炼体也没有这样煎熬! 他觉得自己全身僵硬,自骨骼到血肉似乎都已化作冰渣,轻轻一碰就碎。偏偏却又是一块坚冰,水冲不破,自己只能硬挺挺的忍耐着。 季脩宁虽未倒下,五脏六腑却已难受到了极点。 寒灵之精虽未透入脏腑之中,但却牢牢裹住了骨骼和其外的血肉。 整副骨架和包裹着骨架的皮肉都充斥着一种磅礴的力量,膨胀、膨胀、再膨胀。五脏六腑在外部水流和筋骨血肉的双重压力之下,被挤压得几乎爆炸。 季脩宁也曾尝试引导体内灵气运转,但经脉却像被冻结一样,凝滞。他无计可施,唯有忍耐。 昏昏之际,季脩宁格外庆幸,以自己现在的感受来看,银河九天确然非凡,而自己,还好已经吃了一粒温养筋骨的养髓丹! 想到这颗养髓丹,季脩宁心头又稍稍安定了一点。 即便是自己硬挺过去,受点小伤而已,不会动摇根基就行,反正大比实战还有几日,他也不缺疗伤圣药。 想到这里,季脩宁心下冷笑。作弊又怎样,这一次的峰门之争,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在他之上! 他这里胡思乱想一番,竟觉得没有刚才那么难熬了。 “七十、七十一、七十二……”潭边众人原本是在默数,现在紧张之下,越来越多的人竟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 而原本在心头默数的,也被这出声的带着节奏走。 就连一直保持着淡定的冯源,都被这细微却清晰的数数声带偏了。 这群人里,原本夕辞峰一系的小娘子们都对季脩宁厌恶至极,但在这种气氛之下,也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去关注此人究竟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毕竟能够熬到一百二十钧的人实是凤毛麟角,她们没别的情绪,就是纯粹的好奇。 众人之中,没有出声计时的已是少数了。 江临仙心中不屑,撇嘴看了一眼就专心调戏身边的谢清眉。 谢清眉冷冷地横他几眼,他又转头去跟娇嫩得花儿一般的小师妹们说话。 江临仙高富帅都占全了,出身好颜值高还有妇女之友的属性,女人缘旺得像三月绚烂的桃花。 他不一会儿就和身边的师妹们打成一片,顺便又收获了谢清眉的眼刀无数。 黑龙潭边,目光有些怔愣的熊运,也是一个异数。 江临仙对季脩宁是鄙视,熊运则是单纯地看季脩宁不爽。当然,他似乎看谁都不爽。 楚怿骄矜傲气,江临仙油头粉面,楚恪前窝囊后嚣张……一个个都碍眼至极。 熊运出身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一个没落的二流世家。祖上曾经辉煌过,现如今却只有被人踩在脚底。 不过他也有看不起季脩宁的理由。熊家好歹还曾辉煌过,长宁山季家却还挣扎在三线,从未登顶过高峰。 没落的世家总有几分令人难以理解的执拗。刻在骨子的骄傲,和现状的卑微,是一对无法调和的矛盾。 熊运父祖自幼便教导他,要奋图强,重振祖先声威。无数次的耳提面命,过高的期待,让熊运的性情朝不可抑制的方向展。 他看不起楚怿的出身,却又嫉恨他出色,厌恶江临仙这个嵊洲第一世家的二世祖,又不屑季脩宁出身新贵暴户。 而他自己,却只能仰望楚怿多时,甚至前几日还被楚怿打得四脚朝天。 熊运心中愤懑,只觉胸口如塞了一块大石,却辨不清自己心底到底有什么情绪。 第86章 一步之遥 当日在海云楼,他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为难了一下楚恪,就被江临仙当面呵斥。≧ 熊运又惊又怒,不过当时他刚被楚怿打倒,自觉丢脸,也没敢反驳。现在想起来,却仍是愤懑难当。 此时听着众人谈论楚怿之能,看着楚恪意气风地走上御龙柱,江临仙恣意快活地流连花丛,自己一向看不惯的季脩宁甚至在挑战顶尖的一百二十钧。 似乎,每个人都活得很畅快…… 凭什么?凭什么?! 熊运几乎被汹涌的怒涛淹没。他一时看季脩宁,一时又看向杨隽,恨不得这两人都随着轰然的水流滚落进深潭!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计时的声音还在零零散散地响起,但更多的人却已闭上嘴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季脩宁。 还有最后的二十息,季脩宁能熬得过吗? 水流之下,季脩宁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更是现出一片乌色。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感受。 从头至脚,冰寒刺骨的水流,像极细的冰针一样,扎进血肉里、骨头里。他不断地运气,试图消融冰封的血肉,却怎么也快不过源源不绝的水流,纷至沓来的寒灵之精。 季脩宁原以为,测筋骨最受罪的会是骨骼,才千辛万苦地寻了一枚养髓丹。却没料到,骨头能忍受被冻成坚冰,自己的脏腑却禁不住被浩瀚水力所挤压,被层层寒冰包裹。 刚开始往全身经脉输送的灵力,慢慢地变成只能在脏腑之中打转,然后逐渐被消耗掉。 但是在这见鬼的黑龙潭,全身都包裹着冰水,气都快喘不上来,更无法疏通经脉,他该如何使全身经脉重新流转? 前胸后背如同各顶了一块万斤大石一般,压得胸腔几欲炸裂。季脩宁却只能仰仗着体内仅剩的微薄灵气,强撑着。 他脑中浑浑噩噩,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心中只不断想着。季脩宁,你离成功不过一步之遥,再坚持多一息,只一息,一息就够了。 季脩宁这一息又一息地拖着,就撑过了九十息。 只剩下十息了,季师弟你可得挺住啊! 楚敖盯着季脩宁,拳头紧紧攥着,在一片冰寒之中,竟然沁出了一层细汗。 若收到一个筋骨资质与楚怿、陈玄济相当的弟子,银戈峰也能面上有光。 围观人群也跟着紧张。 季脩宁是投报银戈峰的弟子里,第一个踏上御龙柱的,也是大比开始这几日里有望第三个挺过银河九天一百二十钧重压的弟子。 他们既想季脩宁追平楚怿,也盼望季脩宁开个好头,心思更活泛起来。一百二十钧好像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罢,说不定他们也有这个希望呢? 一溜的御龙柱上,一共站了七个人。 从六十钧、八十钧到一百钧,只有季脩宁一个人站在左第六根一百二十钧的御龙柱上。 九十多息过去,这一轮考验已到最后的紧要关头,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种子选手”季脩宁身上。 就连江临仙,也满脸兴味地看着季脩宁。不过他是心怀“不轨”地等着看季脩宁倒霉。 刚才季脩宁从上一根乌金御龙柱上跨出来时,虽只是一瞬,但江临仙眼尖,已是看到了季脩宁面色有些白,行动间手脚也有些凝滞。 江临仙一看就知道,季脩宁在过一百钧时就已经有些吃力,随后再跨上一百二十钧的御龙柱,肯定是硬撑的。 他就兴致勃勃地等着季脩宁中途滚下来呢。 现在眼看着就要到时间了,他倒是有点好奇季脩宁使了什么手法,能熬到这个时候。 在这一片烦杂中,杨隽却仿佛丝毫不受外界干扰。 然而,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原本也注意着季脩宁的沈却,似乎若有所查,视线突然地转向了杨隽。 他的眼神太犀利,犹如实质的刀刃一般,瞬间穿透了水幕。 小周天功行至末尾,杨隽神识大开,加上六十钧处的水幕并不算太厚重,他甚至听到了水潭边众人的低声细语。沈却的眼光刀一般飞过来,他马上就“看”到了。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仍旧循规蹈矩地运转着小周天功。 沈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在这银河九天之内,凭自身筋骨血肉去硬抗是最徒劳无功的做法。少许几个天资好有点悟性的,会在第二轮领悟到这一点。 但这水流中的森森寒气也不是假的,即便领会到了这一点,但当力道增加到一百钧、一百二十钧的时候,寒气亦是成倍的增长。 一般人刚刚领悟到能够从流水中汲取灵气,就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但也要看他们筋骨究竟有多强韧,能够容纳、消化掉多少的寒灵之精。 所谓测筋骨,其意义根本不是承重。一是看悟性,二是考察筋骨的坚韧和容纳的能力。这,才是银河九天测筋骨的真正目的! 没想到,这个楚恪才刚一踏上御龙柱,竟然就能借银河九天之灵气和力道淬炼自身筋骨,完完全全地掌握了与寒灵之精对话的技巧。 这份机敏和独特的体质,实在是他平生仅见。 沈却数十年来,还真没见过第一关就能悟到这一层的! 这个楚恪,果然有其卓绝之处。 杨隽没有去在意这五分钟的时间,他知道前面高台上的两个管事会吹哨提醒的,自己老老实实运气就行了,但架不住水潭边的人都替季脩宁数着数。 杨隽脑中一片空明,不需要特别留意,就听到了水幕外传来的声音。 杨隽其实颇为享受在水流中的感觉,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鱼,跃过这急流,上游就是另一番绝美的风光。 但是季脩宁绝不这样想。 全身冰冷僵硬,肺腑却犹如火烧,他每一息都像是在遭受酷刑一般。 季脩宁热切地盼望,不,是渴望着对面的管事赶紧喊停。 沈却看了眼季脩宁。 这小子没领悟到窍门,或者说领会到了那么一刹那,却又没有那样的实力能撑得住。但处于这种劣势之下,还能熬得过来,心性不是坚韧就是狠厉到了极致,对自己也够狠。 第87章 先来后到 过犹不及,一顿饭撑不出一个胖子,反而更可能伤胃。≧ 季脩宁就是那个明明已经吃不下,却仍然胡吃海塞的人。 不过,沈却扫了一眼黑龙潭边的少年们,这些弟子还年轻,他们或许还不太懂适可而止罢。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楚敖甚至攥了攥拳头,掌心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成败就在这一息之间! “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不知是谁出一声夹杂着惊叹和兴奋的低呼,像是往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一层层荡漾开。 与此同时,杨隽耳边传来“铛”的一声清啸。 时间到了。 此时他将体内灵气堪堪运转完一周。 无尽的水流带来源源不绝的寒灵之精,杨隽初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清爽无比的精纯灵气,此时只剩下极难察觉的一缕,丹田之中仍是空空。 杨隽并不意外,却忍不住有些许失望。 察觉银河九天中蕴含的灵气有些特别,一根根冰针扎在身上异常沁凉,却并不觉难受,他多少有点期待会带来不同以往的收获。 譬如,这些灵气不会在行周天功的时候全部消散,丹田之中多少能积存一点。 结果却还是这样“残酷”。 杨隽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太过心急,不过五分钟而已,能有什么特别感受?遂笑了笑,轻松一步跨过潭边。 季脩宁听到那“铛”的一声时,简直如闻天籁,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猛地一松。 但他能撑完一百息全靠这口气,猛然放松脚下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滚进黑龙潭里。幸好他已一步跨出,险险踩在潭边的石阶上。 季脩宁甫一穿出水幕,就听见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声。 “成了,成了!” “一百二十钧!” 季脩宁稳了稳脚步,从肺腑之中溢出一口气来,然后暗暗运气调理气息。 总算是熬过这一关了! 不止是季脩宁,许多见证这一刻的人,都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杨隽瞬间有一种自己在田径赛场上的感觉。 这些人,就像运动场上的观众,见证了运动员夺冠一样,几乎所有人都被紧张的情绪所感染,有时候竟觉自己比运动员还紧张,甚或与有荣焉。 “本届弟子中的第三人,殊为难得!” 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季脩宁听在耳中,拧起了眉头。 一样地通过了一百二十钧,不过是时间先后有别,凭什么自己被称第三?! 季脩宁冷哼一声,却不小心牵动胸口疼痛,当即闷哼一声,脚下一滑。 同样皱起了眉头的还有靳岸。 上一轮结束之后,分明看见季脩宁已经力有不逮,这小子竟还是撑到了这一轮结束?靳岸斜眼看着季脩宁,目光微冷。 他偏过头,就见季脩宁脚下一滑,差点跌进水里。心下冷笑连连,打肿脸充胖子,活该! 杨隽瞟眼一看,也是见到了这一幕,只轻轻摇了摇头。 季脩宁知道自己刚才这一步跨得狼狈,便想着体面地接受众人歆羡赞叹的目光 他不顾胸腹间强烈的痛感,猛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 没有了水幕的隔绝,脚下踩着实地了,顿时觉得自己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季脩宁紧绷的神经放松,也察觉到了旁边杨隽的视线。 他微微侧过头,像是朝另一边的同门点头致谢,眼睛在扫过杨隽的时候,神色陡然一厉,有些得意,还带着点挑衅。 能跨过这一百二十钧大关的,本届弟子中单手也数得过来,怎么算也轮不到你楚恪! 哪知他一口气还没喘完,胸口猛然钝痛,“噗”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杨隽:…… 还真是帅不过一秒啊。 “季师弟……” 楚敖为季脩宁的成功感到欣喜,毕竟季脩宁进了银戈峰,这也算是为银戈峰争光。他眼疾手快,见季脩宁状态有点不太好,就想过来扶一把。 哪里料到,人还没扶到,衣襟上先沾了血。 杨隽看楚敖瞬间呆愣,有点想笑,又忍住了。 这位师兄是个难得实诚又宽厚的人,自己笑人家就不太厚道了。 季脩宁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楚敖一愣之后便扶住了他的手臂,不然真跪倒下去,那脸才丢得大! 季脩宁又恼又恨,恨不得在场所有人统统失忆,但他不得不先调匀气息。 刚才为挺过那百息时间,体力的灵力被他用来抵御银河九天的寒气和强烈的压迫感,已经所剩无几。 其实目前最好的办法是立即吞一颗丹药,但季脩宁不愿在人前示弱,只暗暗吐纳,汲取空气中微薄的灵气。 尽管众人都看到季脩宁要借楚敖之力才能勉强站稳,但大多数人都觉得季脩宁这样已十分难得了。 毕竟楚怿和陈玄济的名声一直很响亮,他二人过了一百二十钧这一关,众人虽也惊叹,却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不过,季脩宁的成功意义就不一样了,似乎瞬间把一百二十钧拉下了神坛。 季脩宁自认与楚怿差不了多少,但还有更多的人自觉不输于季脩宁。 许多人都跃跃欲试,或许自己也有一搏之力呢? 这就是种子选手和黑马出线夺冠的区别了。 季脩宁回到人群中间,不少人都朝他纷纷道贺。 “季兄了不得!” “季兄好样的!” “季兄为咱们银戈峰争光,难得难得!” 四周一片恭维之声,季脩宁又恢复了几分元气。 他就不信楚怿从这根一百二十钧的御龙柱走下来会是毫无伤,不然怎会不去挑战下一关的一百五十钧? 这么一想,季脩宁就有些释然了。 他冷眼看着已经再次站上御龙柱的杨隽,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就不信楚恪还能过他。 况且,就算楚恪也勉强撑过一个字的时间,先来后到,众人提起银戈峰弟子,也会先想到第一个拿下一百二十钧的自己。 第一好当,第二难做。 想到这里,季脩宁又暗暗愤恨自己没有排在楚怿前面。如果自己比楚怿先来测筋骨,如今凌初山上上下下惊叹的对象就是自己了! 第88章 虽胜尤败 这一个萝卜一个坑,楚怿和陈玄济抢在前面了,自己即使也通过了一百二十钧这关,声名也远不如前两个好听。≥ 季脩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杨隽瞄了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既然都过了一百二十钧,单看根骨之质,季脩宁已是本届弟子中的佼佼者,还有什么不满的? 学霸的世界真心不懂,杨隽摇了摇头。 这厢季脩宁患得患失,喜忧参半,脸色变幻不定。 楚敖心眼好,关心道:“季师弟可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服一颗丹药,到旁边歇一歇?” 启动传送阵麻烦,同一批下来测试的,必须等所有人都测完了再一起离开,所以弟子测过的没测的全都聚在黑龙潭边。 季脩宁即使一呼一吸之间都得忍受着疼痛,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多谢师兄好意。小弟无事,略有些疲惫而已。” 从季脩宁踏出水幕就注意着他的江临仙一阵哂笑。 那小子都成软脚虾了,还逞能呢!啧啧,也就是死鸭子就剩嘴硬了。 季脩宁被楚敖搀扶着走回队列,恰从靳岸面前经过。 靳岸眼睑微垂,极其轻蔑瞥了一眼季脩宁搭在楚敖手臂上的手掌,那手苍白得可怕,跟凝了一层霜似的。 他心里又道了声“蠢货”。 季脩宁硬扛了一个字的时间,虽然刚走出来就喷了血,但毕竟熬过了这一关。诸弟子也还是向他道贺,同时心里也琢磨开了。 看季脩宁这状态就知道,一百二十钧确实不好闯,但季脩宁也显然并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一百二十钧,他们或许也有戏……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是以这一日之后,挑战一百二十钧的弟子尤其多。但真正能够听过一个字的,却寥寥无几。 熊运眸光闪了闪,看向那乌金御龙柱的眼神变得炽热。一百二十钧算什么,他也要拿下这一关! 间隔的时间并不久,杨隽马上就开始了下一轮的挑战。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了,但在这洞窟之下,光线仍是昏暗。 杨隽很快将季脩宁得意挑衅的眼神抛在了脑后,他站在水幕之下,用心地感受四周的极细的冰针和丝丝寒灵之气。 他没有睁眼,却仿佛“看见”万尺飞瀑跌落下来,在空中便已散作无数的飞花雨雾,轻飘飘仿如云烟。借着微弱的光线下,杨隽更是捕捉到了四周的点点银光。 这,就是那些“冰针”。 杨隽尽力地开启着自己的潜力,用神识去辨识这些飞舞的银丝。 万千银丝飘飘洒洒,轻若烟云去,却在接触到他皮肤的时候,倏地隐没,像是一条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杨隽耳边充斥着水流的嗡隆之声,却仿若未闻,全神贯注地与那些银丝周旋。 八十钧之力,水流愈大,飞舞的银丝也愈多。 这些银丝到底是什么? 杨隽看着自己的血肉将这些银丝吞没,忽地起了一个念头,何不抓一条看看? 而此时,围在黑龙潭边的弟子都顾不得沈却在这里,全在交头接耳。 有人赞季脩宁了得,有人兴奋地说自己或可一试,还有人好奇前几天突然崭露头角的楚恪会取得怎样的成绩。 江临仙听得很不耐烦。 季脩宁有什么了不起,没看见都吐血了吗,打肿脸充胖子,横什么横? 但他又觉得季脩宁这个表现,与楚怿高低立判,显得楚怿高明得多了,简直给楚怿长脸,心里更是不爽。 想起自己被杨隽打了一掌的事儿,估摸着这小子炼体功力挺强,江临仙于是盼着杨隽能熬过一百五十钧这一关,狠狠地踩楚怿这小子一脸。 正想着,百无聊赖眼花乱飘的江临仙就隔着水幕,隐约看见杨隽的手挥动了一下。 这小子抽筋了吗? 他以为自己眼花,又定睛一看,果然见杨隽的手在水幕中一捞,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看出杨隽的动作不是无意的,江临仙有点懵,这小子搞什么鬼? 他也是经过银河九天这一关考验的,不过是在入玄天门不久之后。那时候的他,还远没有楚恪这一届弟子现在的根基深厚。 至于寒灵之精,江临仙也是后来听祝夕辞提及的。 千云顶是凌初山的禁地,玄天门弟子都不能上去走动,江临仙并没有见过上面的灵湖,不过他从祝夕辞口中听过寒灵之精。 且祝夕辞说,寒灵之精虽是好东西,但修为不够的弟子贸然前去,会反受其害。 千云顶的寒灵之精,在玄天门中也是一个秘密。众人只知千云顶不可去,却并不知上面有数量浩如烟海的寒灵之精。 江临仙有点懊恼,如果自己早点想起这件事,稍微提点一下楚恪这小子岂不更好? 然而此时再说无用,便紧张兮兮地盯着杨隽,口中念念有词,就盼望这小子点子够硬,熬到最后。 江临仙哪里能想到杨隽无师自通,早就领会到了银河九天的妙处! 杨隽渐渐察觉自己这副身体对于银河九天似乎极为亲近,那些闪亮的冰针,落入身体之后,很快就被消融在体内,像是触手就化的飞雪。但是,雪融后有水,这些冰针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测试还在继续,一部分人还津津乐道于季脩宁出人意料的成绩,然而这已成为明日黄花,围观群众很快找到了新的关注点——杨隽。 楚怿盛名在前,杨隽又有在登云顶一掌击断江临仙肋骨的战绩,不少人开始点评“楚恪”。 “一百二十钧,你们看楚恪有戏吗?” “有其兄明珠在前,楚恪或许也有点真本事。” “我看未必,好处哪能让他们兄弟都占了。” “不错,能进玄天门都就该额手称庆了。” 有了刚才季脩宁之事开头,气氛热烈了不少,黑龙潭边私语声不断。 听着周边的话语,季脩宁难以静下心来调息,心烦气躁之下,便目光阴沉地盯着杨隽,竟似要在他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如果楚恪这小子也过了一百二十钧大关,那自己呕血换来的胜利还有什么意义?虽胜尤败! 季脩宁的脸色难看极了。 第89章 银龙出海 水潭边暗中留意杨隽的人不算少,然而从头至尾一直注意着杨隽的,只有静悄悄。 在登云顶上和传送台上,她迎上杨隽的目光,一直装得若无其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现自己投报的是银戈峰? 静悄悄的视线其实在不停地移动着。一时看从天而降的飞瀑,觉得那水流就像是一条出海银龙,带起一路的珠玉水花。一时看那漫天氤氲的水雾,滢滢缭绕,又觉得像是悬挂长空的鲛绡。 她看似心不在焉,实则目光还是绕着那根乌金御龙柱逡巡的时候最多。 黑水潭中雪浪翻流,御龙柱旁珠飞玉溅。 那个人稳稳站在中央,看不清面容,却可见身姿挺拔,气势昂扬。 静悄悄知道水幕之下的杨隽看不到自己,所以目光钉在他身上之后,久久未曾挪开。 刚了解楚恪的时候,静悄悄心里不屑,她最看不起软弱的人。楚家兄弟俩,楚怿群轶类风光无限,楚恪胆小怯懦令人鄙夷。 她曾想,同样是姓楚,楚恪和楚怿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呢?无论何时都很沉默,就连被人欺负了却吱也不吱一声。 直到龙船之上,她看到了楚恪和程叙讲话时,眼中的一丝狡黠,眸光熠熠生辉。 静悄悄突然就对那个少年升起了几分兴趣,她潜到楚恪门外,暗中观察。 短短两天,杨隽的表现就打破了她对楚恪的全盘认识。机敏、慧黠,还有点玩世不恭,哪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楚恪? 静悄悄的目光又顺着那一条银龙往高处爬,便看见靠近洞口的地方,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一道绚烂的彩虹斜斜地挂在水雾之上,仿佛一匹彩练。 她眯了眯眼睛,像是被晃花了眼睛。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黑龙潭是个隐秘的所在,但银河九天之顶却极为恢宏大气。 静悄悄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然后徐徐吐出。 静家培养子女从来不偏不倚,灵修武修亦没有偏重其一。她幼承家训,想要通过考核应该不难,就是不知道今日银河九天这一关,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杨隽专心致志地运功,沉浸在一种放空的状态下。脚下没有御龙柱,头顶没有水流,身边只剩下看似柔非柔似坚非坚的冰针。 别人都觉得水流之下是难以忍受痛苦,他却乐在其中。 然而,“铛”的一声,提醒他时间到了。 江临仙留意着他的神情,见他面色如常就放心了。不过,江临仙突然皱起了眉头。 楚恪这小子满面红光,还隐隐带着点兴奋,莫不是吃错药了吧? 杨隽在江临仙探究怀疑的目光中踏上了第三根御龙柱,一百钧。 冰针越来越密集,也不再是轻缓漂浮的样子,而是犹如急雨一般,扑簌簌往下掉。 一瞬间,身体的凉意更甚,犹如浸泡在冰水之中。不过,这并不妨碍杨隽运功。 密密麻麻的冰针,使得他看起来像是被一层银光所包裹。这些银光,都是冰针残留的光芒,因为冰针触体即化,他此刻看到的冰针绝不是上一刻看到的。 细密的冰针,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只在皮肤表面,留下一层浅淡的浮光。 某个瞬间,杨隽觉得自己已经被融入了这通天的水流。飞瀑自崖顶落至深潭,他却像是要逆流而上,冲开这幽暗的深渊孔洞。 冰寒之气顺着经脉骨骼流淌,每前进一寸,就卷走一寸燥热。最后,整具身体都像是焕然一新,冰凉,清新,看似平静,却又蕴蓄着惊人的力量。 清凉的气息在杨隽的引导下,顺着经脉游走,行遍了全身血肉,在这股气息的浸润之下,杨隽心绪越沉静,然而体内却散出蓬勃的生机,与清冷的寒气全然不同的热烈生气。 寒灵之精是安定的静,体内却是呼之欲出的动。 这种冷和热,动与静的组合,很矛盾,却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一百钧,不过尔尔。 耳边响起了“铛”的一声,杨隽从容地迈步走了出去。 沈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看到杨隽如沐春风的样子,眸光微闪。 跟随若虚真人数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与银河九天如此契合的弟子。 季脩宁一直盯着杨隽,见杨隽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刚才已经体验过,知道一百钧不是那么好过的,但为什么,为什么楚恪那小子看起来非常轻松? 想到杨隽马上就要挑战一百二十钧,而一百二十钧和一百钧两关之间的差别可不仅仅是六百斤这么简单。 因为自己刚刚才经历过,所以季脩宁知道,这两根相距不过三尺的御龙柱之间,称得上是天差地别。 想到自己痛不欲生的感受,他心里顿时涌上几分幸灾乐祸。 自己事先服用了养髓丹,尚且觉得不堪忍受,熬到吐血才撑下来。楚家一个破落户,不可能有养髓丹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有秘药,那也会优先给楚怿,又怎会轮得到楚恪? 虽然想这样说服自己,季脩宁却无法压下心头的惶惑不安。 靳岸脚步稳稳地落在石台上,不经意地往自己左方看去。 楚恪?这小子竟然看起来比自己还要轻松。靳岸抿了抿嘴唇。 杨隽在众人的注视中,和靳岸同时踏上了第四轮挑战的乌金御龙柱。 一百二十钧! 人群里又起了骚动。 短短一刻钟内,他们就已经见到的三个人走上一百二十钧御龙柱了。而且当下这两人,一个恰好是前几天大出风头名扬凌初山的楚恪,一个是出身不凡的靳岸。 有得好戏看了! 一级一级地往上挑战,不少人在一百钧这关就是落马,至于能够强挺过去的,稍有自知之明就会自动放弃向一百二十钧起挑战。 刚才季脩宁的成功挑燃了关于如何战胜一百二十钧这个话题,现在杨隽的靳岸又为这个话题的热度添了一把柴。 就连沈却身后的两个管事,也都讶异地看了一眼杨隽所站的位置。 第90章 孰高孰低 这二人是闻道堂管事,沈却的助手,知道的信息也比这些普通弟子多得多。 靳岸出身武修世家,又是靳无敌亲子,修为指数不低,已达23,炼体也已将突破五重。他去挑战一百二十钧早在预料之中,但楚恪……有这个本事吗? 杨隽没有理会各种各样的声音,他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水幕。 面对银河九天的飞瀑和冰针,经历了前三轮洗礼的杨隽,已是如鱼得水。甫一步入,便自然而然地运起了周天功。 甚至他再次触到飘飞不定的冰针时,仿佛干渴已久的人初尝甘霖,出一声满意的喟叹。他早就做好准备迎接这些蓄满了寒灵之精的冰针了! 周围的人再次开始了数数计时。 不过因为刚刚才经过了季脩宁那一遭,这一回,跟着数数的人少了,更多的是等着看最后的结果罢了。 饶是如此,季脩宁也早就黑了脸。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其实也不是预感,而是判断。从杨隽通过一百钧之后那种轻松淡然的神情上,季脩宁就隐隐感觉“楚恪”能拿下一百二十钧这一关。 但他怎么能容忍? 可是现今除了等着看结果,他也没有能做其他事的余地。 季脩宁倒是想搞点小动作,但他隔着那根御龙柱太远,而这深潭边又有沈却和另外两个管事坐镇,他就是想搞杨隽也办不到啊! 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预感,让季脩宁深觉不安。 他现在像被人扔进油锅里炸的泥鳅,整个人都扭曲着,片刻难安。 当他自己站在水幕之下的时候,季脩宁希望时间像弦上的箭,像白驹过隙,倏忽而逝。 而当站在御龙柱上的,是自己的敌人楚恪时,季脩宁极度盼望时间能慢一点,让楚恪撑不住,最好能直接从御龙柱上滚下来! 季脩宁双眼盯着杨隽,咬紧了牙关,以至于双颊凹陷,颧骨上方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季脩宁今日的幸运也似乎全都用在通关上面了。 因为他看得格外专注,以至于季脩宁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他心下的焦躁却丝毫不减。 他娘的,楚恪这个王八蛋怎么还不滚下去! 在季脩宁看来漫长如数年的一个字,在杨隽看来却是快到只有几个呼吸的五分钟之后,杨隽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下了御龙柱。 六十钧只是初体验,没有察觉到太多妙处,待体会到了那些冰针带来的极致舒畅,杨隽就觉得八十钧、一百钧的水量不够大,冰针数量不够多。而这一百二十钧,冰针坠落的度不急不缓,恰恰合适。 杨隽是一脸淡然,围观群众却不淡定了。 刚才季脩宁走出来的时候,险些摔倒不说,更是吐了一口血啊。 这他娘的,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对比二人的状况,孰低孰高,一目了然! 看见杨隽踏上黑龙潭边的石阶那一刻,季脩宁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 季脩宁闯过一百二十钧,楚敖高兴。杨隽闯过这一关,楚敖也高兴。 都是自己家门下,宗门比试里也都是为银戈峰争光的。 于是楚敖高高兴兴地跟季脩宁道:“想不到楚师弟根骨如此出色,比你我都要出色。既然他有如此天赋,说不定师尊他老人家会破格收他为徒呢。” 季脩宁本来就怄得要死,听到楚敖的话更是气得几乎吐血。 要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季脩宁想跟楚敖说两句话,但刚一张嘴,喉咙里便涌出一丝腥甜,新鲜粘稠的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季师弟。”楚敖虽然及时地搀住了季脩宁,但心里却有点别扭。 这个季师弟怎么回事,为什么回回吐血都看准了朝他身上吐? 对我有意见你说,别一言不和就吐血好伐? 黑龙潭不小,但在场诸人的耳目也都是非比寻常的聪敏。季脩宁闹这一出动静,众人都往这里看。 但没有人关心他吐血这件事。 众人的关注点很快移到了杨隽身上,开始揣测“楚恪”还会不会继续挑战一百五十钧。 “楚恪还真是脱胎换骨了啊!” “可不是嘛,”有人感叹道,“三个月不见,没想到他能有这样突飞猛进的蜕变。” “诶,你们说,他还会挑战一百五十钧吗?”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比季脩宁看着强,多半还会继续吧。” 季脩宁听在耳中,又要吐血。看看楚敖紧紧握在自己手臂上的右手,他强行把翻涌的血气压下。 靳岸站在台阶上没有动。他和杨隽是同步走下来的,他也成功挑战了一百二十钧。 然而,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人人都在讨论“楚恪”。 靳岸身为靳无敌独子,备受宠爱,身份高贵,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无视得这么彻底。 而且,他也是胜利者。 靳岸眸光沉沉地看着杨隽。 不过他能想明白,自己过了,那是理所应当意料之中的事,楚恪,呵,这个楚恪太令人意外了! 杨隽察觉了靳岸的目光,朝他点头示意,同时也看到了靳岸眉毛和唇上凝结着的一层白霜。 靳岸没有任何表示,转身就走。 就在靳岸转身的瞬间,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挑战完一百二十钧的杨隽没有归队,他又转身往下一根乌金御龙柱走去了。 他要挑战一百五十钧! “天哪!” “一百五十钧!” “第一个!” 本届弟子中第一个挑战一百五十钧的人,出现了! 靳岸脚步一顿。他不准备继续挑战一百五十钧。 一百二十钧,足够了。自己实力如此,不必强求。 哼,他才不是季脩宁那样的蠢货,打肿脸充胖子! 当杨隽抬脚正要往御龙柱上迈的时候,沈却叫住了他。 “一百五十钧,你确定要站上去?” 杨隽躬身道:“弟子有心上进,亦知量力而为。” 我要是受不了会自己滚下来的,您就别操心了。 “弟子谢大师提点。” 沈却微微颔,不再说话。 杨隽在众人或讶异,或期待,或崇拜的目光中,踏上了下一根乌金御龙柱。 第91章 异军突起 江临仙只斜着眼睛瞄了一下。 杨隽成功跨过一百二十钧,在他意料之中。就是不知道下一轮一百五十钧,中还是不中。 静悄悄才松开不久的拳头,又不自觉地捏紧了。 一百二十钧便罢,他还要再挑战一百五十钧?二者之间跨度整整有三十钧,这可和方才的二十钧截然不同! 静悄悄嘴唇抿得紧紧的,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一百五十钧,又是怎样光景? 如静悄悄所想,一百五十钧与一百二十钧,确不可同日而语。 大量冰针的涌入,让杨隽有一瞬的不适,但他凭着之前的熟悉感很快调整了过来,驾轻就熟地引导着寒灵之气在体内游走。 如果说片刻之前,杨隽还在留恋一百二十钧下,寒灵之精浸体的舒畅,此时他已完全沉湎在了新一轮的洗礼当中。 刚一进入水幕,纷纷扬扬的冰针就像是蜜蜂闻到花香,飞蛾看到火光一样,争先恐后地朝着他涌来。 那密密匝匝的冰针,在体表形成的何止是一道光幕? 浮在杨隽身体表面的冰针恰似阵阵烟雾,又如云如絮,在他身周结成了一寸厚的白色纱幕,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紧紧包裹的蚕蛹。 但这如烟似雾的蚕茧丝毫不会阻碍他的动作,意念一动,冰冰凉凉的气液便在周身游走不停,督脉至头顶泥丸,经迎香而行任脉,归入气海。 一缕浸润过任督二脉的寒灵之气,便这样消失在丹田之中。 杨隽早就习以为常。他就当自己的丹田浩瀚如渺茫天空,一团云气入即消散,找不到踪影也正常。 随着时间的流逝,季脩宁越来越焦躁。 他知道,楚恪是不可能半途而废跌出来的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自己都能撑过一个字,楚恪肯定……啊呸!我怎么能长他人威风?楚恪算什么东西! 就在季脩宁神思恍惚的时候。 “铛——”的一声回想,昭示着时间已到。 杨隽一步跨出了水幕。 腰背挺直,没有一丝佝偻,面色沉静,细看却噙着一丝笑意。 哗—— 还没踏上过御龙柱的都面露疑惑,银河九天这么好过? 众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飘向那些刚从御龙柱上下来的同门,那是无声的询问、质疑。 刚被御龙柱狠狠虐过一番的少年,又被杨隽的淡定从容和同门鄙视的眼神轮了一遍,简直无地自容。 妈的,怪胎!妖孽!奇葩! 你们知道那些细如毛的针扎在身上什么感觉吗?浑身骨头都要冻僵了!血脉凝滞,浑身灵气都运转不过来! 他们被各色眼光环绕着,几乎开始怀疑人生。 而还未经历过银河九天之苦的骚年也很快会怀疑人生——他娘的,我们和楚恪踏上的是同一根御龙柱吗? 靳岸面露诧异,而后皱起了眉头。 这小子,还真是异军突起。 自己刚才之所以放弃,是因为笃定自己没有余力过这一百五十钧大关。他靳岸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父亲说,需得一击即中。 或许,自己也该试试的? 靳岸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威风八面的虞国兵马大元帅产生了质疑。 但人群之中,脸色最不好的还是季脩宁。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那些细小的冰针虽然扎在身上不痛,但那种被冲击的压迫感,浑身僵硬冰冷刺骨的感觉,都不是假的。为什么,为什么楚恪竟然能毫无损地通过? 一百五十钧,一百五十钧…… 季脩宁快疯了。 楚敖却是难掩兴奋,掐着季脩宁手臂的时候,不自觉就加大了力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楚师弟以前看着那么瘦弱,没想到竟这样强悍。咱们银戈峰又添一员猛将,他日绛云台大比,又多了层赢面!” 季脩宁:……你别把谁都当自己小弟了行不行啊这位大哥! 静悄悄在队列中远远看着杨隽,她松了一口气,颇有几分快慰。 她为楚恪感到高兴,一百五十钧,在本届弟子中必然遥遥领先。他的筋骨如此强悍,这下应该能获得毕座青睐,成为座下亲传弟子罢? 江临仙张了张嘴,却没出声音。 他是想“楚恪”压楚怿一头,让那小子和江寒鹤都别嚣张。然而,现在看起来,还是面前这个过了一百五十钧大关还一脸理所应当的小子比较嚣张啊! 他爷爷的,你别露出那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好吗?! 江临仙觉得手痒,应该找谁扇一巴掌了。 他眼光一扫,看到脸色惨白的季脩宁,还有一脸懵逼的熊运,马上嫌弃地别过头。爷就是手痒都不屑拿你们这样的练手! 沈却看到杨隽的表情,什么也不用问了,看着他再次踏上了下一根御龙柱。 而他身后两个管事对视一眼,四只眼睛里都是深深的讶异和震惊。 这小子,这小子也太、太剽悍了吧! 杨隽没有问这一根御龙柱所代表坠力是多少。 因为他现,水流的强力冲击只在刚踏进水幕和离开水幕的瞬间有效,当引导进入身体的冰寒之气开始流转,沉重的坠压之力就会适度消减。所以他不用在意这个数字,他只要始终如一地行功运气就行了。 诸弟子都不知道这一根御龙柱所代表的劲力等级是多少,面面相觑,有弟子问冯源。 一向镇定的冯源愣了愣,才回过神:“不,不知道啊,没听说有人到过这一级啊。” 楚敖此时竟显得沉稳多了,他是见猎心喜,想到楚恪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会到银戈峰来,可以兄弟组团打怪兽殴群架什么的就兴奋。 听底下人问,就道:“不急,待会沈大师会宣布的。” 实际上,楚敖根本没去想着背后数字的意义。他就想楚恪筋骨越强越好,强就代表了战斗力,代表了排行榜上的红名。 季脩宁早已魂飞天外,不知今夕何夕了。 一颗养髓丹和吐血换来的一百二十钧成就,刚暗暗心喜能与楚怿比肩,下一瞬间就被杨隽秒成了渣渣。 他脑袋中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92章 明日黄花 新一轮的挑战开始,谁还会去在意季脩宁作何感想? 已经过时的话题,没有人再愿意提及。 明日黄花,莫不如是。 刚才看见杨隽轻松自如,一众还未经历过银河九天磨难的弟子,皆想:银河九天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未经磨砺的少年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看到杨隽的成功,第一反应不是他实力有多强,而是银河九天名不副实。 甚至,选择性遗忘了季脩宁的惨状。或许,他们认为那是季脩宁太差。 不过,事实会告诉他们一切的。 刚才质疑过其他人实力的骚年,在踏上御龙柱的一刻已开始怀疑人生。 兜头撞下来的飞流是要把人磨成鹅卵石吗? 这些冰寒刺骨的小细针都他娘的是什么鬼啊! 一排御龙柱上,除了杨隽,还站了七个人,其中有一个正在挑战一百二十钧。 在杨隽之后,这已经是第三个向一百二十钧动冲击的弟子了。 不过没有多少人关注这个少年,因为在他之前的两个人,在这乌金御龙柱上,还未站足十息就狼狈地滚下去了。 江临仙倒是闲得慌。他盯着这道水幕中的人影,心头默数。 “……六、七、八,哦!” 果然,江临仙刚数到“八”,那道身影从水幕中穿出。 一个黑壮的少年,脚步踉跄地爬上石台。 江临仙撇了撇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啊,一个二个的,干么非得逞能呢。 在其余六人于水幕中凌乱地、艰难地捱过五分钟后,在众人凌乱的、惊叹的眼神中,杨隽又精神抖擞地踏上了黑龙潭边的石阶。 沈却身后两个管事愣住了,负责记录的那个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四下里一片静寂,只余水声轰荡。 刚才饱受寒灵之精摧残的六个弟子,一脸见鬼的表情,齐齐扭头看着杨隽。 这个人,是和他们一起出来的吗? 刚才那一阶,又是多少钧? 静默中,沈却轻轻动了动嘴唇。他是看身后那个负责记录的管事愣住了,这才出言提醒。 “一百八十钧。” 沈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计响雷在众人耳边轰然炸开。 一百八! 一百五十钧和一百八十钧,看似只差三十,但绝没有这么简单。 为何许多人能够轻松跨过八十钧,勉强撑过一百钧,但对一百二十钧却连尝试也不敢? 能过越过百钧门槛的弟子,他们在前三轮就能够逐渐感受到寒灵之精带来的压力,少有人再做吃力不讨好的挑战。 但看杨隽轻松通过一百二十钧之后,许多人都升起了希望。 刚才已经有三个人尝试过挑战一百二十钧了,却无一例外地在中途撤出。 这三个人全都恍恍惚惚地怀疑人生去了。 一百八十钧。 杨隽听到这个数字,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平静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出来。 沈却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 还不到自己下巴高,身形偏瘦,却站得笔直,像一株久经风霜的树,脸上却散出蓬勃的朝气。 不简单啊! 杨隽见沈却没有什么话说,又转身走向下一根御龙柱。 他刚才曾试图抓住一根冰针,但却入手即熔,和其他冰针一样,一触到皮肤就钻了进去。杨隽有点好奇,自己到底能不能捉住一根。 他隐约觉得,这些飘飘洒洒精灵一般的细针里,似乎蕴含着某种隐秘的力量,而这力量刚好能与自己契合。 迦叶拈花一笑,自己能够从这冰针中悟出什么吗? 身边聚集的冰针越来越多,再入水幕的杨隽整个人犹如被包裹一团在浓雾之中。 冰针这么多,应该更容易被捉住罢?杨隽心想。 哪知冰针的数量多了,要拈起一根针的难度却更大了。他随手一捞,两指之间夹着的就不止三五根针。 而这些冰针依旧瞬间扎破皮肤,隐没在血肉之中。 杨隽知道,自己目光的敏锐程度和身体反应的度,早已越自己曾经能够想象的极限。 他快过花豹全力奔跑的度n倍,他能够与风同行,甚至可以追尘逐电。 然而,他却抓不住这些看起来飘飘洒洒,轻忽灵动犹如毫毛般的细小冰针。 并且,随着体外压力的增大,随着大量的冰针涌入身体,杨隽渐渐感到体身体有一种饱涨感,像是一只被灌了水的气球,饱满、充实。 尤其是全身的骨骼,隐隐生出一股躁动的力量,像是胚胎要拱开蛋壳,胚芽要破开种皮,竹笋要冲开泥土。 这是一种与之前几次都不相同的感受。 杨隽在这种奇妙又新鲜的体验中,渐渐将心神放到蠢蠢欲动的骨骼上。 铛—— 正当杨隽期待着下一刻的蜕变时,耳边倏然响起“铛”的一声。 杨隽将想要去探究这感受的神识骤然收回,迈步走下御龙柱。 他此刻所站的位置,与最近的一个同门也已隔了三根御龙柱。 而和他同一时间从御龙柱上走下来的少年,个个形容狼狈,虽然没有像经历一百二十钧重压的季脩宁那样吐血,也有些脚下虚浮,根本还没有从那种冰寒刺骨的冷意中恢复过来。 唯有杨隽,神采飞扬意气风! “二百钧。” 沈却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三个字。 这一次,除了沈却还神色如常,在场的人都在这幽暗的地底凌乱了。 经历过银河九天的人,都用一种“我特么真是见鬼了”的表情看着杨隽。 没有经历过银河九天的,则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炽烈眼神盯着杨隽。 季脩宁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两百钧…… 两百钧…… 许多人都在默念这个数字。 季脩宁、靳岸、静悄悄、楚敖、冯源…… 每个人的表情各异,震惊、讶异、难以置信! 江临仙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二百钧,是六千斤没错吧? 他爷爷的,他爷爷的! 老子一计落花流水不过百钧而已! 其实江临仙这话已经是给他自己脸上贴金了。 第93章 逆水游龙 江临仙此人悖逆独行,众人以为耻的事他偏要反以为荣,更是从来不吝于往自己脸上贴金。 通俗点说,就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 桃花流水一式,拟流水涓涓之态,蓄江河滔滔之势,近百钧之力从各个方位而来,有飞瀑激流冲击之形,的确算是难得了。 但银河九天除了源源不断的水流,更重要的是其内蕴含的寒灵之精,能疾刺入骨,似柔还刚,似刚还柔。 这当然是桃花流水无法比拟的。 当日江临仙说为杨隽模拟银河九天之境,仅仅指的是那种全身上下,都被柔和而厚重的水力覆盖。 杨隽再度转身走向御龙柱的时候,水潭边的人都静静凝望着他,似行注目礼。 谷顶日光闪耀,巨流悬崖,直下龙潭,水雾氤蔼之中,杨隽像是一条逆水的游龙。 熊运紧紧盯着那个巨流飞瀑之下的身影,看似平静的目光下暗流涌动。 嫉妒?不说两百钧,即便是一百二十钧,自己也未必能达到。 所以面对此时的杨隽,熊运已经完全嫉妒不起来。 然而,他无法压下胸中肆意奔流的**。他渴望强大,渴望受万众瞩目,是嫉妒是羡慕都好! 季脩宁的目光像一条吐信的毒蛇,森冷怨毒愤恨…… 该死,该死!这个楚恪怎么还不去死! 可惜,这些都没有任何人关注。 众人看着杨隽行止有度,似闲庭信步地朝着御龙柱走去,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二百钧,二百钧之后又是多少?他到底要挑战到哪一层才罢休? 水流击石,如飞龙清啸,在整个山谷间回响。 杨隽却只听到了自己身体出的悉悉索索声。这是骨骼缓慢生长的声音,像是春日的藤蔓,在无人的静夜里悄悄攀爬。 冰针像水流一样涌入身体,稍有阻滞便会有针扎的痛感和骨肉被冻僵的感觉。而一旦行气不畅,水流的压力就会传达到身上。 杨隽已经由小周天功改为运大周天功。大周天所行经脉遍布全身,寒灵之气能消耗得更快。 他已经不再分神去捞取冰针,而是试图控制寒灵之精附着的度,但是那些纷纷扬扬的冰针数量多度也快,杨隽尚未成功,就听到了“铛”的一声。 “二百五十钧。”沈却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 这一次,围观人群的反应也很平淡。 不是说他们镇定,而是全都懵圈了。 该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二百五就二百五罢,反正都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数字! 甚至一开始嫉恨不已的季脩宁,也已经麻木了。 譬如考试,遇到比自己高出十分的,还能把他当对手,心想,自己并不比他差,只是大意丢了点分。而遇到比自己高出百分的,那没得说,交出膝盖来吧,大神! 不过短短两刻钟而已,季脩宁从御龙柱上下来的时候有多志满意得,现在就有多无地自容。 而毫无疑问地,杨隽再次踏上了御龙柱。 二百五十钧对他来说,已经需要全神贯注了。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挑战! 天光越明亮,凌空飞瀑的轰鸣仍旧不绝于耳,震得人耳膜鼓荡,但所有人似乎都难以再体会到惊心动魄的感受。 只因一个人的存在,这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银河九天,黑龙潭下,仍旧兴致勃勃的人,也唯有杨隽自己了。 他沉浸在不断的挑战中,神经一直保持着兴奋,尤其是每次从水幕之下跨出来,他都觉得自己身体轻灵了几分,但筋骨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实。 然而,当杨隽走进水幕,才现,冰针的数量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拥在他身体表面的浮光已经积累了近三寸厚。无数的冰针涌入,又是裹挟着寒灵的精纯之气,杨隽顿时觉得经脉像是饱满的热气球,越来越鼓。 虽然全身血肉也在极快地消耗着寒灵之气,但杨隽已经察觉到了骨骼经脉所承受的压力。 今日,他似乎只能止步于此。 正如他对沈却所说的那样,他虽肆意拼搏,却也有自知之明,能够选择对自己最好的方式。 当沈却吐出“三百钧”几个字的时候,黑龙潭四周再不闻人声,只有数百道极其清浅的呼吸声。场面宁静得诡异。 杨隽面不改色,躬身道谢,然后朝黑龙潭边的弯月尖端退去。 今日在银河九天的所得,已经足够了。他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冒险挑战。 沈却看着那道略显单薄的背影,目光微敛。 没有领悟银河九天妙处的人,痛苦难捱;领会到了银河九天妙处的人,不舍得中途放弃。多少人都是在强撑不下的时候被逼出来的。这个楚恪,小小年纪,知进退,难得难得! 杨隽脚步往人群走的同时,忍不住回望了一下厚重的水幕。 银河九天?还真是个绝妙的地方,也不知道大比之后还有没有机会来这里。 又来了,又来了,那小子又露出那种依依不舍的表情。他爷爷的,你这是跟情人告别还是哪样?测个试而已,至于让你流连忘返嘛! 江临仙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他窜到谢清眉身边,捂着胸口往她肩膀上靠:“眉眉儿,我的心好痛。” 谢清眉看到江临仙朝自己走过来就预感到没好事,她扫了一眼周围,连忙避开两步。 废话,周围男男女女的,还都是些师弟师妹,自己要是被江临仙当众揩油,成何体统! 江临仙看着脚步虚浮,其实紧跟着谢清眉的步子,又贴了上去。 “眉眉儿,我都站不稳了。” 谢清眉见周围的师妹都忍俊不禁地看着,又羞又怒,脸上窜起一团红晕。 再让两步就要踏进黑龙潭了,谢清眉避无可避。她秀眉一蹙,站住了脚,在江临仙靠上来的时候,肩膀一抖,把他甩开。 “站不稳就坐地上!” 谢清眉脸颊上还带着一抹红晕,但她神色一厉,江临仙知道她真有点生气了,不敢再冒犯,假装脚软踉跄了两步,才站直身体。 除了江临仙这个逗比,黑龙潭周围仍旧保持着一片静寂。 杨隽低头,抿了抿嘴唇。提醒自己要绷着点:含蓄,含蓄,不要笑得太猖狂了! 第94章 崭露头角 虽然说得志便猖狂,但杨隽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算是得志了。 不过,他的确对自己今日的成绩感到满意。 别人看不出来,静悄悄却从杨隽微微扬起的眉梢,和抿着的嘴唇读出了他的得意。 这神情,静悄悄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她见得不多,但却记得很清楚。 在龙船上,还有他们同行的时候,杨隽不经意间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在瞬间,静悄悄便觉得,那个人生动了许多,再不是那个木木呆呆的窝囊废。 早在龙船上,偷窥到“楚恪”练功的时候,那团神秘耀眼的白光,就晃到了她的眼睛。静悄悄知道,楚恪必非池中物。而今眼看他崭露头角,她既觉得高兴、欣慰,又有些怅然。 这个人,从前是人人嫌弃、鄙夷的啊,如今,竟是这样光彩夺目! 她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无声地笑了。 杨隽走回队列里的时候,依旧享受了所有人的注目礼。只是,黑龙潭边仍然保持着诡异的沉寂,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 所有人的想法一致——我们跟这个人无话可说! 江临仙倒是有话跟杨隽说,不过现在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黑龙潭,他不好再跑过去。 杨隽也没觉得这样的沉默有什么不对,小小地得意过后,他又开始拄着下巴低头思索。 刚才在银河九天下的冰针,到底是什么东西?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种感觉杨隽很不喜欢,他想去海云楼查一查是否有相关记载。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轮到静悄悄。 踏上御龙柱之前,她往杨隽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见他仍然保持着沉思的姿势,好像周围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 静悄悄又笑了,只是这个笑容有些无奈和黯然。她收回视线,抿唇跨过翻涌的水波,踏上御龙柱。 一百钧,静悄悄咬牙挺过,走出那道水幕的时候,她感觉全身都几近僵硬。 一百二十钧,还要不要去尝试,对她来说,这是个问题。 只是瞬息之间,静悄悄便拿定了主意。 不试。 她清楚自己的实力,也亲眼见识了季脩宁的惨状,既然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她宁愿去演武场多练练,蓄足力气以待实战。 静悄悄平静地走回队列中。 经过江临仙身边的时候,她表哥笑嘻嘻道:“小丫头不错嘛,没给我丢脸。” 静悄悄丢给他一个白眼。 大比开始的第四天,凌初山上下又传出一个爆炸性消息——楚恪,没错,就是那个学渣楚恪,银河九天一路冲破了三百钧! 其实这个数字飘进耳朵的时候,听众们是拒绝的。 他们无不露出“你特么在逗我”的梦幻表情。 开玩笑!楚怿那么不可一世,也才一百二十钧呢! 下一刻,众人才现这事还透着几分诡异——当天下银河九天测试的弟子,在对其他人说起这个消息时,全都面无表情,像是失了魂一样。 讶异、感叹、震惊……这些情绪他们在黑龙潭边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余额严重不足,甚至已经欠费,实在摆不出什么表情。 没有亲眼见证的人着魔了一样,挨个朝当天去银河九天测试筋骨的人打听。 目睹真相的群众无数次重复“楚恪”“三百钧”两个词,最后烦不胜烦,干脆闭口不言。许多弟子为了躲避追问,走得走,躲得躲,甚至还有装死的。 艹他大爷的,一点都不想提起楚恪这个人了! 在凌初山上下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疯狂中时,殷晋离目眦欲裂,狠狠盯着面前向他报信的人。 宋樵修为不低,岳子澶得他信赖,但二人走的都是灵修一道,所以靳岸身边这两人都没有投报银戈峰。 不过这并不妨碍殷晋离在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 玄天门中不乏出身贫寒的弟子,殷家虽算不上是一等世家,但亦属后起之秀,财力雄厚。是以,殷晋离才能在短短三年之中已笼络不少寒门子弟。 面前向他报信的黑壮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常社被殷晋离阴鸷的目光盯着,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而后额头很快就沁出了一层汗珠,背后亦是冷汗涔涔,背心都已湿透。 他家住在昂州近郊,只是普通的农户。三年前的一天,常社和父亲去城里卖柴的时候,恰巧碰到玄天门正在招徒。 玄天正宗的大名在嵊洲四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常父听说那是个出神仙和将军大官的地方,将儿子推上了报名台。 也是常社命好,还没反应过来时,迷迷瞪瞪地就被选中了。 常父喜极而泣。 他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后就养下这一个命根子。早些年还好,男娃命糙,给把野草就能养活。眼看儿子越长越大,常父却越愁苦。 农户出身,读书识字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自家家徒四壁,常社连个媳妇都讨不起,能进玄天门简直是天大的造化。 打柴少年常社就这样跟着玄天正宗的管事,来到了这座缥缈的仙山。 常社初入山门,对修炼的事情一概不懂,因居处相隔不远,又有同乡之谊,殷晋离时常提点他两句。 故常社觉得殷公子为人不错,家里有钱,却不跋扈,和那些财主家的少爷大不相同。 后来,殷公子又告诉他,殷家已经帮常父找了个活计,每月能有固定的工钱。 常社是个实诚人,越乐意为殷晋离跑腿。 出身贫寒的常社,却意外地生就一副钢筋铁骨,人又心思简单,自然是走武修一道,投报了银戈峰。 岳子澶嘱咐他留意楚恪的消息,常社刚在登云顶落地就急急跑来汇报。 殷晋离的目光狠厉异常,像是那年冬天入山捕猎时的遇到的狼,幽深的夜色中,迸射出荧荧绿光。 因为那次差点被狼吃掉,常社对这种样记忆深刻,身上一阵冷。他对这个眼神的定义是,吃人。 常社和殷晋离接触不多,他家里的境况也都是由岳子澶转告的。 今日若不是楚恪在银河九天测得的数字太离谱,常社也不会被叫到殷晋离面前回话。 第95章 一毛不拔 此时的殷晋离,与常社印象里温文和善的殷公子大相径庭。 常社猛然觉,大善人殷公子,跟他脑海中的形象并不一致。 宋樵和岳子澶站在殷晋离身侧,两个人都震惊得回不过神。 宋樵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没长脑的木头人一样,呆站在那里,平时骨碌碌灵活的一双眼楞着,张口结舌地看着常社。 三百钧?楚恪还是人吗? 楚怿不也才一百二十钧! 想到那些年自己跟着程叙肆无忌惮地欺凌楚恪,宋樵的背上渐渐爬满了寒意,冻得他全身冰冷。 想到楚恪踹自己的那一脚,还有他眼里不容掩饰的冷意,宋樵想,现在楚恪得意了,那自己还有活路吗? 岳子澶的表现稍微镇静一点。 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数字了。 刚听说的时候,他也是一副五雷轰顶的表情。 殷晋离一直关注着楚恪大比中的表现,早就安排了人替他报信。 事关重大,消息又太过骇人,而且听到汇报的殷晋离必然怒不可遏,岳子澶可不想自己受这个怒火,便把常社带近来,让他直接向殷晋离说明银河九天的情形。 常社口才本来就不好,且自己也还在震惊之中,口中翻来覆去也不过是“楚恪、三百钧”两个词,哪里说得清楚具体生了什么事。 最后还是两度被雷轰的岳子澶最先醒过神,他支使宋樵:“你送常社回去吧。” 送,又不是美娇娘,一个糙汉子有什么好送的?岳子澶摆明了是要支开自己。 宋樵乍闻“噩耗”还有些木然的眼睛里,陡然迸出一阵强烈的恨意,却被他低头掩饰过去。 宋樵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愿肝脑涂地,却始终徘徊在外围。殷家有财有势,他要力争成为殷晋离的心腹。尤其是现在楚恪实力步步增强,又对他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他必须紧紧依附着殷家,寻求殷家的庇护。 眼前再次浮现出楚恪朝自己一脚踢来时冷峻的面容,宋樵不由心急如焚! 而这个岳子澶屡屡阻挠,坏他大事。 宋樵眼神越狠厉。本来嘛,他要上位就绕不过岳子澶。 宋樵原本也想过和岳子澶共事一主,他只是来分杯羹,又不是要占殷晋离这个屎坑! 但岳子澶明显不这样想,防他比防贼还紧,像是条护食的恶狗,竟是对手中权柄牢牢抓住,一毛不拔! 宋樵恨恨地想,岳子澶来历不明,但他跟随殷晋离的时间长,自己初入门下,不得殷晋离信任也是正常。 然则,他想要在殷晋离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借殷家之势抵抗楚恪,岳子澶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宋樵知道,从自己准备倒向殷晋离的那刻起,他和岳子澶就已经是敌人了! 他看了一眼双目赤红的殷晋离,微微低下头,嘴唇紧紧抿着,拽着呆愣愣的常社就往门外拖。 宋樵不敢在这合格丝毫对殷晋离有丝毫忤逆,即便内心血翻涌,出门的时候,也轻手轻脚地将门关好,不出一丝声音。 岳子澶连连咳嗽,像是有些虚弱的样子,抚着胸口在殷晋离下坐了。 见殷晋离紧咬的牙关渐渐放松,赤红的双目慢慢恢复到清晰的黑白两色,岳子澶喘着气缓缓说道:“公子,神木令会在楚恪身上吗?” 殷晋离的身体僵直着站在椅子前,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闻言,他看向因为微微喘息的岳子澶,咬牙道:“短短三月,从一窍不通到银河九天三百钧,成为凌初山第一人。神木令……不是依仗神木令之能,何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殷晋离狠声说道,话语越激烈,眼角隐现红色:“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但对神木令来说,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岳子澶忧心忡忡地道:“楚怿……” 话未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奇异妖冶的红晕。 楚怿?楚怿银河九天测试,最终成绩也不过只是一百二十钧。 殷晋离瞳孔微缩,而后有一丝恍然,蓦地睁大了眼睛。 盯着岳子澶一字一句道:“楚怿岂能容神木令落于楚恪之手?” 岳子澶喘匀了气,方道:“当日望海港离船之后,楚怿和楚恪兄弟二人都失去了行踪,此后返回,楚恪便脱胎换骨,一战成名。公子,此中必有蹊跷!” 他一连串说了这么长的话,气息紊乱,又捂着嘴开始咳嗽。 殷晋离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在椅子上坐下,上半身朝着岳子澶倾斜。递过去一盏茶,热切道:“不错,我一时情急,竟忘了这等大事。子澶,此事我们需得好好合计合计。” 岳子澶伸手接茶,他的一双手白得几乎透明,手背上青筋血管尽现。 “愿为公子劳。” 殷晋离自己咕咚咕咚地灌下了一盏茶,一直以来端架子装出的世家公子风顿时被丢到了脑后。 “子澶已有妙计否?” 岳子澶摇了摇头:“事出突然,弟子也还没有想出什么对策。” 岳子澶现在表面看着平静,内心是实际还是懵逼。 得到了神木令在楚家的消息,殷家就已经在第一时间派出人手打探消息。没想到曲游湖边的一个小小楚家,比皇宫大内还要神秘。 楚家世居曲游湖北望湖山下的荆园,竟从未与外人来往,就连在曲游世代居住的人家也说不出楚家的来历。。 殷家的人探了楚宅,才现这座望湖山下的大庄园有进无出,竟是被笼罩在一股及其隐秘的力量之中,滴水不漏。 楚宅蒙上了这层神秘的面纱,倒让人越相信神木令就在楚家。 殷家认定神木令在楚宅中,加派了人手去探楚宅,连始终没有进展。接连受挫的殷家双管齐下,欲从楚家兄弟二人下手。 楚怿楚恪二人之间,殷晋离自然是以身为嫡子又一向出众的楚怿为重点对象。 看楚恪那窝囊样也不像是受重视的。神木令这样的大事,就算楚怿也未必知道,楚恪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他们之前的动作,实在是太冲动了! 岳子澶主动承担责任:“是属下失策。” 第96章 怒气难平 殷晋离闻言连连摆摆手,道:“子澶说的哪里话。 咱们人手不够,哪能再兵分两路。” 态度十分和煦,俨然一副宽容大度模样。 对楚家出手这件事上,他们已经失了先机。岳子澶这个打工的必须得主动顶锅,殷晋离却不能理所当然地把这黑锅扔岳子澶头上。 殷晋离还要用岳子澶呢,怎么可能什么都甩锅给手下? 岳子澶可是他在玄天门唯一的心腹! 而且这岳子澶确实有几分能耐。 玄天门不是嵊洲大6,更不是昂州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殷家能够独大。 更何况玄天门皇室贵胄遍地走,只要能够攀上关系,即便是出身贫寒的弟子也不缺出路。既有通天大道,何必非得跟着暴户的殷家混! 殷晋离知道自己身份受人诟病,又想到殷家派出的人连连失利,神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楚恪这小子演技可真够好,怪我眼拙,竟没早早看出来他的真面目!” 岳子澶暗暗叹气,早看出来也于事无补。 他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公子勿急。依我看,此时更应该着急的是楚怿才对。” 按道理,楚怿是嫡长子,是最有资格继承家业的。如果神木令真的落到了楚恪手里,他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压制了他多年的楚怿,而楚怿又岂能坐以待毙? 那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不错,楚怿是该着急了。” 殷晋离刚才也不过是怒火攻心,暂时失了神智,眼下一点即通,桀桀笑道:“这小子一向心高气傲,这次被庶弟抢了风头,怎能甘心?!” 楚怿的确怒气难平,但并不是因为殷晋离等人猜想的神木令。 楚恪手中有没有神木令,这事他最清楚,别人却绝不可能知道。 可即便是这样,楚怿也没有松开紧紧握着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昭示着他内心的澎湃。 三百钧,三百钧! 曲游荆园相处十几年,他能不知道楚恪是什么人吗?从小身体羸弱,跟个小鸡崽似的, 当初楚彦慈要把楚恪送往玄天门,楚怿很是不解,没想到楚恪竟能通过玄天门的选徒。 此后三年,楚恪表现一如往常,成了凌初山第一学渣。楚怿看在眼里,表面嫌弃楚恪丢脸,心里却更放心了——就算同时玄天门弟子,楚恪在他面前也还是一只蝼蚁! 然而,事情是什么时候生了转变? 楚怿紧紧盯着地面,目光熊熊,似要将那地面烧出一个洞来。 八月的龙船上,楚恪在船头对他横眉冷目,甚至闯进他的房间,质问他楚家是否持有神木令。 楚怿回想起那时楚恪张扬的嘴脸,眉心直跳。那小子自那时起就嚣张了! 他一把拍在椅子的扶手上,五指一合。 咔擦! 手腕粗的扶手在他手下碎成齑粉。 凌初山关于楚恪的传闻,一时间甚嚣尘上。 这个时候,唯有当事人杨隽冷静如常。 他从江临仙手中拿了三百灵石的订金,就趁夜色扛着万屠刀,奔下山练刀去了。 测灵窍还在十天后,他也还有十多天的时间练刀。 起步迟,功底薄,那就只有自己多下功夫了。 “咦?” 杨隽提起万屠刀,却不自觉地惊呼了一声。 万屠刀初到手时,杨隽曾估测万屠刀有三千多斤。 这几天他也一直在练刀,对万屠刀的手感已十分熟悉。但刚才这一下猛地将刀提起来,竟觉得万屠刀轻了几分。 他有些怀疑地拿在手里掂了掂。 果然轻巧了些! 杨隽早就知道,再重的东西,拿久了就会适应。现在万屠刀骤然间变轻了,想必是自己力气大了的缘故。 这,恐怕要归功于银河九天中的那些冰针罢。 虽然想过探究这些冰针为何物,不过杨隽还是觉得目前练刀更为紧急,便把去海云楼的时间押后了。 他身姿轻灵,宛若游龙,即便扛了一把三千多斤重的万屠刀也是健步如飞。 杨隽奔至海口,已是明月当空。 因是十一月月末,子末丑初才有潮涌,杨隽先休整调息。 江临仙果然是土豪,三百上品灵石一出手就给齐了。 杨隽叹气不已。 也就是二世祖的才这么好命啊,不差钱!别说三百,就是三颗,在嵊洲都够让血修杀人越货的了。 灵石有大用处。既有精纯的灵气以供修炼,也能用来购买灵器法宝。 杨隽现在灵窍未通,用不上什么灵器法宝,当务之急是加紧修炼,打通灵窍。 江临仙给他的上品灵石精纯至极,三百颗足够其他人将修为指数提高几个档次了。 但杨隽知道自己不能,一则他还没有奢侈到拿灵石修炼地步,二则他这个诡异的体质,三百上品灵石恐怕还不够塞牙缝的。 灵石属于一次性使用的不可再生资源,自己现在有卧丘给的阴阳如意珏这个神器,能无限循环利用,既环保又实用,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吸灵石。 杨隽照旧取出阴阳如意珏修炼。 月光之下,阴阳如意珏散莹莹白光,浅淡柔和。这海边的灵气却像飞蛾扑火一样,蜂拥而至。 银河九天中的寒灵之精,给予筋骨血脉的是浸润淬炼,天地灵气赋予血肉的是温养滋补。 随着精纯温润的灵气涌入,杨隽感觉体内的寒气渐渐被中和,胸腹之间涌起一股暖意。 冬日的夜空深邃而辽远,子时将过的时候,杨隽被狂涛怒波的喧嚣唤起,看到天边隐现的一丝白线。 连续两天的海中练刀,他已经驾轻就熟,扛着万屠刀来到海口江心。 银河九天连闯九关,杨隽已对这种被水包围的感觉十分熟稔。他凝神静气,感受着海水的来势,对准浪头,“唰”的一下,将手中大刀劈过去。 哗—— 浪潮的反击,杨隽也已熟知,他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侧开,脚步轻移,避免被浪头拍打在刀面上。 只是一瞬间,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银河九天之中,那些飘飘洒洒的冰针。 似柔实刚,似刚实柔。在飞下坠的流水中,竟还能保持翩然姿态,而看似缓慢轻柔的冰针,却能在接触人体的瞬间,刺破皮肤。 那些冰针,蕴蓄着怎样的能量? 第97章 劈风斩浪 杨隽在银河九天亲眼所见,寒灵之精轻盈无比,然似柔实刚,似刚实柔。≥ 他那时心念一动,曾想拈一枚冰针,结果是徒劳无功。此时身在狂潮之中,眼前却突然出了冰针的缥缈姿态。 不是密密麻麻多如牛毛的冰针,而是一枚又一枚细逾毫毛,随着流水下落,轻缓飘然垂下的冰针。 像是一小团柳絮,轻若无物。 然而就是这样看起来没有丝毫重量的冰针,在飞坠的水流之中,竟能一直保持自己的节奏。 流水虽重,却不能左右它分毫! 那些冰针,究竟是如何在激流飞瀑之中保持自己的一贯度坠落,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自身一样? 杨隽迎着浪潮站定,像一块磐石,一动不动。 海浪如此汹涌,他能够像那些冰针一样,控制自己的方向行动吗? 杨隽拧着眉毛,像是要从自己的脑海里抠出那坨记忆一样,极力地回想。 他干脆闭着眼冥思,将记忆放大到最清晰。在千千万万的冰针中,锁定一枚,看那毫毛般的冰针,在奔涌的飞瀑水流中,顺水而行,飘飘摇摇。 流水毫无阻隔,猛然从高空倾泻而下,来势不可谓不猛。银河九天,是一片巨大的水幕,是直通云顶的水墙。 在这样极重极密的空间内,那一枚冰针却悠然游走,不急不缓。那一片水幕,似乎都给它做了背景,流水不流,杨隽只看见冰针飘飘洒洒,天地间只余此物。 这些冰针,似乎在这细密的流水之中,找到了空隙,开启了自身独有的路线,才能丝毫不受水流的阻隔,却又能与流水完美地契合。 水流的空隙……杨隽咬了咬牙,眼前似乎划过一瞬的亮光,流星一样,却没能捉住。 将脑海中的记忆再次放大,厚重的水幕薄如纱帘,他在这轻薄如蝉翼的水幕上,细看那水幕上唯一的冰针。 唰! 眼前那层薄薄的纱帘突然化作一面珠帘,每一颗珠子细若微尘,一缕连着一缕,串成了整面水幕。 那枚冰针,在这些珠帘之间跳跃、游荡…… 有了! 杨隽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在海浪中翻身腾跃起来。 他的身体,连带着一把沉重无比的万屠刀,像是突然没了重量,在浪潮中漂浮起来。 然而,他并没有随着潮涌被冲向江中,而是顺着流水之力,漂浮在潮头波峰之前,哗——次挥刀向流水。 万屠刀重重落下,看似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杨隽却知道,不同了。 从他翻身到站定,从起势到落刀,杨隽猛然间体会到举重若轻的感觉。 万屠刀落势沉猛依旧,他自己却并不甚用力。他不曾全力以赴,万屠刀却威势不减,像是蓦地劈开了浪潮,手撕鸡一样顺着某种缝隙撕开了这道水幕。 整个过程极其流畅,但也如同风穿过石穴,遇到障碍,出“呜”的呼啸。 杨隽知道,自己顺水找间隙的本事还很是生疏,况且,银河九天是直流而下,垂直的水流,海浪是翻卷流动变化着的。于二者之间找到水的缝隙,难度自然相去甚远。 他要学习的还很多,想要完全掌握刀分流水的本事,必须不停地摸索、尝试。 杨隽屏气凝神,细细分辨迎面砸来的一个浪头,感受着流水翻卷的方向、角度,极力地判断这海浪会以怎样的力道、方向砸到自己的头上,又将以怎样的姿态划过自己身边。 哗—— 浪来。 似流云翻卷。 水腥气扑面而来,充斥了杨隽的口鼻咽喉。 他提起万屠刀,刀尖斜向往上一挑,刷拉一下,劈开了这厚重的水幕。 大浪过后,杨隽浮出水面,呼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着宽阔的海面,无声地笑了。 虽然自己力气不小,但要挥舞这一把三千多斤的沉重大刀,对体力的消耗当然也不小。能够举重若轻,顺势而为,自然更省心省力。 杨隽并不知道,他从飘舞的寒灵之精悟到的,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隐秘的空间法则。 他从水中出来,又尝试着用同样的方式,在海岸边舞刀。 细缝从海面上吹来,带着点咸腥之气,却没有一般冬风的干燥凌冽。 杨隽举刀,面朝大海。 风从他脸上拂过,从万屠刀闪耀着寒光的刀锋掠过。 杨隽却闭着眼,久久未动。 他在听,听风的声音。 他在“看”,“看”风的轨迹。用的不是眼,而是意念。 他凭借着视觉以外的所有感官,细细地感受风的间隙。 在他这里,风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丝丝一缕缕细微的线,无数连绵的风线组成了能够翻越长空的风。 而他,在这缠绵的风中,寻找比风更细微的间隙。 庖丁解牛,不见全牛。 靠的不是眼睛,而是意念。 杨隽突然听到“嗡”的一声,轻柔到了极致,轻到仿佛一只蜜蜂轻轻扇了扇翅膀。 一丝风从刀刃上掠过。 唰! 万屠刀猝然下劈。 杨隽握刀的手,敏锐地感受到一丝轻微的颤抖。 这是万屠刀逆风斩下的细微反应,到那时杨隽感受到了。 他再次举刀,逆风而行,耳边嗡然作响,是风的呼啸。 与其他地方的冬风相比,凌初山西海的冬风要温和得多。所以杨隽肯定,这是刀刃与风交锋的嗡鸣。 他握紧了手中的万屠刀。 一把可劈风斩浪的刀! 杨隽嘴角微勾,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但抬眼一望,见大海苍茫,夜色沉沉,四下里寂静一片。海天之间,唯一人、一刀而已。 杨隽忽地心生寂寥。 练功有成,他却无人可分享这喜悦。 杨隽举头望月,但见皎皎明月,幻化出灵珂的笑颜,问:“你还会来看我吗?” 他心口一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瓷瓶。这里面装的是灵珂亲手调制的丹药。 杨隽笑了笑。想起卧丘的恣意潇洒,苍武启等人的豪壮气概,悠然神往。 他当然会回去的,当他不再是籍籍无名的玄天门弟子,而是受万众仰望的时候。 但这段征程,却唯有自己独行。 英雄路漫漫,寂寞有时多。 逍遥仙路虽远,我却不惧艰险! 杨隽将瓷瓶握在手中把玩片刻,重新放回储物袋。 第98章 竹海黑影 银河九天测试之旅完毕,沈却带领诸弟子回到登云顶,未作停留,匆匆走向凌云宫后。 他从升云殿后的林间小道穿行而过,走进浩瀚如海的竹林,最后来到一座草堂前。 这是一座完全由竹子搭建起来的吊脚楼,面积不大,门扉虚掩。 沈却在台阶下站住了脚。 寂静的竹海空无一人,面前的竹屋也不闻半点声响,沈却躬身行礼:“弟子沈却,拜见徐长老。” 沈却跟随若虚真人已有三十年之久,二人已十分熟稔,他对待若虚真人的态度依旧恭敬如初。 “退之来了,快进来吧。”相较于沈却的恭敬态度,若虚真人的语气显得颇为亲昵。 沈却走进这间小小的竹舍。 屋内没有点灯,但并不妨碍他看见屋内的摆设。 一床,一柜,一榻,一几,并几个蒲团。陈设简单,一目了然。 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两个茶杯。若虚真人面前的茶杯已空,对面那个还满着。 或许是屋内太过冷清,沈却莫名觉得这竹舍内有几分寒气,他没有敢去想,刚才是什么人在这屋中。 若虚真人在小几之后,斜靠着身后的矮柜,动作十分随意,朝沈却抬了抬手:“坐。” 沈却跽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 若虚真人从茶盘中取出杯子,亲手斟了一杯茶,递到沈却对面,笑吟吟问道:“今日黑龙潭一行,情况如何?” 沈却恭谨地双手接过,微微抿了一口,把茶放在一边,说起今日测试筋骨的结果。 大体不过是八十钧人几何,百钧人几何,与前几日相比,内容也无甚新奇,若虚真人只轻轻点头。 听说季脩宁通过了一百二十钧,他也没有丝毫诧异。通过这一关的,三天前已有一个楚怿了。 沈却最后才说到楚恪:“这些天在凌初山传得沸沸扬扬的楚恪,倒是个后起之秀,成绩三百钧。” “三百钧?” 若虚真人到底久经世事,乍闻此事,反应比那些弟子平淡多了,眼皮都没撩一下。 但这个数字与排在第二位的一百二十钧相差太远,若虚真人听完沈却的汇报,也忍不住轻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沈却低眉垂目,恭敬地答道:“是。” 若虚真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交待已毕,沈却别无他话,躬身告退。 沈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竹海中只余风声。 “三百钧,”若虚真人似自言自语般轻声念道,“果然哪——” “本非池中物,有什么好感叹的?”一个沙哑粗粝的声音突然说道。 这声音像是用锈迹斑斑的锯子割床腿一样,十分难听,在这静谧的竹舍内突然传出,既突兀,又有几分阴森可怖。 声音尚未完全落下,竹舍中已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头上兜帽罩得严严实实,下摆几乎贴到地面,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黑衣人背对着若虚真人,立在若虚真人左手的窗边。 看着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影,若虚真人却并无异色,笑道:“老朽是羡慕,羡慕啊!” “嘿嘿,”那黑衣人出粗噶如夜枭般的笑声,“那又怎样?” 他的笑声有些低沉,带着些嘲讽的意味,停了一瞬,复又道:“龙困浅滩,待如何?” 若虚真人没有答,问道:“既是出行不便,你又何必亲自来一趟?” “听闻事态有变,”黑衣人并未说完,又问,“让你搜集的炼材,都齐了吗?” “尚未。” 片刻的静默,黑衣人粗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不满:“要快!” 若虚真人身为玄天门十大掌教长老之一,即便想来温声细语,也无人敢对他口出狂言。但听着这个黑衣人生硬的话语,甚至带着些命令的口气,若虚真人脸上却没有半点怒气。 而是叹道:“前次搜罗了多少年?剩下的药材固然有些留存,但也为数不多。至于凝血跗骨藤、绯花白玉翁、青玉龙王骨、九尊圣王丸,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重宝。三十年前才找过一回,如今只怕是上天入地也难找。”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这些他如何不知?可是找不齐这些炼材,无法重塑身躯,他就只能做个暗夜幽灵。但他显然并不是一个会为他人考虑的人。 “我只有一个要求——快!” 若虚真人默不作声。 他也想快,但黑衣人所需的炼材,样样都是世所罕见的稀世珍宝,一切全凭造化,岂是翻翻手就能有的? 眼看这个话题难以继续,黑衣人沉声道:“难道你不想替嵊洲解开这个诅咒吗?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被困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 若虚真人叹气,这就是个困局。他的神情突然间显得有些委顿,道:“我会尽力的。” “不,是必须竭尽全力!” 黑衣人的声音突如一声滚雷,在小小的竹舍中炸开。 在这一闪而逝的雷声之后,漆黑的屋舍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那小子情形如何?” 黑衣人没有再提炼材的事,若虚真人神色稍缓,道:“身上几处大穴都被封住了。” “哈!身受封印,灵窍不启,却能力扛银河九天三百钧,果然不凡!” 黑衣人的话语里激愤之意难表,若虚真人没有接话。 那人却问:“你能解得了吗?” “其他人不知道,反正我是解不了。” 黑衣人似乎早已料到是这个答案,没有出声。 若虚真人饮下一盏冷茶,下巴微抬,眼睛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问道:“真要给他解开?” “宜早不宜迟。否则。”黑衣人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养虎遗患。” 若虚真人面上闪过一丝忧色,道:“可惜未能取卵,如何杀鸡?而今束手无策……” 黑衣人不等他说完,觉得已再无停留的必要,一拂袖便消失在原地,踪影全无。 而与此同时,若虚真人面前的茶几也化为了齑粉。 若虚真人对着面前的空气摇头:“我实话实说而已,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呢。” 第99章 英雄宝刀 三日后,西海岸通天河口。 天青水蓝,杨隽扛着万屠刀从一片白浪中冒出头来。 杨隽出水的位置不是之前铺着沙滩的平缓右岸,而是石壁高悬的左岸。 通天河靠近入海口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转弯,常年受河水冲刷的左岸露出了数丈高的石崖。 两天前的夜里,杨隽现,来势汹汹的潮涌从海面奔腾而至,在这弯道处会撞在石壁上反弹回去,使得江心的浪潮愈加汹涌澎湃。水流激荡,更甚于海口江心。 他于是选择了在此处练刀,果然更增进益。 今日的午潮刚刚退却,杨隽踩着枯水期裸露的河床走到陡峭的石壁下。 因常年受河水冲刷,石壁非常干净,并无杂草丛生。刚刚被海潮侵袭过的石壁,还是湿漉漉的一片。 杨隽看了看这片近三丈高的石壁,突然举刀,凌空一劈。 数日苦练,杨隽对如何使万屠刀,已然驾轻就熟。这把重逾三千斤的大刀,在他手里,与一般刀剑无异。前提是,忽略这奇葩的、和猪肉刀一样的造型。 唰! 眼前明晃晃的寒光一闪而逝。 久经河水冲刷的石壁上,霎时间出现了一条长逾三丈的裂缝,自上而下,向着左下方倾斜。 杨隽又是反手一刀,从左向右劈下。一条自左上到右下的裂缝便即生成。 那手臂粗细的裂缝像游曳的巨蟒,迅地向下延伸,延伸,直至与第一条裂缝交汇。 咔擦! 杨隽听到了石壁松动的声响。 被分裂出的石块,在两条裂缝交汇的瞬间,猛然失去了支撑,轰然下落。 脚下大地震颤,杨隽的身体也有些轻微摇晃。 他轻移脚步呈内八字型,一个二字钳羊马稳稳站住。 万屠刀刀刃直面石壁,立在他身前。 失去支撑的巨石块重重地撞在石壁上,这声音听着令人头皮麻。紧接着,那屋舍般大小的石块朝河床滚落下来。 杨隽紧握刀柄,不等巨石落地,便将万屠刀猛地一挑。 眼前刀刃的白光、刀身的黑影接连闪过,万屠刀从石身划过,宽逾一丈的巨石顿时像豆腐块般裂开。巨石块一分两半,砰然落地。 巨石下落之势被万屠刀所阻,撞击之力已大为削减,河床震了一震,很快平息下来。 而刚被冲刷过的河滩上还是带着水汽,巨石被万屠刀一劈两半,狠狠砸落,也没有腾起很大的尘土。 杨隽对万屠刀的锋利很满意,对自己这一刀的威力也还满意。 嚓—— 他随手把万屠刀插/进跌落在自己右手边的那块巨石里,把这块丈高的巨石当了刀座。 阳光之下,杨隽看到万屠刀的锈迹脱落了不少,刀身部分已经露出了大片小片的黑色。 啧,泡海水里不是会生锈的吗?没听说过海水能刷掉锈迹的。 杨隽又看了万屠刀两眼,见其铁锈下的黑色刀身冷气森森,刀刃上一缕寒光流转,在阳光照射下,犹如一弯流动的碧水。刀柄经过这些天与手掌的磨合,泛着温润的玉色光泽。刀脊上“万屠刀”三字铭文,寒意凛冽。 这把刀,越像一口好刀了。 不管江临仙当初有何意图,这把万屠刀总归还是不错的。 杨隽再次打量这把开山劈石如同切瓜剁菜的万屠刀,寒光奕奕,与当初在武库刀架上锈迹斑斑的样子,简直是霄壤之别。 宝刀若无英雄配,如明珠蒙尘一样,总是一件憾事。 杨隽心下不免有些得意,浑然不觉自夸为英雄有什么不对。 他在河滩上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把万屠刀往肩上一扛,飞身朝凌云宫而去。 今日是测试开始的第七天,明天就轮到投报银戈峰的弟子测灵窍了。 杨隽自十一月二十三日晚间奔下河口,已经在海潮中练刀三日。 这三天里,每一次入潮后,都能体会到些许的进步。 尤其是他从寒灵之精的缥缈姿态中领悟出寻罅以动,于最细微处找出缝隙,再以刀锋破之,得矣! 这样的做法,比一味地使用蛮力轻松省力得多。 杨隽觉得,有一身力气固然好,但这力气如何使用更为重要。 虽只短短几日,但他是近乎不眠不休地练刀,杨隽自认如今自己于刀法已渐入佳境,也算差强人意了,不至于拿不出手。 他往往是在浪潮中练刀累了,就打坐调息,冥想自己记下的数千本刀谱。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跟学数学一样,背了公式还得做练习题,两相结合。只背不练,只做不学,都是不行的。 刀法之成,基于刀谱,成于勤练,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杨隽自问这个学习习惯还是很好的,科学! 尽管如此,杨隽对实战还是有一丝担忧。 自己没有经过什么比斗,缺乏实战经验,也不清楚对手出招的路数,得想办法练一练才行。 修为指数不够,杨隽能进去的演武间并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他打消了去演武场的念头。 不能去模拟实战的演武场,那就只有找人喂招对练了。 至于是谁,杨隽心里倒是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江临仙。 本届弟子里,跟自己熟一点的也就是静悄悄了,不过自己去找她对练好像不大合适。江临仙既然想让自己打败楚怿,帮自己喂招这种小事应该义不容辞罢? 被杨隽惦记的江临仙很糟心。 静悄悄投报银戈峰的事情,被他姑妈,也就是静悄悄的母亲知道了。 这位江姑妈是个很强势的人,在静家和江家都很有话事权,颇有威信,但独独跟自己唯一的女儿是天生对头。 江守玉知道大侄子江寒鹤表面看着温文尔雅,却无人能看透他的内心。念头一转,江守玉就找上江临仙了。 江临仙狂放不羁,但跟静悄悄的关系不错,被江姑妈一通消息轰炸,连忙答应劝解静悄悄。 江临仙跟静悄悄商量:“要不银戈峰的比试,你就放水得了?” 静悄悄杏眼一横:“你知道我次投选的哪儿么?” 江临仙一看静悄悄的神色就知道准没好事,心肝儿颤了几颤,问道:“哪儿?” 第100章 不相上下 “哼,”静悄悄冷哼一声,“持云峰。” 投报了这两处,就意味着静悄悄如果落选毕戈覆坐镇的银戈峰,就得去陈剑威的持云峰。 那还不如银戈峰呢! 江临仙跳了起来:“你这死丫头!熊孩子!” 静悄悄充耳不闻。 “你妈会打死你的!” 静悄悄无动于衷。 江临仙没辙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他这表妹跟他姑妈一个脾性。 静悄悄打定了主意不理他,江临仙好说歹说也没用,他只得抱怨了一句:“你就不能报个玄隐峰?就是夕辞峰也好啊!” 静悄悄望天。 江临仙终于放弃,道:“你既然投报了,此事已无可挽回。我还劝个什么鬼?好歹算是尽人事了。” 静悄悄眼睛都没斜一下,道:“表哥你知道就好。” 江临仙又怒了:“我这是被谁连累的?还不是你这熊孩子!你妈是什么样人你不知道?” 静悄悄当然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但也鄙视地看了一眼江临仙:“你自己扛不住怪我咯?怎么没见大表哥来劝我?” 江临仙原本就被静悄悄母女搞得头痛欲裂,提起江寒鹤,更觉浑身毛倒竖,气道:“是,他江寒鹤是个聪明人,不干涉你的事。我脑子犯抽,我蠢,我蠢!” 静悄悄撇了撇嘴,这还用说吗? 正因为被静悄悄刺激得几乎吐血,所以暴跳中的江临仙接到杨隽传讯时,心情是极度雀跃的。 终于有机会打一打江寒鹤的脸了,他怎能不高兴? 这个楚恪,表面上看着温和无害,就凭他狮子大开口,敢诈自己的灵石,就知道是个面皮白心肝儿黑的芝麻馅儿包子。 不过这倒恰好对他的胃口。 江临仙也不管静悄悄了,问杨隽:“师弟你回来了?那我去你住处找你罢!” 通讯符是修行界最低等的传音工具,由制符之人将灵力注入其中,使用者就不需耗费灵力,待附着其上的灵力消耗完毕,通讯符也就毫无用处了。 这种通讯符算是消耗品,适合刚跨入修行门槛,修为指数低的灵徒使用。 通讯符以符纸为媒介隔空传音,跟打电话开着外放一样,没有什么隐秘性可言,所以静悄悄也听到了通讯符里传来的声音。 杨隽没有迟疑,答道:“嗯,如此也好。那小弟就恭候师兄大驾了。” 江临仙对能够给予江寒鹤打击的任何事情,都有着极大的热情,马上应道:“好,我即刻就到。” 静悄悄没有丝毫犹豫地站起来,道:“我也去!” 江临仙甩出一柄飞剑,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静悄悄,冷着脸道:“你去干什么?不关你事!” 静悄也没准备跟他商量,说话就只是通知他一声,话音刚落就站到了江临仙身后。 江临仙气得眼角直跳,但他不会真冲静悄悄火,只抱怨了一句:“你们女人就是麻烦。” 静悄悄笑:“那你怎么偏要去夕辞峰?” 江临仙闭嘴。 静悄悄暗笑。 江临仙自小就被二舅母耳提面命,事事都要跟大表哥江寒鹤比,但偏偏总是差那么一点。 静悄悄知道这不是因为江临仙不聪明,而是他不专心。 江临仙爱好广泛,样样都有兴趣,只除了江家为子弟安排的课业,甚至连她们女孩子玩跳百索、绳结都要来掺一脚。 江寒鹤则不同,他素来谨言慎行,小小年纪就是一副大人样,已经不能用少年老成来形容了。江寒鹤做事心无旁骛,一板一眼地照着规矩来,眼中永远是课业第一,从来不跟他们这群孩子玩。 但即便是这样,江临仙也并不比江寒鹤差多少,所以静悄悄并不认为江临仙的天赋在江寒鹤之下。甚至觉得江临仙灵性或更胜江寒鹤一筹,二人实在不相上下。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江临仙和家中兄弟的关系越来越差,不愿意和兄弟们扎堆,倒是更愿意和她们这些姐妹玩耍,最后更是索性拜入祝夕辞门下,和一众美人为伍。 江临仙的父母为此大为气恼,静悄悄却羡慕江临仙恣意潇洒——美人为伴,逍遥自在,有什么不好?况且他现在仍是成天“不务正业”,但在当届弟子之中,也能排到前十之数。 江临仙进入玄天门,脱离了父母掌控,简直是鱼入江河,鹰飞长空,行事越大胆无忌,四处调戏美人,做事颠三倒四从不按常理出牌。 唯一的心结,大概就是堂兄江寒鹤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了。 静悄悄不羡慕江临仙的聪明机敏,反而艳羡他的纵情任性,又因为小时候跟这位表兄玩得多。故她与江临仙的关系,比和江寒鹤的关系更亲近。 不过,此时静悄悄心里却有一个疑问。 “表哥,你什么时候和楚恪关系这么好了?以前不是一直看不起他的吗?” 再说,前些天才被人打断了一条肋骨,不说江临仙小肚鸡肠,但也没这么大度罢? 静悄悄心下存疑,暗暗思索。回想起前几天在黑龙潭的时候,江临仙也跟楚恪站得很近,两个人神色也颇为相得,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敌意,越觉得怪异。 “你莫不是又在密谋怎么算计人罢?”静悄悄狐疑道,秀美微微蹙起。 武库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凌初山上下都知道了,但是清楚全过程的没几个人,众人都只在私下查探。 静悄悄原本也不清楚,但那日在山坳看见杨隽练刀,前后一想,就猜了个大概。 江临仙从小就招猫逗狗,顽劣不堪,被二舅和二舅母收拾了无数回,仍然劣性不改。 再加上之前那一掌断骨的过节,静悄悄完全有理由相信,江临仙带杨隽进武库肯定是心怀歹意的。 就连现在江临仙和杨隽刻意交好,也不能打消她的怀疑。 静悄悄有些着急,担心楚恪斗不过江临仙这个老油子:“喂,你可别乱来啊!” 听道静悄悄语气里的惶急和不客气,江临仙哭笑不得,嗤道:“嘁,臭丫头,你别太过分啊。胳膊肘往外拐也太明显了!” 说着回头看静悄悄,眉毛一挑,点点头道:“‘女大不中留’,古人诚不欺我也。” 静悄悄眼一横,不说话了。 第101章 刮目相看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楚恪的小屋已在眼前。≥≧ 江临仙收了剑,二人便落在紧掩的门外。 杨隽听到动静,前来开门,他的视线便往静悄悄那里一扫, 多了一个人,杨隽脸上也不见异色。 早在二人落地之前,他就凭心跳声探知了来者有二。 “江师兄,静姑娘,请。” 江临仙也不客套,抬脚进屋的同时,眼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杨隽。 走进房间,江临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凑近平放在地上的万屠刀仔细端详。 那表情……好像狗看见了屎。 静悄悄以手覆面,好丢脸! “表哥,你在干什么?” 江临仙站起来,似乎没看到静悄悄嫌弃的表情,伸手刮了刮自己眼眶。 “一别三日,江某又当对师弟刮目相看了。” 对江临仙有些许认识之后,他做出任何怪异的举动,杨隽也不以为奇。他没有否认,只是笑道:“江师兄说笑了。” 请二人在圆桌前坐下,杨隽给三人面前都倒了一杯茶,道:“不瞒师兄,今日邀师兄前来,是小弟有事相求。” 江临仙一怔,而后笑道:“哈!师弟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有什么需求你直管说!” 杨隽是真不客气,当下就道:“想请师兄陪我过过招。” 上次登云顶一场对决之后,江临仙估测杨隽炼体实力已在五重之上,三天前的银河九天之行,更是见识了他无人能敌的强悍筋骨,对杨隽的实力心里已大致有数。 不过,跟自己过招……江临仙知道,杨隽说的必不是赤手空拳的拆招。 自己虽是灵修,但炼体也已在四重巅峰之期,再加上初阶灵修的修为,再说了,自己上手可不会刻意放水。真刀真枪的上阵,楚恪已经有这个自信,和自己过招了? 江临仙看着稳如泰山的杨隽,挑了挑眉。 玩笑道:“楚师弟,你虽然长得漂亮,但毕竟不是大姑娘,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果真想好了?” 自跨进这道房门,静悄悄便没有说话,只暗暗扫视了一圈,而后倾听江临仙和杨隽二人说话。 听到这里,她突然对杨隽道:“我也投报的银戈峰,不如我们俩一起过招好了!” 说着又转向江临仙:“表哥也可以从旁指点一二。” 这番变故,实不在杨隽预料当中,他没有想到静悄悄会和江临仙同来。 杨隽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江临仙已道:“小屁孩儿,有你什么事儿!小爷我正手痒呢,你别抢我的活儿,哪凉快哪呆着去,赶紧的!” 静悄悄怒瞪着江临仙。 看着表兄妹俩人卯上了,杨隽忙道:“江师兄,可能是我说得不够清楚。你们知道,我缺乏实战经验。眼看大比在即,我的意思是,在这之前,多过过手,积累些经验。” 我这是找陪练,不是求打架的,你们真的懂? 江临仙和静悄悄秒懂。 他们刚才都以为,杨隽是练刀略有小成,找人来试试手的。 默了一瞬,静悄悄抢先道:“那这样更好!大比之时,和我们比试的都是本届弟子。他们的实力,岂能与表哥同日而语?” 小小地捧了江临仙一把,静悄悄才抛出自己的真实意图:“照我说,就咱们俩对练,表哥指点。” 她又看了看杨隽,说道:“当然,楚恪你如果想单独请表哥指教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杨隽默然。 其实,静悄悄提的方案合情合理。本届弟子,凭借实力怎能与江临仙相提并论?至于对练,他刚计划这件事的时候,脑海中的确是闪过了一丝静悄悄的影子。但静悄悄是个姑娘,自己贸然找她不太好。 况且,杨隽也知道自己早已非吴下阿蒙,他想要试试自己的战力究竟有多强。对他而言,并不介意对手有多强的,甚至可以说,在一定程度内,是越强越好。 江临仙身为灵修,炼体之术也不错,是个综合素质挺强的,这样的对手,正是目前的杨隽想要的。 与其说他想找江临仙对练,不若说是他想试试自己的战力究竟如何。 这一停顿,江临仙已经出手拍在静悄悄后脑勺:“臭丫头就想支使我给你干活儿!多大脸?” 静悄悄摊手:“论远近亲疏,我跟表哥你的关系更亲近吧?怎么楚恪找你帮忙你就应,我请你,你就不乐意了?” “嘿!”江临仙重重地呵了一口气,“看你这蛮横的态度像是请吗,有你这么霸道“请”人的?还敢给我派活儿了!” 静悄悄噘嘴冷哼一声。 杨隽看这兄妹俩还要吵闹,忙伸手阻止:“打住,打住!说正事,正事!” 江临仙和静悄悄都安静下来,看向杨隽。 杨隽突然从被二人无视到注视的状态,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方道:“静姑娘所言有理,若能与静姑娘对练,在下荣幸之至。” 静悄悄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杨隽又对江临仙道:“不过,小弟近日练刀,略有小成,的确想请江师兄指教一番,还望师兄不吝赐教。再者,对练之事,我看就依静姑娘所言,到时还要请江师兄多多指点。” 在静悄悄面前,杨隽对江临仙的态度看起来还是要客气许多。 江临仙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道:“小意思——” 话音刚落,他就被旁边的静悄悄推了一把。 “表哥你这是图的什么啊?我开口你就不干,楚恪一说……哼!”她话未说完,但谁都知道她的意思。 静悄悄这一推,江临仙手中的茶杯险些打翻。 他手腕跟着一翻,把茶杯送到嘴边,啜了一口茶,斜眼看着静悄悄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这等赔本的买卖了?” 静悄悄直翻白眼,你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杨隽慢悠悠喝着茶,但笑不语。 他在想,江临仙这次会提出什么条件来。 不过杨隽一点也不着急,让自己打赢楚怿这件事,江临仙就出价六百上品灵石,可见他心里有多急迫。 第102章 沧海一粟 谈交易呢,自然是谁着急谁吃亏。 江临仙提的要求如果太高,自己可就不陪他玩了。到时候,跳脚的可不会是自己。 杨隽这里做好了心理准备,江临仙的话一出口,他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楚师弟上回给我那酒,回味悠长,香气幽雅,着实不错。” “你要一竹筒酒?” 杨隽还以为江临仙要提多了不得的条件呢,没想到只是一竹筒酒。 他脸上的惊讶掩盖了其他情绪,江临仙没看出别的来,把茶杯往桌上一磕:“楚师弟不会这么小气,连一筒酒都不舍得罢?” 杨隽面现难色。他倒不是不愿意出这筒酒,毕竟他给江临仙的只是自己酿的,比起灵珂的手艺差得远了。 但是杨隽从江临仙的表情看出,他对这酒的确很满意,大概是鸾凤酒用料皆是灵原的仙草灵药,因此才觉得香气怡人,与众不同。 杨隽从灵原带出来的酒不多,自己酿的更少,只有两坛而已。而灵珂酿的,他绝对不舍得给出去。所以江临仙问他要一竹筒酒,杨隽不愿意给得太痛快,至少表面上要显得有些为难。 “这……我……”杨隽说起话来,有些期期艾艾,“这个……” 江临仙脸一垮:“怎么,当真舍不得?行还是不行,你给句痛快话。大丈夫支支吾吾的,不像话!” 杨隽瞥了他一眼,心想,你也不见得有多么大丈夫。他眉头紧紧一拧,而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突然展颜,在桌子上一拍。 “好,江师兄为我的事费心不少。替我求了这样一把好刀,又帮我推荐诸多刀谱,助我良多,小弟感激不尽。”说着,已取出一只竹筒,“这筒酒,小弟双手奉上,聊表谢意!” 江临仙接了酒,很是满意,拿手指点着杨隽,哈哈笑道:“我就喜欢师弟你这样的痛快人!” 静悄悄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暗暗好笑。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表哥,什么酒这么好?”静悄悄笑得俏皮可爱,“也让我尝尝呀!” 江临仙拍开她的手,把竹筒收了起来,低声喝道:“去去去,小屁孩儿喝什么酒!” 静悄悄忿忿地把手收回去,转头就问杨隽:“我卖个消息给你,你肯拿一筒酒跟我换么?” 杨隽心下一动,静悄悄的消息…… 静悄悄家世在那里摆着,为人也还算信得过,杨隽有些意动,但并未一口应承,而是道:“那要看静姑娘的是什么消息了。” 静悄悄朱唇轻启,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娇俏又略带得意的笑容:“一个你肯定会感兴趣的消息。” 自己肯定会感兴趣?杨隽略想一想二人的交集,莫不是有关楚家和神木令的? 杨隽笑笑:“感不感兴趣,难道不是我说了算?” 静悄悄甩脸,轻哼一声:“不错!消息就在这里,听不听,由你,说不说,由我。” 江临仙自己倒了茶,默不作声地吸啜着,只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听见静悄悄说这句话,忙就重重地呵了一声:“真的假的,该不会是有什么话不想让我听见罢?” 杨隽但笑不语装深沉。 静悄悄杏眼圆瞪,仰着脸道:“你既然知道就应该回避了!” 江临仙笑得恣意嚣张,也很欠扁:“爷从来就不是会看别人脸色的人!” “你——”静悄悄拍桌。 “好了好了,”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杨隽连忙起来圆场,“多谢江师兄伸出援手,既然师兄答应了,那小弟后天辰时在西山山坳恭候师兄大驾。” 杨隽第二天要去测灵窍,不方便和他对练。而夕辞峰的一众弟子昨天就已经测完了,江临仙现在是闲人一个,整天无所事事。 他马上就站起身,道:“成,就按你说的办。后天西山,不见不散。” 江临仙起身,顺便把静悄悄也拎走了。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杨隽屈指胡乱地在桌上敲击着,回想静悄悄刚才说的话,还有江临仙的种种态度。 静家和江家关系这么近,静悄悄既然知道神木令的事,那江临仙又怎能不知道,但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装的,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硬把静悄悄拽走,是不想静悄悄把那个消息告诉自己? 假设江临仙知道,那江寒鹤呢?江寒鹤跟楚怿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如此看来,这两对兄弟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啊。那江临仙找上门挑动自己和楚怿战一场,其目的必然不是单纯地意气之争。 杨隽揉了揉额头。 不想这些了,练功要紧。 不管抢不抢得到宝,看这暗流汹涌的,自己真卷进神木令的争夺战以后,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 保命才是第一要务,没有命,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至于静悄悄的那则消息,明天两人都要去测灵窍,到时候再问她便是。 杨隽拿定了主意,敲向桌面的手指蓦地一收,回去继续打坐。 杨隽并不是一个很急躁的人。今日敲定了对练的事,拉到了江临仙给自己开小灶指点,他也就定下心来继续修炼。 战术的加强,或许能够得到他人指点。但是基础的奠定,终究还得靠自己的努力。 杨隽目前尚未现在自己沉入梦乡的时候,仍然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汇入身体。 因为于他而言,这点灵气不过是沧海一粟,对他打通灵窍来说,作用更是不如杯水车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正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跬步之积,可达千里;小流之汇,可成江海。 滴水可穿石,当量变达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引起质变。 这一丝一毫灵气汇入所带来的影响,杨隽现在还察觉不出来,然而,在可预见的将来,某个时刻,这些被吞噬的灵气,终将汇成一股洪流,冲破堤岸的束缚,爆出汹涌的波涛。 所以,谁能说这些闪动着微弱毫光的星星点点,是无用的呢? 第103章 浪里白龙 次日测灵窍,杨隽为了有足够的时间练周天功和游龙飞云,卯时即起。[〉 想他读书十几年,还从未如此勤奋过。 然这点感慨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现在只有催着自己一路前行。 楚恪对测灵窍一点也不陌生。三月一季考,一年一岁考,楚恪自上凌初山以来,已经历过不下十次测试。 只不过他每次测灵窍的体验都不怎么愉快就是了。 自己灵窍不通,杨隽对此早已认识,因为心理准备,所以对今日的测试半点都不着急。 他练完功之后,还煮了昨天顺路挖的粉葛做早餐。 说起来,自出了灵原,杨隽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食物了。 楚恪以往修为不高,根本达不到辟谷的条件,常常在山上挖了粉葛、山参等物果腹。 杨隽有阴阳如意珏在手,灵气充裕,原本不愁饥饿,但他还是觉得吃了东西下肚子,才算感觉到真的活着。 粉葛被吃得精光,杨隽拍拍肚皮站起来,不由失笑。他现在是要修仙的人,竟然还惦记着吃喝。 不过,要是做修仙意味着不吃不喝,杨隽想,那还不如不做神仙。 譬如卧丘,居处幽静雅致,衣食无一样不精,行止由心。这才是真神仙哪! 饱了口腹之欲,杨隽又畅想了一番神仙生活,看看天色,这才慢悠悠地往排云殿走去。 排云殿在登云顶以东,与海云楼相距不远。杨隽边走边想,测灵窍不同于在银河九天测筋骨那般麻烦,不等到全部人测完不能走,他到时候测完灵窍就去海云楼查找典籍。 将近辰正时分,天光大亮,排云殿外宽阔的广场已是人满为患。 杨隽心下纳闷。 今日只有投报银戈峰的弟子来测灵窍,不足两百人,现在这里来了不下四五百人罢? 视线在广场上扫一圈,杨隽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外站着的静悄悄。 和印象里飞扬明媚的少女不同,此时的静悄悄人如其名,安静得过分。 她远离人群而站,与闹哄哄三五作团的弟子们隔了开来,形单影只,孑然而立。 杨隽莫名觉得她有些孤独,随即又觉自己的想法可笑。 她身为十大世家之静家的唯一嫡女,出身显赫,难道还会少了奉承巴结的人?但跟其他的女弟子爱扎堆不同,静悄悄似乎更习惯独来独往。 她这是高傲罢? 不,她肯定是为了行事方便。 杨隽想到静悄悄不仅亲自上阵监视楚怿和楚恪,还曾带着一队护卫沿河搜寻自己的踪迹。这是个很有主见,机敏善断的姑娘。 这样的妹子,当然不能以寻常眼光视之。 杨隽摇了摇头,朝静悄悄走去。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语气十分熟稔,如同相交多年的故友。 静悄悄很喜欢这种感觉,前一刻还清冷的面庞浮现出一丝笑意,看向杨隽的目光却带着戏谑之意。 杨隽目光一凝:“怎么,跟我有关?” 静悄悄展颜一笑。这个人还真是挺聪明的。 她笑道:“都是听说你小白龙之称,要来一探虚实的。” 杨隽皱眉:“小白龙是什么鬼?” 静悄悄被他这副表情取悦,大笑:“银河下九天,接云起飞虹。赤胆裂长空,浪里小白龙。你就是那浪里小白龙啊!” 杨隽抚额,这都什么鬼啊! 平仄什么的就不说了,浪里小白龙,我还天王盖地虎呢! 测个筋骨而已,三天不见,自己头上就多了个这么中二的外号。还能不能好了! 静悄悄见杨隽一脸便秘,心里畅快无比,眉目飞扬地道:“你如今名气可大了,还有不少训导师兄姐也来看热闹了。” 杨隽笑道:“我在凌初山不是早就声名鹊起了吗?” 他说的是从前楚恪学渣的名声。 静悄悄面带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他登云顶上一战成名,而后银河九天又大出风头,扭转了众人印象。 杨隽挑了挑眉,环视一圈,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训导师兄姐。 他在广场上这一走动,众人的目光果然就跟着转过来了。 几百双眼睛盯着,杨隽浑不在意,静悄悄也视若无物。 两人相视而笑。 杨隽有心想问静悄悄昨日说的那则消息,又知道此时此地不宜谈论这些,遂道:“测试完一起去海云楼,怎么样?” 静悄悄明知道他邀自己不是出于私心,还是忍不住感到快慰,欣然应答:“好啊!” 闲话几句,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二人便不紧不慢地朝排云殿偏殿,测灵窍的所在走去。 便在此时,杨隽听到6续几声“顾师姐”。 姓顾,且能被称为师姐的,整个凌初山唯有顾九辛一人。 杨隽驻步回。 顾九辛在几个姑娘的簇拥下,跨进了排云殿前的广场。 顾九辛是盘云山弗忘峰尊座下弟子。 测试灵窍的序列是从弗忘峰开始排的,顾九辛带队的弟子早就已经测试过了了。她来做什么? 静悄悄见杨隽驻足,看了看顾九辛,道:“你面子很大嘛,竟能劳动顾美人大驾前来。” 杨隽嬉笑:“哟,有顾大美人前来捧场,我可真是荣幸之至。” 静悄悄心下不快,噘了嘴。 又听杨隽笑道:“只可惜要让佳人失望了。” 思及他灵窍未通,静悄悄就笑了:“看来你难讨佳人欢心了。” “是啊,可惜了。”杨隽也跟着叹,语气里却并没有一丝遗憾怅然。 静悄悄这才真地笑了起来,朱唇微启,眼波盈盈,粉腮因动作微微鼓起,如同粉嫩嫩的苹果。 本是明媚少女,这样的笑容任谁看到都不由得为之一动。 杨隽看得一叹,时而温婉,时而娇俏,既能刁蛮,又能柔媚,这姑娘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一道视线投过来,杨隽扭头,见顾九辛竟朝着他微微颔。 杨隽虽意外,却也毫不含糊地同样点头示意。 静悄悄轻哼了一声。 视线交汇也只是一瞬,顾九辛很快转过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第104章 三尺高台 今日的排云殿内,按理说除了待测试灵窍的弟子,其余弟子是不能进的。(但顾九辛是高一的训导,不在此列。 而这时,沈却也领着两个管事走进了排云殿。 杨隽见静悄悄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刚才顾九辛走过的地方,出声提醒道:“走啊,该进去了。” 真不知道这些女孩子在想些什么。 杨隽摇头,不经意地视线一扫,却看到了一个熟人,荣旭。 有顾九辛在的地方,三丈之内必有荣旭。 这是凌初山人人皆知的事。 杨隽并不意外。 不过,暗恋一个人到所有人都知道的地步,这个荣旭还挺深情的。 然而,暗恋一个人已经到了所有人都知道的地步,但被暗恋的人却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个荣旭也真够悲催的。 “走啊。” 杨隽又催了一次,静悄悄这才收回视线。 “刚才看荣旭做什么?” 静悄悄脸上的笑意已经散了,嘴唇轻轻抿着,神色有些肃然。 “没什么。” 这就晴转多云了啊,什么情况这是? 女人心,海底针。别看小姑娘年纪小,那也是女人啊。 杨隽腹诽,却垂侧头去看静悄悄。 静悄悄皱眉,脚步一停,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事,待会再说。” 杨隽现在要比静悄悄高出半个头了。 两个人站得又近,静悄悄要对上他的眼睛就得抬头。 杨隽看到静悄悄垂下的眼睑一掀,杏核眼正对着他,像是两颗璀璨的星。 “行行行,待会说就待会说。” 静悄悄收回视线,快步朝排云殿内走去。 杨隽愣了愣,还是不知道哪里惹怒了这位大小姐。 不过小姑娘嘛,耍点小脾气很正常。杨隽表示理解。 随着沈却的到来,今日要测试灵窍的弟子66续续走进排云殿,广场上瞬间少了近两百人但更多的人则留在了广场上。 荣旭走到通往大殿的台阶前,一只脚已经跨上了台阶,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陡然停了下来。 他望着排云殿巍峨的大门,终于垂头,沮丧地走到一边。 广场上无人注意到他,荣旭独自站在角落里,显得有些落寞。 今日来得人太多,未免有人浑水摸鱼,楚敖和冯源分别站在殿门两侧审核众人身份。 杨隽和静悄悄走进大殿,楚敖看到他很是高兴,笑着同他打招呼:“师弟,咱们都姓楚,我就把这个‘楚’字给去掉了,也显得亲近点。” 楚敖为人豪爽大气,在众弟子中人缘不错。 此时他话里带笑,杨隽自也感受得到他的善意,遂笑道:“这是小弟的荣幸。” 楚敖听满意的,这个师弟三年不显,如今一飞冲天,也丝毫不见倨傲,可见心性不错。天赋异禀,筋骨之质潜力惊人,日后或可成为银戈峰弟子中的第一人。 关键是长得好人才好,脾气也对胃口,楚敖的笑容就更热络了:“师弟是有大造化的人,必定能被师尊收为亲传弟子,到时候我们就更要亲近亲近了。” 还伸手在杨隽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大比之后,师兄我再摆酒席替你庆祝一番。” 言谈间已经将杨隽看做同门。 杨隽抱拳:“承师兄吉言。” 楚敖又在他肩上拍了几下,才放杨隽进去。 走进排云殿之后,不见天光,但宽逾十丈的室内却不并不黑暗。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线,柔和而不失明亮,把整座大殿照得透亮透亮的。 已经来过多次,楚恪对这里并不陌生。 原本大殿西侧有一扇槅门,里面就是测试灵窍的地方。 但今日这座隔断却被拆开,一座三丈方圆的高台在大殿中央拔地而起,台上还有一座径长三尺高三尺的圆柱状一人台。 高台上站着三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人。 角落里那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三缕美髯更添了几分气势,正是闻道堂管事沈却。 他身上的道袍衣襟袖口处绣有苍青夹灰蓝色的图腾纹样,并不繁复,倒显得淡雅不俗。 两个专司灵窍测试的管事站在圆柱独台前,一人袖手而立,另一人手持玉笏,看样子是用来记载测试结果的。 即便沈却站在台上,场下也是闹哄哄的一片。众人皆窃窃私语。 杨隽也有些惊讶:“这是又改规矩了?” 凌初山往常测试灵窍,都是被测的弟子单独走进隔扇,测试结果不为外人所知。看现在这个情况,是要把一切都展示给人看啊? 静悄悄仍然板着脸,刚才的小情绪还没完全化解掉,声音也有点僵硬:“公正起见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必然不可能造假。” 这还讲究个“公平、公正、公开”? 杨隽咧了咧嘴。他侧看了一眼静悄悄,点头道:“嗯,确实有这个必要。” 话一出口,杨隽就后悔了。妈/的,老子情商是被狗吃了吗! 众所周知,宗主灵虚真人可是姓江,这不是说人走后门嘛! 果然,静悄悄冷哼一声:“你当谁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江寒鹤、江临仙哪个不是吾辈同侪中的佼佼者?……” 静悄悄怒气不小,杨隽自知失言,连连告饶:“好妹子,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同我计较,我送你一竹筒酒。” “呸,”静悄悄怒气未减,“一竹筒酒,当我是乞丐打呢!” “是是是。”姑奶奶你说了算,玛蛋,我这是捅了马蜂窝了?怄气的女人不能惹! “两筒酒!” “是是是,两筒两筒。”你高兴就好。 静悄悄眼一瞪:“你别赖账,加上欠我的,一共三筒!” “你看我像是会赖账的人吗!” “不像!”静悄悄果断摇头。 杨隽点头,这还算句公道话。 静悄悄鄙夷道:“你就是!” 杨隽:…… 静悄悄心里怄着火,这点小脾气出来反倒好了,表情也缓和下来。 杨隽松了口气。小姑奶奶要是一直憋着这口气,待会就没法谈事儿了。 大殿门口,待所有人都进场之后,冯源和楚敖二人并肩而行,往高台走去。 “楚恪筋骨是非同一般,可是我听说他灵窍不通。想做师尊的入室弟子,恐怕有点难。”冯源摇头,低声说道。 第105章 寰宇金灵 楚敖为人疏朗,但也不是傻大个。([ 冯源行事稳妥,说话也常保留三分。 楚敖心知冯源嘴上说的是“有点难”,实际上对于楚恪能列入银戈峰门墙很不看好。 二人皆知,师尊毕戈覆虽是武修出身,却对灵窍看得很重。 如果楚恪当真对灵修一窍不通,哪怕他根骨天赋再好筋骨再强韧,毕戈覆也不会对其青眼相加。 楚敖倒是对楚恪颇为欣赏,道:“半个月之前,又有谁对楚恪正眼相看了?莫欺少年穷啊,这世上出乎意料的事多了。楚恪能让我辈惊讶一次,两次,就可能还有第三次、四次,乃至无数次。” “说不定,今日又是一次爆。”他说着拿手指了指身后的殿门,“这外面的,不都是在等着看戏嘛!” 楚敖少有这样一本正经地长篇大论,冯源被逗乐了。 但他始终不看好楚恪被收入毕戈覆门下的可能,只道:“希望如此罢!” 楚敖也没再说什么,二人走近了高台。 杨隽和静悄悄已经分开,各列一边。 和测试筋骨一样,测灵窍也是有次序的,殿内弟子们都已按照公布的次序列队完毕。 垂手站在圆台右侧那管事朝沈却投去问询的一眼,得到沈却的肯之后,点了点头,示意楚敖和冯源可以开始了。 这一次的次序,是按照银河九天测试筋骨的结果来排的。 杨隽就站在第一位,他身后则是季脩宁和靳岸。 不必言语,他都能感受到季脩宁灼热的目光,简直恨不能在他身上烙出两个洞来。 杨隽顿时感受到了按名次排位的深深恶意,心里也挺佩服那些曾经的学霸。 他们每次考试的坐在第一位,背后怕是要背一块绝缘板,才抵得住数十道灼灼目光罢? 不过,季脩宁这嫉恨的眼神只是小事,杨隽现在更关注的是面前那座圆台。 楚恪经历灵窍测试已不下十次,但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连这座圆台,也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杨隽带着疑惑,在楚敖的示意下,走上了高台。 流水的学生,铁打的监考老师。 两个管事也算是熟人了。 杨隽朝二人点了点头。 以往楚恪对二人也挺恭敬,但这二人均视为无物,这次却是上下打量了杨隽一番,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杨隽面不改色,过了几息,低声道:“可以开始了吗?” 站在圆台右侧那人,眉毛飞快地抖了一下,抬手示意杨隽站上圆台。 杨隽微微一笑,足尖在台上轻轻一点,轻飘飘跃上圆台。 这圆台直径约莫一尺三寸,堪堪够一人站在上面。 杨隽身姿飘逸,可圈可点,场下诸人不少都在暗暗点头。 这货虽只是学徒,尚未晋级为修士,不能御器,但这身法却是不错了。 唯有季脩宁扯了扯嘴角,恶意满满:让这货装逼,滚下台罢你! 静悄悄筋骨测试过了一百钧,排名也很靠前。她站在队列里,脸色也不大好看。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再清楚不过。 杨隽露的这一手,正是静家独门的燕归巢! 她只是三个月之前在这小子面前耍了一下,当时杨隽也学了,静悄悄并未在意,没想到那货是真学会了! 燕归巢虽然只是基础的纵跃功夫,但却是此后静家子弟修炼静家独门功法承运苍穹的根基。 这个楚恪,实在是太可恶了! 静悄悄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小胸脯不断起伏。蓦地又想到如果这一幕被江临仙看到,他肯定也能认出来! 她慌忙四下张望,倒没见到江临仙的身影。拍了拍胸口,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没被现就好,如果被江临仙认出来是燕归巢,她该怎么解释! 杨隽此时也是满脑袋的“卧槽”! 当他站上那座一人圆台,刚才垂手而立的那个管事挥袖一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杨隽只听见“咔”的一声响,脚下顿时一空。 但他却并没有掉下去或者摔倒,脚下似乎隐隐有一股向上的力,托起了他的身体。 杨隽下意识地往下一看,见刚才平整的台面已经凹了下去,呈现出圆弧状。 正怔愣间,唰唰唰—— 脚下的圆台边缘倏然间冒出数道金色光线。 这些光线以杨隽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圆台的边缘为起点,全部往外凸出,在空中划出一段条弧度,最后交汇于他头顶。 大殿内的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杨隽已然看不清台下的情形,自然不知道静悄悄正对他横眉怒目。 他将全副心神都放到了环绕身边的金色光线上。 这个测试方法,和以前的相似,却又并不完全一样。 除却从暗室到人前的公开,还有脚下的这座圆台,也就只有眼前的金色光线与楚恪记忆里的灵窍测试相同了。 杨隽耳中听得呲呲作响,顿感脚下一阵灼热。 低头看时,只见自下而上,一道又一道平行于圆台边缘的横向圆环加之于纵向光线之上。 随着眼前一道又一道的圆环亮起,与先时的纵向光线相交,那些金色的光线愈加明亮。 与此同时,一股柔和的力道从圆台上传导过来。杨隽的双手被这股力托起来,直至与头顶齐平。 就在这时,他的中指指尖恰好触到自下而上依次亮起的第二十道光环。 一股温润的力量通过指尖,从那光环上传来。杨隽却似触电般,瞬间一个激灵,打了个战栗。 在这道光环亮起之后,一、二、三——又有三道光环在杨隽头顶亮起。 及至此时,纵向的线条、横向的圆环,全部都被点亮。 纵横交错的光线,织就了一个圆球状的光体。 寰宇金灵球! 正是玄天门弟子测试灵窍的大型法宝,每启动一次,就需要三枚极品灵石。 此刻,杨隽站在这闪亮的圆球中央,一脸懵逼。 金色线条,纵横相交,怎么看怎么像地球经纬线,只是数量上却稍有差异。 纵向,自圆台边缘向杨隽头顶汇拢的有二十四条光线。 横向,与圆台平行而起的,却只有二十三条。 第106章 一窍不通 纵横之数不同,看起来无甚规律的线条,却是暗藏玄机。 杨隽知道,这些纵横交错的线条,实为人体经脉之寓。 纵向二十四条,代表的是十二经脉与十二经筋。 横向二十三条,代表的是十二脉络及奇经八脉。 这些金色线条纵横相交,笼成一个浑圆的光球,堪堪将杨隽笼罩在内。 线条的金色光芒并不刺眼,甚至颇为柔和。 但就是这柔和的光芒,却有着舞台上聚光灯般的效果,阻挡了杨隽的视线,使他看不清这光球之外的情形。 这些光线并不灼热,反而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息。 然而,身处其中的杨隽却感到非常不适。 倒不是寰宇金灵球有何不妥,而是他现在的姿势。 双手高举,与头顶齐平,身外围绕着一圈又一圈的光线。 杨隽瞬间就想到了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 擦咧! 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姿势,简直是太羞/耻了好吗! 这种羞耻感丝毫不亚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独自站在舞台上,做着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当然,如果这个时候你是领操的那个还好。错就错在,满场静寂,黑暗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你特么一个人在拗造型。 真特么像个大傻逼啊! 杨隽心里已经把想出这个测试方案的人诅咒了一百遍。 正要进行第一百零一遍的时候,眼前的光线瞬间黯淡了下来。 不一刻,托举着他上臂的力道消失,杨隽双手自然下垂,脚下也有了踏着实地的感觉。 与此同时,大殿内又恢复到了一片明亮。 正在以脑海里的怨念进行诅咒的杨隽愣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转瞬之间,寰宇金灵球所带来的束缚已然全部消失。 测试完毕。 杨隽站在圆台上,恰将底下众人的表情一览而尽。 冯源一脸沉静,却是眉头微皱。 楚敖面上难掩失望。 静悄悄面色如常,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色。 季脩宁喜形于色,靳岸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余者大多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不过碍于沈却立在台上,众人虽心中各有念头,却无人宣之于口。毕竟大殿之内和黑龙潭不同。 黑龙潭水幕重重光线昏暗,空旷的排云殿却是视野开阔,一览无余。沈却一脸端肃,表情跟阎王爷一样,众人都有点发憷。 杨隽抿了抿唇。 他当然知道众人这副神色的原因——及至此时,自己仍是一窍未通! 原来就算用上了阴阳如意珏,历时数月,他也还没能打通哪怕是一个关窍。 寰宇金灵球之测灵窍,纵线寓十二经脉与十二经筋,横向寓十二脉络与奇经八脉。 整个寰宇金灵球上共五百五十四个交点,对应人体五百五十四个关窍。 初初踏入修行道路的学徒,第一要务便是打通身体各处关窍。 通常以为,在修为指数达到30,正式晋升为修士之前,这些学徒能够打通的关窍数量越多,潜力越大,日后的成就就越显赫。 而杨隽的测试结果,一个关窍也没有被点亮。 一窍不通! 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满场静寂,如果不是沈却就在台上冷眼看着,季脩宁立时就要抚掌大笑。 闹半天,这个楚恪还是个一窍不通的废物! 两个测试的管事倒是很沉稳,毕竟这和楚恪之前连续十次的测试结果相同。 负责投灵石启动寰宇金灵球的那个抬手让杨隽下台,示意下一个上去。 排在第二位的季脩宁朝杨隽迎面走来,见杨隽一脸屎色,心中更是狂喜。 纵你钢筋铁骨,也难入毕首座法眼! 殊不知杨隽根本不是因测试结果不爽,这个结果本就在他意料当中。 杨隽自觉刚才的测试方式太丢人,心中郁闷。 他看季脩宁眉毛都快飞上天了,嘴角一撇,冷哼了一声。 季脩宁一怔。 他还没见过杨隽对他露出这等轻蔑神色。 但随后便是大怒。 呵!个一窍不通的废物有什么好得意的! 还想和我争毕首座的亲传弟子之位,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得不说季脩宁也算是个人物,在跨上高台之前,他立刻收敛了怒气。 因为在刚才那一瞬间,季脩宁已然想到,自己身后还有靳岸。 靳岸出身武修世家,家底之厚,远非自己所能及。且第一轮的银河九天之试,二人都通过了一百二十钧这关。 目前看来,楚恪已不足为虑,靳岸却是一大劲敌。 季脩宁收起了刚才的张扬恣意,静心敛神地踏上圆台。 杨隽已经测过了,就不再站回原位,而是在冯源的示意下走到另外一侧。 静悄悄见他面色不虞,以为他心下不快,投来担忧的一瞥。 杨隽却朝她眨了眨眼。 静悄悄杏眼一横。看来这小子屁事没有嘛! 杨隽应付了静悄悄,就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 自己刚才丢了丑,当然要在别人身上找回来! 杨隽根本就没把自己的测试结果放在心上,此时只求看看别人出丑,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只见右侧负责投灵石的管事大袖一挥,圆台上顿时金光灿灿。 寰宇金灵球启动。 正等着欣赏维特鲁威人的杨隽大失所望——金线纵横交错,台下众人只能看见一个发光的圆球。 原来外面的人看不见寰宇金灵球内部的情形啊,和着老子刚才白担心了! 杨隽顿时兴致缺缺,对寰宇金灵球没了兴趣。 不同于银河九天测试筋骨的繁复,耗时长久,寰宇金灵球从开启到测试完毕只需短短几息时间。 据杨隽估测,应该不到一分钟,所以他很快又和季脩宁碰面了。 季脩宁眉目阴沉,却自有一股倨傲之色。 他刚才测试灵窍,点亮了三百五十五个节点,寰宇金灵球上莹光一片,熠熠生辉。 三百五十五。 这个结果,在刚入门三年的灵士里,已经算得上颇为出彩了。 据他打探的消息,目前在整个凌初山上,应当排在前二十当中。而整个凌初山,最优秀的弟子,投报对象最主要集中在七斗山四峰。 以自己三百五十五个节点成绩,在整个凌初山至少可排进前四十,甚至是前三十。 季脩宁再面对杨隽时,就有了一种胜利者的优越感。 第107章 迷雾重重 杨隽懒得理会季脩的洋洋得意,也无心关注其他人的测试结果。 他发现自己对于楚恪的记忆掌握得越来越多,很多东西已经不需要情境的提示就能想起来。 而当初他刚成为楚恪的时候,脑海中的记忆是零散的,对于人和事的记忆,几乎都需要置身于相关情境中才能回想起来。 譬如关于楚恪的身份,杨隽还是躲在房内把个储物袋扒拉了半天才拼凑出一堆记忆。 早在几天前,他回想以往的灵窍测试时,就把前十次测试的经历都调动了出来。 这其中甚至包括测试当天的天气,排云殿的布置,还有负责测试的两个管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若放在他刚穿越的时候,恐怕得等进到排云殿中,或者是置身于寰宇金灵球当中才想得起来。 而现在,只要他想知道某事,稍加回忆,便多半能够调动相关记忆。 这大概算得上是好事,说明他和楚恪的这具身体越来越契合。 但成为楚恪之后,杨隽最好奇的一件事却至今未能得到解答,那就是楚恪的去处。 楚恪死了吗? 按照一般的剧情,应该是原身被害少年身陨,然后由自己占据了这具身体。 如此一来,一个宿敌就是必不可少的。 怪就怪在,杨隽醒来的时候,并未在楚恪身上发现任何受伤抑或是中毒的痕迹。 看起来,似乎已经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但事关生死,杨隽一直没有打消心头疑虑。 试想,如果楚恪真有那么一个宿敌,并且害死了楚恪,一旦发现楚恪没有死,对方必定会再接再厉。自己岂不危矣? 是以,杨隽刚穿越过来的几天,颇有些惴惴不安。 最主要的就是怕凶手再度出手,而彼时自己尚未掌握任何技能,无力抵抗,只怕就会一命呜呼了。 奈何当时从楚恪那里继承的记忆不多,很多事都记不全,只能靠自己猜测。 杨隽第一个怀疑的人是楚怿。 一来楚怿和楚恪的关系,历来不好;而来嫡庶之争,楚怿和楚恪有非常直接的利益冲突。 可以说,楚怿是杨隽能够想到的人里最具有杀人动机的了。 不过此后杨隽在龙船上见过楚怿两次,并未从楚怿眼中看到杀意。而在楚恪的记忆里,与这个长兄也只是关系冷淡,形同路人,倒没有上升到仇敌的地步。 反倒是重返宗门之后,杨隽从楚怿的视线中感受到越来越重的忌惮和敌意,甚至于偶尔迸发出杀意。 其次,杨隽也曾怀疑过是程叙。 但程叙智商似乎不在线,嚣张跋扈但缺了点脑子。这样的人如果曾对楚恪下死手,再见面的时候不可能不露痕迹。 而且,这个程序已经在大湾桥一役中就被自己搞下大金河了。 与其说是程叙,杨隽觉得倒不如怀疑宋樵来得恰当点。 毕竟宋樵此人,有野心,也有足够的心机。 想当初宋樵在程叙手下的时候,本事分明比程叙要高强些,却知道隐藏自己的实力,以免引起程叙忌惮。 而在程叙死后,他又火速改换门庭,投到殷晋离麾下。 与在程叙手下韬光养晦不同,宋樵此次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地为殷晋离卖命,甘当走狗,充当马前卒,估计只要殷晋离开口,他被自己一脚踩扁也无二话。 杨隽想,或许是因为殷晋离身边还有一个岳子澶,宋樵必须全力以赴才能获得他想要的地位。 当日他在自己手上伤得不轻,随后却能如常出现在登云顶,肯定是得了殷晋离医治。 可见他这番卖力狂吠,回头再去殷晋离面前摇尾乞怜,已经得到了一块肉骨头了。 宋樵或许有这个心计弄死楚恪,但杨隽仍然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因为他缺乏最重要的一点——动机。 宋樵与楚恪有过节,同样的,张阳也与楚恪有过节。不过由于智商和能力原因,杨隽早早就将张阳排除在外了。 但他们之间这个过节,也还没上升到人命的程度。除了程叙那个傻缺,以宋樵的智商,想必不会无缘无故与楚家结下死仇。 既然程叙对楚恪并无杀意,当时还是依附于程叙的宋樵和张阳就更不可能了。 且杨隽数次与之打交道,也并未察觉宋樵对楚恪有杀意。 初时宋樵见到楚恪,眼中是不容忽视的鄙薄,现在面对自己则是既妒且羡的眼神居多。 那么,楚恪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宿敌,这个人还会再来取“楚恪”性命吗? 这些问题,已经在杨隽脑中压了许久。 先前因记忆不全的原因,光想也是徒劳,遂抛在一边,只顾修炼以求保命和免受欺凌。 但现如今自己已经和楚恪融合得这么好,记忆也承接了大半,这个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杨隽就有点烦恼了。 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实在不大美妙。 杨隽还是更喜欢把事情的发展方向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可惜,眼前迷雾重重,而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静悄悄从高台上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神游天外的模样,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关注自己,心下有些不快,默默地站到了后面。 季脩宁却时时关注着台上的情形。 紧随他后的靳岸,亮起的节点数是三百七十二。 正在垂头思索的杨隽都立时听到身后的季脩宁把牙咬得喀喀作响,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今日灵窍节点数亮得最多的却是静悄悄,三百九十一! 修为指数并不等同于战力,季脩宁从不觉得静悄悄会是自己的威胁,所以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有些不爽静悄悄一个女流之辈排在他之前。 不过与靳岸比起来,季脩宁倒更愿意静悄悄占了这个银戈峰灵窍第一的位置。 想到靳岸,季脩宁很快将杨隽抛到了脑后。 在他眼里,楚恪已然出局。倒是这个靳岸,将会成为他最大的障碍。 筋骨资质这一关,二人均通过了一百二十钧,可算是势均力敌。而在灵窍这一轮,却是自己落后一步。 目前看来,倒是自己处于弱势。 对于陡然间出现靳岸这样一个劲敌,季脩宁并未恼怒,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第108章 蜚语流言 在季脩宁眼里,楚恪和靳岸显然不是一个等级的。 靳岸出自十大世家之一,其父又是名震四海的虞国兵马大元帅靳无敌。 这样的人,岂是楚恪那样的无名小卒可比? 不管季脩宁承认与否,他心里都有着不可言说的自卑。 靳岸的家世,让他只能仰望,但心中却隐隐有一股想要超越的欲望。 对于楚恪的异军突起,季脩宁更多的是鄙薄、不屑——这样的人怎配成为他的对手! 而靳岸无论在家世还是个人资质上,都足够优秀。这样一个对手,无疑能够最大地挑动季脩宁内心那股征服的欲望。 靳岸! 季脩宁深吸一口气。 管他什么十大世家,什么兵马大元帅,只要自己在大比中能将靳岸撂下台,毕首座亲传弟子之位必定手到擒来。 到时候,荣耀加身,万众瞩目……岂不妙哉!谁还敢说他出身落魄! 时间在就季脩宁熊熊燃烧的豪情壮志和杨隽绞尽脑汁的推敲揣摩中过去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最后一个弟子测试完毕,众人顿作鸟兽散。 静悄悄也准备出去,却见杨隽还站在原地不动,不由皱了皱眉,又掉头回去。 楚敖和冯源等众人散了,这才往外走。 见杨隽垂首不语,似是一副沮丧模样。 二人对视一眼,朝杨隽走去。 “师弟,人行一世,哪还能没个坎坷。修行路漫漫,来日方长,你也不必太着急。”楚敖拍着他肩膀安慰道。 杨隽满脑袋官司,把楚敖的话想了一遭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就被人同情了。 他哭笑不得,又不好说明实情,只得道:“多谢师兄提点。小弟自知驽钝,唯有用功不辍。” 楚敖越看杨隽越觉顺眼。 这位师弟很懂得上进嘛! 只可惜,这灵修一道实在是…… 杨隽见楚敖未再提及入门之事,知道他也觉得自己不会被毕戈覆收入门下了,遂但笑不语。 潜力如何,自己知道就够了,他并不觉得现在需要替自己分辩什么。 迎面撞上面色略带不虞的静悄悄,杨隽猛然想起自己今日与她有约。 静悄悄见三人说话,也不出声,只默默跟在他身侧。 四人一齐跨出殿门,广场上还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众人都已得知殿内的测试结果,眼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口。 幸灾乐祸有之,惊讶赞叹有之。 一则因杨隽一窍不通,一则因静悄悄今日以三百九十一的节点数独占鳌头。 这二人,都是现下讨论的大热门。 只是众人以往从未将两人联系起来过,此时见二人齐齐出现在排云殿门口,均有些诧异。 一个是名门世家之后,一个是本次大比之中杀出的黑马。 有脑子灵活的,即刻想到了楚恪成名一战时,静悄悄突然冲出阻拦江临仙。落在二人身上的眼光就有些变化了。 流言之所以称之为流言,便因其无可比拟的传播速度。 譬如当下,楚恪与静家大小姐静悄悄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就这么在排云殿前的广场上流传开来。 即便是当事人在场,众人似乎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看!两人站到一处,男的俊女的俏,恰似一对玉人。 流言若是沾染了桃色,就更像一阵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排云殿前的大广场。 顾九辛站在人群当中,将众人的“窃窃私语”听了个全,清冷的眉目一动,嘴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讥诮表情,配上她那双幽潭般的眉目,恁地动人。 几步之外站着的荣旭嘴唇翕动,似在轻语什么,却不敢走上前来。 顾九辛身边还围着三四个俏生生的少女。其中一个圆脸杏眼的姑娘瞥了荣旭一眼,不屑道:“那小子又来了,看着就烦!” 旁边一个鹅蛋脸的姑娘扯她的袖子,待那圆脸姑娘看过来时,瞪了她一眼。 圆脸少女讪讪地撇了撇嘴。 顾九辛站在那里,良久未动。 那圆脸少女左顾右盼,显然是站不住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道:“师姐,他们说的是真的么,静悄悄怎么会和楚恪走在一起?” 在她印象里,静悄悄这个人长得一团和气,为人却颇有些冷傲。 鹅蛋脸姑娘实在听不下去了,拉了她一把,低声喝道:“韩书瑶,闭嘴!” 圆脸少女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嘴一瘪,到底还是不敢再说话了。 鹅蛋脸姑娘看着她这表情,只觉脑仁疼。顾九辛姿容出众,令人倾倒,常有人来花式献殷勤,只是顾九辛从不理会。 锲而不舍者如荣旭,百折而不挠。但有些人品不佳的,在顾九辛这里屡屡受挫之后,心怀不忿,就编排了流言蜚语诋毁顾九辛的名声。 因此,顾九辛最厌烦听人道是非,尤其是桃色蜚语。 当然,那些胆大包天敢编造顾九辛流言的人,通通没什么好下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被人蒙头一阵暴捶。 台阶上,杨隽面色如常,寒暄两句,便与楚敖告辞。 “二位师兄,我和静姑娘约好今日去海云楼……” 楚敖和冯源闻言,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杨隽身旁的少女。 静悄悄刚才一路跟着出来,只是一直没有出声,他们也没怎么在意。 不过对于修士而言,耳聪目明自不必说,一心二用也是最基本的要求。广场虽有数百人至多,但他们要听到数丈之内的悄声议论自是不在话下。 遂广场上众人的言语,二人都听了一耳朵,却没当一回事。 此时听杨隽亲口道来,都觉“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传言也非毫无根据。尤其是杨隽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对不住啦两只单身狗,我要带着女票泡图书馆了”的感觉。 冯源一向沉稳,抿了抿唇,却没有说什么。 楚敖却是一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拍着杨隽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好好,那我们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杨隽知道他误会了,却也无从解释。 这种事本来就是越描越黑,解释倒更像是心虚的掩饰。 况且他相信静悄悄也不是会在意别人怎么看的人,更不用说主动解释了。 第109章 不速之邀 杨隽侧头一看。 果见静悄悄垂眉敛目,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不管是场上众人私语,还是楚敖话里的揶揄,都似乎与她无关。 这样的静悄悄,看起来挺陌生的,但杨隽就觉得毫无违和感。 静家唯一的嫡女,仿佛确该如此。 杨隽朝楚敖二人抱拳:“那小弟就先行一步了。” “去吧去吧!” 楚敖姿态十分随意,不是敷衍,而是表现亲近。 看二人走了,他还忍不住低声对冯源道:“师弟倒是个好师弟,可惜了啊——” 尾音拖得很长,楚敖的惋惜之情表露无遗。 “我看未必。”测试灵窍以来一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的冯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成心跟我抬杠吧你!”楚敖双拳一握,开始活动十指,“我说他能入咱们银戈峰,你说不行;我说可惜了,你说未必。你这人——” 冯源看了看他的动作,微微一笑:“怎么,想打架?” “那可就再好不过了!”楚敖的话说得掷地有声:“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手底下见真章!” 冯源含笑瞥了他一眼,道:“咱们说的是楚师弟的事,跟你的功夫有什么关系?” 楚敖知道凭言语交锋,自己就从来没有过占上风的时候,也不与冯源多说,嘿然道:“什么时候咱们过招还需要找个由头了?” 同门之间的比试,需要缘由吗? 至少在玄天门是不需要的。 玄天斗途,三山十二峰的弟子随时都在准备着战斗。 除却大大小小的考核和比试,各峰之间,乃至各峰内部,弟子会面,一言不和即可出手,甚至兴之所至,一个眼神的交汇,便能战上一场。 不止是弟子们,就是各峰首座甚至于掌教的长老,都会有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事情发生。 只是他们碰面的机会不多,能起冲突的时候更少,诸弟子难得一见。 也就是楚恪这一届改了规矩,凌初山的弟子还没有体会到玄天斗途的真谛而已。 楚敖和冯源到玄天门已近六年,年限不长,但比起凌初山这些弟子而言,已经算得上是老人了。 楚敖此言既出,冯源无有不应,点头道:“今日申时,望海崖,不见不散。” 时间、地点,都有了。人可一定得到。 冯源看着楚敖,目光悠悠,别有深意。 楚敖差点就炸了:“老子是那种不敢赴战的怂包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冯源笑,“不过,出于师门友谊,还是提醒你一下为好。——记得多带两瓶止血丹。” 冯源扔下这一句“友谊的忠告”,扬长而去。 楚敖气得面色通红。 没错,冯源上一次在望海崖把楚敖揍得满身血。 杨隽走出老远还能听到楚敖把拳头捏得喀喀响。 静悄悄不出声,他也一时没想到用什么话题打破沉默,就一直留心听着楚敖和冯源二人说话。 此时忍不住对静悄悄道:“冯师兄看起来温文尔雅,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没想到战力竟然还在楚敖师兄之上。” “什么?” 两人并肩而行,从人群之中穿过,却一直默默无言。杨隽突然说这么一句,静悄悄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顺嘴问了出来。 杨隽没想到她在走神,怔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应对。 静悄悄已笑道:“人不可貌相。冯师兄如果真是弱不禁风,岂能在满山虎狼的银戈峰立足?” “啊!”说起这个,杨隽又想起一事,问道:“那你怎么会投报银戈峰?以你的资质,要进玄隐峰和夕辞峰都不难啊。” 静悄悄忽地俏脸一沉,又不说话了。 杨隽真是无言以对。 这女孩子的脸,怎么就比六月的天还善变呢! 正捏着拳头想解决方案时,斜刺里走出一个人来,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楚师弟。”顾九辛朝着杨隽微微颔首,态度和善又有着几分倨傲。 饶是杨隽再波澜不惊,此时也不由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 如果他没有记错,楚恪和顾九辛可一点也不熟! 不,不仅不熟,二人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狐疑地扭头看静悄悄,希望从她哪里得到点什么提示,却见那姑娘脸色更不好看了,两片樱唇抿得紧紧的,盯着顾九辛,目光深邃。 看来静悄悄是知道点什么的,但却没告诉自己。 再看顾九辛身后四个少女,也是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料到顾九辛会主动跟“楚恪”说话。 杨隽心下存疑,却是极为客气地点头笑道:“顾师姐好。” 顾九辛矜傲地点点头,眼光毫无顾忌地肆意打量着杨隽。 她的态度很大方,但视线……也太肆无忌惮了! 饶是杨隽明知顾九辛找上自己绝不是为了私情,被这么一个容颜清丽的姑娘盯着看,也有几分不自在。 对方不开口,杨隽只能自己问:“顾师姐可是有什么指教?” 顾九辛收回目光,浅浅一笑:“指教谈不上,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忠告,想要告诉楚师弟罢了。” 二人从无来往,顾九辛能对他有什么忠告! 杨隽心里犯嘀咕,却还是说道:“顾师姐尽管说,小弟洗耳恭听。” 顾九辛似乎对他的恭敬态度很满意,又笑了笑,眉眼略弯了弯,有一股难言的媚色。 但这一瞬芳华转眼即逝,她敛了笑,道:“毕首座虽是武尊,却极为看重灵修资质。楚师弟不若改投我弗忘峰。亲传弟子之位暂时没有,日后却可为师弟一谋。” 顾九辛语调很平和,却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话却说得极为简单直白。而且,她显然不是说笑,笃定的语气又表明她有这个能力办到。 此言一出,不单是杨隽,顾九辛身后那四个少女也是瞠目结舌。 难道说顾九辛今日到排云殿走一趟,在广场上站了这么久,竟是特意找楚恪,说这么一句话吗? 静悄悄更是神色一冷,目光如箭,直视顾九辛。 顾九辛泰然自若,神色依旧地看着杨隽,似在等他回复。 杨隽实在难掩惊讶。 不是说要公平、公正、公开的吗,怎么看起来随处都可以走后门,还都敢公之于众? 第110章 错综复杂 杨隽讶然。 弃银戈峰而另投他处? 这话,江临仙在登云顶跟自己说过。现在,顾九辛又在排云殿前的广场上重提。 只是,一个要自己去夕辞峰,一个要自己去弗忘峰。 挖墙脚挖得如此正大光明,理直气壮。 这凌初山的风气,委实怪哉! 杨隽被顾九辛泼辣爽利的行事风格震惊了一把,一时无语。 开门见山,单刀直入——银戈峰你是没戏了,不如到我弗忘峰来。亲传弟子的位置暂时是没有,以后可以想办法给你搞一个。 这位顾师姐,说话做事都很爽快嘛! 只是,顾九辛为何会向自己抛出橄榄枝? 杨隽从来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有,那不是石头做的就是馊臭的,砸不死你也要恶心到你。 江临仙对楚恪向来鄙夷。自己不过与他战过一场,何至于令他纡尊降贵地结交? 若说他无所图,杨隽是打死也不信的。 更不用说顾九辛这样一个连话也没有说过的陌生人了。两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此中内情,想必静悄悄是知道一二的,否则也不会是这副森冷表情了。 顾九辛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她直直地走到杨隽面前说话,这话的内容又是如此劲爆。附近还在谈论静大小姐与楚恪二三事的路人,都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探听这边的动静。 杨隽做感激状,对顾九辛笑道:“承蒙顾师姐看得起我。弗忘峰泓一真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小子也早就心向往之,只是……” 说着便有点羞愧的样子:“小子灵窍不通,实在不堪大用,更何况弗忘峰以灵修立道。我若去,只会给泓一真人和师姐添麻烦。顾师姐的好意,小子只能心领了。” 顾九辛尚未开口,她身后一个圆圆脸的少女已哼道:“说来说去就是不干嘛。” “哼!顾师姐邀你是看得起你,你个一窍不通的废物还敢推三阻四。真是给脸不要脸!” 旁边的贺君沅实在是忍不住了,拉了她一把,喝道:“韩书瑶,你给我闭嘴!” 韩书瑶还不服气,扭头哼了一声。 顾九辛邀楚恪,她既不解也不乐意,而楚恪拒绝了顾九辛的提议,她更是不满,便对贺君沅的喝止也不愿理会了。 见韩书瑶这副顽劣模样,贺君沅十分后悔今日带她跟着顾九辛出来。 但做过的事就得承担后果。譬如现在,想让韩书瑶道歉是不可能的,她更不可能让顾九辛替韩书瑶道歉,所以自己就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贺君沅心下暗叹,向杨隽致歉:“书瑶言行无状,小女子在此替她向公子赔个不是,还请楚公子宽恕于她。” 杨隽早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众人的轻视,别人说什么他也不在意,更何况只是个小姑娘。 韩书瑶看上去还不到十五岁,身材娇小玲珑,圆圆脸一脸稚气,看神色平日里就十分骄纵。 这样一个一团孩子气的小丫头,自己会跟她计较! 杨隽笑笑:“无妨。韩姑娘只是率真了些。” 韩书瑶当然不服气,只是她手背上被贺君沅狠狠捏了一下,知道不能再说了。 倒是贺君沅,白皙的鹅蛋脸,身材高挑,举止娴雅,看起来很有风度的一个姑娘。 不说别的,就杨隽这个理论上的老司机,身体上的童子鸡,也是个看脸的。 颜值即是正义。 他对着贺君沅就笑得格外和气。 杨隽每日练功不辍,楚恪这副原本小萝卜头的身材如今身量已经颇高,脸上脱去了稚气,的确有几分潇洒俊逸之气。 不单是贺君沅,顾九辛身后其他几个少女均微微一愣,心道:这个楚恪,倒是和以往的传闻并不一样。 顾九辛也有此想法。 不过,她没有表露分毫,只是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静静地打量着这个传闻中三个月内便脱胎换骨的少年。 静悄悄见杨隽嬉笑着与贺君沅说话,颇有几分不耐,皱了皱眉。 杨隽也不想多耽误,朝顾九辛道:“小子资质愚钝,怕是辜负了师姐好意。不过师姐今日之言,小子铭记于心,盼他日有机会能筹还。” 顾九辛和江临仙不一样,她不会个多言的人。 话只说一次就够了,更何况杨隽没有丝毫迟疑,态度十分坚决。 乌黑的眼珠轻转,她扫视了对面脸色不大好看的静悄悄一眼,轻声道:“无妨。楚师弟只是年轻了些。” 杨隽险没被她噎个大跟头。 他刚才说韩书瑶的话,被顾九辛给原样奉还回来了! 杨隽侧头看看旁边板着面孔的静悄悄。这些大小美人,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但他能对这位大美人怎么样呢? 杨隽唯有苦笑而已。 “告辞。” 玫瑰的确好看,但刺扎手。 杨隽再次告诫自己,向顾九辛抱拳为礼,赶紧走人。 对于杨隽这副狼狈样,静悄悄心下哂笑。忍了半天,没忍住。 终于在将要到海云楼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道:“没想到浪里小白龙在顾大美人面前就成了个怂包。” 静悄悄跟江临仙混得多,从她口中冒出“怂包”这个词来,杨隽倒没觉得有辱她静家大小姐的形象。只是觉得静悄悄今日像是放大镜下的火柴似的,“扑哧”一下就给点燃了。 这小姑娘恐怕是遇到什么事了。情绪这么容易焦躁,莫不是生理期到了? 杨隽体贴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如果不舒服的话,你就回去歇着吧。看你昨天也没急着说,想必这消息也不是很紧急,改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静悄悄所说的消息,必是与楚家或者神木令相关的。这件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既然是个持久战,消息什么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而且,杨隽料到了今日的测试结果和众人的轻视,却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顾九辛。 这剧情,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杨隽一时也想不到顾九辛这样做的用意,脑海中乱糟糟的一片,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静悄悄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愣看着他,鼻翼抽动了两下,过了好半天,才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第111章 抛砖引玉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 杨隽莫名其妙。 静悄悄却不肯再说,低着头疾步往海云楼走。 杨隽已经被目前的剧情走向搞得头晕脑胀,自然没有去细想静悄悄的情绪变化。 他记得以前的室友似乎说过,生理期的女孩子,少惹为妙。 从今日你静悄悄的情绪反复无常来看,这话果然不错。 冲出好一段距离,静悄悄才觉心绪平复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对跟在身后的杨隽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神木令掌令使罢?” 因刚才疾步而行,静悄悄脸上沾染些绯红,如抹了胭脂般鲜妍,面色沉静,一点也看不出刚才闹别扭的痕迹。 杨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吸了两下鼻子,道“记得。” 那还是在龙船上的时候,静悄悄在被自己揭穿了因神木令潜伏在楚恪身边的事实之后,索性大方和自己讨论起神木令来,还说了一段箴言。 “‘星辰冠盖,宇宙洪荒。神木令出,道合阴阳。’”杨隽复述了一遍,道,“是这几句话没错罢?” “你说神木令是远古传说中由创世神龙授予四位掌令使的至尊法宝。而这四位掌令使就是玄天门的首创始祖。” 杨隽猜测:“莫非你要告诉我的消息,与神木令和玄天门都有关?” “唔……”静悄悄说起正事来,神情格外专注,仿佛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她微微偏着头,似在思索,片刻后沉吟道:“是,也不是。” 这个答案……真是让人抓狂。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个小姑娘,杨隽一定一巴掌扇过去。 他再次告诫自己,对妹子,尤其是生理期的妹子,一定要耐心,要温柔…… 杨隽稳住了,慢悠悠问道:“所以?” “神木令是由四位掌令使共同执掌的,而现如今却又传言说——神木令在曲游楚家手中。” 和以往谈话的时候直视他不同,静悄悄说这话的时候侧头看着山下的丛林,说话也不如以往爽快利落。 杨隽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但没有深究,只当静悄悄还有些小情绪。 既然她不明说,那就自己猜猜好了。 原本自己是推测神木令就在楚家的,但现在静悄悄说神木令曾经是由四位掌令使共同执掌的。那自己的推论岂不是又要推倒重来? 譬如,传闻是从哪里而起的? 如果自己身怀重宝,肯定会捂得紧紧的,不敢走漏半点消息。 想来楚家也会是这样罢。 以他们那点微弱的家世,不过如汪洋中一块浮木上的蚂蚁窝,一旦卷进这令整个嵊洲都狂热起来的纷争之中,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静悄悄告诉自己这样一条消息,是想说什么?难道这件事是其他几位掌令使的后人,神木四姓的其他家捅出来的? 静悄悄见他半天没说话,疑惑地扭头,正看见杨隽一脸怅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似是要将胸中浊气完全吐出,两个肩膀都塌了下去。 “啧,”杨隽郁气尽出,砸吧一下嘴,“真不喜欢这种感觉啊!” 静悄悄撇嘴皱眉:“此话怎讲?” 杨隽是真觉得郁闷了,闷闷道:“我只是想打怪升级修个仙求个道而已,再不济做个巅峰期的大师也行。没想到搅和进这么一个是非泥潭当中。” 他一时怨气有点重:“还能不能好好修仙了!” 静悄悄面不改色,垂首不以为意道:“谁又喜欢这么过了?还不是没办法反抗。” 声音低低的,有些沉闷,果真是心情不好。 倏而,她又抬起头来看着杨隽,目光微凝:“所以你以前才装出一副怯懦无能的废柴样子?” 她一直以为楚恪以前是装出来的,此时顺口问了出来。 “呃……”事涉原身楚恪,杨隽不知内情,只好支支吾吾道,“算是罢。”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装了?” “唔,装了也没什么好处,不装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处。”杨隽随口胡诌,把手一摊,“呐,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嘛!” 静悄悄看着他,就是一脸“你别当我是智障”的表情:“楚恪,无利不起早。你刚才说这话,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我不信,别人也肯定不会信的。 “我以为,你是为了神木令。” 杨隽嘴角抽抽,我真不是为了神木令啊! 但看静悄悄一脸的不以为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事情,根本就无从解释! 杨隽觉得今日的讨论有点歪楼了,赶紧扳回正题:“四位掌令使如何,你知道神木四姓的其他三家吗?” 静悄悄见他转了话题,也不再继续盘问,摇头道:“时代太久远了,数十万年过去,沧海都已化作桑田,嵊洲几经变迁,从哪里顺藤去摸这瓜?” “你说这话,我是不信的。”杨隽把她刚才的话奉还回去,“没有确切的消息,好罢,至少是捕风捉影的消息,我不认为你会跑来跟我说这些。” 杨隽正色道:“静大姑娘,我们都彼此坦诚点罢!” 他提议道:“这件事疑点很多,我一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双方交换下意见,互通有无呗。” 其实这样是自己占便宜了。 以静家的势力,手中渠道必定四通八达,自己却是什么也不知道,唯一能够利用的就是楚恪的身份。 杨隽心下嘀咕,面上却是一脸的高深莫测:“你其实用不着试探我。我这人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所以,有话请直说。” 拐弯抹角的,伤脑细胞啊! 杨隽这话已经不大客气了。 静悄悄却粲然一笑:“我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话虽这么说,她倒也收起了刚才的几分试探和怀疑,道:“据我们猜测,除了你和楚怿之外,这玄天门中还有其他掌令使的后人。” 杨隽没去想她话中的“我们”究竟是哪些人,想了想,反问道:“谁,顾九辛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和我没半点交集,贸然邀请我去弗忘峰……”杨隽说着觑了下静悄悄的脸色,突然转口道,“莫非是荣旭?” 第112章 蠢蠢欲动 静悄悄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她笑了笑,挑眉朝杨隽道:“你是怎么想到荣旭身上的?” 杨隽最怕她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 就知道跟这些人九曲十八弯的人谈不拢! 刚才不还说要开诚布公吗,和着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杨隽突然间就有点意兴阑珊。 心情不爽,踮着脚尖碾死面前爬过的一条虫,杨隽努了努嘴,道:“今早在广场上,你不是盯着荣旭看了好一会儿吗?” 所以不要总想着蒙我! 静悄悄却笑了:“我不是在看荣旭。” 杨隽当然不信,他记得自己当时还问了静悄悄为什么看荣旭,静悄悄的回答是“没什么”。 没什么?这难道不就是默认了她当时在看着荣旭的意思吗? 杨隽并不认为自己经过题山题海考验的阅读理解有这样差劲。 “哦~”杨隽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又道:“不是荣旭?难道是顾九辛?” 当时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还有一个顾九辛。如果静悄悄看的不是荣旭,那就是已经走过去的顾九辛。 杨隽一语双关,既问她看的对象,也问究竟谁是那个疑似的掌令使后人。 不过,他自己却又摇头道:“不对。以顾家的实力,如果他们是四位掌令使之一的后人,神木令又怎么可能落到楚家手中?” 幻月谷顾家乃是位列十大世家之一的累世豪族,虽比不上江家门庭显赫,行事沉稳低调,纵使偏居一隅,也无人胆敢小觑。 如果顾家是神木四姓的后裔,怎么看神木令都该掌在顾家手中,又怎么轮得到区区楚家? 杨隽想想就觉得烦躁,抱怨道:“你们这些人就是麻烦。想知道神木令是不是在楚家,直接找上门去不就得了?” “对于尚未确认的事,那就想办法去证实嘛!” 像我,不就直接找上门去问楚怿了。 杨隽想起自己在龙船上的时候,奔到楚怿面前质问他神木令是不是在楚家。 他当时以为楚怿的反应是默认,现在才觉得自己简直图样图森破! 这些人个个都是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窍,过去十几年只知道读书打球看片撸游戏的自己真是差这些人精十万八千里! 妈的!杨隽忍不住爆粗。 都特么怎么长的,十几岁的年纪,搁自己那个世界还只是初中的小屁孩儿,怎么就这么多心眼儿! “对了!”杨隽忽地想到一件事,问道,“神木令的事,都有哪些人知道了?” 按静悄悄的述说,神木令这样一件传承了数十万年的至尊法宝出世,必定引起一场大动荡。 譬如那个号称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各路英雄拼了个人仰马翻,数以百计的帮派掺和其中,又有无数人家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杨隽有些不好的预感。 屠龙刀倚天剑作为神雕侠杨过玄铁重剑铸造的绝世利刃,又怀有九阴真经和武穆遗书,本是一件宝物,却因似是而非的几句偈语将整个江湖搅成一锅烂粥。 神木令这样一个远古遗留的重宝,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跌宕? 杨隽不禁打了个寒战,似乎已看到了不久的将来,整个嵊洲一片腥风血雨的场面。 静悄悄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常,道:“这等大事,当然是隐秘相传的。又不是白菜多少钱一斤的事,站大街上吆喝也没人会信啊。” 那倒是,谁站大街上吆喝知道神木令在哪,多半会被当做疯子罢。 这种消息的传递,自然是越神秘越好。就好像甲跟乙透露个小道消息,说之前必得告诫一番“我也是从某某处听来的”、“你可别跟第三个人说”云云。 “所以,你猜顾家有没有得到消息?” 事必有因。杨隽觉得顾九辛今日向他伸出橄榄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不过,他倒是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同样是要拉他入伙的话,顾九辛和江临仙的目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静悄悄偏着头想了一下,斟酌道:“虽然幻月谷顾家也名列嵊洲十大世家,但他们行事颇为低调,寻常不会参与外界事务。” 她没有直接说出有还是没有,而是评点起了幻月谷顾家的行事风格。 杨隽挑了挑眉,也没有打断她。 “顾九辛天资颇高,当年一入门便得了泓一真人青眼,将其收为亲传弟子。她是泓一真人在那一届中收的唯一一个亲传弟子。” “顾九辛又是美艳绝伦,在玄天门名气很大,甚至外界都有许多关于她的传闻。但她本人和幻月谷的行事风格很像,沉稳内敛。” 杨隽早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反常即为妖。 低调的顾九辛突然不低调了,肯定有内情啊! “所以,幻月谷肯定也已经听说了神木令的消息。”静悄悄道。 杨隽点头,他却还有一个疑问:“你不是说各路人马都闻风而动了吗?怎么这么久都没听见风声?” 静悄悄觑他一眼。 杨隽嫩脸一红。 静大小姐那戏谑的眼光意思很明确——就他这个身份这点能耐,有风声他也听不到。 “蠢蠢欲动。” 静悄悄这回倒是没卖关子,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杨隽突然倒想起一个人来:“也不对,至少有一方势力已经有所动作了。” 昂州首富,殷家。 殷晋离都已经对楚怿和楚恪下手了,昂州殷家那边不可能毫无动静。 静悄悄哂笑一声,十分轻蔑的样子:“他家算得上什么大势力!多大能耐,就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杨隽点头。 也是,殷家要是够能耐,就绝对不会连程叙这种渣渣都要动用了! 静悄悄一时间大开嘲讽:“没点子根基就急着往上爬。呵!殷家这是嫌死得太慢,迫不及待地要替别人做嫁衣呢!” 杨隽这时才意会过来刚才静悄悄说的“蠢蠢欲动”是什么意思。 一般冲在前头的都只能当炮灰,替大人物们试试水深水浅。 神木令之事,绝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 稍微有点头脑和资本的大能,都在堡垒后头蹲着望风。 属于他们的厮杀,还没有到来。 第113章 开诚布公 凌初山的冬天算不上酷寒,面海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的冬天稍显和煦。 今日,便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杨隽和静悄悄站在草木凋落的小道上,周围是一片缓坡,往下可以看到海云楼的屋顶。 接近正午时分,明媚的暖阳照下来,把人晒得暖烘烘的。 冬日的上午,晒着太阳,身边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 杨隽却忽地生出一股倦意。 真是太特么的心累了! 他原本不是一个怯懦的人。 除了穿越过来刚开始的几天里有过惶惶之意,杨隽一直抱着“新世界新生活”的理念去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现在陡然间发现这个世界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好混,杨隽简直想爆粗——妈的,自己又得换个新的玩法了! 他虽然有相当的自信,但暂时还没有自信爆棚到觉得自己能翻转整个世界。多大脚穿多大鞋,还是有点道理的。 从一个条顺盘亮的帅小伙穿成萝卜头楚恪,杨隽一开始是拒绝的。 只是常言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 楚恪这个号既然已经被原主给玩废了,自己运气不好捡着了就给多练练。多打怪勤升级,杨隽相信自己迟早成为这个世界的顶级玩家。 但随即他就发现楚恪也不是那么废柴,至少炼体上算得上小有所成。 杨隽心下大慰,升级的速度好歹能快上那么一点。 再之后,灵原奇遇卧丘,天赋星盘的展示……虽然在他面前铺展开的只是仙界庞大壮阔画卷的一角,杨隽已为之心折,神所向往之。 卧丘对楚恪异常关照,却又将自己放回嵊洲,大概就是自己还得一步步升级打怪罢。 杨隽想到这一点之后,信心倍增,只觉未来简直是充满了希望。 他刻苦练功,从不在意他人的评价。 不管是为他一拳击破桃花流水而喝彩,还是为他一窍不通而嗤笑,皆视作浮云。 只因他笃定自己是主角,是最后站在巅峰之上的人。不管前路如何,自己都能够笑到最后。 但现在,光是神木令就让他脑袋一个变作两个大。 杨隽是实实在在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中二了。 这个世界不是游戏,不是为自己一路升级打怪走上人生巅峰而创造出来的虚拟情境。 眼前心思机敏的静悄悄,灵原里狂放不羁的卧丘,恣意潇洒的江临仙,严肃正经的闻道堂管事沈却,吉祥物一般只在重要场合出现的长老若虚真人…… 这些人,不是系统设定的NPC,不是守在那里等他打倒通关的Boss,而是有思想有欲望有头脑的人。 杨隽突然意识到,自己将要走的路,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来得艰难。 仅仅是应付面前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他就得拿出做完十套英语试模拟题的耐心,还是从头到尾连听力和作文都不放过的那种。 而这横空出世的神木令所将引起的风云变幻、波云诡谲,也远远不是自己所能够掌控的。更甚至,自己连这件事的边边角角都摸不到。 不过那又怎样,杨隽对自己还是有着谜一样的自信。 老子肯定是被神选中的那个人! 落江而大难不死,荒原奇遇神仙,获赠阴阳如意珏,这待遇还不够主角吗? 作为主角,我怎、么、可、能、不——帅裂苍穹! 把放在脑后揪着自己头发的手放下了,杨隽看着静悄悄正色道:“所以呢姑娘,你要告诉我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静悄悄扭头看着远处色泽虽不够鲜亮,却仍然葱郁的山林,道:“话我已经说了,是好是歹你自己判断。” 杨隽简直给跪。 这说来说去不等于什么也没说? 也不对,人家明明提点了很多。 正无言以对时,静悄悄忽又转过头来,抬眼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楚恪,我们原本做不成朋友的。” 哦,原来我们还算是朋友啊。杨隽心里吐槽。 “我们可以一起做什么事,练功、投报甚至打殷晋离都可以……” 嗯,不错,因为这些和你们家谋求神木令不存在冲突嘛。 “但是,我做不到对你坦诚,你也做不到对我毫无隐瞒。”静悄悄耸了耸肩,看似无所谓的模样,但神情紧绷一点也不见放松,“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勉强了。” WTF? 杨隽面无表情一脸冷漠实则懵逼地看着静悄悄。 姑娘,你这单方面就下结论了,也没给我参与讨论的机会啊! 被杨隽暗暗吐槽的小姑娘吸了吸鼻子。 挺翘的瑶鼻微微耸动,两片精致圆润的鼻翼轻轻扇了扇。 这景象就在自己眼前,杨隽觉得很亲切,又似乎离自己很遥远。 静悄悄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杨隽的脚尖。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站了一会儿。 静悄悄声音有点沉闷地说道:“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有事的啊,我准备叫你一起找找银河九天的资料呢!杨隽脑海里一个声音说道。 但他今日受到一个不算小的冲击,头脑还涨得很,也没有了高昂的情绪再和她一起去海云楼。 静悄悄没等到杨隽的回应,只当他默认了,踩着台阶下坡。 杨隽皱眉看着她的背影。 眼看着静悄悄就要走上另一段小径,她突然回过头来,喊道:“明日辰时,西山山坳,不见不散!” 说完还朝他挥了挥手。见杨隽没有动作,她又眨了眨眼,忽地一笑,转身跑了。 杨隽目瞪口呆。 妈的,自己的心理素质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他是真佩服静悄悄。 两个人分明属于不同的阵营——至少在静悄悄眼里是这样。 一个是铸器世家大小姐,要抢夺神木令的势力之一,一个是疑似神木令拥有者楚家的儿子。她在跟自己摊牌之后,还能毫无芥蒂地谈笑风生,甚至连昨日约定的练功也不落下。 杨隽实不知若把自己放在静悄悄的位置,能不能比她做得更好。 静悄悄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坦诚了,毕竟人家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我不可能什么都告诉你”。 够直白,够辛辣! 第114章 色厉内荏 经过这一番变故,杨隽也没了去海云楼的心情,一步一步地往住处挪。 今日接触的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眼前这些事情的复杂程度,比起记公式刷题背刀谱练功更让他伤脑筋。 卧丘当日说要自己寻道,想必就是要让自己经历一番磨炼的意思罢? 论实力,卧丘已是仙身,定然比玄天门一众真人、武尊的实力高强,且灵原里灵气充足,单纯追求境界的提升,留在灵原肯定比玄天门强百倍,但卧丘却将自己送了出来。 不过,杨隽也不是会把自己埋坑里作茧自缚的人。 这些事,现在想不通就暂时不去想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嘛,迎刃才能解。 杨隽忽地哂笑一声。 当初为了写作文背下的名言警句,现如今竟然成为了自己在这异界混日子的行事纲领。 所以说多读点书还是有用的咯?杨隽自嘲地想, 至少在自己对目前的局势无能为力想躲懒的时候,可以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 靠近小屋的路口,杨隽见到了意外地看到了楚怿。 楚怿负手而立,有如松柏之姿。 他的头微微仰着,下巴抬起,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尽显锐利。 那棵大树的叶子只剩下稀稀拉拉屈指可数的几片,杨隽真没觉得这树有什么好看的,所以他很合情合理地把楚恪这个姿势理解为装X。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很显然,楚怿是来找自己的。 杨隽轻咳一声,走上前去。 “楚大公子要赏景,怕是来错地方了。远眺山光有望海崖,亲近水色有白浪坻。何必到这荒山野岭?” 楚怿早就知道杨隽走近了。 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却在袖里攥成了拳。 “楚大公子?”楚怿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一般,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庶弟,“你叫我楚大公子?” 杨隽撇嘴,老子还比你大两岁呢,难不成还管你叫哥!你乐意老子还不乐意呢! “你果然不把自己当楚家人!”楚怿冷声道。 老子本来就不是。杨隽哂笑。 他今日心情不佳,一点也不想跟楚怿虚以委蛇,直言道:“你有事说事好吧,不要来这些虚的!” 末了又添一句:“毕竟大家都很忙。” 筋骨灵巧的测试已经过了大半,实战武斗在即。楚怿要争玄隐峰衡一真人亲传弟子之位,他虽然本事不小,可对手也都不是吃素的,比如那个陈玄济。 杨隽不相信楚怿不着急。 楚怿闻言,神色倏然转冷,目光似箭直射杨隽。 杨隽看他这副样子就倒胃口,装X多了遭雷劈,楚怿早该天打雷劈了。 他全然不知自己补的那句话勾起了楚怿的怒火。 二十三日测试筋骨之后,楚恪根骨超逸绝伦,具三百钧之能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凌初山。 听到消息的楚怿越发不安,终于按捺不住来寻楚恪。 哪知杨隽早已去往通天河口,楚怿接连几日都未寻到他的踪迹,心中已是大为不耐。 只是时日愈久,楚怿逐渐冷静下来。知道今日乃投报银戈峰的弟子测试灵窍,遂在此蹲守。 然而,他刚平复下来的心境,却轻易地被杨隽的一个称呼点燃了引线,最后嘭的一声炸开。 在楚怿的印象里,楚恪是个畏畏缩缩生活了十几年的胆小鬼,一直藏在自己的阴影之下,纵使进了玄天门,也根本不可能与自己相争。 但是,从在龙船上,他推门而入质问自己神木令是不是在楚家的时候起,楚怿就知道,自己一直小看了楚恪。 谨小慎微地伪装十几年,若不是心思深沉又所图甚大,谁能做到如此? 而且,从自己记事起,楚恪就是一副怯懦无能的模样。那时候楚恪年纪才多大? 楚怿想想就觉不寒而栗。 眼前这个满脸堆着不屑笑容的少年,简直就是自己卧榻之侧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 “不错,我倒是忘了,楚二公子是个有大能耐的。”楚怿盯着杨隽,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我也要警告你——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妄想染指!” “嘁!”杨隽牵起嘴角,看来这个楚怿对于语言的造诣还不够深厚。 凡是要进行警告的时候,都得单刀直入,前面说了“我警告你”四个字,气势就要大打折扣,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色厉内荏,警告效果几近于零。 杨隽觉得自己至少在这一点上做得比楚怿强:“能者得之。我够不够资格又不是你说了算!” 看,我多公平。有好东西,大家凭实力抢啊! 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就是弱肉强食,实力为尊吗! 楚怿嘴唇微抖,显然气得不轻。 杨隽不介意给他再下一味猛药:“对了,今日初见,还没恭喜楚大公子以银河九天一百二十钧、寰宇金灵三百八十五点独占鳌头呢!” 他今天在排云殿着实听了不少消息,其中就有测试灵窍之时,陈玄济以三百八十五点惜败于楚怿的三百八十七点。 但是人人皆知,杨隽银河九天一试,独过三百钧大关,傲然群雄。 这也是楚怿现在的心病,他面沉似水,目光瞬间变得阴狠。 楚怿只觉得自己再多看楚恪一眼就会忍不住杀人。 杨隽兴奋地见楚怿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然而楚怿什么也没做,毅然决然地……拂袖而去。 杨隽看得傻眼,眼中一片失望。 就这样楚怿也没出手打人? 他正憋得手痒,见楚怿怒发冲冠,想着加一把火让他烧起来,动手跟自己打一架,让自己活动活动筋骨呢。 没想到楚怿这么怂! 杨隽只能憋着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小屋,继续跟阴阳如意珏别劲。 如卧丘所言,修炼是一个以天资为基石,勤奋为大梁的过程。 自己有天资,够勤奋,剩下就是时间积累的问题。 一窍不通,说明自己的积累还不够深厚。 杨隽知道自己当下最该做的是什么,遂甫一坐下,便将脑中杂念抛除,一心一意地运转起小周天功。 小小的屋舍内,顿时闪烁起璀璨的星光。不计其数的天地灵气,以闪亮的微尘形态聚集在杨隽的周围。 第115章 暗夜刀光 以阴阳如意珏为中心,数量众多的灵气汇聚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沿顺时针方向缓缓旋转着。 闪耀的微尘在中心处最为密集,巴掌大的阴阳如意珏被罩在一团朦胧的光亮之中,杨隽持玉珏的双手犹如捧着一团璀璨的星云。 磅礴的灵气自手上经脉汇入身躯,像是在寒冷的冬夜泡进了温泉池子,舒服得冒泡。 灵气随着周天功的运行迅速淌遍四肢百骸,浸润了血肉筋骨和数不清的细小经脉。吸满了灵气的经脉血肉似被春雨浇灌过的麦苗一般迎风招展。 杨隽放空了大脑,全神贯注地引导着灵气的运行,使之散落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把身体浇透了,浸没了,养足了,日后修行各类功法所受的限制就能少一些。 这样一个扎根基夯基础的事,杨隽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 更甚至,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是这样细致的人。 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杨隽怀里的阴阳如意珏就显得越发璀璨,他的面目在星点映衬下模糊不清,却有一股沉稳似水的味道。 一片静谧之中,杨隽耳朵尖忽地一动。 “嗤”的一声,极其轻微,像是小飞蛾扑扇翅膀带出的响动。 杨隽闭着的双眼睫毛微微闪动,却没有睁开眼来。 嗤! 又是一声微响。 杨隽眉梢微动,捧着阴阳如意珏的双手也抖了一抖。 但他手没有离开玉珏,灵气仍然源源不断地灌入体内,杨隽渐觉胸口处发着热,并且有越来越热的趋势。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楚恪似乎没有体验过,没有调动出相关的记忆。 杨隽却隐约记得,在龙船上突破炼体四重的时候,胸口剧痛,随后又散发出温热的力量,似乎在抵御痛苦,却像是在瞬间抽空了他的力气,让他在冷热交加中愈发难受。 还有一次是在灵原,他练习了卧丘教授的游龙飞云,初时进步很快,两个多月便从炼体四重跃升到五重,也再次体验到了冷热交加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其他体验不同,但这胸口微热的感觉确实相似的。 杨隽隐隐有些兴奋。 每一次异象的出现都在境界提升的关头,现如今,他将要面临再一次突破吗? 闭着眼的杨隽知道自己面前有一团亮光,却不知此时胸前亮着的,不只有阴阳如意珏的汇聚来的灵光,还有胸前如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团。 这一小团微弱的亮光,比起璀璨的微尘汇集的灵光弱得多,又靠近阴阳如意珏的玉光,实在是很不起眼,即便是睁开眼,也未必能够分辨出来。 这一团亮光如同跃动的心脏般,一收一放,说是闪烁,光亮却未曾减退分毫。 原本运功流转自如的杨隽却渐感吃力,像是在划着一叶小舟逆水而上,却被一处湍流阻挡,任他如何挥动船桨,也无法上行一步。 他的额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脸上迎着星光,闪烁着微尘般的光芒。 杨隽惯于迎难而上。 挥不动桨是吗?那我就再用力一点! 他不知不觉中就抽动了经脉中运转的灵气,朝着未知的方向聚去。 混沌中,他甚至不知道这些灵气被用在了何方,只是身体却感觉到了疲惫。 瞬间就从晨光微熙中沾满露珠精神饱满的青草,变成了经历阳光暴晒之后蔫头耷脑的皱巴草叶。 杨隽猛然清醒过来,将自己从这种状态中抽离出来。 周天功一停,阴阳如意珏的光芒消散,又变成块温润的美玉。 杨隽见外面黑沉沉一片,知道已是夜里,心中微觉诧异。 他近来练功很有分寸,周天功和游龙飞云都控制在一个时辰左右,其余的时间都用来练刀了。不知今日为什么运功这么久,自己却毫无所觉。 推门望去,明月西沉,已经将近黎明了。 想到今日约了江临仙试刀,杨隽再不耽搁,扛了万屠刀,趁着夜色往西山山坳行去。 楚恪悬在此处练功也是自有考量的。 凌云宫东面地势较平缓,有许多开阔场地,许多弟子都选在东山练功,偶尔也相互切磋试试身手。 西山山高林密,人迹罕至,也就只有楚恪这样避世独处的人才会道这里来。 杨隽如是想。 但他尚未走近往日练功的山坳,便隐隐见到前方迸发出两道法器的灵光。 谁会半夜在此处打斗? 杨隽握着万屠刀刀柄的手一紧,悄悄走近刚才发出亮光的地方。 他渐渐听到了清脆的剑击之声,还有女子轻斥的声音,在这四下无人的林中格外清脆。 杨隽隐隐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不由加快了脚步。 打斗声却蓦地停了。 杨隽心中警铃大作,猛然举起了肩上的万屠刀。 就在此时,眼前光芒一闪,一柄剑刺破这林中浓重的夜色,划破静谧,朝着他的面门奔来。 但这柄势如潮涌的剑却停在了杨隽眼前一尺处,没能再前进分毫。 剑尖击在万屠刀刀身,杨隽听得长剑微颤,嗡声不绝于耳,他右手虎口也被震得发麻。 对面持剑之人的气息竟也十分熟悉。 那人也似有所察觉,再没有其他动作。 “楚恪!” 一个女声打破了这静寂。 杨隽有些惊讶,也有几分了然,他早听出这声音有点像静悄悄。 但他看着对面收了剑的人,面上还是难掩惊讶。他“咦”了一声,问道:“不是说辰时吗,你们怎么这么早,还自己先练上了?” 静悄悄从林中走出来,杨隽看到他鬓发微乱,碎发被汗水浸湿了,紧贴在额头上,鼻头和两边脸颊都有些微红,是冬夜的风吹的。 对面的江临仙形容也有些狼狈,长袍上沾染了不少碎叶,这货向来臭美,此时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头发竟有些凌乱。 杨隽的目光狐疑地在江临仙和静悄悄身上转了两个来回。 这模样,不像是打着玩玩的呀。莫非,这两兄妹还玩真格的? 想着刚才隐约听见的几声呵斥,杨隽顿觉自己是不是撞破了什么秘密? 第116章 寒潭映月 猝不及防见被杨隽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形象,静悄悄有些窘迫地侧了侧身,垂头拿后脑勺对着杨隽,抬手整理自己的仪容。 杨隽理解小姑娘爱美的心情,转过了视线,盯着江临仙。 这货脸皮比较厚,哦不对,是不要脸。 果然,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江临仙率先打开了局面。 他自命风流地甩了下已经松散的发髻,朝杨隽招呼道:“师弟早啊!” 杨隽笑:“不比师兄早。” 他话中不无戏谑之意,江临仙只当没听到,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道:“师弟练刀效果不错嘛,这万屠刀舞起来也是毫不费力。来来来,咱们再来试试手。” “表哥!”静悄悄已经理好了头发,沉着脸拦在江临仙面前。 杨隽挑眉,这对表兄妹之间,有点猫腻啊! 静悄悄侧身对着他,杨隽看不到她的正面,却能清晰地看见小姑娘喊完话之后因为激动微微起伏的胸脯。 哟,小魔女生气了啊? 杨隽顿时带起了看好戏的心情,朝江临仙看去。 江临仙脸皮厚,被静悄悄怒瞪着也面不改色,口中说道:“我先替你试试他的深浅,你就看好了吧!” 静悄悄脸色又是一变,刚要张口说话,江临仙已经伸手轻轻将她推开,挺剑直刺杨隽。 杨隽见江临仙与静悄悄错身之时,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说了句什么,但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听到,想来是以灵力加了密的,自己灵窍未通,根本不可能听见。 虽然听不到内容,但杨隽却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看到静悄悄脸上的红晕唰一下褪去,脸色霎时变得一片惨白,在这黎明前的深林之中,显得异常诡异。 杨隽看着有些不忍。 他虽然懊恼静悄悄精灵古怪,又因静家要夺神木令而事事对自己多有隐瞒,但他也察觉出这两日小姑娘情绪有些不对劲,想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现下见她小脸苍白,双目失神,心下也有几分怜惜。 他印象里的静悄悄,是从桅杆上跃下的娇俏少女,是耍着聪明刺探神木令的鬼灵精,绝不是现在这个失魂落魄的可怜姑娘。 江临仙却在静悄悄怔愣的片刻跨步上前,手中一柄寒光如水的长剑直直刺向杨隽眉心。 杨隽再来不及去想静悄悄的异样,手臂一抬,用万屠刀挡住了江临仙的攻击。 万屠刀虽重逾三千斤,但杨隽这些时日几乎日夜不停息地将之握在手中,不断地挥舞,重复着劈、斩、削等等动作。 而现在,勤学苦练的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 刚从武库出来的时候,他扛起这把刀尚还有些吃力,此刻却是轻而易举地抬手一挥,就将江临仙的攻击系数抵挡。 万屠刀刀身既宽且厚,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将杨隽周身牢牢地护住。 江临仙手下一颤,没料到杨隽如今已将万屠刀练得这么顺手。 自己虽没有灌注灵力入剑,但速度绝对够快,那把万屠刀又是三千多斤的重刃,想不到这小子竟能在瞬间将之举起。 他“咦”了一声,挺剑再刺,口中说道:“不错,再来!” 江临仙手中那把长剑名为寒潭月,剑身寒光凛凛,一缕柔白的光芒萦绕其上,恰似盈盈月光,又似月色下潋滟的水光,柔和却散发出凌冽的寒意。 在刀与剑相击的刹那,杨隽甚至觉得整把万屠刀如同被冰封住了一样。 江临仙刚才一出手,已经对杨隽的刀功做出了大体的评估,这一次动手,便又加了几成力道,一丝灵力顺着手腕向寒潭月中灌注。 杨隽见那长剑上霎时间汇聚了一层白气,犹似一团迷雾,而后白芒一闪,眼前顿时闪耀起一片灿灿的剑光。 寒潭映月,一股冰寒的气息从那柄萦绕着白光的剑身上传来。 这一次,江临仙已经在其上灌注了灵力。 杨隽目光一凝,握着万屠刀骨柄的手紧了紧,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动作都不会比江临仙慢。但他缺乏战斗的经验,不知道该怎样去迎战。 人不同于海浪。 浪潮虽翻滚变化,却是无生命无思想,人却能够根据所遭遇的情境适时调整战略。 而自己现在才算是第一次真正地与人交手! 杨隽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做的,是摸清江临仙出手的路数,而不是所谓的先发制人。 因为缺乏战斗经验的自己,很可能在出手的同时也露出了破绽,进而一败涂地。 杨隽静静地立在那里,肌肉微微紧绷,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炯然。 江临仙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看好了,走!” 话音未落,寒潭月上瞬间银芒大涨,凌冽的寒光刹那间增长到了近一丈,像是一道炫目的光柱。 江临仙手握光柱,朝着杨隽兜头劈下。 那根光柱,便在瞬间迸射出无数的光线,像是这黑暗幽深的林中突然间升起了一轮圆月,散发出莹莹的月光。 但是这些光线一点也不似月光的柔和,反而散发出一丝强悍凌厉的气息。 数以百计,数以千计……数不清的光线唰一下朝着杨隽奔涌而来。 这一瞬间,杨隽整个人都被那闪亮的白光其中。 一旁的静悄悄霎时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似要尽力在一片白茫茫中看清杨隽的身影。 这一瞬间,她甚至忘了刚才江临仙耳语的那一句“明知是不可能的事,徒惹心伤,何必”! 静悄悄知道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静家现如今虽然还名列十大世家,但其实只是靠着祖上积攒下来的名声罢了。族中已经许久没有培养出优秀的铸器大师了,也已经许久没有炼出一把足可传世的绝世法器了。 曾经名满天下的静家逐渐走向衰落,像是一艘航行经验丰富但是已经过于陈旧的大船,不可避免地面临着被分裂的下场,即便不被拆除,也会慢慢地在这风雨飘摇的大海中沉沦。 而她,就出生在这样一艘将要被淘汰的破船上。 第117章 情窦初开 静家最近几代家主均无出类拔萃奔逸绝尘之辈,只能说不过不失中规中矩,勉强能够做个守成之主。 但目前的静家,要的不只是守住家业而已,还要能够锐意进取,带领整个家族走向中兴之路的雄主。 静家老爷子自知无法完成这一壮举,遂想方设法为自己的儿子求娶了江家大小姐江守玉,也就是静悄悄的母亲。 江守玉虽不曾在玄天门求学,但天资聪颖,又有着静家大小姐的身份,年纪轻轻就已名扬四国。 静家求娶江守玉,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江守玉聪颖慧黠,早在江家时就能参与家族决策,性格又强势,嫁进静家没两年就掌握了静家大半家业,比静悄悄老爹还管用。 十多年间,已将静家上下料理得井井有条。 但是静家表面上看起来鲜花着锦,实际上仍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 江守玉管理能力再强,也只是管理岗位,不是技术工种。 静家以铸器著称于世,赖以生存的也是独一无二的铸器法门。现如今缺了支撑本源的大铸器师,江家就像是泉眼即将枯竭的水流,难以为继。 总不可能一直吃老本罢? 就算静家积淀再身后,没几代也要被啃得精光。届时,外人还要来蚕食一番。 形势已是间不容发,近几年以江守玉为首的少壮派正在筹谋转型,适当地发展其他方面的产业,以支撑静家的运转。 但这个方案受到了几乎所有族老的反对,被认为是舍本逐末,饮鸩止渴。 江守玉也烦恼得很。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坊间传出了神木令出世的消息。 静家上下的精神俱为之一振。 倒不是认为以静家之力必能得手,而是若有神木令在手,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即便众人皆不知神木令有何等威能,但想来能够协助上古玄天门祖师治大水,必非等闲。 至于静悄悄……静家女自来就不外嫁。 她们传承了静家血脉,本身及子孙后代亦有铸器之能,说不定其中就能培养出旷世的大师。 因此,静家女不外嫁,只招赘。 静悄悄很早就知道自己是要招赘入门的。 江守玉做事爽脆利落,对子女的教育也是如此。她不是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的慈母,早在静悄悄刚懂事的时候,就把静家的处境跟她一一分析过了。 而且,静悄悄自幼跟在江守玉身边,看她如何处事,怎样管理静家上下。 她天资聪颖,又长期浸淫其中,对静家已经有了很整体全面的了解,甚至有可能不比某些族老差。 既然是招赘婿,出身就不会特别高,像十大世家中有出息的子弟,是绝不可能入赘的。如果有,那也是没什么能耐的。 可是静家不缺废物,也不可能给最尊贵的嫡女招一个废物进门。 赘婿赘婿,其实除了不大好听,静家的赘婿还是比较实在的,有实打实的管理权。只要有能力,就能得到与之匹配的权力。 有不少世家都愿意出个男丁与静家联姻,毕竟静家以铸器闻名,没有人不想拉拢的。 所以,招个出身十大世家的赘婿有点难,但略次一等的世家,却几乎是任由静悄悄挑选。 可是这些人里,绝对不会包括楚恪。 她是静家最尊崇的嫡女,同时拥有静、江两家血脉,悟性好、天分高,百年难得的一个好苗子。 静家在她的婚事上必会慎之又慎。 她的夫婿,除了要有实力和能力,还得有一定的出身,否则怎么叫联姻呢? 譬如江守玉,这世上并不缺少精明强干的女子,静老爷子为何要为儿子求娶江守玉?还不是需要借助江家之力,再保静家多一代的平稳,以求培养出足可继往开来的大铸器师。 在静悄悄看来,楚恪虽不算差,但也还决入不了静家族老的眼,更不用说江守玉这一关。 其实静悄悄知道自己想多了,看楚恪一无所觉的样子,对自己的心思没有半分察觉,更何谈什么入赘!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把这些小心思装在了心里。 恍惚记得,在大湾桥上,看着楚恪坠落湍流之时,心中陡然发慌。 她的脑海空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即刻召集了护卫沿河搜寻。 搜寻三月无果,静悄悄几近绝望。 却在登船前夕,获知了楚恪安然无恙的消息。 静悄悄惊喜交加,却无论如何迈不动步去找他,甚至没法像以前那样暗中去查探。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行迹已经被识破,也就再也无法做到像以前那样坦然。 直到,初返凌云山,江临仙要出手一试。 静悄悄心急如焚。 她再清楚不过了,楚恪炼体虽已四重,但灵修毫无进展,一窍不通,如何能是江临仙的对手? 只是等她奔到登云顶,看到的却是杨隽大展威风的场面。 静悄悄一时情急奔了出来,却仍有些惭然,不愿面对楚恪,见他得胜,转身便走。 她没想到楚恪对他毫无芥蒂,还追出来问他怎么不找他了。 静悄悄记得那人笑得一副痞样,和踏上大湾桥前的那个早上一模一样,有些无赖。 她忍下了心中的雀跃,不顾母亲的反对跟着投报了银戈峰和持云峰…… 静悄悄情窦初开,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她在其他事上或许继承了她母亲的精明,但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凭着内心的冲动做事,丝毫不加掩饰。 不过偏偏杨隽这个理论上的老司机行动上的童子鸡,许多事嘴上说得溜,实际上也还是个单身狗,根本没有过恋爱经验,看不出静悄悄的内心所想。 反倒是江临仙这个妇女之友,长期混迹于花丛之中,一眼看透了静悄悄所思所想,小心试探了她两次后,就毫不客气地直接点明了她的心事。 江临仙当然不看好静悄悄和楚恪。 其实作为一个桀骜不驯的混蛋二少,江临仙并不觉得静悄悄喜欢楚恪有什么问题。但同时,作为江家二少,他也清楚静悄悄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所以,作为表哥,他义不容辞地给静悄悄提了个醒。 虽然,用的方式很不温和。 第118章 学以致用 只是……静悄悄叹一口气,这些事压根连一丝影儿都没有,她想也无用,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而起的思绪,看向对战中的两人。 江临仙一柄寒潭月剑舞得林中白茫茫一片银光,端的是俊逸洒脱。 杨隽将一把万屠刀挥得猎猎作响,三千余斤重的大刀在他手中简直轻若无物。 漫天的银光之中,一片黑芒沉稳如山,毫不动摇。 静悄悄刚刚才跟江临仙打了一架,知道他此时并未全力以赴,但也用上了至少五成力。而楚恪仍可立于不败之地,可见他虽灵窍不通,战力却是毫不逊色。 静悄悄松了一口气,不再关注战局,飞身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她站在横亘而出的枝桠上,看着东方露出的一线鱼肚白。 不知不觉之中,天色渐明,又是一个白日到来。 那边厢,一趟刀光剑影走下来,杨隽和江临仙二人均觉酣畅淋漓。 尤其是杨隽,昨日憋闷了一天,此时方发泄出来,心中早已大呼畅快。 江临仙收了剑,走过来在杨隽肩上大力地拍了两下,道:“身手不错,大杀四方,指日可待!” 杨隽脸一黑。 江临仙长得人模狗样,下手却黑。刚才自己没给他占到便宜,现下拍他肩膀的时候,就真用上了劲。 不过江临仙掌上的这点力道,即便是有几百斤,杨隽也不以为意,就当挠痒痒了,可这货话也说不好。 知道这货嘴上能跑马,跟他说话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不是正经说事,没两句能说到一起的。他一个修士,又不是江湖游侠,身手不错算什么夸奖? 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一阵风吹过。 江临仙也并不是一味玩笑,评点起杨隽的刀功:“我看你出招路数刚猛,这样很好。你灵窍不通,根骨却是绝佳,万屠刀亦非凡品。只要把握好速度和力量上的优势,比武场上鲜少有人能胜过你的。” 杨隽笑,这是说自己一身蛮力罢? 江临仙末了又瞥他一眼,道:“你小子还是加把劲,赶紧打通灵窍罢!” 他昨日虽没去排云殿,却也是第一时间知道了灵窍的测试结果。 楚恪目前来看战力是不错,可是灵窍不通,后继乏力,这样的资质是不会被一群重灵修的首尊首座们看好的,想拜个好师父是没什么可能了。 只能寄希望于凭借一身超凡的根骨得入银戈峰大门罢,好歹离着毕首座也近点。 想到这小子超群绝类的根骨,江临仙有些惋惜。 杨隽当然知道这事紧要,况且打通灵窍就能以灵力与万屠刀相勾连,随心所欲把它变大变小,甚至收进体内,再也不必扛着到处走。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他甚至都用上了阴阳如意珏这柄神器,迄今为止,打通灵窍这项任务也没有多大进展。 杨隽想到昨夜打坐的情形,叹了一口气。 江临仙见他面露沮丧,罕见地没有再落井下石,把静悄悄叫过来让他们二人对练,自己跳到刚才静悄悄站的那根枝桠上观战。 晨光照射下,杨隽见静悄悄脸上已经恢复了红润,不复刚才的苍白,眼中也有了神采,不觉有些佩服这小姑娘的心性。 萝莉面貌,心若磐石,不愧是静家嫡女。 他笑了笑,让静悄悄出招。 静悄悄垂眸,唤出自己的兵器,却是一对鸳鸯钺。 这种武器轻巧灵动,可远攻也可贴身搏斗,步走八方,随心所欲,的确很适合静悄悄这样的姑娘使用。 静悄悄和江临仙自然不是一个路数的。 江临仙使剑,俊逸洒脱,静悄悄持钺,远近皆可攻击,变化万端,易攻难防。 但杨隽却是以不变应万变。他下盘沉稳有力,先行试探几次,摸到了路数,便开始步入正轨。 江临仙见他并未一出手就猛行强攻,不由暗暗点头。 这小子心思够缜密,又极有耐性,不似那些轻浮之众,总急着要抢占上风,是个有战斗天赋的。 接着又摇了摇头。可惜了啊,这样一个人,到如今竟还是一窍不通! 江临仙在这边心生感慨,杨隽却没有半点分神,全神贯注地投入战斗中。 他现在要学的还有很多。 刀法的掌握只是比武最基础的一环,他现在不错毫分地积累战斗的经验,力求学以致用。 战斗中的较量这不是单纯的肌肉记忆可以解决的,他需要培养自己对于战斗的敏锐度。 胜负之分,与武力值和战术皆有相关性。 当武力值处于绝对碾压地位的时候,自然无需考虑其他。 可杨隽知道自己灵窍不通是一块巨大的短板,他需要学会如何把握正确的时机,如何勘破对手的意图,如何寻找对手的破绽,又该在什么时候卖个自己的破绽。 这些都是杨隽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但他在迅速学习着,成长着。 江临仙只在二人对练的第一天指点了一番,但他发现楚恪这小子不声不响的,自己说什么他都点头称是,可俨然胸中早有成算。 江临仙气结,之后便再也不出现了。 再这样下去,这小子要把他的干货都掏光! 静悄悄却收敛了心思,甘之如饴地当着陪练。 几日下来,她也受益匪浅。 投报银戈峰和持云峰,刚猛一路的对手肯定少不了,提前适应一下也好。 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便如白驹过隙,一闪而逝。 大比正式开始的前一天,两人停止了对练,去登云顶踩点,顺便看看大比规则。 此届之前的弟子都是甫一入门就分到了三山十二峰去,所以凌初山还从未举行过这样的大型比斗。 而本届弟子有近两千人之众,也不可能再像测试根骨和灵窍那样挨个峰的测过去。 太耗时间! 杨隽猜想应该是投报十二峰的弟子分开同时比试。 可登云顶不过百丈方圆,肯定划不出十二个战圈来。不知道闻道堂是怎么安排的? 杨隽带着这个疑问往登云顶走去。 但还没等走到登云顶,他就已经知道闻道堂是怎么安排场地的了。 杨隽瞪大了眼看着登云顶的方向,一脸忿然。 我勒个去,不带这样坑人的! 第119章 大比前夕 登云顶北边是气势恢宏的升云殿,正南面是九百九十九级云梯。 云梯东西两侧都没有什么建筑,以至于整个登云顶从正面看起来像是被削去了一个尖顶的金字塔。 这些本无甚出奇支持,但杨隽却看着登云顶的方向傻眼了。 此时,在登云顶的东、西、南三面,竟然围绕着一座座悬浮的圆台。 杨隽放眼一扫便知这圆台共有十二座,每座皆有十二丈方圆。 很显然,应是比武的十二斗场了。 杨隽很无语。 这些圆台凌空而设,离登云顶的边缘足有十丈之远。 这样的设置,坑爹呢这是! 开启灵窍,灵术达到三阶之后就能驾驭灵器,御器而行。 可自己目前还是一窍不通啊! 杨隽现在是真有点嫌弃自己了。 别看他扛着把三千斤重的万屠刀不当回事,能健步如飞,但实际上并非凌空而行。 他能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山林草地,一跃数丈。 然而这些圆台距离登云顶有十丈之远,对他来说,要扛着万屠刀跃过这么远的距离,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隽望台兴叹。 静悄悄也看到了登云顶旁边散落分布的圆台,明了杨隽所叹为何之后,她笑了笑,道:“你要不要收买我一下啊?看在咱们对练了好几天的交情上,一筒酒一次买断了。” “成交!” 杨隽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静悄悄噗呲一笑:“这么没骨气啊!” 杨隽嘴角一咧,自嘲地笑了笑。 这算啥没骨气,要是扛着万屠刀气势万千的出场,还没上抬就骨碌碌滚下山了,那才叫丢人哪! 想到整个凌初山只有自己登不上这比武台,杨隽就觉心里堵得慌。 静悄悄忍着笑拉杨隽朝登云顶去。 她自己是能够御器的,不过一直陪着杨隽步行而来。 此时的登云顶上热闹非凡,绝大多数的弟子都聚集在广场上,二十四名训导也皆在此处. 江临仙看到二人出现,眼睛一亮,闪过一丝戏谑之色,朝杨隽道:“怎么样,师弟可是胸有成竹了?” 他返回登云顶,看到闻道堂管事布置出的这些圆台就想到了楚恪。 前几日试刀的时候,那小子下盘扎得很稳,几乎不怎么移动。 万屠刀三千多斤重,楚恪这小子灵窍不通,扛着这把大刀还想腾跃而起,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小子战力的确强悍,一站上比武台绝对能稳如泰山,几乎没有人能够让他挪动一下。 可是如何站上那比武台,对他而言就是个大问题了! 江临仙想到楚恪看到这些圆台一脸懵逼的样子,就想大笑三声。 此时见杨隽果然面色怏怏,江临仙更是心中舒畅,玩笑一句。 杨隽不想看江临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笑了笑,慢吞吞开口:“稳操胜券。” 这自信,也是没谁了! 江临仙放声大笑,引来众多人惊疑不定的打量。 见他面前站的是杨隽,又都扭过头去交头接耳。 近日以来,“楚恪”这个名字在凌初山简直如雷贯耳,众人但凡听到这两个字,都愿意去听上一耳朵。 初返宗门一掌迎击江临仙,亲眼所见者不多,未曾眼见的都心存怀疑,但“楚恪”的大名确实在瞬间传遍了整座凌初山。 而后的银河九天之试,三百钧之成简直骇人听闻。不过,即便当日同试的弟子再三肯定,许多人还是不敢相信。 紧接着寰宇金灵测灵窍,楚恪以一窍不通的结果再次令人跌破眼球。 这次大比,不知道这个曾经的第一学渣,又会爆出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异闻来? 桩桩件件,让杨隽在自认除了跟江临仙打一架之外,没有做过事的时候已经成为整个凌初山的焦点之一。 甚至目前在凌初山,“楚恪”这个话题的热度已经远超其兄楚怿,登上了热门榜榜首。 其中自然有江临仙的推波助澜。 他可是往楚恪身上下了不少注,得保赢才行啊! 而且,必须赢得风风光光,一雪前耻。让江寒鹤那个伪君子看看,老子带出来的师弟就是比他手下的强! 杨隽探头看一眼江临仙身后的圆柱,见上面还没有贴出公告,嘴里问道:“还没有公布大比规则吗?” 江临仙撇嘴:“兴许要明天去了罢。” 凌初山以前只是作为弟子初入门的第一道关隘,他们在此处停留的时间不久。 此次选拔各峰弟子的比试,又是玄天门制度改革之后的第一次选拔大比,自然要慎之又慎,细细斟酌。 沈却正坐在若虚真人的矮几之前,身体恭敬地微微前倾,向若虚真人禀告:“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长老尽可放心。” 若虚真人颔首,低声道:“你办事,我总是放心的。” 沈却闻言,连忙欠身以表敬意:“为长老办事,不敢不尽心。” 若虚真人拿手指点点他:“退之,此言差矣。这不是为我办事,是为了玄天门。” 沈却有些惭然地点头,应道:“是。” 若虚真人转了转手中的竹节茶杯,又是一叹:“不知此次成效如何。” “长老已为此事筹谋良久,此时应当水到渠成。”沈却一脸诚恳,这话说得显然是真心实意。 “长老不必忧心。玄天门乃天下正宗,万宗之宗,岂是那些偏居一隅的旁门左道可比?他们想取玄天门代之,那是痴人说梦!” 若虚真人沉默片刻,将手中凉了的茶一饮而尽,再开口时声音竟带上了几分悲怆:“不可妄自菲薄,亦不能狂妄自大。” “北方灵寂谷元极宗、东方查卢岛无妄宗,百年来声势愈旺,蔚为兴盛,可谓蒸蒸日上。元极宗掌教玄微真人又是秦国国师,玄天门却……” 沈却道:“但秦国公主却是本宗弟子……” 可见玄天门在俗世的影响力还是有的。 “唉,本宗传承数十万年,许多积恶已是积重难返。我一力促成此次革新,也是姑且做一尝试,希望能够引进一股活水……” 若虚真人言之未尽,又是一声长叹。 这一次,沈却没有答话,只低垂着头,不知思索些什么。 第120章 不破不立 玄天门是嵊洲大陆上第一个修真宗门,也是嵊洲大陆上迄今为止最大的宗门。 嵊洲地域十亿,水域百亿。玄天门独占十中之三,其余秦、卫、燕、虞四国共分其七。 论地域之广阔,历史之悠久,底蕴之深厚,没有任何一个宗门和国家,能比得上玄天门。 因此,玄天门在嵊洲大陆一直是超脱世俗的存在。 玄天门建立数十万年,每三年到四国举行一次选徒,人数从八百到两千不定。 积年累月下来,玄天门弟子早已遍布嵊洲,不知凡几。 而就是这样一个嵊洲大陆家喻户晓的玄天门,若虚真人竟说它已积重难返? 若是外界的人听了这话,必会斥为无稽之谈。 即便知道此言出自闻道堂长老若虚真人之口,也必将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然而,沈却知道,若虚真人此言非虚。 所以他沉默了。 跟随若虚真人三十余年的经历,让他知道许多的消息,有些是广为人知的,有些是许多外人甚至玄天门中人都不知道的事。 比如,嵊洲大陆的天地灵气越来越稀薄,资源不复以往丰富,修行进阶愈发困难。 近百年来,天灾不断,百姓生存日益艰难,四国摩擦不断,边境时有纷争。 更有无数宗门兴起,成百宗林立之局面。其中以北方灵寂谷的元极宗和东方查卢岛的无妄宗崛起速度最快。 玄天门弟子虽众,也不乏出身皇室贵胄、累世公卿和一方豪强的弟子,他们出了玄天门自然免不了参与四国之争。 但玄天门一直置身事外,从不涉入这些俗世争斗。 四国之中的秦国位居嵊洲大陆西北,与玄天门陆上相距最近。其国主秦广武聪明多智,广学博闻,威强睿德,乃少有的雄主。 秦广武自恃雄才大略,曾有意向玄天门求助,愿得玄天门这万宗之宗的襄助,一统四海。 玄天门除了收授弟子向来不涉俗世,自然拒绝了秦广武所求。 不久之后,秦广武便封了元极宗三大掌教之一的玄微真人为秦国国师。 这位玄微真人的来历也有点微妙——他原本是玄天门弟子,还是玄天宗主灵虚真人的亲传弟子,后叛出师门,摇身一变,成为了元极宗三大掌教之一。 秦广武此举无疑是明晃晃地朝玄天门的脸面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而此举,元极宗亦是有意为之。 否则,元极宗三位掌教,为何偏偏是由叛出玄天门的玄微出任秦国国师? 四国之中与秦国东境毗邻的燕国,也与元极宗所在的灵寂谷相去不远。 燕国当年同样有意从元极宗掌教中请动一位做国师,只是后来被秦广武捷足先登。 燕国立即转头去找东方查卢岛的无妄宗,哪知南方的虞国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请动了无妄宗的长老顾妄执。 自此,元极宗和无妄宗分别借秦国与虞国之势,在民间大为兴盛。而秦国和虞国借元极宗和无妄宗之力,对地处东北的燕国和西南的卫国步步施压。 天下大势,顷刻扭转。 元极宗偏居北地,无妄宗遥居东海,皆远离大陆。 两宗开山立派时间都不算短,也有小几万年了,但向来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 如此高调出现在世人面前,也只是二十几年前的事。 如今元极宗和无妄宗在四国大肆收徒,其门徒每年皆以上万之数增长。 与玄天门不涉世事恰恰相反,元极宗和无妄宗行事张扬,遇到天灾之年,便派出众多门下弟子赶赴灾区,或行祭祀或除病厄,声威日隆。 眼下这元极、无妄二宗虽不及玄天门底蕴深厚,但在民间的声望却是日益高涨。 这些消息是世人皆知的。 而玄天门收徒严格,每三年才选徒一次,人数也不多,以至于在嵊州民间,声威竟不比以往。 玄天门弟子修为升至少师之境便可自行决定去留,有世家子弟要返回俗世继承家业的,有寒门弟子要建功立业的,玄天门都不阻拦。 近几十年来,玄天门弟子退学的比重越来越大了。 这一点,外人或许不知,身在闻道堂的沈却再清楚不过。 这一切的发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在某些首座尚未察觉的时候,沈却就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危机,并就此事向若虚真人禀告。 若虚真人却道:“大浪淘沙,玄天门不患人寡而患才寡。” 沈却初时有些不明白,但不久之后也就知道了其中含义——便是放开如元极宗和无妄宗那般广收门徒,又能如何? 数量虽众,良莠不齐,成才者能有几何? 玄天门不缺弟子,缺的是能领袖群伦的旷世逸才。 试想,以玄天门选徒之严格要求之苛刻,门下弟子哪个放在俗世不可称之为天才?但最后成就卓然的,也不过百之一二。 若虚真人作为闻道堂的执事长老,早就对玄天门培养弟子的方案颇有微词。 他认为不破不立,只有打破旧规,引进活水,才能使玄天门这座沉蕴三十余万年的深潭焕发出勃然生机。 但是玄天门中三山十二峰,执掌一山、一峰的首尊首座就有十几位,还有掌教的长老…… 这人一多,意见也驳杂不一,何况改制这等大事。 革新派与守旧派各执一词,僵持了数十年。 沈却作为闻道堂管事只有三十多年,可是入玄天门已近七十年。 这数十年来,能令人眼前一亮的天才,玄天门不是没有过,但最后的结局…… 沈却想到这里,不由在心底深深一叹。 也难怪徐长老如此忧心,不惜耗费二十年的时间,也要促成改制一事。 如今是改制后第一届弟子的大比,徐长老看似平静,怕是心中也多少会有些不安罢? 沈却抬眼看了下已经一滴茶水都不剩,却仍然被若虚真人握在手中的茶杯,如是想。 若虚真人似乎没有察觉沈却的视线,目光仍旧凝在空空如也的竹节杯中。 良久,就在沈却犹豫着是否要起身告退的时候。 若虚真人突然放下了茶杯,道:“你去吧。小心行事,不要出差错。” 沈却点头应是,恭敬地退出这件竹舍。 心中却想,如果是平时,徐长老是肯定不会叮嘱这一句的。看来,长老终究还是心绪不定哪! 第121章 金乌初升 十二月初五,这是凌初山上一个寻常的冬日。 金乌东升,橘红色的柔光倾泻在了整座凌初山上,将登云顶下九百九十九级的云梯染上了一层金光。 今日也是不同寻常的一个冬日,往日宁静安然的凌初山上下自卯时起便人声不绝。 声音虽不响亮,但杨隽在自己的小屋中都能感受到满山弟子躁动不安的情绪。 入门三年,最重要的一场比试啊。 跟高考比,也不差什么了。 杨隽将一套游龙飞云练完,双臂稳稳收回,一个完美的收势,结束了今日的例行练功。 他擦了擦头上、脖子上的汗水,眼睛却看着地上的万屠刀。 这刀,是带去还是不带去呢? 放下手中的巾帕,杨隽已经做好了决定——不带去。 感觉自己什么都不做也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杨隽很烦恼。今日是大比武试开启的第一天,自己扛着这么大一把刀去吸睛,又引起一片哗然就不太好了。 想来大比的时候也不会随意点人上台比斗,肯定会提前通知,杨隽思及此处就点了点头。 横竖这里离登云顶不远,到时候自己再回来取刀就是了。 片刻之后,杨隽站在了云梯之下。 他抬头仰望着被覆上了一层橘红色光芒的九百九十九级云梯,还有登云顶周围悬浮的圆台,耳中听得登云顶上的喧嚣之声遥遥传来,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响。 其实众人的声音不大,今日是大比武试开启的第一天,谁会在这个时候大声喧哗? 闻道堂的管事不会,二十四名训导以身作则,正襟危立,自是不会,凌初山将要大比的弟子们就更不会了。 不过低声耳语总还是会有的。 但这些声音都远远地传进两年杨隽的耳中,让他在周遭的一片静谧中听到了遥远的喧嚣。 这种忽远忽近、似虚非虚的诡异情形,让杨隽瞬间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缥缈之感。 精神上有片刻的恍惚,他的脚却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长长的云梯。 登云梯,登云梯,不知自己能否一举登云,得偿所愿? 九百九十九级登云梯,不可谓不长,但杨隽花的时间不多。 离登云顶还有三十多级的地方,广场上清晰的人语之声让他瞬间回神,脚下步伐加快,片刻间步上了登云顶。 广场早已人群汇集,却分了十二处列成阵。 好像自己总是慢悠悠来得最迟的那个? 杨隽有点心虚地嘬了嘬嘴。 不过自己也没迟到啊,杨隽挑眉,一定是他们太早了! 今日,此时此刻,倒没有人再对杨隽的出现投以过多的关注。 杨隽扫眼而过,想看看今日是以个人投报划分阵营还是如往常按训导列的阵营。 正打量时,冯源从斜刺里走出来:“楚师弟。” “冯师兄,”杨隽抱拳一礼。 冯源面上带笑,指着东边第三根圆柱,道:“楚师弟速去列队罢。” 原来还有接引人哪,杨隽笑了笑,向冯源道谢后朝代表银戈峰的那根圆柱下走去。 银戈峰和夕辞峰的圆柱彼此相邻,江临仙远远地看见杨隽,朝着他挤眉弄眼地笑,那样子,别提多滑稽了。 旁边的谢清眉看见了,伸手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江临仙脸上的表情立马就从眉飞色舞变成了龇牙咧嘴。 杨隽挑眉,突然好想说一句:妈的,智障! 楚敖看见杨隽,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他往队列中站,不过眼中却多了几分惋惜之色。 这是在可惜自己入不了毕首座法眼? 杨隽摇头,这位师兄还真是实在。 所有弟子按首投的山峰列成方阵,面朝着升云殿的方向而站。 升云殿的高台上空无一人,众弟子翘首以盼,等着那些长老、首尊、首座们的到来。 冬日初升的太阳,看着明亮,实际照在身上并没有什么温暖的感觉。 距离辰时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周围都已经安静下来,偌大的广场上,一千余人,却寂无人声。 尽管如此,杨隽却能感受到周围涌动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他倒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遂百无聊赖地扭头望天。 杨隽这一转头,便蓦地睁大了眼睛。 凌云宫后的千云顶,高耸入云,直指苍穹。绝顶之上是一片点缀着朵朵白云的蔚蓝色天空。 此时,千云顶东北部那清朗通透的晴空之上,倏然划出了几道长虹,在阳光照射下,染上了几分绚丽的色彩。 紧接着,西方、西北方也分别现出了数道长虹。 登云顶上起了一阵骚动。 凌初山东北方向是毕乌山,北方七斗山,西方是盘云山。 来人的身份不用猜,肯定是十二峰的首尊、首座和掌教的诸位长老。 杨隽也有些好奇地注视着天上的长虹。 他盯着看的,是自北面而来的几道长虹。 银戈峰在七斗山域内,居于凌初山以北,想必银戈峰首座毕戈覆便在这几道长虹之中。 不知道这位武修第一人,是何等模样? 杨隽举头而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个宽袍大袖,着靛青色长袍的男子。 他身量不算特别高大魁梧,看起来并不伟岸,但眉宇微扬,神气凛冽,一扫之间眉目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睥睨天下的锋利,面容整肃,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这个人,就是毕戈覆。 杨隽突然就有这样一种奇异的预感。 这个人,像是一把质朴古拙的剑,有君子之气却不失锋锐,大气磅礴,但锋芒并未尽显,而是有些微的收敛。 尽管如此,却又能令人一眼望去便感受到他体内似欲喷涌而出的强大力量。 这是武修独有的强悍体魄带来的无形威压,不必开口,更不必动手,便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强者气息。 与毕戈覆半隐半露的锋芒不同,他身旁一位形容枯瘦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就要内敛深蕴得多。 这位老者穿着的服饰与毕戈覆略有不同,身形也显得瘦削一点,看起来质朴得过分,但他眼中似乎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杨隽猜这位就是代理七斗山首尊的玄隐峰首座衡一真人了。 他对衡一真人没有多大兴趣,目光再次转到毕戈覆身上,杨隽鼻翼抽动了两下。这位毕首座看起来真是一个不错的师父人选。 第122章 晨间钟声 数道长虹在橘红的日光照耀下,笼上了一层明亮而不失柔和的光幕。 偌大的登云顶上,一时寂然无声。 二十四名训导,他们自然曾经见过这些本宗的大人物,有些还是他们亲近的师尊,对于这些面容都已经不陌生了。 但这样众星齐聚的场面,又岂是常见的? 更何况他们作为弟子,在凌初山为若虚真人助教,与各自师尊见面的机会也少。 此时都不由得面露红光,隐隐露出几分喜色。 而于即将参加武试的本届弟子而言,这些正朝着他们凌空踏来的,是他们曾耳闻过无数次,是他们孜孜不倦地努力以求能够靠近的人,是令他们仰望的高山,是他们用尽全力追赶的云霞。 三年里,练功不辍,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些人的认可吗? 现在,这些巍巍大山正向他们倾倒,灿烂的云霞正向他们靠近。 一颗赤子之心,难以抑制地雀跃起来。 浑身的血液,似难以承受这样的激动,燃烧起来,瞬间变得滚烫。 数千双眼睛,有的注视着东北方向,有的仰望着正北方向,有的凝望着西北方向。 他们看向的人不同,眼中却是别无二致的炙热。 这些正如初升旭日般的少年,有的满脸激动,压抑不住的狂喜写在脸上,像是满溢的湖水,藏都藏不住。 有的极力维持着面容的镇定,眼中却焕发出异常明艳的神采,映着明亮的阳光,熠熠生辉。 喜悦,期待,忐忑…… 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杨隽看着这些少年朝气蓬勃的脸颊,也不禁受到几分感染,内心升起几分雀跃与期待来。 但他毕竟不是楚恪,也不是这些跃跃欲试又心存忐忑的少年。 杨隽对自己的优势劣势有着清醒的认识。论根骨,他的资质凌初山上无人能及;但论灵修,自己却是一窍不通。 毕戈覆看重灵修资质的名声在外,江临仙和楚敖对自己能入毕戈覆的法眼都不看好,可见自己拜入银戈峰的希望不太大。 但总归是要拼一把的不是? 这世上,多的是不被看好、被认定是不可能的事最后却被做成了的先例。 三年磨一剑,而今试刀锋。 想必楚恪对今日也很期待罢。 是时候了。杨隽想,自己替楚恪一试,也算是了了这份占用他身体的因果。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数十丈外,站在第一排的楚怿身上。 楚怿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 他是自入门就被若虚真人夸赞的天才,他是被凌初山无数人惊叹的英才。 投报玄隐峰的弟子历经筋骨、灵窍两次测试,他都遥遥领先。 能与他相媲美的,只有一个陈玄济。 对楚怿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冲突。玄隐峰衡一真人亲传弟子,必有自己一席之位。 因为陈玄济,绝不可能胜过他! 楚怿相信,自己是当之无愧的本届魁首! 就像……他看向自己左前方长身玉立的江寒鹤。 就像江师兄这样,举手投足都有一股淡然之气,但魁首之位无人能够撼动分毫! 楚怿的垂在身侧的拳头攥了起来。 正注视着楚怿的杨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江寒鹤,随后有些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有个偶像和标杆是好事,但是看看人江寒鹤江师兄——腰背挺直,器宇轩昂,下颌微抬目不斜视。这姿态,就是一个大写的淡定! 楚怿,毕竟还是太年轻啊! 杨隽摇了摇头,视线一晃,就扫到了与他同排而站的季脩宁。 季脩宁的眉目狭长,平日里眼神就有些阴沉,此时将双目微微眯起,透露出一种强烈的渴望和势在必得的决然。 与身边其他少年满面红光的样子相比,倒是有几分新意。 杨隽看了两眼,在季脩宁察觉他的目光转过头之前移开了视线。 靳岸算得上从沉稳,自有一身世家子的傲然之色,不过微微抿起的嘴唇还是显露了几分情绪。 杨隽像是在一个升旗仪式上百无聊赖的学生,视线在广场不停的游走。 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 刚才还在天边的长虹,转瞬间来到眼前。 须发皆白的若虚真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升云殿前的高台之上。 立在巨大铜钟之前的沈却抬头朝殿前那抹身影望了一眼。 晨风吹起若虚真人宽大的衣袍,上绣的竹纹迎风而动,像是摇摆的竹枝。 若虚真人却定定地站着,如同一株久经风霜,傲然挺立的老松。他的面色平静无波,微微抬头,仰望着西方的天空。 长老的精神还不错。沈却转过头,扎手立在铜钟之侧。 过去三年,这一口巨大的铜钟,只有在凌初山的重大集会上才会被敲响。而敲响着铜钟的人,可以是江寒鹤,可以是江临仙,也可以是其他助教的训导。 但今日,要将这巨钟敲响的,却是他,沈却。 沈却肃然而立,目光落在场中队列整齐的少年弟子身上,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上,目光中多了几丝柔和与期盼。 希望这些弟子不要辜负长老所望! 然而,他的目光瞬间被凝住了。——那小子怎么回事,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探头探脑的,左顾右盼,在搞什么鬼! 沈却定睛一看,顿时吸了一口气,这不就是那个叫楚恪的小子吗! 在一群或绷着脸装老成,或喜形于色的少年中间,出现这么一个画风不同的人,沈却看了只觉自己眼睛痛,有些嫌恶地移开了视线。 被沈却嫌弃的杨隽此时正定睛看着高台之上互相见礼的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心想,你们这是何必呢,早点过来,把该干的都干了,然后就由弟子们向你们拜见了,岂不更简单? 转念一想,大人物嘛,总是有迟到的特权的。 诸位大人物也没寒暄几句,众人对今日之事早有了解,毕竟是办正事,开口说话的只是少数,大多只是彼此颔首示意而已。 杨隽脑子里在玩将画面上的人物和名字连线的游戏,还没等他连接上几个,就见若虚真人朝沈却抬手示意。 沈却抬手,用力将那口高悬着的巨大铜钟敲响。 当—— 雄浑的钟声霎时间响彻山谷。 第123章 姗姗来迟 铛—— 凝重的声波似乎化为有形的浪潮,向外层层推进。 杨隽只觉一股猛烈的波动朝自己扑面而来,混合着登云顶晨间微凉的空气,让面上霎时一冷。 雄浑的钟声顷刻间响彻山谷,巨钟犹嗡嗡不绝。 杨隽看见,那层层前后相接的声浪,一波连着一波,冲霄而起,将登云顶上漂浮的云朵像海面上的泡沫一样拂开,朝着天边震荡开去。 钟声一响动云霄。 这一声晨钟之响,振聋发聩,令人神思瞬间清明。 广场的弟子个个腰背挺直,肃然而立,眼中焕发出异样的神采,是自信,也是骄傲。 身为嵊洲第一宗门的弟子,门中有着无数建功立业的先贤前辈,这万里江山谁主沉浮? 舍我其谁! 楚怿的精神为之一振,本以挺拔的身姿,不觉又拔高了几分。 浑厚的钟声涤荡了心里的杂念,静悄悄的目光也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明澄澈。 行该行的路,做该做的事。我无悔矣! 升云殿前三十三级台阶之上的高台,衡一真人端坐中央。 玄天门宗主灵虚真人已是九阶真人,为突破境界,早日晋升天尊,常年闭关。 四年前定下此次改制之事后,灵虚真人便已入关,至今尚未出关。 这二十几年来,灵虚真人每次闭关,都是由衡一真人代理宗主和七斗山首尊之职。 故,他的地位在诸首尊首座中更特殊一些。 衡一真人头发和胡须皆略显灰白,但面色红润,目含神光,精神奕奕。 他捻着颌下胡须,看着满场精神昂扬的一众弟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少年人就应当如此意气风发嘛! 他们可是代表着玄天门的未来呵! 层层声波推开山间的雾霭,钟声在这茫茫山野间回荡。 遥远的山谷中传来阵阵回响,似乎绵绵不尽没有止歇。 钟声在人们心里荡起的涟漪亦久久未平。 除却钟声的语音,四下里万籁俱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突然,一串笑声远远地传来。 哈哈哈哈—— 这笑声盖过了钟声,荡开了层云,仿佛一声闷雷,从天际划破长空,落到这登云顶上。 这笑声太洪亮,震得人双耳轰鸣,耳膜震荡,众人不由得都举头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一道长虹从升云殿后方的深林上划过,向着登云顶直直坠来。 这个方位,难道是从千云顶的方向来的?杨隽的眼睛蓦然睁大。 千云顶可是禁地! 那道长虹瞬间即至,杨隽也看清了长虹上一道灰黑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个子矮小身材微胖的老者,不,不是微胖,那圆滚滚的肚子就像股了气的河豚一样了,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给撑破了。 老者一头灰白的头发乱糟糟的,并没有好好地梳拢起来,胡乱地拿根布带绑在脑后,额间鬓边有丝丝缕缕的头发散落下来。 造型有点不修边幅的江湖豪侠之味,不过一身灰黑色的衣裳,沾满了……不知道是尘土还是油脂,抑或是二者皆有,衣袍上不见绣纹,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前襟和袖口上更是糊了厚厚的一层泥垢,看起来沉甸甸硬邦邦的。 垂落的发丝和下巴上挺翘的一撮花白胡须,更是油腻腻地,在他快速移动的时候,仍然坚若磐石,纹丝不动,简直像灌了钢筋的混凝土墙。 这打扮,不像江湖豪侠,倒更像是街边巷角蹲地的老叫花。 登云顶上的弟子都有种扶着自己下巴,别让它掉到地上去的冲动,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个邋里邋遢的小老头一步步走近登云顶。 在那笑声出现的瞬间,高台之上,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蓦地,高台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杨隽目光一闪,看见西侧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面色顿时涨红如猪肝。 看座次,这位应该是某位首座。 他的身形有些塌,背靠着椅背,双手紧紧扶住椅子的把手。 这个动作,是怕自己从椅子上滑下去吗? 杨隽看着那位首座的脖子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艰难地往后转过去。 他嘴唇翕动,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隔得太远,广场众人皆未听清。 杨隽却从他嘴唇的动作上读了出来。 他说的是:“他怎么来了?” 他,那个老叫花?他是谁? 这位先生您好歹是个堂堂首座,至于怕成这样么?杨隽疑惑。 老叫花哈哈大笑,声犹未绝,从升云殿后翠绿的竹海上空掠过,将至升云殿顶时,他终于停止了笑声,向众人的打招呼。 “小娃娃们早哇!” 其声若洪钟,直震得升云殿上的瓦砾都跳了跳。 老叫花接着似是有些遗憾自责地说道:“山人我原本也想早点出发的,可惜昨日猎了一头银鬃豕,滋味实在美妙。” 说到这里,老叫花的表情有些羞赧,见众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有点异样,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大家要知道,这银鬃豕啊,就是要现猎现杀现烹,美味才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说着他又嘿嘿笑道:“不过,昨日我猎到的那一头体型巨大,足有八百多斤。山人我吃到六百斤,已经是肚凸胃胀,实在无能为力了。” “但我想,如果就此将剩下的两百斤鲜肉丢弃,岂不浪费。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银鬃豕呢?” “所以,山人决不能让这头银鬃豕白白丢了性命!” 哦,所以你就一口气吃完了八百斤肉呗? 果然,那老叫花面色一红,说道:“年纪大了,肠胃不好。这不就睡晚了么……” 我擦,什么人啊这是?! 杨隽瞠目结舌。 你不就是吃饱了撑的吗? 杨隽第一次见到有人摆出如此清新脱俗的迟到理由,而且还如此振振有词——什么叫“决不能让这头银鬃豕白白丢了性命”? 您还要脸不? 尤其是,你昨晚不是才吃了头八百斤的银鬃豕么,现在手里拿着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登云顶上一时寂然无声,只有轻微的风吹过,掀起众人的衣袍,微微作响。 场上最响亮的,还是老叫花举着一条大腿,啃得正欢,嘴里吧嗒作响的声音。 杨隽站在人群中,仰望着这衣衫褴褛形容邋遢,浑然忘我啃得正欢的老叫花,最后无语望天。 第124章 山人何谓 杨隽简直无力吐槽。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刚才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出场的时候,画风非常飘逸洒脱,虽没有像卧丘那样仙气满满,但也自有一股超然之气。 现在蹦出来这位,您真的不是走错片场了么? 银鬃豕。杨隽想到这个名字,翻起脑海里记着的一本《嵊洲万兽录》。 这个在杨隽看来名字可以直接翻译成白毛猪的银鬃豕,名字不怎么好听,来头却是不小——七阶的高等灵兽。 嵊洲修道界信奉万物有灵论。 万物有灵,兽自然有灵。而兽又有灵兽、凶兽、妖兽之分。 万兽与人族一样,具有汲取天地灵气,成就自身修为的天赋能力。 但只有历经时日长久的修炼,汲取天地之灵气,成就自身之强悍体魄,具备了一定灵性和异能,且能够将这种灵性和异能遗传给后代的兽类,能被称作灵兽。 换而言之,灵兽具有与生俱来的异于普通兽类的能力。它们或有强悍的筋骨,巨大的力量,或有通灵敏锐的耳力或目力,其特异之处不一而足。 灵兽对于嵊洲修士来说,也是一味能够帮助提升修为的药材。 老叫花口中的银鬃豕便是灵兽的一种,并且是七阶的高级灵兽。 而以汲取天地戾气强大自身,天性凶狠残暴的兽类称为凶兽。 他们修身之初便汲取天地之间一切戾气,如杀戮之气、怨憎之气甚至毒瘴之气,因天生携带凶煞之气,故称凶兽。 最后一类妖兽本为寻常兽类,修而悟道,化天地之气补自身性灵而为精,是为妖兽。 妖兽因其后天修行得悟天道开启灵窍与神智,与人族修道之术最为相近,修为等级高的妖兽具有修身化形的之能,更能凭此混迹于人群当中。 这些具备了异能的兽类,普通人食之有滋补之效,修士食之并辅以功法修炼,视其功法不同,又有诸般功效。 不过,银鬃豕……那可是七阶的灵兽啊! 银鬃豕骨骼强悍,浑身覆盖长达五寸的坚硬毛刺。成年银鬃豕的身躯比炼体七重的武修体能还要强悍! 一般的成年银鬃豕体重不过五百斤,老叫花打了头足有八百多斤的,也不知道得是头多么凶悍的猛兽。 再有,杨隽耳边不断回响着“八百斤”几个字,您老是饕餮附身了吧? 他的视线落在老叫花圆滚滚的肚皮上,心想,也不怕把肚皮给撑破了! 在四周俱是一片静寂的时刻,在一众弟子一脸懵逼的时候,杨隽大脑一刻也未停止转动,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 这老叫花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表情都如此微妙? 他自称山人,山人是什么鬼? 杨隽细细回想。 山人可以是隐士高人,可以使修身悟道不与世俗之人来往参悟天地宇宙规律的人,也可以是通晓易卜数理,精通五行风水以算命为生的人。 不过老叫花好像跟这些……通通扯不上关系。 当然,山人也可以是谦称,自称为山野之人。 杨隽的视线再次扫过老叫花乱蓬蓬一窝乱草般的头发,和油腻腻硬邦邦打着结的花白胡须,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到,把山字去掉,称野人就挺合适。 不是杨隽埋汰老叫花,看看他吧嗒着嘴,把个不知道什么倒霉动物的大腿啃得津津有味,嘴里还不停地吸溜着油水,但是仍然不断有油渍往他胡须上滴落。 就这么会儿功夫,在一千多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老叫花已经把一条大腿啃得一根肉丝儿都不剩了。 嘎嘣! 一声脆响,在此刻静寂的登云顶上异常响亮,又带着一股瘆人的寒意,不少弟子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老叫花一口把大腿骨咬破,撮着嘴把骨髓吸溜得滋滋响。 杨隽突然想,老叫花吃的什么玩意儿?看起来还挺好吃哈! 妈的,感觉自己饿了! 杨隽近日练功都是日以继夜焚膏继晷的,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吃过东西了。 此时被这老叫花一勾,馋虫都快顺着口水流出来了。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高台之上,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衡一真人满脸错愕,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显然,这个老叫花的出现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刚才那个几乎从椅子上跌下去的首座,杨隽又数了下座次。 衡一真人右手边的椅子空着,刚才那位在衡一真人右手数起第五位,应该就是持云峰首座陈剑威。他的脖子现在还保持着诡异的曲折弧度,一脸屎色地盯着老叫花。 其他几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脸色也很不自然。 杨隽摇头。 这老叫花有什么古怪,玄天门中大佬们都对他忌惮至此? 看来,不仅是剧情错综复杂,远超自己想象,这个嵊洲第一宗门,号称万宗之宗的玄天门,似乎也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老叫花坐在升云殿的屋顶大梁上,把骨髓都吸溜完了,随手一抛,把破骨头扔凌云宫的后殿去了。 嘭的一声脆响。 不用猜,这就是骨头砸在后殿房顶上的声音。 然后又是一阵骨碌碌的声音传来,破骨头顺着坡顶滚下去了。 老叫花意犹未尽地咂了下嘴,眨眼间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一大块带骨的肉,有滋有味地啃起来。 狼吞虎咽了几口,他似乎也觉得场上安静得可怕,眼睛抬起来看着众人,嘴里却没停,含混道:“怎么停了?山人我听说今天要打架的啊……” 他似乎是有些疑惑,嘴巴终于离开了肉,抬起头来问道:“有这回事儿的吧?可别让山人我白跑一趟啊!” 若虚真人面颊一抽,白如雪飘然若仙的美髯一阵颤抖。 是大比武试,不是打架!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粗俗啊! 老叫花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愕然,但他也不以为意。 右手抓着肉骨头,不能动,于是他摆了摆空闲的左手,随意道:“你们继续,继续啊,不用管山人我的。” 众人一阵无语。 倒是衡一真人,自老叫花笑声一出,便张口结舌地坐定在椅子上,震惊了半天,像是此时才反应过来似的,猛然站起了身,朝双腿箕张大喇喇坐在大殿顶上的老叫花行礼。 “许久未见,师叔您老可还好?” 第125章 氓山真人 师叔? 登云顶上众弟子都是一惊。 如江寒鹤、江临仙这些训导,都是听说过这位老祖宗大名的。 玄天门中,从宗主到掌教长老和各山的首尊首座,都是同一辈的,唯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师叔,氓山真人。 但这位老祖宗名头虽响亮,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近三十年来少有出现。所以他们这些新一代入门不久的弟子,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氓山真人真身虽不常出现,但他早就在玄天门留下了不少的传说。 作为门中弟子打完坐练完功后调剂生活的一大谈资,他一直活跃在玄天门弟子的口中。 如今他们见到了师兄姐口中别具一格的氓山真人,不少人目光中都带了几分好奇,偷偷打量着这位“特立独行”的老祖宗。 江临仙目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盯着大殿重檐歇山顶上的老者,眼中带着一种浓厚的猎奇之意。 在玄天门这个众人都端着架子做庄重样的地方,出现这样一个画风清奇的前辈,真是不容易啊! 江临仙鼻翼抽了抽。好想结交一番,不过……看看氓山真人一身油糊了的衣裳,江临仙想,如果那位老祖宗能洗个澡换身衣裳就更好了。 就连一向持重的江寒鹤,也抬眼看向了屋顶上的那位老者,面上波澜不惊,眼中却有些淡淡的讶异之色。 而静悄悄他们这一届新弟子中,像她这样听说过这位老祖宗大名的就寥寥无几了。 所以大多数的人听见衡一真人冲屋顶上的邋遢老头子喊师叔了,都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这位到底是谁啊? 江临仙见杨隽双目湛湛,很有兴趣的样子,有心跟他分享八卦。 然而此时全场静寂,他这点修为,在一众大佬面前,想要跟杨隽密语传音,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不得不打消了跟杨隽八卦的心思。 衡一真人都站起来了,其他人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底下众弟子就惊诧地看着高台上的一众长老、首尊首座们全都站了起来。 然后看着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向箕坐在屋顶的邋遢老头子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氓山师叔。” 杨隽:简直神同步啊,比自己读书那会儿排成队接受领导视察时的问好声整齐多了。 老叫花啃着肉骨头,舍不得撒嘴,右手仍旧紧紧地抓着骨头,腾出左手赶苍蝇一样挥了挥,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免了免了。” 一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都面面相觑。 遇到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偏偏又是玄天门中辈分最高的,这让长老和首尊首座们都觉得很棘手啊。 衡一真人锲而不舍地朝氓山真人问道:“氓山师叔,我是衡一。许久不见,您还好吗?” 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一齐朝衡一真人瞪眼,眼神中满是不赞同。 咱能不提这茬么? 师兄你能换个开场白吗? 杨隽眉毛一跳。 也不知道这位衡一真人是真的不会打招呼,还是本性的确如此忠厚老实,或者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那类人。刚才用这句开场白被无视了,现在还舍不得换一句。 至于上面那位老祖宗……杨隽看了看还在大快朵颐的氓山真人。 既然已经知道了人家的身份,杨隽也不好再称人为老叫花,毕竟是玄天门里辈分最高的老祖宗。 杨隽自认一般情况下自己还是个尊老爱幼的三好少年的,所以给氓山真人换了个称呼。 “这还用问吗?”氓山真人含着肉骨头,话音含混不清,“山人我能有什么不好?没看我有香喷喷的大肉吃吗,山人我好着呢!” 合着您就吃肉这点追求了是吧? 身为堂堂玄天门中辈分最高的长老,您能要点脸不? 若虚真人的白胡子又抖了抖。 杨隽看着高台上一群仙气飘飘的高人们现在有的一脸猪肝色,有的一脸屎色,精彩纷呈。 毕戈覆稳如磐石,面不改色,但脸颊两边却已微微地凹陷了下去。 很显然,就连他对于这样的场面也有点忍受不能了。 丢脸,太丢脸了! 身为玄天门中的老祖宗,在一群正满怀热情和希望的青葱少年面前,师叔您这样的行径难道不是在抹黑我们玄天门作为嵊洲第一大宗门的形象吗? 这时候必须得有人出来说话才行。 众人纷纷看向衡一真人。 你是老大你说句话呗! 衡一真人是个老实人,他被师叔氓山真人的话给砸懵了,呐呐不知何所对。 最后还是若虚真人看不过眼了。 论资排辈,他是衡一真人的师兄,论身份地位,他是闻道堂的执事长老。 现在这个情况,由他来开口没什么不对的。 若虚真人上前一步,朝屋顶上的氓山施礼:“氓山师叔,今日是本届新弟子们的大比武试。时间有限,我们这就开始了。烦请您老看着点,若是晚辈们有什么不妥当的,您只管指出来。” 我们有正事要办,您就蹲一边儿看着好了,行不! 氓山不置可否,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又随便地挥了挥手,像是极不耐烦了。 随口说道:“不管,不管!你们也不用管山人我。继续,继续吧!” 不,不管? 是,是吗?这样能行? 沈却的面色也十分僵硬,朝若虚真人投去担忧的一瞥。 若虚真人眼中饱含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朝沈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理会。 沈却虽然心有惴惴,但还是听从若虚真人的吩咐,默默无语地垂头,假装雄伟壮丽的升云殿那高大巍峨的歇山顶上,没有这么一个形象邋遢的糟老头。 当然,如果他的手没有微微颤抖的话,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沈却其实是个老实人,从他对待若虚真人数十年如一日的恭敬就能够看不出来。饶是如此,他也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一句,氓山老祖宗是个糟老头。 若虚真人搞定了很不靠谱的老祖宗氓山,又朝身边看起来也不怎么靠谱的衡一真人道:“禀代宗主,武试这就正式开始了?” 衡一真人似乎是瞬间被从睡梦中惊醒的样子,目光还透着几分茫然,喃喃道:“开始?哦,开始啊?那开始吧!” 看见这一幕杨隽心里直呵呵,这真的是嵊洲第一宗门?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自己在这里求学真的会有好前途吗? 第126章 颤颤钟声 见识了氓山真人这位画风奇葩的玄天门老祖宗,陈剑威这位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堪一击”的首座,还有衡一真人这位面貌慈和但似乎有点老好人的代理宗主。 杨隽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忧虑,也对名声在外的玄天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样的组合……真的是嵊洲第一大宗门?被誉为万宗之宗的玄天门? 杨隽整个人都陷入了魔幻的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中。 不经意间,他的视线从毕戈覆身上扫过。见他脸色虽有些僵硬,但好歹身板挺直,神情镇定自若。 嗯,至少自己想要投靠的师尊是个正常的,杨隽如是想。 其实,杨隽原本对于最后会落到银戈峰还是持云峰都没什么所谓。 打通灵窍是一件需要持之以恒的事情,从得到阴阳如意珏至今,时日已经不短,自己还是一窍不通。 阴阳如意珏是什么?那可是卧丘赐予他的仙界灵宝! 连阴阳如意珏都不能让他尽快打通灵窍,由此可见,嵊洲域内再没有别的东西能够帮到他了。 杨隽知道打通灵窍一事急不来,也就徐徐图之,每日雷打不动地练着大小周天功。 武修者炼体,以使筋骨强健,而致神魂稳固。灵修者修魂固灵,使神魂通天,以动御天地之能。 这是杨隽已知的灵修与武修的区别之一。 但二者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人体全身上下窍穴不计其数,能够将身体窍穴全部打通的旷世奇才闻所未闻,所以用来测窍的寰宇金灵球上经纬线相交,共有五百五十四个交点,代表人体五百五十四个主要窍穴。 在晋升武士或者修士之前,能够打通的灵窍数量越多,发展的潜力越大。 被灵气贯通的窍穴相连接,就像是在体内建造出一座纵横交织的河网。这个网可以储存和运转灵气,滋养骨骼经脉。 所以,打通灵窍之后,修士的打坐修炼日常也不能有丝毫懈怠。行大小周天功往灵窍内注入灵气,是拓展滋养经脉的最基本手段。 这也是武修同样需要行周天功的原因。 于武修而言,在正式晋升为“士”之前,打通的灵窍越多,意味着能储存、容纳灵气的经脉窍穴越多,就越能够滋养筋骨,以助塑造出一具强悍的体魄。 毕竟,对于武修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一身钢筋铁骨。 因此,杨隽对于毕戈覆在挑选弟子时极为看重灵修资质的做法表示非常理解。 做老师的,肯定最喜欢有天赋又勤奋的学生啦。 灵窍不通,杨隽目前的修行计划就只能是以炼体为主。 原本准备自学成才,抱着随遇而安被分到哪座峰头都无所谓的杨隽,在看过了陈剑威刚才有失/身份差点跌破椅子的举动,就有点排斥被分到持云峰去了。 他现在就希望,毕戈覆能看在自己超强悍的根骨资质上,破格收了自己。 甚至于,不是亲传弟子也行。 总之,远离陈剑威就好。 但是对此,杨隽心里也没底。 这边厢,杨隽在心底暗自盘算自己的前程。 那边厢,沈却在若虚真人的示意下再次敲响了铜钟。 刚才那一钟被氓山真人给破坏了,这次可不能再出差错。 沈却挥手击向了高悬的铜钟。 当—— 浑厚的钟声再度响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听在耳中,都觉得这钟声不如先前响亮,甚至,隐隐带着颤音。 颤音? 是的,没错,就是颤音! 登云顶上无数弟子被这钟声一震,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钟声嗡嗡,震颤跌宕,不绝于耳,像是歌唱家用低沉浑厚的嗓音,以极其高超的技巧唱出最曲折宛转的颤音。 好家伙!没看出这位沈大师平日里那么端庄整肃的一个人,竟然还会花式敲钟呢! 杨隽猛然间被这钟声震醒,从自己的思绪中抬起头来,有几分诧异地望向了高台上的铜钟,和立在铜钟旁边神色有些窘迫的沈却。 沈却非常自责。 若虚真人可是企盼了数十年,努力了数十年,才等到这一天。 甚至,在昨天夜里还在嘱咐他不要出差错。 沈却是半点也没想到,自己会亲手把这场武试搞砸了。 其实说起来,他原本是不会搞砸的,毕竟前一次敲钟不就好好的? 他敲钟失准是有氓山真人的原因,但自己因为氓山真人在场而手发抖,这个理由,可真叫人手不出口! 更何况,沈却不是爱推卸责任的人。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若虚真人,神情窘迫而不安。 若虚真人微微叹了口气,朝沈却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他提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 哈哈哈哈—— 头顶突然间传来一串震雷般的笑声。 若虚真人刚提起来的这口气又散了。 顺着沈却的目光又看向了若虚真人的杨隽,把若虚真人张口欲言,最后却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喉咙发不出声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他目光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同情之色。 有这么一位不着调的师叔,若虚真人和一众长老首尊首座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氓山真人笑声震天,瞬间就盖过了震颤不绝的钟声。 他从屋顶上站起身来,停了停胀鼓鼓的圆肚子,朗声道:“小娃娃敲的一手好钟哇!” 听见这话的沈却羞愤欲死。 杨隽看见他一张面孔涨得绯红,怀疑氓山真人再说一句,沈大师就要不堪受辱,自决于这登云顶上了。 幸而氓山真人没有再说别的。 他老人家右手高举着刚才啃光的大骨头,在屋顶上凛然肃立,犹如一尊天神。 不过,这只是就气势而言。 至于形象……不谈也罢。 看着氓山真人这指点江山豪气壮阔的站姿,杨隽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氓山真人高举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放下。 手中的那根筒骨,直直地朝着升云殿前,台阶上的铜钟飞去。 于此同时,氓山真人的话音响彻凌初山:“我要跟你比比!” 跟你比比…… 你比比…… 比比…… 比…… 这下,一脸懵逼的不止杨隽,还有高台之上的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以及登云顶上千余名少年弟子。 第127章 武试开启 一根大筒骨,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大筒骨。 两头粗,中间细,挺像一柄鼓锤的。 杨隽发现自己的关注点不对。 因为现在这根在一千多双眼睛注视下的大筒骨,正笔直地朝着那口铜钟飞去。 说是笔直的,那也不准确。 因为杨隽还看见那根骨头打着旋儿,带动了所经之处的空气,卷起漩涡似的一股气流,像是一条巨龙。 呜—— 这是那根筒骨破开空气的声音。 呼—— 这是筒骨席卷出气流的震颤声。 眼看着那根白白的大骨头就要撞到铜钟上,杨隽想,这时候不该有人出手阻止一下吗? 可是谁,谁会阻止呢? 衡一真人自不必说,被氓山真人这一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就连毕戈覆也是一副“万万没想到”的表情。 若虚真人一脸“果然如此”的无奈和“就这样罢”的认命妥协。 杨隽想了下,大概现在拦住了氓山真人,他还会在其他地方下手作妖的罢?还不如现在让他满足了,待会儿哪凉快哪待着去。 不过,杨隽很怀疑,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总之,在众人都愣神的瞬间,进击的大筒骨砰一声撞向了巨大的铜钟。 钟身一晃,发出震颤而绵延不绝的声响。 那筒骨一击未毕,因其以略带倾斜的角度撞到钟身,头一端撞过去后,中间擦着钟身飞过去,后一端又砰地撞在了铜钟上。 钟声绵长依旧,在整个山间回荡不歇,但不再是雄浑古朴宛如天籁,而是震颤不绝。 铛~~~~~~ 后面带着一大串颤音,让一众弟子听得寒毛直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魔音般的钟声,过了足足一刻才全数消弭。 颤悠悠的尾音终于在消散在山间,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这音颤得,再颤下去,他们心都得抖出来了! 氓山真人似是对自己这一手很满意,站在屋顶哈哈大笑:“小娃娃,山人我敲得比你好罢?” 沈却脸涨红得几乎滴下血来,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那根大筒骨就擦着他身边飞过去,而他愣是没能伸手拦下。 其实沈却想太多了。 高台上那么多长老和首尊首座们,他们都没有出手阻拦,沈却出手又有何用? 且不说氓山真人一挥手间有多大力道,沈却能不能接住还是个问题。 就算他真能拦下这一根骨头,扫了氓山真人的兴,若虚真人相信,这位师叔还有无数根骨头等着被他扔出去。 那大家今日就什么也干不成了,就站在这儿看着、听着这位老祖宗敲钟玩儿罢! 正因为知道氓山真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拗劲,若虚真人是打定主意即使能拦得住也不拦。 让他闹去罢,现在不让他闹,待会儿会闹得更惨! 果然,此刻的氓山真人对自己露这一手颇为满意,得意洋洋地往屋顶上一躺,翘起一条腿在膝盖上,一晃一晃的。 “果然山人我才是最厉害的。” 杨隽听见他这声念叨,几乎喷笑出声。 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啊? 若虚真人没再理会氓山真人。 就让这位师叔自娱自乐去吧! 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不在状态的沈却,知道敲钟是别想能正经地再敲一回了,就这样凑合着罢! 若虚真人无视了脑后殿顶上洋洋得意的氓山真人,向众人宣告大比武试正式开始。 在今日之前,若虚真人为这次武试准备了足够精彩的演讲词。 譬如,有激发众弟子斗志的:“名剑需得十年磨。三年苦修,千日勤学。” 有带领众弟子仰望未来的:“三山连绵,十二峰不绝,云山之外更有千山。” 有表达对众弟子寄予厚望的:“今日挥刀斩剑,尽显我玄天风采。” 然而,看看先前还一脸期待和热忱的弟子们,在被氓山真人闹这一场之后,脸上都现出茫然之色。 若虚真人叹一口气,他这演讲词是说不出口了,说出来总会觉得怪怪的。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口道:“我宣布,凌初山新一届弟子大比武试正式开始。” 咦,这么朴实无华的开场白? 正羞愧难当的沈却听了若虚真人这句话更加愧疚了。 他要是不在敲钟的时候搞砸了,也不会激起氓山真人的好胜之心,要跟他比什么敲钟出颤音。 可是往事不可追,此时再想亦是无用。长老已经宣布武试开始了,自己也得顺着往下走,保证此后顺顺当当,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行。 沈却这样想着,心下却始终惴惴不安。 有氓山真人在上头蹲着,他心里就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 谁能想到几十年不见人影的氓山真人会杀出来啊!更何况,一个氓山真人的破坏力,超过高台上所有长老及首尊首座们的总和。 沈却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倾听若虚真人讲话。 若虚真人现在是真当氓山真人不存在了,宣告武试开始之后,他就向登云顶上的众弟子解说着武试的规则。 也许是之前那句话还算开了个不错的头,若虚真人现在说起大白话也毫无心理压力了。 他指着登云顶东西南三方环绕着的圆台,道:“这些云台依次代表三山十二主峰。本次大比之前,你们每个人都投报了两峰,所以你们需要参与两峰的比武测试。” 与先前的测筋骨和灵窍提前发布测试安排不同,武试的规则尚未公布,而是由若虚真人现场解读。 听他说起武试规则,刚才还神游天外一片茫然的弟子们纷纷回过神来,倾耳恭听。 “每座主峰需经六次比武,故每个人要参与十二场武斗。” 若虚真人说着话,杨隽却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报名一处,就要和六个人单挑,每个人都要在首投和次投打六场,一共十二场。还行,貌似并不算多。 杨隽心想,不比高考难过。 “至于你们的对手,”若虚真人顿了顿,“你们需要到各峰的训导处领一块铭牌。在下一场武斗开始之前,铭牌上会提前显示出你们的对手和开始时间。” “每场武斗结束之后,铭牌也会自动记录胜负之数。” 第128章 铭牌在手 若虚真人镇定自若的话语,让登云顶上跑偏了的剧情又扭转回了正确轨道。 以衡一真人为首的长老、首尊首座们,一个个都整肃了面容,正襟危坐,给一众弟子做了个好榜样。 先时被氓山真人一骨头砸得晕晕乎乎的弟子们,在若虚真人开始讲解规则之后,皆凝神细听。 而氓山真人丢了块大筒骨之后,似乎已经得到了满足,就这样躺倒在升云殿的歇山顶上,睡了。 若虚真人则越说越进入状态,渐渐把氓山真人的恶作剧抛到了脑后。 “武试结束之后,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会根据你们前两轮测试筋骨和灵窍的结果以及本次武试的战绩,决定你们能够正式成为哪一峰的弟子,首投还是次投。” 杨隽点头。这个好懂,不是第一志愿就调剂到第二志愿嘛。 自己在筋骨测试和战绩上是不必担心的,唯一不足的就是灵窍测试令人心伤的一窍不通。 不过,此事急也没用。杨隽沉下心来,静静听着若虚真人接下来的话。 “你们中表现最优异的,将有机会成为在座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亲传弟子。” 一众弟子听若虚真人解说前面的规则,皆是一片沉静的模样,此时听到这最后一句,脸上方露出一抹喜色和跃跃欲试的期待。 若虚真人看着场下恢复了精气神的弟子们,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武试云台将会在一刻钟之后开启。现在,你们可以去领各自的铭牌了。” 若虚真人一语未毕,许多弟子都侧头看向了登云顶外悬浮的大圆台。 云台,即将开启。 许多人的神情都变了。 从刚才聆听若虚真人解说时的恭敬和专注,变为此时的兴奋、期待、雀跃,抑或是忧虑、不安。 但是,总而言之,整个登云顶像是陡然间迸发出一股勃勃的生气。虽没有嘈杂的声音,却在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若虚真人含笑看着瞬间散乱了队形涌到训导处领铭牌的弟子们,心下叹道,年轻可真好啊! 看着一切都进入正轨,沈却心有余悸地扭头看了一眼升云殿顶上的氓山真人。 氓山真人右腿伸直左腿蜷起,横卧在歇山顶上,晒着冬日上午渐渐暖和起来的太阳,舒服地眯着眼,表情十分惬意。 老实人沈大师抹了把额头上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心想,这位老祖宗最好能睡上半个月,届时,武试就结束了。 杨隽的位置离楚敖挺近,只是他脚下还没迈步,就已经被涌过来的人潮挤到了楚敖的面前。 楚敖满面红光,笑看着杨隽道:“师弟不必着急,铭牌大家都会有的。来得及,来得及。” 杨隽呵呵。我特么是被挤过来的啊! 不过这点小事也不必对楚敖解释,他笑着从楚敖手中接过铭牌,而后迅速从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钻了出去。 杨隽回望一眼早就被人潮淹没的楚敖和冯源,摇了摇头,这人多就是麻烦啊! 代表着玄天十二峰的石柱立在登云顶的边缘位置,武试的云台也悬浮在外,此刻又聚拢了一堆堆等着领取铭牌的弟子。 登云顶的边缘一时间人满为患。 杨隽为避免再被人挤走,逆着人/流的方向,朝登云顶广场中心的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翻看着手中的铭牌。 这应该是一块玉牌,颜色是很稀有的秋香色,有半个巴掌大小,做成长三寸五分,宽两寸两分的长方形模样。 铭牌的边缘稍厚,有一圈细细的镶边,中间部分大约有两分厚。 杨隽拿在手里,有一种掂着小号手机的感觉。 铭牌顶上缀了根麻绳,材料看起来跟秋香色的美玉有点不搭,颜色倒是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最难得的是,玉牌正中竟然还有缩小版的玄天门三山十二峰地图。水墨风格,看上去既不像是画的,也不像是雕刻的,而是玉石上原本就有的淡淡墨色。 看着就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杨隽心想,光这张玉牌就能卖不少钱。 将铭牌正握在手中,杨隽的拇指恰好嵌进铭牌下方一个圆圆的小凹痕中。 霎时,整块铭牌发出微微的光亮,不过只是闪了一瞬间,而后光芒渐消,铭牌上就显示出一排排文字来。 姓名:楚恪 首投:银戈峰 次投:持云峰 筋骨:三百钧 灵窍:О 杨隽看着最后一列那个明晃晃圆溜溜的蛋蛋,一阵无语。 我是一窍不通,但你们至于送我个零蛋么?想我杨隽纵横考场十几年,还从来没有得过零蛋好么! 杨隽对于现在灵窍通不通倒没有十分在意,反正总是会通的,不过晚一点而已,自己练着功耐心等着就是了。但现在却被这个零蛋给刺激了一把,心里有点不爽快。 偏在此刻又听到了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声音。 “今次武试,楚公子可是胜券在握了?” 殷晋离站在杨隽的右前方,脸上带笑。他身后跟着面色苍白的岳子澶和面无表情的宋樵。 杨隽扫了一眼对面三个人。 呵,殷晋离变态,岳子澶病娇。他又看了一眼宋樵,心想,这货跟着这两个人非正常人类混,身上也越来越没人气了,正在逐渐向僵尸脸靠拢。 没听到杨隽的答话,殷晋离面上笑意不改,又朝杨隽拱了拱手。 “前番楚公子银河九天一试,声名大振,在下还没来得及向公子道喜呢。楚公子不会怪责于我罢?” 道喜?那你特么的也该知道老子寰宇金灵测试一窍不通吧? 怪责,怪责个毛线,你特么是哪根葱啊? 杨隽被殷晋离熟稔的态度和亲昵的语气搞得浑身发毛,直起鸡皮疙瘩。 他板着脸道:“言重了,你我又没什么干系。怪责二字,又从何说起?” 话一出口,杨隽就后悔了。 他不想跟殷晋离把这场谈话继续下去,根本就不应该使用问句! 虽然自己的本意不是刨根问底,但殷晋离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顺杆子往上爬! 杨隽捏了捏手中的铭牌,心里盘算是不是直接照他脸打过去算了。 果然,殷晋离又朝着他走近了几步,口中道:“楚公子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同乡,原本就该比别的同门更亲近才是。” 第129章 忍无可忍 跟你亲近? 老子要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艹一条野狗! 杨隽半边嘴角一牵,发出两个音——“呵呵。” 声音有点凝重,又有点模糊不清,像是从鼻腔深处哼出来的一样,带着点轻微的震颤。 “呵呵”是什么? 是最简单又最意味深长的两个字。 它又具有怎样的恐怖攻击力? 它可是最伤人的网络聊天词汇! 跟女神聊天的迷弟看到它会黯然神伤,情绪内敛的人看到它能憋出内伤,脾气狂躁的人看到它会直接掀桌。 怎么说呢,这个词能够以最简便的言语达到激怒对话者的最大攻击效果,践踏对话者的意志和全部热情。 试想想吧,跟老婆/女友为某事起争执的时候,你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话,随后发生了这样一幕:对方不想理你,并向你扔出一个“呵呵”。 呵呵?兜头就是一盆冰水倒下来! 那一瞬间,不是被憋到吐血就是想手下见血。 连这个大杀器都用出手了,足见杨隽对殷晋离有多厌恶。 他实在没耐心跟殷晋离玩什么虚以委蛇的游戏,所以干净利索地用上了这个史上最强话题终结者。 杨隽木着脸,只动了动右边的嘴角,右脸颊上的肌肉跟着一颤,看着竟有些渗人。 饶是殷晋离这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网络聊天的人,也从杨隽漠然的表情和冷淡的语气里听出了这两个字里潜藏的深深恶意。 嘲讽,不屑。 殷晋离瞬间也怒了。 心下冷笑,楚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他说话,真以为有神木令就可横行天下了? 哼,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想到这里,殷晋离的目光渐渐转冷,但面上笑容虽僵硬了一瞬,却是一直未曾从脸上消失。 殷晋离知道是神木令消息的时间并不算长。 也就是在今年春天,殷家在昂州发现了异动,有秦国、虞国的人偷偷潜进昂州。 一开始,殷家家主殷肃以为那些人是因为四国纷争,被秦国、虞国皇室派遣来的探子,没有多加理会。 但后来殷肃一想,昂州地处偏僻,又算不上是什么边塞要地,这些人到昂州来做什么? 殷家生意虽然渐渐做大,甚至有跨越四国的趋势,但昂州毕竟是他们的大本营、根据地。昂州有什么异动,他们必须了如指掌。 遂派遣人手跟踪了几路人马,顺藤摸瓜,竟然发现这些人分别是出自秦国和虞国几大世家的人。 而且,这些人都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而去——曲游镇。 殷肃知道曲游镇,但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 曲游镇有山有水,风景如画,是个好地方,但地处偏僻,位置并不显要。有什么事值得分属秦国、虞国几大世家派好几拨人前往? 而后,殷肃惊诧地发现这些人的目标竟然是曲游湖畔的楚家大宅。 殷肃此前对曲游了解不深,因为曲游镇太小,统共不到两百户人家,对于殷家来说没有什么商业价值。 而此次突如其来的几路人马,终于引起了殷肃对于曲游的注意。细细查验各种蛛丝马迹,他挖出了“神木令在楚家”的消息。 殷晋离早就送信回去,说今年八月会下山返乡。 但自从知道了神木令的消息,知道楚家有两个儿子也在玄天门,殷肃兴奋得一刻钟也坐不住,不等殷晋离下山,就把神木令的消息递上了凌初山。 殷家行商数代,路子也越走越广,手下消息四通八达,知道的事也多。 神木令的传说,殷晋离也知道一二,且玄天门的建立与神木令有着密切的关联。 他一面查阅各种典籍,寻找有关神木令的信息,一面盯着楚家兄弟。 殷晋离其实已经注意楚怿很久了。 他自觉天资不凡,已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猛然间见到楚怿这样一个皎然不群的天才,又是同乡,不由得多关注了几分。 所以,在楚怿和楚恪当中,他自然选择了关注天资不凡的楚怿。至于楚恪,这个孱弱的小子天赋不显,性格懦弱,殷晋离没觉得他有什么关注的价值。 但是,殷晋离也不舍得放过一条漏网之鱼,在决定朝楚怿下手的同时,他也找了程叙一伙人拦截楚恪。 此后的事情发展方向,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不仅跟丢了楚怿,连楚恪也没抓住。不仅如此,楚恪一回玄天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殷晋离想起此前与楚恪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 第一回,楚恪登云顶大战江临仙;第二回,一脚踢伤被自己派出去拦路试探的宋樵。 这两次自己都是躲在暗处,没有与楚恪正面相对。 第三回,登云顶投报,楚恪明明看见了自己,却是直接无视。 说起来,这还是二人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殷晋离难得地感受到气闷。 这个楚恪,的确不是什么好货! 他背在身后的拳头使劲捏了捏,殷晋离才能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 “在下之前对楚公子多有怠慢,楚公子心怀不满也是应该的。不如今日武试结束,在下设宴一席,向楚公子赔罪?” 妈的,没见过能自说自话到这种地步的! 老子什么时候心怀不满了? 不,老子何止心怀不满,老子想弄死你个龟儿子啊! 杨隽生在新兔国长在红旗下,是个绝对正常的少年,纵然接触到过地痞无赖,但还从来没见过像殷晋离这么不要脸的人。 忍无可忍,老子不忍了! 他收起手中的铭牌,就准备拎拳头往殷晋离笑意森然,根本不达眼底的脸上招呼。 殷晋离察言观色也是一把好手,他见杨隽脸色霎时一变,浑身肌肉蓄势待发,身上瞬间涌动出一丝战意,眼中露出一丝惊愕。 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笑意不变,道:“楚公子想在这里跟我动手?” 说着话,殷晋离抬眼扫视了一圈登云顶,目光在升云殿前的高台上停留了一瞬,示意杨隽好好看看那上面都坐着些什么人。 杨隽看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几欲作呕。 特么的,不揍你一顿,难道老子还得憋着啊! 第130章 云台开启 殷晋离自认为是个聪明人,但也会犯许多聪明人都会犯的错误——自作聪明。 同时,作为一个说话喜欢在脑海里绕三圈,做事也要三思而后行的人,殷晋离也爱以己度人。 他示意杨隽看一眼高台之上,就是提醒杨隽做事不要冲动。 倒不是怕和杨隽动手,而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何况,他的铭牌上显示自己在云台开启的时候就有一场比斗。 然而,他的计划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和自认为要脸的殷晋离不同,杨隽不介意撕破脸面,不介意在一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面前大打出手。 不怕惹事? 怕个毛线!老子又不是来做三好学生的! 既然这个世界以实力为尊,自己为什么不能动手? 杨隽想,这大概也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吧。 他无需顾及颜面,不用刻意保持风度,营造虚伪的形象,所以能毫无顾忌地出手。 不过,如果凡事都要三思而行,畏首畏尾,那自己刻苦修炼干什么? 老子不就是为了不受气吗! 所以,直到杨隽的拳头和自己的脸发生了第一次亲密接触,殷晋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直直地倒飞了出去。 能在银河九天测试中承受三百钧之力的杨隽,瞬间的爆发力早已超越千钧。 但是对付一个区区殷晋离,还用不着全力以赴。 故而,对于杨隽而言,他只是很随意地挥了一下拳头。 的的确确是非常随意。 因为他听完殷晋离的话之后,已经懒得再看这人一眼了,遂出手的动作就像弹掉手指上刚从鼻孔里抠出来的鼻屎一样,轻蔑又带着几分厌恶。 然而,就是这简单、随意地一挥拳,殷晋离整个人如同脱线的风筝倒飞出去,足足三丈多远。 幸而场上的弟子大多聚集于登云顶的边缘,抢着领取铭牌,广场中心的人寥寥无几。 殷晋离飞出这么远的距离,也没有砸到人,而是后背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不过此时众弟子都留意着手上的铭牌和即将开启的云台,殷晋离的单方面被揍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有站在拥挤的人群外围,离登云顶中心较近的弟子回头看了一眼。 但他们也没有过多关注。武试在即,自己且忙不过来,操心别人的事干什么? 杨隽一拳打出去,殷晋离被打懵了,岳子澶和宋樵也看懵了。 妈的,还真是一言不和就动手啊! 就没见过这么简单粗暴的人! 可是杨隽敢肆无忌惮的动手,他们却无法放下心理包袱,在一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眼皮子底下斗殴。 还是宋樵先反应过来,拔腿朝殷晋离跑过去。 殷晋离被揍,因为目睹者不多,没有引起什么骚动。但身处高台之上的一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弟子们都集中在登云顶边缘,广场中央就那么几个人,又是那么明显的动作,想看不见都难。 衡一真人侧了身问坐在他左手边的若虚真人:“这,武试在即,这个弟子如此做法,会不会不太妥当?” 周围的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纷纷侧目。 看你这话说得,不妥当还能怎样?打板子? 就坐在衡一真人右手边的毕戈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若虚真人左手边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女子平静道:“同门切磋,有何不妥?” 若虚真人笑呵呵地道:“是啊,同门切磋,这在我们玄天门不是常有的事么?代宗主不必忧心。” 衡一真人点点头,看起来像是放心了的样子。 杨隽没注意高台上的动静,更没看到升云殿歇山顶上原本应该睡着晒太阳的氓山真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用看大肉的眼神看着他。 杨隽现在就想着一句台词:我还没用力呢,你就倒下了。 是有点装逼,但这对他来说,就是事实啊! 一拳把殷晋离打趴下,他心里憋着那口气也出了,整个人是通体舒泰。 无奈地耸耸肩,杨隽转身就走,嘴里嘟囔了一句:“让你特么地别说话,就是不听!” 杨隽一回头迎上了正朝他跑过来的江临仙。 看那货一脸兴奋中又带着几分贼兮兮的笑容,杨隽就觉得没什么好事。 他歪了歪嘴角,问:“江师兄找我有事?” 江临仙没答话,抻长脖子往杨隽身后看了一眼,两眼放光:“怎么打上了?” 江临仙是个话说少了就会死的人,憋着话没地方说更是生不如死。 他迫不及待想跟杨隽分享氓山真人的八卦,匆匆分发完铭牌,都没顾得上调戏漂亮师妹,就挤出人群来找杨隽了。 结果一冒头就看见杨隽一拳揍飞殷晋离的画面,心里又好奇这事。才多大会儿功夫,这就打上了? 杨隽言简意赅:“看不顺眼。” 江临仙挑眉瞪眼,有些不信。 在他眼里,楚恪这小子就是个心机深沉,隐忍腹黑的代表,会因为单纯的看不顺眼就出手揍人,还是在宗门几乎所有大佬们的眼皮子底下? “喂喂,”江临仙狭长的凤目一瞪,兴奋道:“那货爬起来了,盯着你呢,肯定要找你算账!” 杨隽轻蔑地哼了哼。 他感受到了身后的灼灼目光,但殷晋离身上却并没有散发出战意。 这说明那怂货还没有在登云顶上跟自己动手的打算。 虽然对于殷晋离的“隐忍”有点奇怪,杨隽还是道:“不用管他。” 江临仙还想再问。 就在此时,众人耳边突然响起若虚真人沉稳中带着几分儒雅的声音:“云台,开!” 杨隽蓦地回头,只见若虚真人右手高举,掌心向下,虚虚一按。 一道翠绿色的光芒从他手底溢出,直射登云顶中心的上空,而后猛地化作十二道绿芒,仿佛十二条游动的竹叶青蛇,分别蹿到了十二座云台之上。 嗡! 绿芒甫一接触到云台,那圆形的云台瞬间笼罩上了一层淡泊到几乎透明的浅绿色光幕,如同荡漾的碧波。 霎时间,空气迸发出一阵强烈的震颤,众人甚至感觉脚下的登云顶也抖了一抖。 云台,开启了。 武试,正式开始了! 第131章 旷世奇才 空气的波动还未止歇,登云顶上的弟子们已经沸腾起来。 此时他们全然忘了高台之上坐镇的长老和首尊首座们,蜂拥着挤向了登云顶的边缘。 看热闹嘛,哪还顾得上别的? 杨隽没想着去凑热闹,但还是往东边走了几步。 七斗山四峰的云台都在登云顶东面。 云台的位置比登云顶还要高上几分,根本不必站在登云顶边缘仰着头观战。 像他这样站在广场中央,不用抬头就能将云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还用不着跟人摩肩擦踵地挤。 不过,杨隽还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好像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似的。 江临仙也紧跟在他旁边,走了几步,口中却叨叨个不停:“师弟啊,你知道氓山真人吗?” 语气神秘兮兮的,说着话的同时还伸出手指悄悄指了指升云殿顶上。 杨隽觉得他这话问得很差劲。 答知道吧,自己其实只是从刚才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话里听出,殿顶上那位老祖宗是一众大佬们的师叔,号氓山。 答不知道吧,自己岂不是显得很白痴?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杨隽觉得江临仙让自己很为难。 所以斜眼看着他,道:“师兄想说什么?” 江临仙顿觉遇到了知音。 在自己正有话要说的时候,来这么一句话承前启后,楚恪这小子有眼力,会说话! 虽然平时爱跟师姐师妹们混,江临仙始终还是觉得和她们相处起来差了点什么,到底是跟兄弟说话更爽快嘛! 江临仙叹了一句,马上就说开了:“氓山真人当年可是不世出的奇才!” “哦?”杨隽适时地接了一声,但其实对江临仙的话没有多大兴趣。 在玄天门,各种各样的天才、奇才、怪才还少了么? 他的眼睛依旧看着东边云台的方向。 从左往右数第三座云台,上面是两个投报银戈峰的少年。一持剑,一持刀,斗得正酣,你来我往之间,刀光剑影十分炫目。 杨隽却觉得无甚可看,还不如咀嚼自己和江临仙的那场林中夜斗来得有味道。 他又把目光往左转,看向另一头玄隐峰的云台。 两个持剑少年势均力敌,斗得难分难解,云台上一片剑光笼罩。 杨隽驻足,仔细看着二人你退我往的交锋。 江临仙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但嘴里却没停:“氓山真人入门时天赋指数足有十九点,根骨俱佳,被当时的宗主乘道真人收为亲传弟子。他也是乘道真人的关门弟子。” “哦。”杨隽语调平平无奇。 作为天才,肯定也要有些天才的待遇啊! 杨隽又一想,像我这样的,应该也能算半个天才罢?这样说起来,自己被收入银戈峰门下的机会是不是又大一些了? 江临仙继续八卦氓山真人:“这位师叔祖也确实厉害,入门三年便已晋升武士。” 三年,晋升武士。 这速度快得坐火箭了吧? 想想自己入门三年还灵窍不通,楚怿这个被若虚真人夸赞的天才还只是四阶灵修,杨隽扭头看了一眼躺倒在升云殿上的氓山真人。 “诶?不对啊!”他扭头问江临仙,“武士?” 氓山真人入门三年就是武士,按照这路线走下去,不应该是武王、武尊什么的吗?怎么称号竟是真人? 江临仙笑得一脸神秘:“是啊。氓山师叔祖当时是灵武双修,只是武修方面修为进阶更快,先达到武士级别而已。” 杨隽咂一下嘴,没话说了。 这还真是天才,别人要么文科要么理科,天才就文理科都读,还科科比别人考得好。这不是学霸,是毋庸置疑的学神啊! 杨隽开始对江临仙的话有点兴趣了,问道:“然后呢?” 氓山真人武修进步快,看起来更应该是先获得武王称号,甚至进阶武尊啊,着呢吗现在是真人? 江临仙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忆:“后来啊——” “啊!” “哇!” “这人疯了吧?” 江临仙的尾音还没拖完,便听身后一片哗然,人群像炸了锅似的热闹。 原本站在登云顶东面和南面的弟子们纷纷扭头,齐齐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登云顶的西侧。 二人也跟着扭头,只见西边左手第一座云台上,殷晋离手中提着一柄天青色长剑寒光萦绕,光芒竟带着一丝异样的妖娆邪气。 仔细一看,剑尖之上竟带着一缕血迹。 嫣红的血液正顺着剑刃往下滴落。 见血了啊。 杨隽觉得这对于殷晋离来说算不上什么,这人就是个暴戾之人。 其他弟子却显然不会这样想。 入门武试,一次考核而已,点到即止就行了,有必要搞得这么血腥吗? 殷晋离对面站着的是一个高壮少年。 杨隽记得那少年名叫吴翊,虞国人,也是江临仙手下带出来的。 吴翊刚才被殷晋离一击逼退了数丈,堪堪地停在云台的边缘,险些没掉下去。此时捂着自己左肩,目光忿忿地盯着殷晋离。 杨隽吸了吸鼻子。 盯着他干什么,目光能杀人么?好像确实能杀人,不过兄弟你修为还没高到那个程度啊,赶紧上去干/他! 江临仙此时也正看着吴翊,不同于杨隽的暗自思索,他已经愤然出声:“他爷爷的!吴小牛你愣着敢干什么,给老子上啊,干死他丫的!” 吴翊因为身材高壮,被江临仙起了个外号就小牛。 杨隽呵呵,这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正想着,就见吴翊放开了手,提着自己的剑朝殷晋离冲了过去。 众人清晰地看到那柄似乎平平无奇的长剑,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像是突然刺穿云层,透射到大地上的一缕阳光,温暖、炽热,让人眼前一亮。 杨隽却摇了摇头。 吴翊不是殷晋离的对手。 果然,殷晋离并无多余动作,只在吴翊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手中长剑一挑,架住了那那柄暖阳般的剑。 在吴翊长剑被制的瞬间,殷晋离已经一个肘击,而后连着剑柄,一前一后地撞上了吴翊的胸膛。 吴翊就这样被拍飞出去,直接摔下了云台。 登云顶上又是一片哗然。 第132章 因果自负 杨隽冷眼旁观。 吴翊自提剑的那一刻起,败局便已注定。 他只是不满于殷晋离下手狠辣,想直抒意气而已,并没有考虑任何战术上的问题,甚至可能没有想过输赢。 而殷晋离沉着冷静,反应奇快,一眼就能看出吴翊的破绽,后发而先至,稳占上风。 当然,这些固然都算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实力差距。 不过,殷晋离下手也太狠辣了。 吴翊没有跌落到登云顶的广场上,而是从云台山直接摔下了登云顶西侧的山坡。 殷晋离这一击不遗余力,吴翊受伤不轻,竟然没能在半空中稳住身形,直直地栽到了一棵树上。 冬日的树梢上没什么叶子,但吴翊也在砸断了几根树枝后,被遒劲的横生树枝托住了下坠的身体。 云台之下霎时间沸腾起来。 这个殷晋离一看就是个心狠手黑的货,之后还有十一场武试要比,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跟他比斗的倒霉蛋。 有不少人下意识地扭头往升云殿前的高台上望去。 武试出了这样的事,长老们会管吗? 衡一真人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往自己左右看看。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坐在他右手边第二位着松柏绿道袍的人已道:“比武之试,胜负有别,受伤总是难免的嘛。衡一师兄不必担忧。” 此人姓谢名冕,号云冕真人,是七斗山第四峰神木峰首座。 “是吗,”衡一真人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转过身欲问若虚真人。 衡一真人话未出口,又一人道:“虽然如此,这下手也太重了一些。” 声音平和淡漠,却是若虚真人左手边坐着的女子,着一身月白色衣衫的祝夕辞,七斗山第二峰首座。 谢冕坐在椅上,身体前倾,往祝夕辞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道:“祝师妹此言有理。” 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纷纷侧目。 这墙头草风一吹就倒的,实在太丢人了!你堂堂玄天门首座,能硬气点吗? 毕戈覆沉着脸,也瞥了他一眼。 偏偏谢冕对这些目光似无所觉,转了视线往东,看自己神木峰那座云台上的比斗。 衡一真人仍旧看向若虚真人。 若虚真人轻咳了一声,道:“代宗主也觉得这弟子下手太重了?” 衡一真人点头。武试而已,分出胜负即可,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呢? 若虚真人却道:“因果自负。他们日后所遇,有更甚于今日者。” 没错,这个世界本就是残酷的。更何况,现在乱世将临。 乱世之人,命贱如狗。 这些弟子日后下山,遇到的人会跟他们讲规矩讲道义吗? 衡一真人也不是傻子,只是不想这些看着青春正好的少年人,就这样触到这个世界的黑暗面。 若虚真人显然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道:“教之一途,不必过于严苛,也无需刻意隐瞒,顺其自然罢。他们到玄天门来学的,可不仅是如何修炼进阶而已。” 现在倒是天真了,以后遇到凶残点的,就得被打懵逼了。 像今日的吴翊一样。你想着点到即止,别人没准就想要你的小命呢! 从玄天门出去的,能是一群小绵羊吗? 若虚真人对他师弟衡一真人的“和善”有点看不过眼,但碍于他代理宗主的身份,也不好公然反驳呵斥,只得委婉一点。 “徐长老所言有理。” 这次,说这话的却是祝夕辞。 高台上,众人一时无语。 只有盘云山首尊泓一真人挺了挺腰杆。 这俩小子投报的是我弗忘峰啊!你们的讨论就直接忽略我了?能不能给我点尊重! 弟子们往高台上望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长老或管事的出面,心下均有几分了然,至少都明白了两件事。 一,这事儿,大佬们是不会管的。 二,云台武试,下手狠一点也是可以的。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了一点点变化。 相处三年,这些人之间不可能没有一点摩擦,现在,有一个公报私仇的机会就在眼前。 而且,每个人的对手都是未知的。 身边的人里,谁会与自己一战云台? 对手是友善和气还是心怀恶意? 妈的,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异常,其余几座云台上正参与武试的少年,纷纷暂停比斗,朝殷晋离所在之处看过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殷晋离面不改色,视线径直越过无数仰望着他的人,朝着广场中心处的杨隽射来。 漆黑的眼眸幽深暗沉,散发出森冷的寒意。 隔着数十丈距离,杨隽都能察觉到殷晋离风轻云淡的表情之下,是冷厉无比的滔天恨意。 被当众揍飞出去,还不能打回来,对于殷晋离来说,想必实在难以接受罢? 杨隽在看见殷晋离出现在云台上的时候,就明白过来这货刚才被自己打了也不还手的原因——他马上就要武试,是怕影响云台第一战罢? 说起来,吴翊还是受了池鱼之灾。殷晋离在自己这里挨了打,没能找回场子,回头就把气撒到吴翊身上了。 想到这里,杨隽不禁嗤笑出声。 欺软怕硬的鼠辈! 有种你现在打我啊,瞪老子又不会怀孕,怕你个毛! 江临仙脸上激愤的表情早就退散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悠然道:“啧啧,那小子记恨上你了,以后走路可得小心着点儿。” 杨隽闻言就笑了。 “师兄你这是还不了解我,”他正色道,“小弟我是万邪不侵的体质,妖魔鬼怪见了我都得退避千里,更何况这等走狗小人!” 杨隽说完下巴一抬,朝殷晋离的方向扬了扬。 江临仙刚开始还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给唬住了,听到后面的话反应过来这货在开玩笑,笑骂了一句:“就你,还万邪不侵?多大脸!” 杨隽笑笑没有说话。 常社站在人群里,越过大半个广场看向殷晋离,悄悄抹了把额上的汗水。 这位殷公子看起来真是有点可怕。 他和殷晋离接触不多,面对面也仅有上次向殷晋离报告楚恪银河九天一试三百钧的消息。 自此之后,常社一见殷晋离,就有点腿软。 第133章 冰山美人 常社这厢心有戚戚,殷晋离却丝毫没留意到他。 见杨隽不为所动,殷晋离收回视线,神色淡漠又从容地跳下云台。 登云顶边缘站着的少年们见他跳下台来,纷纷往旁边闪避,面上神情有几分厌恶几分忌惮,好像这人是坨从天而降的鸟屎。 唯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原地未动,冷眼看着殷晋离。 这女子着一袭浅紫衣衫,正是弗忘峰的训导,顾九辛。 顾九辛凛然立于登云顶的边缘,像极了一株挺拔秀丽的花树。 从山顶刮过的风掀起她淡紫色的裙角。 一团浅淡的紫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映衬得顾九辛犹如一缕轻柔的雾气,让她明艳的眉目也在这雾气的笼罩下有了几分朦胧之感,又有一丝“日照香炉生紫烟”的袅娜。 艳而不俗,雅而不薄。 便是此时的顾九辛给人的感觉。 阳光明媚,今日的确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但顾九辛看着殷晋离,眼底却划过一丝冷意,让那一团浅紫色的雾气都变冷了几分。 顾九辛是在玄天斗途上走过一截的人,当然不会不明白胜者为王的道理。 但这是弗忘峰的第一场比斗,殷晋离一上来就出手狠厉,实在太狂傲了。 而且他剑柄一抵到吴翊胸口,已然胜定了,后来那一击肘击,却是故意让吴翊摔下云台的狠招。 那手肘一击,比剑柄撞在吴翊胸口的力道大得多。 顾九辛甚至看到那一瞬间殷晋离背部和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和吴翊瞬间凹陷下去的胸骨。 这还只是云台开启之后的第一场比试。 吴翊不仅此战失利,此后的十一场比试,恐怕都得不到什么好结果了。 顾九辛出身于大世家,禀正道而行,最看不起邪门歪道,见殷晋离行事如此阴狠歹毒,立时心生不喜。 殷晋离自然看得出顾九辛眼中的厌恶。 他却是面不改色,佯装不知,朝顾九辛抱拳一礼:“小弟不才,让顾师姐见笑了。” 顾九辛神色冷然:“殷公子心机深重,才智卓绝,玄天门中无人能及。” 心机深重,才智卓绝?重点还是前一句。 无人能及?是说自己阴险歹毒,无人能及罢? 殷晋离看着顾九辛,勾唇一笑。 他才不在乎这些评价! 顾九辛见殷晋离不怒反笑,脸上笑容更带着一丝邪气,神色愈冷。 “顾师姐谬赞,小弟日后定会加倍努力。” 殷晋离颔首道,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顾九辛看。 这些世家出身的公子小姐们,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蝼蚁般的芸芸众生。总有一日,他要让这些人都匍匐在他脚下! 殷晋离的眼神冰凉如吐信的毒蛇,让顾九辛很不舒服,但她并没有丝毫闪避,半点也无退让地瞪了回去。 坚定,沉静。 顾九辛不言不语,却自有一股傲然之气。 殷晋离看着她,忽地就笑了。 这个顾九辛,倒是很有意思。 似漫漫雪地里一枝幽香寒梅,似孤悬高崖边的一株兰花。冷傲,孤高。 不过……难道她不知道,这样更能激起男人的欲/望吗? 无关其他,仅仅是想要征服的欲/望。 殷晋离此前知道顾九辛有玄天门第一美人的称号,但他向来不关注这些,此时正面一对上,方知果然名不虚传。 他挑了挑眉,眼睛微微一眯,从顾九辛眼前走过。 “师姐。”等殷晋离走了,贺君沅才上前两步,来到顾九辛身后。 刚才已经有与吴翊交好的弟子下去将他救了起来,因伤势太重,没有回登云顶,而是直接被搀了回去。 “断了两根肋骨,已经送回去歇着了。” 顾九辛点点头,眉目间犹带着几分冷意:“我知道了。你准备待会儿的武试吧。” 圆圆脸的韩书瑶不远不近地站着,却不敢走上前来。 上次在广场,顾九辛虽替她刺了楚恪一句,但此后却不再理会她。 韩书瑶知道自己惹顾九辛生气了,一直不敢到顾九辛面前来,一副想跟她说话又有点怕的样子。 顾九辛聪颖慧黠,不太喜欢韩书瑶这一挂的小姑娘,更懒得哄这个娇小姐。 韩书瑶敢跟贺君沅撒娇,却始终有些怵这个长得十分漂亮,年纪却她大不了两岁的顾师姐。 杨隽远远看着,将一切尽收眼底,笑了一声:“有意思!” 当日在排云殿前,顾九辛替韩书瑶出头,他还以为她是护短,现在看起来韩书瑶在顾美人面前也没有多受宠嘛。 江临仙也看顾九辛,嘴里却道:“她?小心刺手。” 杨隽哈哈大笑。 想起自封“色中之仙”的江临仙曾在顾九辛面前受挫,后来强行替女神出头的荣旭挨了顿打。 江临仙纵横花海数年,顾九辛大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受挫的罢? 杨隽挤眉弄眼道:“师兄你深有体会啊!” 江临仙也没生气,摇头晃脑道:“天真!你小子哪日被这朵带刺的冰山美人儿给扎了,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 “师兄你还是不了解我啊,”杨隽笑得无比荡漾,“像师弟我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英俊少年,花儿看见我都只顾得上娇羞,哪还有什么刺儿啊!” 楚恪本就生得十分美貌,以前那副瘦弱的小身板被杨隽练得长身玉立,的确有几分英俊潇洒的味道。 现在和江临仙站在一起,俩人都是一脸坏笑,活脱脱一对儿风流公子哥儿。 江临仙看他一眼,鄙视道:“是不错,也就比路上的****强那么一点。” 比牛粪还不如! 杨隽又是一阵大笑。 还是跟江临仙说话痛快! 即便是插科打诨,也好过自己默默吐槽。 江临仙丝毫不顾忌颜面风度,屎尿屁齐上,换个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杨隽穿越成楚恪这样一个无依无靠却处在风浪中心的小少年,不是不郁闷。 想到从前和兄弟们打球撸片儿组团揍人,爽快! 再看今日,自己孤身奋战,前途未卜,郁闷! 跟江临仙玩笑几句,多少减轻点心理压力。 沆瀣一气的猥琐二人组正在互相诋毁,被杨隽揣怀里的铭牌亮了起来。 杨隽眼神一厉,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第134章 少年与刀 杨隽把铭牌掏出来一看,只见秋香色的玉牌光华流转,上面显现出几列简洁的文字。 姓名:楚恪 战台:银戈峰 对手:熊运 时间:巳时一刻 熊运?那个看谁都一脸不爽的熊运? 杨隽抬头,在人群里扫视一圈,对上了同样捏着铭牌朝他看过来的熊运。 江临仙见杨隽掏出铭牌,也凑头过来看。 然后跟着看向熊运,道:“这倒霉熊孩子啊!我说谁那么倒霉第一个碰到你呢,原来是他!” 杨隽没理他的叨叨。 碰到我怎么了?老子又不是衰神。 杨隽对于云台之上将要面对的对手是谁,倒不是很在意。 他现在就在想,是时候请出万屠刀了。 巳时一刻,离现在还有半个多小时,自己跑回去取刀完全来得及。 然而,此时的杨隽却站着没动。 他扭头四顾,看着十二座云台上刀光剑影不绝,法宝毫光四射,或金光灿灿,或碧绿一片……各有特色,不一而足。 不过,站在登云顶上的众人有的袖手而立,有的环胸观望,就是没见有谁把兵器法宝拿在手里的。 也是,这些人都是灵修,至少也开启了三百灵窍的。到了这个阶段,已经能够运用灵力与法宝建立联系,把法宝收入体内了。 只有自己才需要扛着把大刀吭哧吭哧地爬上登云顶! 杨隽抹了把脸。 算了,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不就是扛刀吗! 老子的刀最威武霸气了! “师兄,我先走了啊!” 他朝江临仙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走。 “哎,干什么去啊你?” 杨隽头也没回,道:“取刀。” 静悄悄远远地看见杨隽走下了登云顶,跑到江临仙面前:“他什么时候上台?” 江临仙斜着眼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巳时一刻。” “哦。” 静悄悄问了这么一句话,扭头就走。 江临仙身形一闪,拦在她面前:“这就走了?你哦什么哦?” 静悄悄不解地看着他:“我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啊。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我跟你说,少想些有的没的啊。当心你娘收拾你!”江临仙语气有点恶狠狠的。 静悄悄嗤笑一声,脸上却有着淡淡的嘲讽:“江临仙,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我也没什么事值得让我娘出面收拾我的。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儿再说罢!” 说罢,也不再看江临仙,绕过他朝银戈峰那边的云台下走去。 江临仙气得跳脚:“死丫头片子,熊孩子!我特么这是为了谁?” 静悄悄听见江临仙的话了,但她没有回头。 少女初开的情窦,她无法抑制,也不可能让时间回头,那就让它自然地生长吧。 升云殿前的高台上,云冕真人谢冕又倾身向前,扭头看向祝夕辞:“祝师妹,你这弟子怎么还是如此跳脱啊?” 祝夕辞淡淡地扫了眼广场中心跳得跟大虾似的江临仙,语气也很平淡地道:“这有什么,少年人,活泼点好。” 谢冕还是那句话:“祝师妹说得是。” 听到这话的人都觉得无语。 既然祝师妹说得是,那你还说个啥? 毕戈覆就在谢冕左边,眼看着谢冕倾着半边身体往自己这边倒,头都快贴到自己胸前了。毕戈覆两条浓眉一蹙,不悦地道:“谢师弟,你不看看武试,到时候怎么挑个好弟子?” 低沉的声音就在自己头顶响起,谢冕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挠了挠头:“看着呢,看着呢。” 这动作猥琐得,实在有碍玄天门的形象! 坐在另一边,闻道堂分管礼仪的执事长老青云真人看见这一幕,气得唇上的胡子抖了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这谢冕就是混不吝的,一大把年纪还为老不尊,每个正形。但自己要是说他一句,这姓谢的能有十句百句等着回过来。 算了,还是看看这些少年弟子罢。谢冕这人,看着就糟心! 青云真人眼不见心不烦地撇开视线,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几分。 太阳越升越高,登云顶上阳光灿灿,一片光明。 十二云台上,弟子们的武试如常进行,暂时也还没有像殷晋离那样下手凶残的弟子出现。 沈却看着场上热火朝天的景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又不放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升云殿。 歇山顶上的氓山真人支肘侧躺着,眼睛微微阖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沈却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只要这位别出来捣乱就行。 高台上,刚刚安静没多久的谢冕又说话了:“这打来打去的,也没什么看头啊。” 他看向若虚真人:“徐师兄,你这新规到底有效没效啊?” 若虚真人推动玄天门改制,门中反对者甚众,但是谢冕一直无可无不可,并没有明确表态,为什么在改制之后大比武试的第一天率先发难? 众人都有些不解地看向谢冕。 若虚真人面不改色,点了点头:“有没有成效,这一时半刻也看不出来。谢师弟稍安勿躁,且先看着罢。” 众人听了这话,不管是支持改制的,还是反对改制的,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没有表露出来。 一直表现得百无聊赖的谢冕却突然坐直了身体,诧异道:“那是……” 声音里有几分惊疑不定。 刚才还心思各异的长老和首尊首座们,都顺着他的目光朝登云顶南面的云梯看过去。 一个少年,肩上扛着一把既宽且阔,造型有些奇特的大刀,缓缓地从台阶下一步步走上来。 那刀长约三尺,宽约两尺有余。刀背厚实,除了闪耀着寒光一看就很锋利的刀刃,通体黝黑,上面还散布着团团锈迹。 那少年正是杨隽。 毕戈覆眯了眯眼。 这把刀…… 他看向了若虚真人。 若虚真人神色平静,一如往常。 谢冕已经站了起来:“这小子叫什么,投报的哪个峰头?” 毕戈覆脸上第二次现出惊讶之色。 第一次是氓山真人的出现,这第二次…… 他问道:“这把刀是……” 毕戈覆看着杨隽肩上的大刀,若虚真人却知道这话问的是他。 他点了点头:“不错,是万屠刀。” 第135章 不羁不屑 万屠刀。 高台上的长老和首尊首座们听到这话齐齐沉默。 对这个名字熟悉的感到惊讶,对这个名字不熟的都在回忆,万屠刀是把什么刀? 陈剑威闻言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扛刀的少年。 他是金轮堂堂主,主掌玄天门中炼器铸兵,法宝兵器的铸藏分发。 万屠刀在哪里他能不知道?还在武库里搁着哪! 怎么可能在这个小子手里? 谢冕没有等到若虚真人的回答,讪讪地坐下来,嘟囔了一句:“这小子出场的方式也挺别具一格嘛!” 若虚真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衡一真人接了一句:“意气风发,少年朝气,当如是啊!” 语气里充满了快慰和欣赏。 众人皆当自己耳聋。 杨隽此时正在接受众人神色各异的打量,不仅有高台上一众大佬们的,还有登云顶上一千多双眼睛。 刚才他虽然是从南面的云梯爬上来的,但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高处的云台上,无人低头看底下云梯。 是以爬了一路云梯的杨隽一直没被人发现和注意。 只是众人聚在边缘围观毕乌山四峰的武试,杨隽要走上登云顶就得从人头聚成的隔离带穿过去。 扛着万屠刀的他一冒头,就闯入了附近几个正在观战的弟子眼中。 “哈?” 几个人都是一脸懵逼。 嵊洲有史记载已数十万年,如今是个审美非常普遍的时代。众人的法宝都是往精致了造,就连刀枪剑戟诸般兵器即使造型各异,也是越来越精细,纹样装饰、甚至灵石宝石镶嵌。 特么的,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狂野不羁的兵器! 这造型,也是没谁了。 万屠刀的刀刃反射着阳光,晃到了一片人的眼睛,又吸引了不少人扭头看过来。 “咦,什么鬼?” “卧槽!” “那不是楚恪吗?” 一团小小的骚动渐渐带动起周围的一片人,纷纷往杨隽这里看过来。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推动了多米诺骨牌,以南面登云顶为中心,向东西两处蔓延,围在登云顶边缘观战的弟子,一个接一个的扭头看过来。 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肩上扛了把与身形极不相衬造型古怪的大刀。 楚恪眉目与楚怿长得不像,五官非常出众,当初一团稚气的时候还像个小姑娘。 现在身量拔高了,肌肉也壮实了,看起来并不羸弱,至少杨隽对自己现在的身材十分满意。瘦是瘦,有肌肉哇! 但被万屠刀一衬,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俊秀的少年,朴拙的大刀。这样的组合让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哈哈!” 不知道是谁率先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不就是一把放大的猪肉刀嘛!” 此人一语既出,有的人面露恍然之色,有的人却还是一脸茫然。 玄天门弟子出身差距大,贫寒之家的少年如常社,自然知道猪肉刀是什么。 常家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吃上一回猪肉,他每回都得盯着那挂在架子上的生猪肉看半天,一眼不落地看卖肉的屠户用一把宽背厚刃的刀,从一大块猪肉上切那么狭小的一溜。 这刀的确和屠户的猪肉刀很像,难道楚家祖上是做屠户的?那很好啊,天天都可以吃猪肉。常社有些羡慕地想。 而皇室贵胄、公卿世家的子弟们,他们可以吃的肉太多,餐桌上不乏各种灵兽肉,绝大多数都没有吃过猪肉,连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什么猪肉刀了。 这一次,这些平时对穷酸和泥腿子不屑一顾的世家子们纷纷不耻下问,找身边的寒门子弟打听,什么是猪肉刀。 待知道了真相之后,他们看杨隽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嘲讽和不屑。 堂堂玄天门弟子,扛一把屠户割肉的猪肉刀上场,这不是侮辱玄天门的形象吗?这样同样身为玄天门弟子的他们感到很耻辱啊! 很多人都在想,莫非楚家祖上是屠户出身?否则谁会拿这么把大刀! 投报那日武库的动静已经过去很久了,也没有人会把眼前这把大刀和那日凌初山的异常动静联系起来。 楚怿听着周围人的低声议论,气得眼睛发红,目眦欲裂。 谁特么是屠户出身!楚恪你给老子滚过来,保证不打死你! 杨隽被众人的目光看得有点无奈。 早就知道会被行注目礼,但没想到效果会这么轰动。但是没办法啊,扛着这么把大爷刀,想低调也做不到。 人群里的韩书瑶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她神情带着不屑和一丝厌恶,瞥了眼杨隽肩上那把刀,不满道:“他武试抗把杀猪刀来,把对手当什么了?” 韩书瑶声音不小,周围的人纷纷扭头看她一眼。 有人想,这姑娘脑回路奇葩啊,关注点这么与众不同。 有人想,这话不错,扛把猪肉刀和人对打,那楚恪的对手岂不就是……猪? 韩书瑶一句话说完,周围一片静默。 她不解地抬头:“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贺君沅看了眼面色平静的顾九辛,回头瞪她一眼:“别胡说!楚恪灵窍不通,无法用灵力催动法宝,但他筋骨强悍,使一把异常沉重的兵器才是正确选择。” “哦!” 韩书瑶不高兴地撅了噘嘴,忽地又一跃而起:“对哦!他一窍不通诶!哈哈,就他这样一窍不通的,看他怎么打这武试!” 上次在排云殿广场,这个楚恪刺了她一句,韩书瑶一直记在心里。她本来就看不起楚恪,又把自己被顾九辛讨厌的账也算在杨隽头上,现下被贺君沅提醒这个楚恪一窍不通,就幸灾乐祸起来。 凌初山上各个都是天资出众的少年修士,你一个灵窍都没打通的学徒,怎么跟人家比? 就算你筋骨强悍,难道还能比得过有灵力加持的法宝吗? 要知道,上等法宝灵气,辅以灵力,具有开山劈石之威能。 你楚恪筋骨再好,也还是肉/体凡胎,这比试,还怎么搞? 想到这一点,许多人都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既有对楚恪的幸灾乐祸,也有对将要与楚恪对战之人的同情。 毕竟,楚恪手里拿的可是一把杀猪刀。跟他对战的人……咳咳,会觉得很受侮辱罢? 第136章 谁与之战 底下这是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十二云台上正在武斗比试的弟子再次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解地朝底下登云顶看去。 等顺着众人视线看到扛着刀的杨隽,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搞错没有,武试第一天,这幺蛾子一个接一个,还让不让人好好比试了! 众人无语望天的同时,看见对面的对手也是这副表情,刚才被殷晋离一计辣手搞得有些紧张的心神略略放松,朝自己对手一笑:“再来!” 没再管底下的喧闹,比斗继续进行。 人群里,殷晋离低低地笑了一声,有着淡淡的嘲讽之意。 “这小子可真是个扫把星,谁沾上都没好事儿!” 这话说的,你自己刚才不就被揍了? 宋樵心里这样想,却是木着一张脸,没有接话。 岳子澶咳了两声,道:“这小子命里带煞,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殷晋离闻言笑了起来:“哦?子澶你还会看面相?” “称不上会,不过略知一二罢了。” 殷晋离畅快地笑了起来,脸上的阴霾却始终没有散去。 宋樵在心里叹了口气。 良禽择木而栖。自己现在所栖的这木似乎并不算是什么好木。殷晋离这人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心计。 不过宋樵并不后悔当初投到殷晋离门下的决定。 程叙死了,他又没有在玄天门闯出什么名堂,就算想投靠那些世家大族,也没有人愿意收他。也就只有这个亟需人手的殷晋离了…… 宋樵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人往高处走,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自己再另则良木就是了。 杨隽知道万屠刀一露面就会引起各方的围观,但没想到效果这么轰动。 他感觉鼻子好像有点痒,想伸手却搓一搓,又觉得这样有损形象,破坏自己一身的气势,终于还是忍着没动。 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太多,杨隽也没功夫细辨谁是谁,扛着万屠刀大摇大摆地朝东边第三座云台走去。 所经之处,人群纷纷避让,嘴里的议论却没有停止。尤其是靠近银戈峰这边,更是热闹非凡。 毕竟,杨隽首投就是银戈峰。 谁会那么倒霉第一个撞上这个扛把猪肉刀的家伙? 熊运正混在人群里,听着众人的或低或高的议论声。 他平时人缘不好,也不常与人来往,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那第一个站上云台与杨隽对战的倒霉蛋。 但是他自己知道啊! 现在这些人已经说成这样了,到时候自己站上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双拳紧紧地攥起,手背青筋毕现,熊运越想越气愤。 该死的楚恪,还没开始比试就让自己成了个大笑话! 其实相比于其他地方银戈峰这边的议论更加热火朝天,这是因为众人都一同经历过银河九天一试,亲眼见过“楚恪”是如何面不改色一路从六十钧通过了三百钧。 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只是他们口头的传说。而他们,却犹记得自己站在乌金御龙柱上的时候那种几乎难以忍耐的痛苦。 不仅如此,他们还见识了季脩宁拼着吐血才通过一百二十钧的狼狈。 所以,同是投报银戈峰的弟子,他们比起其他人对于“楚恪”就多了几分忌惮。 再是一窍不通,这人也有强悍无比的筋骨! 就在众人议论不止的时候,杨隽已经扛着刀走到了静悄悄面前。 跟这姑娘谈好了请她载自己上云台,杨隽自然不会反悔。 开玩笑,别人都是兵器法宝揣在身上,轻轻松松地跃上云台,那叫一个潇洒俊逸。自己想这样耍帅? 还是算了吧!半路一个倒栽葱就得连人带刀滚下山坡。 杨隽心里为自己抹了把汗。 其实十丈的距离也不算太远,让杨隽自己跳应该也能跳过去。 但肩上扛了把三千多斤重的刀,又是从低往高跳。杨隽对自己是真没这个自信了。 静悄悄满脸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映着阳光,十分璀璨,看着扛刀的杨隽就像看见什么好玩的事一样。 “有这么好笑吗?” 杨隽有些困惑,又不是没有看到过。 静悄悄脸上笑意更深,粲然道:“我乐意笑,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吗?” 杨隽顿时无言以对。 小姑娘说这种话,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你开心就好。 不过杨隽没说这话,怕惹恼了这个六月天一样一时晴一时雨的妹子。 “待会儿就劳烦静大小姐送我上云台了。” 杨隽自以为找了个安全的话题,没想到静悄悄还是撅了嘴,看着有些不赞同地道:“怎么,你觉得我是那种食言而肥的小人?” 杨隽:……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不过静悄悄也没纠结这个,仿佛说这么一句话就是为了逗弄杨隽似的。 她看着杨隽瞬间僵硬的脸咯咯娇笑,然后主动和他说起刚才武试的情况。 杨隽有点不大敢随意接话了,实在很难确定说出口的话对没对,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宽刀身厚刀背的万屠刀被杨隽放下,竖立在身前。 二人周围的弟子都退避三舍,离他们俩远远的。也不知道是怕被误伤,还是觉得这猪肉刀晦气。 时间在静悄悄带着几分愉悦的声音里流逝。 面前那座云台上二人胜负已分,颇有风度地抱拳一礼,先后走下台来。 杨隽怀里的铭牌又有了动静,是提醒他上台一战的。 杨隽瞥了一眼,铭牌上的时间一栏已经从“巳时一刻”变成了“巳时二刻”。 众人的比试的时间有长有短,时间当然不可能和计划不差分毫。 一见杨隽把万屠刀又扛上了肩膀,众人纷纷来了精神。 这位是要上云台了啊! 再一看,怎么静大小姐也召出了飞剑踩上去?要对战云台的,不会是这两位吧? 众人的神色顿时有些微妙。 上次在排云殿传出的“静大小姐与楚恪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传言还未完全消弭呢。这二人要一战云台,刚才竟然还站得那么近? 还没等众人想明白,熊运已经铁青着脸,率先飞身上了云台。 他也不说话,冷冷地朝杨隽看下来,似乎再问,你怎么还不上来。 众人看看云台上的熊运,又看看杨隽和静悄悄,满眼疑惑。这事儿真特么古怪,到底是谁跟谁打啊? 第137章 一战云台 正当众人猜测之时,却见杨隽扛着万屠刀踩上了静悄悄的飞剑。 一道流光从眼前划过,二人落在云台上。 在熊运的瞠目结舌中,静悄悄对扭头朝杨隽笑了笑,还没等底下众人反应过来,飞剑的毫光已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回到了登云顶。 艾玛,我滴个娘嘞! 这货爬不上云台,还要个姑娘载他上去啊! 围观人群里爆发出笑声,一传十,十传百,整个登云顶霎时间沸腾了起来。 季脩宁嘴角一抽,冷冷地笑了。 这样个丢人现眼的蠢货,也配合他争?没门儿! 季脩宁想,如果自己在武试中遇到楚恪,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韩书瑶忍俊不禁,扑哧一笑,忍不住对顾九辛道:“师姐,你看这人,连云台都上不去,还要静悄悄载他,哈哈,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 顾九辛的视线越过大半个广场,落在东边第三座云台上,目光专注认真。 闻言,她侧首看了韩书瑶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一瞥,就让韩书瑶捂着嘴讪讪地低下了头。 殷晋离眼眶上还带着一圈青黑,那是被杨隽挥拳揍出来的。刚才不显,现在反而慢慢地浮现出清晰的痕迹。 宋樵没敢跟他说,岳子澶不知为何也没有提醒他。 殷晋离就这样脸上顶着一只熊猫眼站在广场中观战,而他自己浑然不觉。 他也笑了,这笑因为脸上青黑的痕迹显得有些狰狞。 广场上在笑的人很多,像顾九辛这样不笑的人少。 而升云殿前的高台上,不笑的人很多,在笑的只有谢冕一个。 他哈哈笑了两声,见无人附和自己,便自言自语道:“我说这小子怎么扛着刀就来了,还以为他和本座一样,喜欢先声夺人,不走寻常路呢,原来是还没打通灵窍啊!” “啧啧,”谢冕咂了咂嘴,颇有些遗憾地道,“这倒是有点可惜了哈,是吧毕师兄?” 毕戈覆没理他。 这时候,自杨隽扛刀出现在登云顶便一直处于目瞪口呆状态的陈剑威终于醒过神来,问若虚真人道:“这,万屠刀怎么会在他手里?” 万屠刀收进武库,早就几百年没人动过了,现在也还该好好搁在武库里哪。 陈剑威很清楚,没有人把万屠刀从武库取出来,所以这把刀是被偷出来的? 若虚真人对陈剑威质问的语气不以为意,淡淡道:“这弟子与万屠刀有缘,与它一见如故,就把它从凌初山武库领出来了。” 和一把刀一见如故,你没搞错吧?众人皆侧目。 若虚真人觉得自己表述得很清楚:这刀不是野路子得来的,是从凌初山的武库中取出来的,合理合法。 “这怎么可能呢?”陈剑威还是不信,他问若虚真人:“这刀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若虚真人神色骤然一冷,道:“武库之事,我向来不管的。这件事,陈堂主应该比我清楚。” 陈剑威老脸一红。 他主持金轮堂之事,喜欢事事都把持在自己手中,很忌惮别人窥探,玄天门上下都知道他的脾气。 而凌初山武库里的东西,每一件都是经过金轮堂审查再送来的。 如果万屠刀未经自己过手,就被送到了凌初山,真要追究,还真就是自己的责任。又或者,自己竟然掌握不了整个金轮门了? 陈剑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向来相信自己对于金轮堂的掌控能力,没有事能逃过自己的眼皮。 现在,倒是有点细思极恐了。 高台上,这二人的对话有些人听明了,有些人还不明。 但只有谢冕一个人嚷嚷起来:“二位师兄说什么呢?不就是一把刀么!作为一把刀,它就是给人用的嘛!何必在意这个!” 陈剑威朝谢冕瞪眼,万屠刀跟普通的刀能一样吗? 毕乌山首座衍一真人就坐在谢冕和陈剑威二人中间,他道:“万屠刀毕竟是万屠刀啊!” 衍一真人胡子一大把,长近一尺,看起来一身仙风道骨,和旁边一头青丝面容俊朗的谢冕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师兄弟。 谢冕没给他这位老师兄面子,嗤道:“那不还是一把刀!” 衍一真人闭口不言了。他是脑抽了才跟这位说话。 陈剑威犹自不信,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 宽阔的云台上,杨隽与熊运相对而立。 “那什么,”看熊运半天也没动作,杨隽忍不住出声提醒,“请吧?” 请吧? 熊运眼睛盯着杨隽,脑海中却想起来自己在海云楼前那一败,和在银河九天黑龙潭中的震撼。 他的胸口起伏不定,似有什么东西将要挣脱束缚,喷薄而出。 熊运手腕一翻,唤出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 剑身莹润如玉,却又泛着幽蓝色如同冰川一般的光芒,寒光湛湛。 看杨隽将那把形制奇特的大刀往身前一竖,大喇喇地站着,右手扶着刀柄,神情似乎有些轻慢,再加上那随意的语气。 熊运就觉得自己受轻视了,他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紧。 一道灵光在指尖流转,而后被注入了寒剑之中,萦绕在剑身的寒气又凝重了几分,宝剑的光芒更显得蓝幽幽的,摄人心神。 登云顶东边第三座,属于银戈峰的这座云台之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许多投报了其他峰的弟子,都挤了过来看热闹。 他们知道,现在楚恪可是凌初山的大热门。 让楚恪声名鹊起的登云顶一战江临仙他们没有看到,银河九天大出风头他们也没有看到,排云殿寰宇金灵测灵窍他们一墙之隔没有亲眼所见。 现在,眼下这不就有一个绝佳的围观机会吗? 是以,几乎是所有此刻没有在云台上比试的弟子,都蜂拥到了登云顶的东侧。 熊运眼角余光瞄到地下乌泱泱的人群,嘴角往下压了压,五指一动,正准备出手,就听底下传来一身大喊。 “师弟,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揍这熊孩子啊!” 这是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江临仙。 杨隽听得直翻白眼。 不是所有姓熊的,都是熊孩子。 熊运听着,却是目光一厉,浑身气势陡然一变,整个人如同那柄出鞘长剑一般锋芒毕露。 杨隽看着冰蓝色的剑光,自剑身上一点点浮现,笼罩了剑身之外三尺的地方。 他按在万屠刀骨柄上的手食指动了动,这个熊运还算有点斤两。只是,这段位,跟江临仙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江临仙一柄寒潭月剑,寒意凛冽,站在几丈之外便能感受得到。待灵力灌注,剑光甚至能暴涨丈余。 相比之下,熊运这把同样是水系寒术的剑,蓝光只是延伸一尺有余,就实在是不够看了。 熊运手腕一翻,剑尖上挑,朝着杨隽直冲过来。 长剑光芒大盛,带着熊运整个人,仿佛天外流星一般,追风逐日地朝着杨隽刺去。 灿灿的阳光之下,那剑身上竟显现出一丝丝冰裂的痕迹,在剑身游走不定。 一枚又一枚雪花似的图纹,在剑身浮现又隐没,隐没,再浮现。 冰凉的气息,从身前传来。 杨隽在这一瞬间,才感受到了属于冬日的寒意。 熊运的剑尖上,似乎凝结上了一层白霜。 那寒霜还在逐渐地向剑身蔓延,慢慢地将整个剑身包裹。 登云顶上的众人都看清了这一幕。 只是,因阳光的反射,他们看得没有杨隽清晰而已。 有人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惋惜。 “楚恪灵窍不通,这架还怎么打?” 寒剑凝霜,这是灵修才能施展的灵术。 待霜气一触到楚恪的猪肉刀上,楚恪要是不撒手,手掌就得和刀柄冻在一起。 那时候,岂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少人顿时意兴阑珊。 “别急,别急,再看看呗,左右就这一会儿工夫了。” 这人话音未落,嘴还没合上呢,整个人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立着不动了。 他说只一会儿工夫,还真是只用了一会儿工夫,熊运和杨隽对战的第一招就结束了。 众人只见散发着凛冽寒光的长剑如飞坠的流星,悍然撞上了杨隽。 说时迟那时快,杨隽手腕微微一转,刀刃向前的猪肉大刀就变成了横亘在他身前的一面黑色盾牌。 众人只见那犹带着白霜的剑尖,在那宽厚的黑色刀身上一撞,便被弹射开来。 磅礴的寒气,森然的白光,都随着这一撞,被反弹开去。 直到熊运被这股反弹之力带着倒飞出去,众人才听到“铛”的一声传入耳中。 我勒个去! 这什么鬼刀啊! 还自带反弹效果的! 等着看冰封楚恪的围观群众心头的草原上一万头羊驼狂奔而过。 登云顶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原以为楚恪倒霉定了的,都瞪大了眼睛,一副见鬼的样子。 杨隽也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万屠刀。 熊运看起来还可以呀,他是真没想到这货会这么……弱。 不过,刚才万屠刀的攻击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杨隽还是第一次见万屠刀展现出这样的战斗天赋。 高台之上,谢冕点头道:“万屠刀毕竟是万屠刀哪!” 衍一真人吹胡子瞪眼,那是我的台词! 第138章 寒霜一剑 杨隽看着万屠刀,有一瞬间的怔愣。 前几天他使用万屠刀和江临仙、静悄悄过招的时候,这刀可还没这么大的反应啊? 刚才那一瞬间,杨隽觉得万屠刀拥有自己的意识,甚至像是要活过来一样。 不过,万屠刀是一把有脾气的刀。 这个事实早在杨隽被万屠刀追着满武库乱窜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虽然惊讶,却很快回过神来。 对于自己而言,灵窍不通,但有一把绝佳的神兵利器,不以灵力催动也能大展雄威,当然是一件好事! 登云顶上众人张口结石,一时无言。 这……事情的发展方向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还是被自己寒霜一剑的攻击之力反弹回来的熊运最先反应过来。 熊运能被玄天门收入门下当然并非平常之辈,至少放在俗世可称得上是天才少年了。 因为自觉家世不如人,在一众同门之中资质不算最出众,熊运修炼起来异常刻苦,至少比大半的同门要用功。 他一有时间就到管事那里领任务,主动打扫海云楼,同时也在海云楼里研读各种典籍。 这也是上一次杨隽和楚恪、江临仙在海云楼门口遇到熊运的原因。 这样的刻苦,显然也是有用的。 所以,熊运虽然没能一击即中,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自己发出的攻击反弹回来,却能够在最快时间内避开这一击。 杨隽也不由得对这个总是一脸愤世嫉俗的少年另眼相看。 这反应速度,够快! 熊运在空中一个艰难的转身,险险避开剑尖寒气凝结而成的霜剑,而后有些稳不住身形连连后退了几步。 即使形容有些狼狈,但他却在第一时间蹂身而上,避开挡在杨隽身前的万屠刀,从杨隽的左侧发起了攻击。 熊运手中长剑一甩,云台上再次亮起一片蓝色的幽光。 在阳光的照耀下,众人看见长剑在刺破空气朝着杨隽疾驰的同时,剑身迅速凝结了一层白霜。而后,以快到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化成一层透明的冰晶。 熊运手中的剑是名寒霜,他练得最熟的一套剑法就是积雪封霜。 刚才的战局虽出乎意料,但他现在将早已烂熟于心的招式施展出来却是得心应手。 杨隽刚才为挡他第一式傲霜枝,将刀身一侧,此时正是刀背向左刀刃朝右反手握刀的姿势。 熊运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刚才一击不成,他对自己这第二击却是还是信心满满。 杨隽灵窍不通,筋骨再强又怎样。他倒要看看,这人怎能挡住他这迅若疾风的一击! 剑尖距离杨隽仅有一丈,熊运尚未看见杨隽手上有任何动作,他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看来楚恪的反应速度也就这样了。 嗡—— 当凝冰结霜的剑刺破长空,空气也在瞬间变得寒冷。 空气中似乎也传来了什么东西被冻结的声音。 而剑尖与杨隽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五尺。 杨隽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 三尺。 杨隽握刀的右手食指在万屠刀的骨柄上敲了一下。 当杨隽的食指再次触到那越来越光亮并且渐渐散发出温润玉色光泽的骨质刀柄,熊运的剑尖离他的左额已不足一尺。 云台下,登云顶上,回过神来的众人议论纷纷。 “咦,楚恪懵了?” “怎么可能,刚才那一下不是挺……” “谁知道呢,”有人不以为然道,“说不定就是侥幸,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呗。” 北面的台阶下,楚怿负手而立,站得如同身旁笔直挺拔的石柱。 他遥望着云台之上的杨隽,眼睛微微眯了眯。 他早年只道这人是个胆小如鼠的性子,现在才知道楚家一直当乖宠养的哈巴狗竟然是头长着锋利獠牙的雪狼! 也不知道现在拔了他的利齿剪了他的利爪,还来不来得及? 在这一瞬间,人群中观战的静悄悄倒抽了一口冷气。 纵然知道楚恪断然不可能无反手之力,但她的一颗心也忍不住提了起来。 楚恪到底在干什么!难道这个时候他还能走神不成? 江临仙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对杨隽的现状半点也不关心的样子。 熊运手中的剑尖又向前挺近了几分。 银戈峰与夕辞峰的烟台相距不远,一群妹子就站在底下的登云顶边缘观战,尖刺情景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难道今日竟还要看到血溅云台的场面吗? 这真是太……刺激了! 江临仙伸手捂住了耳朵。 这群妹子长得好是好看,声音也都很动听,就是这尖叫起来,让人有点受不了。 铮—— 在一声赛过一声尖利的惊呼声中,突然冒出一声脆响,像是水面上被戳破的水泡,发出的非常短促而又极具爆破力的声音。 众人看到在一片幽蓝的寒光之中,突然闪出一面黑墙来。 众人眼中的蓝色,便被这浓重的黑色取代。 在冰寒的气息近身前的一瞬间,杨隽手腕用劲,刀柄一转,万屠刀突然间拔地而起,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刀背“啪”地一下拍在了正欲刺向他额头的剑尖。 在刀背与剑尖相撞的瞬间,冰层断裂的声音也传进了杨隽的耳朵。 以刀剑相触的交点为中心,一道道裂缝迅速向四周蔓延。剑身上凝结的寒冰瞬间破裂,发出“咔擦咔擦”令人齿寒的声音。 寒霜一剑发出的攻击,也在这一瞬间尽数湮灭。 一股浩荡磅礴之力由剑尖经剑身向剑柄传导。霎时间,熊运虎口剧震,整条手臂都麻了,长剑脱手飞出。 熊运却不舍得撒手,身体随之一扭,顺着万屠刀砸来的力道朝着左边飞出。 他刚才刺向杨隽的速度太快,杨隽为了挡开这一击,用的力气自然也不会小。 两下相撞,力逾百钧。 顺势之下,拽着长剑不肯放手的熊运像是被拍出界的羽毛球,朝着云台东边倏地飞了过去。 没错,飞了过去。 先是长剑,再是熊运的身体,先后越过了云台的边缘,朝着东边的山坡一头栽下。 登云顶上再次响起惊呼声。 论凶残,这楚恪一点也不必殷晋离差哪! 一挡不成,再二拍,直接把人拍下云台了! 再次爆发出动静的登云顶又吸引了其他云台上弟子们的注意力。他们百忙之中不耐烦地递出眼神一看。 一剑一人一条影子又从云台上飞出去了。 这些弟子心头狂躁。 又来一个,还让不让人好好比试了?还有完没完了! 韩书瑶也差点惊呼出声,但她看到身前站着的顾九辛,又伸手把嘴捂住了。 不过,她忍住了惊呼,却没忍住讲话。 她说:“这个楚恪和殷晋离一样让人讨厌。” 顾九辛没有说话,而是向前迈了一步,仍旧看向东边第三座云台上站着的人。 她一双妩媚中带着英气的眉毛蹙了蹙,眼中露出几分疑惑。 杨隽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呆呆地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云台。 自己刚才,是不是……力气用大了那么……一点点? 好吧,也不是一点点,熊运都越过云台边缘两丈有余了。 如果,现在自己说不是故意的,会有人信吗? 杨隽扭头看向登云顶上观战的人群。 众人触到他的目光,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还真是没错。 谁能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的楚恪,能用猪肉刀一刀背就把人拍云台下面去了呢? 本届弟子,尤其是投报了银戈峰和持云峰的弟子,心头都有些颤颤。 不禁想,万一自己被抽到和楚恪对战,该怎么办呢? 这场比试之后,许多人都开始以“如果自己的对手是楚恪”为题在自己脑海中进行虚拟的武试演练,就怕自己会成为那个被抽到和楚恪对战的倒霉蛋。 楚恪是灵窍不通,可这人就是透着一股邪门劲儿! 同样是被拍飞,熊运的处境比吴翊要好得多。 吴翊在被击飞之前,胸口已经受伤,熊运身体却是完好无损,因为他在空中很快就控制了下坠的方向,而后翻身而上,踩在了剑身上。 但他也没有再返回云台,因为铭牌闪动,脑海中已经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自己已经输了。 这一场比试,就这样结束了。 江临仙拊掌大笑:“师弟,好样儿的!” 登云顶上众人却如饮了一盅烈酒,人犹熏熏然,似身在云里雾里。 突然有人问道:“他那把刀有多重?” 见识过万屠刀非同寻常的一面,这人不再叫它杀猪刀或是猪肉刀了。万一自己被抽中和楚恪一战云台了呢? 刚才众人没来及反应过来,只见眼前黑光一闪,楚恪就已经把熊运拍飞出去了。 现在想起来,那刀足有三尺多长,两尺多宽,刀背极厚,几乎三寸。 这样一把刀,得有多重?楚恪又是怎样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刀化解熊运攻势的? “得,得有两千多斤吧?”有算术好的,很快给出了一个答案。 两千多? 两千多…… 银戈峰的云台下,众人齐齐沉默。 这么重的一把刀,要是拍在人身上,谁都受不了啊。 再想起银河九天一试三百钧的得意,众人皆想,这么重的刀估计也就楚恪能使得动罢? 不少人看向杨隽的眼神带了点敬畏。 只是,楚恪已经赢了,怎么还不下来呢? 他们正想着,就见云台上那人轻咳了两声,开口道:“那个,静大小姐,麻烦你上来接我一下。” 第139章 风华绝代 对于杨隽一刀背拍飞熊运的事,衡一真人没有再发表意见。 隔得远,他也看得清,云台上那小子拍飞了人,自己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跟刚才那个沉脸满眼阴鸷的殷晋离可不同。 就是忍不住有点感概,忍不住跟若虚真人道:“看不出来,这少年竟然是一窍不通?” 能把万屠刀使得那样顺溜,这少年骨骼清奇啊! 若虚真人点了点头:“所以我说,他和万屠刀有缘。” 高台上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他们这些人里以灵修居多,对万屠刀没什么兴趣,但这把刀的名声,他们还是听说过一二的。 有缘两个字就能解释为什么万屠刀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刚入门不足三年的小子手里了? 这些人里,尤其以陈剑威的情绪最为激烈。 有缘个屁啊!陈剑威爆粗。 万屠刀好好地藏在玄天武库里,怎么会跑到凌初山这小子的手里! 陈剑威一肚子的疑惑和不安,百思不得其解。 金轮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能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万屠刀这么大的事儿,自己竟然就不知道! 要说这事没人从中操作,打死陈剑威也绝不肯信。 想到自以为经营得滴水不漏的金轮堂竟然处处漏风,他就坐立难安。 谁特么敢和老子作对啊! 他的视线游移不定,在周围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间或看一眼云台上持刀的杨隽。 但若虚真人刚才又堵得他说不出话来,只得憋在肚子里。 刚才看见杨隽扛着万屠刀上来,陈剑威心里不是不疑惑——万屠刀能是人随便就使得动的吗? 就是后头大殿顶上那位老祖宗,当年也还想收了这刀呢,不也没成么? 眼前这扛刀的小子才多大点? 陈剑威就想,这把万屠刀该不会是假的罢?谁特么吃饱了撑的作弄他玩儿呢! 他越想越烦躁,这种不安在杨隽用刀背磕飞熊运的瞬间达到了顶点。 这刀不是假的,肯定就是万屠刀了! 陈剑威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又问若虚真人:“这刀……” 若虚真人不等他说完,侧过头来,神色肃然,眼中一丝厉光划过,语气还是温和,却有点淡漠:“陈师弟确定今日要在这里说万屠刀的事?” “我……”若虚真人气场全开,陈剑威就有点犹豫了。 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自己,给自己找个错处,把自己从金轮堂堂主的位置上撸下来罢? 这脑洞移开,顿时陈剑威看谁都不是好人了,脑袋里充满了“妈的,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无厘头被害妄想症幻想。 看陈剑威这么纠结,连衡一真人都说话了。 他道:“师弟若是忘了什么时候从武库取的刀,就回去翻翻记录嘛。” 陈剑威默。 他专职管武库的,能不知道这个? 关键是所有兵器法宝出入武库,都会登记造册,这些记录,他都会一过目的,更何况是万屠刀这样的东西。 如果万屠刀是走明路出的武库,自己看过了记录不可能不记得! 谢冕没管陈剑威,他很没形象地斜靠在座椅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着杨隽。 “这小子不错,只可惜没投报在我神木峰。” 他扭头看对毕戈覆道:“毕师兄,恭喜你得了这么好一个徒弟。小弟羡慕哪!” 毕戈覆屈指敲了敲座椅扶手,没有答话。 陈剑威手抓着权柄绝不肯放松半点,他竟然不知道万屠刀已经出库并且找到新主的事。当然,这件事自己也不知道。 毕戈覆也好奇万屠刀之事。而且,他脑海里的疑问并不比陈剑威的少。 万屠刀是一把有来历的刀。 玄天门的武修,就没有人不想要万屠刀的,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一亲芳泽。 万屠刀在武库里放了近千年,前去认领这把刀的人不计其数,毕戈覆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得到万屠刀的认可。 毕戈覆有疑惑,却并不急着宣之于口,而是习惯于自己先观察,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地找出真相。 贸贸然出手,只会把水搅得更混。 听谢冕提到毕戈覆,陈剑威视线马上转向了左边。 万屠刀的事儿,是毕戈覆干的罢? 他跟毕戈覆是老对头了。 玄天门里,纵观三山十二峰廿几长老和首尊首座,就他们两个有武王称号的首座。 当年陈剑威还是先入门的弟子,毕戈覆却是被其师捡回来的孤儿,谁也没想到那个瘦弱不堪的小乞丐会成为玄天门中最强的武修。 陈剑威一想到当年与毕戈覆数次狭路相逢的宗门大比小比就不爽。 他是正经被收进门的玄天门弟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输给一个小乞丐,脸都丢光了。 经年下来,二人积怨颇深。 陈剑威此后的数百年,每遇到点事就会想到毕戈覆头上,总觉得毕戈覆就是自己的宿敌。 万屠刀在这个小子手里,而这个小子投报的银戈峰,所以最后万屠刀就会跑到银戈峰。 陈剑威心里这么一算,就觉得最后的受益者就是毕戈覆了。 这事儿的罪魁祸首,非毕戈覆莫属啊! 不得不说,陈剑威属于典型的“想太多”人群。 在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落座之时,就有闻道堂的管事把投报各峰的名册递了上来,不过首尊首座们能看见的,都只是投报自己峰头的弟子名册。 如果陈剑威够用心的话,就会知道,扛刀的那个小子叫楚恪,不仅投报了银戈峰,还投报了他的持云峰。 因为万屠刀的出现而在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当中引起的波澜没有人知道。 杨隽的“神勇”引起了许多人的警惕。 投报银戈峰和持云峰的弟子们自不必说,均心有戚戚。 楚怿心中的忌惮更甚。 殷晋离几乎把自己拳头捏碎。 季脩宁恨得咬牙。 靳岸也面露诧异。 他之前从不曾把楚恪放在眼里,银河九天一试倒有些出乎意料,此时又见识了这杨隽干净利落的动作、对于战斗时机的把握,即便不知道万屠刀的价值,靳岸也不由得对杨隽正眼相看。 而缩在人群里的张阳,看到杨隽一刀背拍飞熊运的威武霸气,吓得缩了缩脖子。 自从楚恪掉下大金河又安然返回之后,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怕楚恪找上门算账。而知道了上次宋樵被楚恪踢断了骨头的事,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楚恪找上门来。 可楚恪迟迟没有找上门来,张阳也不放心。总担心楚恪在憋什么大招。 杨隽被静悄悄接下登云顶的时候,受到了江临仙的热情接待,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大人物了。 江临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表现不错,就是让人看得不够爽。” 这还没两下呢,就结束了!不过瘾! 旁边听到这话的人纷纷侧目。拉倒吧,我们可是看得心惊胆战哪! 杨隽默然。 灵修可以引用灵力,术法层出不穷,越拖局势就越对自己不好。 所以他的原则就是速战速决。 静悄悄没说话,但是抿着嘴嫣然而笑,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她漆黑的眼珠微微向上看着杨隽,一双杏仁眼显得水汪汪的,里面盛着满满的喜悦。 杨隽看着心情也十分的好。 第一场武试小胜,又有美少女在眼前。生活还是可以很美好的嘛! 他想,自己再连胜几场,被毕戈覆收下门下,那就更好了。 杨隽正沉浸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当中,一团浅紫色的雾气闯进了他的视线。 顾九辛的裙裾随着她的走动起伏,袅袅娜娜,翩然翻飞若涌动的迷雾。 而她本人神色肃然,目不斜视,艳若桃李,却也冷若冰霜。 江临仙看见顾九辛朝这边走过来,这个见到美人就如同蜜蜂嗅到了鲜花的色仙,竟然掉头就走。 他不仅自己走了,还把一脸不忿的静悄悄也拉走了。 静悄悄甩着手,却挣不脱江临仙钢钳般的五爪,一张俏脸瞬间就皱了起来。 她毫不客气地冲江临仙吼道:“江临仙,你干什么!” “让你走远点,别碍着人说话。” 静悄悄听这话就更不乐意了:“你有病!” 在修士之间其实根本不存在借几步说话的事。 以他们的耳力,别说是借几步,就是借几十步,也不见得能保密,除非是用密语传音。 但这也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因为在高阶的修士面前,这样做仍然是徒劳。 顾九辛对江临仙的行为视而不见。 对她来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否则也不会在这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央找上楚恪了。 杨隽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顾师姐。 顾九辛当真是一位美人,无论什么时候,从什么角度看她,都是光彩照人,艳光四射的模样,简直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而除了长相,她的行事风格也让人眼前一亮。 大大方方,毫不拖泥带水。 虽然杨隽对她的目的摸不清,却不妨碍他对这姑娘的赞赏。 风华绝代。这才叫风华绝代罢? 光有一副好相貌,可不足以让无数英雄竞折腰。 第140章 襄助之意 顾九辛往杨隽面前一站,目光先在他肩上的万屠刀上转了一圈,道:“刀不错。” 杨隽笑,这姑娘每次开口总能让他惊讶。 “的确不错。” 杨隽说完,就看见顾九辛线条分明但并不显得凌厉的眉毛几不可查地上挑了一下。 不过自己说的可是大实话。 顾九辛也没觉得杨隽这样半点不客套有什么不对,开场白一完,接着就道:“师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处境?什么样的处境? 杨隽默了一下,如静悄悄所说,很多人误以为神木令在自己身上罢? 他看了眼站在顾九辛身后,但离他们有几丈远的贺君沅等人,道:“我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顾九辛看着杨隽,眼中添了些许笑意,目光里却暗含探究。 杨隽以为她不信,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顾九辛点了点头:“我知道。” 知道自己没有神木令? 那顾九辛不是冲着神木令来的? 杨隽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以为你们原本应该找楚怿的。” 顾九辛笑看着杨隽,目光澄澈而明亮:“看来,楚师弟误会了我的来意。” 杨隽笑得腼腆,心中却想,你们这些人说话一点都不直接,被我误会很正常嘛! “楚师弟名声渐涨,日后遇到的问题只会多不会少。”顾九辛终于说到了来意,“若是有什么难事,我或能相助一二。” 她掏出了一块青色玉牌。 杨隽认识,这是玄天门弟子的名牌,相当于身份证、学生证一样的东西,在入门的时候就每个人都分发了一块,里面镌刻着简单的个人信息和一缕神魂印记。 顾九辛伸手递出手中的玉牌,道:“留一下神识印记吧。” 就像现代人掏手机说“加一个微信吧”。 杨隽也摸出了楚恪的名牌,心中却有点惆怅。 这玉牌的功能很多,但都要灌注灵力才能使用。自己灵窍开启之前,都没法使用这块玉牌的通讯功能,所以上次江临仙才给了自己一张通讯符。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加了美人师姐的微信,手机上却显示着“当前网络不可用”。 杨隽脸上闪过一丝遗憾。 顾九辛也在递出玉牌的瞬间反应过来,但她没有收回手,而是自己将两块玉牌相对,指尖闪出点点星芒,将彼此的神识印记一烙,然后将玉牌递还给杨隽。 和着玉牌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三张通讯符。 “相信楚师弟很快就能打通灵窍的。” 杨隽挑了挑眉,这位顾大美人说起安慰的话语气也不太柔和啊。 他不由笑道:“那就借师姐吉言了。” 顾九辛却似乎不习惯与人玩笑,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即走。 杨隽捏着手中的玉牌,回想着顾九辛的话,还没咂摸出什么味儿来,怀里的铭牌又亮了起来。 上一场刚结束,下一场又来了? 杨隽有些疑惑地掏出了铭牌看,上面闪烁的光芒一停,显现出几列字迹。 姓名:楚恪 战台:银戈峰 对手:郑建 时间:巳时四刻 看到离对战的时间不远了,杨隽把刚才烙了顾九辛神识印记的玉牌一收,将刚才说的话也抛到了脑后。 管他什么处境不处境的,老子的目标就是变强变强再变强。 等跨过眼前的瓶颈,老子拍拍屁/股去灵原找卧丘和灵珂当神仙去了,随你们这堆人怎么玩儿! 江临仙见顾九辛走了,才拖着一脸不情愿的静悄悄走过来。 “说完啦?”江临仙挤眉弄眼,“顾大美人跟你说什么了?” 杨隽没搭话,呵呵了两声。 顾九辛说话完全没有附带任何保密措施,虽然话里没有一个字提到神木令,但他就不信江临仙听不懂。 静悄悄脸上没了刚才那种生动的笑容,瞥了一眼杨隽手里的铭牌,语气有点生硬地问道:“又跟谁打?” 杨隽把铭牌递到她面前。 静悄悄“哦”了一声,似乎找不到话说了,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 杨隽不想理江临仙,就问道:“你呢,还没有收到消息?” “没有。” 江临仙见不得这两人说话,看着就别扭。 他蹦了出来:“师弟,氓山真人的事儿我还没跟你说完呢!” 静悄悄一听就知道江临仙要干什么。 他们还在江家的时候就听说了不少氓山真人的奇葩事,江临仙听说了之后就对氓山真人十分好奇,上玄天门之后又到处打听。 江临仙知道的这些她也都知道,但江临仙现在明明就是想隔开两个人。 静悄悄撇了撇嘴,往登云顶边缘聚集的人群那里去了。 升云殿的歇山顶上,原本眯缝着眼晒太阳的氓山真人眼睛微阖,似闭非闭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却是支棱着一只耳朵,听着广场中央那少年用一种非常愉悦的语气说着自己的旧识。 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怅然神色。 天赋卓绝,灵武双/修,以最快的时间成就武士,却在即将晋升为玄天门唯一一个灵武双/修少师的紧要关头修为倒退。 昔日玄天门最耀眼的天才如流星一闪而逝,自己身上的光芒也转瞬即逝。 仔细想来,已是七百年前的事了吧? 氓山真人微微叹了口气。 往事不可追矣。 他从袖中摸了把酒壶出来,抬手就往嘴里灌酒。 大肉是好吃,就是吃完有点口渴。 杨隽听江临仙眉飞色舞地说着氓山真人的奇葩传说,觉得也不算特别离奇。 天才总是不走寻常路的,成就优异又有个性的学生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就是学神加熊孩子的属性罢了。 不过,他看向了升云殿顶的氓山真人。也正是因为天资卓绝年少成名,后来又经历三起三落,才造就了氓山真人现在的脾气罢? 杨隽听江临仙叨叨了半天,才等来了静悄悄的解救。 “该你了。” 静悄悄伸手指向云台。 杨隽顺着看过去,正见到季脩宁一鞭子把他的对手抽翻,滚下了云台。 之前大家比试都没这么凶残的,好像自从接连出现了殷晋离和杨隽把人打下云台的事之后,只是各峰弟子选拔的武试就凶险了起来。 季脩宁把手中伸到五丈长的鞭子一收,朝登云顶上淡淡一扫,正迎上杨隽的视线,他的目光瞬间就凌厉了起来。 杨隽浅笑着移开视线,淡定地踩上了静悄悄的飞剑。 季脩宁站在云台上,直到杨隽落地,他都没有挪动。 这样,就像是二人将要同战云台一样。 杨隽笑了笑:“季兄想与我同战一场?不急,有机会的。” 季脩宁重重地哼了一声,似有些不屑,这才在杨隽面前一跃而下,将云台让了出来。 杨隽摇了摇头。 他是不太懂这些人莫名其妙的敌意,不过既然想战,那就放马过来吧。 手指摩挲一下万屠刀的刀柄,反正老子也不怕! 他这一轮的对手郑建直到季脩宁离开云台,又隔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爬上云台。 郑建站在杨隽对面,缩着肩膀,看起来畏畏缩缩。 杨隽刚扫了他一眼。 郑建的腿就有点发抖了。 得,这位胆子挺小。 底下登云顶上看见楚恪再次登台,纷纷围拢过来旁观的弟子见了,都有点遗憾。 就这么个胆小鬼,没什么看头了。 杨隽这次拿左手扶着刀柄。对手看起来不是很凶残,他决定对人客气点。 右手抬起做了个姿势,杨隽刚想说“请吧”,郑建就抢先开口了:“那个,楚公子,在下学艺不精,还请你手下留情啊。” 底下响起一片嘘声。 这还没开打呢,你就先求饶了。至于这么没骨气嘛! 虽然投报了银戈峰和持云峰的人,大多数都对杨隽心存忌惮,但看见郑建这样的,都忍不住一阵鄙视。 高台之上,谢冕扑哧一声笑了。 “毕师兄,投报你门下的这些弟子,都挺有意思的啊!” 毕戈覆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黑了黑。 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就这样被抹黑了? 杨隽没想到郑建胆子小成这样,他还是把“请”字说出口了。 郑建用的也是一把剑,招式中规中矩,进攻的时候显然没有熊运那样凌厉,丝毫不带杀气。 杨隽很无语地和他对了两招,就看见郑建带着自己的剑往万屠刀刀背上撞了一下,然后纵身一跃,回到了登云顶。 看戏早就散了不少,剩下的人见郑建没等杨隽放大招,自己就带着剑滚下来了,深深地为此人的无耻感到震惊。 暗规则,比试的任意一方跌下云台,则仍留在云台上的一方为胜。 但郑建这是明晃晃地放水啊! 杨隽也郁闷了。 他为了武试苦练刀法,准备了这么久,不是来打这样一场假戏的啊! 可是他没有想到,郑建是第一个这样做的,却不是最后一个。 在这一天的下午,他又被安排了三次武试,对手每一次都一上来就先自报家门,然后自陈“学艺不精”。 说的话和郑建大同小异,只是词句略有变化而已。 到后来,谢冕一看到杨隽上台就笑,问毕戈覆:“毕师兄你猜这次怎样?” 第141章 如你所愿 别看郑建刚在杨隽面前示弱的时候,底下的人都嗤之以鼻,笑话郑建没骨气。 轮到他们和杨隽对面而站的时候,看到阳光底下万屠刀黑色刀身一片幽暗,寒意森森,而刀刃亮得惊人,像是黑夜里一道撕破天地的闪电,都忍不住腿软,竟也是不战而生退意。 熊运的修为和战力在本届弟子中也算得上靠前的一列人了,至少杨隽见他今日战了一场,一柄寒霜剑挑翻对手的时候干净利落。 但想到当日在海云楼外,楚怿三两下就将他撂翻在地,杨隽也不由得对楚怿生出几分忌惮之意。 楚怿可是想要自己命的人哪! 云台上,自己连遇四个对手都是敷衍着跟自己过了两招,走个过场了事。 杨隽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专业打假球的,心中颇为郁闷。甚至静悄悄都说简直不愿意载他上云台了。 杨隽干咳了两声,没有说话。他也不想这样啊。 他一站上云台,代表银戈峰的云台底下就少不了围观的人。 这些人里想走武修一途,投报了银戈峰和持云峰的都等着看楚恪如何出手,探探他的底,唯恐自己运气不好,被抽到与楚恪对战。 一众灵修就纯是来看戏了。 然而,不管是准备修灵还是修武的,后来都直接把楚恪的云台武试当小品看了,看上面的人能把不战而退的把戏演出什么新意来。 比如,杨隽的第五个对手说:“某刚才一战当中伤了右臂,姑且用左手与楚公子对战。” 底下众人笑。 伤了哪只手也不影响你使用术法啊! 楚恪灵窍不通,也就能挥挥刀,术法却能玩出无数花样来,怎么就不肯试一下呢! 那人对众人的笑声无动于衷。 妈的,你们一个比一个奸猾,见楚恪的猪肉刀厉害,一个个都不肯硬拼,难道老子会傻得当试刀的人? 输了这一场,还有另外五场比试哪。要是在这里受了伤,影响后面比试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那少年说用左手,还真就用左手持剑,没花什么力气就主动跳台,把个空荡荡的云台留给了杨隽。 杨隽还没想到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武试第一日就在一阵鼓声中结束了。 太阳偏西,千云顶上的云层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随着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沈却洪亮的声音传遍登云顶:“武试第一日,毕。明日辰时,再战云台!” 杨隽忍不住往高台上望去。 江临仙的嘴喋喋不休,观战的时候也根本停不下来,跟他说诸位大佬们的轶事。这八卦的样子,和学校里的熊孩子们没什么两样。 不过托他的福,杨隽也把一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认了个全。 氓山真人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衡一真人始终保持着和蔼的笑容,若虚真人除了氓山真人出现的时候有点失态,一直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者模样。 毕戈覆不怒不喜,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坐在毕戈覆旁边的神木峰首座云冕真人,让杨隽吃惊不小。 谢冕一头青丝,面容俊朗,身上衣衫华丽,看起来就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模样。且满脸带笑,看着十分和气。 而他身边的毕戈覆,虽不是若虚真人和衡一真人那样胡子大把,看着也是个稳重成熟的中年大叔。 谢冕,画风也很与众不同。 杨隽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云冕真人?这位真是首座?他多大年纪了?” 江临仙撇了撇嘴,道:“他在诸位首尊首座里确实算年纪小的那个,但也有好几百岁了。我师尊说,这就是个老妖怪。” 杨隽将讶然的目光投向若虚真人身边端坐的女子,一袭月白色衣衫的祝夕辞。 江临仙的师尊、夕辞峰的首座,就是她了。 祝夕辞端庄肃静,根本就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刚才江临仙说要把他引荐给自己的师尊认识,杨隽正奇怪,江临仙难道要拉自己去高台之上? 就见江临仙跳起来冲升云殿前的高台挥手,口中大喊:“师尊,师尊!” 此举引来谢清眉的白眼,斥道:“别丢人现眼!武试结束后你可别跑,记得去拜见师尊。” 杨隽也觉得江临仙的举动很丢人,出乎意料的是祝夕辞脸色没什么变化,还朝江临仙点了点头。 但杨隽还是感觉江临仙和祝夕辞画风并不一致,倒是和谢冕相近一点。 他又看了一眼谢冕。 既然修为已是真人,还能坐上一峰首座,谢冕年纪定然不小,但还能保持这样的帅气面容,看来是个臭美热衷于驻颜术的人。 杨隽调侃江临仙:“师兄你应该拜在云冕真人座下。” 江临仙嗤之以鼻:“那位就不是个正经人。” 杨隽哈哈大笑。 说得你自己像是个正经人一样,也是脸皮够厚! 静悄悄也在一旁翻白眼。 她今日战了两场,皆大获全胜。 静悄悄一对鸳鸯钺使得千变万化,让一众少年看得心惊胆战,再没有人敢轻视这位静家大小姐。 之前众人对静悄悄的敬畏还多半来自于她的家世,她的身份。而她今日在云台上显露出的修为和战力,更不容人小觑。 就连毕戈覆,也在谢冕对他说“这小姑娘不错”的时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可见投报他门下的,除了那些胆小鬼,也还有这样的好苗子嘛! 沈却回首一望,见歇山顶上已经没有了氓山真人的影子,心中大定,敲响了大鼓,宣告武试第一日的完满结束。 做完这一切,沈却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他就怕氓山真人神出鬼没的,又出来捣乱。 第二日,太阳初升,杨隽扛着万屠刀来到登云顶。 既然万屠刀在众人面前已经露过脸了,杨隽也再无丝毫心里压力,扛着刀在登云顶上四处溜达。 心中盘算着和,银戈峰六场比试,自己昨天已经比了五场,这么高的频率,似乎不太科学啊。 这场各峰选拔弟子的武试,可是要持续近半个月的。昨天直到结束,都还有不少人连云台没有上过呢。 像静悄悄那样比试了两场的已经是少数。 他这里比过了五场,就一直等着最后一场的到来,结果到了这日太阳偏西,鼓点声响起,杨隽怀里的铭牌也没有再亮起。 而在这一天,楚怿初登云台,惊艳全场。 他手中一柄绝地赤虹剑,舞得云台上虹光艳艳,将对手压制得毫无反手之力。 杨隽看得摇头。 这柄绝地赤虹剑肯定不是从凌初山武库出来的大路货。 玄天门给这些低阶弟子准备的兵器,不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这是楚怿从楚家带来的私货。 想想楚恪身无长物,杨隽感慨,楚怿和楚恪的待遇差别很大啊! 就像住楼上的人扔了一只鞋子,等第二只鞋子落地一样,杨隽扛着刀在登云顶转悠了整整三天,都没等到铭牌再次亮起。 他大惑不解的同时,有人正为此大为光火。 登云顶西侧的寒林深处,那人一袭黑袍,背光而站,怒道:“你就是这样安排的!” 他身后一人着一身灰色衣衫,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发白,身形高大,竟是闻道堂管事在凌初山协助若虚真人的沈却。 沈却神情敬畏中带着几分惶恐,道:“是,小人安排不周。不过小人今日已经物色好了人选,请令主放心。” 那黑衣人却不以为然,粗哑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道:“是吗?那就劳烦沈大师费心了。” 沈却连道“不敢”,朝黑衣人拱手:“还请尊驾在令主面前替小人美言几句。” 黑衣人没有应声,而是道:“只要沈大师替令主把事情办好,比什么美言都有用。” 沈却低着头,诺诺应是。 再抬头时,面前树影重重,已经没有了黑衣人的影子。 他怔了一会儿,四处张望一番,确认四周已经无人,才返身往登云顶走去。 次日,武试的第五日,正百无聊赖的杨隽,终于等到了自己怀里的铭牌再度亮起。 他一看内容就乐了。 姓名:楚恪 战台:银戈峰 对手:季脩宁 时间:辰时三刻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武试开始的这四天里,季脩宁每年各战了一场,逢战必胜,尚无败绩。而季脩宁每次赢了之后,总要朝他投来不屑中暗含讥讽的眼光。 杨隽不由失笑,看来这次正如了季脩宁的意,两个人要一战云台了。 不过,谁输谁赢,可就不能再如季脩宁的意了。 这三天里,杨隽虽没有与人对战云台的机会,没能如愿积累战斗经验,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每日在登云顶上游走,观看了无数场比试,从他人的比试中总结了不少经验。 尤其是楚怿、季脩宁、靳岸几人登台的时候,杨隽都认真地看了。 留意楚怿是因他乃自己的大敌,季脩宁和靳岸则是投报银戈峰弟子中的佼佼者,很有可能被抽到与自己对战云台。 现在,与自己对战银戈峰最后一场比试的,果然就是季脩宁。 杨隽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季脩宁不是一直想试试自己的刀吗,现在可是轮到他放马过来了! 第142章 长鞭飞扬 武试第五日,登云顶东面代表银戈峰的云台下,又聚满了围观的人群。 这种热闹,是前几日不曾有的。 众人对于杨隽被静悄悄载着送上云台已经见怪不怪,全都伸长了脖子看台上的两人。 季脩宁斜眼看一下登云顶上济济的人头,轻蔑地哼笑了一声。 “他们是来看你挨揍的吗?” 相比于季脩宁阴沉的表情,杨隽则是笑容满面,且这笑容显得很和气,一点也看不出敌意。 就好像,对面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对手,而是经久未见的故友。 杨隽觉得自己真是太有风度了。 对待敌人,笑容都能灿烂成这样。 自己都佩服自己啊! 他当然要笑。 口放狂言有什么意思? 有人啊,就是死于话多。 谢冕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哗啦一下打开,扇面上赫然是“风流”二字。 他也不觉得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摇扇子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不仅打开了折扇,还呼啦呼啦地扇了起来。 毕戈覆视而不见。 谢冕饶有兴趣地看着东面第三座云台,目光里满怀兴奋:“毕师兄,今日这武试总算有点看头了,是吧?” 那个使一根长鞭的小子,下手狠辣,又有此前四战四胜的战绩,肯定不会像其他小鬼一样,看见那柄刀就吓得腿软。 谢冕这人也奇怪,任谁都看得出来毕戈覆不愿意同他讲话,偏偏他看到什么事都爱侧头说与毕戈覆听,还硬要加上“毕师兄”三个字。 毕戈覆一如既往地没有答话,但看向云台的目光却多了几分认真。 从此前银河九天和寰宇金灵的测试结果来看,季脩宁根骨和灵修天赋都很不错,此前也是四战四胜,战绩不菲。 此次投报银戈峰的弟子中,毕戈覆最看好的,除了靳岸就是这个季脩宁了。 代理宗主衡一真人对季脩宁颇有微词,觉得这少年下手太狠,伤在他长鞭之下的人无不是鲜血长流,望之可怖。 毕戈覆不以为然。 他认同若虚真人所说的,这些弟子日后所遇,远甚于今日。 武试也是一场比拼,不要命则矣,怎么就不能见血了?他们以后需要以命相搏的时候绝不会少。 另一边,陈剑威声音凉凉地问道:“不知毕师兄希望谁胜出啊?” 他见到万屠刀之后,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重查这几年武库法器刀兵的出库记录,结果愣是没有一丝万屠刀的影子。 把看守凌初山武库的吴龙彪叫过来一问,那货竟然连万屠刀什么时候进的凌初山武库都不知道! 只知道带楚恪进去取刀的是祝夕辞的弟子江临仙。 祝夕辞护短得很,江临仙又是江家的二世祖。毕戈覆还不能去找江临仙的麻烦。 而整个过程看起来和毕戈覆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剑威接连几日都沉着脸。 他疑心这件事是有人设好了局,就是不知道目的是万屠刀还是针对自己,。 毕戈覆眼睛都没眨一下。 “谁输谁赢对我来说并无差别。”他道:“不过是看过结果罢了。” 陈剑威才不信这说辞,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万屠刀,那小子手里可是握着万屠刀! 毕戈覆不收那小子做亲传弟子,我就把眼珠子挖出来! 云台上,杨隽还是保持着刀口朝外,刀背朝内右手扶刀的姿势,立在当地。 他每次比试之前都是这样的姿态。 台词永远是那句——“请吧”。 季脩宁却觉得杨隽太漫不经心,这是轻视自己的表现。 他的鞭柄已经握在手中,长鞭一圈圈缠绕在手臂上,像是一条攀附的黑蟒。 季脩宁的手慢慢抬了起来。 杨隽看缠绕在季脩宁手臂上的长鞭。 黑褐色的皮上附着浅灰色云状斑纹,和蟒蛇皮十分相像。 这条鞭子在明亮的阳光下也显得十分阴冷,和季脩宁给人的感觉一样。 杨隽见过这条长鞭抽人的样子,鞭上有鳞次密布的细小刀刃,刀刃呈鱼鳞状,刃口锋利。随着长鞭的甩出,这些锋利细小的刀刃会迎风而立,割破血肉。 所以那些被季脩宁所伤的人才会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咻—— 季脩宁手腕一抖,黑色长鞭便如捕猎的蟒蛇一般,风驰电掣地直奔杨隽面门。 随着长鞭的接近,杨隽感觉一股难闻的腥风扑面而来。 看起来季脩宁似乎想要直取正中。 但杨隽知道不是。 季脩宁这条长鞭刚柔并济,中途转弯是见很容易的事情。他此前的几个对手都在这上头吃过亏。 所以杨隽没有轻易动作。 人群外围,冯源和楚敖并肩而立。 “你说谁会胜出?”楚敖问。 冯源摇头:“不好说。” “嘁,”这个答案早就在楚敖预料当中,他也把准备好的回辞说了出来,“你这人就是不肯说个准话。” “我这是严谨,懂吗?” 冯源很严谨地分析:“论筋骨,楚师弟胜;论灵修,季师弟胜。论战绩,五战五胜对四战胜,二人自武试至今均无败绩。论法器,季师弟长鞭灵活,但楚师弟有万屠刀在手,也是利刃一把……” “等等,你说什么?”楚敖听到“万屠刀”三字,妥妥地受惊了,蓦然睁大了眼睛瞪着冯源。 他艰难地手臂抬起指着云台的方向,咽了口口水,才没让自己呛到:“你说那是万屠刀?” “对啊!”冯源摸了摸下巴,“怎么,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冯源哈哈大笑:“你不会也以为那是把猪肉刀罢?” 楚敖忿忿不平,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万屠刀长那样儿!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冯源乐不可支:“长这样有什么不对,这把刀不就叫万屠刀么?” 既然是万屠刀,那么,真用来屠猪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罢? 楚敖“嗷”了一声,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被那么多人惦记着的万屠刀就长那样啊?!” 听说,他们师尊和陈剑威首座也都想要这把刀,两人还曾为此大打出手呢! 想象着自己师尊扛着这么一把猪肉大刀的画面,楚敖实在接受无能。 冯源正色道:“你别忘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动万屠刀的。” 当年他们师尊和陈剑威首座甚至氓山真人,可都没能把这柄刀拿起来。 楚敖两眼放光:“这么说,楚师弟赢面很大了?” 冯源还是那句话:“这个不好说。” “嘁!”楚敖摆手,他就不应该和这人讨论这个话题! 他说起另一个话题:“究竟什么人才能拿得起万屠刀?” 究竟什么人才能拿得起万屠刀? 冯源举首望着云台,瞳孔中映着一条弯曲的黑影。 那是季脩宁手中挥动的长鞭。 刺啦—— 空气像是一块布,被从中撕裂开来,发出一声脆响。 而在这一声巨响中,杨隽还听到了更多细微的声音。 滋滋、滋—— 长鞭上鳞次栉比的鱼鳞刀已经一片片竖立起来,风从这些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刀刃上刮过,发出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只是一眨眼间,那蟒蛇头便到了杨隽面前两尺处。 “喔!” 人群中响起阵阵惊呼。 这特么的才叫比斗嘛! 前几天楚恪打那几场算个啥哟! 静悄悄紧紧盯着那蛇头。 季脩宁前几日的战局她都看了,这人手中的长鞭很有些诡异,下手也非常狠辣。 就连江临仙都说:“早知道当初应该再打狠一点,往死里揍!” 后悔投报那天没有把季脩宁的双腿都打断。 静悄悄有点为楚恪担心。这小子机敏是机敏,但是论狠辣,恐怕比不上季脩宁。 登云顶的另一头,一脸认真的顾九辛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 她的神情十分专注,一双美目不错眼地看着东边的云台。 迎着朝阳而立,暖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让顾九辛整个人绚丽得如同山间一段彩色的烟霞。 加上她明艳的五官,白玉般的面孔,一点嫣红的嘴唇,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恍然如神女。 韩书瑶看着顾九辛挺拔的背影,十分不解地问贺君沅:“顾师姐为什么这么关注那个破落户啊?” 韩书瑶总是说些不该说的话,贺君沅对她的忍耐度也越来越低,皱了皱眉,低声道:“什么破落户?这话等你打得过人家再说罢!” “顾师姐的事,轮得到你置喙么?” “韩书瑶,再这样下去,你会吃亏的!” 韩书瑶嘟着嘴不说话了,她就是看不惯那个穷小子嘛! 正当众人皆以为直扑杨隽脸面的长鞭会让他头破血流的时候,那根黑色的巨蟒却陡然间转了一个大弯,绕过杨隽的肩膀,从右边袭向了他的脑后。 这个角度非常刁钻。 蛇头离杨隽的头很近,他避闪不及。 挥手扬刀?那就更晚了! 季脩宁嘴角一咧,露出个嗜血又冰冷的笑。 要论速度,谁快得过自己这条蟒蛇鞭?! 杨隽却是在想,季脩宁想干什么。 是在脑后抽一鞭子,让自己头破血流?还是直接缠上自己的脖子,勒死自己? 无论怎样,都挺狠哪! 后脑勺可是很脆弱的! 第143章 鞭长莫及 季脩宁手中蟒蛇鞭绕过杨隽肩膀,径向他脑后袭来。 众人皆大吃一惊,以为杨隽无法躲闪必就此头破血流时,却见他偏头侧身,上半身犹如麻花一样扭曲着,躲开了蟒蛇鞭一击。 “咦!” “喔!”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刁钻诡异的身法,齐齐惊叹。 杨隽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游龙飞云是练耍的么? 龙游曲沼而已,他早就驾轻就熟了。 握在万屠刀柄上的手未动,他的身体却已扭转过来,变成了与蟒蛇鞭正面相对。 鱼鳞细刃悉数张开的蟒蛇鞭,就在他的面门处。 杨隽腕上用劲一提,万屠刀霍然离地。 铛—— 清脆而短促的撞击声,蟒蛇鞭的蛇头不偏不倚地磕在万屠刀刀刃上。 季脩宁面色微变,他决计没有想到不足一尺的距离,楚恪还能躲开蟒蛇鞭的袭击! 蛇头从杨隽眼前一晃而过,他看见蛇头顶上镶嵌着一颗圆溜溜的珠子,不知是什么东西,磕在万屠刀刀刃上竟也丝毫无损。 而后,那蛇头一偏,蟒蛇鞭擦着万屠刀刀身而过。 杨隽耳边尽是蟒蛇鞭快速行进时,风从鱼鳞细刃中穿过的滋滋声。 第一次交锋,平。 众人感觉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果然,这才是一场值得观看的比试。 静悄悄互相抠着手指交握着的双手也略松了松。 谢冕呼啦啦摇着折扇,“噫”了一声:“这小子练的炼体术啊,没见过!” 他又转过头,问:“是吧,毕师兄?” 毕戈覆这次“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云台上,比斗还在继续。 杨隽正是背对着季脩宁的姿势,蟒蛇鞭却转了个弯,绕向了他持刀的手。 季脩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只要废掉他这双手,提不起那把杀猪刀,这小子要杀要剐还不是随自己的意? “哎哟,”江临仙忽地猛捶自己手心一下,“这小子失策了!” “怎么了?”静悄悄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吓了一大跳。 “他请什么请呀,就应该先发制人!” 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来说,根本没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修为等级不同,战力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比法器有什么用? 一场战斗的胜负,往往是综合多个方面的因素决定的。 而对于楚恪来说不一样。 对手的兵器长不一定能占上风,柔且韧就难说了。 刀剑相对,江临仙相信他可稳立于败之地,不过,季脩宁手中这条长鞭嘛,还真有点棘手。 静悄悄瞬间便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了。 她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口中却说道:“让他装大度,活该!” 江临仙看着云台上,没有说话。 季脩宁也早就估测过楚恪手中那柄怪刀,他见楚恪整日扛着这刀四处游荡,想来也不会太重,至多不会超过两千五百斤。 但这个重量级,必定势沉刚猛,难以做到灵活以对。而自己的蟒蛇鞭,那是随心所欲,曲直变化自在由心! 季脩宁心中稳如磐石。 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袭向楚恪这小子的后脑勺,那小子却绝对近不到自己身前一丈! 说是缠斗,不如说老子是逗耗子耍! 季脩宁正得意间,却见那只“耗子”身体遽转,闪出了蟒蛇鞭的包围圈。 长鞭围成的一个圈套落了空。 季脩宁狠狠一笑,手腕急抖,自手臂上发出的力顺着长鞭唰一下传导到整条长鞭之上。 杨隽见蛇头一颤,长鞭宛转游动,瞬间又变得笔直,从他身侧蹿了出去。 滋啦啦。 空气被鱼鳞细刃割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鼻端有腥风袭来,杨隽只觉浑身寒毛一竖。 妈的,最恨这种蛇状物品了! 他小时候被蛇咬过,开始的时候没把鞭子往这方面想,刚才差点被这蟒蛇鞭绕住手臂,又见这曲折蜿蜒有如蛇形的姿态,瞬间头皮发麻。 杨隽站着没动,他倒要看看继后脑勺和手臂之后,季脩宁想从他身上那个地方下口。 他一侧面对着季脩宁,眼角余光既能瞥见季脩宁也能扫到那乱蹿的蛇头。 突然,紧绷得如一条直线的蟒蛇鞭骤然弯曲。 杨隽看见蟒蛇鞭靠近自己一侧的鱼鳞细刃一收,那条巨蟒折了一个弧度,重新向自己围拢过来。 倏—— 蛇头一转,那条蟒蛇鞭已有五丈长,将杨隽拢在一个径长八尺的圈子里。 蟒蛇鞭簌簌而进,越来越向中间靠拢。 操! 杨隽暗骂一声。 季脩宁这是要把自己捆起来的节奏! 万屠刀可还在自己手中,他这条鞭子就这么不怕被劈? 杨隽心里盘算着怎么破季脩宁的鞭子。 见杨隽一时处于困境,静悄悄眉头蹙起,眼含担忧地看向云台。 江临仙也有点忧虑。 楚恪灵窍未通,无法使用灵术,靠的就只有一身炼体之术和万屠刀。二者都是刚猛的路子。 此前他和静悄悄与楚恪过招之时,一个用剑,一个使鸳鸯钺。 虽然都不是硬碰硬的猛路子,但也都不是走的软路子,楚恪恐怕是还没有和软兵刃过招的经验。 鞭子在长度上本就占了优势,楚恪又不会使用灵术,季脩宁若就此甩着鞭子与他缠斗,楚恪岂不是吃了大亏? 舞鞭子对季脩宁来说易如反掌,楚恪舞的可是三千多斤重的万屠刀,任是他力气再大,时间一长,也撑不住罢? 楚恪得争取速战速决才行,不然越到后面就越吃亏。 江临仙拧着眉头。 有句话叫“鞭长莫及”,现在的情形看来,季脩宁的鞭子太长,楚恪就算想取其首脑,也是望之莫及啊! 如果被这条长鞭合围捆了起来,那他还有什么还手之力? 杨隽又怎么能让自己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 他心念一动,脚下已经虚虚划过几步,上身后仰。 云蒸龙变!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云台上黑影一闪,那个原本应该被长鞭围困的人已经脱离了包围圈。 直到此时,滋啦一下刺耳的声响才传入众人的耳中。 原来刚才杨隽脚下移动之时,也将万屠刀自那一条蟒蛇鞭身上划过。 他也是没想到,除了蛇头上那颗浑圆的珠子坚硬如金刚石,鞭身上密密匝匝近乎透明的小小鱼鳞细刃也十分坚韧。 万屠刀划过,也只是划拉下来几片外围的细刃,没能割断这条蟒蛇鞭。 看来,得另想办法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楚恪这已经是第三次从自己鞭下逃脱了! 季脩宁脸上倏然色变。 而更令他惊诧的是,刚才手上传来震颤的触感和扑簌簌掉落下的几片鱼鳞细刃。 季家为打造这条蟒蛇鞭可谓是不遗余力,鞭梢蛇头镶嵌了一颗拇指大小的金刚石,万刃不破,鞭身层层叠叠覆满了极地金珠鱼的细鳞,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季脩宁在这云天之上四次使用蟒蛇鞭,皆无往而不利。没有任何一样兵刃能奈何得了它。 但楚恪那把猪肉刀竟能划破金珠鱼的鱼鳞细刃! 不行,不能让他继续拿着那刀! 季脩宁双眼骤然一眯,眼角微微发红。 手腕急抖,蟒蛇鞭舞动着又朝杨隽袭去。 顾九辛又往前走了几步。 众人皆看着那舞动的长鞭,她却凝神细看着鞭影中一抹淡青色身影,眼中难得地流露出一丝疑惑。 周围的一切好似都不存在,也听不到众人的纷纷议论。顾九辛此时眼中只有那抹倏忽变幻的身影,还有,那奇异至极步法。 这种炼体之术,见所未见。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啊! 她想着,微微偏了头,不自觉地嘟起嘴唇,和着眼中的迷茫,明艳的脸庞上有多了几分娇俏。 滋滋滋—— 这一次,蟒蛇鞭前进的速度要比刚才快很多。 快、狠、准! 瞬间就将缠绕上杨隽的手臂。 杨隽也被这长鞭的来势惊了一跳。 他奶奶个腿儿的!老子还没想搞你呢,你就来整老子了! 杨隽心中打骂,手脚却是未停。脚下疾退,双手抓上万屠刀刀柄,往后一撤。 呲—— 蟒蛇鞭没能绕上他的手腕,却缠在了万屠刀上,并且蛇头疾绕,倏忽间便在万屠刀刀身上缠了三圈。 杨隽双手往回拉了拉,没有拉动。 “咦?”杨隽疑惑。 季脩宁失手了,将错就错,捆住老子的手就抢老子的刀?有没有搞错! 蟒蛇鞭上遍布鱼鳞细刃,紧紧抠在万屠刀刀身上,竟然十分稳固。 即便万屠刀造型别致,前尖后宽,被蟒蛇鞭缠绕,也没有脱落。 “哦!” 众人觉得这场比试应该分出胜负了。 季脩宁这条蟒蛇鞭的厉害,众人前几日都已见识过了。既坚且韧,没有哪一样兵刃法宝敌得过它。 楚恪大刀被绕,一旦脱手,可就毫无反手之力了! 楚敖也惊“咦”了一声。 那可是万屠刀! 冯源皱了皱眉,道:“楚师弟毕竟灵窍不通。” 万屠刀是灵器,还是极品灵器。但既然是灵器,需得灵意相通,方能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楚恪纵然能扛起万屠刀,却还做不到与器灵心意相通,发挥其应有的威力。 冯源摇头一叹。 登云顶上,唯有江临仙抚掌大笑:“季脩宁脑子有病吧!” 第144章 诱敌深入 此前的云台比试,季脩宁屡次出蟒蛇鞭夺对手兵刃,而这一招也的确屡试不爽。 所以,他认定这一次必定也是万无一失。 不过因他对“楚恪”的敌意尤其深刻,又对那把形制古怪的大刀有几分忌惮,才没有第一时间使出这最为得意的招数。 季脩宁笑了。 但他的笑却在看见对手脸上的笑容时猛地凝固。 杨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眼角微微上挑。 这种笑,季脩宁再熟悉不过。这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楚恪哪里来的自信? 季脩宁问自己。不过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云台的另一头,楚恪的身影倏忽而变,突然模糊一团。 季脩宁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手中握着的蟒蛇鞭骤然间一紧,绷成了一条直线,而后传来的是一股磅礴巨力,仿佛鞭子的另一头拴着的,是一块自山顶滚落的巨石。 这股力道瞬间将季脩宁扯离了原地。 “云蒸龙变!” 杨隽双手握刀,逆着蟒蛇鞭的方向疾速旋转,小小的云台上顿时狂风乱舞,有如龙卷。 登云顶上众人只见云台上陡然间卷起一阵飓风,霎时间,人影、刀影、鞭影难以分辨,不禁觉得眼花缭乱,甚至于一阵头晕目眩。 远处的顾九辛却双眼睁大,露出一抹喜色。 随后,她又将双目微微眯起来,似乎这样能够将风暴中的人影看得更清楚。 升云殿前的高台上,谢冕神情一变,蓦地将手中折扇一合,腰也挺直了,眼中笑意敛去,看向那座云台的目光也凝重了几分。 毕戈覆双眉一挑,神色微动。 衡一真人捋胡子的手一停,脸上难掩惊讶。 原本目光落在东西南三方不同云台上的长老和首尊首座们,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东侧第三座云台。 “这少年,天赋过人哪。” 衡一真人叹道。就是灵窍不通。 若虚真人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云台上那股骤然而起混着万屠刀黑色刀影的旋风。 他们的修为远超登云顶上的众弟子,自然能够看清那风暴中央是何情形。 那少年双手持刀,双腿旋转不止,如同翻滚的层云,汹涌的波涛。 若虚真人双眼一黯,神色莫辨。 祝夕辞手扶着座椅的扶手,只淡淡地往那边云台上瞥了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了夕辞峰这边的云台。 这里,两个女弟子正斗得激烈。 季脩宁原拟将万屠刀扯得脱手飞出,哪知杨隽竟能反客为主,自己瞬间便被这狂暴的飓风扯动,飞身而起。 蟒蛇鞭是可以伸缩的,伸展到极致可达六丈多长。 杨隽顺势将其在万屠刀上绕了几圈,季脩宁不可避免地就被套牢了。 小小云台中间卷起的飓风,众弟子看不清是什么模样,却能看见拽着蟒蛇鞭的季脩宁被扯得飞了起来,犹如一只人形的大风筝。 夕辞峰这边的地盘上,许多妹子顾不得看夕辞峰这边的比斗,都望着旁边的云台掩嘴吃吃而笑。 上次也是在登云顶,同样的地方,季脩宁口出狂言,惹恼了夕辞峰并一群准备投报夕辞峰的女弟子。 要不是当时江临仙已经出头揍了季脩宁,这些妹子都准备自己撸袖子上了! 此时见之前洋洋得意的季脩宁被玩得团团转,个个乐不可支,笑得畅快。 就连谢清眉都抿了嘴微笑。 江临仙更是半点不知含蓄为何物了。 他被季脩宁的惨状逗得一乐,噗一声,险些喷了站在他前面的人一脖子口水。 江临仙口中啧啧有声,摇头道:“这小子,深藏不露哇!” 他一开始看到季脩宁没有使出惯用的手法夺楚恪兵刃,还以为季脩宁学聪明了——楚恪手上力胜千钧,季脩宁哪比得过他? 跟楚恪比起来,季脩宁唯一的长处便是灵修,对蟒蛇鞭能够如臂使指。 看到蟒蛇鞭绕上万屠刀,江临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楚恪下手一扯,兵刃脱手的人就得是季脩宁! 没想到,杨隽的做法却又出乎他的意料。 云台上狂风乱舞,季脩宁被拖着旋转得如同一只陀螺。 中心处,飞旋不休的杨隽却已渐渐放慢了速度。 随着万屠刀转势渐缓,一圈圈缠绕在刀身上的蟒蛇鞭也渐渐飞脱出去,另一头的人形风筝脩宁便被放飞得更远。 因紧绷着的力道放松,季脩宁的身体在重力作用下逐渐下坠,接近了云台的边缘。 杨隽看准时机,双手微微一送,蟒蛇鞭脱刀飞出。 一直支撑着季脩宁身体的力量霎时间消失,他整个人连带着蟒蛇鞭顿时倒飞了出去。 登云顶上众人见季脩宁整个人砸下来,纷纷闪避,眨眼间便让出了一片巨大的空地。 季脩宁砰地一声砸在登云顶广场中央。 一直不曾脱手的蟒蛇鞭随之而来,堆叠在他身上。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他而动,但此时方真正看清他的形容。 衣衫凌乱,头发早已披散开来,面白如纸,在散落的黑发映衬下,更显得苍白一片。 “啧,”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咂了下嘴,“他这样子,是不是像鬼一样?” 又有人仔细看了一眼,道:“嗯,是挺像的。” 众人私语不断,哪知季脩宁躺地上半天也不见动静。 “喂,他这不会是晕了吧?” “至于么?当初银河九天一试,他也过了一百二十钧的啊!” “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看,又不是美人儿,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中又是一阵嬉笑。 这些声音,季脩宁都听见了,可他宁愿自己真的晕了过去,听不见这些恼人的,让人发疯的声音。 他躺倒在地上,全身剧痛,浑身骨头都似松散了一般,但他一动也不想动。 失败来得如此突然,还是以如此令人羞愤的方式,让他措手不及,更觉没有颜面见人。 被人用自己的蟒蛇鞭牵着当风筝放了几圈,到底是几圈,季脩宁自己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风很大,刮在自己脸上如刀一般,这样的际遇,在大庭广众之下,玄天门所有长老、首尊首座们,还有凌初山所有弟子,都看见了。 被抛飞的一瞬间,季脩宁真想去死。 但他怎么舍得去死呢? 季脩宁右手还握在鞭柄上,左手深深地抠着地面,几根短短的指甲瞬间折断,五指在登云顶广场坚硬如钢的地面上划出几道嫣红的血痕。 他仰面躺着,眼睛紧紧闭着,咬牙切齿。 楚恪,楚恪!我如此辱我,我季脩宁必将你碎尸万段! 江临仙欣赏了一回季脩宁的惨状,又望着杨隽呵呵而笑。 这小子刚才那身法,啧啧,没见过啊!楚恪啊,总能让人出乎意料哪! 江临仙哪里又能想到,蟒蛇鞭能缠绕在万屠刀上,也是杨隽故意为之。 以他游龙飞云的身法之快,倏忽如风云聚散,又怎么可能被区区蟒蛇鞭套住? 季脩宁以为自己猫捉老鼠里的猫,殊不知自己才是被玩得团团转的那个,现在更是被放风筝一样飞了起来。 杨隽在登云顶上闲逛了三日,季脩宁的每一场比试他都看了,对季脩宁惯用的招数早就烂熟于心。 知己知彼,站上云台之前他已是胸有成竹。 之所以没有如江临仙所想速战速决,一上台就将季脩宁撂倒,实在是因为,这样……太没有意思了! 以他的速度之快,完全能够在季脩宁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掀飞扔下台去。 不过,杨隽更想看到季脩宁从自信到绝望的巨大落差。 季脩宁这货就是个死变态,他最乐于欣赏对手失了兵刃手足无措的模样。 杨隽所做的,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杨隽抬手背擦了擦鼻尖,哥这个逼装得还挺成功的。 他站在云台上,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遥遥看着躺地上装死的季脩宁。 怎么样,哥带你装逼带你飞,爽够了噻? 众人被杨隽越来越出彩的扔人手法一时震住,眼光都不由自主地顺着季脩宁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扔人的那个。 回头一看,那人正咧着嘴笑呢! 一口白牙,太阳底下明晃晃的,牙龈都快露出来了。 我滴个娘嘞,知道你厉害了! 郑建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 这货真特么凶残!幸亏老子机警,没跟这货硬碰硬! 不独郑建,此前与杨隽一同站在云台上的三人均是同样想法。 就连熊运,都觉得楚恪对自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杨隽是真高兴。 季脩宁看他不爽,他看季脩宁也没好到哪里去。 云台六战,拍飞熊运那一下不是故意的,此后四个对手都先示弱告饶了,人还不是战术上诱敌深入的示弱,是真不想跟自己打,自己追着人揍没意思。 就这个季脩宁,活该! 杨隽觉得自己不打都算吃亏。 静悄悄朝云台上翻了个白眼。 真是的,白担心了。就知道这人深藏不露,底牌还多着呢。 静悄悄正这么想着,就见杨隽朝自己伸手招了招。 “妹子,上来接我一下呗!” 第145章 六战六捷 顾九辛看着云台上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年,唇角微勾,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同于杨隽得意地笑以至于牙齿白花花的露在外面,顾九辛的笑容很清浅。 双唇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双平时不笑之时显得有些清冷的眼睛,蓄了几分笑意,瞬间盈盈如秋波,眼下两道卧蚕衬得双目更加明媚。 这让走到她跟前正准备开口说话的贺君沅愣住了。 顾师姐是个美人。这是凌初山人人皆知的事。 只是几乎没有人见过顾九辛展露笑颜。就连贺君沅,对于这样的顾九辛亦是少见。 贺君沅突然有点好奇,顾师姐为何而笑? 正踌躇间,顾九辛已将笑容一收,看向了她。 她看到了贺君沅眼中的疑惑,轻启朱唇:“怎么了?” 高台之上,衡一真人先是被杨隽云蒸龙变的身法震惊了,待杨隽将季脩宁扔下云台,他都未及发表意见。 若虚真人目光沉沉,交叠垂放在腹部的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却是紧紧地交握了一下。 在座诸位最年轻的谢冕已经年近四百岁,见过的玄天门武斗比试不计其数,略略震惊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 谢冕重新摇起了折扇,朝毕戈覆笑道:“不知道这小子家底够不够厚。这样的种,可难养了。” 相比于灵修,武修在初期所要耗费的资源巨大。为了淬炼、锻造出一副千锤百炼的钢筋铁骨,除了学习各种炼体术之外,还要对筋骨进行真正的锤炼,以对抗灵术施加的强压。 但淬炼的效果,却并不太明显,或者,收效甚缓。在短时期,或者很长一段时期内,可能都看不到什么成效, 见效慢,收益低。培养武修就是一场可能受益远远小于支出的失败投资。 所以选择武修之路的人少。 “不过,”谢冕话音一转,“这小子根骨上佳,奇货可居哇。若是师门愿意栽培,他日必成大器。” 听着谢冕若有所指的话,毕戈覆没有应声。 他这是笃定自己会收这个楚恪,还是希望自己收下楚恪? 毕戈覆心里有些犯嘀咕。 虽然谢冕这人一向不太正经,但近日尤其怪异。 毕戈覆不由得想多了一些。 陈剑威仍是臭着一张脸,原来那个叫楚恪的小子也投报了他持云峰。也是,这小子灵窍不通,除了银戈峰也只有持云峰可报了。 如果毕戈覆不收下这小子,那这小子就要再来自己持云峰了? 陈剑威有点不太相信。 虽然那小子灵窍不通,但抵不住有一身好根骨啊!只要教得好,将来就是又一把大杀器,几乎堪称人中万屠。 即便是培养起来费力一些,不过毕戈覆可不缺这点家底。 最重要的是,这小子手里有万屠刀! 谁收了楚恪为徒,万屠刀不就在谁手中了? 衡一真人看了看他左手边垂眉敛目,看起来似乎在沉思的若虚真人,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算了,那个被扔的少年下手也丝毫不留情,既是因果自负,那就随他们去罢。 楚怿紧紧咬着牙关,以至于双颊凹陷,俊朗的脸上,表情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但他在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时,却将牙关一松,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江寒鹤身后跟着刚从云台上下来的陈玄济。 二人均是芝兰玉树的模样,温文尔雅,世家子的气派显露无遗,楚怿目光微黯。 “令弟大获全胜,楚兄怎不前去叙叙话。”陈玄济说道,他刚从云台上下来就听见了底下的纷纷议论。 这楚家倒是挺有意思,名不见经传,却有这么两个儿子。一个头角峥嵘,另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三年不飞,一飞冲天。 楚怿神色淡淡,道:“区区小胜,不足挂齿,何需叙话?” 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陈玄济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却想,刚才你那拳头背在身后,手都快捏爆了,说成这样,谁信? 江寒鹤也笑言:“楚师弟六战六捷,值得奖励。” 除了楚恪,楚怿也是楚师弟。而两个人,均已结束在首投处的六场比试。 和杨隽一样,楚怿也是六战皆完胜对手。 但是,江寒鹤说的是谁,楚怿,还是楚恪? 楚怿看着二人,笑了笑。这些人……哼哼,世家最重要的装逼技能之一,就是说话模棱两可。 人群里,殷晋离咬咬牙,目光怨毒地看了杨隽一眼,又将视线投向了地上的季脩宁。 和季脩宁比起来,自己也不算是很惨了。总之吗,很长的时间,凌初山弟子都会记得脩宁的惨状。自己的那点遭遇,实在是不值一提。 殷晋离终于感到几分快慰。 六战告捷。至此,杨隽在银戈峰的六场比试均已结束,剩下的,只有持云峰的那几场了。 玄天门中,只得银戈峰和持云峰二位首座是武王,准备走武修一途的弟子们投报的都是这两处,所以有很多人都是重叠的。 但首投银戈峰的人比首投持云峰的人多得多,陈剑威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气得脸都黑了。 毕戈覆修为不就比自己高哪儿一点点么?他何德何能! 楚敖摸着下巴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季师弟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楚师弟呀?” 下手忒狠,不,也不算太狠,就是太让人丢脸了。 冯源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些师弟师妹们里面,六战告捷的,就只有楚师弟和靳师弟对吧?”楚敖又道,“看来楚师弟入银戈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罢?” 冯源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楚敖已经把手一伸,把他的话阻在了喉咙里:“行行行,未必,是吧?你不用说了。” 冯源当真就此闭口不言。 靳岸隔着人群遥遥地看着与江临仙勾肩搭背的杨隽,眼中流露一道惋惜之色。 投报银戈峰的人里,就在还有他和楚恪宣告全胜,但靳岸却觉并不满足。 在他眼中,仅有二人可与之战,一是季脩宁,一是楚恪。可惜这两人都没有被抽到与他对战云台。 不过,他次投报的不是持云峰,三个人没有再对上的机会,靳岸有点遗憾。 江临仙大力地拍打着杨隽的肩膀:“好小子,真有你的!” 杨隽笑了笑,在看见江临仙伸手的那一刻便将万屠刀轻杵在了地上,肩膀一沉,卸去江临仙拍落的力道。 江临仙揽着杨隽往北走。 “来来来,咱们夕辞峰许多姑娘想要认识认识你呢。” 走在二人身后的静悄悄顿时俏脸微沉,不过转眼间便恢复过来。 杨隽刚才扔飞季脩宁的动作太解气,见他过来,许多妹子都围了上来,一点也不记得他是以前畏畏缩缩的楚恪。 谢清眉也含笑道:“恭喜楚师弟大获全胜。” 杨隽自穿越以来,还是,不,对于读理科的他来说,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的妹子包围,顿时有点不太适应。 这种感觉,真是很微妙,有点飘飘然,杨隽心情颇有点复杂。 幸而众人都对他那把大刀有点忌惮,靠得不是很近,杨隽才没那么窘迫。 他偷空往高台上扫了一眼,不知对他今日的表现,各位大佬们的都是什么看法? 当然,其他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毕戈覆,他怎么看?自己小试了几招游龙飞云,会让毕戈覆对自己另眼相看吗? 可是杨隽抬头看到的,还是毕戈覆沉稳无波的面容,和平时并无差别。他已经抬头,认真看着云台上另一场比试。 视线一抬,移到升云殿的歇山顶上。氓山真人自武试第一日出现,捣了回乱之后,接连几日不曾出现,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来看热闹。 杨隽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回过头来应和了两句妹子们的问题。 想起那日自登云顶上,江临仙痛揍了季脩宁一顿,赢得了许多妹子的好感,当场决定投报夕辞峰。现在自己收拾了季脩宁一顿,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待遇。 不由感慨,原来揍季脩宁还有这样的好处,看来以后可以多找他练练手。 武试还在继续。 因为首投选择银戈峰的弟子比选择持云峰的弟子多。持云峰第一轮比试已经结束,银戈峰那边还在接续。 铭牌上提示杨隽道到持云峰那边云台上武试的时候,季脩宁站在了银戈峰的云台上,进行自己在银戈峰的第六场武试。 杨隽看着面无表情眼神却愈加阴鸷狠厉的季脩宁,心里竟然有点佩服。 昨天还是羞愤欲死的样子,今天就满血复活了,这治愈能力,着实强大。 看到杨隽挥着万屠刀,在持云峰这边的云台上连挑五人,陈剑威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谢冕唠叨的对象从毕戈覆变成了陈剑威:“陈师兄,这个小子不错啊,我看毕师兄有点嫌弃他灵窍不通,难养活,要不你把他收了?这个弟子还是很有潜力的……” 陈剑威脸色沉得要滴水。 什么意思?他毕戈覆嫌弃不要,我就得当宝贝一样地收着?当我捡破烂呢! 再说了,这小子手里的万屠刀来历不明,老子还没查清楚呢…… 随着大比武试渐渐走向了尾声,“楚恪悍勇无敌”的言论也渐渐传来并且成为了凌初山弟子的共识。 第146章 名落孙山 如果在这场武试之前,季脩宁听到这样的言论必定会嗤之以鼻,并向说出这话的人放出一脸嘲讽。 但是现在,他却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 六场武试,其中五场都大获全胜,这样的战绩,在投报银戈峰的弟子中,已然十分了得,但季脩宁没有丝毫的喜悦,整个人反而愈加阴郁。 凌初山三年学徒生涯宣告终结的这场大比武试,许多人觉得惊心动魄,也有人认为乏善可陈。 杨隽倒是觉得可圈可点。 事实上,将近大半个月的武试期间,他做得最多的,是扛着刀在登云顶上闲逛。 云台比试,对于其他弟子而言,或许是关乎日后命运的拼搏,历经数十次考试的杨隽则看得平淡许多。 他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认识了不少人。 不过,也仅仅是认识,将这些人原本印在楚恪脑海里的人重新认识一遍。 自此,杨隽才真正有了一种身为玄天门弟子的感觉。 但他并没有与这些人有更进一步的来往。 因为,在见识过杨隽将季脩宁扔下云台的悍勇和凶残之后,这些弟子更不愿意与“楚恪”同台了。 而这些人里,有一个人的运气格外差。 他和“楚恪”两次同台。 准备走武修一途的弟子们基本上都投报了银戈峰和持云峰两处,但在两峰的云台上遇到同一个对手,这种几率实在不大。 杨隽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郑建,心中却是纳闷闻道堂的管事到底是怎么安排出战人选的? 郑建是在银戈峰云台上率先向杨隽示弱告饶的人,可谓是开创了一个先河。杨隽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不过,当再次于持云峰的云台上狭路相逢,郑建没有示弱,而是淡笑着抽出了自己的刀。 杨隽秒懂:“你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银戈峰。” 郑建也不掩饰,笑道:“你是个聪明人。” 杨隽自觉并不算太聪明,尤其是跟那些真正聪明的人比起来。但是老子也不笨哪! 奶奶个腿儿的!郑建这二傻子,在银戈峰那边与人比斗就处处放水,到持云峰这边就真刀真枪来真格的。 不过郑建把这个度把握得很好,一般人如果没有仔细注意他每场比斗是看不出来的。 杨隽对这人印象深刻,又在这登云顶看过数千场比斗,这才发现了其中玄机。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郑建表情坦然,“有你、靳岸,还有季脩宁甚至静悄悄这样的人物,银戈峰哪有我的立足之地?某还不屑于吃他人残羹剩菜。” 郑建想得明白,银戈峰首座毕戈覆再怎么厉害,精力也是有限,亲传弟子之位远远轮不到他。不如退而求其次,到持云峰寻求利益最大化,争取更多的宗门资源。 杨隽挑了挑眉。 郑建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心里竟能有这样的盘算。 他觉得这人挺有意思,比试的时候稍微放了点水。 郑建十分惊讶,原以为今日会有一场恶战,做好了自己将输得一败涂地甚至比季脩宁还惨的准备。 没想到自己竟在“楚恪”手下过了五招,才被他刀背一翻,掀下云台。 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楚恪”手中走过三招以上的人。 云台之下,郑建抱拳对杨隽说了句“多谢”。 杨隽爽朗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就是觉得这少年挺有意思的,却没想到会为自己结下一段善缘。 挥刀结束最后一场云台武试,杨隽扛着万屠刀走下登云梯时,有一种高考完跨出考场的感觉,瞬间卸下了一挑担子。 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他等着最后的结果就行。 十二峰弟子的录取结果在大比结束的第三天于登云顶上张榜公布。 离武试结束还有三天的时候,杨隽的十二场比试就已经全部结束,他不准备再扛着万屠刀去登云顶闲逛,便恢复了每日勤学苦练的生活。 因为张榜公布的时间是沈却在武试最后一天宣布的,故而杨隽并不知晓。 名单张贴出来之后,还是静悄悄在西山山坳找到了正在练刀的杨隽。 他收了刀,问道:“你怎么来了?” 静悄悄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可不是静悄悄的风格啊,杨隽皱眉,静大小姐这副表情,肯定有事儿。 他朝静悄悄走过去:“出什么事儿了?” “武试结果已出,张榜公布了。” “哦,”杨隽抬手抹了把汗,“我没上线,不是,如果我没被毕戈覆看上收做亲传弟子,你应该不至于是这个表情。那我是沦落到持云峰去了?” 早有准备的事情,对杨隽来说,倒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哪知静悄悄眉头皱得更紧了。 “都不是。”她说道,“银戈峰和持云峰的弟子名单上,都没有你的名字。” “嗯?” 杨隽这下是真纳闷了。 武试到场的宗门大佬们,除了三山十二峰的首尊首座们,还有几位掌教长老。 但据他所知,几位长老,如若虚真人前几年都已经收过弟子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收弟子。 再说,这种好事,应该还轮不到他。 自己投报了银戈峰和持云峰,却既不在银戈峰的弟子名单中,也没有被列入持云峰,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会吧!奶奶个熊的!凌初山一千多人,只有老子一个人落榜了? 既不是学霸,但也不是学渣的杨隽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落榜,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把万屠刀往肩上一扛,拔腿就跑:“那我得去看看。” “哎,我带你过去吧!”静悄悄唤出飞剑追了上去。 今日的登云顶,与一个月之前投报时候的热闹如出一辙。 众弟子围在十二根象征着十二峰的巨大石柱下,浏览着刚刚张贴出来的榜单。 “师姐,师姐,我可以留在弗忘峰了!”韩书瑶的声音带着十分的雀跃。 虽然没有亲传弟子之名,不过她不在意这些,只要还是在弗忘峰,在顾九辛师姐麾下就行! 顾九辛淡淡地“嗯”了一声,以示回答。 韩书瑶愣住了。 这还是半个多月以来,顾师姐一次跟她说话呢。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这是不是说明,师姐已经原谅自己了? 反应过来,韩书瑶高兴得几乎蹦起来。 见静悄悄看过榜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登云顶,待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静悄悄朝银戈峰那边的石柱走过去。 过了一会儿,她依次从石柱下走过,将张贴在十二丈石柱上的榜单都一一看过,这才走回顾九辛身边。 “师姐,都看过了,没有楚恪的名字。” “哦?”顾九辛的表情并不十分讶异,她只是微微蹙了眉,偏着头似乎想了一想,才笑道:“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弟子没有被三山十二峰中任何一峰录取。 这倒是稀奇了。 当然,早年弟子们甫一上山,就被挑选分配到各山各峰去了,最后学得好坏,全凭自己造化。像本届这样经历三年学习再通过大比选拨的,本就是前所未有。 楚恪这个情况,也算是为玄天门翻出了一页新的篇章罢? 贺君沅有些不解。 顾师姐不是挺关注那个楚恪的吗?怎么楚恪没有被录取,顾师姐反而没有表现出任何焦急忧虑的情绪?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 不过,这些疑惑她也仅仅只是放在心底,并没有宣之于口。 顾九辛不主动说的事,必定也是不愿为人所知的。 武试结束,贺君沅喜忧参半。 她在此处武试中表现不错,被泓一真人收为亲传弟子。但殷晋离也成了弗忘峰的弟子,这件事就令贺君沅不大高兴了。 可惜此事也不是她能置喙的。 贺君沅有些郁闷地想。 正愣神时,听到周围有人低语:“快看,楚恪来了!” “诶,来了来了!” 贺君沅随着这声音抬头,在看清飞剑上的人影之前,先注意到了那柄形状古怪的黑色大刀。 虽然杨隽扛着万屠刀在登云顶上转了很多圈,但万屠刀上的铭文太过古老,认得的人并不多,所以至今只有那个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万屠刀的名号。许多人私下仍以猪肉刀称呼之。 季脩宁站在石柱之前,木着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挪动脚步。 他的眼睛盯着那张榜单,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不同于普通弟子的名单,亲传弟子的姓名是用朱笔所写,排在榜单的最右方。 看着鲜红的“季脩宁”三字,他的表情复杂到难以言表。 这场武试的最终结果,如他所愿,自己晋升为了银戈峰首座毕戈覆的亲传弟子。 但季脩宁一点也感觉不到得偿所愿的喜悦。 被楚恪当风筝一样放飞,然后像扔破烂一样抛下云台,这段屈辱的记忆充斥了季脩宁的整个大脑。 这种屈辱,就算成为毕戈覆的亲传弟子也不能洗刷! 杨隽走近这根石柱的时候,就听见季脩宁身边一个人谄媚道:“季兄,你可是毕首座的亲传弟子,日后前途无量啊。小弟在这里先恭喜了!” 杨隽嗤笑不已。 当日季脩宁装死躺地上的时候,你这个小弟可没有上去扶一把! 他嘴角一抿,收起笑意,往那榜单上一扫。 百余个姓名,果然没有看到楚恪的名字!(未完待续。) 第147章 何去何从 因为早已从静悄悄那里知道了结果,杨隽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登云顶上因为他的到来静默了一瞬,气氛有一时的凝滞,而后突然炸开,众人的议论纷纷传入耳中。 玄天门从来没有过落榜的弟子! “你们说,楚恪会不会被赶下山啊?”有人小声问道。 周围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事儿没有先例,大伙儿怎么可能知道? 殷晋离眼看着杨隽快步走到银戈峰那边的石柱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岳子澶靠近殷晋离,低声道:“如果……这小子被扔下山,倒是个好机会。” 殷晋离只哼哼了两声。 宋樵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也有人扭头看着楚怿。这两个人是兄弟,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交流都没有。 楚怿迎着众人探究的视线,一脸漠然。 这种事,静观其变就好了。 兄弟反目是迟早的事,他知道“楚恪”也不乐意睬他,楚怿也不愿意再演戏。 杨隽根本没有关注这些神色各异的人,也没有去把贴在石柱上的榜单一一看过,因为没有必要。 他环视一圈,二十四名训导,有一大半都不在场,就连一向爱凑热闹的江临仙也不在。 杨隽皱眉,这是什么情况? 他在人群外围搜索到楚敖的身影,径直向他走过去。 楚敖看到他走过来,应该也想扯出一脸笑,但却不太自然,最后咧了一下嘴:“师弟……” 杨隽扛着万屠刀,大步匆匆,这个样子,身上气势非常凝重。 楚敖准备好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杨隽倒没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几分凛然的气势,问道:“师兄,你知道长老和首尊首座们有什么安排吗?” 楚敖摇头苦笑,冯源这孙小子,把这活扔给他干,忒没义气了! “我不知。” 刚才杨隽扫视一圈,肩上还扛着万屠刀,众人都被这气势所慑,不再盯着杨隽议论,纷纷转过头去,但还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 静悄悄皱起了眉头。 顾九辛神态一如往常的平和,但眉目却不减清艳。 她看了杨隽一会儿,脚步一迈,似乎想走过去,刚跨步一步,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顿住了脚。 贺君沅看着这样的顾九辛,感觉十分怪异。 她从没见过顾师姐露出这样迟疑的神情,做事这样犹豫不决。 她看向顾九辛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楚恪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特别之处是有挺多。不过,玄天门中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值得顾师姐关注的能有几个? 贺君沅眼中多了一抹深思。 看来从楚敖这里得不到答案。楚敖只是作为若虚真人的助教,这件事他肯定不知道。 着什么急?是走是留,玄天门对自己,总会有个安排的。 杨隽想着,就笑了起来。 “师兄不必担忧,”他想玩笑一句缓和一下气氛,结果场上气氛却因为他这一笑更加怪异了。 “喂,他不会是傻了吧?” “我听说人受了太大的刺激,会”那人那手指点点自己太阳穴,“这里会出问题。” 杨隽听了直翻白眼。都什么鬼!高考落榜哥也不至于精神失常吧! 咸吃萝卜淡操心,想太多! 意外是有点意外,但哥心理素质也不至于比那个偏执变态的季脩宁还差罢? 他扭头看季脩宁,隔着衣料都能察觉季脩宁浑身肌肉紧绷,极力压抑着情绪的样子。 杨隽“啧”了一声,你们看到没,这才是要发疯的样子!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杨隽抬头看向了升云殿。 高高的台阶之上,升云殿的大门洞开。不过,他听不到其中有任何声音。 这里面是有禁制的,别说他灵窍不通,就是广场上其他人也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响动。 顾九辛见那少年没有露出愤懑、绝望的表情,却是看向升云殿,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这个师弟,果然挺有意思。 楚敖搓了搓手,忍不住对杨隽道:“冯源他们就在那上面呢。” 哪上面?升云殿? 杨隽刚这么想着,就见升云殿幽深的大门中走出来十几个人,正是那些训导。 登云顶上众人纷纷看了过去,然后视线在这些训导和杨隽身上来回移动。 这就要宣布楚恪的下场了罢? 杨隽微笑着站在原地,等着人通知他结果。 出乎意料的是,冯源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就站到了人群外围。 江临仙一如既往地风流倜傥样,走过来搭着他肩膀:“大比还没完,你就不见人影儿了,是不是想坑了我灵石就跑路?” 说的是杨隽收了他三百灵石订金的事。 杨隽一拍脑袋,这事儿还真忘了。 武试前几天忙着打架,后面忙着看别人的打架,琢磨着战斗技巧,真没想起这事儿。 他呵呵干笑了两声。 “没忘,这事儿怎么能忘呢!师弟我童叟无欺。” 见杨隽竟然还能笑出声来,许多人看他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同情。 这人还真是傻了。 静悄悄眼巴巴地看着江临仙,希望他能透露点消息,却只见他跟杨隽说说笑笑,正事一个字儿也没提。 静悄悄忍不住跺一下脚。 这个楚恪,也不知道打听打听。 殊不知杨隽心里正犯嘀咕。 这情况,有点怪异啊?针对自己的结果还没讨论出来? 正疑惑间,却见高台之上又走下来一个人,却是落在最后的江寒鹤,他是在众训导之后最后一个从大殿内出来的。 等着看好戏的围观群众又议论开了。 “江师兄出马,是什么情况?” “楚恪不会被赶下山?” 七嘴八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杨隽撇撇嘴,这围观群众,没什么水平啊。 江寒鹤面上带笑十分客气地道:“楚师弟,你跟我来。” 楚怿眯了眯眼睛,心想,楚恪就这样下山也好,倒省了自己很多麻烦。 升云殿里,随着江寒鹤领命出去,突然间安静下来。 坐在首座的衡一真人有些无奈地敲了敲座椅的扶手。 笃笃的声音响起,一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都扭头看了过来。 “咳咳,”衡一真人清了清嗓子,“诸位……” 他又伸手捋了捋胡子,“诸位啊,我看楚恪这弟子根骨上佳,潜力不错,很值得培养啊!” 长老和首尊首座们恢复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 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就不能来句新颖点的吗?劝人不是这么劝的啊! 几个坐在若虚真人下首的长老眉毛跳了跳。 当初他们怎么会选这货做代宗主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衡一真人看这么说还是没有任何反响,把视线投向了毕戈覆:“毕师弟,楚恪首投的是银戈峰,战绩也非常出色,六战六捷。这样的成绩……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毕戈覆垂眉敛目地听着。他一直在考虑呢! 等衡一真人说完,他才慢悠悠地道:“何止六战六捷。楚恪十二云台之战,均告胜出。” 衡一真人以为他有所松动,右手在座椅扶手上一拍:“对呀!这样的战绩,整个凌初山都难得啊!” 他还怕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接着道:“银河九天一试三百钧,无人能出其右。” 衡一真人还想再多数点楚恪的好处,但无奈他对这弟子知之甚少,尤其是,这少年灵窍不通。这就很难搞了啊…… 怕什么来什么。 衡一真人刚这么一想,就见毕戈覆笑了笑,声音有些温吞,说出的话却没有半点迟疑:“可是他入门三年,灵窍不通。” 毕戈覆收徒的要求,一向很严格的。根骨要上佳,灵窍要通达。 衡一真人觉得,毕戈覆这里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他锲而不舍地接着游说:“静家那个小姑娘,你不也看中了么?” 那个小姑娘银河九天一试只有一百钧,在众多弟子里面,不低,却也不是最高,只能算中上。 毕戈覆却收了静悄悄做亲传弟子。他很少收女弟子的。 “代宗主,”毕戈覆声音透着点无奈,“这弟子寰宇金灵一试,可是所有弟子中最高的。” 三百九十一,不仅是银戈峰弟子中最高,也是整个凌初山弟子中点亮灵窍最多的。 衡一真人捋了捋胡子,这可真难搞了啊! 他准备再劝,却见毕戈覆拿起了手边的茶杯喝茶,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衡一真人唯有苦笑。这些师弟啊,都太有个性了。 有时候,这个性是好事,有时候,却是坏事哪! 他把视线投向了陈剑威:“陈师弟……” 陈剑威正盯着毕戈覆呢。 他琢磨着,楚恪手里有万屠刀,毕戈覆竟然还把这小子拒之门外?不应该啊! 猛然间听到衡一真人叫自己,陈剑威像是椅子底下长出一把刀扎了他一下似的,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 “代宗主!” 衡一真人看他这么紧张,面上一喜,道:“陈师弟,我就知道你也是很喜欢楚恪的。你看,他也投报了持云峰。这不正好嘛!他根骨绝佳,万年难遇,战绩辉煌,战力强劲。依我看,长相气质也很出众……” 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不装壁花了,纷纷看向衡一真人。 什么长相气质出众,他们又不是选女婿! 衡一真人被众人这么一看,捋着胡子的手一停。 怎么,我又说错了? 正在此时,大殿门口投进来一片阴影。 “师尊,诸位师伯师叔。楚师弟已经带到。”(未完待续。) 第148章 双方会谈 江寒鹤说话的时候,杨隽正扫视着大殿内,打量着各位大佬们的表情,看自己能不能读出什么来。 闻言马上低了头,掩饰自己撇嘴的动作。 什么叫“已经带到”?老子又不是什么犯人。这位江师兄说话不怎么好听啊,当带犯人上堂哪? 仅隔着一道门槛,杨隽却听不到升云殿内的任何声音。 不过,在他和江寒鹤二人出现在门口的瞬间,就他刚才瞄那一眼,见到殿内的众人脸色都有点僵硬。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长老和首尊首座们总不至于因为我这个小人物吵架罢? 杨隽眼珠子转着,没等到殿内的回应,又往里面瞄了一眼。 陈剑威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然后杨隽看见坐在首位的衡一真人脸色顿时凝滞了。 “代宗主,我想你恐怕是误会了。”陈剑威说道。他这话难得得说得含蓄,但却不怎么好听。 衡一真人脸色一僵。 知道你不乐意。不过论地位,我是代宗主,论身份,我是你师兄。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答应下来? 衡一真人捋胡子的手变成了揪着胡子。揪着揪着,手就停了下来。 这个代宗主,真是越做越没意思了。连这把曾经引以为傲的美髯都越揪越稀疏了。 陈剑威直愣愣的一句话就把衡一真人噎住了,若虚真人看得无奈,清了清嗓子,向衡一真人建议道:“代宗主,不如把人叫进来,听听他自己怎么说。” 谢冕把折扇收了,插在自己镶嵌着金珠玉环的腰带上,很没形象地塌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半边身体都倚在右边的茶几上。 他闻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毕戈覆不知怎地不愿意收那个小子,陈剑威也梗着脖子轴了筋不松口,叫那小子进来,顶个鸟用。 你个做代宗主和师兄的话,他们都不听,一个小小弟子还能左右什么? 谢冕嘬一口茶,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 今天这事,有得扯皮了。一场好戏哇! 杨隽还不知道这殿内的风云变幻,如果知道了,心里也必定会认同谢冕的看法。 虽然卧丘让他重回玄天门,历经世事,但他也并不觉得离了玄天门,他就不能会一事无成了。 在知道自己落榜的时候,杨隽已经在考虑自己的出路了。 听说,北方的元极宗、东边的无妄宗,近些年发展势头很猛,前途一片光明。 如果自己成为玄天门有史以来第一个被退学的弟子,杨隽想,自己是不介意转学,换一个宗门继续升级的。 屋内还没传来动静的时候,杨隽低着头,眼睛却不安分地左右瞄着,这边发现了静静立在门边,悄无声息,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的沈却。 沈却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自己怎么没发现? 杨隽回想了一下,自己走上台阶的时候,是真没有看见沈却。 他眼神又点恍惚,正好和沈却看了个对眼。 这位沈大师看着自己的目光很是探究啊! 四目相对,并没有什么交锋,杨隽很快移开了视线,却总觉得沈大师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杨隽觉得自己大概是在这个异界过得太孤独了,脑子里总想些有的没的,脑洞越来越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得被迫害妄想症。 正在想七想八的时候,杨隽听见“啵”的一声,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水中,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乎是两个世界的升云殿内外,瞬间相通。 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升云殿的门,那扇无形的大门。 “楚恪,你进来吧。” 说话的是若虚真人。 杨隽挑了挑眉。 若虚真人只叫了自己一个人进去,没有江寒鹤。 自己一个人面对着一群大佬啊,然后听他们扯皮,讨论自己何去何从。 杨隽想想着场面,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应了声“是”,扛着刀进了大殿。 江寒鹤在门外,道了声“弟子告退”,就真的退下了。 毕戈覆听着屋中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有点奇怪,抬眼一看,见那弟子肩上竟还扛着万屠刀,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也不对,不算是大摇大摆。 这小子云台战场上出手是毫无顾忌,干脆利落,不过脸上却不见丝毫倨傲,反倒显得十分老实乖巧,就好像他是凌初山上最安分至极的弟子。 毕戈覆眯了眯眼,这种形象其实不太适合这小子,装得太不像了。 他应该像他肩上那柄无鞘的万屠刀,没有刀鞘的束缚,锋刃皆显露在外,正如他在云台武试中所做的那样。 杨隽并不是想装一个好学生,不过让校长、教导主任、一群班主任围坐成一堆讨论他的事,这种待遇,他做学生十几年都没有体会过。 这一遭,总算是体验到了。 我去,这感觉挺酷爽啊! 杨隽多少猜到自己被叫进来单独谈话,是有关自己的去向。心里有点犯嘀咕,但并没有多紧张。 他不急着开口,不是说真就不想留在玄天门了。 毕竟玄天门是嵊洲第一大宗门,底蕴深厚,虽然想过去元极宗和无妄宗是大名鼎鼎的新二宗,但那毕竟是在自己离开玄天门之后的退路而已。 有得选、可以争取的情况下,还是玄天门这个大环境比较好。 殿内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看杨隽还带着万屠刀来的,都显露出几分诧异。 杨隽走到中间站下,没再大喇喇地扛着刀。 他把万屠刀提在手中,向上面坐着的两排领导行礼:“弟子楚恪,参见带宗主,参见诸位长老、首尊、首座。” 毕戈覆视线在众人脸上走了一圈,然后伸出食指在杯沿上轻轻弹了一下。 这小子,一登场就来了个别开生面的亮相。 刚进门的时候头微微低着,显得十分恭顺,此时请安问好,抬起头时,一双眼睛却十分清亮,非常精神。 如果不是那把万屠刀,毕戈覆都要叫一声好! 万屠刀……毕戈覆的目光又落在杨隽那双提着万屠刀的手上。 少年身形并不魁梧,露在袖子外的一双手也并不是很强壮的样子,甚至显得有些秀气,指节很均匀细长,不像一般的武修,指节粗大,手掌肥厚。 但那双手,不,不是一双手,是右手。 杨隽的右手提着万屠刀,左手虚虚地搭在右手手背上,向上座的诸位大佬行礼。 三千多斤重的万屠刀,就这样被他提在手里,像是握着一根木棍一样。 多日以来的勤学苦练,杨隽早已习惯了万屠刀了重量。 从刚开始的不习惯倒现如今的习以为常,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个简单的动作引起了面前所有人的惊诧。 毕戈覆翻着手掌看自己的右手时,陈剑威的视线也落在杨隽面前。 但他的目光是落在万屠刀上。 那柄万屠刀,玄天门多少武修,肖想了数万年的万屠刀,自己也惦记了大半辈子的万屠刀啊! 谢冕斜着眼睛,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杨隽。 之前这小子不是在云台上就是在登云顶乱窜,虽然不至于看不清,但总归还是不如现在这样看得仔细。 谢冕把杨隽从头看到到脚,那眼神,像是屠户估量着一头肉猪。 屋内众人神色各异,衡一真人看向杨隽的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见他轻轻松松地提着万屠刀,眼中甚至还有一抹欣慰之色。 “好好好,”他口中连道三个好字,似乎犹觉不够,又加了一个,“不错。” 杨隽听这话,根本想不出这位老好人说的是什么好,什么不错。 他没有再眼光乱飞,视线微微放低,注视着面前的一块方砖。 衡一真人觉得自己劝人的话,该说的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扭头看向若虚真人:“师兄,我玄天门还从未有此先例。你看这……” 若虚真人苦笑,自己刚才开口说让楚恪进来,他这师弟还真就干脆地把锅扔给他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自己是闻道堂执事长老,这是也确实是自己职责所在。 若虚真人看向了杨隽:“楚恪。” “弟子在。”杨隽朝若虚真人的方向弯了弯腰。 哎哟喂,教导主任哪,有事儿您说。 “按道理,每个弟子可选首投一峰,次投一峰。若被首投一峰选中,次投便即作废。若首投未达标,则去次投一峰。……” 陈剑威听着这话就坐不住了。 什么意思,毕戈覆不要的就要硬塞到自己这里来? 若虚真人伸手朝陈剑威那里按了按,示意他稍安勿躁。 又对楚恪问道:“只是你资质特殊,又有不同。我问你,你的投报志愿,可还更改?” 哎,我去,你们这都放完榜了,还给我改志愿呢? 杨隽想了想,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没被毕戈覆看上,陈剑威又不收,若虚真人这是也不想赶自己下山,要给自己另外找个锅了。 他咧嘴一笑:“回徐长老。弟子在民间,便早闻玄天门风采,对宗主、代宗主及诸位长老、首尊首座均是久慕盛名,自小便立志成为玄天门弟子。” 杨隽顺口胡诌,这话说得,跟从小就想考北大清华似的。(未完待续。) 第149章 一锤定音 杨隽一边说,也一边打量着大佬们的表情。 衡一真人从揪胡子变成了拈须微笑。 若虚真人一如既往的慈和。 毕戈覆眉宇间有几分厉色。 祝夕辞不苟言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是一片漠然。 谢冕脸上满是笑意,眼中却泛着冷光。 陈剑威更是眉头紧皱,目光中隐隐透出几分忌惮和厌恶。虽然杨隽也不明白这忌惮和厌恶源自何方。 他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杨隽没去细想其间的原因,只是暗暗摇头。 收个徒弟都这么多想头,看来这些大佬们也都是想得太多。 杨隽并不愿意想太多,这太杀脑细胞。做好自己的事,适当的时候寻求一个晋升的台阶,而不是耗费心力在猜测这些人的心思上。 该说的话他说,该做的事他也做。除此之外,能免则免。 杨隽觉得自己挺男人的,还是个胸怀宽广的男人。一般人没他这么心大。 “对于弟子而言,只要成为玄天门弟子,便是无上荣耀。至于具体是哪一峰,”杨隽神色恭敬地朝上座的大佬们一一扫过,这样的作为,并不让人觉得无礼。 他说着,腼腆一笑:“弟子苦修三年,一窍不通,只在炼体上有所小成,故……” 杨隽说到这里顿了顿,才接着道:“若想留在玄天门,唯有武修一途尔。” 玄天门这座学校的确很好,我很想在玄天门就读,不过我偏科太严重,只能读理科。 他只是陈述这些大佬们已知的事实,至于什么天赋星盘,以后会否打通灵窍,什么时候能够打通灵窍,杨隽觉得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弟子入门三年,只知修炼,如今武试结束,何去何从,愿听从长者之命。” 反正我就这资质能耐,你们看着安排,我服从调剂。 谢冕两根手指提着茶杯在手中转了半圈,然后轻轻地磕在桌上。 叮! 声音很短促,也很清脆。 杨隽说完话后又微微垂下了头,此时听见这声音,不由得眼角一抽。 谢冕对自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好像又不是,但是这种情绪显然不是对陌生人应有的。 杨隽自认自己以往十八年从来没有对周遭的环境和人的情绪这么敏感过,他觉得这应该是楚恪的本能。 楚恪这个人,恐怕一直生活得小心翼翼,所以虽然怯懦,却对周围的风吹草动有着极为敏锐的直觉。 杨隽不由对楚恪生出些许同情。想着自己在上课打马虎眼,下课撅着屁股打玻璃珠,放学和一堆小伙伴上树下河的时候,这个小孩子却瑟缩着看别人的脸色,有点不忍。 想到这些,杨隽就没有对谢冕的举动做出什么反应。 继那一声敲击之后,殿内再无声音发出,杨隽都只能听见自己绵长的呼吸声和隐约的心跳声。 这些世人眼中的神仙们,都不用喘气的?他心中一哂。 衡一真人自杨隽进殿,脸上就挂着笑容。他觉得相对于这少年与其在云台上表现出的狂傲不羁,本人处事风格还是颇有可取之处。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说话很有条理。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智商。——他上下嘴皮一碰,两句好话一说,就把若虚真人问的问题给抛了回来。 问我有什么想法?我听你们的安排,你们看着安排罢! 衡一真人对杨隽有些欣赏了。 这少年有武力值,不缺智商,会察言观色,态度不强硬,懂得服从。比他那些太有个性的师弟师妹们好太多了。 看一眼底下神色各异,或是面无表情装摆设的师兄弟还有师妹,衡一真人捋着胡子想,还是单纯的少年人好啊! 毕戈覆座次靠前,他撩眼皮斜着眼睛打量杨隽。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眼中却有神光划过。 见那少年此时仍是站得笔挺,不卑不亢,毕首座就又垂下了眼帘,右手食指抬起,却没有敲击,而是指腹在扶手上摩挲了两下。 这个少年,心性很坚定。 在座各位,任是哪一个,都是抖抖脚就能引起一方山崩地陷的人物。能在廿几位真人、武王的注视下面不改色,这少年没有那么简单。 此时殿中的气氛之沉郁,便是若虚真人身边那个大师修为的助手在这站着,恐怕也会觉得心慌。 但他听这少年呼吸沉稳绵长,心跳坚实有力,心绪竟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莫名出现的万屠刀,狂傲不羁的战斗风格,沉稳镇定的个性。毕戈覆越发觉得这个叫楚恪的弟子高深莫测。 若虚真人的目光从毕戈覆脸上移到陈剑威脸上。 持云峰首座陈剑威正盯着万屠刀。 玄天门中的武修,没有一个不想拿起这柄万屠刀。但是这万年以来,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得起。 并非三千多斤的刀太重。区区百钧,对大师甚至武王来说,又有何难? 只是万屠刀却是把有个性的刀,择主。 对于玄天门武修弟子来说,万屠刀不仅仅是一把无上的利器,也是荣誉的象征。 自己拿不起万屠刀,但有一个能拿得动万屠刀的弟子,也算有一般的荣誉罢? 陈剑威脸上显出几分纠结。 万屠刀,可是从自己掌管的玄天武库中出去的,并且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要不要先把这个弟子收下,这样万屠刀也算重新回到了自己掌握之中? 陈剑威刚这么一想,又猛地摇头。 能拿得动万屠刀,这弟子却一窍不通,投报了银戈峰,毕戈覆竟然不收人。这会不会太凑巧了,这其中莫不是有诈罢? 再者,毕戈覆不收的理由便是这弟子灵窍不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收了这个弟子,捡毕戈覆的漏,是不是太没格调了? 况且毕戈覆所言不错。 灵窍不通,便是筋骨再强,终究有限,或许在前期能够凭借强悍的筋骨在战斗中占据一时之利,但于耐力上终究有所欠缺。尤其是当对手的灵修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更难支撑。 而且,越到后期,灵修对武修者反而愈加重要。——武修达到武王阶段之后,所修的便不止筋骨,修心修灵,这需要前期打下坚实的灵修基础。 一个灵窍不通的武修者,是走不长远的。 所以毕戈覆不需多说。 陈剑威很想向万屠刀下手,却又担心那是一块暗藏尖钩的饵。既想揽下楚恪这块带刺的肉饵,又担心自己失了风度。 顾虑重重,终究难以成事。 若虚真人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心下暗叹,刚才自己没有抓住时机讲话。此时再让陈剑威接锅,怕是不成了。 衡一真人想了想,说道:“楚恪,你的根骨很好,只是此次玄天改制,投报银戈峰和持云峰的弟子众多……” 以前都是弟子初入门的时候就往十二峰分派去了,这次由弟子们自己先投报,因为玄天门三山十二峰,只有这两处的首座是武王,投报的人确实不少。 衡一真人想说名额有限,但说着说着,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 睁眼说瞎话,对象是自己那些不省心的师弟们还好,对着个年少的弟子,衡一真人觉得自己老脸都要红透了。 唉,脸皮还是太薄啊! 可是这事儿的确不好办。改制的第一届大比选徒,制度还很不完善哪!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根骨逆天,灵修却一窍不通的弟子横空出世?! 玄天门招收弟子这么多年,还从来么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话说这个弟子当初是如何通过入门的选徒测试的? 这个疑问也只是在衡一真人脑中一闪而过,毕竟还是眼前的事要紧。 衡一真人没想过放楚恪下山,除了少数几位事不关己的长老和首尊首座,其余几位各怀心思的也没想过方楚恪下山。 此时的僵持,不过是在互相试探。 杨隽假装看不懂、感觉不到此中汹涌的暗流。他的确猜不到这些大佬们心里都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殿内气氛十分诡异。 没有剑拔弩张,却有肉眼看不见的暗地交锋。 毕戈覆比陈剑威想得更多。 陈剑威在玄天门这么多年,手中还执掌这宗门武库,却始终斗不过毕戈覆,不是没有原因的。 前者只想着自己的权柄势力,目光短浅,就楚恪和万屠刀一事,只能想到有人针对他自己。 而毕戈覆想的还有,楚恪的身份,和近日外间的传闻,关于那早就失去踪迹,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神木令。 毕戈覆的视线从殿内每一个的脸上划过,只在看向谢冕的时候停了一息。 这人蹦跶得这么厉害,是跟他有关系吗? 毕戈覆不敢太肯定,这人一向都蹦跶得欢,看个武试也止不住喧闹很正常。 衡一真人在楚恪进殿之前还没拿定主意,此时见了这少年弟子沉稳的气度之后,颇有好感,心里倒是有了个主意。他自己暗暗点了点头,准备一锤定音。 毕戈覆见已经压制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便暗下决心走下一步棋。 若虚真人身为闻道堂执事长老,有责任解决弟子的学业问题,微微颔首,张嘴道:“我看……” “我看……” “我看……” 寂静之中,突然有几个人开口说话,而且还是异口同声,这比刚才的死寂还要诡异。 三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要说的话。 哈哈哈哈—— 便在此时,一阵爽朗的笑声突然在大殿之中回荡。(未完待续。) 第150章 欲擒故纵 人未现,声先至。 这笑声如此鲜明,想不知道来者是谁都难。 声若洪钟,更胜于洪钟。在这封闭的大殿中间内,更有一波接一波的回声袭来,震得人双耳嗡嗡,脑袋发昏。 杨隽一听到这震天响的笑声就头皮发麻,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氓山真人一直这么任性。 他闭了闭眼,却感觉不到氓山真人在哪个位置,也就不操这个心了。 往上座的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脸上一扫,也是个个都面色突变。 杨隽想起武试第一日见到氓山真人的情形和江临仙跟他说的八卦,鼻子抽了抽。 氓山真人的破坏力不小,也难怪人人都避之不及,就连这些玄天门中的大人物们也都对他敬而远之。 不过,杨隽却意外发现,在一众纷纷变色的大佬们当中,夕辞峰首座祝夕辞面不改色的沉稳显得尤其惹人注目。 她垂着眼睑盯着面前那块雕刻了精美图纹的方砖,眼皮也没抬一下。 杨隽心中对她升起一丝佩服。 难怪江临仙嘴上总夸耀他师尊如何厉害,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当异口同声说出“我看”这两个字时,衡一真人看向了毕戈覆,毕戈覆却与若虚真人来了个对视。 其余诸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面面相觑。 便在这沉默的瞬间,氓山真人突兀的笑声响起,打破了殿内的静寂。 身边微有波动,杨隽甫一察觉,眼角余光便瞥到了一双破破烂烂又脏兮兮,不仅磨破了边还烂了好几个洞,上面沾满了油污黑黢黢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鞋。 因为五根脚趾头几乎全部伸了出来,脚后跟也露在外面,氓山真人这双挂在脚上的鞋,更像是一双拖鞋。 杨隽刚要倒抽一口冷气,却在一股味道飘然入鼻的瞬间生生止住。 得,憋气吧。 氓山真人可真男人。这身上,太有味儿了! 杨隽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您老应该上座,干什么站我跟前来啊?! 氓山真人笑声未绝,人又站在杨隽身边,那声音震得他耳膜发痛,头脑发胀。 杨隽把提在手中的万屠刀往下放了放,刀尖磕在地面的方砖上借力,自己只用手扶着,稳了稳心神,才没被这位老祖宗给震晕过去。 然而,他才刚站稳,就有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近在咫尺,杨隽闻到了肩膀上传过来的一阵肉香。 眼前晃过盲审真人举着大骨头狂啃的画面,杨隽眼角难以抑制地抽了抽。 不过这样也好,有这股肉香,好歹冲淡了一些其他的味道,不用受那个脚臭的折磨了。 衡一真人看到他师叔来了,忙从座椅上站起,恭敬道:“氓山师叔,您老来了。快,快来上座。” 衡一真人都已经站起来了,在座的各位又全是氓山真人的晚辈,遂也都在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没道理晚辈在长辈面前还安然坐在椅子上的。 氓山真人既没拿开搭在杨隽肩上的手,也没有应衡一真人的话。 他自顾自地说道:“这小娃娃资质太差,你们都看不上,正好我缺个端茶倒水的小子,那就这个了罢!” 谢冕霍然变色。忽地抬头去看氓山真人。 若虚真人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去看毕戈覆。 衡一真人一向喜欢和稀泥,肯定不会丢楚恪下山,多半是准备自己接这个烂摊子。 而毕戈覆…… 他之前咬着牙不松口,说楚恪灵窍不通,不愿意收入门下,为什么又突然在这最后关头出声? 虽然毕戈覆的话没有说完,但若虚真人直觉他要说的话跟自己的一样。 收楚恪为徒。 这又是为什么? 是以氓山真人话一出口,若虚真人便去打量毕戈覆的神情。 毕戈覆甫一听到氓山真人的笑声也是一惊,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而氓山真人说出要带走杨隽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刚才准备开口要收下杨隽这件事。 衡一真人脸上笑意不变,对于这件事似乎没有什么意见,也毫不在意自己的话没有得到氓山真人的回应。 他仍是笑呵呵的模样:“师叔所言不错。您老身边确实需要一个人照顾,这个小弟子是个聪明的,师叔您一定会喜欢他。” 氓山真人歪歪斜斜地站着,闻言脸上的皱纹都皱成了一朵菊花,不屑地撇嘴道:“我就是找个劈柴烧水干杂活儿的小子,我要喜欢他干什么?” 被他压在手掌之下的杨隽不自禁地抖了抖。 倒不是吓的,而是恶寒。 不说江临仙跟他讲的那些奇葩事,就看眼前一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对待氓山真人的态度,杨隽就知道这位老祖宗不好伺候。 想他当日在登云顶第一次见到氓山真人时,还在心里同情这些大半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了的大佬们,杨隽欲哭无泪。 长老和首尊首座们有这么一位师叔就已经被自己同情了,要是自己天天伺候这位老祖宗,那日子还能过了吗? 衡一真人脸上笑意不变。 反正被人驳自己的话,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玄天门辈分最高的老祖宗,他的师叔。 衡一真人能表示什么不满呢? 再者,他也的确没有什么不满的。 若虚真人和毕戈覆未出口的话,衡一真人也能猜得到。 本来以为这楚恪是个送都送不出去的,他这都已经准备自己勉为其难地接收了。没想到自的一个师兄和一个师弟同时跳了出来。刚才还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楚恪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衡一真人有着强烈的预感。如果氓山真人不来,为着这个小弟子的事,升云殿内还不得安宁。 想到这里,他心里直叹气。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有事好好说,慢慢解决不行么,非要搞得这么复杂。 代宗主不好当啊,他不仅胡子快被揪没了,这些年来头发也稀疏了不少啊,可千万别变成秃子! 衡一真人满心想的都是他师叔带走楚恪之后的好处,对于他师叔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事,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陈剑威站在当地,脚下却如同踩着烧红的铁锅似的,一刻也站不住脚。 他脑子再迟钝也回过味儿来了。 中计了,中计了,自己中计了! 毕戈覆……毕戈覆这老小子! 陈剑威跺了跺脚。 这老小子刚才是想开口留人哪! 敢情这老小子一开始推拒不从,是在欲擒故纵,欲迎还拒哪! 没错,这老小子肯定算准了自己会起疑心,怕自己跟他抢人。在自己明确说不收这楚恪之后,他又改口要收人。 陈剑威心里那个气啊!就差破口大骂了。 奸诈,无耻!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言不由衷,出尔反尔,心思狡诈……陈剑威把能够想到的词儿都丢到毕戈覆头上轮了一遍。 当然,这也只能是放在心里默默干的。 眼前这事儿,有氓山真人这位大祸害,那就不好办了啊。 陈剑威急了,但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正焦急时,却听那边毕戈覆淡淡地说道:“师兄所言有理。楚恪能够跟随在师叔左右,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刚在心里想,如果这小子开口要人,他也上去抢人的陈剑威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又是欲擒故纵? 他想揪着毕戈覆的衣领,在他耳边大喊:喂,老小子,这招已经玩过了,换一招新鲜的行不行?行不行!刚才那人是我,我能上当。氓山这个老流氓,他能上你的当吗?你就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没错,在陈剑威陈首座的心里,他这位氓山师叔,比他仇恨厌恶了一辈子的师兄还要可恶。甚至顾不上尊卑,把心里默念了多年的替氓山真人起的外号都冒了出来。 虽然没能骂出声,但陈剑威心里已经狂躁地吼了许多声老流氓。 毕戈覆这老小子奸诈,怕自己跟他抢万屠刀,就用欲擒故纵这招,引得自己先明言放弃,然后再回头收人。 奸诈,无耻!太不要脸了! 但是现在陈剑威顾不上骂毕戈覆了。氓山出马,抵得上十个毕戈覆!他不能这就让氓山真人把这把万屠刀带走了。 “师叔,这不太妥当吧?” 刚准备张口说话的谢冕把嘴闭上了,顺带着笑嘻嘻地看着陈剑威。 有这个蠢货在,倒是用不着自己出面了。 氓山真人当然没把陈剑威放在眼里,脸上脏兮兮的,他这糟老头子的一双眼睛却是神光奕奕。 闻言瞥了发声的那个蠢货一眼:“干你屁事!” 刚才还在心里忧虑自己未来生活的杨隽差点喷笑出声。 氓山真人也真是挺好玩儿的! 陈剑威已经做持云峰首座多年,他又是执掌玄天门武库的堂主,宗门中人人都敬着他,就连宗主代宗主,谁不给他几分薄面?当然,除了那个茅坑里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老小子毕戈覆! 但多年养尊处优,习惯了颐指气使的陈剑威,偏偏不能反驳这位辈分高的师叔。他顿时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未完待续。) 第151章 针锋相对 杨隽瞟眼看着陈剑威脸色涨红,鼻翼一张一合之间,起伏之大,让他瞬间想到了漫画人物生气时有形的气、斗牛场上激动的牛。 感觉陈座快炸了! 杨隽再回想一下刚才自己身边这位老祖宗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吼。 “干你屁事!” 真·霸气侧漏! 杨隽默默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点赞。跟着陈座果然是没有前途的,幸亏他老人家没看上我! 眼看陈剑威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说不出话来,谢冕有点着急。 这个傻货出不了头,那还能让谁阻止氓山师叔这个老流氓呢? 正当谢冕搓着手指想怎么出手时,陈剑威却哆嗦着嘴唇道:“师叔,你带走这小子算什么,要让他和我们平起平坐吗?” 你个老不羞的,净会添乱啊!收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做徒弟,让他们这些人脸往哪搁? 谢冕捏着手指,动作一顿,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就算是氓山真人收了楚恪做徒弟,要和他们平起平坐倒不至于,辈分上嘛,岂不是乱套了? 呵,真没想到陈剑威这傻货还能想到这茬,虽是胡搅蛮缠,却也能在这当口把事情缓一缓。看刚才的情形,徐青锋和毕戈覆都有意留人了。 谢冕想到这里,垂下了手,姿态闲雅地看向了氓山真人。 那个被他的手搭在肩上的少年,低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高瘦的身体似乎矮了几分,看起来像是被氓山真人拎在手里的一样。 谢冕真是误会了。 杨隽不是垂头丧气,而是被氓山真人给熏得蔫头耷脑。氓山真人手上虽带着肉香,到底是比不上身上底蕴深厚。 听见陈剑威的话,他吸了吸鼻子,环视殿内一圈。 这在座的,个个都年纪一大把,不下几百岁了。除了谢冕还是一身风流倜傥的打扮,祝夕辞仪容端庄呈现出一种越年龄的骄矜高贵,其他长老和尊座们看起来不是叔伯辈就是爷爷辈的样子。 不过……杨隽暗地里龇了龇牙。 氓山真人没说要收自己做徒弟罢?陈座这又是闹的哪样? 想到刚才自己进来时,这殿中的一片沉默,杨隽想不明白这些人都在做着什么打算,便决定继续保持沉默是金,静观其变。 陈剑威话一出口,胸膛因气怒尤未平歇,仍是起伏不已:“让我们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称兄道弟?!” 杨隽听到这里就不服气了。 小爷我弱冠未至,好歹穿越前就是要成年的了,怎么还叫乳臭未干哪? 衡一真人眼光也颇不赞同地朝陈剑威射去,神色间有了一丝不满:“陈师弟胡说什么哪?师叔只是说要楚恪去端茶倒水,陪伴他生活,可没提收弟子的事。” 衡一真人本意是要提醒陈剑威,氓山真人可是个犟脾气,你再扯着嗓子嚎,他拗劲儿一上来,到时候非要收了这少年做弟子,你也没法阻拦。 这身份,这辈分,谁还管得了他啊? 衡一真人想到这里,越觉得自己处境可悯。 既是师兄又是代宗主,有地位又有身份的人,哪个像自己这么没威严? 氓山真人从一开始便是一副睥睨天下,满脸都写着“你们这些傻/逼”的表情。但自陈剑威说话开始,他这张嘲讽脸就只对着陈剑威了。 待衡一真人话音一落,他哈哈大笑,搭在杨隽肩上的手未动,拿另一只手指着陈剑威道:“个臭小子,山人我说干你屁事,你还蹦跶!老子就是要收这小毛孩做徒弟又怎样?反正山人我也还没有弟子传承。” 杨隽无奈地动了动脚。 辈分小年龄小就是碍事,刚才被说乳臭未干,现在又成了小毛孩儿。把自己本来的年龄和穿越后这几个月的时间加起来,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一直没开口的若虚真人眼角微抖。 如果不是知道陈剑威和衡一真人的品性,他都要怀疑这俩人是来唱双簧,拱着氓山真人收徒弟的了。 他顶着一脸的担忧向衡一真人进言:“代宗主,刚才不是说要听听这弟子自己的意见吗?你看这……做弟子和伺候的小童毕竟不一样。” “这……”衡一真人犹豫了起来。 弟子和伺候的小童何止不一样,那可是天差地别了。玄天门弟子每月都有固定的药草丹药灵石等资源的供给,定时学习灵修武修的各类课程。 从弟子变成小童,而且还是伺候氓山真人的小童,肯定跟着他窝在不知道那哪处山洞里当野人,啥都没有。这落差不是一般的大啊! 但是这少年如果留下,一来还会引起纷争不断,二来氓山真人也不会息事宁人善罢甘休。 衡一真人只是略一犹豫,就拿定了主意。 “师叔孤独多年,有个人陪着照顾饮食起居那就再好也不过了。这也算是代我们这些弟子尽孝,师兄你说是吧?”衡一真人满脸期盼地看着这个他一向很敬重的师兄。 这话说得,好像不让楚恪跟着氓山真人,他们这些做师侄的就不孝顺了一样。 若虚真人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衡一真人。 他这师弟是怎么了?就算他从不驳斥氓山真人,可依他优柔寡断老好人的善良本性,也不会不考虑楚恪的前程啊? 氓山真人看着上面两个师侄眼对眼互相盯着,呵呵笑了两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带肉的大骨头来。 他们既然要吵,就吵呗,反正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过这种场面了,还挺好玩儿的。 大骨头一出,低着头的杨隽就嗅了嗅。有这骨头大肉的香气在,氓山真人身上的味儿又轻了点,闻着肉味儿,几乎就能全部掩盖过去了。 毕戈覆嘴角微勾。 不过因为上唇有两撇浓密的胡子,他这个浅笑并不容易让人看出来。 他看向了氓山真人。 今日的氓山真人有些不同寻常。 他以往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今日虽然穿得也还是破烂,挂着一张臭脸,但他们在这里扯皮了这么久,竟然没见这位师叔暴走。 毕戈覆印象里,他们师叔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 不止毕戈覆,在场许多人都隐隐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不行!”陈剑威陡然出声,又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若虚真人的话又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他甩着袖子吼道:“得按规矩来。楚恪是咱们的弟子,这次大比投报了银戈峰和持云峰的!” 陈剑威虽万分不愿意说出银戈峰三个字,却不得不搬出来。 他可不会忘记,这老流氓师叔当年也是一直觊觎着万屠刀的,让他把楚恪这小子带走,自己就摸都摸不着边儿了。 他口中说着,眼睛还不忘瞪着毕戈覆。 老流氓一出手,你这眼看着就将到手的万屠刀可就要飞了,毕戈覆你这老小子还沉得住气? 让陈剑威失望的是,毕戈覆对他这一瞪眼没有任何反应。 氓山真人一丁点肉丝都不剩地啃光了一条骨头,又咔擦咔擦两口咬掉了边上的骨节,嘴里呼噜噜有声地吸溜着骨髓,然后随手一抛。 咚! 骨头清脆地砸在大殿内的方砖上。 氓山真人看着陈剑威好笑:“怎么,你觉得我亏待这小子了,要替他打抱不平?” 陈剑威愣住。 他没有这个意思啊。 氓山真人继续笑嘻嘻的:“你想我收他做徒弟?” 哎,我去!谢冕差点拍大腿,陈剑威这胡搅蛮缠的要坏事儿! “没有!这怎么可能呢!”陈剑威见鬼了一样瞪着氓山真人和他手里的那个少年。 他第一次提收徒时缓兵之计,一时没想到好办法,情急之下冒出的话。这会儿是……也是想让楚恪不被老流氓带走。 陈剑威急了。老流氓要真收这小子做徒弟,他不得叫这小屁孩儿师弟?那怎么行! “哦呀?”氓山真人满脸讶异,笑眯眯的问道,“那是怎么回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才行呢?” 陈剑威猛然打了个寒颤。 迟钝如他,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氓山真人故意曲解他的话! 他师叔这会儿笑眯眯一脸皱纹如菊花开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跟鬼魂附身似的,一点也不像他氓山真人! 氓山真人环视了他的师侄们一圈,道:“你们是不是都不希望我收徒弟啊?”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没有参与其中的几个人脸色十分茫然,有点想不通大比招个徒弟而已,怎么会引来了氓山真人,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本来嘛,氓山真人几十年也不见人影,大家也都不关心他收不收徒弟。 不过,今天这事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长老和尊座们装壁花的继续装壁花,心思各异的也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说“是”或“不是”,都不知道他们这师叔会怎么接,心里实在没底啊! 衡一真人是个老实厚道人,他就陪着笑道:“只要师叔您高兴就好。” 众人一齐看向衡一真人。 他们师叔向来行止由心,不管他人意见的。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氓山真人哈哈大笑:“那是当然!” “你不想我收这小子做徒弟?”他转头就对陈剑威道:“我偏要干!” 拍着杨隽的肩膀,氓山真人朗声道:“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师弟了!”(未完待续。) 第152章 似是而非 杨隽被氓山真人大掌拍得脚下一软。{[<( 我滴个娘嘞! 要伺候这么一位难缠的祖宗啊,日子没法过了! 氓山真人一言既出,升云殿内众人齐齐变色。 陈剑威更是像被剁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不,不行!”叫喊出来,声音都走样了。 登云顶上,众人看着江寒鹤带楚恪走上了高台,然后楚恪进了升云殿,江寒鹤却独自返回,面色各异,皆顺着台阶向上望去。 季脩宁看着升云殿空洞洞的大门,脸色沉得几乎滴下水来。 偏生他旁边那人还道:“长老们怎么会叫楚恪进殿?” 他本是无意自言自语一句,转眼见季脩宁脸色阴沉,想到季脩宁此后就是银戈峰座毕戈覆的亲传弟子,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马上换了语气,愤然道:“这种废物,就该直接扔下山去!” 江寒鹤听着这话就笑了起来。 静悄悄怒极反笑,挑眉大声道:“你说楚恪是废物,那他的手下败将又是什么东西?” 楚恪这个怪胎,战绩之强,除了他那同样逆天的兄长楚怿和本届中的天才人物陈玄济、靳岸二人,此次武试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简直是逢战必胜! 十二云台之战,他的对手,哪个不是败在他手中?谁不是他手下败将? 静悄悄这话把一竿子人都扫下了船,但众人皆知她话里暗讽的季脩宁,也唯有季脩宁败相最惨。 那人顿时脸色煞白。 这嘴欠的,不会说话还不如不说!不仅没能讨好季脩宁,还把人往死里得罪了。 他都不敢看季脩宁此时的脸色,脚下软,就要往后退去。 哪知季脩宁根本就没看他,像是没听到静悄悄的话一样,只怔然盯着升云殿。 其余众人都有同样的疑问。 楚恪既然没被尊座或者长老们收为弟子,那他又该去往何处? 好奇心一起,早就看完榜单的众人就一直聚在登云顶,不肯散去。 韩书瑶看看静立的顾九辛,虽然被顾九辛原谅了,但她看这会儿顾九辛一言不,似在沉思,浑身都散出一种“生人勿进”“不要跟我讲话”的淡漠气息,也不敢凑上前去。 她挨挨擦擦走到贺君沅身边,甚至怕惊动了顾九辛,压低了声音问道:“楚恪会被赶下山吗?” 韩书瑶性格娇蛮,此前一直毫不掩饰自己对楚恪的鄙夷不屑。她现在这么问,贺君沅想的就是韩书瑶在幸灾乐祸。 她道:“瑶瑶,你少幸灾乐祸啊。楚恪根骨奇佳,世所少有,就算灵窍不通,你看看他那战力,也是奇才一个。代宗主和尊座以及长老们,肯定不会逐他下山的。” 贺君沅还有别的评断标准。那就是顾师姐对于楚恪的过分关注,说明这个楚恪必定有异于常人之处。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在玄天门搅动风云? 众人见江寒鹤下来,都有点想打听消息。但是江寒鹤这人,看似平易近人,言笑温文亲切,再耐心不过,实则很少能够与人交心。 世家之子,天才之质,玄天门代宗主玄隐峰座衡一真人亲传弟子,种种头衔加诸其身,使得江寒鹤犹如高岭雪花,可远望,却不可近交。 众人望之切切,却无人上前寒暄,便有人眼巴巴地看着楚怿。 楚怿是楚恪长兄,又与训导江寒鹤素来交好,他去打探,岂不是顺理成章? 哪知楚怿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众人皆摇头叹气。 静悄悄和江寒鹤玩得不好,但二人之间也没有过龃龉,大大方方地走上前:“鹤表哥,楚恪的事,代宗主和长老们是什么个想法?” 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登云顶上的声音顿时停歇,众人都竖起耳朵等江寒鹤的回答。 顾九辛看着静悄悄笑了笑。 静家这位小姐倒很是飒爽,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只要静家再撑多几十年,定能东山再起,重现当年辉煌。 江寒鹤笑看着他表妹,正要开口,脸上笑容突然一顿,朝身后看去。 升云殿内,氓山真人听了陈剑威的话,又是一阵大笑。 杨隽要不是手中得掌着万屠刀,早就拿手去堵耳朵眼了。 老祖宗这癖好能不能改改啊?一言不和就哈哈大笑,照他这么笑下去,房顶都得被掀翻了! 氓山真人伸出油腻腻的手指,指着陈剑威骂道:“老子说了干你屁事儿,你就给老子在这儿放屁哪?没规没矩的小子,滚一边儿去!” 陈剑威被训成了狗,但想到为了把万屠刀,自己先是被毕戈覆这老小子设计,在众师兄弟面前丢了面子,现在又被氓山师叔这老流氓孙子一样训,心中早已出离了愤怒。 他整张脸带脖子都涨得通红,面对氓山真人仍是梗着脖子道:“这不合规矩!” 谢冕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氓山真人这一次显然是有备而来。但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屁的规矩!” 氓山真人呸了一声,手指朝着殿中众人指了一圈。 “你们几个老小子,别以为山人我不知道,你们都想着抢万屠刀哪!呸!也不想想,论资排辈,轮得到你们吗?” 杨隽蓦地抬起头来,一脸惊讶地看着氓山真人。 闹半天是为了万屠刀? 他扶着万屠刀的把手,心中很是感慨,不知道这把刀到底什么来历,能引起这样一场闹剧。 谢冕悄悄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氓山真人几十年不见人影,头脑也是不清不楚的,能知道个什么。或许这次就是想出来玩玩,看到万屠刀见猎心喜,想起了当年的事,非要把万屠刀搞到手而已。 若虚真人看看杨隽和他手里的万屠刀,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长老和尊座们也都没有话说。 他们都是灵修一系的,对万屠刀压根就没什么兴趣,氓山真人这话肯定不是针对他们的。 有人将视线投向了毕戈覆和陈剑威。 万屠刀只有对武修才有用,不用多说,氓山师叔骂的,肯定是这两位。 想到一开始二人都不肯收楚恪,毕戈覆在最后关头出声,陈剑威又跳着要阻拦氓山真人带走楚恪。 不少人都以为氓山真人说出了事情真相——原来事情都是万屠刀给闹的啊! 毕戈覆被诸位师兄弟看着,脸色也没丝毫变化。他只是抬头时,与对面祝夕辞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还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陈剑威却跳着脚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就是为了这把万屠刀!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把这刀的事好好解决了再说!” 他扭头朝若虚真人看去:“徐师兄,你先说说清楚,这万屠刀怎么就从武库跑到了凌初山?” 若虚真人看着陈剑威简直头痛。 这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根本不能好好说话。要不是他于武道上还算有点天赋,哪能坐上持云峰座的位置?不过,就他这心性,此生也就只能在武王中阶徘徊,想要胜过毕戈覆,难! “陈师弟……”衡一真人不想闹得太难看,又准备出来打圆场。 氓山真人却打断了他的话:“打住!” 衡一真人讪讪闭嘴。 杨隽此时已是大开眼界,武试开启那天诸位长老和尊座们在他心里留下的飘飘然世外高人的印象早就一去不复还。 听见氓山真人这一声呵斥,心中突觉异样,忍不住扭头看去。可惜他只能看见氓山真人的侧脸,见不到他的眼神。 其余殿中诸人却是神色一凛。 氓山真人脸上褪去了那几分懒散,眼中如有神光迸射,利刃般的目光朝他的众师侄射去:“你们这些小崽子,别想着搞些花花样!玄天门还不能由着你们翻出什么波浪!” 谢冕心下一惊,总觉得氓山真人这话别有深意。 陈剑威却觉得自己被欺负得不成样子,了狠,不服气道:“论胡搅蛮缠,玄天门上下几万年,谁比得过氓山师叔你——” “陈剑威,你有完没完!” 满殿的人都没一个开口,毕戈覆实在看不下去陈剑威继续犯蠢了。 这下却是正踩在陈剑威尾巴上,他的炮火马上冲毕戈覆去了:“还有你这老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为着把破刀就算计我!” 毕戈覆冷笑:“不知所谓!” 衡一真人看陈剑威都快动手了,忙劝解道:“为了一把刀,哪至于这样,陈师弟你想多了。” 氓山真人却一转脸又变回了那个邋遢懒散的老头儿,瞪着陈剑威道:“什么破刀?难道你不想要?” 又扭头对衡一真人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 杨隽眨了眨眼睛。他之前就不懂,只以为万屠刀是把脾气大点的刀。 氓山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万屠刀,这可是一把有情怀的刀!” 杨隽简直给跪,原来您也是一个有情怀的人哪! 氓山真人了一通火,训了人,觉得玩够了,师叔的威风耍得听到位的,也不想在升云殿多待,搭在杨隽身上的手五指一合,将杨隽提了起来。 “山人去也!”(未完待续。) 第153章 大乱将至 氓山真人是说走就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阵风似的杳无踪影。 只半空中遥遥传来他得意的笑声:“这人和刀都是山人我的了!” 升云殿内,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看着空空的大殿,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冕眨了眨眼,确定这升云殿内确实已经没有氓山真人和那个小子的气息了,脑子还是有点懵。 氓山真人好不容易出一趟深山,也只是在武试第一日露了个面。原本以为他只是图个好玩,热闹一下,万万没想到,竟在这最后关头劫走了楚恪这坨肥肉! 回想起氓山真人似是而非的话,谢冕倒有点拿不准,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纯粹因万屠刀见猎心喜,自己拿不动万屠刀就把那个拿得动万屠刀的小子掳走。 谢冕摇了摇头。 不同于其他有着特定目标的人,他们这位师叔,做事从来就让人想不明白,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陈剑威瞪大了眼睛,气得双目都迸出了血丝。 前一刻还是一副想要说教长篇大论的样子,他还准备跟氓山真人继续舌战下去,哪知那个老流氓下一刻就拎着人跑没影儿了! 陈剑威被自己师叔无耻的行事震惊得说不出话,坐下来狠狠地把自己手边的茶杯捏碎。 武王之尊,刀剑不侵。 陈首座这一捏之下,陶瓷的茶杯碎成了齑粉,他的手却一点红印都没有,反倒是两根手指一碰,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这时候,没人理会暴怒中的陈剑威。 一直沉默地坐着,旁观事情经过的泓一真人开口了:“那个,氓山师叔说的话当真么?” 众人看向泓一真人。 氓山真人今日说的话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你单提出来的是哪一句? 泓一真人犹豫着说道:“从今以后,他便是你们的……” 师弟了。 这话能当真吗? 此时,就算是衡一真人这个老实的厚道人也不太愿意承认,他们的师叔替他们找了个十五岁的小师弟。这没什么问题,但这个少年原本该是他们的弟子。 毕戈覆弹了弹前襟上不存在的灰尘,说道:“既然事情已了,我这就回银戈峰了。” 说着转向若虚真人:“还请徐师兄安排人手及时将弟子们送到银戈峰来。” 武试结束,弟子都已经挑好了,毕戈覆当然就此返回。而十二峰的弟子将在闻道堂的管事带领下,通过传送阵去往各峰。 若虚真人却是一怔。 毕戈覆从一开始的拒绝到后来几乎反口,本就叫人看不出他的打算,此时四目相对,若虚真人看到毕戈覆眼底却是一片沉寂。 想想诸人的表现,若虚真人心下暗叹,大乱将至。 “这是自然,必不叫师弟久等。” 毕戈覆点点头,没有多说,迈步朝外走去。 “慢着!”陈剑威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涨红的脸褪去了血色,此时拉得老长,一脸阴沉,神情平静了一些,但浑身都散发出阴寒可怖的气息。 毕戈覆此时心中已是烦乱,更无心力与之纠缠,冷冷道:“愚不可及。” 挥手一掌推开挡在他身前的陈剑威,虚影一闪,霎时间便走得无影无踪。 陈剑威不再暴跳,却是目眦欲裂,恨恨地盯着殿门。 衡一真人看得头疼。 作为代宗主,自己是不是太没存在感了?师叔走行动似鬼魅就算了,师弟要走也不给自己打个招呼。 谢冕见眼下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决定回去冷静冷静,看能不能理出什么头绪来。 他掏出了插在腰上的折扇,施施然道:“诸位师兄,那小弟我也先行一步了。” 随后又朝祝夕辞笑道:“祝师妹,告辞了。” 祝夕辞神色平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点下头算是回应。 谢冕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跨出了升云殿,但甫一出门,这张俊脸上的笑意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抬眼对上站在殿外的沈却,目光冷冷地从沈却脸上划过,哼了一声。 沈却稍微躬着身以示尊敬,神色恭敬坦然。这是他在若虚真人面前也惯做的姿态。 谢冕嘴角一撇,没有说什么,直接御空而去。 前面已经有两个人起了个头,底下各首尊首座纷纷告辞。 不过他们好歹都向衡一真人这个代宗主表示了一定的尊重,没有直接一走了之。 衡一真人挥挥手,让他这群师兄弟们各回各家,他自己则留到了最后。 咂一口茶,衡一真人觉得自己心情平复了,才问若虚真人道:“师兄,你对这事怎么看?” 若虚真人自众人散后便沉默不语,听到刺眼,扭头看他这位师弟。 心想,刚才氓山师叔要带走楚恪的时候,你可是丝毫没有反对,现在来问我意见干什么? 他顺着衡一真人之前的话说道:“师叔他老人家多年孑然一身,总是形单影只,我们这些后辈看着也是无奈。只是师叔不愿见我们,也无法可想。现在他愿意教导楚恪,也是好事一件。” 若虚真人是不相信氓山真人带走楚恪就为了有人给他劈柴烧水,当然,收徒弟这事,也值得斟酌。 但是他这位做了几十年代宗主师弟,若虚真人看一眼衡一真人,叹了口气。 “师兄说得是,”衡一真人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若虚真人笑笑,没有答话。 只有师兄在面前,衡一真人想拈须的手抬起来又放下,道:“武试之后想必师兄还有不少事要忙,师弟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 “代宗主慢走。” 文明人和文明人打交道就是讲礼。 衡一真人对师兄若虚真人敬重,若虚真人也对代宗主衡一真人客气,起身相送。 随着衡一真人的离开,升云殿内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若虚真人在殿中枯坐了一会儿,将沈却叫进大殿。 “外面怎么样?” 殿内闹哄哄的,登云顶那些弟子又是如何? “回长老,”沈却欠了欠身你,头也低下,“诸弟子一切如常,现在已经陆续返回。” 他想了想,问道:“楚恪的事,我们……” 若虚真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氓山师叔虽不牢靠,但此时把人放在他那边反而更好。” 毕戈覆倒不像是已经察觉出什么的样子,但其他人,若虚真人还觉得有些可疑。当然,这些话,他没有对沈却说。 其实登云顶上,即将成为三山十二峰各峰弟子的少年们,根本不像沈却所说的那样“一切如常。” 江寒鹤蓦然转头的事实,不少人都看到了升云殿顶飘然而过的身影。 “氓山师叔祖!” “氓山老祖宗!” “他手里还拎着什么?” “楚恪!” 氓山真人的形象,他们都有着很深刻的印象。而此时氓真人手中,还提着更令他们记忆深刻的那柄大刀和……楚恪。 氓山真人除了武试第一天的时候露了一面,此后都没有现身,他怎么会这时候出现在升云殿? 众人正一脸懵逼的时候,又听到了云中传来他的声音:“这人和刀都是山人我的了!” “氓山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表示不解。 听到提问,有人就回答:“他带走了楚恪。” 众人都忍不住朝这人投去鄙视的一瞥。这事儿他们都看到了! 但他们这一瞥之下,纷纷转头收回视线。 因为这人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煞星江临仙。 江临仙摸着下巴,望着远处将要消失殆尽的一抹云色,疑惑道:“老祖宗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盯着升云殿的顾九辛笑了笑:“大概是氓山师叔祖受了楚恪做弟子罢。” 这怎么可能! “放屁!” “胡说!” 众人转过头来要斥责说出这何等无稽之言的傻货,却自看清顾九辛的时候齐齐哑然。 “真是见了鬼了!” “楚恪不是要被逐下山的吗?” 楚恪踩着哪里的****运,十二峰都未被录取的情况下,被玄天门中辈分最高的氓山真人再走? 有人暗暗叹道。 这次大比怎么就这么精彩纷呈? 江临仙听了呵呵直笑:“以氓山老祖宗的风格来看,此事很有可能啊。” 众人顾不上忌惮,纷纷怒瞪江临仙。 你是脑残吗?知不知道如果是真的,这意味着什么?要是氓山真人收了楚恪做弟子,他们这些人都得管楚恪这小子叫师叔了! 无端端就比楚恪矮了一辈,众人都心塞地不愿去想这事。 江寒鹤自看到看到氓山真人提溜着楚恪的画面,脸上端着的笑就凝固了下来,朝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微微蹙着眉头。 楚怿听着众人的言语,拳头捏了放,放了捏。 楚恪这贼小子,总有惊人的奇遇!他怎么就没被逐下山! 静悄悄本来准备向江寒鹤打听消息的,看见空中那疾驰而去的身影,愣了一愣,又回头看顾九辛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走到了江临仙身边。 江临仙笑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顾九辛举目远望,千云顶层云重叠,雪顶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她仿佛画中之仙,沐浴着阳光,整个人都添了一丝暖色,尤其是嘴角一抹微笑,更显得生动起来。(未完待续。) 第154章 千云之顶 杨隽猝然间被氓山真人一把拎起来,手中虚虚扶着的万屠刀好险没掉下去。他双手一紧,连忙握住了刀柄。 氓山真人逃离升云殿的速度之快,直追雷电,像是怕人追上来似的,二人在空中也越蹿越高。 杨隽眼见着底下的建筑群一闪即过,树木越来越小,而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绵延浩瀚的绿色,知道这是升云殿后的竹海。 氓山真人奔行甚速,好一段时间内都保持着单手把杨隽挟于腋下的姿势。 杨隽自己拖着万屠刀,觉得难受极了。 平日里他已经习惯了对万屠刀肩扛手提,觉得也不很重,但现在感觉自己两只膀子都快掉了。 第一次御空而行,这种初体验,绝对算不上美好。 他想说话,甫一张口,就被灌进一嘴冷风,大风吹得他眼歪嘴斜,一张俊脸都变了形。 杨隽果断闭嘴。心里想,这样也还不算顶差,至少风一吹,自己闻不到氓山真人身上的味儿了。 自己被这么挟着,要再加上氓山真人牌男人味儿的熏陶,杨隽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 好在氓山真人并未如此全速行进很长时间。当一抹白色跃然于杨隽眼底,氓山真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的手抓住杨隽背心,将之扶正,与他一样面朝前方。 杨隽觉得脚底似有一股平和的力道将他托起,倒有了如履平地的感觉。 他站直了腿脚,甩着酸软的膀子把万屠刀扛到自己肩上。 经过刚才的一阵折磨,杨隽早就心虚气紧了,此时一得放松,张口呼吸了两下。 因为灵气随之涌入,倒不觉得在这高空有什么缺氧的不适,反而比刚才那种姿势舒服得多,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氓山真人笑了起来。 这次却不似杨隽前两次所见那种震天响的爽朗大笑,而是显得温和含蓄很多,如同一位慈祥的老者。 杨隽缓过劲来,朝氓山真人问道:“老祖宗,您老这是带我去哪儿?” 氓山真人却在他问话之后把眼一翻,脸上顿显嫌弃之色:“山人做事,还要向你个小屁孩儿交待?老实待着,别说话!” 杨隽脸色顿时一苦。 他本来自认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正常学生哪个不跟好基友叽叽歪歪几句?打球游戏可以话少,对各路校花评头论足不要太多! 穿越过来无人可说那是没办法,只能憋着心里吐槽。就是这样,杨隽遇着江临仙也要插科打诨。 他预计以后跟着这位“山人”,也就只有一老一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氓山真人竟然还不让人好好说话! 杨隽在心里发弹幕疯狂吐槽。跟着氓山真人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进升云殿之前,他已经预料到自己不会被逐下玄天门。 毕竟,若是要逐他下山,根本没必要让他走进升云殿。逐一个尚未正式拜入三山十二峰的弟子,对玄天门来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罢? 大佬们既然没有直接发令把自己逐下山,那必然是另有安排。 所以,杨隽跨进升云殿的时候,心里其实一点想头都没有,就看看这些大佬们要做出什么决定来。 毕戈覆看他沉稳异常,其实并不尽然,他算是有恃无恐。 不过,杨隽万万没想到,氓山真人会突然出现,自己又会被氓山真人拎走。 这个剧情走向,永远不再自己掌握之中啊。 在升云殿中时,他想得明白,无论是阅历还是武力值,他都不及那些大佬们万一。他们做出什么安排,自己除了听从,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 一切顺势而为,说该说的话,做点该做的事罢了。 脚下渐渐有迷蒙的轻云出现,飘飘然如一团白纱 前方是一座俊秀的雪峰,千云顶。 杨隽想起大比武试开启那天,氓山真人也是从这个方向而来。 他问:“老祖宗,您老是要带我去您的洞府?您的洞府莫不是在千云顶?” “屁!”氓山真人下意识就回了一句,回头才想起自己刚刚才跟这小子说过不许讲话。 他眼睛一瞪,不悦道:“臭小子,不听话!” 杨隽耸了耸鼻子。 氓山真人却又桀桀笑了起来。 这笑声听着有点瘆人,杨隽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听得氓山真人:“山人我没有洞府,破洞倒是有不少。” 杨隽一愣,随即扭头朝氓山真人望去。 只见他跟武试那日杨隽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头发乱糟糟的,胡子纠结成一坨坨,看着油腻腻的,至于衣服……不说也罢! 杨隽瞠目结舌。 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氓山真人不是山人,就是山里一野人,风餐露宿,每天就是猎杀灵兽果腹? 氓山真人看他愣住这样子,想是被自己唬住,爽朗地笑了起来。 杨隽觉得还是不要在这上面计较了,反正自己已经被氓山真人拎着走了,就是跟着他茹毛饮血也没什么奇怪的。 刚才在升云殿的事发生得太快,杨隽想了一会儿,又问氓山真人:“老祖宗,您老是因为万屠刀才把我带走的么?” 氓山真人脚下一顿,手掌在杨隽背后拍了一计:“现在的小孩儿都像你这么讨人嫌吗?闭嘴!” 杨隽也没觉得背痛,踩着脚下轻云又走出一段距离,千云顶的高峰眼看着越来越近。 他找了个应该很安全的话题:“您老说‘万屠刀是一把有情怀的刀’,这把万屠刀,有什么来历么?” 杨隽是真的对万屠刀挺好奇。 这把刀在凌初山武库,被放置在最里层一间,那间房中又都是形制古怪的重量级兵器。虽然江临仙推自己一把不是意外,但自己那时恰好站在万屠刀面前,却无疑就是一个巧合。 万屠刀带自己撞破武库而出的情景犹在眼前,杨隽也相信这柄万屠刀不是一把普通的兵刃。 而且武试一关,自己能够无往而不利,绝对不是光靠自己炼体五重之力就能够取得的。这里面,万屠刀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再有升云殿中,持云峰首座陈剑威也屡次提到万屠刀。杨隽就已想到,自己没有被银戈峰和持云峰录取,除了灵窍不通,还有万屠刀的原因在其中。虽然,原因必然不止这两个。 杨隽刚才安静了好一阵子没有说话,氓山真人脚下十分悠闲,眼皮微微阖着,脑袋还轻轻地晃着,表情非常惬意。 他放松之下听到杨隽问话,不自觉就开口答道:“那是当然,万屠刀可是件好宝贝。这刀啊……” 杨隽正凝神听着,氓山真人蓦地睁开眼睛,又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你还有完没完了!” 杨隽心里止不住地嘀咕。 您老人家也太霸道了,莫名其妙把人抓来,也没问过我的意愿,话也不让说,这还有没有人权了? 当然,其实杨隽自己也知道,现在还轮不到自己表达意愿和诉求。 不过,氓山真人看似疾言厉色,其实巴掌拍在他背上也不重。言语不和气,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重话。最重要的,他的眼底并没有气恼嫌恶之色,显然并不是真的生气。 杨隽想起江临仙跟自己八卦的氓山真人履历,心想,这或许就是个经历丰富,性格古怪的老头儿罢? 他把视线投向前方的千云顶。 千云顶是玄天门禁地之一。 其中缘由,杨隽并不知道。此时来到这片禁地的上空,不由好奇打量。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千云顶,脚下的云层也越来越厚,杨隽的视线受到了阻隔。 不过雪峰千云顶是整座凌初山海拔最高的地方,并不被云层所阻。 杨隽见其上四季冰雪覆盖,山峰雄健,俊秀挺拔,绝顶之上,山体尤为陡峭,直指蓝天。 靠近顶峰的数十里范围都为冰雪所覆盖,遥遥望去,银光摄人。 还好此时太阳不高,光线也折射不到这云层之上来,杨隽只看到底下银光熠熠,却并不觉得刺眼。 杨隽还记得银河九天一试,那奔流而下的寒流之中,蕴含了无数如冰晶般的细针,刺入皮肤之中便消失不见,被那些冰针刺中的感觉也十分玄妙。 银河九天之水便是自千云顶上冰雪融化而来。 在那之后,自己也曾起意到海云楼去查查相关资料。只是后来到底没去成。 此时见到千云顶,杨隽不免又想起了那些冰针。他的视线穿过云层,往底下看去。 “哎!” 眼底一片白茫茫中突然间冒出一片蓝色,杨隽不由讶异出声。 氓山真人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大惊小怪!” 杨隽刚才东张西望的,这时候抬头一望被冰雪覆盖的千云绝顶,才知道氓山真人带着自己已经转了个方向,不再是向着正北,而是偏东而行。 层云之下,是一片蓝汪汪的澄澈湖水。 顺着那一片蓝色,杨隽才看见边上有几条蜿蜒的细流,自雪顶之上流出,渐渐汇聚成冰川上的河流,注入那一汪蓝色之中。 冰川白雪之中,那一汪蓝色,犹如一颗晶莹的蓝宝石,是如此耀眼。杨隽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迸发出一线星芒。(未完待续。) 第155章 雪顶灵湖 就在杨隽发现氓山真人莫名转了个弯时,升云殿里,若虚真人问还站在他跟前的沈却:“氓山师叔往哪个方向去了?” “回长老,他老人家是往正北方去的。” 正北方啊。 升云殿正北方是千云顶,再往北就是七斗山。 氓山真人这些年不见踪影,若虚真人猜测他大概也是在七斗山的无数深山丛林中徘徊游荡。挟着楚恪往正北方走,也跟氓山真人来时的方向对得上。 “我知道了。”若虚真人点了点头,朝沈却挥手道:“你下去吧。” 沈却见他眉头微蹙,目光凝视着对面的茶几脚,犹在沉思的样子,没敢出声,弯腰行礼,悄没声息地退出了升云殿。 站在升云殿前的高阶上,沈却闭着眼自胸腹之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双肩垂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满眼的晨光和登云顶上稀疏的人影。 众弟子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登云顶不复刚才的热闹。 先是楚恪被氓山真人拎走,后是长老和首尊首座们陆陆续续离开,弟子们知道事情已了,只心里猫抓猴挠似的,但无奈没有一个人能够打听事情始末,只得回去慢慢八卦。 江临仙却是跳脚:“他爷爷的,真叫楚恪这小子给坑了!” 三百灵石,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江临仙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挫败。 静悄悄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顾九辛看着他二人,又朝千云顶方向望了望,最终只是略弯了双唇,对贺君沅道:“回去吧,收拾一二,咱们不日就将返回弗忘峰了。” 贺君沅自无二话。 而此时杨隽已被氓山真人提溜到了雪顶灵湖的上空。 云层之下朦胧一片的湖色碧影,在氓山真人带着他自高空渐渐降落的时候,看得更加清晰。 杨隽顾不得手脸砸云气中冻得冰凉,不住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这是在千云顶的东面,因高山阻隔了北方来的的寒气,此处的积雪没有其他地方多,但在高空看来仍是一片蒙蒙的白色。 但在渐行渐近的时候,杨隽还是看到了山腰那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之下的树木。山上一片冰封雪积中,几条细流蜿蜒而下,带着融化的冰山雪水汇入灵湖。 这就是凌初山通天河的源头,也是银河九天之试的水源。 杨隽已看出来,氓山真人现在带着他是直奔那片蓝色的碧湖。 心中却在想,要往这片灵湖来,之前从升云殿出发就该往东北方向走,其实原本应该不必绕一圈原路的。 他心里嘀咕着,随即发现手脚会不时地哆嗦一下。 怎么回事,自己并不觉得冷啊?按理说,海拔越低,温度应该越高才对吧? 杨隽想着,却突然间被什么刺激得全身一跳,随即经脉中涌现出一丝蕴含着寒意的灵气。 这种感觉印象太过深刻,他终于发现了刺入身体的细小冰丝。 与银河九天一试之中飘飘洒洒的冰针不同,这些漂浮于空中的冰丝更细微到令人难以察觉。尤其是这雪原山顶的半空中缭绕着云雾,那些细小的冰针与缥缈的雾气融为一体,根本发现不了。 杨隽忽地朝氓山真人看过去,却见氓山真人一脸惬意的表情。 刚想说点什么的杨隽闭上了嘴。算了,懒得问,待会再问好了。 穿过云层,眼下就是杨隽见过的最明净的山色。他在呼吸间一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随着呼吸的频率一张一弛,汲取着空气中满满的灵气。 杨隽舒服得快喟叹出声。 氓山真人斜眼一看他这一副满足的表情,嘴角一扯,不屑地撇嘴道“出息!” 脚下如飞,带着杨隽掠过一道覆盖着冰雪的山峦,停在了湖岸边。 杨隽站在湖边,望着满眼澄澈的湖水,却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他和氓山在真人站在灵湖地势较高的西岸,脚下是一道高崖。 氓山真人带他来这片灵湖,干什么停在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悬崖上? 他扭头一看,就见氓山真人把他拎下地,随即就撒了手,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根带肉的大骨头啃起来。 “哎哟,哎哟,冻死老子了!吃块大肉顶顶肚子先!” 杨隽吸了吸鼻子,闻进一股肉香。您老人家已经吃上了! 氓山真人一边吧嗒吧嗒大口嚼着,一边啧啧道:“还是大肉好吃!” 空旷的崖顶上,入目一片雪色,耳边是氓山吧嗒嚼着油滋滋大肉的声音,鼻腔了充斥了骨肉的香味。杨隽也忍不住想吃。 但他扭头看着氓山真人的手指缝中间很快沁出亮晶晶的油渍,并且顺着手腕往下流,有的滴到地上,有的顺着手腕滑进了袖子里。 杨隽无语地扭过头,一口口水卡在了嗓子眼儿,险些灭给呛死。 妈的,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看得想吃! 他抬眼一看,入目的是一汪蓝绿色的澄澈湖水,湖边裸/露出的一点褐色土壤,在远一点的湖岸上,则是被冰雪覆盖的高山树木。 这样的情形似乎没有什么不对,杨隽却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原本应该是十分静谧的灵山雪顶,杨隽耳中却隐隐传来如同闷雷一般的声响。这声音其实极为恢宏,但又非常空灵,似乎从非常远的地方传来。仿佛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 然而脚下,又好似因为这声音而隐隐地震动。 他终于扭头问氓山真人:“老祖宗,这是什么声音。” 氓山真人啃完骨头,不耐烦地瞥他一眼,仍旧扔给他一个长辈的蔑视:“笨!” 杨隽无言以对。 千云顶上的云雾之中灵气都十分充沛,更遑论汇聚雪顶融水的灵湖。 杨隽站在湖岸边,纵然自己尚且是一窍不通的灵修门外汉,也觉得每呼吸一口气,身体就清爽一分,全身的孔窍都似打开了融化进这清凉冰爽的空气中一般。 空气中氤氲着的味道有几分熟稔,杨隽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朝着崖边走了两步,探头往下看去,顿时发现了一丝端倪。 看似平静的灵湖水竟然隐隐朝着自己脚下的方位流动! 杨隽讶然之下又往前走了几步,以便看清这道高崖之下的情形。 越向前走,就越能看清灵湖水流动的景象。 初时看到的还只是灵湖表层的水缓缓向西侧这边崖壁流淌,因为整片灵湖占地十分广阔,至少有十倾之光,这层湖水的流动显得很不起眼。 但越靠近崖壁一侧,湖水流动越急。到最贴近崖壁的地方,甚至像是湖下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整个灵湖吸走一样。湖面上的水流产生了一丝方向上的旋转,眼看一个漩涡即成, 他渐感心惊,又有一丝了然。 刚才在空中向下遥望,他只看到这山顶雪原上蜿蜒细流汇入灵湖,去没有看到灵湖之中有河流与外界相接。 想来,就是崖下这个去处了。 杨隽想到银河九天黑龙潭中那令人仰望的万尺寒流,心情激荡,脚步跨到崖边,往下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积雪的悬崖约有近两百长高,上半截是一片直立犹如刀削斧砌的垂直崖壁,下半截靠近灵湖的部分是一片斜斜的陡坡。 这陡坡上竟有一个巨大的孔洞,望之无底。灵湖之水便是汇入了这个孔洞之中。 杨隽看到这个近乎椭圆形径长约有十丈的孔洞,已是完全确定了这就是银河九天之顶,那万尺飞瀑垂落之处! 蓝色的湖水涌入孔洞之中,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犹如直坠地底。 饶是杨隽并不恐高,也看得脚底生寒。 他曾站在过黑龙潭边仰望银河九天之上的孔洞,却不知原来灵湖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把湖水送入凌初山山腹! 杨隽至今也不知银河九天水流到底有多高,万尺?一万尺还是两万尺?单看海拔高度高度,这雪顶灵湖与登云顶相距就绝对不止两千米。就是不知道黑龙潭的绝对高度几何。 见此情形,杨隽也只能用“深不见底”这四个字形容这个巨大的孔洞。 他被眼前情景震撼,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完了?”氓山真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旁,手掌在自己衣襟上揩着油问道。 杨隽扭头笑,表情显得有点傻气,道:“老祖宗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猜?” “呵呵。” 还没等杨隽傻笑完,氓山真人 杨隽至今也不知银河九天水流到底有多高,万尺?一万尺还是两万尺?单看海拔高度高度,这雪顶灵湖与登云顶相距就绝对不止两千米。就是不知道黑龙潭的绝对高度几何。 见此情形,杨隽也只能用“深不见底”这四个字形容这个巨大的孔洞。 他被眼前情景震撼,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完了?”氓山真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旁,手掌在自己衣襟上揩着油问道。 杨隽扭头笑,表情显得有点傻气,道:“老祖宗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猜?” “呵呵。” 还没等杨隽傻笑完,氓山真人(未完待续。) 第156章 灵窍初启 被氓山真人撒手扔下的杨隽庆幸自己此时没有把万屠刀扛在肩上。 否则以万屠刀的重量,只消在半空中一个倒转,自己就是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他脑袋里一个骂人的念头都没来得及转过,便已“扑通”一声连人带刀滚进了幽蓝幽蓝的湖水当中。 氓山真人则轻巧地贴着湖面掠过,忽略他那略显臃肿的身躯,倒有几分像是优雅至极的鹭鸶。 蓝绿色的湖水里映着蓝天、白云,还有他灰黑色的身影。氓山真人哈哈大笑,高兴得直拍掌:“小娃娃不听话,活该!” 杨隽自坠入湖中,除了扑通一声响,再无其他动静,就连一个浪花都没扑出来。 氓山真人看一眼平静如初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湖水,扭头往湖岸边寻了个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草堆,往上一躺,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闭上眼,氓山真人又扭头,左眼虚虚地撑开一道缝,往湖面上瞅了瞅,见没有动静,这才把头一歪,睡了。 在被丢进水里之前,杨隽已然透过清可见底的湖水看到脚下已是浅滩,水并不深,所以自己被氓山真人扔下去,他也没把万屠刀撒手。 看水深,不足一丈,这点深度,实不算什么,但杨隽没想到,自己掉进这湖水里,根本就没能爬得起来。 在坠入水中的瞬间,杨隽眼前浮起点点毫光。他突然间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落入的不仅是一个冰山上的塞湖,还是银河九天的源头。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万屠刀一入水自是会下沉,而被氓山在真人拎着跑了上百里也不曾撒手的杨隽,却在入水的刹那,松开了一直握着的万屠刀刀柄。 千云顶的冰川融水本就冰寒,当初在山腹中的黑龙潭边,不少弟子都被其中寒气冻得牙齿打颤。 杨隽虽耐得住银河九天之寒,此时被突然扔进这银河九天之源的灵湖中,情不自禁地一哆嗦,五指一颤,万屠刀便脱离了他的把控。 其实猝然间的冰寒刺骨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其实是灵湖水中牛毛细针般的冰针,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霎时间刺激得他全身一僵,手脚、头颈乃至更多部位甚至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冰针入体,寒意浸骨,杨隽上下牙齿都接连互磕了好几下,才渐渐平复下来。 银河九天一试,杨隽止步于三百钧一关,便是觉得已自己当时的状态,已不能再继续挑战下一关。 冰针之中蕴含精纯的寒灵之气,初入/体内,带来的是冰凉舒爽之感,然后此后随着强度越高,水流中的冰针数量增多,杨隽感觉身体的状态也在逐渐变化。 所以在情况不明之时,察觉骨骼所承受道的压力之后,他放弃了下一关的挑战。 而现在,却在猝不及防之中被氓山真人扔进了这片银河九天之源的灵湖! 浩瀚长湖之中,绵绵冰针多如牛毛,似恒河沙数,瞬间涌入了杨隽的身体。 冰针虽细,灵气却纯。且寒灵之精天性对修士的身体十分亲近,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却是无数疯狂涌动,朝着杨隽用来的寒灵之精。 沉入水底的万屠刀,黑色的刀面上,竟映出一团莹莹的亮光。那璀璨如星云的光芒,不是来自天光云影,而是来自悬浮在水中的杨隽。 难以计数的寒灵之精将他包围,身体表面聚集着超过一尺厚的冰蓝色幽光,使得杨隽既没有沉入水底,也没有漂浮在水面。 随着寒灵之精的涌来,杨隽体内寒灵之气暴涨,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四肢自由地舒展着。 不同于银河九天中飞瀑急流的森冷,此时聚满了寒灵之精的灵湖水似乎透着一股冰凉的清爽之意。 杨隽一时有些迷茫,这灵湖水竟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冰寒? 他不仅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知觉,但旋即反应过来,四肢的舒展,以及冰针刺入血肉,寒意融进骨骼的感觉,都清晰无比。 他的感觉还很灵敏,神智清明,如这一片清透的碧蓝色湖水,根本没有麻木! 那大概就是适应了罢?大冬天洗冷水浴也会有相似的感受。 杨隽没有多想,聚精会神地运转起大周天功。 身体在灵湖水中徜徉,在寒灵之气的浸润下,是前所未有的舒展,但在皮肉的覆盖之下,骨骼却正在经历着难以言喻的感受。 杨隽犹记得先前在银河九天之试中,那些细小的冰针刺破皮肤,直入血肉,带来极致的寒意,这些寒气触到骨骼,却瞬间幻化为燃烧的烈焰,在尖锐的刺痛之后,让骨骼如历熔炉淬炼。 这一次,在最初的刹那惊悸之后,杨隽几乎是本能地运转起大周天功,所以随着寒意森然的灵气入体沁入血肉经脉,这一具肉/体也能很快适应过来。 但也并不是不难受的。 经脉被浸润感受到的是凉意,骨骼触到寒灵之气,感受到的却是尖锐的刺痛,烈火灼烧一般。 冷,热没有交替,骨骼的灼热之外是血肉的冰凉。 但这两种感受并不能互相中和,甚至血肉的冷更衬出骨骼的热,骨骼的热越发显出血肉的寒。以至于杨隽觉得身体从内到外,每一处都不适。 他很希望血肉和骨骼的感受能够交换一下,冷热交替,或许能够好受一点。 杨隽被这种极致的反差刺激到几乎痛呼出声,但他的身体却仍然保持着平静,仿佛已经与这澄澈的湖水融为一体。 体表的毫光聚而不散,一直不曾减弱分毫。但聚在一处的寒灵之精却永远不是上一刻所看见的那些。 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变幻,因为最接近皮肤的一层融入了身体,外围的一层就迅速地扑上。密密麻麻的寒灵之精,肉眼根本看不出分别。 自寒灵之精中奋力出来的灵气,化在血肉之中,滋养了血肉,然后多余的渐渐向经脉汇聚。 就像这千云绝顶之上的冰川,融出一点一滴的水,这些水逐渐汇聚成潺潺的细流,然后几条细流再汇成小河,最终形成了这一片碧蓝的灵湖。 杨隽察觉到,经脉在寒灵之气的浸润之下,也犹如逐渐变化的流水,越拓越宽,灵气随着血液流动,游遍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嗡! 脑中突然炸开一声轻响,恍如灵台前点起了一盏明灯。杨隽突然之间感觉自己的耳目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一股清凉的气息注入了沉寂的丹田。 砰! 杨隽脑中绷着的一根弦断掉。 灵气入丹田,这真是开启灵窍的第一步! 踏入玄天门三年,楚恪梦寐以求的事,终于要在今天被自己达到了吗? 每天大小周天功,杨隽已经习惯了灵气入体之后,丹田仍是一片空荡荡的感觉。 此时,丹田之中终于注入了第一缕灵气。如同旱季干涸已久的湖泊,终于在雨季的到来之后迎来了上游河流的第一注流水。 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杨隽感觉胸口微热,心脏跳动得非常有力,似乎它也是喜悦的。 这种感觉,之前似乎有过,就在武试开启的前几天,他正在屋内打坐,不知不觉间便是一个晚上过去。 然而那一次,他没能抓住机会突破。不曾想能够在灵湖之中开启灵窍! 杨隽稳住了情绪,没有影响大周天功的运行,稳稳地将散布在四肢百骸中的灵气引导着经奇经八脉汇入丹田。 这一片干涸的湖海,等待这甘霖已经很久了! 随着丹田之中开始蕴蓄灵气,十二经脉、十二经筋以及奇经八脉之中的各大关窍,接连颤动。 这种变化外人不得而知,杨隽却觉脑海中似有一片星空,在这片浩瀚星空中,一颗又一颗的星星接连闪现。上一颗闪烁隐没,下一颗随即亮起,而后又隐入黑暗当中。 他奇异地将这些闪亮的星辰与全身各处关窍一一对应。 一,二,三…… 一百,两百,三百…… 星辰一颗又一颗,接连亮起,有时在同一方位,有时又在相去甚远的角落。 杨隽不知道这些关窍到底有多少,仿佛真如天上璀璨的星河一般无穷无尽。 直到第五百二十四颗星辰闪亮。 杨隽几乎反应不过来,这已经是寰宇金灵球能够测到关窍数量的极致! 随着灵窍渐次打通,丹田中能够汇聚灵气,血肉经脉中的冰寒之感渐渐消退,体内只剩下骨骼被烧灼的刺痛。 这时候,这种灼热的痛感就显得越发激烈。 一段段骨骼,一寸寸细小的骨节,仿佛被熔炼的钢铁,在烈焰之中瞬间化为铁水。 杨隽已经无暇细数到底还有多少星辰曾被点亮,到底还有多少关窍曾被打通。 银河九天之试,本就考验筋骨的韧性耐受度,但那时候身体所纳入的寒灵之精,怎能与这浩渺湖水之中的相比? 在灵窍开启之后,杨隽一丝喘息之机都没有,便迎来了更大的挑战!(未完待续。) 第157章 冰湖沸腾 在层层叠叠散发出微光的寒灵之精覆盖下,尽管骨骼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艰难熔炼,杨隽的面容却依旧平静。 忍耐,不仅是楚恪这副身躯的根骨天赋,亦是他杨隽的意志力所致。 到后来,疼痛到了极致,痛感反而减轻,杨隽只觉得全身骨骼都在燃烧,至于具体怎么疼痛法,却无法形容出来,甚至有一种浸泡在温泉中的舒畅感。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潜意识里的自我催眠,就像被冻到极致的人会产生一种周身温暖的错觉,但杨隽并不顾虑这些。 与在银河九天之中测试筋骨不同。那时候,只要他运转周天功有一丝不流畅,身体就会承受万尺水流的高压。 现在,他的身边是澄澈到极致甚至平和到显得有些温柔的灵湖水,杨隽唯一要面对的就是汹涌而来的寒灵之精。 至于初启的灵窍,自第一缕灵气注入丹田,身体各处关窍就相继打通。脑海中不断闪烁的星光,越来越多,光芒有强有弱,正凝定心神应付骨骼淬炼的杨隽无暇细数。 积石而为山,积水而为海。变化从来不是突然而起的。 楚恪经年的积累,他自灵原起便每日用阴阳如意珏练功不辍,像是往一个巨大的气球里缓慢但不简单地打气。 而今日的灵湖一行像是一根针,在这个已经膨胀到极致的气球上扎了一个孔。 自此,气球不管是嘭一声炸开,还是嗤地放空了气,都是顺理成章。 徜徉在聚满了寒灵之精的灵湖水中,杨隽闭着眼却似乎能看见身周环绕着数不清的闪亮星辰,迷蒙一片。 骨骼上的烧灼感还在继续,混杂在其间的还有胸口的微热。但因为有全身骨骼难耐的痛感,杨隽说不清萦绕在胸口的感觉到底是滚烫灼热还是微温。 他全幅心神都放在了自己的骨头上。似乎能够感受到原本质地稀疏的骨头,在经历寒灵之精的淬炼之后,像是被熔炉熔化的铁水,再次凝炼成钢,而有比之前作为铁的时候更为精粹、细密、坚实。 无论是骨骼的密度、硬度、张力还是柔韧性,都有了极大的提高。 相较于上个月在银河九天中初次经历寒灵之精的凝炼,此时的杨隽,骨骼和血肉经脉都达到了一种全新的状态。让他感觉自己像是经历涅槃浴火的凤凰,宛如获得新生。 整个过程中,痛感始终存在,杨隽对于痛的感受度却越来越低。直到某个瞬间,脑海中“嗡”的一声。 犹如一颗闪亮的流星划破大气层,燃烧的尾翼瞬间照亮了一片天空;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像是一匹奔马高高地扬蹄,然后踏落向草地,一起一片震颤。 悬浮在水中一直没有动静的杨隽四肢突然间再一次伸展开来,平平地摊成一个大字型。 他的皮肤间隐隐透出继续光亮,额间眉心犹如镶嵌上了一颗钻石,忽地闪现出一丝光明,胸口一团拳头大小的亮光陡然间闪耀了一下。 只是,这一切都包裹在重重寒灵之精下,这些原本极易被人注意的光亮却由此并不起眼。 而对于杨隽而言,他此刻丝毫关注不到身外的变化。 双耳中“嗡”然一响,似蜜蜂轻扇的翅膀,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副震撼人心的景象。 一道圆弧、一个半圆,或者说一个空心的球体,穹顶一般,正正地顶在头盖骨上方。上面纵横交错地分布着无数的脉络,有粗有细,相互连接。 天赋星盘。 将出灵原之时,卧丘引导他看见过的天赋星盘。 杨隽只见过这天赋星盘一次,还是在卧丘的帮助之下。但他自己无论怎么冥想,都搜不出半点这天赋星盘的影子。他想这应该是自己灵窍未通的缘故。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如今灵窍初启,天赋星盘便再度出现在眼前。 “时间万物均生于这浩渺星空,故天盘形似穹庐。”卧丘如是说。 杨隽初启灵巧之时也没有现在看到天赋星盘这样心神激荡,他凝神看向那纵横交错的脉络。 卧丘曾言天赋星盘上脉络粗细不同,越粗的则血脉天赋越高。 但那时杨隽所见有些朦胧,他只见密密麻麻的脉络很多,粗细或许都差不多。 而此时杨隽所看见的这个天赋星盘上,脉络有粗有细,相交之点闪烁如星。这些点也有的闪亮,有的稍微黯淡,一如漫天星辰。 杨隽记得卧丘也向他展示过自己的天赋星盘,条条脉络清晰,一多半的脉络都散发出莹莹幽光,脉络交点之处,尤为光亮,但有的交点大,光线明亮,有的交点小,光线略显微弱。同样如夜空中星辰。 不过卧丘手中那只天赋星盘上,有些脉络是已连成线的,将数颗乃至数十颗星辰相连,组成一个个独立的星座。 自己的这个,每个交点都是亮的,但这些星辰之间相连接的脉络却是相对暗的。这座天赋星盘上,没有星座的形成。 这一点,卧丘解释说需要修行成某种功法,才能点亮相应的幸运脉络。 杨隽对此十分理解,他再看头顶上的天赋星盘,下意识去数这些明明暗暗的星点到底有多少颗。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亮光,早就已经超过五百五十四颗了。 也就是说,自己这时候再去以寰宇金灵球测试灵窍的话,应该得到整个被点亮的圆球。 杨隽心中一时感慨无限。楚恪一直求而不得,自己手握阴阳如意珏也是百般期盼,今日不仅开启了灵窍,还点亮了这个天赋星盘…… 天赋星盘是挺高大上的,但他始终觉得,头顶半个球,既有点像头盔,又有点像瓜皮帽。总之,感觉怪怪的。 杨隽心念一动,将天赋星盘从头顶移到眼前。 果然如卧丘所言,心之所至,随心而欲天赋星盘随着他的心之所想,自然而然地移到了他的脸面上方。 杨隽既打通灵窍、淬炼骨骼之后,一往无前地开启了天赋星盘。 这一系列的变化,无有间断地发生,骨骼经受的灼热痛感渐渐消退,经脉之中灵气的流转也渐趋顺畅,一切都很顺利。 不过打通了关窍的经脉,似乎更加拢不住灵气了。 杨隽被层层叠叠的寒灵之精围拢得密不透水,每个瞬间涌入体内的寒灵之精不计其数,即便没有通过阴阳如意珏聚集的灵气数量庞大,但这些灵气也极其精粹。 然而,自丹田中进入了一缕灵气之后,磅礴的灵气开始向身体各处冲击,体内的灵窍相继打通,经脉又似乎膨胀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寒灵之精溶解出的灵气,在四肢百骸游走,竟像是一缕缭绕在天际的轻烟,空空荡荡无所着落,最后消失不见, 再没有一缕多余的灵气注入丹田。 杨隽心想,自己天赋星盘上的交点整体上比卧丘的看起来要黯淡不少,或许就是初初开启尚且缺乏滋养的缘故。 既然灵窍已经开启,对自己而言,已经是一个跨越历史的进步了,便也不纠结于此,转而认真的 在这兴奋的当口,他竟也没有察觉到灵湖之中起了变化。 就在他心念一转,移动天赋星盘的刹那,平静无波的湖水突然间起了波澜。 这一片灵湖,因是高山积雪所化,又处于海极高的千云顶之下,只是因在山坡南面,温度一直维持在零度以上,不至于结冰,却始终冰凉。 然而这时,平滑如镜的湖面已杨隽所在之处为中心,开始轻微的翻滚。 湖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像是一锅被煮沸的开水。先是杨隽身周聚满寒灵之精的地方,七尺,八尺,九尺,一丈,乃至更远的范围。收到影响的湖水越来越广。 静静躺在湖底的万屠刀也如有感应,在这一瞬间震颤起来。湖底的沙砾被万屠刀扬起,在幽蓝色的清澈湖水中铺展开一幅别致的图画。 氓山真人早已从睡梦中醒来,他盘腿坐在那一堆枯草上,看着面前沸腾起来的湖面,嘴里嘟囔道:“山人正梦见吃水煮鱼哪,可惜这湖里煮的是个臭小子,不是条大鱼。唉!” 他忽地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道:“不过,他那柄刀是件好东西,用刀板来煎鱼倒是不错!” 氓山真人一想到香喷喷的煎鱼,老脸顿时笑成了一朵灿灿的菊花。 灵湖上冒出的水泡越来越大,咕嘟咕嘟翻滚不停,杨隽也终于察觉了这种状况。 擦咧,干毛! 他惊恐万状地放开神识一探,皮肤并没有感觉到灼热。 杨隽放心了,这湖水没有被煮开。 但下一刻,他便觉身下一热,灼灼然如岩浆迸裂。 湖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像是一锅被煮沸的开水。先是杨隽身周聚满寒灵之精的地方,七尺,八尺,九尺,一丈,乃至更远的范围。收到影响的湖水越来越广。 静静躺在湖底的万屠刀也如有感应,在这一瞬间震颤起来。(未完待续。) 第158章 星湖璀璨 在手可摘星辰的高处,虽是冬夜,登云顶却因有着漫天星辰的照耀,仿若黎明。 升云殿的大门洞开,星光满室。 若虚真人还保持着沈却跨出大门时的姿势。 他低垂着头,双目微阖,似睡非睡。 而在这一瞬间,他霍然睁开双目,抬头望向东北。眼中一抹精光划过,似乎透过升云殿恢宏气派的歇山顶,看到了百里之外千云顶雪峰上的景象。 七斗山主峰玄隐峰,衡一真人正坐在案牍之前,四尺长的条案上摆满了薄薄厚厚的案卷。 条案左侧一盏巴掌大的灯盏,其内不见油、不见烛,却有一豆灯火,点亮了案前三尺之处。 衡一真人看着案上的书卷,不由皱眉,口中埋怨道:“怎地这么多?不过是去看了个武试,哪里就有这么多事等着我办了?” 伸手翻动眼前的书页,看了两页,忽又停下来,拈着胡须叹道:“这代宗主,不好做呀不好做!玄天门,唉,事儿也越来越乱咯!” 叹一回,又继续埋头阅卷。 蓦地,他猛然抬头,将手中书卷往案上一放,目露惊骇,朝着东南方向望去。 “哦,这是又发生什么新鲜事儿了?” 语气虽然带着疑问,衡一真人向来十分平和以至于显得有些迷蒙糊涂的目光却在瞬间变得锋利,仿佛能够穿透重叠起伏的山峦,层层迷雾的阻隔,看到数千里之外的地方。 夕辞峰。 祝夕辞所居之处清雅至极,她正在满天星辰之下打坐,月白色的身影在朦胧星光之下有些飘忽,犹似不在人间。 她的面容端庄,神情肃静冷凝,似一座玉雕的神像。夜风吹起束发的丝带,轻轻飘扬,添了几许生气 祝夕辞缓缓张开双眼,目光悠悠地投射出去。 闪亮的双眸,丝毫不弱于星辰之光。 她的眼中映出一道冲天的光芒,因遥远而显得极细,似一道垂直的闪电。 祝夕辞秀丽而不失英气的双眉轻轻一蹙,双目中露出些许困惑,而后又闪过一丝恍然。她遥望片刻,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座秀雅的小院,再次沉寂在夜里。 银戈峰最大的一座练武场,乃是首座毕戈覆专用。 自踏入修途以来,毕戈覆****练功不辍,即便是晋升武王登上银戈峰首座之位也为停歇。 尤其是,他现在修为已在武王中期,并且即将晋升为高阶武王,而年纪尚轻。倘若用功得宜,或许可能成为玄天门数万年来第一位武尊。 毕戈覆面色涨红,脸上微有一层薄汗。此时,面北而立的毕戈覆豁然回头,亦朝着东南方向望去。 他的目光锋锐无比,像是一把出鞘的寒剑,又像是黑云之中透出的一道闪电,瞬间穿透遥远的空间,似乎抵达了他要探查的地点。 毕戈覆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眼中精芒一闪,微有讶异,却是转瞬即逝,马上被一抹了然替代。 他笑了笑,沉声道:“老人家真是老而弥坚啊!” 神木峰。 谢冕斜斜地依靠在窗边的榻上,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壶一杯。他却没有用杯,直接拎起酒壶,仰头往嘴里灌酒。 “老流氓,最会坏事儿!” 突然间,他猛一扭头,朝南向的窗外看去。 犹在往下倾倒着酒水的壶嘴却未停,顺流而下的酒水洒在了他的脖颈上,衣襟上。 谢冕也没顾得上,愣愣地盯着东南方向好一会儿,才将手中已经倒干了的酒壶一扔,恨恨道:“这老不死的!” 毕乌山,持云峰。 陈剑威犹为楚恪之事生气。 氓山真人挟了楚恪便走,毕戈覆他又打不过。这事他竟然找不到人说理发泄,这口气就一直出不了,陈剑威郁闷得要死,在持云峰顶的万剑广场踱步不停。 说是踱步还不准确,他大步而行,从广场这头走到广场那头,又回返从那头走到这头。 悄悄隐在暗处的弟子见了,私下以密语传音,悄声问道:“师尊这是怎么了,谁有惹他生气了?” 有机灵的弟子一想,答道:“师尊刚从凌初山返回,那边武试结束,想必是不太顺利罢?至于谁有那个本事惹得师尊动怒,答案不是很明显么?” 众人暗地里交换个了然的眼神。 还能有谁?玄天门上下,能让持云峰首座金轮堂执事堂主陈剑威暴走的,只有他的宿敌毕戈覆了呀! 原本准备去广场上演武的众人蹑手蹑脚退下。 暴走中的陈剑威脚下突然一顿,生生刹住了脚,猛地抬头朝夜空中一道耀目的光柱看去。 “西南方?” 陈剑威的眉头紧紧皱着,成了个死紧的“川”字。 他自言自语道:“凌初山?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毕乌山首尊衍一真人、盘云山首尊泓一真人,还有更多的长老和首座们,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同一个地方。 所有人都感知到了千云顶下的动静。 这一夜,有人叹息,有人感慨,有人愤怒。 唯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平静如初。 夜幕已经降临,雪峰绝顶之上,空气稀薄,头顶所见的星辰越发璀璨。 漫天的星光倒映在幽蓝色的湖水中,暗夜与湖光,是如此相似,直教人分不清孰为天,孰为水。 祝夕辞所居之处清雅至极,她正在满天星辰之下打坐,月白色的身影在朦胧星光之下有些飘忽,犹似不在人间。 她的面容端庄,神情肃静冷凝,似一座玉雕的神像。夜风吹起束发的丝带,轻轻飘扬,添了几许生气 祝夕辞缓缓张开双眼,目光悠悠地投射出去。 闪亮的双眸,丝毫不弱于星辰之光。 她的眼中映出一道冲天的光芒,因遥远而显得极细,似一道垂直的闪电。 祝夕辞秀丽而不失英气的双眉轻轻一蹙,双目中露出些许困惑,而后又闪过一丝恍然。她遥望片刻,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座秀雅的小院,再次沉寂在夜里。 银戈峰最大的一座练武场,乃是首座毕戈覆专用。 自踏入修途以来,毕戈覆****练功不辍,即便是晋升武王登上银戈峰首座之位也为停歇。 尤其是,他现在修为已在武王中期,并且即将晋升为高阶武王,而年纪尚轻。倘若用功得宜,或许可能成为玄天门数万年来第一位武尊。 毕戈覆面色涨红,脸上微有一层薄汗。此时,面北而立的毕戈覆豁然回头,亦朝着东南方向望去。 他的目光锋锐无比,像是一把出鞘的寒剑,又像是黑云之中透出的一道闪电,瞬间穿透遥远的空间,似乎抵达了他要探查的地点。 毕戈覆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眼中精芒一闪,微有讶异,却是转瞬即逝,马上被一抹了然替代。 他笑了笑,沉声道:“老人家真是老而弥坚啊!” 神木峰。 谢冕斜斜地依靠在窗边的榻上,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壶一杯。他却没有用杯,直接拎起酒壶,仰头往嘴里灌酒。 “老流氓,最会坏事儿!” 突然间,他猛一扭头,朝南向的窗外看去。 犹在往下倾倒着酒水的壶嘴却未停,顺流而下的酒水洒在了他的脖颈上,衣襟上。 谢冕也没顾得上,愣愣地盯着东南方向好一会儿,才将手中已经倒干了的酒壶一扔,恨恨道:“这老不死的!” 毕乌山,持云峰。 陈剑威犹为楚恪之事生气。 氓山真人挟了楚恪便走,毕戈覆他又打不过。这事他竟然找不到人说理发泄,这口气就一直出不了,陈剑威郁闷得要死,在持云峰顶的万剑广场踱步不停。 说是踱步还不准确,他大步而行,从广场这头走到广场那头,又回返从那头走到这头。 悄悄隐在暗处的弟子见了,私下以密语传音,悄声问道:“师尊这是怎么了,谁有惹他生气了?” 有机灵的弟子一想,答道:“师尊刚从凌初山返回,那边武试结束,想必是不太顺利罢?至于谁有那个本事惹得师尊动怒,答案不是很明显么?” 众人暗地里交换个了然的眼神。 还能有谁?玄天门上下,能让持云峰首座金轮堂执事堂主陈剑威暴走的,只有他的宿敌毕戈覆了呀! 原本准备去广场上演武的众人蹑手蹑脚退下。 暴走中的陈剑威脚下突然一顿,生生刹住了脚,猛地抬头朝夜空中一道耀目的光柱看去。 “西南方?”“西南方?” 陈剑威的眉头紧紧皱着,成了个死紧的“川”字。 他自言自语道:“凌初山?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毕乌山首尊衍一真人、盘云山首尊泓一真人,还有更多的长老和首座们,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同一个地方。 所有人都感知到了千云顶下的动静。 这一夜,有人叹息,有人感慨,有人愤怒。 唯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平静如初。 夜幕已经降临,雪峰绝顶之上,空气稀薄,头顶所见的星辰越发璀璨。 漫天的星光倒映在幽蓝色的湖水中,暗夜与湖光,是如此相似,直教人分不清孰为天,孰为水。(未完待续。) 第159章 师徒名分 杨隽从水里爬起来,先玩儿了一回刀。 灵窍一通,骨骼愈坚,又有与万屠刀心意相通的瞬间,杨隽只觉得这三千多斤重的万屠刀在自己手里跟小匕首差不多了。 嗯,真是谜一样的自信。 最令他振奋的,其实是自此以后,不必再走哪都把万屠刀扛在肩上了。 杨隽醒过神来,自动忽略掉氓山真人的大喊,潜进湖底把万屠刀捞上来。 黑色刀身上的红印已逐渐消退,刀身却仍留有一丝灼热气息,就连刀柄,也尚有余温。 当杨隽一把握住万屠刀刀柄,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似与心神相接,杨隽猛然间福至心灵,心念一动,万屠刀便化作一把尺长的厚背……猪肉刀。 杨隽看得眼前一花。 万屠刀的原本尺寸大,气质森冷,倒是很能唬得住人。自己为了方便把刀缩小之后就觉实在不能入眼——这也忒特么地像猪肉刀了! 他抬手捂脸,打定主意以后只让万屠刀以本体出现,再也不这么玩儿了。 杨隽随后手掌一握,万屠刀凭空消失,而一枚缩小版的万屠刀印在了掌心。 三米多深的水,离岸边不过六七米,他水性娴熟,没两下就脚踩到湖底,踏上了岸。 楚恪先前瘦弱不堪,个子也矮,然自杨隽替他换了芯之后,如灵原好吃好喝勤学苦练,又有阴阳如意珏在手,浩浩灵气润泽,个头窜得极快。几个月之间,已长到一米七以上。 今日在灵湖中一番折腾,筋骨再竟淬炼,整个人又拔高了几寸。 杨隽垂眼看着面前的氓山真人,心道,这位老祖宗似乎变矮了一点。 他记得被氓山真人拎着的时候,两个人差不多高。现在,相距咫尺,自己能看见氓山真人的头顶了,跟他说话还得稍微垂着头。 氓山真人被杨隽这眼神看得火大,黑了脸不满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长得高了不起啊?” 小老头腮帮子鼓了股,气呼呼地往草堆上一躺,不快道:“山人快饿蔫了,还不赶紧弄点鱼来煎了。” 杨隽瞄一眼他躺着圆鼓鼓的肚子。 得,就这还叫饿了?躺下去也别见瘪,您老刚才肯定没少吃啊! 杨隽其实肚子里憋着很多话要问。但见努力瞪大眼,腮帮子鼓鼓肚子圆圆,形象特别癞蛤蟆的氓山真人,赖在草堆上撒气,想到不给这货吃东西,估计一个字都别想问出来。 “我听说,水至清则无鱼。这灵湖里竟然有鱼?” 杨隽也不是瞎叨叨,就是想引氓山真人多说点话,别让这老祖宗动不动就冒出“不许说话”几个字来。 真要是嘴巴一抹就翻脸不认人,那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事关吃的,氓山真人果然反驳道:“有水的地方,怎么就不能有鱼了?” 杨隽咧嘴笑,愿意说话就行,最好形成习惯,不知不觉让自己套出点话来。 氓山真人瞥见他露出一嘴白牙,嫌弃地撇了撇嘴,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快去快去!山人我招你不就是让你干活的?” 杨隽笑嘻嘻地去了。 被丢进一回灵湖的他此时很多感觉都新鲜。譬如身体极度轻盈,浑身血肉似会呼吸,骨骼既轻且坚。身体状态达到一种新的巅峰状态。 还有神识。以往只是目力、耳力敏锐一些,看得远、听得清,现在即便是闭上眼,四周的情景都似3D效果图一样,全方位地呈现在脑海中。 他见氓山真人对千云顶似乎颇为熟悉,信了他的话,往远一点的湖边找鱼。 杨隽是真觉得这灵湖水水温低,清澈见底,蓝汪汪的一片,很怀疑有没有什么鱼。至少他刚才被扔下去的地方,周围十丈内都没有鱼。别说鱼了,就是浮游生物都不见。 哪知他沿着湖岸搜寻出近百丈距离,终于叫他发现了第一条鱼。 这鱼隐在湖底动也不动,细白的鳞片几乎与湖底的白色砂石混为一体,如果不是听见些微的心跳,眼神又在这一片地方来回扫视,杨隽还真发现不了这条鱼。 银灰色的鱼,比变化着那个略大一点。杨隽看着就绝望,这么大点鱼,一口下去还不够氓山真人塞牙缝的,自己得抓多少才行?! 杨隽念叨着尊老爱幼,认命地继续搜寻白鱼的踪迹,却是一心二用,心里琢磨着氓山真人的动机。 当着众位长老和首尊首座的面,把自己拎走,口中说的话似是而非。杨隽不太相信他仅仅是因为一把万屠刀就这么做。 一言不合就把自己扔到灵湖里,自己却由此打通了灵窍,淬炼了筋骨,与万屠刀建立了联系成为生死相依的法器。 氓山真人先是带着自己往北边去,半道折返朝东而行,这才到了灵湖。 这般行事,杨隽不觉得氓山真人是突然间冒出来,这路线也不是临时改的,肯定是早有预谋了。 不过一直未通的灵窍终于打通,而且,早已突破五百五十四灵窍之数,反正自己是得了好处的。 杨隽挠挠头,一面在湖岸边找了草茎把鱼串起来,提溜着五六条鱼走回氓山真人身边,又从那边的树林里捡拾了不少干柴。 杨隽自己几乎没干过这种活儿,楚恪自己弄东西吃倒很熟练,是以杨隽手下也不生疏,很快便升起火来。 氓山真人开头说什么来着,拿万屠刀煎鱼? 杨隽瞥了眼右手掌心的万屠刀印记,反正他干不出来这事,就这么烤着吃罢。 这银鱼有点古怪,滑不溜手,极难抓住。他刚才翻出头脑中的记忆,现学现卖了几个灵术,才把这鱼禁锢在草茎上不动。 这湖水如此奇异,能够生长在灵湖中的鱼,多半也不是什么凡品。 杨隽收拾起鱼来十分用心。 老看氓山真人吃肉,自己也真是给看饿了! 氓山真人躺在草堆上装睡,对周遭的动静恍若未闻,但两条腿搭在一起,上面的一只脚还一翘一翘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隽升起火之后就架了鱼上去烤,等第一条鱼上冒着烟儿飘出香气了,氓山真人噌一下就从草堆上跳起来了。 看见杨隽在烤鱼就发火:“不是让你煎鱼么?” 杨隽撇嘴:“万屠刀不是这么用的。” 他得把这怪老头儿的脉给摸顺了,才知道以后该怎么相处哇。 这胖老头,行事却是有点乖张,但应该不是个冷厉的人。杨隽觉得以后还要继续打交道,不能一开始就节节退让,每个底线。 而且他直觉如果自己唯唯诺诺,他说什么自己听什么,也并不能得怪老头儿高看一眼。 “屠刀么,不就是厨子的刀么?”氓山真人拍着肚子说道。 杨隽想说您这话不对,拿屠刀的叫屠夫,厨子拿的刀是菜刀。但总觉得怪怪的,扯这个做什么呢? 见银鱼的外皮已经显出些金黄,杨隽翻着手中的木棍,不以为然道:“烤着吃一样,外酥里嫩,更香!” 氓山真人果然不以为忤,伸手朝着杨隽虚虚一抓,连鱼带木棍,一齐飞到了他手中。 手中木棍突然间就脱手飞出,杨隽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呃”了一声,商量道:“老祖宗,要不,您把棍儿还我?” 氓山真人瞪了他一眼。 不过他自己无所谓吃相好不好看,手抓着刚烤熟的鱼也不会觉得烫,依言把串鱼的木棍扔了回去。 杨隽接着烤鱼,见氓山真人把第一条鱼吃得只剩下骨头了,才道:“老祖宗,咱们说话了不?” “别废话!”氓山真人舔了下嘴唇,厉声道,“烤鱼!” 杨隽却没闭嘴,嘴上自顾自地问道:“老祖宗啊,我总不能一直叫您老祖宗吧?” 氓山真人现在没得鱼吃,嘴巴闲着也是闲着,就问:“哦,什么意思?” “您什么意思?”星夜之下,杨隽两眼发光,闪耀如星辰,“您老说的话算话么?” “啊呸!”氓山真人立马就不高兴了。 他嚷道:“臭小子,你什么意思?山人我说话不算话么?想山人我纵横玄天门几百年,谁不知道——” “哦,师父!”杨隽干脆地叫了一声。 “嘎,”正滔滔不绝的氓山真人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扭头看着杨隽,“你刚才说什么?” “师父!” 氓山真人顿时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从地上蹿了一丈高。 “老子什么时候说要收你做徒弟了!老子不收徒弟,不收徒弟!” 声音高昂,比他的笑声更加尖利刺耳,杨隽恨不能用双手堵住耳朵。 “您老不是说,从今以后,我就是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师弟了么?” 杨隽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暗爽。 咱也能跟玄天门的大佬们同辈论交了呀! 想起升云殿那一团闹哄哄的闹剧,还有陈剑威满脸涨得通红的样子,杨隽笑得鸡贼,你们不是不收我么,我这回头就给你们当师弟了喂! 想起升云殿那一团闹哄哄的闹剧,还有陈剑威满脸涨得通红的样子,杨隽笑得鸡贼,你们不是不收我么,我这回头就给你们当师弟了喂!(未完待续。) 第160章 千云禁地 哪知氓山真人顿时炸了毛:“山人我不要徒弟!不要徒弟!” 杨隽一愣,而后皱眉。 话可是您老自己说的。 虽然杨隽也知道氓山真人当时是有刺激陈剑威等人的情绪在,但现在这样,反应有点过于激烈了罢? 他手中转动木棍的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您老不是要我给您端茶倒水么?不管您是要吃肉还是喝酒,徒儿定当尽心尽力。” 氓山真人眼一横:“合着我不收你做徒弟,你就不干活了是吧?” 杨隽嘿然一笑:“哪能呢。您老帮我打通了灵窍。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哪,哪敢威胁您?” 自己在三山十二峰又没个位置,这都跟着全宗门身份最高气焰最嚣张的老祖宗混了,还能怎么地? 心中却想,徒弟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您老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么? “哼!” 氓山真人嘴里没吃的,蹦跶了两下,站不住,蹲杨隽身边一叠声地催他快点,见他不听,伸手一指,一股力道压着木棍往下,几乎把整条鱼置于火焰里。 杨隽慌忙抬手,嘴里道:“这不成。外面焦了,里面还没熟哪!” 氓山真人罢手。 杨隽锲而不舍,问道:“宗门八位长老,就您没有收弟子吧?” 玄天门在三山十二峰的首尊首座之外,还有十个掌教长老之位,如今长老位没有满员,十缺二,氓山真人也占了个坑。 氓山真人等鱼无聊,便也道:“你知道元极宗的玄微小子罢?” 玄微小子?是灵寂谷元极宗三大掌教之一的玄微真人罢? 玄微真人身为元极宗三大掌教之一,秦国国主秦广武敕封的秦国国师,家喻户晓,在嵊州民间颇有威望,杨隽也略有耳闻。 遂点头:“听说过。” 氓山真人哼哼两声。 杨隽知道里头有故事,问道:“怎么,您老认识他?” 氓山真人做神秘状,头往杨隽这边倾了倾,说道:“那是咱们宗主的爱徒!” 杨隽莫名觉得氓山真人这语气有点不对劲,有点鄙夷,还有点,幸灾乐祸? 宗主灵虚真人不是与您同出玄隐峰一脉的师侄吗? 然,紫微真人是玄天门弟子,结果叛出玄天门,做了元极宗掌教,秦国国师。这里面果然是有大故事啊。 不过杨隽现在对这个故事不太感兴趣。 他翻动着火上的银鱼:“您老放心,我不是那等欺师灭祖之人。” 氓山真人没有搭话,哼哼两声。 杨隽觉得氓山真人这次不似作伪,的确像是因为灵虚真人和紫微真人的事儿有点心理阴影,也就揭过这事不提了。 氓山真人既然把自己拎出来了,头一天就让自己打通了灵窍,真正跨上了修途,显然对自己已经有所安排。这师徒名分现在定不定,也不打紧。 来日方长啊。 杨隽手下不停,翻动着木棍,如是想。 看看手里这条鱼表皮金黄,火候差不多了,杨隽忍了忍嘴里快漫出来的口水,在氓山真人灼灼目光之下,依旧把鱼递了过去。 氓山真人迫不及待地把鱼撸下来往嘴里一松,就不理会杨隽了。 杨隽顿时心塞。这位老祖宗眼里全是吃的! 想一时,又觉得这样不错,有吃的就成,好伺候! 不过,自己好不容易烤一条出来,老祖宗上下嘴唇一碰,一条鱼就没了。合着,永远进不了自己的嘴啊摔! 杨隽没有迟疑,把近两尺长的木棍折断,一分为二,两根棍上都叉了鱼烤着。 二取一,要是自己手快,好歹能捞着一条吃。 氓山真人早吃完了鱼,无所事事,一时蹲杨隽旁边看鱼,一时蹿起来在枯黄的草地上走来走去。 杨隽看他一副不知道干什么,又引他说话:“老祖宗,千云顶为何是禁地?我没察觉这里有什么古怪啊?” 许是吃人的嘴软,又或者正想得入神,没大注意,氓山真人顺口就说了:“原因多啦,什么寒灵之精、凝冰银鱼,还有玉龙塚——” 杨隽听得点头。寒灵之精、寒灵冰银鱼这两个一听名字就能猜到,都是自己接触过的。 灵湖水里那些能够刺入人体的冰针,肯定就是所谓的寒灵之精,自己现在正烤着的就是寒灵冰银鱼了。 氓山真人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杨隽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玉龙塚必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顺势问道:“玉龙塚是什么?” 哪知氓山真人一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马上醒过神来,闭口不言。听到杨隽发问,嘴角往下一压,颇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 杨隽讪讪,又有点失望。 这次没能抓住时机,让氓山真人醒过神了。也不知道下回还能不能找到机会一探究竟。 想这种打探秘辛的事,顶好是在对方出神毫无防备地情况下突然发问,不给他思考、想歪点子的机会。 然而,杨隽觉得这对于自己来说,有点困难。氓山真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腆着肚子脾气古怪的小老头儿,看着万事不上心,整天吃喝睡,实际上心里的弯弯绕一点也不少。 看他在升云殿,像是胡搅蛮缠,说话颠三倒四,可不一样把陈剑威堵得哑口无言,气得要炸? 人说老狐狸老狐狸,狐狸就够难对付了,上了年纪的老狐狸就成精了,更是没有办法。 氓山真人年轻时候能搅动得整个玄天门风云雷动不得安宁,靠的可不止他奇绝三山十二峰的天资。 杨隽也假装自己瞬间失忆,“玉龙塚”三字是幻听,接着问道:“为什么封为禁地?我没发现有什么奇异之处啊?” 氓山真人一转眼也变了脸,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事干,跟这臭小子闲聊两句也不碍事。 他道:“这山上有妖邪,最爱吃你们这些修为不高的小崽子。” 杨隽:“呵呵。” 玛蛋,当我是三岁小孩呐?您老怎么不说山上有狼哪! 对于氓山真人的节操底线,脸皮厚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虽则先前听江临仙八卦过不少氓山真人的奇葩事,但到底不如自己亲眼见识来得深刻。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杨隽深以为然。 “咳咳,”氓山真人闻着味儿,知道这一轮的寒灵冰银鱼快好了,坐在了杨隽对面,挺了挺胀鼓鼓的肚子,正色道:“你没发现异常那是因为山人我一身浩然正气,邪祟莫不敢出。” 杨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您这副尊荣,浑身上下油腻腻的糟老头一个,就算是有一身浩然正气,群邪退避,也没人愿意请您回去镇宅。 唉,这对话是没法往下接了。 好在鱼熟了,可以先开吃,缓一缓气氛再说话。 杨隽两手都握着叉鱼的木棍,左手前伸递给氓山真人,右手却“咻”一下往回缩。唯恐慢一步这条就进了氓山真人的嘴里。 哪知杨隽有备也难无患,氓山真人速度之快,防不胜防,面前疾风一过,两条鱼已双双落入氓山真人之手。 看着左手一条鱼右手一条鱼,左边呼噜噜一口,右边呼噜噜大半条鱼吃得正欢的氓山真人,杨隽真想冲他大吼:“你无耻!这么欺负小孩子有意思么!” 尽管咆哮体已经在脑海里刷了屏,杨隽到底还是忍住了。 就氓山真人这欠费的节操,自己这么说他,他还是会乐乐呵呵的,没意思! 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下次吃东西一定躲着这个为老不尊的老……! 噎半天,杨隽到底还是把“流氓”二字哽回去了。 再怎么说,氓山真人也是自己的直系上司,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自己积点口德罢。 累觉不爱啊! 杨隽无力地瞥了眼草地上剩下的两条鱼。 已经没有动力烤鱼了肿么破? 氓山真人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两条鱼,这才发现对面的小子瞪眼看着自己,一脸悲愤绝望。 这表情,挺逗。 氓山真人还挺乐呵,指着躺地上的鱼道:“小家伙,还有两条哪!” 杨隽坐着没动,:道“我抓了六条鱼,光闻着味儿了,肉是一口也没吃着。您老觉得这样合适么?” 氓山真人又是一乐。这小子声音虽然极尽平淡,但脸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哎哟,这是快哭了呀?”他在肚皮上一拍,笑道。 杨隽双掌覆面,搓了搓,干洗了一把脸,缓过劲来,盯着对面的铜豌豆:“您这样有意思么?” 氓山真人大乐,捶地大笑,就差子啊地上滚来滚去了:“有意思,有意思!山人我几百年没见到像你这么有意思的小孩儿了!” 杨隽在脸上挂了张张氏冷漠脸.jpg,眼珠都不错地看着氓山真人撒欢。 氓山真人笑够了,才道:“这不是还有两条呢嘛!” “都给我?”杨隽不太信。 “一人一条!”氓山真人斩钉截铁,“山人我言出必践!” 杨隽:…… 六条鱼,分我一条,真是谢谢您呐! 忍不住又抹一把脸,算了,打起精神来吧,这最后一条鱼能不能到自己嘴里还不一定呢! 杨隽小心翼翼地叉起了仅剩的两条鱼,一边问道:“寒灵之精是怎么回事儿?”(未完待续。) 第161章 晨光洞府 兴许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氓山真人抬手搓了搓鼻尖,正经答道:“千云顶灵气最为精纯,常年冰积雪垒,天气酷寒。这些天地灵气与高山之寒相结合,于这漫山冰川之下,就生成了寒灵之精。待冰消雪融,寒灵之精又随水汇聚到灵湖中。” 杨隽下巴一抬,朝对岸山崖努嘴:“灵湖水又通过那个孔洞倾泻而下,直入黑龙潭,形成银河九天?” “没错。” “寒灵之精有何作用?” 氓山真人言简意赅:“养血肉,疏经脉,锻筋骨。” 杨隽了然地点头。 这和自己的亲身体验完全一致。 寒灵之精进入人体,析离出寒灵之气,血肉得到滋养,经脉疏通,自己才能成功打通灵窍。而全身骨骼历经淬炼之后,的确更加坚韧,隐隐能够感受到其内蕴含的充沛力量。 不过,他心里还有疑问。 以嵊洲之广,像千云顶这样常年冰封雪积的雪峰绝顶并不算少,但寒灵之精的记载却并不见于书册。 楚恪不说别的,过目不忘这一条就绝了,他对于嵊洲各种汲取灵气的方式都了如指掌,却从没有见过关于寒灵之精的记载。 是以杨隽在经过银河九天之试以后,对那些冰针好奇,兴起去海云楼查阅的念头。当时不了了之,今日却从氓山真人这里得到了解释。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或许就算自己当日去海云楼查了,也未必能够找到关于千云顶寒灵之精的只言片语。 从其功效来看,寒灵之精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其灵气之精纯,可媲美极品灵石。但其来自于雪山绝顶的高寒之气,却是灵石所没有的。 养血肉,疏经脉,锻筋骨。 然而,这样的好东西,竟不为人知。 杨隽皱着眉思索。 银河九天一试中,真正起到作用的应该是万尺飞瀑里的寒灵之精,根本不是什么水流之重压。 当日江临仙对自己说什么来着:“你不清楚银河九天的本质。” 何为本质?那就是寒灵之精了。想来江临仙倒是知道一二。 杨隽一面想,什么一百钧、两百钧的等级都是扯淡,拉的面招摇幌子。一面想,江临仙消息果然灵通,以后有从氓山真人这里问不出来的话,倒可以去找他打听。 玄天门,并没有将寒灵之精一事公之于众。甚至,对于门下弟子也是秘而不宣。 杨隽脑子里转着,半点也没耽误手上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地翻动着寒灵冰银鱼,使之均匀受热。 嘴里却道:“那敢情好啊。师兄弟们都到这狐湖里来泡一泡,可省了多少年打坐吐纳的时间!” 寒灵之精不说多逆天,至少在修炼初期,十分有用。 养血肉,疏经脉,锻筋骨。这三样,无论灵修还是武修,都能够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如果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金手指在,能玄天门弟子镀层光,他们的修炼进度必能有一个质的飞跃。 但玄天门不仅将产出寒灵之精的千云顶列为禁地,银河九天之下的黑龙潭也不可随意出入,弟子们只有在测试的时候能够进入。 以上种种,让杨隽能够轻易猜到,一,这寒灵之精必定是只有千云顶才有的;二,千云顶另有辛秘。 氓山真人翻着白眼道:“灵湖水中的寒灵之精与银河九天中的寒灵之精相比,其数几何?孰多孰少?” 银河九天水流源自山顶灵湖,数量上当然不及灵湖中多。 “银河九天之试,有几个人能一百二十九年这关的?”氓山真人不屑道,“根骨稍差的,心神一弱,就等着沉进水底当石头罢!” 杨隽一凛。听氓山真人这语气,寒灵之精不独有益,亦能为害。根骨强劲者受益,资质较差者反受其害。 银河九天之试的等级划分,固然以水流大小,实则以寒灵之精的多少。果真是有道理的。 不过,自己可以被一把扔进湖里的。 杨隽太阳穴突突跳:“您老扔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万一我也成石头了呢?那岂不是没人给你烤鱼吃了?” 说着扬了扬说中叉着寒灵冰银鱼的木棍。 鱼尾巴从氓山真人鼻尖扫过。 他吸着鼻子凑上去猛嗅了几口,这才哼哼道:“那你死了没有?” 那还真没有。 杨隽心下一平,自夸道:“那是,小子天赋出众,根骨奇绝。” 洋洋得意,一副尾巴快要翘上天的模样。 “得意个屁!”氓山真人看不惯他这副得意样儿,嗤道:“入门三年,灵窍不通。玄天门还是少来点你这样的天才为好。” “山人我几百年前就……” 氓山真人才刚开了个头,就突然打住。 这急刹车来的,杨隽耳朵一动,问道:“您几百年前怎么了?” 氓山真人却意兴阑珊,不想说了,摆手催杨隽快点。 杨隽见他不愿说,只得作罢。 老狐狸警醒着哪,他不愿意吐露的事,就是拿钢掀撬也撬不开! 火光渐渐弱了,杨隽也没添新的柴火。 漫天星辰黯淡,渐次隐没与苍穹之中,天边已经显出一丝隐约的鱼肚白。 天色,快亮了。 杨隽嗅着鱼香味,问道:“老祖宗,千云顶是禁地,您老就这样带我进来,真的没问题?” 昨晚开启灵窍之后,杨隽隐约知道万屠刀有些异象,肯定会引起宗门里各方大佬们的注意。 虽然在平时,别说是代宗主和一众长老、首尊首座们,就是宗主灵虚真人也得对氓山真人毕恭毕敬。因为他辈分高,身份超然。 但千云顶为禁地是玄天门的宗门规定。氓山真人这是打破了宗门的规矩。 不会惹出什么事吧? 杨隽随即又想,肯定没事的。这不,两个人还在这悠闲地烤鱼呐! 氓山真人嘴角一撇,不以为然:“山人我几百年前就在这池子了泡澡了。” 杨隽嘴角抽抽。 厉害哪,这蕴蓄着寒灵之精的灵湖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澡池子? 还有,这种淡淡的装B感是怎么回事? 还“几百年前”,您真是够了! 杨隽吸了吸鼻子:“哦,几百年前是多少年前,您老那时候多大?正当青春年少罢?” 现在的小娃娃真是可恶!一点也不尊老! 氓山真人气呼呼地鼓了股腮帮子。 他那时候的确算是年轻,但也要比面前这个小变态年纪大。 氓山真人心里很不爽,看柴火堆上的火焰越来越小甚至几近熄灭,那两条鱼几乎贴着红色的灰烬了,口中催促道:“快点快点,火要灭了!” “不急,这样烤出来的更香。”杨隽说话慢吞吞,动作却是不慢。 左手往前一递出,右手便即缩回,同时一跃而起,身体瞬间往后移出两丈多。 氓山真人两手往前一抓,但只有右手抓到一条,左手却落了空。 他哈哈大笑,抓起右手的鱼就啃。 杨隽撇嘴,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他就知道这位老流氓不会放过最后一条鱼! 最后一轮,杨隽一边想事,一边烤鱼,两不耽误,小火慢烤,他是半点也不急躁。这样烤出来的鱼外酥里嫩,非常香。 虽然没有添加任何作料,但寒灵冰银鱼生正在充满寒灵之气的雪湖中,肉质细腻结实、清爽、脆口,口感非常好。 外面鱼皮酥脆,内里鱼肉鲜甜脆爽。 杨隽一口下去,眼泪都快出来了。 自己坐那里烤了那么久的鱼,就吃到这一条,还是耍心机抢回来的。否则,自己就只有看着流口水的份儿! 氓山真人早就吃完了,笑呵呵地拍拍肚皮,道:“要不是山人我让等这么久,你能尝出这鱼的美味吗?这再好的风景啊,看多了也就平淡了。好东西也是一样,吃太多,就不觉得如何美了。” 杨隽眼皮跳了跳。 还能再无耻一点吗?到底是谁吃得多啊,和着您老不给我吃还是为了我好啊? 不好意思,这样的鱼请给我再来十条,我一样觉得好吃! 杨隽一抹嘴,道:“不错,您老就是得适可而止啊!” 氓山真人在衣襟上揩了揩手,道:“到了我这把年纪,走的路也多,看的风景多,吃过的更多。风景美不美,都只剩下平淡了。吃的东西再美味,也都不新鲜了。用不着克制。” 这话倒是有水平,事也是这么一回事,但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杨隽看着他五指指尖在衣服已经糊满油污的前襟上擦了擦,也不知道到底衣服和手指谁更脏。 想说您去湖里洗洗手吧,转念一想,还是别去污染这清澈见底的灵湖水了。 他伸长了脖子问:“老祖宗,你到底高龄几何啊?” 氓山真人却连这个也不答,只道:“急什么,离死还早着哩!” 蓦地,二人眼前一亮。 一缕曙光穿透云层,照在千云顶雪峰尖上,把泛着幽蓝色微光的冰川照耀得呈现一片暖黄。披着晨光的额千云雪顶如同一个以烟霞为披帛的仙子,分外妖娆。 氓山真人顺着阳光看向千云顶,道:“又到新的一天啦!” 又转头对杨隽道:“走,带你个小娃娃见识见识山人的洞府。”(未完待续。) 第162章 御器而行 氓山真人对于带杨隽去他的洞府这件事有着极大的热情,像是一个迫不及待向人展示自己新玩具的孩童。 杨隽却在他的黑爪探过来之前伸出了尔康手:“等等!老祖宗,我自己来!” 话这么说,他却是先掬了一捧水把地上的灰烬浇灭了,才唤出万屠刀。 先时在灵湖之底,万屠刀浸润在蓄满了寒灵之精的湖水中,受杨隽开启灵窍的感应,刀身上斑驳的锈迹渐次脱落。 此时从杨隽掌心跃然而出的万屠刀,在熹微的晨光之下,刀刃白晃晃的,映着朝阳,却依旧透着一股冷厉的锋芒,刀身黝黑光亮,一片肃杀之气,竟似焕然一新。 杨隽灵窍已通,站在万屠刀上,又有一番新的感受。 红日初升,晨光方才还只是能够照到千云顶,此时却已遍洒千山。 杨隽举首遥望,近处的山林,绵延的远山,极目处水天相接的大海,都沐浴了一层灿然光辉。一时之间,不由心怀壮阔。 那一轮朝阳落入他的眼中,将一双黑眸也染上了金色,使他眼底神光愈加丰润。 灵窍已通,想到此一去,又是新的篇章。 杨隽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眉宇微扬,却露出几分睥睨天下的锐利,像那一柄锋芒尽显的刀。 氓山真人看着如获新生的万屠刀,神色有些复杂,失落、缅怀、慨然种种情绪,在眼中一闪而逝。 万屠刀是把有情怀的刀。这句话可不是氓山真人随口说出的。 他的确在这把刀身上寄予了一腔情怀,年轻时也如同许多师门长辈一样,曾想将这把刀握在自己手中。在他之后,亦有不少师侄徒孙欲获得这份荣耀。 没想到,最后会落到这个小子手中。 氓山真人眼底划过一丝怅然。 几百年过去,曾经的少年意气早似云烟飘散,唯剩心中一缕难以言喻的郁郁情怀,却再无人可说予。 他抬头望天。 没有浮云遮盖的天空一碧如洗,与湛蓝的海面如出一辙,难分彼此。 氓山真人深吸一口气,圆滚滚的肚子像气球一样弹了弹,这才对杨隽道:“走吧。” 杨隽看他眼中神光暗敛,脸上却一片怅然之色,不知道他在缅怀些什么。 这个年纪的人,大抵总是爱回忆的。 杨隽既这么想着,也就不出声打扰,只环视了灵湖一周,未见有什么异常,终是按下心头的一点好奇。 听这位老祖宗的号召启程,自无二话。 氓山真人话音刚落,整个人便飘忽而起,似一道拔地而起的龙卷风,猝然升至高空。 杨隽踏着万屠刀,化作一道流光,紧随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在空中穿行。 第一次御器而行,杨隽倍感新鲜。 同样是于云间疾驰,自己走和被氓山真人拎着跑,那真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高空疾风如刃,擦面而过,他也不觉得有何不适。只因以他现在的血肉之韧,这些风刀霜刃已不足以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杨隽脚踏万屠刀,甚至觉察到御空而行的万屠刀亦是欢欣鼓舞。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也让他由衷地心生喜悦。 自高空俯视,万里山河尽览,杨隽看得胸怀激荡。 玄天门三山十二峰,楚恪只在地图上看过,他脑海中也有图影印象。但这和亲眼所见毕竟不同,尤其是,自己凌立于云头俯视。 出发不久之后,二人已将千云顶远远抛在身后。 氓山真人此去依旧朝北,杨隽也不多问,只跟着就是。 这一次,杨隽目不暇接,只顾着看玄天门的地形,不主动问话了,氓山真人却是滔滔不绝,自动自发地向他说起玄天门地理分布以及宗门八卦。 比如说:“徐青峰这小子资质不错,心性更是一流,可惜出身不高,不然或许能够做得了宗主,就轮不到江兆这小子了。” 玄天门现任宗主灵虚真人便是出自嵊洲十大世家之首的明月城江家,杨隽很容易就猜到江兆就是灵虚真人。但这个徐青峰是谁? 氓山真人咂吧一下嘴,神情有些鄙视:“你怎么混的,上山三年了,连这个都不知道?” 杨隽撇嘴。我怎么会知道这个? 楚恪练功很勤奋,与人交际上却不并不擅长,或者说,他其实无意与人来往。 杨隽怀疑楚恪有自闭症。 听胖老头儿话里的意思,徐青峰大概是玄天门现在这一辈的大佬之一吧。有实力竞争宗主之位,这样的人可不多啊。 氓山真人说话的时候,杨隽就在心里把这些人都过了一遍,只是还没找出来。 因少与人来往,楚恪除了基本知道同届弟子的身份之外,对宗门长老和首尊首座们了解不多,更别说弟子们也不会把师门尊长的姓名挂在嘴上。 反倒是杨隽听江临仙叨逼了不少,但是他并没有听过徐青峰这个名字。 若说实力角逐宗主之位的,以战力来论,杨隽觉得毕戈覆有这个可能。 但是毕戈覆,显然不会是氓山真人嘴里的徐青峰。这姓和名都对不上啊! 氓山真人眯缝着眼一扫,就知道这小子正犯嘀咕,撇嘴道:“就管你们课业那小子啊。” 杨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管课业的不就是闻道堂嘛? “若虚真人?” 氓山真人摸了摸沾油的下巴,手指顺着往下捋了捋胡子,把花白灰黑的胡子捋得油光闪闪。 他思考了一小会,才道:“啊,没错儿,他是取了个道号叫若虚来着。” 道号这个东西,可有可无。晋升大师之后,便可取道号。 在嵊州界,取道号并不表示出家,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取与不取,这就全凭个人喜好了。 玄天门自宗主长老到各首尊首座,共二十一人,取道号和没取道号的都有。 不过,一般而言,以道号行走的修者取道号是为表明自己奉道之心更强,潜心修为,一切以宗门为念。 玄天门八位掌教长老,各个都有道号。 楚恪印象里的若虚真人就是一个非常和善、致力于为玄天门培养人才的长者。 杨隽也有这种感觉。 实际上他和若虚真人没怎么接触过,但他记得上次万屠刀撞破了武库大门,若虚真人没有让自己当背锅侠,而是罚了江临仙打扫海云楼。 杨隽由此觉得若虚真人还不错,比自己原本那个满脸挂笑但下手一点不留情有笑面虎之称的教导主任好相处多了。 “若虚真人跟灵虚真人道号挺相近的,他们是不是同一系的师兄弟?” 氓山真人嗤道:“小子到底是没见识!谁告诉你道号相似就是同系的?” 杨隽点头:“哦。原来如此!” 语气似恍然大悟。 氓山真人瞪他一眼:“你这是懂什么了?” 什么也没懂,就是顺嘴这么一说。 杨隽老实地摇头,然后就看见那位老祖宗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其实,杨隽倒是知道,玄天门并非只有玄隐峰一系才能做宗主。 宗主是从三山十二峰中遴选出来的,由宗门长老以及各首尊首座共同把关。不过玄隐峰向来是诸峰之首,宗主多出自玄隐峰,并且兼为七斗山首尊。 宗主灵虚真人致力于突破天尊境界,常年闭关,遂公选了原担任掌教长老的衡一真人做代宗主,兼七斗山首尊之职,同时管辖玄隐峰。 氓山真人鄙视了一回杨隽,又道:“不过徐青锋跟江兆这两个小子倒的确是同系师兄弟。” 杨隽再次无语凝噎,再不想跟氓山真人说话了。 一时无话,二人此行一路向北,不多时便见前方一道突兀绝壁,屹立于绵延群山之间。 万仞绝壁犹如刀削斧斫,巍然而立,四壁垂直于地,其上是一座面积十分广阔的环形广场。广场北面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大殿前左右竖立了十二根巨大的石柱,布局与登云顶非常相似。 是以,杨隽一眼看过去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广场上有蚂蚁大小的人影,隔着太远,杨隽还看不大清,但他一眼就能看见山崖南面崖壁上刻着巨大的“绛云台”三字。 字迹严谨工整,亦欹侧险峻,紧凑中不失疏朗,磅礴大气,十分劲挺,望之便心生慨然。 “这就是绛云台啊!” 杨隽语气中包含了无限感慨。 绛云台,乃是闻道堂所在之处。 闻道堂管理宗门上下课业教授事宜,所以刚才氓山真人说若虚真人是“管你们课业的”。 绛云台每旬初一日都会开堂授课,也就是面向所有玄天门弟子上公开课,教授修行的基础理论。 除此之外,各类考核任务和排行榜的发布也是在绛云台。 玄天门弟子除了自己所在的山峰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绛云台。 要听公开课,要接任务赚灵石、收丹药、换功法,乃至于看人打架,都在绛云台。 所以,绛云台终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可以说,绛云台是整个玄天门最有人气的地方,比十二峰驻地还要热闹。 “绛云台?”氓山真人看着下面热闹,玩心忽起,招呼杨隽:“我可是很久没来这里了。走,下去看看!”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残影,坠下云头,直向绛云台扑去。 杨隽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想起武试开启那天的热闹场面,总觉得氓山真人所到之处必是鸡飞狗跳。 但氓山真人下去了,他也只得跟上。(未完待续。) 第163章 绛云高台 此地乃玄天门三山交界之处。北倚七斗,南面凌初,西靠盘云,东临毕乌。 如此四通八达,的确是个宗门集会的好地方。 但其实除了绛云台所在的石崖,此处,与或雄伟或秀丽的三山景色不同,此地乃是一片石崖峰林。 全部由石头垒成的山峰,一个个犹如石笋,屹立在绵延的群山之间。但因石笋山峰皆高数十丈、百丈,径宽不过数十丈,独独绛云台壁立千仞,径宽数百丈。 如此一个大广场,傲然独立于群峰之中,一望之下便夺人眼球,叫人再注意不到别处。 渐行渐近,杨隽方看清绛云台与凌初山登云顶并不完全一样。 广场呈三级阶梯分布,第一级是径长数百丈的大广场。数十级台阶上是一个稍小点,但也有百丈宽的广场。最上一层才是大殿之所在。 与登云顶布局相似的是,大殿坐北朝南,十二根代表十二峰的巨大石柱也竖立在下一级的小广场上。 绛云台所在的石崖犹如一条高高直立的石笋,环壁光滑,植被稀少,多是藤蔓灌木,偶有几株树木,也十分瘦削,倒显得枝干十分遒劲。 而崖壁上“绛云台”三字之下,还有两列稍小一点的字迹,曰:一朝晓似朝仙处,青节森森倚绛云。 相传天帝所居处常有红云拥之。杨隽觉得绛云台这名字挺有意思。 因绛云台之高,在方圆数百里中独树一帜,广场石台之侧,烟云缭绕。此时又是清晨,阳光洒在轻如棉的流云上,如浆染了一层颜色,带上了几分暖意,的确有几分绛云的意思。 杨隽初初御器,速度不及氓山真人快,他还在十里之外,氓山真人的身影已落在绛云台上,混进了人群当中。 绛云台作为玄天门人气最高的地方,又有掌管教授职司的闻道堂,在这清晨也是人声鼎沸。 杨隽离绛云台还远就见许多弟子或御器而行,或御空而行,来往匆匆,再看绛云台广场上,亦是大堆小堆聚满了人。 他原本对绛云台很有几分好奇,想四处看看,但氓山真人一入人群就钻了个没影,杨隽已把他跟丢了。 绛云台人这么多,这位老祖宗肯定要搞点什么事出来。 杨隽这么想着,就急急地在人群里搜寻氓山真人的身影。 玄天门弟子大多还是使剑的,少师以下弟子,均是御剑的多。杨隽因脚下踩的是一柄森然的大刀,靠近绛云台时,引得许多人回头来看。 杨隽第一次扛着万屠刀出现在人前时,得到的目光比现在众人的注视辛辣多了,他没有理会。 原想着绛云台上人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人群也有不少,杨隽准备挨个人堆一一找过去。 他踩着万屠刀正准备绕着广场找人,却见第一层大广场上西北一角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骚动,周围零散的人影渐渐地都往那里聚过去。 杨隽一拍额头。 得,不用找,就是这儿了! 他催着万屠刀飞奔过去,果然见氓山真人混在人群里,张牙舞爪地乱跳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人群中间有一根三尺高一尺宽的石墩,杨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但见绛云台上四周都有不少这样的小石墩,便也没有在意。 他现在注意的是,氓山真人面红耳赤地和人争论着,而他面前的一个青年,脸涨得通红,跟煮熟的螃蟹似的,比氓山真人还要激动几分。 也不知道这位老祖宗都干了什么,把人气成这样。 杨隽心里嘀咕一句,将万屠刀收回掌心,挤进人群里去,艰难地朝被围拢在中心的氓山真人走去。 早上正是发布任务的时候,所以绛云顶上来往的人很多,不多时,此处百年聚集了数百人。 不过虽然隔着道道人影墙,杨隽还是能听到里面的人说话。 那涨红了脸的青年吼道:“哪来的老叫花子,胆敢污蔑我师尊,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杨隽听得心肝儿发颤。氓山真人果然是捣乱来了。 这位大哥也是,做人不要太暴躁啊,一言不和就拔刀,实在不太合适。人什么身份你都不知道,就嚷嚷着拔刀砍人,待会儿岂不是很尴尬? 杨隽凭着一身刚在灵湖中淬炼出来的硬骨头奋力挤进人群,中途也收到了许多人的白眼。 他厚着脸皮不看人,只盯着人群中的氓山真人。 终于站到人圈子里,杨隽看见那个正朝氓山真人大喊大叫的青年,已经从脸一路红到了脖子以下,脖子上血管暴起,再用力一点都得爆了。 若不是他身后有两个人扯着他,这青年一准儿已经扑到氓山真人面前开打了。 杨隽只觉头痛不已。这位老祖宗的到底是干什么了啊? 他朝氓山真人走过去:“老……” “哎,好小子,你过来啦!来得正好,快来快来。”氓山真人朝他招手。 杨隽看出他打断了自己的称呼,多半是不想让自己叫破他的身份,也就闭上嘴,走了过去。 老祖宗要玩就让他玩去吧,不玩别人就得玩到自己头上。 杨隽觉得,死道友不死贫道,他这么有劲在别人身上折腾,就不会折磨自己了。这么一想,心下甚慰。 孰料氓山真人下一句话差点让他打跌:“快过来看傻缺!” 那刚刚被两个人拉住的青年一听,又暴跳起来,几乎挣脱身后二人的桎梏。 周围的人看杨隽的眼神也有点奇怪,都带了几分好奇和探究,有的还沾染了几分敌意。 杨隽一面朝着氓山真人走过去,一面也注意着四周的人。 玄天门各峰弟子均有相对应的服饰,而同一系的弟子,修为等级不同衣饰也不相同。 他刚才看过来,外围的人群服色杂乱,大概是各个峰头的弟子都有。而这靠近中心的内围,衣饰颇有相同之处,从站位上来说,就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那青年和围在青年身后的,这群人均面露不忿,很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虽然没有像那青年一样恨不得冲上来撕人,但脸色都不好看,就连拉着那青年不让他上前的两个人,也是沉着脸,就差在脸上写“我不高兴”几个字了。 而另一拨人虽然站在氓山真人身后,但与氓山真人还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似乎并不想和这个老头站得太近。 这一点,曾经和氓山真人保持很近距离的杨隽表示非常赞同。靠近氓山真人,非得有及其强大的心理不可。比如正朝氓山真人走过去的自己,就很值得钦佩。 让他奇怪的是,身后那拨人脸上有些尴尬,有些怀疑,还有些幸灾乐祸的爽快。 如此复杂的情绪,这位老祖宗究竟是干什么啦? 杨隽狐疑地看着氓山真人:“您老这是做什么了?” “啊?”氓山真人一脸无辜地看着杨隽,“你小子一来就要给我安罪名啊?你这是长的什么心哪?我不就是说了两句实话嘛!” 委屈受冤的表情,几乎哭诉的语气…… 这次,一脸屎色的成了杨隽。 他终于体会到众长老和首尊首座们面对这位老祖宗是什么心情了。 您这是有病啊?为什么一副闯祸了但自认无辜的小学生终于找到家长诉委屈的表情啊!我跟您什么关系,啊? 杨隽视线一扫,看到周围人的脸色都有点古怪。 刚才这老叫花不是吼得挺凶的吗?怎么跟个毛头小子这么讲话?怎么看怎么觉得脑子不清不楚啊? 其中一个拉着那青年的人更是说道:“你看他分明是脑子有病的,跟他计较什么,走了走了。” 那青年却是性烈如火,不肯就走,大声嚷嚷道:“怎么了,有病了不起啊?有病就可以随意污蔑人啦?他敢污蔑师尊,就是与整个持云峰为敌,我非揍这死老头儿一顿不可!” 杨隽耳朵一动,捕捉到了“持云峰”三个字。 原来是陈剑威的徒弟啊! 他再一看那青年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觉得跟陈首座如出一辙,果然是师徒,都一样一样儿的! 杨隽突然就有点同情陈首座。 他本人被氓山真人气得要死,弟子还要被氓山真人气哭,回头陈首座知道了估计得气得吐血。 杨隽这里正替陈首座担忧呢,氓山真人已经一步跨出,站在众人围起的圈子中央,抖着胡子吼道:“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刚才小声劝人的那青年脸上也有点绷不住了。 杨隽扶额,跟氓山真人打交道真是一种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一般人承受不来。 他上前去拉氓山真人:“您老这是干什么呢,咱们不是还得赶路吗,什么时候才能到您洞府啊?” 大清早的时候,这位老祖宗就是兴冲冲地要带他去见识洞府来着。 虽然杨隽对氓山真人的洞府一点也不期待,此时也不得不拿出来诱哄他。 但带杨隽回去看洞府这个诱饵,显然没有在绛云台闹事对氓山真人的诱惑大。 他摆了摆手:“不急不急,再耍耍看。” 杨隽拿他没辙。 但与氓山真人说话间,已经有许多人的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一朝晓似朝仙处,青节森森倚绛云。——宋朝陈陶《竹十一首》)(未完待续。) 第164章 蓄意挑衅 杨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众人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到熊孩子家长——你家娃调皮捣蛋,你就不管管?——非常的不认同再加上一点鄙夷和指责。 唉!杨隽就知道,这事儿从自己挤进人群,噢不,从氓山真人拎起自己的领子,就注定了要落在自己头上。 更何况,刚才众人都已经听到氓山真人“亲切地”招呼他“好小子”。 杨隽嘿然。 平时就管我叫“小屁孩儿”“臭小子”,有事儿就是“好小子”,老祖宗你变脸不要太快! 对面那个螃蟹挣扎着要往他这里来,扬着拳头要砸氓山真人:“哪里来的老叫花,胡说八道,看我打不死你!” 氓山真人忙就把杨隽扯到面前当盾牌,自己露出个脑袋来。 “功不成,师之惰!”氓山真人吹胡子瞪眼,也是一副义愤填膺还带点委屈的表情:“我说错了吗?你功夫那么烂,不是你师父太懒惰不会教人,就是你太蠢怎么教也教不会!” 杨隽简直给他跪了。没看见对面都要炸了么,您老还在这儿点引线哪? “老……” 杨隽想劝两句,话音还在喉咙里打转就让氓山真人一把捂住了嘴。 氓山真人斥道:“你别说话!” 眼前划过氓山真人举着大肉骨头、抓着寒灵冰银鱼啃的画面,继而想到这只手说不定还抠过脚他那双乌黑的脚丫,杨隽整个人都不好了。 打着手势表示自己不会多嘴,这才把氓山真人的手从自己嘴上掰下来,大口喘着气。 不是你蠢就是你师父蠢!这话从氓山真人嘴里蹦出来,王越顿时就被砸懵了。 他刚才正跟银戈峰的铁铮打擂呢,一招不慎就这么输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铁铮在战力榜上只领先他三个名次,他找铁铮挑战,这不很正常么? 玄天门鼓励弟子上进,接任务升排名,都能够得到相应的奖励。 为了取得进一步排名,获得更多的资源,玄天门的弟子打擂与守擂从未停止过。 王越没有好高骛远,想要升一升排名,就准备从排在自己前面的几个下手。 他一眼挑中了铁铮,原因很简单——这货是银戈峰的! 整个玄天门里,就只有持云峰和银戈峰这两个是武修系。 一山难容二虎么,持云峰首座陈剑威和银戈峰首座毕戈覆不对付,两峰的弟子关系一向很紧张,时有摩擦。 况且,这两峰因同为武修系,弟子们常常接到同样的任务,双方的竞争关系尤为激烈。战力榜上,玄天门的弟子全都榜上有名,但也通常是这两峰的弟子角逐得最厉害。 王越也是这样。 他往战力榜上一扫。咦,铁铮,这名字很熟么!以前接同一个任务的时候还干过架哩,就他了! 今天早上,事情发展很顺利。王越逮着了来绛云台领任务的铁铮,约战。 作为银戈峰弟子的铁铮也很爽快,当即应战。 二人就这么站到了擂台——也就是杨隽看见的那根小石墩上。 王越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会输的。究其原因,还是眼前这个死老头。 要不是他嚎一嗓子,喊破我的破绽,铁铮未必赢得了我! 所以挑战失败的王越怨念很深,对着氓山真人这个乱开腔的混不吝有着无尽的怒火! 他想不明白,自己今天就是打个擂,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了这等奇葩,还连累了首座的名声? 首座知道了,得气疯了吧? 王越是持云峰的弟子,但却并不是首座陈剑威的亲传弟子。只不过同一系的弟子,名义上都算是陈剑威的弟子,都管陈剑威叫师尊罢了。 一个是首座蠢,一个是自己笨。这两个选项,王越是哪个都不想选。 但是他又想不出应该怎么反驳,脸色越发涨得通红,眼睛都快成兔子眼了。 杨隽觉得氓山真人太不厚道了,这样欺负小孩儿。先预设了“你蠢or你师父蠢”的坑,等着人家跳进去。 再看这个王越也是个不善言辞的,脑筋里都来不及过一圈,就得让氓山真人带沟里去了。 但是,杨隽没有这个力气同情别人。 他自己才是会被这位老祖宗坑得最惨的那个! 王越的反应也不算慢。气愤归气愤,但自己不能被挤兑得哑口无言了。这多没气势! 实在要二选一,那必须得维护首座的颜面啊! 王越只能是自己戴上“智商低”的帽子,不甘道:“首座的本事当然是最强的!是我愚钝,不堪大用,没有福分聆听首座教诲。” 王越虽然纠结,但这话接得很快,也不口称师尊,改叫“首座”了,表明自己不是陈剑威的 杨隽笑了笑,觉得这个人脑子还是勉强够用的,就是还有点憨,玩不过氓山真人这个老狐狸而已。 “王越,你胡说什么!” 张沛想拦着王越,但还没来得及,前面那憨子的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他的脸色也是一沉。 从身后拉了个人继续压着王越,不让这憨子往前冲。张沛自己朝氓山真人走过来。 杨隽正杵在氓山真人面前看戏,就见对面那扯着傻狍子的青年阻止傻狍子说话未果,将位置让给身后的人,朝自己走来。 持云峰一系都穿一身淡青色衣袍,杨隽看见这青年腰带上有两道天蓝色的绣纹,应该是个武修。不过他自己才刚打通灵窍,看不出对方什么修为。 再一扫持云峰那边一拨人,个个面含怒色,衣裳下的臂膀子隐隐透出一股蓄势勃发的力量。 杨隽心里感觉怪怪的。听了几句零碎的话,他大概能猜到刚才氓山真人说了什么挑衅的话,才让对面的人都这么义愤填膺。 心里又想,早就听说玄天斗途,一言不和就上擂台,但今天这事儿,感觉对面人人都想冲上来打一拳啊。 这可怎么办? 他尽量保持着面色沉静,直视上前来的这个青年,脸皮底下的肌肉却止不住地微微跳动——激动得! 自己还从来没试过独身挑一堆人呢! 杨隽右手攥成了拳,就等着看看对方是个什么反应。玄天门挑战流程怎么走,会先下战书吗?待会儿打起来,自己是直接出拳还是怎么着?用得着上万屠刀吗? 他却丝毫没考虑到,自己今天才刚刚打通灵窍,对方可是不知道什么层级的武修。 这剑拔弩张的时候,氓山真人又出来搅局了。 他跳着脚道:“喂,你这小子想干什么,打架啊?谁怕谁?好小子,给我上,干死他!” 后一句是对着杨隽说的。 杨隽几乎绷不住面皮,脸上扯出个僵硬的笑来:“这位师兄……” 心里是预备着大家了,可是对面这人脸色还没开口呢,也许会先礼后兵呢? 哪知对方只是斜斜地瞟了他一眼,正眼都没瞧他,越过他身边就站到氓山真人面前去了。 杨隽站在原地有瞬间地呆愣。自己这是被人给无视了啊? 他捏起的右手松开了。 原本还准备打架了呢,结果人家不给咱这机会啊! 杨隽心头一乐。氓山真人想把自己推出来背锅,但是对方也不是傻子啊,不接这招。 那我这是能好好看戏了吗?杨隽心安理得地站到一边去,把氓山真人和他圆滚滚的肚皮暴露在众人面前。 张沛瞥一眼杨隽,心里有数,看着装束,与十二峰弟子均不相同,但显然是玄天门弟子的服饰,想来应该是凌初山那边来的。 听说凌初山那边在大比,宗门长老和首尊首座们都赶过去选徒去了。 这样的事,对于张沛来说,也就是下一届的熊孩子们正在参加入学考试。凌初山的详细消息他没有刻意去打听,反正过两天出结果了,选择重要的听听就行了。 所以张沛还不知道凌初山大比已经结束了,而眼前这个被他忽视的小子就是在大比中出的风头最大的那个。 虽然有些犯嘀咕,这节骨眼上怎么会有凌初山的弟子跑出来,但张沛更感兴趣的还是面前这个老头。 浑身破破烂烂的,不修边幅,看不出什么来头,和一个凌初山的小弟子在一起。这样的组合实在有些怪异。 “晚辈持云峰弟子张沛,敢问这位前辈是?” 杨隽飞快地看了一眼氓山真人。 这位老祖宗很明显不想被人知道身份,要不还怎么玩儿?而杨隽刚才也向这位保证了不多说话,此时就当真闭嘴不说话了。 氓山真人看杨隽袖手站着,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感觉挺满意。 臭小子还算有点儿眼色!直到现在也没叫破山人我的身份。 “小娃娃你好啊!”氓山真人对着张沛还挺客气的,笑呵呵招呼道。 张沛笑着欠了欠身。愿意说话就好,只要不是继续胡搅蛮缠就行。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氓山真人捋着胡子惋惜道:“就是拜入了持云峰,可惜啊可惜!”还是在埋汰陈剑威。 张沛倏然变色。 后面王越双臂舞得更厉害了,张牙舞爪的,吼道:“老妖怪,我跟你拼了!” 杨隽皱眉。氓山老祖宗不是无的放矢,而是蓄意挑衅?怎么一直冲着陈剑威开炮?(未完待续。) 第165章 血色双瞳 兴许是张沛的话给了王越一个启发,他挣不开身后拽着他的俩人,直接开启嘴炮技能:“这贼老头儿是哪里来的老妖怪,胆敢在玄天门地界乱走?你们还不快查查这老东西的身份?哪里混进来的?” 这糟老头儿面生得很,虽然知道玄天门地界不致有人敢乱闯,但他得知道这糟老头是何方人马呀! 给他等着,今日这事儿必不得善了,但这还不算完,改天他还得去揍一顿出气! 张沛:……我这不是已经在问了? 杨隽狐疑地看向“贼老头儿”:你这身上还有玉牌吗? 玄天门中,弟子们个个都携带着一块镌刻了个人信息和一缕神魂印记的玉牌,以作身份标识,也能用于通讯。 弟子们人人都有,那氓山真人呢,他否这副打扮了,身上还能有玉牌?但问题是,“贼老头儿”有也不愿意拿出来罢? 一时之间,众人都有点好奇地看向氓山真人。 杨隽身上的装束一看就是玄天门弟子,众人也都猜到他是凌初山那边来的新弟子,又见他年纪小修为也低,便没怎么放在眼里。 尤其是张沛,他是觉得氓山真人装疯卖傻,所以看也不看杨隽,直接朝氓山真人来了。 王越就不这么想了。 当然不会有人随意闯进玄天门捣乱,但却是有可能混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还记得前些年就出过妖修混进十二峰的例子。 “这老头儿疯疯癫癫的,没准儿是个妖修,你们把他拿下!” 杨隽好笑地看着氓山真人。老祖宗,你被人当妖怪了! 张沛被王越闹得头疼,自从出了上回的事儿之后,玄天门早就加强戒备了,妖修哪能那么容易混进来。 再说,妖修就是混进来也得躲躲藏藏的怕人发现了。这里可是绛云台,选玄天门最热闹的所在,脑子有病才主动到绛云台闹事哪! 他还是看向了氓山真人:“前辈,您?” 眼前一花,二人之间竟然又插/进一个人来。 氓山真人的话从这人身后传来:“好小子,他欺负我,你可得替我挡着!” 杨隽正笑吟吟地看氓山真人还要怎么玩,一不留神就被扯了过来当盾牌,脸上的笑立马冻在了脸上。 “这位张师兄……”杨隽吸了吸鼻子,硬着头皮说道。 氓山真人在后面拽着自己不放,还捏着自己脖子啊!杨隽真是没辙了,还让不让人好好看戏了! 老祖宗,你瞎胡闹什么哪! 张沛眼角微微抽了一下,如果不是杨隽就跟他站了个面对面,还真看不出来。 后面那个老头儿是个无法沟通的。 认清这个事实,张沛终于睁眼看向杨隽:“这位师弟是从凌初山来的?” “正是。”杨隽看张沛暂时还没有要干架的意思,率先掏出了自己的玉牌表明身份:“弟子杨隽。初次见面,还望师兄日后多多关照!” 啊呸,关照个屁!找机会套上麻袋多打几顿吧! 张沛身后,义愤填膺的持云峰弟子纷纷如是想。 糟老头胡说八道胡搅蛮缠,这小子跟他一伙儿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沛看一眼杨隽递上来的玉牌,的确是玄天门弟子的名牌没错。 他指指杨隽身后:“那这位前辈?” 杨隽这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要是说了氓山真人的身份,那位老祖宗会不会报复自己啊? 身后的人群一阵骚动。 杨隽和张沛齐齐从二人相对大眼瞪小眼,改为看向杨隽身后的一拨人。 杨隽见人群外挤进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玄天门弟子穷的有,矮和矬的就绝对没有,尤其是武修,肯定都不会矮。但这个青年站在一种弟子中,竟隐隐有一丝鹤立鸡群的味道。 杨隽听身后那群人纷纷出声:“师兄来了!” “尉迟师兄!” 杨隽点头,怪不得这一拨人刚才都不吱声,原来领头的还没来。 尉迟烁朝银戈峰一众师弟点了点头,环视场中一圈。 视线扫过人群中央两道陌生的背影,尉迟烁选择了和张沛说话:“张师弟,这是?” 张沛也抱拳:“尉迟师兄。” 杨隽夹在二人中间,现在好像又没自己什么事儿了?那我可以退回去看戏了罢? 张沛和尉迟烁在说话,杨隽在愣神。氓山真人却趁此机会一下子蹿到了愤怒挣扎的王越面前。 眼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王越及身后众人都是一愣,他们竟然都没有看清这糟老头是怎么蹿过来的! 氓山真人嘿嘿直笑:“什么,说我是老妖怪?” 他油乎乎的巴掌朝王越的脸上拍去。 看见那只拍过来的掌心中一丝灵光闪过,被两个人制住的王越瞳孔一缩,但他正被两个拦住,挣不开。 周围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啪啪! 清脆但声音不算大,氓山真人的巴掌拍上了王越的脸。 尉迟烁的方位正好,他越过张沛的肩膀看见了氓山真人动手,张嘴正要说话,却蓦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等张沛开口,他身形一闪,倏地奔向王越,口中呼喝道:“快放手!” 抓着王越的两个弟子不明所以。 杨隽侧眼一看,却见王越在被氓山真人拍过巴掌之后,眼中涌现出异样的血色,瞳孔由黑转红,并且从这血色的瞳孔中生出一条条血丝,朝着四周蔓延。 我滴个神哪!老祖宗这是干什么了! 张沛好好说着话呢,就被尉迟烁推了一把,脸上还是一片愕然,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嘶吼,像被激怒了的野兽。 这声音,不对啊! 而刚才还被两个持云峰弟子制住的王越,血色几乎覆盖了整个眼眶,张大嘴仰天嘶吼了一声。 这画面,对面银戈峰的弟子都看见了,惊诧之下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王越身后的持云峰弟子却不明就里,刚才不是要审那个污蔑首座的糟老头吗?王越被两巴掌打疯了?尉迟烁跑什么跑,银戈峰的那群王八羔子这副模样又是干什么哪? 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抓着王越的两个弟子却感觉有些不对。 手下的触感不对。 张沛虽然也不是首座的亲传弟子,但平日里多有智计,这一行低阶弟子都以他为首。 刚才王越和银戈峰的铁铮打擂,被那个糟老头胡乱说出了破绽,败在铁铮手中,持云峰人人均是不忿,但张沛说押着王越不要让他上前,众人倒也忍下来了。 说实在话,持云峰的弟子脾气都不怎么好,王越尤其冲动。 不过张沛说听他的,两个人就尽力押着王越,不让他往前冲。刚才也还好好地,只是被拍了两掌之后,两个人都感觉手下抓着的手臂突然间变硬了,一条条血管突起。 两个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诧异目光。 不待二人做出反应,王越再次嘶吼一声,双臂一震,将押着自己双臂的二人挣脱。 尉迟烁正往王越的方向冲过去,冷不防前面一道灰黑色的朝自己一撞,瞬间偏离了方向,冲向了另一边的人群。 而对于杨隽来说,自己再一次被氓山真人坑了。 他站在侧后方,正惊诧地看着王越脸上的变化,就被一股力道生生地拉了过来,和发狂的王越站了个满对面。 眼前的人状若疯癫,双眼赤红。 杨隽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却本能地感到危险。 身体一绷,杨隽五指弯曲,如同虚虚地握了一个球,掌心发热,准备随时将万屠刀唤出。 随着王越挣脱了桎梏,押着他的两个弟子嘭一声倒飞出去,砸倒了一片持云峰的弟子。 这下,便是没有看见王越双眼血色的人,也都知道不对了。 “怎么回事?” “王越疯了?” 银戈峰的弟子都没有说话,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杨隽嘴边绽开一抹冷笑。疯了?怕没这么简单! 嗡! 万屠刀出! 寒意森森的黑色万屠刀,边缘一圈白得耀眼的刀刃,上面映着王越此时布满血色的双眼。 他身后的持云峰弟子看到这个画面,惊得往后一退。 “血……血……” 结结巴巴,血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词来。 杨隽没心力追究那人要说血什么,眼睛盯紧了面前这个弟子或者是,怪物? 张沛接连听到两声奇异的嘶吼,愕然转身,便见刚才那个被他忽视的少年手持一柄形状奇异的大刀,站在王越之面前, 而越过这道人影和古怪的刀,他也看到了王越血色满溢的双眼。 接连的变故,不止人群中央的几人,一直在外圈围观的众人也反应不过来。 杨隽见猩红色的血丝已爬满了王越的双眼,握着万屠刀刀柄的手紧了紧。 那人的眼中一片血色,什么倒影都看不见,但杨隽就有一种那人正盯着自己的感觉。 所以自己跑不了,也不能跑。被氓山真人坑就坑了吧,鬼知道那位老祖宗做了什么手脚! 吼! 再次发出一声嘶吼。 除了双眼,王越的脸、脖子、露在外面的手,都染上了红色,并且越来越深。 杨隽吞了一下,咽下一口口水。 这什么鬼呀!(未完待续。) 第166章 无的放矢 当王越裸露在外的皮肤皆渐次染上血红之色,周围的弟子就算是再眼瞎也看出不对来了。 顾不得“欣赏”杨隽手中那把奇怪的大刀,持云峰一系的弟子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随着这声嘶吼,王越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嘭”地一声,上身所着衣衫尽碎,露出虬结的肌肉。 武修擅炼体。肌肉虬结,这原本是十分具有美感的画面。但因为眼前这人浑身血红而显得十分诡异。 吼声甫一落下,王越便挥舞着双臂朝杨隽冲过来。 杨隽目光一凝,万屠刀微微抬起,正欲劈下。 “慢着!” “等等!” “刀下留人!” 杨隽举刀的手一软。 妈的,不带你们这样玩儿的! 他侧身一让,避过王越的一扑,往氓山真人那里投去不满的一瞥。 张沛和那什么尉迟师兄喊刀下留人就算了,您老裹什么乱啊?慢什么慢?不是您把我推出来的吗?难道您是想让我被这怪物给撕了? 这一停顿间,王越又是一扑。但他的动作有些古怪,看着凶猛实际上却有些迟钝和僵硬。而且,并且似乎只认定了杨隽,并不扑向其他人。 有人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就不再往后退了。 杨隽再次躲开王越的一扑,冲氓山真人喊道:“您老什么意思啊?” 这一会儿工夫,尉迟烁和张沛都醒过神来,朝王越冲过来。 氓山真人右手一挥,众人都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动作,场中却蓦地升起一层蒙蒙的白光,半圆的穹顶状禁制罩住了杨隽和王越二人。 张沛和尉迟烁都被这道禁制阻隔在外。 尉迟烁站住脚,狐疑地看向氓山真人。 张沛却急得跳脚,紧张地盯着禁制内的王越。 他可是持云峰弟子,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出事了该怎么向首座交待? 氓山真人无视了场上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对禁制内提着万屠刀却一直在左躲右闪地杨隽道:“别把人砍了,留着命。” 杨隽有点不耐烦了。提着刀又不让我砍,这怎么玩儿? “那您老说要怎么搞?” “敲晕了!” “行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杨隽不耐烦地应道。 一抬手,万屠刀陡然消失,再次化作掌心中的刀影。随即身形一闪,移到王越背后。 敲晕么,当然是后脑勺最方便! 吼! 血色的双瞳中不见了人影,王越暴躁地嘶吼了一声。 杨隽正准备下手,氓山真人又喊话了:“用刀,用刀!” 杨隽好悬一口气没上得来,脚下向左一滑,又一次避开王越挥舞的双臂。 “您倒是一次性说完啊!” “哦!用刀柄,敲脑后。下手轻点儿,别敲死了!” 张沛听见这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就怕搞出人命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出了人命,就实在是太不好了。 尉迟烁狐疑地看了氓山真人一眼,又把视线投向了禁制下那道诡异的红色人影。 杨隽这次没答话。 虽然不知道氓山真人为什么要他这么干,但还是决定听这位老祖宗的。 他一闪身,人再次出现在王越背后,同时右手举起,万屠刀瞬间握在手中,朝着王越的脑后砸去。 吼—— 这声嘶吼未能结束,便生生折断。 万屠刀刀柄与王越脑后皮肤相接之处,绽开一朵血花,随即隐没。杨隽没有看见。 他看着软软倒地的王越,把视线投向了氓山真人。 这位被誉为最不靠谱宗门长辈的老头儿,从一开始就不是无的放矢?眼下到底是什么回事?他心里实在有太多的疑问。 随着王越的倒地,氓山真人也撤去了场中的禁制。 众弟子都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回不过神来。 王越的突然变身,刚才捣乱的糟老头,陌生的持刀少年…… 这事情,他们怎么就看不懂呢? “王越!” 张沛第一时间冲到了王越身边,去掰瘫倒在地的人。 氓山真人看了一眼,没管。招手把杨隽叫到面前:“臭小子,走了!” 杨隽步子迈到一半,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眼光从四周围观的人群身上扫过。持云峰的一拨人脚下游移,正在考虑要不要冲上来呢。另外一边,银戈峰的人也成合围之势。 看来人都不想让他们走呐! 氓山真人见他愣了,不满地催促:“快点!” 尉迟烁盯着氓山真人好一会儿,此时终于站到了氓山真人面前,惊疑不定地开口:“师叔祖?” “师叔祖”三字一出,蠢蠢欲动的人群一阵静默。 现今的玄天门,辈分这么高的,只有个那个传说中的氓山真人了。 数十年不曾出现,新进这些弟子均没有见识过氓山真人的庐山真面目,听闻尉迟烁这么一喊,都有些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真,真的是那位师叔祖?” “我又没见过,怎么知道!” “看这个做派,这行事风格,倒是和传闻中很像啊!” 众弟子的议论声传入耳中,从江临仙那里听过不少传闻的杨隽,此时暗笑不已。 氓山真人这个胡搅蛮缠让人完全看不出套路的作风,果然是人尽皆知! 杨隽正想着就见氓山真人往后一缩。 他蹿到杨隽身后,埋着头道:“什么师叔祖,我不是什么师叔祖!” 杨隽无语。 自己现在的身板不算瘦弱了,但怎么看都还很“苗条”,根本藏不下氓山真人的大肚子! 再说,您这都被揭穿身份了,还躲个啥呢? 他开口道:“老祖宗,您这是干什么?别玩儿了。”声音有着淡淡的无奈。 自己好像哄小孩的,肿么破? 杨隽的身形自然遮不住氓山真人圆滚滚的肚子。但他就是把头埋着,不跟尉迟烁对话。 尉迟烁看向杨隽,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 “在下银戈峰尉迟烁。这位师弟是?” “弟子楚恪,见过尉迟师兄。” 说事之前通报姓名,正式认识一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尉迟烁听了杨隽的答话却皱了皱眉。 和张沛不同,尉迟烁是银戈峰首座毕戈覆的亲传弟子。虽然因年长几届,没有作为训导前往凌初山,但他和楚敖关系不错,一直保持着联系。 所以,尉迟烁知道的事可比张沛多多了。 譬如,云台十二站,无一落败的战绩。 而楚敖对于毕戈覆没有收楚恪为徒一事十分遗憾,昨晚不知道和谁喝得醉醺醺的,半夜还传讯不停地向尉迟烁抱怨。 尉迟烁手头正忙着事,听到是楚恪的事,他还问了楚敖几个问题。 但楚敖醉醺醺的,翻来覆去的就是抱怨“真是不明白师尊怎么想的”“楚师弟多猛一个人啊,他日肯定能成为我银戈峰一大悍将”云云。 尉迟烁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准备等第二天这人清醒了再问详细情况,没想到大清早就在绛云台见到了楚恪。 “你就是楚恪!” 杨隽微微一笑。 一般人说出这句话,都会有些惊疑。尉迟烁说这话的时候,却是肯定的语气,眼中同时划过一丝笑意。尉迟烁对他,并无敌意。 “是,我就是楚恪。”他的态度落落大方,也没有因尉迟烁明显早就听说自己的姓名而显露出惊诧的神色。 尉迟烁点点头。心中还有一些疑问,却不好在此时问出。 这个少年,还是一身凌初山弟子装束。不过,他不是应该在凌初山等着和众人一起返回十二峰吗,怎么会和氓山真人在一起? “楚恪师弟,你这是往哪里去?”尉迟烁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往杨隽背后的氓山真人身上扫了一眼。 “大比结束,师弟要往何处高就?” 这话杨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人肯收自己为徒啊! 尉迟烁微微眯眼:“怎么,楚师弟不愿意对我说?” “这是我徒弟!”氓山真人从杨隽身后探出头来,脸上的神情十分得意,“你应该叫他师叔。” 杨隽闻言,诧异地看向了氓山真人。 您老不是说不要徒弟的吗?这话才说了多久就上赶着自己打脸了? 他的视线对上氓山真人,就见那位老祖宗对着自己一番挤眉弄眼,还眨了眨眼。 得,杨隽了然,这怪老头就是胡乱说的,当不得真。 不过么,这谎话对自己和氓山真人来说,是你知我知。但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啊! 杨隽觉得这样也挺好,私底下氓山真人不认自己是徒弟,可是外头的人不知道啊。 这位老祖宗纵然不着调,但总归是玄天门里辈分最高的人了。老祖宗说的话,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他们肯定得把氓山真人的话当真! 总之,这事儿自己是得了实惠的。 杨隽就朝氓山真人羞涩一笑,顺着这位老祖宗的话,做出一副乖徒弟的样子。 被一系列事情砸得莫名其妙的众人表情更加微妙了。 视线在氓山真人和杨隽身上转了几个来回,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听说过氓山真人的名头,以及这位师叔祖不靠谱,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们这么难堪啊!这,要他们管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屁孩儿叫师叔,有点强人所难罢? 不不不,这是不是师叔祖还不一定呐! 持云峰那边一个弟子站了出来:“尉迟烁,你说他是师叔祖就是师叔祖了吗?!”(未完待续。) 第167章 谣言惑众 尉迟烁是银戈峰首座毕戈覆的亲传弟子,他虽然比余下众人都要年长,可持云峰的弟子并不愿意买他的账,尤其是在今天持云峰一方明显吃亏的情况下。 整件事的起因,不就是王越和银戈峰的铁铮打擂吗?! 站出来的那个持云峰弟子手指尉迟烁和氓山真人:“你们一唱一和,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那人又指指地上的王越,被杨隽敲晕之后,王越身上虬结的肌肉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皮肤表面血色渐消,但看起来还是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红色。 “王越好好的,被这糟老头拍了之后,就突然发狂了。肯定是这妖人做了手脚!” 杨隽眼睛一亮。这个人说话比刚才那个王越强多了啊。 他扭头去看氓山真人,就见那“糟老头”嘴巴鼻子眉毛眼睛都皱着,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也对,堂堂玄天门老祖宗,被个小弟子污蔑是妖人,能高兴才是见了鬼了。 殊不知让氓山真人生气的根本不是那弟子的话。 他看着被那弟子几句话吸引了目光的尉迟烁,语气很不好地问道:“喂,小娃娃,你不是应该很惊讶的吗?” 尉迟烁又睁大了眼看向氓山真人。 他是很惊讶氓山真人说收了楚恪为徒,但这不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吗? 尉迟烁眼不瞎,心更不瞎。 他刚才还看见了氓山真人说“楚恪”是自己徒弟的时候,“楚恪”也是一脸诧异。 看来,这里面还有故事哪!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王越罢? 尉迟烁对初次见面的氓山真人有了除传闻之外更近一步的认识——这位老祖宗是真的不靠谱! 他看了眼杨隽,又把目光投向了对面持云峰的阵营。 跳出来的这个弟子叫王卫,平时就是挺活跃的一个人,近两年在战力榜上的排名蹿得挺快。尉迟烁对他有些印象。 这人现在跳出来摆明了是要挑动持云峰的人闹事。 自己有没有和眼前这一老一少串通合谋,自己还不清楚嘛! 尉迟烁心里嘀咕,我跟氓山老祖宗合谋害持云峰的人,老子吃饱了撑的! 他神色平静地朝对面那人道:“王卫,说话之前你可要考虑清楚。谣言惑众,难道就是你的一贯作风?” “我这还是第一次与师叔祖见面,谈何串通合谋,算计王越?”尉迟烁说着又点了点头,道:“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在说谎,也可以质疑师叔祖的身份。不过,我刚才来之前已经通报了青云长老,他应该马上就会赶来。这是不是氓山师叔祖,青云长老一看便知,用不着我多说。” 闻道堂除了若虚真人,还有三位执事长老,青云长老便是其中之一,分管礼仪。 因若虚真人一力促成玄天门改制,从三年前起便长驻凌初山管理新进弟子的事务,闻道堂三位执事长老便轮流值守绛云台,每人轮一个月。 本月恰是青云真人值守,昨天凌初山事毕,他就回了绛云台。 杨隽暗暗点头。尉迟烁说话不急不缓,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比那个王卫大喊大叫顺耳多了。 原本持云峰的人觉得自己吃了亏,有点不愿善罢甘休,又见杨隽和氓山真人都是生人,看起来又像是在偏帮银戈峰那边,“师叔祖”这话也是尉迟烁叫出来的。 种种迹象,再加上王卫的话,就连两系之外的围观群众也不由得怀疑——早就听说持云峰和银戈峰不对付,竟然连这样自导自演的闹剧也想得出来?银戈峰这是图个啥啊? 持云峰的弟子却没有这个疑问。 在他们眼里,银戈峰的人就是宿敌,虽然没有不死不休的地步,但总归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但是没想到银戈峰的人简直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这样的闹剧也想得出来! 然而,听尉迟烁说已经通报了青云真人,众人就有点不确定起来。 尉迟烁的态度,似乎挺光风霁月的,这说明他心里没鬼啊! 氓山真人上一刻还在为尉迟烁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怄气,下一刻却因听说青云真人要来而着急。 他一手拽住杨隽,急道:“哎呀,我不想见那小子,赶紧走赶紧走。” 尉迟烁懵了。 自己刚才说得那样大义凛然,这头被怀疑的对象就要走。这得被怀疑是心虚了吧?师叔祖您要不要这样拆我的台? 果然,王卫指着氓山真人喝道:“不能让他们走!” 又转头向尉迟烁笑道:“尉迟烁,尉迟师兄,你这两个同伙真的不是想畏罪潜逃吗?” 他刚才被尉迟烁一身正气的样子唬住了,此时见氓山真人要走,底气顿时又上来了。 似笑非笑地说道:“尉迟师兄是特意赶在青云长老到来之前,让你的同伙赶紧撤退的吧?” 杨隽一只手刚被氓山真人拽住,一听这话就怒了。 畏你娘的鬼啊!老子逃什么逃! 他顾不得油腻腻的手感,反手扯住氓山真人的袖子:“老祖宗,这小子说你是胆小鬼呐!” 氓山真人果然不走了,瞪眼看着王卫:“小王八蛋!你哪只眼睛看见山人我要逃了!” 尉迟烁一头黑线,悄悄抹了把汗。 这位老祖宗要是走了,他还真有点说不清楚。王卫铁定要把串通外人谋害持云峰弟子挑拨两峰关系的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他看看王卫,又看看地上不省人事的王越,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王卫脸上的假笑顿时僵住了。 尼玛的,你刚才不是就嚷嚷着要走吗,这都说了两回了,怎么还不快滚蛋哪?! 双方的交锋,围观群众大多看得似懂非懂。 张沛隐隐若有所觉,抬头看着王卫,目光中有些不可思议的惊诧。 他再扭头看氓山真人和杨隽。 这一老一小。老的那个看不出什么身份,但小的那个,自己是验过玉牌的,的确是玄天门弟子没错。 二人既然敢留下来,可见心里没鬼,身份没有问题。尉迟烁的猜测估计没错,这位就是那个行事飘忽无常的氓山师叔祖。 但是王卫,为什么要跟尉迟烁这么闹呢? 正僵持之间,人群外围一阵骚动。 “青云长老。” “参见青云长老。” 玄天门弟子常来绛云台走动,领取任务和换取灵石、功法等奖励,与闻道堂三位执事长老打交道的而时间,可能比自己峰头的首座还要多。 是以,众人对闻道堂三位执事长老很是客气,见到青云真人纷纷行礼,并自动闪开一条道来。 青云真人迈着稳健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进人群。 他在闻道堂中是分管礼仪的,为人有些刻板,走路也很讲究仪态。但刚看清人群中的那道身影,脚下就差点打跌。 青云真人的声音有点走样,看着氓山真人,不确定地道:“师……师叔?” 对于青云真人这样讲规矩,不仅自己守规矩更想让别人也都守规矩的人来说,那些不守规矩的人,比如氓山真人,在比如谢冕,简直就是灾难。 但青云真人是个真老实人,再怎么对师叔的不守规矩看不过眼,他也得尊老,向师叔问好。 所以尽管氓山真人对这个老实得有点迂腐的师侄根本没有好脸色,甚至扭头望天,青云真人也走到了他面前,恭敬地道:“师叔,您怎么来了?也不让人事先通报一声,让我来迎接您老大驾。” 氓山真人看一眼他这师侄,满眼鄙视。 什么您老我老的?你头发胡子都白了,山人我还只是灰黑夹杂着灰白的,怎么看也是我比你年轻罢? 反正杨隽是猜不透氓山真人在想些什么,不然得再次向这位老祖宗奇葩的脑回路跪了。 他扭头看向王卫,有青云真人亲口确认,这位还有什么话说? 尉迟烁也含笑看着王卫,眼底是满满的自信。 怎么样,青云长老都叫师叔了,这位是氓山师叔祖没错吧? 蹲地上看着王越的张沛见青云长老和氓山真人之间的气氛有点诡异,忍不住开口道:“师叔祖,长老,这?” 这地上还摆着个人哪,你们倒是看看噻! 青云真人这才注意到地上摊着个人。 王越双目仍然睁着,眼中血色未消,直愣愣地望着天,看起来很有点可怖。 张沛刚才几次尝试着把他的眼皮抹下来,都没有成功,只得听之任之,就这样了。 青云真人一眼就看到了王越凝血的双眸和还泛着红色的皮肤。 他的脸色遽变,不敢置信地看向氓山真人:“师叔,这是?” 氓山真人看见他这眼神就背后发麻,连连摆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着一把拉过杨隽挡在面前,道:“他知道,他看见了。你问他,你问他!” 再次被拉来当盾牌的杨隽和青云真人四目相接,均是一愣。 过了片刻,杨隽才朝青云真人行礼:“见过青云长老。” “原来是你啊。”青云长老点了点头。 他对杨隽的印象挺深刻,从第一天扛万屠刀上场,一刀背拍飞对手,到后面在云台上玩放真人风筝。这个楚恪做事,总是挺吸引人眼球的。(未完待续。) 章节168 血修初现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青云长老对“楚恪”这人倒是没什么意见。 这个弟子打架的手段是有点简单粗暴,但并没有不合规矩。这样的弟子在青云长老看来就是合格的玄天门弟子了。 所以他对“楚恪”的态度很和蔼,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提携关爱的语气。 躲在杨隽身后的氓山真人摸摸肚皮,眼珠子一转,探出头来:“他是我徒弟。” 喂,你这语气搞错了,这可不是你晚辈,是你师弟。 氓山真人看向青云真人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 扔出一个炸弹,前头一个小的不理会,后头来这一个老的难道也没有半点惊讶?山人我就是喜欢看你们猜我不透看我不惯又不得不对我恭恭敬敬的样子! 这么小的师弟,青云小老头儿你就不惊讶,不生气? 不过氓山真人没有在尉迟烁身上获得惊掉眼珠子的满足感,同样也没在青云真人身上得到。 青云真人很看得开,氓山真人收楚恪为徒这事陈剑威听了会炸,他却很快就接受了“楚恪”的新身份,跟他打招呼道:“师弟。” 当时在凌初山,陈剑威搅和楚恪万屠刀这事儿的时候,青云真人就没吱声附和。 玄天门没规定说师侄们准备收的弟子,就不能让师叔给截胡了。毕竟,杨隽当时并没有正式成为十二峰中的一员。 青云真人认为,从现在的新规来看,凌初山弟子在被录取进十二峰之前,身份就是玄天门预备役弟子。只要是玄天门里有资格收徒弟的,都可以收他做弟子嘛!至于师叔收还是师侄收,都差不多。 氓山真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耐烦地催杨隽:“臭小子,这里没我们的事儿,走了走了!” 杨隽来得晚,没看到事情从头到尾如何,被氓山真人指定向青云真人解释事情经过,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便叫了张沛过来。 “张师兄,请移步。” 张沛诚惶诚恐,连声道:“不敢不敢,师……师叔有何事,但请吩咐。” 氓山真人都说这少年是他弟子,张沛不敢怠慢。 杨隽这里正听张沛说王越和铁铮打擂,铁铮渐处下风,这时氓山真人突然让铁铮剑指王越胁下。 见氓山真人又来裹乱,无奈地朝青云真人看过去。 张沛离了王越身边,那一圈位置就空了出来,围观众人都不敢走上前来。 尉迟烁扫一眼满脸不甘的王卫,神情略有犹疑,最后神色一凝,朝刚才押着王越的那两个持云峰弟子招手:“两位师弟,你们来照看一下王越。” 自己则朝氓山真人快步走来,拉着他不放:“师叔祖,您老多年未现身,今日好不容来了,就见一见诸位师兄弟,让大家瞻仰一下您的风采罢!” 对于王越的情况,尉迟烁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尚未得到证实。 不过他现在是完全相信,氓山真人肯定早就看出了王越的不对劲,才搅和出一堆事来。看似胡搅蛮缠,其实是把这事捅出来让宗门大佬知道。 现在,必得把氓山真人留住了,最好能让他说说清楚,他是怎么个看法。 青云真人赞赏地看了尉迟烁一眼。 另一头,两个持云峰弟子面面相觑。 王越这个状况必定有妖异,氓山真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往他脸上拍巴掌。 二人想起刚才王越身形变异的情形,还有些后怕,犹豫片刻,到底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地站在王越身边,眼睛也盯着躺地上的人。 王卫扫一眼四周,见众人均目光灼灼,眼底划过一丝恨色,不甘地退回了人群。 持云峰的众弟子倒没察觉什么,持云峰和银戈峰一向不和,王卫先前怀疑尉迟烁,众人都不以为奇,此时还有人劝他:“不要着急,看青云长老怎么处置罢。” 也有人道:“出了这事,必会通知首座的。咱们可管不了了。” 言下之意,现在神仙们要打架了,咱们这些小鬼没资格掺和,你就不要蹦跶了,跟大家一块儿围观吧。 王卫点头,垂下眼睑,掩住目中一抹忧色。 怎么就蹦出了氓山真人这个大麻/烦呢?事情一旦撕开了一道口子,就不容易藏得住,眼下该怎么办? 青云真人听着张沛的叙述,眼睛连连朝王越看去。 他刚才看了王越的情状已是心中有数,再听张沛这么一说,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难道是血……” 话到一半,却把“血”之后那个字吞了回去。 青云长老招招手,身后两个着青色道袍的管事走上前来。 闻道堂掌管玄天门教授事宜,人手众多。尤其是绛云台,事务繁多,管事更是不少。 刚才闹起事来,也有管事发觉,不过因有尉迟烁前来,便站在外围,并不出声。 青云真人指着地上的王越,对二人道:“带回后殿,仔细看着。” 持云峰的弟子没有出声,两个站在王越身边的弟子也让开路,看着两个管事将王越带走。 闻道堂的执事长老都发了话,众人还能有什么意见?这里没他们的事儿了! 尉迟烁凑过来问青云真人:“长老,此事也因双方弟子打擂而起。您看,弟子有无必要告知师尊?” 青云真人想了想,朝身后另一个管事道:“告诉代宗主、诸位首尊首座和长老,就说我有事相商,请他们今日巳时三刻齐聚绛云台。” 围观的弟子不少人均在窃窃私语,议论着王越那是什么状况,也有人在看氓山真人和他身旁那少年,那个据说是他们师叔的少年,也议论着他那一把露了个面的古怪大刀。 此时闻言,不由安静了一瞬。 青云真人命人召集了玄天门所有大佬,这是有大情况啊! “王越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也有人猜测:“他那一身血色,你们觉不觉着,有点像,像是……” “像什么?” “像……血,血修啊!” 王卫听着耳边声声议论,脸色一片阴霾。 “血修”一词蹦出,众人纷纷咂舌。 血修以他人精血元气补足自己的本源,手段暴虐,在名门正派的玄天门弟子眼中,那是魔道! “这怎么会?” “不可能罢!” 堂堂嵊洲第一大宗门的弟子,竟然会自甘堕落,修习这种下三滥的功法,坠入魔道? 被周围人的口水几乎喷到脸上,说出这词的弟子不由抱头:“我,我也就是瞎猜,瞎猜的!你们不要当真,不要当真。看长辈们怎么处置。” 青云真人听着周围弟子的一轮,脸色有点发青。 王越眼中血色尚未褪尽,皮肤上红色消退,但细看之下仍然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这种状况,的确有点像初初踏入血修之门,功法不深,一招被人制住死穴之后的反应。 他神色凝重地朝氓山真人问道:“师叔,您老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氓山真人一脸茫然:“什么不对劲啊?我就看那臭小子招式太烂,随意指点一下。” 被氓山真人手指点到的铁铮一脸懵逼。 他就是被持云峰的王越挑战了,打了一架。王越战力不错,自己险些被他拿下。 这个老头儿,不,是这位老祖宗出来指点一句,自己一招挑倒了王越,然后王越和身后一干持云峰弟子就闹了起来。 但是闹的对象也不是打败了他的自己,而是这位师叔祖。 铁铮站在后面当了半天的人肉背景,看了半天的戏,这会儿突然被点到名,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事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青云真人知道这里还有一个看完了全程的目击者,也不跟氓山真人这个胡搅蛮缠的说话。朝铁铮点点头:“你留下,不要走开。” 铁铮下意识地朝尉迟烁看去。 尉迟烁是他们银戈峰一波弟子里最年长的,又是毕戈覆的亲传弟子。这会儿出了事,大家都看他行动。 尉迟烁朝他点点头,目光肯定。 铁铮压下心头的一点惶恐,示意自己知道了。 青云长老脑海里把这事过了一遍,把人证留下了,各方势力的大佬通知了,接下来还要安抚一下众弟子的情绪。 他环视一周,缓缓道:“这里没事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围堵在这里,成何体统!” 青云长老再迂也知道,事情查清之前不能向众人泄露信息。但他也是有威严的,说一句“没事了”,哪怕都知道这里头有事,众弟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闹事。 非持云峰和银戈峰的弟子,事不关己,围观而已,此时没戏看了,既有青云真人发话,便纷纷散去。 出事是持云峰那边的王越,银戈峰弟子自己这边没吃亏,又有主心骨师兄尉迟烁在此,都在尉迟烁的眼神示意告退。 持云峰的人却有点担忧。感觉这事对持云峰不利啊! 但张沛作为人证被青云真人带在身边,刚才发声的王卫又哑了火。众人皆没有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沛见他们杵着不动,连打手势,让他们也退了。(未完待续。) 第169章 家徒四壁 周围弟子都散开了去,虽然许多人都零零散散地站在外围,装作不在意地交谈,或看闻道堂的布告,实际上却竖着耳朵斜着眼睛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青云真人心下正着急,没去在意这些弟子,拉着氓山真人不让他走。 “师叔,这事是您老先发现的,好歹等诸位师兄弟都来了,您也指点我们一二。” 杨隽见青云长老拽着氓山真人的袖子,微露诧异。 青云真人从头到脚打扮得一丝不苟,行为举止堪为玄天门弟子行为标准模板。他一双干干净净的手揪着氓山真人油腻腻的袖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氓山真人不耐烦地去拂青云真人的手。 可青云真人拉着他的袖子就是不放:“师叔您老人家是整个玄天门最有威望的人,宗主如今还在闭关,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就给我们出出主意,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杨隽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置信。 玄天门的这些大佬们,做出的事总让自己有种人设崩塌的感觉。 譬如眼前的青云长老,拽着氓山真人的袖子不放,一点也没有了那种正经严肃的教导主任范儿,倒有点像耍无赖的。 代宗主衡一真人,作为宗主一人之下的第二大佬,竟然一点也没有心机深沉想要干翻老大的进取之心,反而是个一团和气的老好人。 持云峰首座兼金轮堂堂主陈剑威咋咋呼呼,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不过,这点倒总算是符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人形象。 神木峰首座谢冕却是一副浪荡公子哥打扮,比门中两位女真人还爱打扮…… 当然,最大的奇葩还是得属氓山真人。他正拍着青云真人让师侄放手。 杨隽双手环胸而站,看得差点笑出声。 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老祖宗竟然也有搞不定的时候。 但二人这样僵持下去不好看,这绛云台上人来人往的,弟子们都看着哪! 张沛搓着手,有点焦急。 尉迟烁冷眼旁观,他见杨隽脸上带笑一副看好戏样子,面上露出一抹晦涩的笑,眼神略变了变。 杨隽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回望过去。这个尉迟烁,对自己的关注是不是多了点? 玄天门的人多有古怪,譬如顾九辛,楚恪跟她没什么交集,她却表示能够给自己提供帮助。 尉迟烁没有回避,反而坦然地与他对视,微微颔首然后走到青云真人面前:“长老,不若我们先奉请师叔祖回大殿罢?” 青云真人手上动作一顿,松开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师叔,兹事体大,您就告知我是怎么看出来罢!” 尉迟烁说请氓山真人进大殿,那是太年轻,根本不了解他师叔的作风,自己拽这么久师叔都没有松口,还是不乐意跟自己的师兄弟打交道。 氓山真人哼了一声:“你们没看出来,那是你们眼瘸,自己慢慢看罢!” 又朝杨隽招手:“臭小子,走了!” 这次,他也不等杨隽,脚下生风,自己先溜了。 杨隽倒是没有人拉着,一踩万屠刀,追了上去。 刚才事态紧急,尉迟烁没顾得上仔细看杨隽手中的刀,此刻见到“楚恪”的法器,不由多看了几眼。 前尖后宽大厚刀背,这个造型,独一无二。 作为毕戈覆亲传弟子,尉迟烁自然听过万屠刀的大名,前几日听楚敖说起“楚恪”手持万屠刀,没想到这就看到了。 尉迟烁笑了笑,目送氓山真人和杨隽离开,直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石峰之外,绵延群山的尽头。 青云真人却是一脸愁容。 血修之功法臭名昭著,但习练这功法的多是一些未能进入宗门,或是被宗门、家族驱逐的修士,为抢夺资源才沦为亡命之徒。 如今,万宗之宗的玄天门,竟有弟子堕落自此。 青云真人又急又气,背着手往大殿走了两步,突然转身朝铁铮和张沛道:“你们俩,随我来。” 但铁铮和张沛在见他迈步的时候,已经自动自发地跟上了,此时不由齐齐一愣。 青云长老的语气有点生硬。他平时可不是这么急躁的人。 二人对视一眼,目中均有一丝惊惶。一时之间,倒没有了那种持云峰弟子和银戈峰弟子相见剑拔弩张的气氛。 尉迟烁则环视周围一眼,见王卫站在十丈之外面色阴沉地盯着大殿,不由哂笑一声。 他招来一个银戈峰弟子,低声密语道:“这个王卫有古怪,叫几个师兄弟,日后多盯着点儿。”想了想又道,“至少两个人,别落单。” “是,尉迟师兄。”那弟子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应如此道。 尉迟烁朝他点点头,也跟在青云真人身后朝大殿走去。 氓山真人从绛云台上离开,几乎是逃窜的方式,溜得很快。 他这次不再朝北,而是往东北方向走。 杨隽追了好一段路,才撵上悠悠闲闲啃着肉骨头的氓山真人。 “师父!” 氓山真人噎得直呛,刚捧着肉骨头的手往胸口顺着气,吼道:“谁是你师父!滚蛋!” “您老自己说的,”杨隽好奇地凑过去,道,“我也不笑话您出尔反尔。您就跟我说说,是不是知道那人是血修,才上去捣蛋的?” 氓山真人怒了:“谁特么说我是去捣蛋的?!” 杨隽呵呵讪笑。不好意思,说漏嘴了。 赶紧拍着马屁恭维老祖宗:“不不不,您这是揭穿了一项大阴谋。” “呸,阴谋个屁!”氓山真人好似真生气了,骨头也不啃了,唾沫横飞地骂道。 转眼见杨隽笑得一脸谄媚,肉骨头顺手朝他敲过去:“不准叫我师父!山人我不收徒弟,不要徒弟!兔崽子再乱喊,我把你剁来吃了!” 杨隽脖子一缩。氓山真人威胁人的手法也真是别具一格。 “是,弟子明白!”杨隽认怂了。 但心中却想,今日你在绛云台那种地方亲自宣告出来,再加上青云真人也承认了。不出一日,玄天门上下肯定都会知道许久没露过面的老祖宗出现,还带了个弟子啦!以后众人还是会把自己当氓山真人的弟子看。 氓山真人还没训够,噼里啪啦道:“那群老小子,光吃饭不干事儿,一肚子精明都喂了狗了!整得玄天门乌烟瘴气,前宗主、前前宗主要知道,得从地下爬起来揍……” 杨隽插嘴道:“咦,不是说乘道真人是羽化登仙,飞升而去了吗?”还从地里跑出来揍人? 被打断的氓山真人:“呵呵。” 杨隽莫名觉得后颈一凉。 氓山真人这一声冷笑寒气森森,意味不明。 “小兔崽子,你不知道嵊洲已经多年未有人飞升了?” 不是多年没有,是从来没有罢!杨隽回想那些关于大能修士飞升的记载,总觉得其中有破绽,所以才有刚刚那一问。 氓山真人说完这句,神色顿时晦暗下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杨隽心中想到,看来飞升之事是假的,玄天门竟无成仙之法?不免有些气馁。 但转念一想,眼前铺展开灵原的画面,卧丘的恣意潇洒,还有灵珂……仙人得长生。 不管怎样,自己是决意要踏出一条仙路来的! 即便穷途末路,我自披荆斩棘。 杨隽渐渐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染上一片肃容。 血修的事,氓山真人不愿说就不说罢,反正跟自己的关系也不大。我只要全心进取,努力升级就行了! 杨隽把诸般念头抛到脑后,继续观察所过之处的地形。 刚才他们自绛云台石峰而来,朝东北方向前行,现在所经之处应该是七斗山与毕乌山交界之处。 杨隽怀疑氓山真人有意避开他的师侄们,但因氓山真人脸色不大好看,他没有再插科打诨。 反倒是氓山真人啃了几口肉骨头之后,似乎满血复活,又主动跟他说起玄天门的事情来。 “陈剑威这小子就是脑子不好使,缺心眼儿……” 杨隽:这说得似乎也对…… 有氓山真人不停地说话,杨隽就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当二人看到一座堆积着白雪的山峰,氓山真人从云头栽下:“山人我回来也!” 玄天门地界说是与嵊洲四国中地处西北的秦国接壤,实则毕乌山东部有着一片荒漠,与秦国隔开。所以,玄天门乃是自成一界。 嵊洲大部分地域的灵气都十分稀薄的情况下,山水相宜、景色秀丽又灵气浓郁的三山十二峰足可称洞天福地了。 但因有氓山真人的形象为前车之鉴,当杨隽看到氓山真人兴致勃勃要带他来见识的所谓洞府只有洞没有府的时候,也就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诧了。 被氓山真人称为洞府的,就是那座雪峰脚下的一个山洞,门口甚至连阵法都没有布置一个。 杨隽跟着氓山真人走进洞口,见黑黢黢的洞里只有一张巨大的石台,一个简陋的篝火架,再加一口有缺口的大锅。 都说穷到家徒四壁。比家徒四壁还惨的是,氓山真人的洞府只有三壁,连大门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170章 齐聚绛云 当杨隽站在洞口风中凌乱的时候,氓山真人已经倒在了洞中唯一的石台上。 那里铺着厚厚的干草,是整个山洞里唯一一个勉强能待的地方。事实上,杨隽也还很怀疑这干草堆里会不会有一窝跳蚤。 “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到底还是我这洞府住着舒服哇!”氓山真人舒服地喟叹一声。 站在山洞门口的杨隽脚下一个趔趄。 您老堂堂玄天门宗主的师叔,能别把自己整成乞丐吗? 当杨隽在黑黢黢的洞穴里听着风声的时候,玄天门代宗主衡一真人与诸位首尊首座和长老们齐聚绛云台。 与氓山真人一无所有的所谓洞府相比,绛云台这个名为点绛的大殿称得上华丽异常。 玉石铺造的地面闪耀着莹润的光泽,门窗乃至墙壁上都雕刻着各式故事传说,两侧十二根巨大的柱子上则分别是十二峰的图腾。 这是最宽敞华丽却又庄严的正殿,天生带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殿堂极高,自地面到重檐的歇山顶足有十丈。 但这个原本应该是高大阔朗格局的正殿,此刻却显得有些沉闷和银鱼。 巍峨的大殿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探视。 因闻道堂在此处的长老办公之地都在偏殿,这处正殿唯有在宗主和首尊首座及诸长老齐聚的时候,才会使用,故尽管****有人洒扫,这大殿内仍然弥漫这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这是一股缺乏人气的味道。 袅袅雾气从香炉里飘散出来,萦绕着整个大殿,更增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青玉台阶之上,安放着三尺宽的高大座椅。此时在上面坐着的,是代宗主衡一真人。 他面前长长的玉石通道两侧是首尊首座和长老们的位置,三山十二峰首尊首座,无意缺席,八位掌教长老尽皆落座。 玄天门真人以上修为的大能修士,唯有把事情捅出来的氓山真人不在场。 殿中一个长约一丈的方形大铁笼,由手臂粗的铁条打造。铁笼里瘫倒着一个人,正是在绛云台挑战铁铮,后来被杨隽一刀柄敲晕的王越。 在看过王越的状况,听了当事人铁铮和目击证人张沛的叙述,殿中一片沉默。 因为门窗紧闭,殿中虽有灯火,却在这一片沉默显得极为阴郁沉闷,气氛很是压抑。 衡一真人连同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脸色都很不好看。 就连一向跳脱不羁的谢冕,也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 铁铮有些不安地瞥了眼铁笼中的王越。 这人还没有醒来。 他之前在广场上隐约听见了“血修”两个字,却有点不敢置信。此时殿中压抑的氛围,让他这个普通的银戈峰弟子实在承受不来。 铁铮飞快地抬眼瞄了坐在衡一真人下首第二位的毕戈覆。 摇曳的烛光下,铁铮没能看清自家这位首座的面部表情,只觉得一张刀削似的脸神情肃穆,情绪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铁铮垂下了眼睑,规规矩矩地站着。 张沛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脚。 陈剑威事先听说了一点事情经过,知道王越因为氓山真人的而一句话被铁铮挑下擂台,而后又被楚恪以万屠刀敲晕,心头已大为光火。 他事情没有了解清楚,就认定是银戈峰和氓山真人合伙打击持云峰,心中愤愤。 他气怒之下急匆匆赶到绛云台,甫一见到毕戈覆就暴怒而起,口中叫喊着“毕戈覆,你欺人太甚!”就要去撕人,幸好被诸位真人给拦了下来。 张沛暗暗抹了把汗水。 首座也太冲动了。这里面的事儿可不是简单呐! 好在毕首座没有生气,自家这位首座在看见我那个月的样子后也冷静下下来了。 其实陈剑威心里更恨的是氓山真人。但那位不在眼前,他只有朝毕戈覆发泄。 然而,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手下的弟子出了问题。 陈剑威顿时就哑火了。 他此时坐在座椅上,一张黝黑的脸像是黑龙潭边阴暗潮湿的石壁,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 “查,一定要好好地查!” 陈剑威右掌在座椅扶手上狠狠地一拍。 堂堂嵊洲第一宗门的弟子,怎么能沾染血修这种丧心病狂的功法?偏偏还是他持云峰的弟子。 陈剑威先前恼怒氓山真人上蹿下跳,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却又是另一重愤怒。 他再是心思狭隘,想和毕戈覆一争长短,那也是玄天门持云峰首座、金轮堂堂主,决不能容忍玄天门中发生这种败坏纲纪、自毁长城的事情! 衡一真人视线从铁笼中王越身上挪开,手指在衣袖上搓了搓,这才缓缓开口道:“查是必定要查的,且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件事如不能妥善解决,玄天门上下均不得安宁,必会使众弟子人心浮动。若是传出去,不仅有损于玄天门数十万年清誉。”衡一真人说着顿了顿,“有心之人恐会因此事攻讦我玄天门。” 有心之人指的是谁,众人皆知。除了灵寂谷的元极宗、查卢岛的无妄宗,还能有谁? 但殿中无人说话。 衡一真人这些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然并卵,一句能够指导实际实际操作的都没有。 他还等着他们来提建议呢。 谢冕暗暗撇了撇嘴角。 衡一这个老滑头,占着代宗主的坑,就是不肯干实事。每次遇到事都是这样。看似是态度谦逊,虚心请教,实则是半点责任都不想担。 过了半晌,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此事既从持云峰起,陈师兄想必亦是气怒于心,想要尽快查明真相。我看,查证的事不如就交给陈师兄罢!” 祝夕辞淡淡地说道。 她的声音平缓如流水,语气也很轻柔,话里的意思却一点也不软和。 陈剑威却顾不得祝夕辞语气里一星半点的命令意味。 他现在正需要这么个口子发泄心中的愤怒,势必要将阴暗背后的势力扯出来! 陈剑威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本座也正有此意。还请代宗主成全。” 衡一真人斟酌一番,往在座主诸人脸上都看了一眼,询问道:“诸位师兄弟看怎么样?”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左首第一位的若虚真人身上。 这位师兄自进殿之后便一言不发,眼中也看出什么情绪,微微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衡一真人觉得,当初他这位徐师兄以寒门身份晋升为玄天门宗主七斗山首尊的亲传弟子,还是座下首徒,甚至能有实力与灵虚真人竞争玄天门宗主之位,过人之处实在太多。 兼之,若虚真人此后又执掌闻道堂多年,办事一丝不苟。 衡一真人觉得他这位师兄心思细腻,办事稳妥,遇事都很愿意听一听他的意见。 但面对这么大的事,宗门师兄弟都在,衡一真人不太好直言向若虚真人单独询问,便只好开启群聊模式。 但是很可惜,若虚真人似乎没有接收到衡一真人递来的目光,兀自垂眸沉思。 谢冕却在这时候开口了。 他食指一弯,敲了敲座椅扶手。 众人皆朝他看去。 谢冕清清嗓子,指着铁笼子里的王越道:“既有这一个,恐怕还有许多个,或许毕师兄哪里,” 他的手指指向毕戈覆,又掉转头指着自己,“我这里,都有。” 谢冕这种指着人说话的态度实在有些不礼貌,青云真人皱了皱眉,嘴唇嚅动,到底没说什么。 毕戈覆则低低地“嗯”了一声,对谢冕这种略带挑衅的态度不以为意。 谢冕见他不为所动,嘴角轻扯,表情显露出一丝讥诮。 他接着说道:“这件事,必定不是陈师兄一人之力可为,还需各方大力协助。” 陈剑威上身挺直,条件反射地想要反驳谢冕的话,但他马上意识到谢冕说的是实话,自己无从反驳。自己,确实需要各峰协助。 祝夕辞目光朝谢冕扫了一眼,睫羽微微颤动。总觉得今日的谢冕有哪里不太对劲。 谢冕朝上座的衡一真人拱手:“还请代宗主下令,各峰均详细审查,协助陈师兄,早日查明真相,揪出坏我玄天门名声的渣滓!” 衡一真人正要说话,谢冕又“呸”了一声,似自言自语:“这些狗东西,不得好死!” 衡一真人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脸色微红。 谢冕转头一看,抱拳致歉:“哎哟,衡一师兄,师弟一时气愤,失礼了失礼了。还望师兄不要责怪。” 衡一真人摆手:“不怪不怪。我也很生气的。” 谢冕笑了笑,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尉迟烁站在点绛阁正殿的台阶之下,负手而立,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好一会儿才挪开视线。 因他不是全程目击者,所以没有跟进大殿里去。 望着山外悠悠白云,他从胸腹之间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是银戈峰首座毕戈覆的亲传弟子,在毕戈覆到来之前,尉迟烁就已经传了些信息给自己师尊。 心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这是一种不好的预感。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所以尽管今日天气晴好,天色湛蓝,白云朵朵,尉迟烁心情也很不好。(未完待续。) 第171章 神魂俱灭 绛云台上最高一层的广场名为点绛台,非点将,而是指点绛云,传说中拱卫天地居所的绛云。 接近午时,日头升高,空气中水汽渐薄,绛云台外一缕虹光消散,云气上也就少了那一抹绛色。 尉迟烁站在点绛台上,环顾四周并无绛云可点。低低哂笑一声,眉毛耸了耸,驱散眉宇间的一丝阴霾。 一道人影从绛云台下的大广场朝他跑来。 玄天门弟子在绛云台上二层均不御器,以示对闻道堂和诸位长老的尊敬。 尉迟烁看着这个银戈峰弟子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跑到自己面前,一言不发。 那弟子自己喘匀了气,看了眼尉迟烁身后紧闭的殿门和立在正殿门口左右的两个闻道堂管事,用只有自己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密语道:“尉迟师兄,王卫一直在绛云台,没有往任何地方去。” 尉迟烁点头。“嗯”了一声。 那弟子接着道:“各峰均有弟子失踪,十日以上没有消息传回的足有五十人以上,更多的,还在核实当中。” 血修既然要以他人精血元气补自己的本源,相当于一种移驾之术,把其他修士作为培育自己的肥料。 玄天门中没有外人,尉迟烁早料到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会把主意打到了同门身上,所以叫这名银戈峰弟子暗中查探十二峰中有无弟子失踪。 听得此言,尉迟烁神色一厉,目光忽地射在那弟子身上,犹如一柄出鞘的寒光宝剑。 尉迟烁出身秦国二等世家长平尉迟氏,家世算不上绝好,但资质出众,人情通达,作为毕戈覆的亲传弟子,在银戈峰的弟子中人缘不错,颇有威望。 那弟子被尉迟烁这么一看,顿觉脖子一凉,寒意森森。 “大家领了任务出去,十天半个月不回都是常事,遇到将要突破境界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也没有关注。但如果丢了性命,长老们不会不知道。”那弟子急急说道。 玄天门弟子自入门便会拘一缕神魂印记,一份存于宗门存放的魂灯之中,一份镌刻进标识身份随身携带的玉牌, 绛云台有一处偏殿专门用来存放这些玄天门弟子的信息,安放弟子们的魂灯,若有人殒身,魂灯即灭,必会惊动宗门长老。 尉迟烁摆了摆手,道:“你不要惊慌。既然魂灯未灭,那人就还没有死。没死么,总是能够找到的。” 魂灯既在,根据这一缕神魂印记寻人,虽然要费点功夫,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尉迟烁想,有王越之事在前,师门长辈不会放任弟子失踪不管,必定会严查。只要没死,这些失踪弟子的下落自然会找到。 尉迟烁又与那弟子耳语几句,问明了详情。 只是那弟子受尉迟烁之命打听,仓促之间也却也无法得知更详尽的消息。 “罢了,暂且这样吧。”尉迟烁沉吟片刻道,“我要将此事告知代宗主和诸位首尊首座长老们。你接着查探。”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要张扬,能隐秘就隐秘着点儿。” 话虽如此说,尉迟烁心中却有点没底。 银戈峰弟子这样探查十二峰弟子的事,不被人注意都难。他们对王卫有戒心,会避着点。但到底还有多少像王卫这样的人隐于暗处,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尉迟烁推测,玄天门中血修,绝不止王越一个。 “行了,去吧。”尉迟烁拍拍那弟子的肩膀,转身朝点绛阁正殿走去。 那弟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脚步飞快地往绛云台跑。 刚才问到的五十个人里,不可能全部都是失踪的,有的或许在外有奇遇,以致暂时失去联系。但无论如何,他得多收集一些信息,这样大佬们要用魂灯找人,就不至于无的放矢。 尉迟烁缓缓走上台阶。 两个守在正殿门口的管事狐疑地盯着他。 自尉迟烁站在点绛台上,这两个管事就注意着他。 点绛台是长老们授课时候待的地方,弟子们都在第二层广场。今日不是初一授课日,第二层广场空空荡荡的。 尉迟烁站在点绛台,有点像学生站在讲台上,面对空无一人的教室,这画面让人颇觉怪异。 对两个管事的目光,尉迟烁不以为意,这两人按辈分也算是他的师兄。 他拱手道:“弟子尉迟烁有要事禀报代宗主、首尊首座及诸位长老,请两位代为通传。” 二人面色更古怪了。 代宗主和一众大佬们来了之后就紧闭殿门,吩咐谁也不可入内,尉迟烁不是不知道啊! 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尉迟烁比了个手势,道:“与今日之事有关。” 血修之事,当然要即时通传。其中一个管事抬手按下了门边的一个印符。 掌心灵光一闪,那门框上浮现出一朵祥云图纹。 那管事伸食指在图纹上描摹了几下,手法很新奇,但尉迟烁瞥了一眼就不再看。 片刻之后,那管事将沉重的朱漆大门推开一条缝,抬手示意尉迟烁进去。 迈过门槛,眼前的大殿光线明亮,却隐隐有一股沉郁之气,尉迟烁一双剑眉微微耸动。 他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极快地扫视了一眼厅中在座诸人。 谢冕瞥一眼尉迟烁,又朝毕戈覆处看去,没从他脸上看到什么表情。 殿门轰然而闭,衡一真人声音平和地道:“你有事要说?” “是。” 陈剑威有些不耐,屁股在座椅上挪了挪:“那还不快说,磨磨唧唧磨蹭个啥?” 尉迟烁当没听到,朝上座的长辈行了礼,道:“近日各峰屡有弟子失踪,初略一查,已有五十之数……” “妈的!”陈剑威一拍扶手就站了起来。 他又不傻,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血修朝同门下手了。 “孽障!”陈剑威扬手一掌挥向铁笼中的王越。 随着手掌挥出,一缕红芒自他掌心射出,炎炎如骄阳。殿中诸人均感一阵灼热。 “且慢!” “住手!” 殿中响起几处声音。衡一真人、泓一真人均出口阻拦。 陈剑威下首一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他:“陈师兄,息怒。” “息个屁!我要宰了这个畜生,”陈剑威怒道,“秦涧,你小子别插手!” 秦涧是毕乌山悬月峰首座。 此时他右手亮起一个径长两尺的圆盘,恰似一面盾牌,挡住了陈剑威的手掌。 秦涧淡然道:“陈师兄稍安勿躁。这小畜生留着比杀了有用。” 陈剑威愣住。 秦涧也不跟陈剑威多解释,见他没什么动作,自己就坐下了。 陈剑威胸口微微起伏,还没喘过气来,就听殿门外传来一道声音:“长老,出事了!” 若虚真人和青云真人闻声皆看向殿门。 这人是闻道堂管事,协管的是玄天门弟子学籍一事。 随后一朵绯色云纹出现衡一真人座前。 尉迟烁瞟了一眼,见这云纹与刚才在殿门外看到的一样。就是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消息。 若虚真人向衡一真人低语两句。 衡一真人双眉紧皱,沉声道:“进来!” 尉迟烁右手蓦地紧握成拳。这些人的动作这么快? 正想着,身后沉重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一条缝。 一个身着青袍的管事跨过门槛,脚下有些踉跄地走进来。 “禀代宗主、首尊首座,禀各位长老,魂灯,八十三盏魂灯同时灭了!” 魂灯灭,神魂消。 玄天门弟子学成之后下山,则玄天门不再保存这些弟子的魂灯。点绛台偏殿里存放的,都是现今在玄天门的弟子。 均可了神魂印记的魂灯一灭,这人也就死了。若是大师以上等级的灵修,神魂足够强大,还可能留存一缕气息,来报死亡。 尉迟烁眉头紧皱,心中却隐隐觉得——果然如此。 他这里刚进来禀告失踪,那边就动手杀人灭魂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这么凑巧。 据他所知,失踪的都是灵修、武修及其以下的低阶弟子,魂灯一灭,那就是在无生机,更兼他们神魂不固,再无可能留下一丝半点痕迹。玄天门即便想找,也找不出来。 再者,以血修的残忍手段,死在他们手上的修士,就连一丝血也要被榨干,跟别说能够替他们增强功力的神魂。 在座诸人齐齐变色。 衡一真人一向和善的脸也微微扭曲,咬着牙,下颌骨显露出十分明显的曲线。 祝夕辞自刚才说了话,便沉吟不语。此时也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堂下。 毕戈覆目光如电,射向那进来禀告的管事。 若虚真人沉着脸,一言不发。 谢冕满脸惊骇。 其余各峰首尊首座和长老们均是脸色铁青。 八十三个盏魂灯同灭,不用说,肯定是杀人灭魂,掩盖痕迹,以免被顺藤摸瓜找过去。 且这八十三个弟子里,很可能就有自己名下的。 毕戈覆沉声道:“好快的手脚!” 陈剑威再也顾不得拍椅子。 他朝衡一道:“代宗主,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继续说,我这就带人去查。” 反正他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而此时,杨隽却被氓山真人扔出了他的“神仙洞府”。(未完待续。) 第172章 打草惊蛇 玄天门弟子以万计数,但同时失了八十三名弟子,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陈剑威自请去查探,见他一脸激愤,怒不可遏,衡一真人朝他摆摆手:“去吧。” 这时候,没有多的话可说,殿中众人神色都很凝重,衡一真人也有些无力。 陈剑威再不多话,“吱呀”一声拉开沉重的殿门,大步跨出。 呼—— 随着殿门大开,被阻隔多时的风呼啦一下灌进来,吹得人面上一凉,殿中诸人却是纹丝不动。 毕戈覆沉着脸,眼珠却在缓缓转动,由上至下,默默观察着在座诸人。 衡一真人脸上的忧虑不似作伪,若虚真人神色平静,眼中却不乏沉痛。青云真人怒气虽未说话,却也是一脸怒气…… 毕戈覆突然将视线转向自己右侧。他下首坐的正是谢冕。 谢冕皱眉,似在思考什么,右手握着座椅的扶手,拇指摩挲着。 毕戈覆的视线在谢冕左右摆动的拇指上停留了片刻,并在谢冕动作停顿的一瞬收回了视线。 祝夕辞枯坐片刻,站起身道:“代宗主,若虚师兄。出此大事,恐弟子乱传,反倒于事有碍,我先回去召集弟子了。” 衡一真人也回过神来,道:“祝师妹说得是。大家都约束好各峰弟子,切勿乱传乱信谣言。” 末座一人突然说道:“代宗主,我倒是觉得乱传乱信不可有,谣言却可生。” 尉迟烁抬头一看,那人正是盘云山缁帏峰首座行泆真人。 行泆真人其貌不扬,却自有一股清雅之气,面貌清矍,颇类文士。 泓一真人是盘云山首尊,与行泆真人相熟,闻言不由问道:“师弟此言何解?” “此事不可令弟子引起恐慌,故不可令弟子乱传乱信,但作乱之人必定会暗中打听消息,谣言,可传,传的却是我们想传的。” 不少人点头赞同。 放出假消息扰乱视线,这个可以有。 青云真人却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谣言一出,难以控制。” 行泆真人挑了挑眉,正欲再讲,眉头微皱,便消了声音。 毕戈覆若有所思。 衡一真人见众人都面带急色,道:“既如此,便散了吧。注意约束弟子,再排查看是否还有人失去下落。” 这次显然已经打草惊蛇,让对方灭口了。 衡一真人忍不住有点埋怨自家师叔。 绛云台上人来人往的,一捅出来就藏不住的,您老怎么就不私下里找我们说呢? 祝夕辞打头,诸首尊首座纷纷起身。 他们掌管一山一峰,名下弟子众多,当然得尽快回去排查,失踪的、或者可疑的。 谢冕走过大铁笼,指着王越道:“这人,穆一师兄,你可要看好了,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玄天门三山十二峰之外还有四堂,闻道堂掌课业,金轮堂掌武事,丹鼎堂掌丹药,刑名堂掌刑罚德赏。 穆一真人正是刑堂长老。刚才众人已议定王越由刑堂看管,醒来之后再加审问。 谢冕这话说得,让许多人都皱眉。 这是刑堂的事,穆一真人自己难道不知道,还需要你特意提醒? 刚要跨出门槛的毕戈覆脚下一顿,扭头看了谢冕一眼。 尉迟烁脑中却似有什么突然炸开,流星般一闪而逝。 穆一真人是个面貌瘦削深刻的老者,平日里严肃的时候多,两条法令纹很深,如山谷间的沟壑。他神情肃穆,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谢师弟说的是。” 殿中本就很低的气压因谢冕这句话更显沉郁。 张沛和铁铮跟在众首尊首座之后跨出殿门,才觉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氛围猛然一松。 毕戈覆早就不见人影,张沛站在台阶上,一时有点茫然。 尉迟烁指点他道:“你去向持云峰弟子解释一下今日之事。记住,勿乱传乱信。” 张沛松了一口气,抱拳诚心道:“谢尉迟师兄。” 毕戈覆出了殿门,反而没有急着离开,就站在点绛台上,负手而立。 铁铮看到这位首座山峰一般立在前头,不由双股打颤。 尉迟烁拍拍他肩膀:“去吧,今天这事又不是你的责任。” 铁铮如蒙大赦,快步跑开。 尉迟烁走到毕戈覆身边,与他耳语两句。 “王卫恐怕也有问题。弟子已命人盯着他了。原拟不要打草惊蛇,不想还是让人抢先一步杀人灭口。”尉迟烁面色有些羞惭。 毕戈覆道:“打草不打草的,这蛇都已经惊了。能恰好卡在这个时候杀人灭口,可见不是一两个人所为,必定已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尉迟烁问:“那王越……” “手不要伸太长。这是刑名堂的事,我们不能管。” 尉迟烁默,捏了捏拳头:“王越……在穆一长老手里,也保全不了性命?” 尉迟烁心思通透,处变不惊。毕戈覆对这个弟子还是颇为看重,见他目露忧色,便道:“你也是早就知道的,王越自暴露的那刻起,已经没有活路了。” 继而面上一哂:“玄天门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扎下这样一股势力,从根子里面烂起来。看来不消元极宗和无妄宗打上来,玄天门也是命数将尽啊!” 尉迟烁听了这话,不免露出几分不安:“师尊……” “无事,”毕戈覆收起了那一抹讥诮的笑,“王越的事,你不用管了。看好王卫,别让他也被没扣了。顺着这个藤,给我看看能不能摸出这个瓜来!” 尉迟烁只得应是,抱拳告退。 毕戈覆却将他叫住,拿出一叠符纸和两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珠子给他:“有备无患。” 尉迟烁见是一些隐身和防御的符篆,还有两颗定魂珠,伸手接过。 毕戈覆目光落在弟子身上,略微温和了一点:“性命为上。” “是。” ---------- 杨隽站在洞口,烦躁地揪了一把头发。 他不知道玄天门三山十二峰如何,反正凌初山的宿舍条件就挺好。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屋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床柜桌椅一应家具俱全。 杨隽没有住过学校宿舍,但对凌初山的宿舍没有半点不习惯,觉得算是一处不错的单身公寓了。 但氓山真人这个“洞府”,实在是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杨隽正在心里吐槽氓山真人不靠谱,那位老祖宗已经从石台上翻身坐起,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臭小子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干活儿去,山人我不养闲人!” 杨隽哭笑不得。 这位老祖宗还嫌弃他呢!再说了,就这破山洞,能有什么事儿要干的? “您老想让我敢什么?” “山人我忙了一天,饿得肚子都瘪了。”氓山真人“无力”地倒在石台上的草堆里,“你赶紧烧火做饭去!” 杨隽面无表情地看着老祖宗的肉掌在他圆滚滚的肚皮上摩挲,忍了又忍才没说出“您已经吃了五条大肘子了”。 “哦。那这山里都有些什么?您老想吃什么,我去弄。” 氓山真人顿时来了精神,翻身起来朝杨隽招手,眯缝着的眼睛里迸射出一抹精光。 杨隽摆摆手:“您就这么说吧,我听着。” 氓山真人对这山间的飞禽走兽如数家珍,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才住嘴,然后催促杨隽:“臭小子还不快去,山人我就快饿死了。” 杨隽无奈地叹了口气,按照氓山真人的吩咐,沿着山谷往东北方向走。 北面是一道东北——西南走向的山岭,山谷里气候还算温润。 杨隽踩着万屠刀,看着身侧不住后退的冬日景色,心中忍不住吐槽。 氓山真人点名要三阶灵兽铁骊青鬃兽。 他老人家说了:我嘴刁,非灵兽不入口! 杨隽想起那位老祖宗翘着二郎腿指点江山的画面就头痛。 他在《嵊洲万兽录》上看到过,铁骊青鬃兽和银鬃豕均是身强体壮,长有一身坚硬皮毛的灵兽。 但铁骊青鬃兽不及银鬃豕灵性高、补养作用强,却高大威猛,健壮更甚于银鬃豕,成年铁骊青鬃兽有八百至一千斤重,战力几乎等同于一个中阶修士。 铁骊青鬃兽喜食一种枝竿粗大,开紫色小花的紫芦草。这种草性喜湿润,沿山谷河流之地生长。 杨隽看着蜿蜒的河流,却渐渐放飞了思绪,想到今日在绛云台发生的事。 血修这个词,出现在玄天门弟子中,必是对玄天门的一种侮辱。不知背后将牵扯出什么内幕来。 想想氓山真人当时放一枪就跑,也是不太厚道。 捅了个天大的篓子出来,然后扔给那一群师侄们收拾,老祖宗这位师叔的确任性。 杨隽有点好奇,想知道后续,却也不太想招惹太多麻烦。 他初回玄天门,给自己定的道路其实是展现实力,挤入银戈峰,成为毕戈覆亲传弟子。备选项是持云峰陈剑威的亲传弟子,再次是普通弟子。 现在这几个选项都被打破了。 从落榜到被氓山真人拎走,杨隽还没有想出一条完成的计划来。 氓山真人虽然不让他叫师父,却第一天就带他打通了灵窍,杨隽是心存感恩的,也决定就跟着这位老祖宗混了。 但怎么个混法,他觉得有必要再跟这位商量商量。(未完待续。) 第173章 泥中碎玉 铁骊青鬃兽喜食一种枝竿粗大,开紫色小花的紫芦草。这种草性喜湿润,生长在河谷沿岸,杨隽便踩着万屠刀一路沿河而行。 当视线尽头出现一片荡漾的碧波,杨隽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是一片面积颇为广阔的湖泊,有两条河流汇入。湖岸边和河流沿岸都生长着茂密的紫芦草。 铁骊青鬃兽警觉性很高,选择居所很小心,洞穴的位置都很隐蔽。并且这些体型庞大,外皮刚硬的动物对于自己的领地有着极强的保护欲,在洞穴附近,不仅不会像人类一样感到放松,反而会更加戒备。 所以杨隽选择在铁骊青鬃兽觅食的时候将其捕杀。 黄昏时分,夕阳洒在平静的湖面,满湖金光。这时一个进食的绝佳时间。 杨隽远远地便看见湖河相接处有数十个黑点,正是埋头进食的铁骊青鬃兽。他没有急于下手,而是在高空先观察了片刻。 这些铁骊青鬃兽三五一群,相距不远。杨隽看了一会儿,才猎中一头边吃边走,离开了大部队的成年铁骊青鬃兽。 就是你了! 杨隽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在湖面上收了万屠刀,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水中,潜进茂密的紫芦草丛,缓缓接近那头铁骊青鬃兽。 铁骊青鬃兽颇有集体观念,长得铜墙铁壁似的,却很重集体观念,一般都是三五成群地行动。杨隽能碰到这么一头脱离大部队行动的也算运气好。 为了不被其他铁骊青鬃兽报复攻击,他必须得一击得手,速战速决。 杨隽可一点也不想成为咬死角马之后却被一群角马踏死的狮子。 杨隽水性好,目力敏锐,在水下也能透过紫芦草缝隙依稀看到岸边的情形。 那头铁骊青鬃兽边走边吃,渐渐地往杨隽藏身之处走来。 这头成年铁骊青鬃兽,一身毛发呈苍黑色,三寸多长,根根竖立,在阳光映照下折射出金属般的光芒。尤其是背脊上的长刺,顺着尾部的方向生长,但又略向上弯曲,如同一排排列整齐的锋利匕首。 而它尾巴上的尖刺更长至一尺有余,强韧又尖锐。这根尖刺随着尾巴的晃动而左右摇摆,其巨力足以使石头瞬时碎裂成齑粉! 对铁骊青鬃兽而言,毛发是防御的盔甲,尾巴则是最锋利的武器。 杨隽也知道,铁骊青鬃兽看似漫不经心懒洋洋地踱着步子,但实则十分警惕,尤其是在进食之前。所以现在这个时段,更应该屏气凝神! 铁骊青鬃兽体型庞大,虽是在湖边悠然踱步,也震得水面漾起了一圈圈波纹。 杨隽估测,这一头巨兽恐怕不下于一千斤。但想到氓山真人,又有点焦心。 不知道这头巨兽够不够那位老祖宗吃! 杨隽从水中探出头来。 铁骊青鬃兽的年龄可以从鼻端露出的软肉判断,他们全身遍覆坚硬的毛甲,连面部都生有短而硬的尖刺以作防护,唯有鼻尖上露出一小块软肉。刚出生的幼兽鼻端呈肉粉色,随着年龄的增长,鼻端颜色会逐渐加深,直至深褐色乃至黑色。 而这头铁骊青鬃兽的鼻尖,呈现出殷红如血的色泽。 这是一头正值壮年的雄性铁骊青鬃兽! 据《嵊洲万兽录》记载,铁骊青鬃兽皮甲坚韧,肉质却鲜嫩细腻,五脏 杨隽一低头潜入水中,缓缓地接近那头正在慢慢进食的铁骊青鬃兽。 眼角突然晃过星星点点的绿芒,杨隽在水中一下子就蹿出了丈远。 他目中显露出一丝疑惑,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湖岸边淤泥堆积的地方,怎么会出现那种莹莹的绿光,甚至,自己还觉得有点熟悉? 杨隽甩了甩头,紫芦草生得稠密,又正值傍晚,那绿芒或许是草茎为阳光照射所显现出来的。 吸一口气,杨隽再次嵌入水中,眼角没有再出现那种绿光。他右手握拳,掌心一片灼热,万屠刀呼之欲出。 杨隽距离那头铁骊青鬃兽越来越近,眼看就到了那头雄兽的面前。铁骊青鬃兽硕大的嘴就在他的头顶! 杨隽心中一喜。 那头铁骊青鬃兽原本神态安然,却在杨隽游到它面前的时候,鼻翼一张,两个鼻孔中喷出了两股气体。 它看到了水下的一丝暗影! 杨隽此时已经游到了铁骊青鬃兽脖子以下,面前就是它粗大健硕的双腿。这巨兽腿上也覆盖着厚厚的皮甲,并不好下手。颈下虽布满褶皱,但仍然被尖利的被毛层层防护。 都不是攻击的好地方。 杨隽略一迟疑,铁骊青鬃兽的右前腿便提起来,搅动了一大片湖水,宽厚硕大的蹄朝着杨隽重重地踏下来! 这铁蹄一旦落下,能将杨隽半个身体踩入泥里! 扑通! 如巨石一般,铁骊青鬃兽的蹄踏入水中,踩倒了一大片紫芦草。 杨隽拽着一根水下的一根紫芦草茎秆,一个翻转,躲避开了铁骊青鬃兽的这个致命袭击! 再不迟疑,绿色的紫芦草丛中,漂浮的金色微尘中,一道寒芒闪耀。这光芒,令铁骊青鬃兽皮甲上的尖刺黯然失色。 杨隽心下不由叹气。 万屠刀,还真如氓山真人而言,做了把屠刀。 他万万没有想到,氓山真人所说,“万屠刀是把有情怀的刀”,用处就是替他猎兽削骨剃肉。 脑海中划过氓山真人翘着腿躺在石台上侃侃而谈的画面,杨隽眼神却是一厉,身体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射而出。 或许是因为阳光太过炙热,在跃出水面的那一刻,万屠刀的刀刃映着夕阳,迸射出耀眼的光辉。 通体黝黑的刀身,刀刃处却闪耀着凌人的寒光。 此时,那寒光慑人的刀刃正直直地划向铁骊青鬃兽的肩胛。 铁骊青鬃兽眼见一道光影从面前划过,似乎预感到了某种危险,昂起头发出一声嚎叫。 “刺喇——” 万屠刀劈向铁骊青鬃兽可堪与万屠刀大小相媲美的面门,随着一阵尖利的金属相击声和一串四处飞溅的火花,万屠刀斜斜地削过铁骊青鬃兽左肩的利刺。 这头看似笨重的巨兽竟然在危机一刻调换方向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杨隽咬牙一笑,提刀再上。 便在此时,他的面前却陡然出现一条尺余长的状如枪尖的物事。这是铁骊青鬃兽的尾尖! 这头巨兽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一样,调转身的同时将锐利的尾尖对准了杨隽。 铁骊青鬃兽的尾巴形状像毒蝎的尾,但并不能射出毒液,却尖利、强韧。因其带着金属般冷凝的光泽,倒像是钢鞭与长枪的组合。 铁骊青鬃兽体型庞大,尾巴也不可小觑,几乎比杨隽大腿还粗! 铁骊青鬃兽刚才吃了万屠刀一划,虽然并没有受伤,却早将尾巴上的尖刺高举防着杨隽。此时杨隽拔地而起,便见那闪烁着寒光的枪尖正对着他刺过来。 杨隽却是嘴角一咧,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只见他一闪身,灵巧地避过这一刺,眨眼间便持着万屠刀抵到了铁骊青鬃兽的眼前。 那巨兽只觉眼前突然一黑,它眼中杨隽的声影由小变大,逼近了眼前。 扑哧一声,刀尖刺入铁骊青鬃兽的右眼。 杨隽一击得手,毫不犹豫地拔出短剑正要刺入另一只眼睛,却听背后飒飒风响,铁骊青鬃兽钢鞭样的长尾已经贴着背部扫了过来。他只得一个后翻,落下地来。 吼—— 那铁骊青鬃兽嚎起来,声如雷鸣,吃痛之下撒开四腿,想要往岸上奔去。 可这巨兽虽快,却始终不及杨隽,尾尖虽利,又怎敌得过万屠刀。 杨隽扬手一削,便把这钢鞭似的长尾斩断。 铁骊青鬃兽一声痛嚎。发出一声求救信息。 杨隽耳中听得岸上踏踏作响,已经有其他铁骊青鬃兽听到这巨兽的求救声赶过来救援。 他脚尖一点,飞身而上,从铁骊青鬃兽背部跃过,同时手下狠狠一刺。 万屠刀,扎入了这头巨兽的脑门。 铁骊青鬃兽的嚎叫戛然而止。 杨隽在水中站定的时候,却觉得大地都在震颤。 数十头铁骊青鬃兽已然从四面八方奔来,四条矫健粗壮的腿快速迈动,一下又一下地与地面相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杨隽耳力敏锐,这声音听在他耳朵里,更像是万雷轰鸣,气势骇人! 卧槽! 这玩意儿猎一头就够了,杨隽不想招惹这群暴怒中的巨兽。收了万屠刀,拿出氓山真人专门给他装礼物的具有保险功能的乾坤袋一裹,再次潜入水中。 数十头铁骊青鬃兽奔跑过来,却什么也没看到。又慢悠悠地转回去吃草了。 杨隽松了口气,果然是低阶灵兽,智商还没太上线。 正要出水,眼前晃过的绿光却让杨隽眼睛微微一眯。 他探出手去,捞起了一把沾染了星星点点绿莹莹光芒的淤泥。 “这玩意儿看着熟哇!”杨隽自言自语。 眼睛在水下左右一扫,便看到这绿芒竟在水下散布成了一条晶莹的带子,犹如天上的银河。 杨隽把细碎的绿点拿到眼前细细分辨,突然想到什么,他一把掏出自己的青色玉牌,惊呼出声:“名牌!”(未完待续。) 第174章 高深莫测 散落在湖边淤泥里的青玉碎屑,一粒粒都被磨得很细,但还是呈现出大大小小不规则的颗粒状。 杨隽知道玄天门弟子的铭牌材质不一般,想要捏碎都难,就是磨成现在这种玉米碴的样子,都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 他对比了一下这些玉屑和手中青玉铭牌的材质,一模一样。 玄天门弟子的铭牌兼具身份标识和通讯等几大功能,从不离身,谁会把铭牌磨碎了洒进水里? 杨隽想起刚才在水下看到的如银河般的一条青绿色玉带,心知此事有异,吸一口气,再次潜进水底。 玉屑或稀疏或密集不规则地散落在湖底的淤泥里,隐藏在茂密的紫芦草草丛中。 杨隽在水里沿着这条玉带游出了近十丈,这青绿色的玉光彩完全消失。 从淤泥里捞出了一部分玉屑,捏着掌中的玉屑,杨隽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 被磨成玉屑都能洒这么大一片地方,肯定不止十块八块铭牌。 而铭牌粉碎,这些铭牌的主人肯定是已经死了的。 他拈起一枚玉屑仔细端详,看起来断面还很新。 杨隽忍不住挠了挠头。 自己这不会是碰到杀人抛尸,哦不对,是毁尸灭迹的命案了罢? 他往四周张望,除了岸边吃草的铁骊青鬃兽,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别真有人抛尸吧? 想到以前看过杀人碎尸再抛尸的新闻,杨隽脸色不太好看。 心里有点疑虑,他潜下水,在周围游了一圈,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这才回到抛洒玉屑的一带,从淤泥里捞出了一大把玉屑。 杨隽手捧玉屑,有些踟躇。 自己到玄天门来是升级打怪涨经验的,根本没想要开启个探案的副本。还,还是算了吧? 杨隽眉头微皱,手一松,想把手中的玉屑洒回去。 又一想,或许玄天门会查,自己不管,倒可以通过江临仙或者其他人透露出去。 捏了捏自己耳垂,到底还是收起来了。 唤出万屠刀,往上一踩,杨隽沿着原路返回。 刚才猎杀铁骊青鬃兽时还是黄昏时分,夕阳尚在,现下日头已经落下,天边只余一抹余晖。 杨隽想着刚才那一堆玉屑,心情就不大美好了。 玄天门,也不是个安全的地界。 他好像是头一回意识到,在这里,也是有性命危险的。 或许,自己升级打怪的路,也没想象中的好走。 杨隽心头压着事,脚下蹿得飞快,用比来时快得多的速度冲回了山洞。、 氓山真人已经在洞里点燃了篝火,架着那一口大锅烧着水。 见他回来,不由口中叨叨:“臭小子,动作这么慢,山人我都快饿死了!” 杨隽一口气冲进山洞,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一路上绷着的脸也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悄悄地吁了口气。 氓山真人何等眼力。 他把正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斜着头眯眼看着杨隽:“死小子,后头有鬼撵哪?” 杨隽见了那一堆玉屑,一路上又想得有点多,神经一直绷着。听到氓山真人这熟悉的语气,忍不住反驳道:“不跑快一点,我怕回来就有一只饿死鬼在等着我了!” 氓山真人呵呵笑了两声,竟然没生气。 杨隽意外地看他一眼。 就见上一刻还笑容满面的老头脸色马上一变,横眉竖目朝他喝道:“乾坤袋赶紧拿出来!山人我就是饿鬼一只,没有肉吃就专吃你这等不听话的臭小子!” 这种恐吓……跟氓山真人拌两句嘴,杨隽还是提不起什么兴致,神色恹恹地把乾坤袋交了出来。 氓山真人看他垂头丧气的,也没多难为他,自己动手,唰唰唰几下就将一头铁骊青鬃兽拆解下来。 带刺的皮甲被剥下来扔到一边,骨肉分离,全都扔进了那口缺了一角的大锅。 杨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顾不得脑海里纷杂的念头,他凑过去问道:“您……您老怎么做到的?” 也没看见氓山真人掏出刀啊剑的,就这样徒手把浑身包裹着坚韧皮甲的千斤巨兽给拆解了?牛啊! 氓山真人斜眼看他,弹了弹自己的指甲:“唷,羡慕哪?雕虫小技!” “嘿嘿,嘿嘿,您老厉害!”杨隽配合地笑了两声。 杨隽自己拎回来的,自然心中有数。这头铁骊青鬃兽连皮带骨有近一千两百斤,就是拆了皮,也还有一千斤重。 千斤的骨头和肉块,扔进那口锅里,看着竟然不到一半。 这口破破烂烂的大锅,竟然也不是凡品。 杨隽正抻着头往锅里看,冷不丁听到氓山真人问他:“今天出去遇到什么事儿了?” “啊?” “嘁!”见他装出来的一脸茫然,氓山真人轻蔑地甩了计眼刀,“当山人我是瞎子啊?急急忙忙的,裤子都快跑掉了吧?” 杨隽脸上一红。 看到那么多玉牌碎屑,他是有点担心自己碰到杀人凶手,也被灭了来着。 想到这位老祖宗的行事,也不是心里一点不存事的。 想了想,杨隽也不准备隐瞒,掏出了拿一把玉牌碎屑,递到氓山真人面前。 “在幻雷海湖底淤泥里发现的。” 氓山真人眼睛盯着锅里的肉看,闻言朝杨隽手里瞥了一眼。 “刚丢的。”他说道。 杨隽细细观察氓山真人的神情,却见那老头眼睛又掉进锅里去了,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些铭牌的主人,都,都死了罢?” 氓山真人没有答话。 杨隽叹了口气,把玉牌碎屑收了起来。 就听氓山真人道:“死个把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杨隽讶然。 死人是没什么奇怪的,可您老不是玄天门的长辈吗,死的可是您老的后辈? 同时又觉得氓山真人的语气有点冷,与平时嬉笑怒骂的样子不太一样。 杨隽垂头看着跳跃的火焰没有说话。 氓山真人哂笑一声,道:“你这小子,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呐!你以为玄天门是什么地方?进了玄天门就能高枕无忧了?” “放屁!”氓山真人手里一根细树枝,“啪”一声敲到了杨隽头上,“没点本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渣渣看好了罢?不小心着点儿,你就是下一个!” 杨隽也不是不能接受死人。上次把程叙那个王八蛋扯进大金河,第一次杀人,他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前因后果,他跟程叙有仇,程叙也没存好心。自己的命且还忙不过来,哪有心管那个罪魁祸首死敌的生死? 今日见到这些玉牌碎屑,杨隽粗略一算,恐怕不下于六十张,也就意味着,一次性死掉了六十个人。 他不知道,玄天门中,什么事情,能死掉这么多弟子。杀人的人,又是什么心态? 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过了,未来的路上,自己会遭遇什么,会不会有一天,也被这样杀了,死无全尸,唯一的身份证明也碎成齑粉。 杨隽垂着眼睑,声音有点沉闷:“老祖宗,玄天门里,能有什么事使人下这样的杀手?” 看这小子不见了平日的跳脱,氓山真人撇了撇嘴,一点也没放缓语气。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把手中的树枝扔进火堆里,“小子,你就是太年轻,天真!” 杨隽被他一训,有点抬不起头来。 盯着篝火想了片刻,觉得自己独自修炼升级打怪的修仙路似乎难以实现,朝氓山真人问道:“老祖宗,今天那个血修,你是早就看出来的罢?有意揭穿他?这件事跟这些玉屑有没有关系。” 兽肉颜色已经渐渐变白了,铁骊青鬃兽的血融入沸腾的水中,慢慢地把一锅开水变成了乳白的汤汁,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氓山真人这次却避而不答。 “喂喂,臭小子,你闻闻,香不香?我跟你讲啊,这次是山人我饿得受不了了,等不得你这磨磨唧唧的臭小子。你可看好了,下次山人我可不会动手,你得自己煮!” 杨隽叹了口气,这话题转移得。 他不解地挠了挠头。 这老祖宗,刚才说话不是挺正经的吗,怎么一转头又顾左右而言他。这路数,让人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铁骊青鬃兽肉质鲜嫩,加了一身几百斤重骨头熬出来的汤更是清香扑鼻,浓郁芬芳,诱人至极。 本来心情低落没什么食欲的杨隽,也被勾出了馋虫。 既然氓山真人现在不跟自己说正经事,杨隽也不追问。 他总有个念头,来日方长。 琢磨着,这位老祖宗看似办事不靠谱,其实并不是无的放矢,做的事应该都是别有深意的。 自目睹了今日绛云台上的事,杨隽就把氓山真人划归为了“高深莫测”的一类人。 他把自己拎来,肯定不是像在升云殿中表现出来的那样。 那个时候,他好像是跟自己的师侄闹着玩,又好像是看中自己这把万屠刀。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在没有探清楚之前,自己也该有所保留罢。 既然这位老祖宗不肯说,杨隽也就不再追问。 看着锅中越来越显浓郁的汤汁,杨隽眼光在锅中氤氲的水汽和锅下跳动的火焰上游移,心下却是思绪不停。(未完待续。) 第175章 混沌浩渺 当当当—— 氓山真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捞了柄大铁勺,敲了敲锅沿。 “臭小子别走神,下回让你煮东西,你可别赖山人我没教你。” 杨隽回过神来,一只手撑着额头,有点无奈地道:“老祖宗,您这不就是开水下锅,煮至肉熟嘛,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氓山真人横他一眼,拖长了调子道:“这你就不知道了——” 他手腕一转,从身后托出一个陶罐来。揭开盖子,杨隽看到里面是白里带点黄色的细小颗粒。 “盐?” “这你就不懂了。”氓山真人一副“你真没见识”的表情,拿大铁勺敲着陶罐数落道:“没放盐的食物就是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这你都不知道?” 杨隽心说我当然知道,不过你这盐质感不怎么样啊,色泽也不够白。 “您这盐这么点儿,够吗?”锅里光铁骊青鬃兽连骨带肉就有一千斤。 氓山真人鼻子“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把头伸到锅边使劲嗅了嗅。 杨隽看他这副恨不得把头浸进锅里去的样子,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啧啧,这头兽猎得不错,臭小子还有点用。” 氓山真人没理会杨隽,抖着手往锅里倒盐。 杨隽见粗粝的盐瀑布般往锅里倒去,陶罐里的盐却一点也不见少,知道这个陶罐也不是凡品,里面装的盐没准有一座山那么多。 大铁勺捞出一勺乳白的汤汁,氓山真人嘬着嘴上口就喝。 锅里汤汁沸腾,咕嘟咕嘟冒着大泡。水汽氤氲,空气中满是诱人的肉香。 这股味道由呼吸带入肺腑之中,杨隽的精神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下来。 氓山真人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又拿大铁勺把锅沿敲得铛铛作响。 “开饭了开饭了!” 杨隽怀疑这口大锅就是被他给敲破的。 氓山真人举着勺子就开始喝汤,巴掌大的勺子,一勺汤他却要咕咚咕咚喝上半刻钟。 杨隽就知道不仅这破锅破瓦罐不可貌相,勺子也是不可斗量的。 氓山真人喝着热汤,却也被烫得不停吸溜着嘴。 杨隽顶着他杀人的目光问他借了一副碗筷。 碗是粗糙的陶碗,筷子是一双木质的。两样东西拿着都很沉手。 杨隽看着氓山真人,目光有点惊疑不定。 这副碗筷,竟然都是新的。 他也不矫情,见氓山真人早就吃得不亦乐乎,筷子往锅里一伸,准备像氓山真人那样捞一块带肉的骨头出来。 哪知筷子一入水中,手腕顿时一沉,一两重的木质筷子顿时变得似有百斤。 看起来不过一尺深的汤,也变得探不到底,竟似浩浩汤汤的海洋。 杨隽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 “混沌锅,煮混沌,浩如烟,渺如海。” 这是氓山真人的声音。 杨隽一片迷蒙中听到这声音,眼神却更加茫然了。 眼睛中似乎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眼前的一切都有点看不清晰。而这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星空,有一丝飘忽,听这个不大真切。 怎么回事,邙山真人不是就坐在自己身边吗? 杨隽忽地感觉有些疲倦,昏昏欲睡,潜意识里却告诉自己不该在此时睡觉的。 他今日虽然奔波了一整天,但其实并不怎么疲惫。 而且,自己打的猎物,怎么能便宜了氓山真人一个人? 杨隽心里想着,意识却越发地模糊。 像是徜徉在漫天星辰的夜空,身周一片闪亮。 奇怪的是,鼻尖却萦绕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前方有一块不大不小的黑影,杨隽下意识地一躲,头猛地往下一磕,如同从高空坠落。 额头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睁眼一看,却是氓山真人手里大铁勺的木柄。 氓山真人笑得一脸欢畅:“臭小子,你想给山人的汤里加料也用不着把脑袋磕破吧?” 杨隽摸了摸额头的大包,见眼前半尺处便是大锅的锅沿。氓山真人不拦着自己,自己就得磕到大铁锅上了。 他困惑地皱了皱眉。 自己一只手捧着碗,一只手举着筷子,刚准备捞肉吃,怎么可能打瞌睡? 不过这种迷迷糊糊中头突然点一下。不是打瞌睡又是什么? 杨隽狐疑地看着氓山真人。 刚才他朦朦胧胧当中好像听到了这位老祖宗的声音来着。 “呐,这个给你!” 像是看不惯他这样发呆,氓山真人把一块暗红色的东西扔进杨隽碗里。 杨隽定睛一看,却是铁骊青鬃兽的心脏。 《嵊洲万兽录》载,铁骊青鬃兽五脏益肺腑,尤以心为最,食之可通窍。 他笑道:“这样的好东西,理应孝敬您老人家!” “难嚼!给你吃。”氓山真人一脸嫌弃,自己却不嫌烫地用左手抓起一块带肉的大骨就啃了起来。 杨隽原本有点嫌弃那口黑乎乎的大锅,看氓山真人呼噜噜吃得畅快,便也勾起了食欲,不再想刚才的事,也不再跟氓山真人客气,吃起了碗里的东西。 那筷子从锅里一捞出来,便恢复了七寸长的普通筷子模样,只是依然很沉手。 心脏煮得挺软的,其实一点也不难嚼,杨隽觉得口感其实不错。 一块心脏未完,碗里又多了一片暗红色的肝。 杨隽看了氓山真人一眼。 这位老祖宗却没有正眼看他,嘴里啃着肉骨头,眼睛还盯着锅里。 杨隽举着筷子在锅里搅和了半天,觉得里面汤汁浩浩汤汤,竟然如同波涛汹涌的额大海一般,骨啊肉的,苏子和水波晃荡,自己竟然连一片肉都捞不起来。 氓山真人笑眯眯地看着。 氤氲着热气,他的脸色有点烦发红:“哈哈,臭小子,没得我伸手,你可得不着吃吧?哼,真是半点不中用!” 杨隽憋了口气,手腕控力,指尖上灵关一闪,筷子顺着锅里水流的方向,追着一块肉去了。 氓山真人看得目光微闪,又低下头啃自己的骨头。 杨隽在锅里耗费了大半个时辰,仍是一无所获。 氓山真人却不跟他客气,隔不多久就要伸筷子在锅里搅和一番。 他每次一伸筷子进锅里,这一锅海水般的汤汁就是一片翻滚沸腾荡漾无边。 杨隽明明察觉有东西在唉自己筷子上碰了碰,偏他怎么也夹不起来。 这期间,被氓山真人捞到的铁骊青鬃兽五脏倒是一个不剩,全都落入了杨隽的碗里。 眼看着一锅汤里已经没多少肉了。 氓山真人敲敲锅沿:“行了行了,没本事捞就多学着点儿。下次可别再想让我伺候你!” 氓山真人语含讥诮,杨隽心里却有些感激。 要不是这位老祖宗,自己真是一片肉都吃不到! “多谢老祖宗。”他第一次诚心实意地向氓山真人道谢。 氓山真人把他从暗流汹涌的升云殿带出来,领着他去雪灵湖打通灵窍,把铁骊青鬃兽身上最好的部位都让给他吃…… 杨隽还没想完,就听氓山真人哼了一声:“你懂个屁!这玩意儿山人我早不知吃了多少,早就吃腻了!脏腑又腥又臭,哪里比得上大肉!” 杨隽闭嘴不说话了。 他吃了好几块了,能不知道吗,这铁骊青鬃兽汤汁鲜美,肉质鲜嫩,就是内脏也很香,根本没有半点腥臭气。 这怪老头儿挺别扭的,自己还是不要跟他多说了。 氓山真人吃完打了个饱嗝就往石台上一倒,不多时便发出轰如雷鸣的鼾声。 杨隽却是难以入睡,走出山洞,到外面寻了一块石头坐下。 天空中竟挂着一轮缺月,银色的月光倾洒下来,山林中一片幽光,如同铺上了一层白霜。 杨隽干脆往后一仰,躺倒唉石头上。 就着氓山真人清晰可闻的鼾声,他凝望着夜空静静思索,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你看清自己的处境了吗? 杨隽记得,这话不止一个人问过。 今天,是氓山真人,不久前,还有另一个人。 在凌初山时,顾九辛也这样问过他,只不过他们都问的是“楚恪”而已。 杨隽现在想来,他何止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根本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认清! 重返凌初山时,自己虽然立志要走向仙路,想要一世逍遥,想要登上绝顶睥睨天下。 但自己内心已经准备好承受着这一路的坎坷了吗? 杨隽想,自己心底其实始终有着几分不以为然,认为自己是“被神、被世界所眷顾着的主角”,多少还有点玩票的心态。只看到了绝顶之上的风光,却没有低头看看自己脚下崎岖的路。自己,根本没有正视自己的处境…… 氓山真人次日醒来,没有看到杨隽的身影。 走出山洞,外面明晃晃的一片,已经是正午时分。 “没良心的臭小子,这大中午了也不知道给山人煮吃的。”氓山真人正念叨着,就见远处一个黑点自天边飞来,越来越大,很快便显露出万屠刀刀影和杨隽的身形。 杨隽还没收刀,就扯出一只乾坤袋扔给氓山真人:“金翎鸡,熟的!” 破天荒的,氓山真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掏吃的,而是盯着杨隽:“臭小子,容光焕发,不错嘛!” 他昨晚可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容色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现在这昂首挺胸,大刀阔步的,打鸡血了?(未完待续。) 第176章 置身事外 杨隽嘿嘿笑了笑。 他昨晚一夜没睡,目光却是一片清明。 冬夜的风格外清爽,也让人格外的清醒。杨隽躺在洞外的大石头上,把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好好过了一遍。 他练功不可谓不勤奋,但内心到底还是不以为然的。从大金河遇险还生步入灵原,杨隽内心隐隐有一种兴奋——老子真特么是有主角光环笼罩的人哪! 这样的底气,让他无端生出一种万山之巅离我不过一步之遥的迷之自信。 仿佛下一刻,自己就能坐在蔚然亭与卧丘举杯畅饮谈生论死,和灵珂踏遍千山看尽天下风景。挥挥手,风雷云动;招招袖, 想想自己当初怎么发誓来着?初衷不就是不让人骑到头上去吗? 有了修仙的愿景之后,别的没什么增长,倒是有些飘飘然,连脚踏实地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氓山真人问得好。 “你以为玄天门是什么地方?” 自己把玄天门当副本来刷了,但是又不想参与里面的支线剧情,能躲则躲。只想着赶紧从这个副本离开,踏上自己的仙路。 “进了玄天门就能高枕无忧了?” 并不。氓山真人说得不错。——没有一点本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灵窍初通,杨隽揣度自己不过初阶灵修加炼体五重的修为罢了。 除非自己一直躲在这个山洞里,否则出去遇到点什么,还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憋在山洞里清修? 杨隽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餐风饮露,这特么有个鸟用,修仙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玄天门里并不平静,自己怎么能保证不碰到此为比自己高却心存歹意的人,譬如制造了那一堆玉屑的人。 氓山真人看似万事不管,身为玄天门辈分最高的老祖宗,连当个挂名长老都不愿意,但从昨日揭开王越的事来看,他是有心替玄天门清一清门户的。 自己要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寻修仙路。得到的答案只能是:此路不通。 想当初卧丘曾对自己说过什么?修心寻道。 杨隽思考的时候手指就停不下来,不是搓着纸张、衣角,就是相互摩挲。 他躺在大石头上,双目微阖,眉头微皱,手指不自觉地就抠起了身下的石头。 修心寻道。他嘴角翕翕动,默念了一遍。 原来自己一直未曾领会卧丘的意思。 不经事,怎论得上修心,寻的又是什么道? 突然间,杨隽双目一睁,刚好看见一缕银光倾泻在山巅的雪峰顶上。 明月映白雪,光辉一片。 杨隽的双目却似闪耀的明星,熠熠生辉,比山顶的雪还要耀眼。 此时此刻,他竟有赋诗一首直抒胸臆的冲动。 当然,作诗是不可能了,壮怀激烈地朗诵一首倒是可以。 不过,最后他并没有开口。 杨隽反思之后,觉得自己太不稳重,前些日子过得太欢脱。 这人哪,最忌松懈。一放松就容易出漏洞。 子曰,学而不思则殆,思而不学则罔。诚不欺我也! 如果不一榔头把在做“我是主角额能一步登顶”春秋大梦的自己唤醒,杨隽想,自己或许某一日就会想那些玉屑原本的主人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从大石头上站起来,拍了拍手。 心情奇异地镇静了不少,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抛却了昨日虚妄,再不准备浑浑噩噩地凑合。 真说起来,把玄天门当做一个副本也没什么错,只是自己应该参与进剧情罢了。 之前他一直觉得杨隽是杨隽,楚恪是楚恪。他帮楚恪报了仇,一偿借用身体的债便了。此时想来,自己早已身入局中,还想的什么置身事外! 杨隽想,就觉得自己未必不能做楚恪。 他是杨隽,亦可是楚恪。 这两者,并没有矛盾的。 虽然楚恪的形象在他脑海里还是一片模糊,但杨隽隐约觉得他很有点韧性,被所有人嘲笑也数年如一日地练功不辍,值得自己钦佩。 脑袋里塞满了事情,杨隽一丝睡意也无,便就着月光掏出了阴阳如意珏。 灵窍初通,丹田空空。 这具身体正似一个刚刚打通的水域。经脉是河网纵横交错,灵窍是大大小小的湖泊,丹田是浩瀚的海洋。 这个水域辽阔无比,但却是干涸的,里面没有水流,只有一副干巴巴的架子。要想再进阶一步,还得引入灵气将纵横的河网、干涸的湖泊和空荡荡的海洋填满了。 这也是在修为达到真人之前,灵修最为重要的任务之一。 既然灵窍已通,杨隽便不再想只走武修的路子了。 回想起武试期间看到的上千场比试,他更是不愿意只凭一身筋骨硬闯。 武修筋骨强悍是不错,但灵修的术法攻击千变万化,也是防不胜防。 譬如季脩宁,他虽是区区三阶灵修,炼体也不如自己,但在法器的使用上,就强过当初灵窍不通的自己不止十倍! 杨隽有自知之明,他是凭着高出季脩宁两等的炼体修为和开了挂的筋骨天赋才打得季脩宁丢盔卸甲。 灵修、武修,杨隽想要两面都抓! 虽然知道自己灵修路途艰难,别人三年跳个四五阶,自己可能一阶都跳不过,但除了这一身强悍的筋骨,他还有阴阳如意珏在手啊! 金手指总归是有的,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气勤奋,没道理不给自己一条活路罢? 杨隽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急躁的人。 他又耐心,有恒心。之前或许有几分跳脱和不羁,待认明了自己真的得一步一步踏过陡峭的路途才能登顶巅峰的时候,便慢慢沉静了下来。 似乎又回到了两个月前,重返玄天门的那一天。 他踏上云梯,一步,一步,朝着登云顶爬去。 漫天的云霞绚烂无比,周遭的风也轻柔细语。 那时候的自己满腔兴奋,仿佛一走完这条长长的天梯,就真的能直登云台了一样。 杨隽忽地想掀桌。 妈的,浮夸! 图样图森破! 回头看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不禁有一种掩面的冲动。觉得过去的自己简直蠢得不忍直视。 但是,昨日之日不可留。往事不可追,来日尚可期。 把昨日中二到愚蠢的自己埋了,下一步,迎着明日的朝阳,踏上新的征程。 杨隽抬手抹了一把脸,用阴阳如意珏给自己干洗了一次,有点点灵光闪现,头脑又清醒了几分。 只是下一个瞬间,他托着阴阳如意珏的手就僵了。 一大片广袤的原野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 近处是大大小小的药田,长满了珍奇的灵药,不过对这些难得一见的灵药,杨隽并不陌生,他在灵原都见过。原 视线越过药田,原野上树木葱葱郁郁,林中雾气缭绕,氤氲着浓郁的灵气。 丛林之外是连绵的远山,重重叠叠,一山更在一山外。极目远眺,却看不见更多景象了。 杨隽目瞪口呆。 在卧丘送他处灵原的时候,就曾向他展示过其中的药田。 杨隽想过这阴阳如意珏中别有洞天,但那时只以为卧丘赠予自己的就是一块能够帮助修炼的玉珏和盛放药田的小空间。 现在看来,当日自己所见不过九牛一毛,今日所窥也不过一点零头。 杨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把阴阳如意珏往额头一贴,想再窥探一二,却只感到额头一片沁凉,眼前迷蒙一片,玉珏内的世界却半点也没显现出来。 郁闷地把阴阳如意珏从额头拿开。 杨隽没有得到金手指的狂喜,神色还是一如往常,甚至微微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想当初自己灵窍未通的时候,阴阳如意珏在手里也不过是块帮忙吸收天地灵气的石头罢了,纵然知道里面藏了不少顶级灵药,却也无法取用。 今日能够一窥内中景象,想必是自己灵窍已通的缘故,而自己的灵力却只能支撑自己粗略地扫一眼而已。 想要取用阴阳如意珏中的灵药,还早着哪! 杨隽面色沉寂下来,如同天上那一轮冷清的月亮。 这不是装出来的高冷,而是反省自知后的淡然。 盘腿安坐,双手掌心相对,阴阳如意珏安放其中。杨隽双目一阖,却有一丝精芒在闭眼的瞬间一闪而逝。 既然登顶巅峰需要一步一步地爬,他便一脚一脚地踩实了! 经脉干涸,丹田空荡,灵气来补! 总要把这干涸的水域填满,让它成就一片浩浩汤汤的沧海! 在杨隽双目闭上的瞬间,星星点点的灵光在他身周十丈内闪现,萤火虫一样闪亮的微光,像是接收到强劲的吸引力,朝着他手中的阴阳如意珏涌来。 少年端坐的身体,霎时间被淹没在滚滚的洪流之中。 相比于之前徒然干坐,灵窍初通的好处十分明显。 首先,杨隽能够感觉到自己耳目清明更胜往昔,对天地灵气地感知也愈加灵敏。比如,从前他能够“看”到的天地灵气只在身周数丈,现在已经延展到十丈。 而且,他相信,随着灵气的浸润,灵修等级的提高,自己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的范围更广,能掌握的力量就更加强大。 一夜苦修,杨隽非但没有感觉疲惫,反而精神亢奋,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大早就上山打了一直金翎鸡孝敬氓山真人。 他要在登天的台阶上往上爬,当然少不了这位老祖宗的帮忙。(未完待续。) 第177章 投其所好 金翎鸡表皮焦黄,富含油脂的皮质被熏烤得喷香焦脆,与这肉香一起传来的,还有一阵阵清新的草木香。 色与香,勾得人食欲大动。 氓山真人瞥了眼杨隽就扭头啃鸡。 外酥里嫩,更得趁热吃! 冷一分皮就软了,香气也散了。氓山真人是个最不愿暴殄天物的人。 “您老天赋卓绝,灵武兼修,是玄天门数万年来第一人。” 杨隽呈上了供奉,见氓山真人吃得开心,笑得尖牙不见眼,抛出了自己的目的:“就向弟子传授传授经验呗!” 江临仙曾说,这位老祖宗的资质在玄天门这个歌人才济济的地方也是出类拔萃,入门三年便已晋升武士。 这修炼速度,相较于楚恪简直是坐着窜天猴蹿的。 而且氓山真人是灵武兼修,在需要齐头并进的情况下不足十年便将晋升为玄天门第一个灵武双/修的少师。 但恰在这个关口,他的继续为第一次倒退。 杨隽当然不是来戳氓山真人旧伤疤的。 这位老祖宗天赋了得,也是玄天门中对于灵武兼修最有发言权的人。 杨隽委实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嘿嘿嘿。” 氓山真人三两下就把一只鸡解决了,却没搭理杨隽的话,眼睛眯了眯,桀桀笑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找你来干什么的?” 杨隽还真就认真想了想。 “这小娃娃资质太差,你们都看不上,正好我缺个端茶倒水的小子,那就这个了罢!” 一字不差,氓山真人在升云殿里就是这么说的。 氓山真人又笑了:“您干了分内之事还要讨赏,有这种道理吗?” “这样啊……端茶倒水,”杨隽挠了挠头,一脸赤诚,“可弟子这不是端茶倒水呀?这是规定之外的事……” 不好意思您嘞,我做的是附加题。 氓山真人面色一僵,冷哼了一声:“拿区区一只金翎鸡就要换山人的经验。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啦!” 杨隽笑容不变,从袋子里掏出了另一只金翎鸡。 “您老看,一只金翎鸡解决不了的问题,两只行吗?” 对于吃货来说,既然你一只金翎鸡解决不了,那就两只,两只不行,还有三只。 总之,杨隽暗道,一定得把氓山真人拿下。 氓山真人闻着肉香味儿,口水都要下来了。 “你,臭小子!你这鸡是怎么弄的,肉里面有股树叶子味儿。” 杨隽撇嘴,觉得氓山真人不识货。 亏你还是老吃货呢,什么树叶子味儿,是香叶味儿。 他发现山上有好几种带有天然香气的树和灌木,就找了树皮、树叶丢进烤鸡的火堆里,整只鸡都熏染上了这种香味,甚至表皮颜色更加金黄看起来就和那个人很有食欲。 杨隽是看出来了,氓山真人好吃,但就是一豪放派,一大锅水一大坨肉,煮好就算。 这种方法简单易行,不是不好吃,只是太单一。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啊不,是吃人的嘴软。 把老祖宗哄高兴了,自己才好提出条件哪,最好是有求必应呐!杨隽心里想。 对于吃货,就是得投其所好! 但想到氓山真人昨晚无意间说到,他活了这么长时间,什么没有吃过? 氓山真人昨晚煮的铁骊青鬃兽,汤汁肉味一点都不淡,咸淡适中。一顿吃个几百斤肉,一次怎么也要数十斤盐。 就看他昨晚倒盐的那个架势,说他一生吃过的盐比自己吃过的饭还多,杨隽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相信。 他得带点新奇的感觉给这位老祖宗。 这条老馋虫果然上钩了,才吃到第二只已经得到回应了。 杨隽憨厚地笑着:“您先吃,吃完我再跟您详细说。” 看面前的小子笑得不怀好意,一脸奸诈,氓山真人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但到嘴的鸡肉,自己能舍得不吃吗? 必须不能啊! 氓山真人回味了一番唇齿留香的感觉,手一捞,三两口一只金翎鸡就已经下肚了。 “呐,看在这两只金翎鸡的份上,山人我就勉为其难地指点你两句。” 氓山真人靠在石头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的样子,“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就直接问罢!” “您不想知道金翎鸡里面加了什么,才这么香?” 氓山真人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道:“有你这臭小子在,我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杨隽抬手背擦了擦鼻尖。 您老高兴就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只要答应教我本事就行。 绛云台下,地牢深处。 玄天门刑名堂的地牢就设在绛云台的山腹之中。上有绛云大殿十二石柱相镇,周遭都是坚硬的石头。 玄天门弟子如有犯错,宗门中诸位首尊首座和长老们通常会在绛云台召开大集会,讨论处置办法。 所以就把刑名堂的地牢设在了绛云台。 这个地牢十分稳固。 至少今日之前,穆一真人是这么想的。 玄天门弟子犯的错,大多数都是违背一些不涉及性命的条条框框,能够动用到刑名堂地牢的时候不多。 而这次,因为事情涉及血修,又牵连了数十条玄天门弟子的性命。 王越不仅被关押入了绛云台之下的地牢,还有头顶上两位大佬一起坐镇。 穆一真人要审讯王越,也留在了绛云台,和正在值守的青云长老作伴。 青云长老昨天散会之后又亲自去偏殿把玄天门所有弟子的魂灯都清理了一遍。 除了昨日管事来报死亡的八十三盏魂灯,再没有别的动静。 那一盏盏魂灯,青云真人都看过了,没有什么不妥。 而王越醒来之后也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更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此时,穆一真人和青云真人正坐在绛云阁的偏殿里。 和昨日的正殿不同,这间偏殿门窗大开,冬日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又打着旋儿飞出去。 殿内靠墙的两侧摆放着一堵又一堵书架,高、大、宽,像是一堵又一堵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卷。 风从书架的缝隙吹过,呜呜作响。 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坐在窗前的矮榻上。 榻上是一把径长不足两尺的小炕桌,桌上一壶两杯。茶壶口有氤氲的雾气缭绕,从壶嘴里飘散出来。 青云真人抬手给穆一真人和自己都斟了一杯茶。 “穆一师兄不去审讯?” 穆一真人眼睛看着窗外。 阳光倾洒在绛云台上,金光闪闪的一片,这是绛云台上最平常的风光而已。 穆一真人就这样盯着外面,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看的是什么稀奇的景象。 就在青云真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候,穆一真人敲了敲抗炕桌:“神志不清,问也没有什么用。” 青云真人低头喝了一口茶。 他知道,穆一真人这句话再简单不过,但包含的意思很丰富。 昨天王越被杨隽点倒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他虽然练过血修的功法,但并不精深,只是初入门而已。 因血修功法与玄天门正派修行功法相冲,昨日王越被氓山真人打在脸上,实则是按在耳后的穴位上,激发了血修功法与玄天门功法的冲突。他才会全身皮下血管渗血,肌肤涨红。 若非如此,杨隽也不可能用万屠刀轻轻一点,将他按昏在地。 本就浑浑噩噩的王越,被点中脑后的死穴,昏厥过去,直到昨晚深夜,才有看管的管事来报醒了过来。 穆一真人没有片刻耽搁地赶过去,见到的却是一个木木呆呆神志不清的人。 王越,傻了。 穆一真人也举起茶杯。 他没有喝茶,而是皱眉看着茶杯上氤氲出的水汽。 因常年面容整肃,穆一真人并不算苍老的面颊上显露出刀削斧凿般深刻的痕迹。 此时更是因为眉头紧皱,而在眉间显现出一个深深的“川”字,像是被河流冲刷过后的峡谷。 “神志不清……到底是谁来的这一手?” 随着这一问的发出,穆一真人眉间的“川”字峡谷沟壑更深了。 青云真人也皱了皱眉。 谁干的? 昨日和王越接触过的人,第一个就是银戈峰的弟子铁铮,二人打过擂台。 其次是氓山真人,他扇了王越两巴掌。 再之后是哪个叫楚恪的弟子,噢,不对,现在是他们的师弟了。楚恪点倒了发狂的王越。 随后王越被两个闻道堂的管事看押起来,在之后移交给了刑名堂。 青云真人朝穆一真人摇了摇头。 他想不出来。 他的脚边还有一根卷轴,放下茶杯,青云真人就伸手把卷轴捡起来,缓缓展开。 这是玄天门中关于血修的历史记载。 玄天门中必定还潜藏着更多的血修,他得找找看,各个阶段的血修,都有什么样的特征。 嘭的一声。 穆一真人把还没喝过的茶杯放回了炕桌上。 随着这一阵激荡,一滩茶水从杯口飞出,溅湿了桌面。 透过大开的窗看到来人,穆一真人的脸色阴沉下来,瘦削的两颊肌肉凹下,两边颧骨显得更高了。 青云真人见来者是刑名堂的管事,也皱起了眉头。 “禀长老,”那管事的声音有些急切,“王越,死了。”(未完待续。) 第178章 地牢血迹 “怎么能死了呢?!” 青云长老从矮榻上站了起来,常常胡须迎风而动。 他瞪着来报信的管事:“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地看着吗?” 这前来报信的刑名堂管事也是玄天门弟子,名叫古达,当年还曾在绛云台听青云真人授课。 他见到这位长老发怒,顿时就紧张起来,跟当初被传功长老训斥一样紧张起来,双手交扣着嚅嚅道:“弟子一直守着,寸步不离……” 见青云真人仍是横眉怒目的样子,古达又补充了一句:“眼睛也没眨一下。” 青云真人瞪眼。 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了,人怎么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死了? 从事发到现在,青云真人还没听到穆一真人出声。 他扭头看去,见穆一真人仍是望着窗外,纹丝不动,气息几乎不闻,像是一座铁铸的塑像。 “人死了,你怎么能不着急呢?” 古达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抹了把额上的汗水。 青云真人执掌礼仪,最为严苛,在他面前,甚至比在铁面无私的刑名堂穆一长老面前还要紧张。 穆一真人手指一划,炕桌上的水渍化作一缕水汽,消失不见。 他从矮榻上站起来,弹了弹衣袍,不急不缓地道:“走吧,去看看怎么回事。” 古达忙不迭地连声应道:“是,是。” 穆一真人挥一挥衣袖,三人已经站在了地牢的入口。 地牢入口就在点绛台之下,带着两个人瞬移这么点距离,对穆一真人来说不值一提。 地底的世界不见天光,突然间坠入一片静寂之中,任何人都会感到有些不适。但一行三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穆一真人和古达是刑名堂的人,对这个地牢再熟悉不过。 青云真人倒是没有来过地牢,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只见四周都是阴暗潮湿的石壁,唯有三人身前几步的一个径长三丈的深坑里头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借着地底的一缕幽光,可以看到这大坑中悬着数条铁链,根根都有成人两条手臂粗细。 古达先一步往左边的走了一步,在墙上一按。 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最靠近三人的两条铁链缓缓上升。 然后一块四面有围栏的铁板悬停在三人下方。 古达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长老,请。” 站到铁板之上,青云真人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见这里离下方掌灯之处至少还有百丈。 他张了张嘴,想说带你什么,扭头见穆一真人垂眉敛目如老僧入定的神态,又果断合上了嘴巴。 石壁高百丈,其上亦刻满了古拙质朴的图纹,微弱又摇曳的微光之下,似恶鬼张牙舞爪。 耳中除了两道极其清浅的呼吸,就只有铁链嘎吱嘎吱划动的声音,后面还跟着减弱了几倍的回音。 青云真人看了看穆一真人。他这位师弟年纪不大,却一副刀斧雕斫的面容,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记得在正式升任刑名堂长老之前,穆一真人在这地牢里历练过十年。 其实也就是当了十年牢头。 青云真人见惯了外头的光明,觉得****夜夜对着幽暗诡异的石壁,在这不见天光的山腹之中,没有疯了都算好的。反正他自己是绝对受不了的。 他又侧头看看低垂着头的古达。 这小子垂眉敛目,从站姿到神情都与穆一真人有几分相似。 多少年之后,可能就是下一个穆一真人。青云真人如是想。 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链条上悬挂的铁板终于与下面开凿出的地面齐平。 青云真人四下里一看,周围有四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燃着明亮的火把,洞口之内却看不清是何情形。 古达走在前面引路,走进了右手边的一个洞口。 青云真人有些晕乎乎的。 这地底之下,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入口处只看见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哪知进来之后却是错综复杂,小道纵横如阡陌。两侧时不时会现出一道石门的形状,但古达一直没有停步。 青云真人不禁朝穆一真人问道:“绛云台下的地牢有这么大?老祖宗们修这么多地牢做什么?” 刑名堂管理的范围很广,但需要动用刑名堂地牢关押的人不多,今年从年头数到年尾也就只有王越一个。 青云真人想不出来这么大,如同迷宫一样的地牢修来做什么。 穆一真人看他一眼,却是没有回答。 这事他也不知道。他接受刑名堂的时候这地牢已经有如此规模了。 青云真人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这等严密程度,还能有人下得了手?” 他跟着都走得晕头转向了,要来灭口的人就算闯进了这地牢,恐怕也照不到人在哪间牢房罢? 这次穆一真人倒是发表意见了。 他道:“或许,并不需要跑到地牢来杀人。” “王越人在地牢里,不来怎么——”青云真人的声音突然哽了哽,停顿了片刻才接着到道,“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突然想到,或许杀人者并不需要进入地牢。在地牢之外,就可以埋下杀手。 如果是有足够功力和手段的人,在王越进入地牢之前就施展了手段,先让他神志不清,说不出任何消息,却让他拖到今日再死,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人,会是谁? 青云真人的神色更加凝重起来。 穆一真人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把王越藏在地牢深处,原是为了防范被人灭口,甚至为了保密把刑名堂安置在地牢里的人都撤了出去。 现在看来,实是多此一举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昏暗的地道中唯有哒哒哒极富韵律的脚步声。 古达微微佝偻着,停在一道石门前。 “长老,就是这里了。” 青云真人看一眼这石门,和刚才路上所见的数十道石门一样,没有任何别致之处。如果是他,下了地牢也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 他心中愈加觉得凶手是在地面之上就已经下手了的。 古达伸出右掌在石门中央一按,就见石门上凸出一块圆罗盘样的东西。 青云真人看着古达在上面圈圈画画,指尖灵光闪动,好一会儿,才听见咔哒一声响,石门缓缓打开。 眼前突然一片光亮。 地牢里的灯光并不明亮,但突然从黑暗中走进这点了灯的石室,不由让人觉得这灯光有几分耀眼。 青云真人一眼看见石室里那个巨大的铁笼,还有铁笼里瘫软的王越。 这景象和昨日在点绛阁正殿里看到的何其相似。 但是那时王越虽然昏迷,倒还是活人一个,现在却是死尸一具。 铁笼边还站着一个青袍人,看到穆一真人和青云真人,连忙躬身行礼。 看守王越的不止一个人。 除了古达,还有一个叫张敬的管事。 发现王越之死,二人不敢耽搁,古达前去报信,张敬留下看守,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穆一真人抬了抬手:“免礼。” 人已经走近了铁笼。 王越死状凄惨,衣衫破烂,几乎难以蔽体,丝丝缕缕地挂在身上,看得出来是被手抓的。裸露在外的四肢上遍布爪痕,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长发覆面,遮挡了面容,但穆一真还是看到了王越那双尚未阖上的双眼。眼中猩红一片,密密麻麻的全是血丝。 穆一真人皱了皱眉,蹲在铁笼边。 笼子手臂粗的铁条上布满了斑斑血迹,这是昨夜王越醒来之后癫狂地在笼子里冲撞染上的,石室的地面上也沾染了不少。 现在,这些血迹都已经干涸,颜色也转成了暗红色。 王越倒在铁笼边缘,头离铁条的缝隙很近。 穆一真人伸出手去,撩开他的头发。 “怎么回事,”青云真人几步走到穆一真人身边,“看出什么了没有?” 穆一真人没有搭话,伸手拨开了我那个月头顶的一撮发。 王越浑身遍布爪痕,唯有头部,头发乱糟糟的如同鸡窝,但并没有意思被抓挠过的痕迹。 但青云真人赫然看见,被穆一真人拨开的乱发间,王越的头顶正中有一粒血豆,小米般大。 青云真人隔得远一点,只能看出这是干涸的血迹。 他知道穆一真人执掌刑名堂二百余年,对此颇有经验,便问道:“大概多长时间了?” 穆一真人的确能够凭借血迹的颜色来判断时间。 他手指一动,将那一粒血豆扣下来,在指尖碾碎,道:“八到十个个时辰。” 八到十个个时辰?那就是在王越被关进地牢之前就已经下手了。 先前的猜测得到证实,青云真人的怒气瞬间就爆发了出来,当即吼道:“真是太过分了!存心拿我们当耗子耍呐,啊?!” 平日里最整肃不过的人,脸上竟有几分气急败坏之色。 八到十个个时辰?那就是在王越被关进地牢之前就已经下手了。 先前的猜测得到证实,青云真人的怒气瞬间就爆发了出来,当即吼道:“真是太过分了!存心拿我们当耗子耍呐,啊?!” 平日里最整肃不过的人,脸上竟有几分气急败坏之色。(未完待续。) 第179章 行将大乱 青云真人一听,嘴唇嚅动两下,胡子跟着颤了颤,到底没有接着发火了。 古达和张敬早已悄然无语地缩到了墙角,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张敬甚至在青云真人发火的时候抖了抖。听到穆一真人的话,他欲言又止,却被古达扯了下袖子,就果断闭嘴了。 穆一真人看着皮肤上满是抓痕和血丝的尸体,沉声道:“心自生魔,尚可驱之。奈何为人傀儡……” 青云真人看了一眼王越的尸身,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活了几百年,见过的死人不知凡几,王越这个死状与青云真人眼里形容可怖的还相去甚远。 “他死之前有什么异常吗?”穆一真人站起来问。 古达和张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古达站出来回答:“与昨晚无异。他一直对自己又抓又挠,刚才突然间仰天大声嘶吼起来,最后似是力竭而亡。” 青云真人瞥一眼看起来有些胆小的张敬,微微皱眉。 这样鸡眼大小的胆子,可一点也不像刑名堂的人。 穆一真人淡淡“嗯”了一声,就不说话,迈步朝门外走去。 青云真人也急急跟上,有些不解:“这就走了?” 穆一真人板着脸:“王越已死,得发个通告,也好让人放心哪!” 高兴,王越死了谁会高兴? 自然是下手的人。人一高兴一放松,兴许就会露出马脚。 “可行否?”青云真人却有些怀疑。 “可行不可行,总要试试才知道。” 二人脚形如飞,但青云真人记得并未走出多远,哪知已到地牢的入口处,眼前明晃晃四根火把。 他张了张嘴:“你……” “我什么我,”穆一真人携了青云真人站上铁板,铁链嘎吱嘎吱地动起来,“办事要紧。” 穆一真人的五官很深刻,在摇曳的灯火照耀下,有着大片的阴影。他的声音刚硬而沁凉,像四周冰冷潮湿却又坚硬的石壁。 “藏得这么深,是意图颠覆玄天门吗?” 青云真人神色亦是凝重,也在想这件事背后的寓意。 能朝王越身上施术的人,修为不差,必是少师以上,才能掌控力道,使他不致当场死亡,能拖到今日。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那两个人,可靠吗?” 刑名堂接收之后,接触到王越的就只有古达和张敬两个人了。 穆一真人扭头看他。 青云真人嚅嚅道:“我的,不确定。” 嘎吱嘎吱的声音停下,穆一真人站上了石台,才缓缓道:“我也不确定。” “或许,对方就是想让我们无人可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在对人人都心生怀疑的时候,能把事情放心的交给人去做吗? 玄天门的事,难道还要他们亲力亲为? 但这还并不是最可怕的。 一旦种下疑心,人人都可怀疑,甚至像他们这样的师兄弟,也要互相防备,玄天门岂不是一团乱麻? “把水越搅越浑,好算计哪!” 青云真人闭了闭眼。 信任不再,玄天门行将大乱。 心里更加埋怨氓山真人。师叔是师叔,你怎么就不悄悄地说与我们知道,非要光天化日之下闹出来,人尽皆知,藏也藏不住吗?暗中探查,岂不比现在被动的处境好许多? 回到绛云台,穆一真人便忙于召集刑名堂的人手暗中查彻,青云真人却把自己关进了办公的偏殿。 点绛阁,青云真人正冥思苦想,回忆着昨日与王越接触的有哪些人。 与此同时,杨隽却被氓山真人追得满山跑。 两个人都没有使灵术,氓山真人挺着个大肚子,哪里跑得过杨隽身轻如燕? 氓山真人腆着肚子两条腿交替在布满了山石的坡上奔跑,指着杨隽的背影:“臭小子,你给我站住!我保证不打死你!” 杨隽双腿迈得飞快。 他头也没回,一个劲地在树林见穿梭。 “老祖宗,您快别蒙我了。别您逮住了,我不死也得脱层皮 心里却是腹诽,不就是问一句为什么修为会倒退吗,不就是问一句从人人仰望的绝世天才跌落云端什么感觉吗,至于揪着人打么? 杨隽又觉得耳朵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搓了搓泛红的耳朵。一点也没有老祖宗的气度! 不过这话他现在是不敢说出来了。 氓山真人扶着肚子站住。 “小子,山人我看你脑子还没生锈啊!” 他站上一块凸出的山石,看着林中时隐时现的身影,中气十足地喊道:“那你知不知道不让山人我现在很生气,现在不出了这口气,憋狠了,待会儿你再回来时我会干什么吗?” 我滴个娘哪,这老祖宗不会憋个大招罢?! 杨隽顿觉后背一凉,猛地站住了脚。 朝背后高声喊道:“您老别介,我马上就回来!” 氓山真人走在石头上呼呼喘气。 和杨隽一起回到氓山真人面前的,还有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金翎鸡。 氓山真人闻到香味,鼻子一抽,将将举到杨隽头顶的手就放下来了。 杨隽咧嘴一笑:“您老跑累了,补充补充体力。” “嘁,你看山人我是那么不中用的人吗?” 话虽如此说,氓山真人却早已经捞过金翎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口齿含混不清地说道:“让你小子随便问,你就不能问点有意义、有建设性的问题。尽说这些没点屁用的陈芝麻烂谷子破烂事儿。” 杨隽觉得氓山真人大概不知道怎么教人,让自己提问他来回答。 杨隽就先问了个自己一直好奇,很想知道的问题——您老不是很牛掰吗,怎么会修为倒退,而且一连三次,直到现在还是真人,就爬不上天尊之位吗? 他为自己辩解道:“这您老就不懂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弟子我要谨记您的教训,持身以正,避免走上弯路。” 这你就不懂了……这话听起来挺熟啊。 氓山真人扭头看着杨隽,手里的鸡骨头一丢,一巴掌拍向他头顶:“臭小子敢学我说话呐!山人我是玄天门不世出的天才,你是哪根葱,敢跟山人我相提并论!” 不就是听您老说多了,学了一句口头禅吗。这也至于一言不和就动手?杨隽抱头鼠窜。 氓山真人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也毫不留情地大开嘲讽:“就你这样的,入门三年灵窍都打不通,还敢跟我比,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那我也是您徒弟。您老不把经验教训都教给我,以后出了岔子,别人就该笑了——喏师徒一窝。” “呸,”氓山真人唾一口唾沫,“就你小子这资质,做我徒弟?山人我嫌丢脸!” 杨隽站住脚:“咦,不是您老自己对青云真人说的。。” 然后肯定道:“那么多人都听到了。现在玄天门上下应该都知道老祖宗您收了个徒弟了。” 氓山真人:…… 在绛云台玩得太嗨,但是也没收到预期的效果。当时就很不满意,很不满意! 这股不满意的气现在就撒到了杨隽头上。 氓山真人随手往身边的石头上一抓,丈高的巨石上顿时显现出一个五爪印。 再五指一合,摩挲两下,手里的石块就磨成了一粒粒的小石子。拈起一颗,就朝杨隽扔过去。 一个个拇指大的小石子砸在身上,却让杨隽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哎哟哎哟的叫唤。 痛,痛得很。 杨隽历经灵湖浸润,寒灵之精淬炼的筋骨已非寻常肉身可比,这点击打之力根本不值一提。 但氓山真人每一颗石子丢出,都恰恰砸在他的灵窍上。每一颗,都精准无比。任他上蹿下跳,左躲右闪,就没一个落空的。 然而,每次痛一下,便觉身上有一股热流窜过。 杨隽下意识地运起周天功,引入灵气在体内流转。 他是真不明白氓山真人死要面子,端着什么莫名其妙的架子。在人前说了自己是他徒弟,人后反而不认,坚决不让自己叫他师父。 真是个别扭的老头儿! 不让叫“师父、师尊”,杨隽只好“您老”“老祖宗”的叫着。 现在被氓山真人拿小石子丢着玩儿,杨隽替自己觉得悲哀这不是像猫捉了耗子一样,逗着玩儿么! 氓山真人看着杨隽一个劲地蹦跶,眉开眼笑:“哎哟喂,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 “左蹦跶,右蹦跶,活脱脱一只蚂蚱!哈哈哈哈哈!” 氓山真人越看越觉得杨隽像蚂蚱,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 杨隽悲愤欲绝。 我这叫彩衣娱尊,彩衣娱尊好么! 不为了逗您老这位老祖宗玩,我至于么! “行行行,我资质差,是蠢材。您老天赋卓绝,是天才,绝世天才。我跟您是云泥之别。行了罢?” 杨隽喊完这一句,脸上的汗水已经把鬓发都打湿了。 不就蹦跶一会儿,才多大运动量,怎么会出这么多汗水? 杨隽一边擦汗,一边想。他当初炼体也没觉得这么累啊! 氓山真人招手让他过去。 杨隽戒备地看他一眼:“您老又要干嘛?小石子打着也很痛的!” 氓山真人哈哈大笑:“痛?痛就对了嘛!”(未完待续。) 第180章 简单粗暴 杨隽无语望天。 这种事,他还是不要向这个别扭老头多问了,问了也白问。氓山真人要么随口胡诌蒙他,要么就是大开嘲讽。实在让人心累。 氓山真人招手让他再走近点,压低了声音道:“过来。” 杨隽左右看了看。心说这四周没人呐,您老这是闹哪样? 但他还是走到了氓山真人近前。 “说吧,你想在我这儿学点啥?” 杨隽低头看着地上的枯草,挠了挠头,嘟囔道:“您是会朝真降圣、占卜算卦,还是会请仙扶鸾、采阴补阳?或者您还会筋斗云和七十二变?” 氓山真人听着就一巴掌扇到他后脑勺:“臭小子胡说八道!占卜算卦就罢了,采阴补阳是什么鬼,山人我是那么不正经的人吗?” 杨隽撇嘴。 采阴补阳哪里不正经了?想不到别扭老头儿还是个老古板。 “好好好,我胡说八道!”杨隽举手投降,“那您会什么我就学什么吧!” 氓山真人又要抬手敲他:“臭小子口气不小哇!” 杨隽连忙捂住后脑勺,退开两步:“您老可别乱说。我餐前饭后都用山上的灵泉水漱口,香茎叶刷牙,肯定没有口气!” 氓山真人乐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臭小子这么能抬杠呢?” 云台比试上,扛着刀就打人,一句废话不多说,能有多快就多快,干脆利落,看着还挺顺眼的啊。那个扛刀的少年怎么会是眼前这个熊孩子呢? 杨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氓山真人归类为“熊孩子”,毫不避让:“我以前也没想到您是这样的老祖宗。” 鬼话。第一次看到氓山真人,杨隽就知道这位老祖宗是个活宝。 能闹得整个玄天门的大佬们如鲠在喉,沈却面红耳赤的,氓山真人的破坏力显然是海啸级别的。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距离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也就十几天,真正开始相处也才两天不到,杨隽倒觉得二人相处气氛颇为融洽。当然,氓山真人要是能够不这么动不动就打人,那就更好了。 “今天初几?” 过了一会儿,氓山真人率先开口,问的话却让杨隽摸不着头脑。 他算了算日子,道:“十八,怎么了?” 氓山真人哦了一声,一屁股在石头上坐下,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圆圆肚子,道:“每月初一,绛云台上回授大课,你可以去听听。” 这个杨隽是知道的,虽然觉得大课的进度跟自己可能不大匹配,但也没有反对。 “哦。”绛云台是整个玄天门最热闹的地方,能接触的消息也最多,每个月去溜达几次也不错。 氓山真人却把眉毛一竖:“哦什么哦?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让你去?” 杨隽苦着脸。您老要怎么猜满意啊,我这不是听从您的安排吗? “那您为什么让我去啊?” 氓山真人眉开眼笑,神色得意:“山人我不屑于教你那些烂大街的货!” 杨隽:…… 和着传功长老教的都是基础理论在您眼里就是烂大街的货? 想到氓山真人当年被称为是玄天门中不世出的天才。天才未必不会好凡人走同样的路,但氓山真人这样的天才肯定不走寻常路。 他就问了一句:“您当年没去绛云台听过课罢,那您老应该是不会那些基础理论课吧?” 氓山真人一听就炸毛了。 “山人我是什么人,我需要去听那些——” “是是是,您是天才,您不需要听那些烂大街的货。” “你——”氓山真人等着杨隽。臭小子怎么能抢我的台词! 杨隽没等氓山真人“你”出什么来,凑近了低声问道:“老祖宗,您老跟我说实话。我去绛云台,应该多注意点什么人,什么事?” 杨隽自觉地把自己也划归为不需要走寻常路的那一类人。 不管是楚恪的进度还是自己的进度,都和玄天门绝大部分弟子不一样。 杨隽甚至不太确定,氓山真人让自己去绛云台听课,是早有预期还是临时起意。 氓山真人眼睛眯了眯,盯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脑袋。 少年长得挺耐看,一双眼睛非常有神,很有点风流倜傥的资本。 他又一巴掌拍了上去:“臭小子,你就不能笨点?!” 杨隽摸着后脑勺,笑嘻嘻道:“看您说的。我要是个笨的,岂不是丢您老的脸?” 说着摆正了表情,正色道:“您老为什么不私底下告诉宗主,悄无声息地把那些人解决了?” 讲真,跟氓山真人打交道挺累的。 老祖宗秉承着真作假时假亦真,假做真时真亦假的说话风格,变化多端难以捉摸的行事风格,让你摸不透他哪个表情是真哪个表情是假,哪句话是有用的信息,哪句话是烟雾弹。 行事跳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一句连着一句,让人晕头转向,稍不注意就跟不上他的节奏,更没有时间去分辨其中真假。 杨隽暗暗庆幸。幸好现在自己的记忆力非常不错,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纵然一时不清楚,还能时候回想,慢慢分析。 他也迅速跟上了氓山真人的节奏,习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问话。 这和审讯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话题突然间转换,没有足够的时间思索,人在下意识回答的时候,更有可能说出真话。 杨隽心里隐隐觉得绛云台的事和昨天自己发现的那堆玉屑有关联,所以不得不提。 哪知这次氓山真人没有很快回答他,而是静静地坐在石头上,像是入定了一般。 杨隽面色微沉。 眼前影子一晃而过,他扭头一看,见氓山真人已经站在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跟前。 “看见这树没有?” 对于氓山真人这种让人听不懂更看不懂的说话方式,杨隽已经有点习惯了。他走了过去。 冬天里的树,没有什么树叶,枝头挂着稀稀拉拉的几片,地上倒是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 看得出来,如果到了春天,这棵树的枝桠上会发出许多新芽,到了夏天,必是一番郁郁葱葱的景象。 氓山真人肉掌在树干上拍了拍,传来空空之声。 这是一棵中空的树。 氓山真人问:“听到了罢?” 杨隽点头,并不觉得奇怪。 百年的老树,历经多年风吹雨打,内里中空不算稀奇。 氓山真人五指成爪,往树干上一插,整个手掌没入了树干中。 看起来很结实的树干像是脆弱的草纸一样,被他的手掌穿透。 氓山真人又抓了一把,扯了一块巴掌宽,一尺长的朽木下来,递到杨隽面前。 又脆又朽的木头,上面布满了孔洞,还有蚂蚁打通的弯弯曲曲的痕迹。这截木头上还有几只突然被从洞穴中捞出来,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蚂蚁。 氓山真人手指头搓一搓,这截木头就化作碎屑,纷纷掉落在地。 他淡然说道:“这树已经从芯子里烂了。我就是把这个蚂蚁窝掏了,又能怎么样?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这树迟早要倒的。可能是一阵风,把它连根拔起;也可能是一道闪电,将它焚为灰烬。” “总之,芯子空了,腐朽了,就只有走向衰弱的命。哪怕他明春还能长成枝繁叶茂的样子,也逃不过被蝼蚁蚕食的命运。” 杨隽一时无话。氓山真人突然间从专门惹事捣乱的老顽童化身满口鸡汤的睿智老者,有点难以接受啊。 他问道:“所以,您准备怎样?” 氓山真人手掌避开了自己刚才抓出来的洞,轻轻一推。 这棵两人合抱的大树立时轰然倒地,只留下一截短短的树桩。 杨隽看得目瞪口呆:“您这就给推了啊?真是……” 可能是杨隽的声音略高了一点,氓山真人恢复了精气神,瞪眼道:“真是什么?” 杨隽呵呵:“简单粗暴。” 氓山真人眉开眼笑:“不错不错,这个词用得不错。山人我就喜欢用这种最简单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 杨隽:……那我无话可说。 “不破不立。”氓山真人哂笑:“这个道理你不懂?” 杨隽点头,紧接着又摇头,摇头晃脑,拉长了声音道:“似懂~非懂~” 氓山真人抬手就要打他,杨隽捂着后脑勺一蹦三尺高。 杨隽回头看一眼只剩一尺多高的树桩,心想,不知道这棵树明年是会发出新芽,焕发新的生机,还是被腐蚀,成为泥土的一部分。 而氓山真人所谓的不破不立,把玄天门这棵大树剖开,他到底是卫道者还是那中所欲摧毁玄天门的力量之一。 血修的事一爆出,玄天门那一堆大佬会作何想法,会不会有人疑心氓山真人。毕竟,他几十年不出山,一出山就惹事。 凌初山。 即将搬取三山十二峰的弟子们群情沸腾,对于即将踏上新征途有着无限的欢喜和展望。 韩书瑶满面兴奋,怀里抱着一个匣子,与贺君沅一起来找顾九辛。 走到顾九辛住处左近,却正看见一抹窈窕背影远去,前面还有一个男子的背影。 “那人是谁?”韩书瑶疑惑道,张口就喊:“师姐,你去哪?” 贺君沅打一下她的手臂:“别喊了,师姐有事。我们待会儿再来吧!”(未完待续。) 第181章 相谈甚欢 说话间,顾九辛连同前面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韩书瑶抱着怀里的匣子,喃喃道:“那人是谁啊?好像是个男子诶……” “顾师姐怎么会和一个男子走在一起呢?!”韩书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偏过头问贺君沅:“对吧?沅沅,你有没有看清是谁啊?” 贺君沅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 “没有啊,我也没看清是谁。”她答道,“他身上穿的是同一届的弟子服饰,但凌初山上个头长那么高的没有五百也有三百罢,又怎么看得出来呢?” 韩书瑶想了想刚才那道背影,点了点头:“也是。那我们先回去吧!” “明天就要去弗忘峰了呢,想想就觉得好兴奋哪!”韩书瑶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亮晶晶满是喜悦。 贺君沅也笑了:“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到了弗忘峰,我们就是正式的玄天门弟子了。盘云山一年一小比,三年一大比。全宗门六年一小比,十二年一纪比,每甲子一大比。” 贺君沅的声音很柔和,她数着这些宗门大小比试,娓娓道来,就像是山间的水流潺潺而下。 这是个温婉如秋水的少女。 “玄天门弟子,要成就少师习修为才算略有小成,能够辞学下山。我们现在修为还只是初阶灵修,到成就少师,”她拿右手支着下巴,略一思索,“嗯,至少还要十二到十五年。” 她说着就笑了笑,“我们运气很好,下一次宗门大比就在六年之后……” 韩书瑶听贺君沅说着,圆圆脸上快要溢出的笑容慢慢消散了,嘴角也耷拉下来,露出一脸苦相。 贺君沅似无所察,笑眯眯地问她:“瑶瑶,你算一算,如果我们修行得够快的话,十二年成就少师,一共还要参加多少大小比试?” “嗷呜!”韩书瑶哀嚎一声,垂头耷脑地说道:“沅沅,光听你说一年三年六年十二年的,我这眼前都是数字在乱飞,哪里还算得出要参加多少比试啊!” 贺君沅吃吃地笑:“我还没说完哦。你知道绛云台罢?” “那里不止要举行各种大比小比,还有数百个擂台。我们除了参加大比小比,还要拼战力榜……” 贺君沅还没说完,韩书瑶的脸已经快埋进匣子里了。 “沅沅,你别说了,我感觉我头都大了三圈了!” “这怎么能不说呢,榜单名次越靠前才能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像排名前十的弟子啊,他们每个月能够领取的丹药和灵石是其他弟子的几倍,还拥有开启和修习许多秘法的权力。” 韩书瑶嘟着嘴,抱怨道:“那就是榜单排名靠前的,修行速度岂不是会越来越快?” 绛云台以西有一座山峰,因山腰常年雾气缭绕,只露出整座山峰的尖顶,犹如浮在海上的仙山,故名海市蜃楼。这座山是玄天门用于存放典籍的地方。 不同于凌初山图书馆海云楼里的典籍全部对外开放,凭铭牌就能借阅,海市蜃楼的功法典籍有着非常严格的等级划分,修为没有达到某个阶段,是没有资格阅览相关典籍的。 而有些功法秘籍,则是专门奖励榜单上名列前茅的弟子。能够跨修为等级,修习更高层级的功法,他们就走在了同辈的前面。 “没错呀,”贺君沅笑道,“这个规则本来就是为了鼓励上进嘛。” 韩书瑶皱着脸,埋怨道:“谁这么变态,想出这么烦人的规则啊!” “嘘——”贺君沅赶紧嘬唇,“是若虚长老啊!” 韩书瑶吓得一缩头,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 “还好没有被人听见。” 若虚真人虽然对弟子们都很和蔼,但韩书瑶觉得他不苟言笑,看起来非常威严,而且若虚真人还会下令罚人。 自己刚刚却说了若虚真人的坏话,韩书瑶觉得很心虚,连走路的脚步都放轻了。 贺君沅微微笑着,回头朝小道尽头看了一眼,目露疑惑。 对呀,顾师姐怎么会和一个男子走在一起?而且,那人还是楚怿。 不是贺君沅对楚怿有偏见,而是觉得顾九辛和楚怿走在一起,实在是太出乎意料。 且不说顾九辛性子冷清,向来不喜欢与男子来往,尤其是有人胆敢编派她的桃色绯闻之后,对那些男子更是厌恶。就是在凌初山担任训导其间,也和名下师弟保持着距离。 之前,贺君沅见到顾九辛主动和楚恪说话已经很惊讶了。 她感觉得到顾九辛对于楚恪的善意。 既然如此,那顾九辛就更不应该和楚怿走到一起了啊?毕竟,凌初山上下都知道楚怿和楚恪兄弟不和。 贺君沅满腹心事地走回去。 她认出了楚怿,楚怿也认出了她和韩书瑶。 他含笑与顾九辛说道:“顾师姐人品高华,连贺溥的孙女、韩覃的女儿也唯你马首是瞻。” 顾九辛应一声“嗯”。但就这不咸不淡的一个短音,已让楚怿的俊脸染上一丝笑意。 贺溥是倾国执掌兵戈的大司马,韩覃是主管政事的大司徒。 贺、韩两族均是秦国世代簪缨的一等高门贵族,虽然未曾名列十大世家,但在整个嵊洲也是数得上名号的上流之家。 如果不是贺、韩二族与顾家颇有来往,以二族地位,贺君沅、韩书瑶实不必对顾九辛如此恭敬。顾九辛态度这样漫不经心,显然是与贺、韩两家关系不错,不必刻意表达敬意。 幻月谷在嵊州北地,近秦国,但向来低调处事,没想到竟然与贺、韩二族交情匪浅。 楚怿和顾九辛相谈甚欢。 至少,在他单方面看来,是这样。 比如,他只是来到顾九辛的门前,告一声弟子楚怿来访,这位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师姐便走了出来。 比如,他邀请顾九辛私谈,顾九辛便从善如流地随他步入凌云宫外的偏僻小山坳。 再比如,他提及贺、韩两家话语中毫无敬意,顾九辛也不以为忤。 再比如,他问:“顾师姐见多识广,知道勾卫卯齐、东云玄广否?”顾九辛便答:“知。” 勾卫卯齐、东云玄广,这八个字分别是神木四姓勾吴氏、卫阳氏、卯木氏、齐辛氏与玄天门鼻祖东黎子、云虚子、玄成子、广元子的首字相连。 一般人听到这八个字必定是一头雾水,但顾九辛却直言“知”。虽然只有一个字,却毫无保留坦然相告。 再比如,他问:“我宗传承数十万年,全赖四位祖师开山立宗。这四位祖师皆是超今冠古的绝世逸才,不知顾师姐最为敬佩哪一位祖师爷?”顾九辛便答:“云虚子。” 两句问答在外人听来无甚出奇之处,楚怿却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 只因这两问两答,顾九辛已透露出极其重要的信息。一,她是神木四姓之后。二,幻月谷顾家是云虚子卫阳氏后裔。 因为有前头这个不错的开篇,楚怿笑道:“小弟却觉得东黎子祖师义英雄气概,更胜一筹。”这是表明自己乃东黎子祖师,昔日神木四姓第一家勾吴氏后裔。 但他这样的笑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当他问:“师姐可是觉得舍弟楚恪有过人之处?”顾九辛答:“不与你相干。” 顾九辛言辞淡淡,可以说是惜字如金,语气和刚才回答“知”、“云虚子”的时候一样,非常平静,都只是简单地陈述,唯一的不同,就是字数多了几个。 但对于楚怿来说,这几个字无异于指着他鼻子道“关你屁事”! 楚怿的笑容有些僵硬:“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我才是未来的楚家家主,手握神木令的掌舵人,顾家若要插手楚家传承,可不要找错了人! 顾九辛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楚怿的神情顿时就阴沉下来。 外面有消息传楚恪被氓山真人收为了徒弟。 前天氓山真人把楚恪带走时,楚怿和顾九辛等人都是亲眼所见,但诸位首尊首座和长老们随后就走了,并没有人宣告弟子们升云殿内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突然有传言说氓山真人带着楚恪出现在绛云台,并且在众人面前亲口说自己收了楚恪做徒弟。 楚怿恨得牙痒痒。 这个楚恪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仙药,从返回凌初山起便一路大放光华,从对战江临仙到银河九天试再到云台十二战,无一不夺人眼球,尽显锋芒。 楚怿心中虽有忌惮,但也觉得这是楚恪欲争夺楚家权柄,蛰伏十几年,眼看即将正式踏上玄天斗途,终于耐不住要争夺一个更有利的师门地位。 上一刻刚嘲笑他灵窍不通必不能入毕戈覆法眼,下一刻就知道顾九辛主动找上了楚恪。 前一天刚在心里暗讽楚恪不识好歹榜上无名,第二天就听说他成了氓山真人座下弟子。 楚怿觉得自己近来事事不顺,尽管他已经跻身代宗主衡一真人座下亲传弟子。 对于幻月谷顾家是神木四姓之后,他早有猜测。顾九辛的这一举动,无疑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站在楚家的角度,楚怿觉得,有必要探一探幻月谷的意图。(未完待续。) 第182章 不让须眉 只是,如果顾九辛对楚恪的态度是替幻月谷表明立场,那么楚怿对顾家的选择十分不解,也很不满。 他刚才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和和气,也只是因为两家的渊源和幻月谷顾家如今的地位。 据闻顾九辛向来不假辞色,不行矫揉,行事作风更不让须眉。 楚怿原本不大相信,以为人人都因其姿容绝丽而多有溢美之词,今日接触方才知道,这些形容毫无夸大成分。 顾九辛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其直爽明朗,更胜须眉。不过楚怿很快后悔自己决断下得太早。 因为,当顾九辛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令谈话之人如沐春风,而她不愿意说的时候……也能让人噎个半死。 楚怿问道:“顾师姐的态度,也是幻月谷的意思吗?” 顾九辛侧身对着楚怿,身姿笔挺,凤眸冷清,眺望着起伏的山峦间升腾而起的薄雾。 她头也没回,只道:“顾家事,不需说与外人。” 语气并不激烈,楚怿却被噎了个倒仰! 好个不需与外人说! 楚怿嘴角一抿,道:“近来嵊洲颇不安宁,有传言神木令重现于世,正是暗流汹涌之时。当此之时,正需我们携手共济。” 顾九辛转头,问:“楚师弟知道卯木、齐辛之后?” 诚如当日杨隽猜测的那样,数十万年前的神木四姓煊赫一时,子孙无数,嫡支旁系不知凡几。 而勾吴氏、卫阳氏、卯木氏、齐辛氏都是上古姓氏,神木四姓的后人各有迁徙,早已不再沿用古老的姓氏。 神木四姓又已经失去联系多年,彼此各不相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神木四姓的传人,且还是执掌神木令的嫡支,难逾登天。 楚怿也是因顾九辛对楚恪的态度和其他一些消息,锁定了幻月谷顾家可能为神木四姓的传人之一,至于是卫阳、卯木、齐辛三姓中哪一个的后裔,他也摸不准,才亲自来向顾九辛求证。 可要问他卯木、齐辛之后……楚怿想想,却尚未有符合猜想的对象出现。 他摇头道:“不知。” 顾九辛嘴角一勾,眼中却殊无笑意,带着淡淡的嘲讽道:“既然如此,怎不寻四姓之后,反说什么与我幻月谷同舟共济?我顾家虽心存仁义,愿秉持公道,但——” 一直惜字如金的顾九辛这时候话却突然多了起来。 她眉目一扬,直视楚怿:“年湮日远,神木四姓早就不复当年声势。世人多趋名逐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幻月谷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楚公子请慎言。” 自神木令在楚家的传闻一出,早就有无数双眼睛盯住了楚家,只是碍于各种原因,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出手而已。 一头是势单力薄的楚家,一头是大大小小心怀不轨的世家,实力之悬殊,毋庸多言。此时的楚家无异于被狼群猛虎围猎的兔子,周遭都是虎视眈眈的猎手,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观察之中。 这种情况下,楚家想和幻月谷绑在一起承受风险?顾家怎么可能把自己置于这样岌岌可危的境地之下! “再说,楚家的船太小,容易翻。楚公子以为请动幻月谷就能抵挡得了嵊洲千千万万只要拽这船下水的手么?” 楚怿两颊肌肉一僵,目光却瞬间转冷,和初时温煦含笑的模样大相径庭。 话头一转,顾九辛就否认自己是四姓之后? 他哦了一声,语调平平地问道:“顾师姐博古通今熟知历史,应当知道,神木四姓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楚怿挑了挑眉,眼中有些质询之意:“幻月谷背信弃义,就不担心他日唇亡齿寒?” “楚公子既知唇齿相依之理,就不该妄想把幻月谷拉做挡箭牌。”顾九辛神色渐冷。 楚家的人脑子都拿去喂猪了吗,还是说走投无路想寻求换幻月谷出面庇护?但是此举显而易见只会拉着幻月谷一起成为炮灰! 什么神木四姓玄天始祖,早就已经作古了。 元极宗和无妄宗异军突起,分别在秦国、虞国两大国扎下了深根,宗门中的大能修士也跻身国师。 当世之人未必当真敬重每况愈下的玄天门,更不会忌惮玄天始祖的名声,曾经执掌神木令拥有神木令的四姓后裔更是他们蚕食瓜分的对象。 顾家能够跻身嵊洲十大世家,且屹立十万年不倒,自有过人之处,不说别的,对于时局的洞察能力便非同寻常。早在关于神木令的流言初起的时候,幻月谷已经在四下打探消息,注意各处动向了。 “托先祖的庇护,幻月谷才能在今日的嵊洲拥有一席之地。而近年来嵊洲暗流涌动,颇不太平,有大乱之象。顾家有心秉持公义,却是势单力薄,恐力不从心。” 顾九辛仍是不紧不慢地说着:“楚公子今日来找我,想必是已经预见前路危机重重,不欲陷入乱境之中,而愿得幻月谷一援手。” 她似笑非笑地睨了楚怿一眼:“不知我说得可对?” 这是打死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四姓之后啊。 楚怿低笑一声:“顾师姐好一张巧嘴,舌灿莲花,倒叫人分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顾九辛嘴角一抿,淡笑道:“我虽是女子,也不屑于说谎。” 楚怿一噎。顾九辛既没说顾家是四姓之后,同样也没有否认。从她的话语里面,还真是一丝把柄也抓不出来。 托先祖的庇护,幻月谷才能在今日的嵊洲拥有一席之地。——这话当然没错。幻月谷绵延十万年,不是祖先打下的基业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看向顾九辛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异色。 这个女子,可不只是脸长得好看而已。 顾九辛坦然回视着楚怿,目光清亮,心下却有几许疑惑。 楚家人脑子这么不好使,非要想把幻月谷也拖下水吗? 楚怿看着顾九辛,脑筋急转。 嵊洲流言四起,以幻月谷的势力,听到“楚家有神木令”的消息再正常不过。 幻月谷纵然不愿站到明处,但既然知道自己是楚家子,顾九辛却率先向楚恪示好,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脑海中神光一闪,他想到什么,瞳孔蓦地一缩,也不逼顾九辛承认自己是四姓之后,顺着她的话问道:“幻月谷既然有意出手相助,顾师姐何不与我明言?” 楚家被各方势力盯着,幻月谷此时与楚家沟通显然危险系数太大,反倒是在玄天门之上的他们,环境相对轻松,能够寻机商讨一二,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瞩目。 如果引起有心人怀疑,他也完全可以佯装仰慕顾九辛,反正玄天门里被顾九辛姿容折服的弟子不在少数,这真是个相当好的借口。 顾九辛看着楚怿笑了笑,目光不闪不避,坦荡而明亮。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笃定和威严的气势:“楚公子未免过问得太多了。” 幻月谷无心争抢那块楚家手里的神木令,那是个烫手山芋,嵊洲大小世家甚至还有各路散修,全都趋之若鹜。这样一件东西,即便是上古至宝,也只会给顾家惹祸。 顾家颇有自知之明,虽然不是十大世家之首,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处境已经很不错了。顾家对于现状很满意,也并不想生出什么变故。 如果不是因为家族命运与神木令息息相关,这次他们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任外界搅弄风云,我自岿然不动,这才是幻月谷顾家的行事准则和守身之道。 顾九辛看着楚怿,眉头微蹙。 楚怿在玄天门一举一动都比照着江寒鹤的行为来,江寒鹤温润如玉,无时无刻不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但很显然,楚怿学得并不到位。 顾九辛没有轻视楚怿。一个人,如果没有半点野心,那才真的没有任何期望。但她觉得楚怿缺乏自知之明。 江寒鹤之所以能够浑身上下文都透着股温润气息,那是他在江家积年累月浸润出来的世家之气。 明月城江家雄踞嵊洲十大世家之后数万年,在嵊州拥有无可匹敌的声望,却并不让人觉得盛气凌人,没有让人心生恶感,甚至连最穷凶极恶的匪盗都退避三舍,足见江家并不是以蛮力服人。 但看江寒鹤就知道,江家的家教是何等出色。 顾九辛眼神一闪,又想到了江临仙。不过江临仙即便是个奇葩,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那并不是个普通的纨绔。 再看面前的楚怿,虽然举手投足都颇有几分江寒鹤的影子,但眼中那股浓浓的算计却挡也挡不住。 他似乎不清楚,江寒鹤能够时时刻刻待人温柔和煦,那是因为他不仅家世显赫,个人资质亦是超群绝类,又是代宗主衡一真人的亲传弟子。 江寒鹤样样得意,是真正的天眷之子,没有人能够对他构成威胁,他也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如此,当然不会对自己不需要在意的人表现出太多情绪。 那不是真正的温煦,而是另一种更为含蓄的骄矜和高傲!(未完待续。) 第183章 自知之明 顾九辛不否认楚怿在修炼一途上的天赋资质,但现在若要与江寒鹤相比,成为江寒鹤那样的额一届魁首,到底优势不足。 如果时间足够,譬如一百年,两百年,楚怿凭借先天资质与奋争的那份心性,在个人实力上或能与江寒鹤不相上下。 但至少在目前看来,他并不具备与江寒鹤争辉的实力。 毕竟,个人素质没有强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两个人的比较,包括但不仅限于修为等级。 楚家,即便真是执掌神木令的勾吴氏后裔,以幻月谷掌握的消息来看,能够提供给楚怿的资源也很有限。 人贵有自知之明。 在这一点上,顾九辛就觉得,楚怿远不如其弟楚恪来得明白。 那个少年,也有着向上爬的决心,但始终保持着清醒。 楚恪的目光澄澈清明,不狠辣,无阴霾,和她在玄天门大多数弟子眼中所见的不一样,更不会让人看了觉得反感。 楚恪不管是面对江临仙的有意接近,还是自己的试探,都持着警惕之心,态度不卑不亢,并没有想着借江家或顾家之力撬翻楚怿这个绊脚石。 无人可依,无力可借。知道自己根基浅薄,势单力薄,他便实实在在地为自己扎着根基,一步一步地夯实自己的根基,丰满自己的羽翼。 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自己欠缺什么,而又能够不遗余力地争取。这样的人,才是顾九辛眼里活得明白的人。 所以,她更愿意和楚恪打交道。坦荡,直接。 看着楚怿有些不甘的面容,顾九辛道:“楚公子,据闻令弟已经被氓山真人收为座下弟子了,可喜可贺。” 口中说着可喜可贺,顾九辛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欣喜之意。 楚怿两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跳动两下:“哦?小弟不如顾师姐消息灵通,尚未得知。如此,倒是要替舍弟多谢顾师姐关怀了。” 这番话顾九辛自然是不信,她唇角略弯,算是笑了笑。 楚怿暗暗咬牙,这个女人说话真是让人不喜啊,偏要捡他最不想听见的话来说。 话不投机,二人自然不欢而散。 来时满面笑容的楚怿挂着一脸阴霾暗沉之气走出山坳。 这一场交锋,尽管顾九辛丝毫没有承认顾家神木后裔的身份之意,却也让楚怿觉得这算是一次比较成功的试探。 但让他不满的是,幻月谷似乎不太愿意扶植自己。 不过,对于顾九辛而言,也就是一场不痛不痒的谈话。她的关注点反而在于,楚家的当家人脑筋不大清楚。 由其子观其父,曲游楚家那位家主楚彦慈恐怕也不怎么样,真是想不明白当年他在玄天门求学的时候怎么会得到若虚真人青眼。 顾九辛看着楚怿快步离去的背影,心下暗叹。 不过是提醒他认清自己的道,不要走岔了而已。这人不会是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特意给他找不痛快罢? 楚恪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实力求取更多的东西,正在一步步往上爬,楚怿却患得患失心神不宁,不分主次。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算楚家不倒,也轮不到他楚怿来掌舵了! 顾九辛漆黑如点墨的美眸一转,眼中流光闪烁,在欺霜赛雪的面颊衬托下,显得异常的灵动。 夕阳西下,薄雾漫卷,雾气渐渐弥漫了整座山林。她站在袅娜的雾气中,浑似九天瑶池之仙。 而此时,在顾九辛眼里很有自知之明的楚恪(杨隽)却忍不住磨牙,双目赤红,目眦欲裂,状若疯狂,一点也没有大气沉稳岿然不动的气势。 氓山真人盘坐在石台上,左手举着一块喷香的肉骨头。 在傍晚已经显得昏暗的山洞里,石壁上却跳跃着火光,因为这洞中有一炉篝火。 锅底下没有柴火,只有几粒形状浑圆流光异彩的上品灵石,摆成一个小小的聚火阵法,两尺多高闪耀着橘红幽蓝光芒的灵火,便在这聚火阵之上大锅之下跳跃。 缺了一道口的大锅架在篝火上,锅里煮的却是……被剥得干干净净的杨隽。 氓山真人一边吧嗒吧嗒嚼着肉,一边欣赏着杨隽满脑门淋漓的大汗和通红的皮肤。 这位老祖宗吃着东西也没闲下来,嘴里念叨着:“啊呀呀,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啊?” 杨隽被浸没在氓山真人昨天刚用来煮了铁骊青鬃兽的破锅中,满面赤红,紧咬这牙关。听到氓山真人的声音,忍不住在心里回了一句——不知道。 氓山真人似乎也知道他会回什么话一样,叽叽歪歪继续说道:“大虾!哈哈哈哈,煮熟的大虾啊!红彤彤的大虾啊!臭小子看着就肉嫩!” 杨隽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移开眼珠去瞪那个老不正经的。自己得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周天功,稍慢一息身上的肉就要被煮熟了! 氓山真人拿手里已经啃干净的大骨头指着杨隽,威胁道:“臭小子我跟你说,你可别乱动啊,掉了肉长不好我可不负责的我跟你讲!” “周天功别停,一停你就完蛋了,哈哈哈!” 我不会轻易狗带的我也跟您老讲。 “泡热水澡很舒服吧?” 舒服个毛,要不您老来试试? “山人我的大锅也不是谁都能来泡的!” 哦,我很荣幸嘛,可谢谢了您呐! 氓山真人每说一句话,杨隽都要在心里回一句。当然,也是在不影响他运转周天功的情况下。 今天上午好说歹说撬动了氓山真人传授他技艺,这位老祖宗自认为“很勉强”,在杨隽看来“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答应了。 回头就让他去山上手机各种灵草和兽骨,搓着手要给他来个大改造。 杨隽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改造就是把自己扔锅里煮熟了。 “混沌锅,煮混沌,浩如烟,渺如海呀~” 氓山真人摇头晃脑,不是念而是唱。 反正杨隽是听不懂他唱的什么了。 他耳中充斥着咕嘟咕嘟咕嘟嘟的声音。 一个接一个的气泡从锅底里冒出来,在沸腾的药水里翻滚,再浮上水面,啵的一声破裂。 随着这些水泡的运动,锅里翻腾起无尽的热浪,杨隽浸泡在水里的皮肤敏锐地感受到这些水泡的每一丝运动轨迹。 咕嘟嘟—— 水面上炸开的水泡越来越大,杨隽也在这翻滚的药水中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肉香。 煮熟了,煮熟了,煮熟了。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自己的声音。 妈的,现在真的成了氓山真人嘴里的大虾了。 渐渐的,耳边氓山真人的念叨声越来越模糊,杨隽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感觉到疲倦,一丝睡意袭上头脑。 痛!剧烈的疼痛遍布全身的每一处筋骨,尤其是心脏! 杨隽被那难以言述的剧痛所刺激。 他的骨骼、他的每一处经脉、他的血肉都好像被投入了焚炉里,他们在尽情的燃烧。 杨隽觉得熊熊烈火在焚烧着他的躯体。 疼痛将他全部的身心都包围了,这种痛苦连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这种烈火焚身的折磨简直令他痛不欲生。 药水渐渐透过血肉浸入身体内部,杨隽感受到虫蚁噬身的痛和痒。觉得自己浑身的筋骨都快要被这药水融化了! 这具身体仿佛已经不是他自己的。 杨隽呼吸渐渐紊乱。感觉得到体内乱窜的真气,但他却无力压制。 氓山真人蓦地瞥见杨隽双目紧闭,浑身战栗不止,突地从石台上跳了下来。 “额滴个乖乖,山人我下药太重了?”氓山真人杵着下巴喃喃道。 他嘴巴动着,手也没停,一巴掌拍向了杨隽头顶。 昏昏欲睡的杨隽神智有了些微的清明。 杨隽刚才一个分心差点被体内汹涌而出的痛意淹没,只得全身心地去调动身上的力量,对抗翻涌的血气。 他的丹田之中本就空空荡荡,毫无灵气储备,他这一调动体内的灵力,四肢血脉之中倒是涌出几分灵力,但这样一来,那剧烈的痛意便更甚。 他原本以为之前给他猝然一击的痛意就已经痛到不再能痛了,此时一运用体内的灵力,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那滔天痛意——似乎要将他瞬间撕裂碾碎! 杨隽几乎昏厥,但意识却在这痛意之中越来越清晰。他咬牙,奋力地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汲取灵气,对抗着几欲焚身的痛意。 他的丹田之中本就空空荡荡,毫无灵气储备,他这一调动体内的灵力,四肢血脉之中倒是涌出几分灵力,但这样一来,那剧烈的痛意便更甚。 他原本以为之前给他猝然一击的痛意就已经痛到不再能痛了,此时一运用体内的灵力,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那滔天痛意——似乎要将他瞬间撕裂碾碎! 杨隽几乎昏厥,但意识却在这痛意之中越来越清晰。他咬牙,奋力地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汲取灵气,对抗着几欲焚身的痛意。他咬牙,奋力地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汲取灵气,对抗着几欲焚身的痛意。(未完待续。) 第184章 又见丽人 像是沉睡在梦魇中突然被惊醒一样,杨隽的头脑还昏昏沉沉,两边太阳穴被挤压得似乎要爆炸,但却还清楚地知道自己得醒着,不能有丝毫的停歇。 氓山真人跳过不破不立的话题,甩开瞬间显露出的颓然之色,又露出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拍着胸脯说要把他锻造成玄天门近万年来修行速度最快的人。 “臭小子,你天生一副好筋骨,不炼就钢筋铁骨实在可惜。” 但在丢他入锅之前,氓山真人并没有说清楚若是煮不成会有什么后果. 杨隽也无所谓计较这些得失,但他潜意识里却还是不愿意失败的。 锅里的水由褐色渐渐转为黑色,直至浓黑如墨。氤氲的水汽上行,熏得杨隽裸露在外的皮肤也由红转黑。 热浪扑面,长长的睫羽上也挂满了细细密密的水珠,压得眼皮抬不起来。 真特么累啊! 杨隽一点也分辨不出来自己脸上挂着的,是汗珠还是蒸汽凝结的水滴。 热,炽烈的灼热。 痛,蚀骨的疼痛。 他娘的,比寒灵之精浸体的感觉难受多了啊! 距离上一次被氓山真人扔进灵湖不过两天,杨隽对寒灵之精淬炼的感觉还记忆犹新。不过相对于这锅沸腾的药水,天然形成的寒灵之精还是要显得温和许多。 不过,即便上下眼皮已经被氤氲的水汽和粘稠的汗水压得几乎黏在一起,杨隽也不敢让自己失掉心神。 氓山真人的手掌带起一股清凉的灵气,窜入他的体内,犹如从空调房里透出的一丝凉气,沁人心脾。 可惜,持续的时间太短。 氓山真人一把他拍醒就收回了手。 继续捞出一条骨头啃着,嘴里嘟囔着什么,杨隽迷迷糊糊中也听不清楚。 他凭着顽强的意志力维持着周天功的运转,周围的灵气顺着毛孔钻入身体,而同时进入血肉之中的,还有这一大锅药水中灼热的难以言明的东西。 又刺又痒又痛。灵气所带来的清凉之感在这种复杂的调味料里瞬间被淹没。 杨隽满脑袋热气上冲。 真的,我真是太天真了。原本以为四十度高温下,坐在没有空调的教室就够难受了,现在这个滋味,比酷暑酸爽一百倍。 水里杂质越多,沸点越高。现在这锅咕嘟咕嘟不停拍冒泡的药水绝逼超过一百度,不知道自己被煮熟了没有。 氓山真人没有坐回石台上,嘴里啃着肉骨头,不停地围着锅子打转。 他觑着杨隽的脸色,见这小子身体隐隐发抖,面色却渐趋平静,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赏。 他这个法子是挺凶险,而这小子根基又太浅。筋骨是不错,可是毕竟刚打通灵窍才两天。这么早就给他用上武士都不敢轻易动用的煮器熬炼,的确有点操之过急。 不过,不是自己太着急,实在是时局不等人,他也只有下猛料了。 氓山真人咔擦一声咬下一截骨头,像是一点也不觉得咯牙一样吧嗒吧嗒地嚼碎吞咽下去。 他又盯着杨隽看了一会儿,直到手里的骨头全啃光了,骨头渣子都不剩丁点儿,氓山真人才抬手往衣襟上擦了擦手,掌心摊开向上,赫然是九颗极品灵石。 他嘿嘿笑道:“看不出来,这臭小子竟然还有点家底。” 这一把灵石正是他从杨隽身上搜刮来的! 氓山真人手指微动,几颗灵石从他掌心飞出,瞬间散布在大锅周围。 杨隽头顶两尺悬一颗,再以这一颗为中心,再四颗为一组,结成上下内外两个圈,高低错落,位置分毫不差。 九颗灵石一到位,这口大锅周围顿时灵光流转,整座山洞之中都氤氲着薄薄的灵光。 眼睛尚还留着一道小小的缝隙,但已经完全看不清眼前事物的杨隽,突然间觉得身周一片亮光灿灿,浮尘微光点点,竟是浓郁的天地灵气。 氓山真人以灵石为他布置了一座小小的聚灵阵法。 周围灵气的聚集使得稳坐锅中的杨隽感觉轻松了一点。随着周天功的运转,越来越多的灵气被引入身体。 被扒光了丢进这口大锅里的时候,杨隽当然没有带着阴阳如意珏。他那时也没有想到自己将要经历会是这样炼狱般的折磨。 依靠自己运行周天功抽取天地灵气,实在力量薄弱。那些抽取的灵气甫一进入身体便被消耗得干干净净,犹如干涸的沙漠迎来了丝丝甘霖,却在眨眼间就被滚烫的沙砾蒸发。 有了这座聚灵阵,能够汲取到的灵气与之前丝丝缕缕贵如油的春雨相比,至少像是淅沥沥绵绵不绝的秋雨了。 为了保护淬炼中的骨骼经脉而被抽空了灵气的身体中,迎来了真正的甘霖,杨隽顿觉全身上下都舒泰万分,精神也为之一振。 看着杨隽紧皱的浓眉略略舒展了一点,氓山真人撇了撇嘴。 他只是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还有偷偷加进去的一点材料,才不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嗯,就是这样! 尽管杨隽没有可能质问他,这偏僻的山洞里也没有旁人,氓山真人还是在自问自答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俯身看一眼锅底的聚火阵,见有三颗灵石已经消耗殆尽,他又摸出几颗去填补上。 三颗灵石被投入阵法之中,那原本有些微弱的火焰灵光瞬间摇曳着蹿高了几分,橙色夹杂幽蓝色的光芒为之一盛。 氓山真人见杨隽神色平静,拍了拍手掌,又自顾自叹了口气,坐回铺满了干草的石台上。 杨隽的骨骼经脉在灵湖之中已经经过一次寒灵之精的淬炼,骨质细密而坚韧。此时被这浓黑如墨的药水一浸泡,似乎全身上下像筛子一样透出无数的孔洞来,让这些药液浸润其中,将整具肉/体都洗刷了一遍。 他的双眼终于全部阖上。 盘坐在石台上打着瞌睡的氓山真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那盘踞在他头顶的聚灵阵还闪烁着微光,聚拢的灵气还在依顺时针的方向旋转,又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杨隽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总之意识是有点模糊的,脑海中也浮现出许许多多杂乱的画面。 模糊的人影,听不清的声音,好像……是个女子。 眼皮太沉重了,杨隽竭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那女子面容,却是半点也睁不开。不过,则合格画面分明不是出现在眼前而是脑海里的。 但他着实分不太清楚。 大概,这是楚恪的记忆罢? 成为楚恪也已经近四个月了,杨隽觉得自己和这具身体契合得不错,就连楚恪的绝大部分记忆和技能也都承继下来了。 然而,现在所见的画面却是之前没有看到过的。 他对楚恪的确心存几分好奇,不过也没有过多地花心思去挖掘,此刻浮现出来的情景,或许是对楚恪非常重要的罢? 因为肉/体的感受太痛苦,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杨隽有意分散一下注意力,便眨了眨眼,想要把这画面看清一点,眼前却立时腾起一片水雾,模糊了画面。 他只得作罢,继续咕嘟咕嘟冒泡的药水缠斗。 当杨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洞口透进来的光亮让他忍不住又眯了眯眼。 氓山真人躺倒在石台上,两只手都抱着他圆滚滚的肚子。 杨隽低头看看,之间锅里的药水已经干涸,在锅面上留下一层厚厚的黑渍,自己身上也是乌漆嘛黑的一片。 这颜色,快赶上黑人兄弟了。 杨隽从锅里爬出来,伸手去捡自己的外衣,准备去外面的小溪里搓一下浑身的黑泥。 氓山真人已经醒了,腾地坐起来。 杨隽下意识拿衣服挡住自己下面。 氓山真人指着他大笑:“哈哈哈,臭小子有什么好看的?稀罕!” 杨隽黑了脸,镇定自若地套上衣裳。 氓山真人又拍着肚皮大喊:“可饿死山人我了,臭小子赶紧去弄点吃的先!” 杨隽撇了撇嘴,却没有反对。自己也挺饿的。 “您要吃什么?” “铁骊青鬃兽!” 杨隽顿时一噎。 氓山真人嗤之以鼻:“怕了?” 杨隽再无二话,取了自己的储物袋就走。他上次见了那些玉屑是有点心梗,但不至于怕得不敢再去。 看到斜刺里冲出来的人影,顾九辛美目微微瞪大了一点。 “楚师弟?” 旋即她又勾了勾嘴角,秀丽绝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哦,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你师弟了。” 杨隽也笑。顾九辛应该是已经听说了氓山真人收自己为徒的事罢。 “小师叔,真是失敬了。”语气中竟有些淡淡的揶揄。 杨隽一愣,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样的语气,似乎透着几分熟稔。 顾九辛身后的几个女弟子都面面相觑,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这么年轻的师叔啊?看起来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呢,真是有点叫不出口啊! 几双眼睛把杨隽从头打量到脚。她们听说了 杨隽察觉到几人的视线,对她们的注视报以一笑。 几个女弟子眼神闪烁地移开视线,有两个甚至心虚地低下了头。(未完待续。) 第185章 与美同行 尽管玄天门大佬们有意压制消息,但血修的事,因氓山真人在绛云台的时候就捅出来了,所见者颇多,玄天门中传言也不少。 对于很多弟子来说,近来的信息太多,以至于几乎爆炸,譬如王越疑似血修,各峰不少弟子失踪,在譬如传说中的师叔祖氓山真人现身绛云台。 而提到氓山真人就免不了说起和氓山真人同行的那个少年。 几个女弟子倒是听说氓山真人收了个小弟子,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少年! 这个小师叔年纪是小,面相也嫩。不过,长得倒是很俊秀,尤其是一双眼睛,灿若寒星,笑起来的时候又像落入水中的星光。 真是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几个女修对视而笑,却还没能像顾九辛那样没负担地叫一声“师叔”。 杨隽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笑吟吟地看着顾九辛。 突然之间从师弟到师叔,辈分无端端就比顾九辛高出一辈。这感觉,挺新鲜的。 而顾九辛口中叫着师叔,面上却并没有对长辈的尊敬。 杨隽唇角略弯,真没想到,冰山神女般的顾九辛竟然也会开玩笑。 而且,他一直不解,为何顾九辛对自己有种淡淡的熟悉感。印象里,她对其他人并没有这么和气,总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每次见到顾九辛,总会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不过现在……杨隽再仔细一打量顾九辛,不由眉头微拧。 她姿容昳丽,与往日并无差别,神情平静稳如平湖,甚至还揶揄了自己一句。但杨隽却从顾九辛身上看出了几分风尘之色。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杨隽眸色一深,问道,“有急事?” 杨隽打量顾九辛,顾九辛也在暗暗端详着杨隽。 刚才只留意看人,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注意到杨隽已是御器而行。 顾九辛此时才将视线落在杨隽脚下的万屠刀上。 这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刀,端看杨隽在凌初山武试上的锐不可当之势就知道。 而这把刀此时被杨隽踩在脚底,黑光黝黝,竟是沉稳到了极致。 一窍不通的楚恪灵窍终于打通了! 顾九辛脑海中这时才闪过一线亮光,她倏而展颜一笑,如春花绽放。 “几日不见,小师叔又有进益。刚才眼拙,竟没有向小师叔道贺。” 杨隽见她视线落在自己脚下的万屠刀上,会意地笑道:“无妨。我资质愚钝,你不笑话就好了。” 顾九辛态度随意,杨隽说话也较之前在凌初山的防备少了一点。 顾九辛身后几个女弟子相视而笑。 玄天门的信息有时候传播得很快,多年不出现的氓山真人收了个弟子,不管是有心人还是纯听八卦的,都不免打探一二。 而随着凌初山预备役弟子入驻十二峰,关于楚恪的二三事也在三山十二峰传开了。 此时,几个人才想起眼前这个少年是“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代表人物。 几个看向杨隽的眼神不由变了一变。 由凌初山最不被看到的弟子到氓山真人座下弟子,这个少年,恐怕并不像看起来这样无害和简单。 顾九辛亦是美目微凝,目光扫过杨隽身上的时候不由一滞。 楚恪看起来还是那个人,但顾九辛就是感觉到面前这个少年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这才几日不见,楚恪竟然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眼睛如寒星闪烁,眸光越发明亮,眼底的神光却愈加内敛,竟是沉淀出一种沉稳的气势。 浑身上下积蓄着蓬勃的力量,像是一头健硕的猛兽,但因为眼神的克制,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比在凌初山武试时要内敛一些。 顾九辛颇有些惊讶,听到杨隽发问,倒没有隐瞒:“弗忘峰有六个弟子失踪了,师尊命我等分头搜寻。” 杨隽皱了皱眉。 他还记得如果弟子殒身魂灭,闻道堂内点亮的魂灯就会熄灭。顾九辛只说查探失踪弟子的踪迹,不知道要找的是死的还是活的。 他和氓山真人居于偏僻山洞中,固然能避开一些麻烦,但到底是信息不畅,容易处于被动。怪不得老祖宗提出要他每月初一去上绛云台的大课。 顾九辛观杨隽神色,心头一动,问道:“小师叔可是有什么线索?” 顾九辛是盘云山首尊泓一真人座下亲传弟子,虽年纪不大,入门时间也不算长,但办事很稳妥。 她带队新弟子回到弗忘峰,泓一真人也把她指派出来做事了。 先前失踪的弟子已经死了,而毁尸灭迹的手段太多,找到这些尸首的可能性太低。 泓一真人知道陈剑威总领查探血修之事,不过他对于陈剑威的能力持保留看法,同时也觉得陈剑威顺藤摸瓜就够呛了,搜寻失踪弟子下落的事,还是由各峰自己做来得好。 而抱着这个想法的首尊和首座们不再少数,所以近日玄天门地界时常可见到三五成群的弟子结成团体出行。 绛云台上倒是运转如常,每天依旧对弟子发布任务,但前来领任务的弟子却少了,就连平时挤满了人的擂台下,也少了一大半看热闹的人。 顾九辛其实在凌初山的时候便得了消息,不过她一向沉得住气,等到回了弗忘峰,接受到师命,才带着几个女弟子过来。 凌初山刚入门的那些弟子,对玄天门概况都不熟悉,段位也低,都还在各峰熟悉环境。 是以,偌大的凌初山,能够满山跑的新弟子也只要杨隽一个。 杨隽左手放在身侧,掩在袖子底下的手搓了搓手指,垂眸眼神闪了一下。 顾九辛看着杨隽,眸光微动。 氓山真人在绛云台捅出血修的事,此中也有楚恪的参与。或许,他的确可能知道点什么。 杨隽只是稍一迟疑,就朝顾九辛摊开了右手。 这件事,杨隽没有想过拿去告诉宗门大佬。 氓山真人以生了蚂蚁窝的大树为喻,说着什么芯子里坏了。他这点智商还是有点有的,不久是有内鬼么。是以,氓山真人看过这些玉屑之后没有发表什么处理意见,杨隽也没有打算擅作主张。 但是这件事也不能一直自己憋在心里。透露给顾九辛,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杨隽相信顾九辛给自己的感觉,这是一个可靠的姑娘。 掌心一撮玉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虽然已经是破碎的玉屑,但如玉的光泽却不曾消退。 他竟然真的有线索,顾九辛神情微动。 她身后几个女修看见这撮玉屑,俱都是神情一震。 青玉铭牌是玄天门弟子片刻不离身的重要信物,尽管知道失踪的人已死,但看到这些玉屑,几个人都忍不住有些心伤。 顾九辛稳了稳心神,向杨隽问道:“小师叔哪里找到的,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杨隽心中已有决断,自然点头应道:“正有此意。各位请随我来。” 此处离杨隽猎取铁骊青鬃兽的湖边不过三十多里地,几人御器片刻即至。 靠近湖域,杨隽小心翼翼地大方灵识,查探着周围的环境。 自在千云顶雪湖中以寒灵之精帮助打通灵窍,杨隽的耳力聪敏更胜往昔,灵识力量超前,身周两里范围内什么动静,丝毫逃不出自己的耳目。 而被氓山真人的大锅煮过之后,杨隽更觉身轻体健,御器而行时,似乎全身孔窍都打开了,甚至感觉呼吸不再只是肺腑之事,而是整个身体的事。 灵识能够扫到的范围,更是拓展到了三里之远。如果将灵力集中于一处,甚至能够达到五里远。 顾九辛等人见杨隽放慢了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跟在他的身后。 几个人在能够远望湖面的七八里地之外就逐渐降低了高度,贴着山峦而行。近到湖面,更是几乎贴近了山林中的低矮树梢。 几个女弟子不知杨隽此举何意,都有点紧张起来。顾九辛倒是神色如常,只是微微抿了抿不描而朱的红唇,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郑重。 靠近湖岸边的时候,她突然出声:“小师叔稍待。” 杨隽转身,不解地看她。 另外几个女弟子也有些疑惑。 顾九辛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和小师叔过去便是了。” 几个女弟子都以顾九辛为首,闻言自然没有意义。 杨隽暗暗点头,携顾九辛沿着紫芦草丛悄无声息地摸到先前他猎铁骊青鬃兽时潜藏的地方。 顾九辛见杨隽收了刀,一头扎下水里,眼睛微微睁大,但也没有犹疑,跟着下了水。 水下淤泥和玉屑如初,还是杨隽当日离开的那样,甚至他捞玉屑而带出的几道划痕都尚未完全被水波抚平。 顾九辛盯着一条玉带般的绿色玉屑,没有说话。 杨隽却看见她胸脯微微起伏,显示了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哗啦—— 顾九辛破水而出,望着澄碧的蓝天,“呼”地吐出一口浊气。 杨隽也浮出水面,摊开手掌,他手里有的玉屑并不止刚才展示给顾九辛等人看的那么点。 顾九辛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看着杨隽道:“八十三盏魂灯,灭。”(未完待续。) 第186章 疑虑渐消 顾九辛在楚恪的印象里一向有些冷淡,就是个冰山美人的形象。 怎么说呢,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这种来自女神的蔑视。 譬如荣旭自告奋勇为她出头,顾九辛的反应是:我不需要你帮我,而且你这么弱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对富N代花花公子江临仙更是不屑一顾,眼神都懒得甩一个。 不过几番接触下来,杨隽倒是觉得顾九辛这个人很鲜活,挺有生气,既有冰霜之清艳,也有春水之灵动。言行都很大气,没有丝毫媚色,却又不乏女子的柔美。 她的长相艳而不妖,媚而不娇,难得的是气质与长相能够完全相融合,丝毫不觉得违和。 纵使杨隽曾目睹过诸多美女,玄天门更是不乏美人,也不得不说一句,顾师姐,真绝色也。 美人出碧波,本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绝美画面,杨隽心中却无半点旖旎心思。 顾九辛话语很轻,说着“八十三盏魂灯,灭”的时候,像是水中的鱼儿吐了个泡泡,啵一声就消失在水面,也像是一片羽毛,柔柔地抚动琴弦,却又凝着深深的惋惜。 杨隽蓦然觉得脑袋中嗡一声轻响,脸皮发热,心中有些惭愧。 自己当初看到这些玉屑,猜到殒身的人数必定不会少,如今听顾九辛一说,才知道竟有八十三人之多。 杨隽想到死人,也有些怅然,不过却是物伤其类,恐的是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得不明不白。 顾九辛的怅惘,显而易见不是兔死狐悲。她的眼睛里划过了一道哀伤。 杨隽此时再回想起前两次与顾九辛说话的情形,他对顾九辛接近自己的目的存疑,此时对顾九辛的犹疑确实减退了一点。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完全地相信顾九辛要帮自己的话。 同为十大世家,静悄悄明言觊觎神木令,还要考虑从楚恪下手,杨隽现在很难相信顾家没有听到关于神木令的风声,或者对神木令不动心。 静悄悄那样一个娇俏的萝莉样,心思深得跟十几米的水井一样! 顾九辛的确大气,然而她未必不会因神木令而对自己有所掩饰。 杨隽觉得自己还是持保留意见的好。 不过男人看到美女露出这样一副略带哀伤的神色总是容易心软的,而且因为平日里的高高在上,这一瞬间的顾九辛显得尤其惹人怜。 杨隽忍不住开口道:“我在这深山中,无法得知外界消息,不知王越之事后续如何?” “王越?”顾九辛听到问话,侧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似是尚未从刚才的情绪中剥离出来,水珠顺着鬓发从脸颊上流向纤细修长的脖子。 杨隽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跟着画面里唯一动态的水珠走了。不过遗憾的是顾九辛锁骨以下都浸在湖水中,脖子以下就只见到一片荡漾的水波。 “王越三天前已经死在刑名堂的地牢里了。” 顾九辛的声音中正平和,杨隽回过神来。 也不过是眨眼间,顾九辛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天光映照下,瞳仁异常分明,好一个明眸善睐。 “三天前?”杨隽亦回神,这才想起来自己醒来之后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日期,就被山洞里那位大肚的老祖宗撵出来觅食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顾九辛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也不过是眨眼间,顾九辛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天光映照下,瞳仁异常分明,好一个明眸善睐。 “三天前?”杨隽亦回神,这才想起来自己想来之后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日期,就被山洞里那位大肚的老祖宗撵出来觅食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顾九辛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这才在山里待了几天,就不知道山外岁月几何了,难道真是山中无日月? “十二月二十。” “哦。”杨隽点头。原来自己已经在锅里炖了三天。 也就是说,王越在暴露被抓的次日就死了。 杨隽还不清楚刑名堂的地牢有多严密,但已然想到王越的死必是内奸的得意之作。 顾九辛只说王越死了,那就是什么线索也没有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这么多人失踪,门中难道就让各峰自行查探?”玄天门不至于没有这点领导力,让各路人马各自为政罢? 见顾九辛看向他,杨隽解释道:“把王越交给青云真人之后,我和老祖宗就离开绛云台了。后面发生的事,我们都不知道。” 顾九辛蹙了蹙眉,微有疑惑。 楚恪拜入氓山师叔祖名下,论理已经是与代宗主及诸位长老的同辈了,怎么还叫青云长老作真人,管氓山师叔祖叫老祖宗? 杨隽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小小称呼上露了马脚。 氓山真人面前,他都是以“老祖宗”、“您老”称之,根本没有习惯叫“师父”、“师尊”。 现在打听消息,便是凝神看着顾九辛。 顾九辛在凌初山初初收到绛云台现血修的消息,当时即将返回弗忘峰,她也只是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回到弗忘峰之后,才详细打听事情经过。 因她本就对楚恪有所关注,听说此事里有氓山真人的影子,也就顺便打探了一下楚恪的消息,倒是知道二人并未在绛云台久留,当下便和他细说起绛云台之后的处置。 “陈剑威总领追查之事?”杨隽瞠目,想起陈剑威不由觉得有点不靠谱。 顾九辛听他直呼陈剑威之名,又是一脸不信任的样子,竟也笑了笑。 杨隽眨了眨眼睛,露出几许困惑:“那怎么王越是死在刑名堂的地牢?陈……”杨隽也意识到自己不该直呼陈剑威的名字,看到顾九辛眼中的笑意,把后面两个字吞了回去,问道:“首座没有亲自审问?” 陈剑威似乎是那种控制欲极强的人,但他并不是想着掌控大局,而是妄图事事亲力亲为的那种人。 杨隽也是不解。既然主动把追查血修的事揽到自己身上,陈剑威怎么会不自己亲自上阵,反而把王越丢给了刑名堂。 毕竟是尊长,顾九辛不好意思说陈首座脾气火爆性子太急,只顾着追查却把最重要的人证给丢在了绛云台。 陈剑威当日怒火攻心,觉得殿里这一拨人都慢慢吞吞不是办事的料,自己一甩袖子就去干正事了。 因为王越是他持云峰的人,陈剑威当天就回去清查持云峰上下,尤其是与王越来往密切的人。 因环境影响,持云峰上下大多和陈剑威的脾气有点相似,平时竞争很大,一致对外尤其是银戈峰的时候感情又很一致。 王越在持云峰人缘不好不坏,平时来往的人不少。 陈剑威清理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发现。咦,王越人呢? 这一打听,才知道王越死在了刑名堂的地牢里。 顾九辛说,为这事,陈剑威还跟穆一真人和青云真人闹了好大一场,绛云台那边甚至又请动了若虚真人去劝解。 因为除了闭关的宗主灵虚真人外,门中也就只有若虚真人的威望最高,能够勉强劝动陈剑威。 杨隽听得一阵无语。 怪不得各峰要自己出动人马查探,陈首座确实不太靠谱啊! 顾九辛对杨隽的心情很理解,也不想再多说这位陈首座的事,转而问起杨隽:“我们这几天都奉师命在四处追查,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小师叔是怎么找到这些玉屑的?” 说起这个,杨隽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也算是奉使命出来——觅食的。 “猎兽。”他简单说了两个字,就从水里爬起来,拨开紫芦草丛,往岸上探看。 “啊?”顾九辛一脸愕然。 她是灵修,已然可以辟谷,平时除了饮甘露服食有益与修炼的丹药和灵草灵果,很少吃东西,自然不能理解氓山真人和杨隽这等一定要饱口腹之欲的人。 杨隽有了上次捕猎铁骊青鬃兽的经验,有自信几息之内拿下猎物。回头对顾九辛说:“你在此地稍等我片刻,去去就来。” “哎!”顾九辛还有话要问他,却见杨隽身影一闪,从茂密的紫芦草丛中掠过,已经到了岸上。 杨隽听到了身后顾九辛的呼声,但他没有回头。两个人待会肯定还有事做,但马上就要离开这片湖域,还是先把洞里那位老祖宗的伙食解决了好。 不过今日可没有那么一头蠢蠢的铁骊青鬃兽跑到水边来了。 杨隽在最近的一个小群落里选中了一头成年铁骊青鬃兽,准备来个突袭。 跟在后面的顾九辛却被杨隽的举动吓了一跳,见他突然朝一群铁骊青鬃兽扑过去,正要去追,就感觉兜里的铭牌有一丝颤动。 青玉铭牌闪烁着灵光,里面传来一个女弟子有点焦急的声音:“顾师姐,你们那边怎么样了?没有出事罢?” 因顾九辛是泓一真人亲传弟子,这几个同届的女弟子也尊称她为师姐。 刚才要跟杨隽过来查探,顾九辛担心会有危险才把四人留在另一边的山脚,以便逃跑和报信。 现在也准备离开了,她便朝铭牌里道:“你们都过来罢。”(未完待续。) 第187章 条分缕析 四个弗忘峰的女弟子都不是傻的。 顾九辛对那个小师叔看起来颇为信任,听说有迹可查却把她们留在这里,显然是怕发生什么意外。 四个人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声息传来,就忍不住传音过来询问。 现在一听顾九辛没事,蓄势待发的几人瞬间化作四道流光朝刚才杨隽和顾九辛二人的方向扑去。 碧波之上,一片绿中带黄的紫芦草丛中,一身白色衣衫的顾九辛很是显眼,但几个人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她。 眼前掠过一道森寒的刀光,一个女弟子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 顾九辛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白刃,似满天乌云中一道明亮的闪电,唰一下劈开无尽的黑云。 万屠刀,森寒的气息比冰雪更加冷凝。 顾九辛一时屏住了呼吸。 楚恪在干什么? 顾九辛拨开浓密的草丛,她的衣裙不浸水,抖落了一身的水珠,她站在了岸上,看着杨隽朝河道尽头的五头铁骊青鬃兽扑去。 几个女弟子站到顾九辛身后。 “师姐,我们不,不用帮忙么?”一个弟子犹疑道。 铁骊青鬃兽虽然是低阶灵兽,但一身皮甲坚韧无比,身后尾戟更是坚硬如钢,寻常刀兵不可破。 这位小师叔虽然是氓山师叔祖的弟子,但也只是刚从凌初山出来的新弟子,尤其是入门三年不曾通灵窍。 如今看来,就算能够御器,那也只是灵窍初通,灵修水平恐怕还仅仅处于起步阶段。如此境况,操控灵器必不能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四个人面色有些惶急,更有些不解。只觉这小师叔是不是脑子有病,一个刚通了灵窍的小修士朝几头中阶修士战力的铁骊青鬃兽冲过去,这不是自杀式袭击吗? 更让她们意外的是,顾九辛竟然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们不要出声。 有个弟子小声嘀咕道:“小师叔得罪你了么师姐?” 顾九辛因为美貌,常常有不太自重的弟子来惹事,占不到便宜就有人传流言是非,企图从口上占顾九辛便宜。 这些人无意例外地会连连遭遇厄运,不是被蒙头揍个鼻青脸肿就是任务频频失败,或频频被人挑战,在各项排行榜上名词连连掉落,不知道花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爬得起来。 其人不知道这是谁操纵的,与顾九辛关系亲密点的弟子们却多少知晓一二,况且这些事里就有些她们的影子。 难道,刚才这位看起来斯文俊秀颇为正派的小师叔,竟然敢对顾师姐欲行不轨,才被顾师姐做了手脚? 虽然顾师姐平时都是冷面对人,一般当面不会打脸,背后整得人哭爹喊娘,像这样一言不和当场就报复的时候非常少。 几个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几分戏谑。 可能是那位小师叔,噢不,登徒子把顾师姐惹毛了呢,没看刚才顾师姐是从水里出来的嘛? 弗忘峰的几个女弟子自然都站在顾九辛的一边。她们以为杨隽对顾九辛欲行不轨,被顾九辛下手阴了才会做出这种自杀式举动,故颇有些看好戏的情绪。 顾九辛万万没想到身边几个女子脑补能力这么强,她相信杨隽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杨隽,看他要做什么,突然察觉身边的气氛有点怪异,便看到身边几人戏谑的神情。 她轻咳了一声,淡淡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咦?”那是哪样,怎么见死不救呐?一个女弟子愣住了。 另外三个却是忍不住掩唇惊呼。 顾九辛唰一下回头,便见黑影晃动,刀刃的白芒一闪而逝,那道闪电没入了一头成年铁骊青鬃兽的头骨中央。 “刀……”最后回过神的那个女弟子看着杨隽干净利落地收刀,左臂一拉一扯,一头近丈长的铁骊青鬃兽就消失在他面前。 能够一刀扎破铁骊青鬃兽的皮甲,破头骨,这把刀绝非凡品。但这个楚恪……关键是还在其他四头铁骊青鬃兽的面前行凶,这个小师叔胆子也……太大了吧! 在杨隽下刀的瞬间,几头在吃草的猛兽也发现了身边的动静,纷纷掉转过头,警惕地看向杨隽,并且在第一时间竖起了高高的尾戟,朝杨隽扑过来。 杨隽根本没有给这群猛兽机会,一得手便即飞身逃走,脚踏万屠刀瞬间远离了几头铁骊青鬃兽的攻击范围。 做完这一切,不过只是几息之间的事,杨隽额头却也沁出了几分薄汗。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确实挺耗心神。 他朝顾九辛几人所在的地方过来,几头铁骊青鬃兽也在地下追。 杨隽招手道:“快走。” 你们倒是撤,别傻站在地上啊。铁骊青鬃兽再不好惹,那也只能在地上跑,飞不起来的。 几个女弟子都处在呆愣状态中,顾九辛也受了些惊讶,但铁骊青鬃兽四蹄重重踏在地上的震颤感早就让她回神了。 捣了捣几人的手臂,顾九辛率先踩着飞剑腾空而起:“走了!” 几个女弟子这才醒过神来,在铁骊青鬃兽冲过来之前飞身而起。 六人脚踏法宝退出一段距离,几个女弟子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杨隽……脚下的刀。 经过刚才那一幕,几个人都对杨隽热络了一点。一是对杨隽的武力心生佩服,二也是为刚才误会杨隽的人品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幸好这位小师叔不可能知道刚才自己在心里把他编派成了什么样的猥琐登徒子。 一个女弟子跑到杨隽身侧,好奇地打量他脚下形状古怪寒意森然的大刀,热络地问道:“小师叔,你这把刀可真厉害。” 当然,谁都知道楚恪的灵修基础非常之烂,而劈开铁骊青鬃兽的头骨也不是靠力气大就能做到的。所以楚恪能够一击得手,肯定不是因为他的灵力,而是得益于这把刀。 这个女弟子如是想。 都是修士,对于法宝灵器都或多或少有点向往的情结。这把刀看起来是有点怪,而且必然很沉重,气息也很古朴,但是能够一刀扎透铁骊青鬃兽的头骨,绝世神兵啊! 那女弟子看着万屠刀的眼光有点热切。 “这把刀这么大,一定很重吧。小师叔,这刀有多重啊?” 杨隽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顾九辛。这些人都不知道这是万屠刀? 顾九辛朝他眨了眨眼睛。 万屠刀或许不少人都听过它的名号,但能够认出来的并不多。 即便杨隽武试的时候已经扛着万屠刀在登云顶上走了许多个来回,弟子之中也仅有少数几人才知道万屠刀的大名。而恰恰这几个人,都不是会四处散布消息的人。 江临仙嘴快话多,但也要看是对谁,他不屑于跟一般人讲话。 所以,凌初山武试之后,扛刀少年楚恪的名声是打出去了,但还是少有人知道那刀是大名鼎鼎的万屠刀。 另一个女弟子也忍不住惊叹:“这就是那把打遍凌初山的猪……呃” 被旁边的女弟子捣了一手肘,这姑娘才生生吞下了猪后面的“肉刀”两个字。 杨隽就知道,随着凌初山弟子进入三山十二峰,自己和猪肉刀的故事也传遍了玄天门。 他选择了几个问题中最容易回答的那个:“三千斤重。” 三尺多长,两尺多宽,刀背几寸厚的万屠刀,看起来笨重得可怜。而站在上面的少年却是身材颀长,斯文俊秀,呃,如果忽略刚才凶悍击杀成年铁骊青鬃兽那一幕的话。 “小师叔要走武修一途?”另一个女弟子伸长了脖子问。 这么俊秀的少年,做武修多可惜呀! 顾九辛却打断了她们的盘问:“好了好了,正事要紧,别忘了我们出来是有任务的。” 杨隽回头看她一眼。 顾九辛眼中一抹哀色早已消退,看不出什么忧伤的情绪来。杨隽上下唇微微一抿。 不过一提到任务,几个姑娘立时噤声。 刚才看到杨隽的行动,确实有点失态了。 想到出来的任务,一个女弟子问顾九辛:“顾师姐,你和小师叔刚才有什么发现吗?” 顾九辛摊开手掌,露出一撮玉屑。 洁白如玉的掌心,青绿色玉屑闪闪发光。一个女弟子迟疑道:“这,这是?” 顾九辛点点头,收回手掌:“铭牌。” 那个女弟子脸上闪过一抹喜色:“那就是有线索了?” 杨隽摇了摇头:“未必。” 顾九辛偏过头与他对视一眼:“小师叔有何高见?” 不过一时功夫,顾九辛叫这一声“小师叔”已经非常流畅,一点也看不出扭捏,也没有了戏谑之意。 至于杨隽,多听几遍,也习惯了。 “这些玉屑在水底呈带状分布,边缘更有些散落的碎屑,显然是被人撒下去的。” 四个弗忘峰的女弟子都没有见过水下的玉屑,只能是听着杨隽的分析。 见顾九辛也一脸认真地倾听,杨隽道:“这是他们毁……毁灭痕迹的一招。既然是刻意为之,想必不会离事发地太近。” 他想说“毁尸灭迹”,却又下意识地隐去,换了个词。大概,是不想触动顾九辛。 顾九辛抬眼,一双晶亮的黑色眸子看着他:“也不会太远。”(未完待续。) 第188章 抽丝剥茧 杨隽听了就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四个弗忘峰的女弟子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人说的什么。 顾九辛却是螓首轻晗:“不错。” 杨隽右手虚握成拳,手指在掌心抠了两下。 竟然感觉跟顾九辛有那么点不约而同的默契,倒似新奇得很。 他眉毛一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八十三个弟子,他们失踪了多久?” 顾九辛知道这件事牵扯甚大,当然不会只关注弗忘峰失踪的那六个弟子。她回到弗忘峰之后已经把目前所有能够搜集到的信息都了解了一遍。 这时候说起来也是没有任何磕绊:“三山十二峰,失踪弟子共八十三人,其中灵修五十七人,武修八人,灵士十五人,武士三人。又,玄隐峰九,夕辞峰五,银戈峰三,神木峰六,落羽峰七,停舸峰十,持云峰五,悬月峰九,弗忘峰六,碧游峰八,神遁峰七,缁帏峰八。” 顾九辛一口气报了一大串数字出来。 杨隽听到这里,不由挑了挑眉。 顾九辛竟然连失踪弟子的修为等级和出自哪峰都记得清清楚楚,了解得果然细致。杨隽甚至觉得,如果她学过画图,应该还会给他画出柱状图饼状图来。 幸好自己现在记忆力好,加上天生对于数字还算敏感,大脑中也很快分析起来。 灵修者遭毒手的有七十二个,武修者十一个,且修为等级以灵修和武修为主,对还在小修士级别的则没有多大兴趣。说明这些人还挺挑嘴,捡灵修下手的时候多,对于武修没那么大的兴趣,甚至还可能有点嫌弃修为不高的小修士级别。 但他没有打断顾九辛的话,听她继续说下去。 四个弗忘峰的女弟子则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们倒是知道各峰都丢了多少人,但并没有分析过灵修和武修都有多少,丢了命的这些人各是什么修为等级的。 然见杨隽和顾九辛神情都如此专注,便知或许能够从这些信息中看出端倪,便也都认真地听着。 顾九辛道:“八十三人失踪的时间有长有短,短的不过一个月,长的已有近五个月。大多是在出任务之后不见的。” 玄天门弟子要想获得每月标配份额之外的资源,爬各种榜单,就少不了要去绛云台领取任务。 而出一次任务的时间,示任务难易程度和个人能力而定,有时候也可能会碰到一些奇遇或机缘。有时候出个任务消失一年半载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一开始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有弟子失联。 至于现在统计出的失踪时间,也是现在的弟子根据最后与那些人联系的时间来确定的。 而出现了这样的事,现在玄天门弟子领任务的时候,单枪匹马上阵的人大大减少,许多弟子都结伴而行,以防不测。 杨隽点点头,缓缓道:“最长大概五个月,而在此之间,并没有任何一盏魂灯陨灭。可见,他们被抓了之后一直没有性命之忧。” 顾九辛亦是赞同:“不错。直到王越暴露,才先后杀人灭口。” 先是八十三盏魂灯灭,后是王越暴毙于绛云台下的刑名堂地牢中。那些人的动作够快,时间也卡得刚刚好。 顾九辛的神情染上一丝阴霾,似阴雨天乌云低垂的天边一角。 杨隽捻了捻了手中的一点玉屑,道:“杀人之后,便是毁灭痕迹。” 玄天门弟子的铭牌与神魂相连,只有魂消魄散之后才会破碎。 顾九辛垂眸看了看脚下碧波荡漾的湖面,问道:“小师叔是如何确定那些人的巢穴不在这里的。” 杨隽朝着四下一望,同时脑海中闪现在空中所见的这一片水域的形状,粗略估算一下,大约有两百多平方千米,数万公顷。不算很大,但绝对不算小。 水域周边,不管是湖岸还是河流沿岸都生长着茂密的紫芦草丛。 “八十三盏魂灯同时而灭,可见失踪的人都被关在一处。至少,相去不远。” 当然,还是集中关押的可能性比较大。 顾九辛对此当然没有异议,她也是这样想的。 杨隽稍微偏了偏头,露出正在思索的神情,道:“这一片水域周边是铁骊青鬃兽的栖居地,平时来往的人不多,但铁骊青鬃兽的皮甲和筋骨乃至于尾戟都很有用处,门中弟子不乏前来此地的猎兽者。” 所以人来人往,容易被发现。那些人应该不会选择将失踪的弟子关押在这附近。 “而据我所知,能够接猎兽任务的,是中阶以上的灵修或者武修。”这点却是氓山真人告诉他的。 顾九辛和四个女弟子都不由点头。 没有哪个初通灵窍的小灵修敢像你一样不要命,去主动挑衅一头战力几乎与中阶修士匹敌的灵兽。 杨隽笑了笑:“所以,其实把玉屑洒在湖里算是一种颇为稳妥的做法。” 顾九辛今日只看到杨隽扛刀猎兽的手法干净利落,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人只是第二次朝铁骊青鬃兽下手,而第一次,他出于谨慎会先在水里潜伏。 不过这个问题无关紧要,顾九辛没有问。 就连杨隽自己也觉得,发现这些玉屑真是一个巧合。 “再者,要毁灭痕迹的话,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在离自己太近的地方。当然,也不会去太远和很不熟悉的地方。” “不错。” 顾九辛听完杨隽的话,只是轻轻颔首吐出两个字。 杨隽有点郁闷。 其实这一点,他是根据许多抛/尸案件来分析的。许多案件中,分/尸现场和抛/尸现场都有着某些地缘关系的。 所以,如果那些人有一个巢穴,必然会在这片水域附近。 不过,看顾九辛刚才准备走的样子,似乎也没准备在这片湖域里继续追查。她又是怎么想到的? 弗忘峰四个女弟子对于顾、杨二人的话都只是听得似懂非懂,迷迷糊糊之间,顾九辛已经再次问道:“那小师叔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往哪里去?” 杨隽摇了摇头。 对方已经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就算有个巢穴,估计也是人去楼空。这也就罢了。如果能够找到这处巢穴,多少也能寻到一点的蛛丝马迹。 但以修士的脚程,片刻之间就能跑出几十里地,真要找的话,至少得从水域之滨往外搜个百里范围。 这么广阔的一片地方,该怎么找?手头又没有别的线索,能够做一下排除法。 杨隽想到这里,眼前突然闪现出一道人影。 他瞬间抬起眼皮,直直地看向顾九辛:“你知不知道一个叫王卫的持云峰弟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杨隽还记得那天在绛云台上,王卫上蹿下跳,企图煽动持云峰弟子的情绪。这种人,实在可疑。 “王卫?”顾九辛想了想,“我对这个人倒是有点印象,平时话不多。” 甚至还有点腼腆,但是曾经向她表达过仰慕之意。当然,被顾九辛拒绝了。 而顾九辛能够记得这个人,则是因觉得他的气质和做派与一般的持云峰弟子不太相同,所以有点印象。 “怎么了,这个王卫有什么问题?” “话不多?”杨隽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那天在绛云台,王卫话可不算少,而且,煽动人心的效果还不错。 听杨隽讲那日绛云台上的情形,当然要比从别处听到的又要详尽几分。顾九辛对于那日绛云台上发生的事情,了解自是又多一层。 就连四个弗忘峰的女弟子听了,都觉得王卫这个人有猫腻。 “顾师姐,不如我们先去调查这个王卫吧?” “是呀是呀,顺藤摸瓜,王卫既然那天能够跳出来,必然还会露出别的马脚。” “再不然,也要替阿遥师姐和小青她们报仇。”说着话,这个女弟子已经不由自主地眼眶泛红。 弗忘峰今次损失了六个弟子,都是她们平日里熟识的人。 顾九辛却道:“当日在绛云台的人那么多,肯定还有人注意到了王卫。” 不说别的,据她所知,那个银戈峰的尉迟烁,就不是一个好糊弄的。 想到尉迟烁,顾九辛秀美微蹙:“怎么这几天都没有听到关于他的风声?” 杨隽看她蹙着眉,露出一脸愁容,笑了笑道:“不如,你们先回去打探一下王卫的消息再说?或许有人已经在查他的呢?” 他想到尉迟烁,又提议道:“或者,你可以向银戈峰的人问问消息。” 顾九辛抬眼看向杨隽,眼睛眨了眨:“小师叔说的是?” “不错,正是尉迟烁。” 杨隽说完这话,就见顾九辛瞳孔微缩,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表情。顿时心中一凛,这个尉迟烁,有什么问题吗? 他正要仔细端详,试图从顾九辛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时,顾九辛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清表情。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跨越了大半个湖面,沿着原路返回了。 顾九辛的神色相较于来时已经轻松了几分,“天色已晚,那我们就先返回弗忘峰。” 她朝杨隽拱了拱手:“今日多谢小师叔相助了。” 杨隽轻笑,顾九辛行礼的动作其实是男修的姿势,但她做起来却别有一番飒爽滋味,并不会让人觉得违和。(未完待续。) 第189章 意料之外 “应该的。”杨隽没有假惺惺地推拒。 顾九辛笑了笑,显然也挺喜欢他这种做派。 说话间已走出三十余里,与刚才杨隽遇上顾九辛一行的地方想去不远,而他和氓山真人所居的山洞距离此处还有一百余里。 顾九辛道:“那就此告辞了,小师叔。” 不知道为什么,顾九辛的表情很正常,但杨隽始终觉得她叫自己小师叔的时候带着几分揶揄。 掩唇咳嗽一声,道:“好,一路小——” 杨隽话音戛然而止,顾九辛也在瞬间拔剑在手。 此处距离那片水域将将百里左右,有人在这个范围出现,又恰好在顾九辛看到了那一堆玉屑的时候。 她的神经立时紧绷,毫不犹豫地抽出一缕剑光握在手中。 嗡一声轻响。 即使耳中已经听到远处尖利的啸声,杨隽还是忍不住看向了顾九辛手中的长剑。 剑长三尺五寸九分缺周天,剑宽一寸八分半天罡。 顾九辛手里的剑,剑身极薄,像是一片柳叶,但也韧极,在被她踌躇的瞬间便唰一下挺得笔直。 杨隽眼角一跳。他刚才分明看到这剑,极快地抖动了一下,轻盈如雏燕,蜿蜒若灵蛇,嘶嘶有声。但是这声音又极其细微,仿似从未存在。 剑光闪闪,在杨隽眼前晃出一片银光。除了极度的薄之外,这柄剑其他地方都中规中矩,剑身剑柄上也都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到了极致。 寒光浅淡,没有丝毫冽之气,简直柔和得不像话。 顾九辛也在拔剑的瞬间看向了杨隽。 自己魂修已有小成,乃初阶灵士的修为,能够察觉五里之外的动静不足为奇。楚恪不过出通灵窍,竟也察觉到了? 顾九辛想来,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出通灵窍的楚恪,修为能在短短几日间达到灵士程度。再逆天也没有这样的! 且自己管他浑身上下,削弱虽是脱胎换骨,满含灵性,但经脉内却没有多少灵气,尤其是丹田,竟似空空荡荡。 顾九辛初见杨隽的时候,已经对他的现状做出了一个评判。但现在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推翻自己的结论。这种事,绝少发生在顾九辛身上。 但杨隽下意识朝着山谷那边偏过头去的动作,没有逃过顾九辛的眼睛,虽然他很快就转回了视线。 顾九辛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好——”杨隽口中突然吐出一个字,而后张口结舌地看着顾九辛手中的剑,拖了半天才落下最后这个字音,“剑!” 察觉到几个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诡异,杨隽说完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袖子。 他真的只是想夸一下这把剑,没有别的意思,应该不会有人听成“好贱”罢? 不不不,也不是他想夸,可是,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 杨隽瞳仁一缩。什么时候,自己成了嘴巴快过脑子的人了? 《嵊洲刀兵谱》有载,有剑无缺,剑长三尺五寸九分,三百六周天而缺一,剑宽一寸八分,天罡三十六半之。其形如蛇,其华如月,其势如电。 这是楚恪印在脑海里的内容。 周天缺一而名无缺,楚恪读刀兵谱的时候还没有与自己灵窍相通的法器,对于这世间传说的神兵利刃都有着极其强烈的向往和渴望,更是一眼就记住了这把无缺剑。 剑光倾斜的瞬间,似乎唤醒了楚恪内心的向往,杨隽有些不由自主地调转了目光。 想不到,无缺剑竟是在顾九辛手中。哦不对,无缺剑乃数万年前嵊洲大铸器师静无冥得意之作,落在十大世家之一的幻月谷顾家手中,实乃常事。 但是这时候出声赞剑,始终是有点突兀,杨隽觉得这实在不像自己做出的事。刚才那一瞬间,支配嘴巴的,难道是楚恪的意识? 思及此处,一股凉意瞬间爬上了脊骨。 难道,楚恪一直不曾消失?自己鸠占鹊巢,却根本不是借尸还魂,也不是夺舍,而是两个魂魄同时存于一副躯体之中? 难怪头脑之中楚恪的记忆保存了大半,却失踪不甚周全,也感受不到楚恪的情绪。 现在,潜藏的楚恪是要苏醒了吗?那自己又该怎么办,会不会被排挤出去? 杨隽头顶冷汗直冒,骤然间感受到透心凉,几乎忍不住战栗。但他咬牙竭力撑住了,双手握拳缩回了袖中。 顾九辛斜睨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关注自己的剑。眼中也瞥到了杨隽此刻不太自然的神情,美目中划过一道疑惑。 “小师叔你……”现在不是应该去看看山那边的情况吗? 那几个女弟子都是与顾九辛同届的,虽不是泓一真人亲传弟子,但能够被挑选出来与顾九辛一同执行任务,自是没有差得太远,而且刚才那啸声太过尖利,几个人也都先后听到了。 “有人来了。” “咱们去看看罢!” 虽然刚才顾、杨二人一来一回谈得正热闹的时候,几个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多少知道这一片水域周围与血修的巢穴有些联系,此时听到人声传来,都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 顾九辛却瞥了一眼杨隽,忍不住皱起皱两道漂亮的眉。楚恪这个情形不大对啊。 “小师叔,可是有什么不妥?” 杨隽在顾九辛清冷却暗含关切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摇摇头,隐去额角冷汗。 短短四个月,自己已经突破来难题五重,打通灵窍,得了万屠刀,在云台之战上大方光芒,这些都是楚恪不曾取得的成就。怎么看,都是自己与这副躯体契合得更好,那还怕什么呢? 杨隽给自己做了番心理建设,心绪才镇定下来,对上顾九辛探究的眼神,他稳了稳心神,道:“在此地出现,或许有些蹊跷。我们去看看罢!” 几个人各自御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驰去。 顾九辛手挽奸剑花,那无缺剑便如一条灵蛇紧紧盘在她的手臂上,银光湛湛,其上光华潋滟如水波荡漾,像是戴上了一只臂钏。 众人驱驰不过四五里地,便见到前方山谷中,有三个人正在围攻一个人。 杨隽一眼便认出了中间被人围攻的,身穿淡青色衣袍的人,正是那日在绛云台上企图以言语煽动持云峰弟子情绪的王卫。 而围攻他的那三个人,衣衫皆是蟹壳青色,乃银戈峰弟子。 杨隽晃了晃脑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九辛身后一个女弟子也认出了中间那人,声音带着几分惊喜:“顾师姐,王卫!” 刚才还在说要找王卫查一查,这就遇到了,运气可算是好极了。 顾九辛自是认出了王卫,她点一点头,道:“还真是好巧。” 让人有点意外,不过她又接着说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如果王卫果真是血修之中的一员,他又恰好出现在水域附近,那么是不是刚好印证了他们刚才的分析? 杨隽和顾九辛对视一眼。 “的确如此,”杨隽勾一勾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个王卫。” 驱使脚下的万屠刀,黑光闪现处,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掠过山林上空。 顾九辛却有些怔愣。 总觉得楚恪的语气有种隐隐的威势。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不过是刚打通灵窍的将将跨入修行界大门的小虾米,成为师叔也不过三四天,竟然这么快就适应了芯的身份? 她歪了歪头,神情有些困惑。想起今天自己第一次叫楚恪师叔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有点迷蒙。 对于楚恪的兴趣,倒是越来越深厚了。 顾九辛左边眉毛一挑,动了动手腕,无缺剑在她的手臂上颤动,光华流转,如水波摇曳。 她对身后四个看她颜色行事的女弟子道:“走,我们也下去看看。” 王卫资质不算很高,也不是陈剑威的亲传弟子,只是持云峰一个不打眼的普通弟子罢了。他的修为是武修九阶,现今在战力榜上的排名也还在万名之外。 这对于入门已近十年的弟子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杨隽落在距离四人三百米外的山坡上,冷眼旁观。见王卫在三人的围攻之下仍然不露败迹,倒是没什么情绪。 但见围攻王卫的三个银戈峰弟子脸上的神色却是又惊又怒,真好奇时便听一个弟子怒道:“王卫你这个妖孽好生恶毒,害我银戈峰是三个师兄弟性命!” 王卫手持一柄普通长剑,在三剑环伺之下仍是游刃有余,截口道:“徐晋,你莫血口喷人。你银戈峰死了三人而已,我持云峰可是死了五个师兄弟!我看你们银戈峰才是妖孽窝!” “你们三个人围攻我是何意思,莫不是想利用我栽赃陷害罢?”他冷哼一声,道:“我告诉你们——休想!” 对面那银戈峰弟子急了,剑招递上便迟缓了一步,口中却是未停:“呸,你休想颠倒黑白。我们已经跟了你四天了,今日总算是露出马脚。还要颠倒是非黑白?我看你才是痴心妄想!” 杨隽双手环胸,听得连连挑眉。(未完待续。) 第190章 甘为弃子 王卫手中所持不过是玄天门弟子标配的长剑,铛一声将那弟子佩剑挑飞出去,流星一般滑落。 三人合围的防线便出现了一个缺口,但王卫却没有趁这个机会就此冲出去,而是继续与剩下的两名银戈峰弟子缠斗。 顾九辛几人先后来到杨隽身边。 六人站在面南的山坡上,看底下四人打成一团。 顾九辛只看了几息就皱了皱眉。 她身后一个女弟子道:“修为都差不多,王卫不过略高一点,不至于能厉害到以一敌三吧?” 顾九辛截口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王卫是九阶武修。那是三个银戈峰弟子,南面那个叫符星,西面那个叫褚江,都是九阶武修。北边那个被挑飞了剑的,叫李宇,修为略低于符星和褚江,但也在武修八阶。” 顾九辛这话是对杨隽说的。 这里六个人中,他的修为最低,看不透下面四人的修为,就由她来给他讲解。 杨隽朝她轻轻颔首示意,接受了顾九辛的这份体贴。 三个银戈峰里两个九阶武修,一个八阶武修,竟还没有挑翻一个修为仅在武修九阶的王卫。到底是何缘故? 杨隽摇头,心中对王卫的戒心更甚。 当日在绛云台,杨隽没有看到氓山真人如何出手,但也听了一耳朵。 那个王越似是觉得自己有实力战胜铁铮,全赖氓山真人出来拉偏架,指点了铁铮。 而银戈峰的弟子却说,铁铮已是一阶武士,修为更胜王越一筹,就是没有氓山真人出口,也一定能够打败王越。 双方各执一词,很是热闹。 杨隽现在想来,眼中多了一丝隐忧。 王越在和铁铮打擂时多半是占了上风的,只是为什么银戈峰的弟子都咬死了他修为不如铁铮,那么多人的眼睛,不可能全都出错了罢? 武修战力之强,也只是相对而言,尤其是对于修行初期的修者来说,武修重炼体,在同等修为,筋骨血肉都要强悍许多,扛摔打,耐力好,战力便强。 其时玄天门弟子都是魂武兼修,只是各有侧重。像之前的楚恪那样,入门三年灵窍未启,对于魂修一窍不通的,只是个特例。 杨隽其实对于血修也是知之不详。 这个话题在正派修者中,本就算是一项禁忌,能够见诸纸端书卷上的少之又少。楚恪能够在海云楼的典籍中读到一二,也不过是管中窥豹。 而据杨隽所知,血修之道所以被称作邪魔外道,是因其取他人之精补自身之元。这种方式,不由让杨隽想起聊斋里采阳补阴的精怪,的确算是妖道的一种了。 嵊洲有史以来已近三十万年,天地灵气已然被消耗了大半,如今的嵊洲大陆灵气稀薄,唯有大宗门驻地及少数世家之地灵气相对充裕。 修者想要增长修为,靠单纯地打坐,收效甚微。而血修所为,即是从他人丹田经脉中直接攫取他们的修行果实。 经过修者以血肉和经脉净化的天地灵气,最后存储在体内的,自然是精华中的精华。 杨隽想到,那些人抓了八十三个人,就是给他们当这个净化提炼天地灵气精粹的净化器了罢? 如果王卫和王越一样,是个血修,那他们是否有办法隐藏修为,或者是将夺取的他人灵力加持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了? 同时又觉得,王卫的态度,似乎有点不对劲,不由转头看向顾九辛:“你觉不觉得——” “小师叔——” 两个人同时开口,杨隽抬了抬手,示意顾九辛先说。 “王卫刚才有机会逃脱,却还在此处纠缠,似乎……实在拖延时间?” 杨隽也正有此猜想。 顾九辛身后的女弟子一听就急了,道:“顾师姐,我们还等什么,快去把王卫拿下呀!” 话说这么说,她也没有在得到顾九辛同意之前就擅自行动。 杨隽看向几个女弟子,见她们脸上多多少少都露出点迫不及待的焦急神情。 “既然如此,我们就下去看看。”他指着山坡下缠斗的几人道。 看什么看,直接把人拿下不就行了? 一个少女正欲说话,被身旁的同伴拿手肘捣了一下,示意他看顾九辛。意思顾师姐都没有反对,就先下去看看罢。 王卫和符星几人均知来了几个人。王卫对来人身份无所谓,并没有理会。符星和褚江、李宇却是左支右绌,无暇理会。 李宇捡回自己的剑时,朝山坡那边看了一眼。 他不认得杨隽,见杨隽和顾九辛等人在一起,以为也是弗忘峰的弟子,就没有招呼。 不过他捡完自己的剑回来之后,却发现三人合围,缺了一角,符星和褚江二对一也能应对,就自觉地从旁护卫,没有上前去。 察觉到杨隽几人走近,李宇警觉地转过头来,只叫了声“顾师姐”,却没有再说些别。 三个人都未能拿下王卫,李宇也没有打算让顾九辛等人插手。 这是尉迟烁师兄交给他们的任务,是毕首座交给他们的任务,不能让外人帮忙。否则,即便是将王卫拿下了,这还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顾姓在嵊州是个小姓,最有名便是幻月谷顾家。而整个玄天门,姓顾且能够被人称作顾师姐,只有艳冠群芳的泓一真人座下弟子幻月谷顾家九女顾九辛。 符星和褚江都忍不住偏头扫了一眼。 王卫却是置若罔闻。 然而,下一刻,他却不得不转过头来。 杨隽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在符星和褚江夹攻之下仍是游刃有余的王卫,懒懒地开口道:“王卫,你就甘心这样成为一颗弃子?” 一直镇定自若的王卫听见这句话,神情一震,扭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李宇疑惑地望着杨隽:“你是何人?” 杨隽倒是不在意李宇这种轻慢的态度,只嘴角含笑地看着他。 顾九辛身后有个女弟子和李宇颇为相熟,扑哧一声笑了,道:“这位是楚师叔呀,你不认识?” 李宇一时之间还真没有反应过来。玄天门一宗主八长老三位首尊并九位首座,他还真不记得有个什么楚师叔。 王卫却已经格开符星和褚江,跳出战圈,怒目瞪着杨隽。 杨隽端着师叔的架子,矜持地朝李宇点了点头,就看向了王卫。 “怎么,你认为我说得不对吗?” 符星和褚江看看一脸风轻云淡的杨隽,又看看脸色铁青的王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和深思。 刚才王卫在三人围攻之下都面不改色,却在听了楚恪一句话后面色大变,其中必有蹊跷哇。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收了剑,分左右站在王卫身后,防止他逃跑。 “是你!” 王卫咬着牙,下颚轮廓凸显。任谁都知道他现在正处于咬牙切齿的状态。 顾九辛眸光一动,瞳仁不动声色地从左转到右,看向了杨隽。 褚江正是那日在绛云台上向尉迟烁报告的银戈峰弟子,他仔细往坡上一看,也认出了杨隽。但想到刚才听见的“楚师叔”三个字,暗地里耸了耸肩,也没有向顾九辛打招呼。 杨隽直视着王卫,目光清明:“不错,是我。” 他脸上笑着,心头想的却是,这事明明是氓山真人搅得局,怎么仇恨值倒落到自己头上了? 李宇也是心大,见王卫和杨隽之间的气氛不对,知道顾九辛等人是站自己这一边的,虽然不想顾九辛等人出手,但也不用担心王卫跑了。 他听不明白杨隽和王卫“是你”“是我”的言语往来,好奇地问顾九辛身后那个女弟子:“妃妃,这位楚师叔是谁啊?” 叫妃妃的那个女弟子嫌弃地甩了一个白眼:“氓山师叔祖的弟子,楚师叔啊!” 李宇一听到氓山真人的大号,就知道面前这位楚师叔何许人也了。 楚恪大名在银戈峰弟子中的传扬,主要还是靠楚敖的一张大嘴巴。 没能和楚恪这个本家成为同系的师兄弟,楚敖十分遗憾,虽然不能质疑自己师尊的决定,但楚敖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楚恪的欣赏,回到银戈峰也时时提及楚恪在凌初山武试的战绩。 而恰好楚恪之名也卷进了绛云台的血修之事里,以及氓山真人徒弟这个身份,让众人都记住了楚恪这个名字。 这就是那个一柄大刀横扫云台的楚恪?李宇看着杨隽,目露惊诧,一时难以回转。 王卫一改先前的淡定从容,嘿然冷笑:“乳臭未干的小儿,他算得哪门子师叔?!” 楚恪说得不错,自己的确已经成为弃子,但他能向谁怨? 王越和铁铮擂台打得好好的,谁知道氓山真人会突然冒出来? 大家都入门不久,更是从未见过氓山真人的真面目,又怎么知道那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就是在玄天门留下无数传说的老祖宗氓山真人? 可是就算那人是大名鼎鼎的氓山真人,王越的身份也不敢暴露。 王卫想起那天自己原本要竭力掩盖真相,却最终无力回天,后来眼见王越败露,自己又被银戈峰的几拨人盯上,心中的郁闷无以复加。 而今日正如楚恪所说,自己亦是弃子,满腔的怨愤更是尽数倾泻在了眼前的“楚恪”身上。(未完待续。) 第191章 攻心为上 杨隽还记得当日在绛云台见到王卫的情景。 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质疑氓山真人身份的人,说氓山真人是个尉迟烁串通的妖人。 就冲这个,杨隽觉得自己就该佩服王卫的胆量。 在玄天门,敢招惹氓山真人的人,可真是绝无仅有啊! 不过氓山真人的打扮实在太不羁了,做派又令人大开眼界,但是还确实有不少持云峰弟子被王卫的话煽动。幸而青云真人及时赶到,持云峰的人马才没有闹将起来。 王卫神情激动中压抑着愤然,把为同系师兄弟不平的情绪表现得很准确。老实说,从演戏的角度来说,情绪把握得挺到位的。 但杨隽觉得,王卫表现得做作的痕迹太重。 而且,他还留意到,王卫在青云真人出现并肯定了氓山真人的身份后,先是一脸不甘而后却迅速地退出了人群中心。 当时他就觉得这个王卫有问题了,今日在此处见到王卫,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见王卫一脸愤恨看着自己,杨隽笑了笑,眼中划过一丝冷然。 被李宇称作妃妃的那个女弟子不乐意了,挑眉道:“楚师叔乃是师叔祖的弟子,让你叫一声师叔难道不该?” 王卫瞥了她一眼,视线顺道扫过顾九辛等人,最后仍是定在杨隽身上。 冷笑道:“不过是一只刚踏上修界的小蚂蚁。要我叫他一声师叔,哼,也配?” 妃妃这话虽是对王卫说的,但符星、褚江和李宇等人都觉有点脸热。 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也是觉得叫这么个面嫩的少年做师叔有点别扭。况且,修界本就是以实力为尊,楚恪不过初通灵窍,修为实在太低。 “尔等可见过狗鼻子里插大葱?”王卫所在之处地势较低,看向杨隽的时候要稍微抬着头,但神情十分倨傲,一点都不像仰视的姿态。 他的眼神甚至有些疯狂,充满了挑衅,“充得了大象吗?” 王卫的话音一字一顿, 顾九辛看着王卫,眉目微动,她嘴唇翕翕,杨隽耳中便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小师叔,这个王卫,跟我印象里的不大一样啊。” 杨隽笑笑没有说话。 早在顾九辛说王卫这人话不多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奇怪。 如果真如顾九辛所说,那当日王卫在绛云台上的表现就太突兀了。假若平时他就话不多,应该不会贸贸然跳出来煽动众人情绪,且能够获得大多数持云峰弟子的赞同。 由小见大,王卫平时在持云峰弟子中人缘应该不错,至少不会是存在感不强的人。 王卫的话虽然已经涉及人身攻击了,但杨隽不欲与其做无意义的口舌之争,现在打嘴仗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所以相比于王卫的激愤,杨隽显得很冷静:“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王卫一怔,神情有些迷惘。 “什么回头是岸。”李宇却截口道:“他和王越是一伙的!” 顾九辛颇不认同地瞥了李宇一眼。 符星能被尉迟烁派出来跟踪王卫,也不是个傻的,听杨隽几句话,已经咂摸出几分味儿来了。 他喝止了李宇:“李师弟,楚师叔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李宇虽还有些不服气,但到底不敢逆符星之意,讪讪地闭嘴。 可王卫眼神也恢复了清明,看着身边这一圈人,冷冷地笑了:“你们这是找死。” 杨隽右手一拍脑门。真是不太懂这些人的脑回路。 他揉了揉额头,问王卫道:“你该不是想和王越一个下场罢?” 王卫脸色一白,心中却是苦笑。自己的下场难道能比王越好? 褚江见刚才在自己三人围攻之下镇定自若的王卫,被杨隽三两句话一说,就变了脸色,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杨隽。 这位小师叔,虽然修为很低,但还真有点能耐。 李宇不解,却是个不懂就问的人。 见杨隽两句话就让王卫变了脸色,也顾不上轻视杨隽的年纪和修为,一脸热切地问道:“楚师叔,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杨隽笑看他一眼。 李宇看起来有些青涩,的确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辈。 杨隽借着向他解释,也顺道向其他人说明,简述了王卫在绛云台上的行为诡异之处。 最后对王卫道:“我那时候就怀疑你动机不纯了。” 符星看着杨隽,挑了挑眉。 尉迟师兄向来心思缜密,正是看出了王卫的反常之处才让自己跟踪其后,想不到这少年小小年纪,竟也有这份洞察力,果真不可小觑。 因这一节,褚江也收起了对杨隽的轻视之心。 “原来是这样。”李宇听得连连点头:“楚师叔好眼力。”、 王卫冷笑连连:“那又怎样?” 杨隽没理他,视线还是落在王卫身上。 “后来听顾,九辛说,”杨隽在此处顿了顿。他之前一直叫顾九辛师姐,称其全名还不太习惯,略一停顿倒像是叫“九辛”,显得有点亲密。 “她说你以前是个话不多的人,为人腼腆——” 杨隽话还未完,李宇又插口道:“怎么会!这人近两年来在战力榜上攀升很快,可谓是春风得意,有不少持云峰的向他请教,收获了不少拥趸。他在持云峰混得可开了!” 这次李宇打断杨隽的话,符星却没有喝止他。 杨隽就看向了顾九辛。 顾九辛淡淡地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道:“想来这两年我在凌初山,对宗门的消息倒是了解太少了。这世界,变化可真快。” 这话没人接。 李宇倒是接了一嘴:“顾师姐说得不错——” 话没说完,就收到符星递来的一计飞刀。 杨隽笑吟吟地看着王卫:“也就是说,你也是这两年才走上这邪魔歪道的。常言说得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听我一句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说出那个巢穴的所在,玄天门不会亏待你的。” 李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楚师叔,什么巢穴不巢穴的啊?” 他只知道王卫可能跟王越一样,都是坠入魔道的血修,但巢穴什么,真心听不懂啊! 杨隽没回答,指着王卫道:“无妨。等他说出来,咱们一起去看,就知道了。” 王卫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杨隽干脆双手环胸,静静看他装逼,仰天大笑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疯狂。 “笑够了?”等王卫的笑声渐低,几近于无,杨隽才开口问道,“现在我们再来说说,那处被用来关押失踪弟子的巢穴罢!” “楚师叔。你不是说……”李宇瞪着杨隽。你不是说不知道那个巢穴是什么吗? 顾九辛和几个持云峰女弟子都知道杨隽关于这处巢穴的分析,就在刚才那片水域附近。 而符星和褚江均露出愕然的神情。 原来这位小师叔竟揣度到了这个地步?不不,他手中,应该还掌握有其他线索罢? 二人对视一眼,均感到几分挫败。 他们自绛云台之事后,已经跟踪了王卫四天了,一直没见这厮与什么可疑的人接触。直到今天,王卫突然朝李宇动手,符星和褚江二人才不得不现身,与其缠斗在一处。 “让我来猜一下。”杨隽手指敲着下巴,慢悠悠地道:“你应该不是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罢?” 王卫哼了一声。 符星和褚江面露惊色。 李宇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我们都带着隐身符呢!” 杨隽笑了笑,不置可否。 符篆隐身有一定效果,但并不绝对的,能够隐匿身形但修士的气息以及行动间引起的灵力波动却不能够完全掩藏,且隐身符的效果也是因人而异。 譬如符星和褚江二人修为略高于李宇,隐匿气息方面的能力也优于李宇。 三个人中,最先被王卫察觉到的,应该就是李宇。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推断,并没有说出来伤害李宇的自尊。 “你这么做,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杨隽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卫,脸上划过一丝怜悯,“知道你已经暴露,就用来吸引众人视线。你的同伙,现在应该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 他缓缓摊开右掌,露出掌心一撮晶亮的青色玉屑。 “毁掉这些铭牌还不够,必须将那个可能暴露的巢穴毁了,才能不剩下一丁点蛛丝马迹。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这个罢?” 王卫先时还有些不屑,待看到杨隽掌中的玉屑,登时神情大变,见鬼一样地看着杨隽。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你应该向你的上级打个小报告。”杨隽轻笑:“你的同伙办事太不走心。很不巧,这些玉屑又恰好被我看到了。” 制作玄天门弟子铭牌的青玉材料十分特别,符星和褚江一眼就看出来杨隽掌中的小颗粒是什么了。 二人看向杨隽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热络。这位楚师叔真乃神人,连这都能找到? 殊不知,杨隽口中的“很不巧”只是因为很不靠谱的氓山真人想吃铁骊青鬃兽而已。 “能被拿来当弃子丢了,你显然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在那些人眼里,你连一只蚂蚁还不如。”杨隽终于适时地把蚂蚁这个词奉还给了王卫。(未完待续。) 章节192 掩耳盗铃 王卫嘴角一牵,眼看就要咧出一个冷笑来。 杨隽在他出声之前猛喝一声:“别特么给我冷笑,装逼还装不完了你!好好想想你这条小命要怎么交待罢!” 王卫倏而收声,像是东西吃到一半卡在喉咙里一样哽住了。 符星等人也完全没料到刚刚还摆着架势要“好言相劝”“以理服人”的杨隽会突然喝止王卫,于是都呈现出一副略显懵逼的表情。 顾九辛却是抿唇笑了笑。 如果只会放嘴炮甚至试图靠一张嘴说服王卫,那这个人就不是她所认识的楚恪了。 王卫神色遽变也只是一瞬,他面颊上肌肉颤动了两下,淡漠地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要我的命?未免太狂妄了罢?” 杨隽一副懒得与他多说的样子,抬抬下巴朝符星问道:“你,刚才通知人了没有?” 符星愣了一下。 杨隽站在高处,还抬着下巴的样子很是倨傲。 就在不久之前,符星还觉得这位名不符实的小师叔没什么气势,现在却是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即便杨隽的态度看着傲慢,他也没有升起一丝反感,甚至不由自主地听从杨隽的命令。 符星看了王卫一眼,老实答道:“回楚师叔。在我等来之前,尉迟师兄早有交待,若王卫有什么异动,需得及时告知他。早在王卫突然对李师弟出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通知尉迟烁师兄,相信他很快就会赶来。” 而尉迟烁肯定不会是只身前来。 杨隽点了点头,看向王卫:“怎样,你觉得自己还能跑得掉吗?” 王卫冷笑不语,但眼中的神色赤/裸裸地表达了他对众人的蔑视。 顾九辛语笑嫣然:“看来王师兄并不愿意听从小师叔你的劝告啊。” 顾九辛是盘云山首尊泓一真人的亲传弟子,论地位可比王卫高出不止一筹,叫他一句师兄不过是客气而已。 “这可怎么是好?” 她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似苦恼似忧愁,眼中却带着浅淡的笑意,更有着绝对从容不迫的冷静。 王卫尚未显露出真实实力,顾九辛心中对其虽有些忌惮,但并不觉得有何可怕。 顾九辛向来给人以一种高岭之花的感觉,众人都没有见过她如此生动的表情,尤其是王卫,他还曾经向顾九辛表达过仰慕之意…… 而杨隽,却从顾九辛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冷意。 想到顾九辛此前看到玉屑之后的反应,杨隽想,她对王卫,对那一群人,都是厌恶且愤恨的。 杨隽捏了捏拳头,右手掌心发热,万屠刀已呼之欲出。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朝王卫说道,“说,你现在说出那处巢穴所在,还可将功折罪,让宗主和长老们饶你不死。” “就凭你?”王卫眼睛斜斜地看着杨隽,目中是说不出森冷寒意:“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黄毛小子,妄称师叔也就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以为凭你就能左右宗主和长老们的决定?” 杨隽无聊地撇了撇嘴。 人身攻击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杀伤力。 私下里,氓山真人本来就不承认自己是他徒弟。说起来,自己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但这事除了自己和氓山真人之外,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倒是王卫,看似硬气,实则已是色厉内荏。 明知道自己已成弃子却无力反抗,这种感觉很不好受罢? 他微微凝眸,却见王卫突然间视线游移不定,先是朝东北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地瞥了眼西边欲坠不坠的夕阳。 对峙过程中,王卫一直显得颇为冷静。他这极不寻常的表现,毫不遗漏地落入了杨隽和顾九辛的眼中。 顾九辛低下头,嘴唇一碰,快速说道:“看来他目的已经达到了。” 王卫向李宇下手,不就是要挑起争端,吸引人的注意力,好方便另一头的人行事吗? 顾九辛想,绛云台之事已经过去了四日,王越也已经死了三天。那些人现在才行动,必定已经做好了完整的计划。 包括扔出王卫这个已经暴露的棋子,安排他闹事做障眼法,也计算好了大致时间,甚至也考虑到了符星、李宇一方会通知宗门增援。 而一旦知道的人多了,这招掩耳盗铃之计未必不会被人识破。 王卫神情的变化,很可能是他知道,那些人的事做完了,自己的路也到头了。 作为被推出来的棋子,他没有退路。一旦和李宇动上手,他就已经走在死亡的路上。 杨隽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暗中传音给顾九辛:“明白。但没有他这一眼,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今天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杨隽站在山坡上看王卫与三人缠斗的时候,脑中已经将整件事捋了一遍。 王卫选择在这里动手,那此地距离那个血修的巢穴肯定还很远。 而正如王卫所说的那样,杨隽的诱惑对他来说不具备吸引力。因为他知道自己难逃死路。 入血修魔道,残害同门,玄天门不会放过他,作为被他蒙蔽的持云峰首座,至今仍在暴怒之中的陈剑威更不会放过他。 本就是弃子一个,他的同伙更不会再冒着暴露更多信息的风险救他。 王越之死在前,王卫却仍然没有胆量反抗那个暗藏的血修组织分派给他的任务,可见那个暗中势力的庞大,他感觉不到任何希望,只能听命。 而杨隽,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自己能够打动王卫,说服他指认血修的窠臼所在。他只是在耐心地等候,等王卫耐不住的时候,自己露出一丝端倪。 现在王卫作为弃子的任务已完成,杨隽想,接下来就该是他为自己拼最后一把的时候了。 顾九辛回轻声道:“那他现在该拼个鱼死网破了罢?” 杨隽惊喜地看了她一眼。 英雄所见略同,顾九辛跟自己的脑电波同频哪!难得!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含蓄地笑了笑。 果然,王卫像是胸中积蓄了太多情绪,不吐不快一样,忿然说道:“王越什么下场我不知道,但左右不就是一个死吗?” 他的脸已经微微扭曲,表情有些狰狞:“人活一世,谁又逃得过一个死字?早在今天之前,我就预感自己死期将近了。告诉你们,老子我不怕死!” 除了杨隽和顾九辛,众人都面面相觑,觉得这王卫怎么突然就一副发疯了的样子。 顾九辛倒是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杨隽笑道:“你要跑就赶紧跑,少唧唧歪歪。待会儿跑不掉可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也不管众人的惊讶错愕神色,他撇嘴不屑道:“你不用拖时间了是,但也死到临头了是吧?” “还死鸭子嘴硬!”杨隽讥笑道,“不怕死,不怕死你眼神闪什么闪?!我可告诉你,玄天门你是待不下去了。而尉迟烁,噢不,恐怕不止他,还有不少人都正在赶来的路上。比如说,陈首座,还有诸位首尊首座们。” “你想想,他们会让你怎么死呢,比起不听血修的话,下场会怎样?你无路可走,现今唯有闯出玄天门去。不过你可看清楚了,此地是玄天门腹地,北有七斗,南有凌初,西有盘云,东有毕乌。你能活着走出玄天门地界?” “鱼死网破如何,秋后蚂蚱,你就使劲蹦跶罢!” 什么叫打脸?这就是! 王卫知道自己的下场,心中不是不惧怕,但他也存了一丝希望。自己杀了这些人,冲破包围圈,保命为先。 王卫心中有一丝隐隐的希望,但更多的是惧怕。 玄天门地界太大,他知道凭一己之力,无论如何也闯不出去的。而组织里的其他人现在还没有暴露,不可能再和自己这个已经暴露了身份的人接触。自己即便是冲破了眼前的重围,也是出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心中既悲且怒,想要杀出去却又害怕面对即将到来的大肆追捕。他还没有准备好,面临这样的处境。 而杨隽就这样赤裸裸地揭破了他令他恐惧的事实。 泄露了内心深处的恐惧,王卫气得全身发抖。 唰—— 一柄长刀出现在他手中。 刀剑锋锐,刀背宽厚,刀身布满了密密的图纹,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现出耀眼的光辉。 这把刀,可比他之前用来应付符星和褚江三人的标配长剑有范多了。杨隽知道,这才是王卫真正合用的法器。 他朝王卫笑道:“这才对嘛,干脆点,想跑就得把我们这些人全都撂倒了才行。” 杨隽说着,还用手指圈了一下在场所有人。 而符星和褚江,连同顾九辛身后四个女弟子,均在王卫拔刀的瞬间各据方位,严阵以待。 杨隽却面容一肃,收了笑,右臂一扬,万屠刀在握。 “出刀罢!” 王卫横刀而立,刀面上反射着他扭曲的面孔。 “你找死!” 杨隽一脸正色,王卫却是森然冷笑。 他本就准备拿杨隽开刀。不过一个初初踏进修界大门的小灵修,修为才多少点?而自己已经是九阶武修,还有血修功法在身。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193章 手起刀落 符星看向杨隽,神色无奈。 他对这位小师叔的洞察力和机敏反应还是有些佩服的,甚至还想着一会儿打起来先护着杨隽。 现在,符星只想求这位小师叔闭嘴。 王卫不仅仅是九阶武修,还是血修,更不知道还有什么诡异的能耐在身。师叔你此举真的不是在自寻死路? 几个弗忘峰的女弟子都对杨隽颇有好感,见王卫发难首当其冲的就是杨隽,均有些担忧。 妃妃更是道:“小师叔,你退后吧,这个人渣,就交给我们来对付好了。” 顾九辛扭头看她一眼,却默默地旁边退开了几步,做出袖手旁观的姿态。 妃妃愣住了:“顾师姐,你……” 顾九辛干脆摆摆手,让身后四个持剑在手的女弟子都退后,自己却将无缺剑的剑柄捏了捏。 李宇知道自己在王卫手下过不了一招,早有自知之明地躲远了,见杨隽不退反进,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符星和褚江对视一眼,均守好了王卫的后路,没有挪动。 杨隽右手持刀,嘴角噙笑看着王卫。 因万屠刀超过两尺宽的刀身,尽管杨隽的手臂抬得很高,刀刃仍然离地很近,几乎触到了地面。 夕阳残照,天边有一大片灿烂的云霞。 临近黄昏的光线,倾洒在山峦上,是一层薄薄的橘黄色暖光。 但这柔和温暖的光,却没能照亮万屠刀的刀身。 夕阳甚至给杨隽镀上了一层金光,使他的表情都显得有些模糊,那斜立的宽背大刀却黑得发亮,成了这山谷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所在。 除了李宇,在场众人都不是第一见到万屠刀,但此时所见,却似乎与上一次并不一样。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顾九辛的目光落在万屠刀上,视线缓缓地从刀尖划向刀刃,在刀盘下方“万屠刀”三个字上流连片刻,又顺着刀背往下滑。 万屠刀刀刃向下,整个刀刃都掩藏在宽厚刀背的阴影之下,唯有刀尖闪耀着一点寒芒。这让万屠刀显得刀刃线条流畅,弯曲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 顾九辛不像符星等人才第二次见到万屠刀,她早在凌初山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楚恪是怎样持刀大战云台的。 那时候,楚恪还是灵窍未通的小学徒。 是了!顾九辛眼睛一亮。 难怪她觉得楚恪和万屠刀之前的气氛有些古怪,原来是他灵窍已通,与万屠刀之间已灵性相通。 顾九辛再看向杨隽的时候,眼中就只剩下夕阳中一人一刀的剪影。 光线把杨隽的身影拉得很长,万屠刀的刀影与人影相重叠。那一人、一刀似乎已融在了一起。 王卫明知眼前的人修为远不及自己,甚至还差着几乎一整个大层级,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 气势。 这个少年站在那里,便似一座沉稳的山,宽面厚背的刀,似一块巍峨的石壁。 明明修为粗浅,却有着纵然风云变色,也如山岳般毫不动容的沉稳。 四目相对,王卫看到杨隽眼中的笑意,他心中顿时涌上一丝不确定。 自己真的应该从这个看起来最弱的少年下手吗? 但王卫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了,正如杨隽所说,符星已经通知了尉迟烁,宗门中很快就会有人赶来。自己必须在更多的人赶到之前,解决眼前这些人,然后遁走。 压下心底的这份惶然不定,王卫手中的手平平向前挥出。 “横扫千军!” 一缕红芒在王卫的刀刃上闪现。 一道长达两丈宽三尺有余的刀光在山谷中乍现,似奔腾的千军万马朝着杨隽奔袭而去。 挥舞的刀影卷起一阵飓风,霎时间众人面前飞沙走石残叶乱舞,刀风刮在身上犹如利刃相割。 三丈之内,均有利刃加身。众人纷纷以灵力相护。 就连站在王卫身后的符星和褚江,都受到了波及,抬手掩面,护住眼睛。 杨隽却看到那隐在微微泛红的刀光之后,才是横扫而来的刀刃。王卫的身影,在飞舞的砂石残叶之中几近虚幻。 杨隽的眼睛睁着,黝黑的瞳孔之中映着一片红芒,还有,一线白光。 但这微红的刀光,却并没有显现在万屠刀黑沉沉的刀身上。 刀面黑得纯粹,刀刃却又亮到了极致。 黑与白,简单到极致的两种颜色,在几乎遮天的红芒与纷乱的沙砾枯叶之中,竟是这样的干净!这样的鲜亮! 杨隽耳边似有狂风呼啸,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历经寒灵之精的淬炼和氓山真人一锅药糊的熬煮,不仅是筋骨血肉的升华,皮肤的防御能力早就上升了不知多少个台阶。 刀风的前奏,可割破血肉的风刃,对他而言,也如春风般轻柔。 王卫对自己所习的刀招自然熟悉,狂风漫卷砂石乱飞也不会影响他视物。 风暴之中,那个傲然而立的身影,实在怪异,还有少年身侧那把越发铮亮的大刀。 但,纵然无前,他只能一往而已矣。王卫心一横,手往前推,寒刀破开狂风,朝着杨隽扫去。 铮—— 呼啦啦的风声中有利刃破空之声。 杨隽眼睑低垂,眼角余光瞄到万屠刀锋锐的刀刃。 在王卫的刀锋掠过他脖子之前,手臂堪堪一抬。 后发而先至! 瞬间的爆发速度,早已超越王卫自两丈外奔袭而来的速度。 翻滚的虹芒在黑色的刀光中瞬间终结,像是奔腾的巨浪霎时间涌入了一个黑洞之中。 疾风骤停,飞舞的砂石突然间尽数落地,空中唯有残叶飘舞。 正准备冲上前去救场的符星和褚江愣住了。 顾九辛其实已是在场众人中修为最高的人,她一直凝眸看着杨隽。 见杨隽一招遏制了王卫的攻势,心中闪现出“果然如此”四个字。 万屠刀曾经是玄天门万兵之王,毫无异议的武修第一法器。 当初在凌初山时,杨隽灵窍未通仅仅凭一身超强的力气就能将它使得虎虎生威,如今开启灵窍之后,与万屠打灵性相通,更能发挥出万屠刀的威势。王卫的区区寒刃,怎能敌过万屠刀这昔日的万兵之王?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一切幻影皆在万屠刀挥舞的瞬间消弭。 王卫手中的长刀在既长且宽的万屠刀面前是如此薄弱,像是一根微不足道的针。 当黝黑的刀面向他压来,如大山之倾覆。被覆灭的恐惧所支配,王卫的手控制不住地一抖。 刀刃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割开杨隽的脖颈,砍下杨隽的头颅,而是随着手臂的一软歪向了右侧。 杨隽的自右向左斜斜劈下,在王卫惊愕到瞳孔几乎爆出的眼神中,划过了他的臂膀。 铛! 随着长刀落地的,还有一只断臂。 杨隽眼睛眨也没眨,反手一挑,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王卫的左臂挑落。 两蓬血雾炸开。 杨隽正准备退开的时候,眼光一扫,忽见王卫的眼中也炸开一朵血花。 一颗豆大的嫣红血点出现在王卫的瞳孔中央,随着他的眼睛瞪大而蔓延出数条血丝,朝着眼眶极快地攀爬。 杨隽脑海中突然响起氓山真人的声音。 用刀柄! 来不及再多想,杨隽脚尖一点,避开王卫两只断臂喷射的血迹,跃到他脑后,手腕一翻,刀柄向前,点向了王卫的后脑勺。 与王卫脑后相触的瞬间,万屠刀的刀首迸开一朵血花,随即隐没。 此时杨隽的精神完全集中,很自然地看到了骨质刀柄上一闪而过的红光。 他眼睛一眨,却见刀柄还是那副隐约有几分玉色的模样。刚才的一幕,似乎只是自己眼花。 咚—— 双臂已失,又被万屠刀点中后脑勺的王卫顿时委顿在地。 顾九辛在惊叹杨隽手速之快,其他人无不感叹杨隽下手之狠——两条手臂,说砍就砍了! 山谷中寂静无声,连一丝风也没有。 杨隽也没出声。 他倒提着万屠刀,皱眉看向躺倒在地的王卫,总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 这事,似乎和血修,不,是和万屠刀有关。 抑或者,这二者之间有什么相关性。 氓山真人,为什么让自己用万屠刀刀柄点倒血修,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啊——” 一声尖叫突然打破了山谷中的沉寂。 李宇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却也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王卫和两条断臂咽了口口水。 这个斯斯文文看起来还挺俊秀的少年真特么凶残,突然就感觉叫他师叔也没什么吃亏的了。 弗忘峰的女弟子都是灵修,几时见过这等血肉横飞的场景?妃妃吓得尖叫也是情理之中。 顾九辛捏着无缺剑的手指松了松,抬袖一挥,一层薄薄的沙砾和枯黄的草叶掩盖了遍地的血迹。 王卫沾血的身体和残缺的上臂还露在外面,但看起来至少没有那么骇人了。 她拍拍妃妃肩膀:“好了好了,没事的。” 符星和褚江一步尚未跨出,就被前面炸出的血雾给惊得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二人倒不是怕见血色,就是觉得——这位小师叔根本用不着他们相帮!(未完待续。) 第194章 隐瞒不报 杨隽对妃妃的尖叫声充耳不闻。 他把万屠刀尖杵在地上,蹲下身,左手把斜扑在地的王卫翻了过来。 顾九辛见他在地上摆弄着,走了过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杨隽摇了摇头,撩开了覆盖在王卫脸上的头发。 顾九辛走过来,就看见王卫脸上如藤蔓般生长的血纹,但这些纹路已经停止了攀爬。 杨隽又掀开了他的眼皮,只见王卫眼眶中已经是一片血色,根本看不出瞳仁来。 顾九辛倒抽一口冷气。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骇人的双目。 杨隽听见了身后的抽气声,但并没有松开手。 过了一会儿,王卫眼中的血色竟然渐渐消退,留下满目的血丝,但这时至少能够分得清瞳孔和眼白,没有刚才样子骇人了。 顾九辛低声道:“这就是血修?” 杨隽松开捏着王卫眼皮的手,在衣服的下摆擦了擦。 “尉迟师兄来了!”李宇指着西边兴奋道。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众人看着地上的王卫和断臂,都感觉怪怪的。尉迟烁的到来,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天边毫光成片,杨隽抬头就看到了浩浩荡荡的人群,足有三十多人。 这么大的阵仗?! 众人皆着玄天银戈峰弟子服饰,唯有一人穿着骚包至极,绣满繁复纹饰的华丽白袍。 这个人,正是江临仙。 杨隽眯了眯眼,把万屠刀收回掌心,从地上站起来。 王卫事涉及玄天门背后神秘的血修势力,竟然只有尉迟烁带头前来。看来跟踪王卫这件事,是银戈峰的单独行动。 江临仙远远的看见杨隽,脚下灵剑一驱,化作一道流光,转瞬间便停在杨隽面前。 “哟,这谁下的手?切面光滑,骨头断面都齐齐整整,还真是一刀两断呀!”江临仙凑上去看一眼王卫,夸张地道。 刚刚稳下心神的妃妃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又朝那断臂看去,险些没吐出来。 符星和褚江则一脸期待地望着尉迟烁。江临仙这人不正常,他们不想和他打交道! 江临仙低着头仔细地把王卫和两只断臂都看了一遍,紧接着凤目一转,视线落在杨隽身上。 他把杨隽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口中啧啧有声。 “师弟呀师弟,我这每见你一回,就要受一回惊吓呀!” 李宇竟跟江临仙也搭得上话,闻言便道:“江师兄这话了可说得不对了。” 江临仙眼珠子一转,斜睨着李宇:“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家的小胖子。哥哥我这话怎么了?” 李宇也是出身世家,不过只是二等,天赋也不甚出众,只是银戈峰的普通弟子。因江、李两家祖上有些交情,二人少时便熟识。 李宇嘿嘿一笑:“这位是氓山师叔祖的弟子,咱们的师叔。江师兄,你说你自己那话怎么不对?” 江临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把折扇在自己头顶拍得啪啪响。 “哎呀,竟然有这回事,真的假的?”江临仙左看看右看看,似乎真的惊觉自己说错话,回过头笑得一脸谄媚,对杨隽道:“小师叔,不知者不怪罢?” 杨隽在凌初山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江临仙了,知道这人最会胡说八道,没理会他,看向带领着一干银戈峰弟子落后江临仙一步来到的尉迟烁。 尉迟烁面色肃然,但行事倒是爽快,见了杨隽便上前施礼道:“楚师叔。” 他这一问好,身后一堆银戈峰弟子,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整齐划一地叫师叔。 杨隽心里有点不好意思,面上却没表露出来。 “免礼。” 江临仙看杨隽一张俊秀的少年面孔摆出一副慈祥长辈的表情,顿感恶寒,浑身一激灵打了个寒颤。 尉迟烁见到顾九辛也在,颇有些惊讶,但王卫的事在眼前,倒是顾不上寒暄其他,便朝她点了点头,向杨隽问道:“楚师叔,这是?” 却是顾九辛站出来替他作答:“我等和楚师叔一行路过此地,听到此处有打斗声。因近日门中颇不太平,便过来一探究竟。不想,竟是遇到符师兄三位与王卫打斗。” 隐下了自己为何在此地出现。 “更没想到这王卫竟是血修,欲将我等灭口。楚师叔便出手斩下了他的双臂。” 李宇没觉得顾九辛的这段叙述有什么不对。符星和褚江却对视一眼,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漏了点什么? 江临仙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顾九辛和杨隽,视线不停地在二人之间游走。 一行路过此地……杨隽和顾九辛,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 尉迟烁神色微动,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王卫和静立着默默无言的杨隽。 王卫,是被这位楚师叔撂倒的? 他身后的银戈峰弟子就没这么淡定了,看着杨隽的表情,或惊讶,或怀疑,或好奇。总之,都对顾九辛的叙述不敢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 绛云台一事之后,氓山真人收了个弟子的事也传了开去,再加上楚敖的大力宣传,银戈峰上下都知道了楚恪的大名。是以,尉迟烁一叫师叔,众人虽然见杨隽年纪不大又面嫩,还是尊称一句师叔。 不过心里总还是不太乐意的。 这位师叔有着氓山真人的弟子之名,又听楚敖传说得厉害,众人先前都以为这位小师叔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呢! 不曾想,闻名不如见面,竟是个修为低微的小灵修。 银戈峰的一众弟子见了楚恪真人,心中便有点轻视,不少人都想起了楚恪入门三年不同灵窍的事。 而王卫呢,已是九阶武修,在战力榜上的排名很是靠前,几乎能够实力碾压同阶的玄天门弟子,甚至越过了不少修为等级在武士的弟子。 说这位楚师叔撂倒了王卫,谁信? “胡说吧?” “就这点修为,能撂倒王卫?” “哎,你小点声,也不看看说话的是谁!” 谁,顾九辛啊! 看看前面凛然而立,如一株仙苑奇葩的顾九辛,一众银戈峰单身汉弟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怎么能质疑女神说的话呢?! 又有人道:“符星和褚江不都看着吗,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身后响起窃窃私语声,有些质疑的声音还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尉迟烁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众人的私语声随着这声咳嗽顿时消弭。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都进了杨隽的耳朵,但他还是一副略带笑意的样子,丝毫没有不悦,对尉迟烁道:“既然此间事了,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这就要走?尉迟烁带人来不是应该继续追查下去吗? 顾九辛不解地看向杨隽。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出声质问,心知杨隽此举必有其意,便不动声色地向尉迟烁告辞:“既然有尉迟师兄在此,那我等也可回返了。” “稍等。” 正欲转身而行的顾九辛又停了下来:“尉迟师兄还有何事?” 尉迟烁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问什么?问她们几个弗忘峰弟子为何会和楚恪一同出现在这里?很明显顾九辛并不愿意说。 问事情的来龙去脉?那还不如问符星和褚江。 尉迟烁有点心虚。 血修的事非同小可,自己和师尊却截下了王卫的事没有上报给代宗主和长老堂,还有,被指派追查此事的持云峰首座陈剑威。而这件事,又恰好被楚恪和顾九辛知道了。 这两人,应该不会说出去罢? 尉迟烁想了想,摆摆手道:“无事,顾师妹请随意。” 他相信顾九辛不是那种不稳妥的人。 尉迟烁的目光重新落在王卫身上,想起刚接到消息的时候。 毕戈覆冷道:“那帮人终于有所动作了。” “此时正好顺藤摸瓜。” 毕戈覆却是摇头:“来不及了。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动手,肯定早就计算周全。待我们赶过去,人早就走光了。我也不能动……” 尉迟烁抬头。 “我一动身,必定有人察觉。” 毕戈覆怀疑玄天门中的那根钉子扎得太深,甚至就在长老堂与一众首尊首座之中。以他武王之身,行动皆被人注意,不好妄动。 他对尉迟烁道:“所以,此事只能你前往。也不必想着抓人了,对方不想暴露,你过去看看,最好找出那群人的窠臼。……” 想到此处,尉迟烁看着王卫的目光有些晦涩。 这个瘫倒的样子和当日的王越如出一辙,自己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来? 杨隽扫了一眼尉迟烁身后的队伍,突然对尉迟烁道:“幻雷海风光宜人,你们不妨往东北方去看看。” 尉迟烁愕然抬头,想从杨隽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这位小师叔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打算,还指出了东北方向? 顾九辛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江临仙甩着折扇的手一顿,看向了杨隽的后脑勺。 尉迟烁震惊之后,忙向杨隽道谢:“多谢楚师叔提点!” 这一声感谢真心实意,还带着几分敬佩。 小小年纪,有这等缜密心思,不了得,看来待会要向符星好好问一问。尉迟烁如是想。 杨隽淡笑,摆摆手,朝谷外走去。 顾九辛带领妃妃等人紧随其后。(未完待续。) 第195章 犹疑不决 江临仙看着杨隽和顾九辛的背影,面露踟蹰。 据她所知,幻月谷顾家可能与神木四姓有关。今见顾九辛和杨隽走在一起的,江临仙心中很是疑惑,难道二人已经通过气了? 他既想跟上顾杨二人听点消息,又想到杨隽刚才向尉迟烁说的东北方,心里犹豫着是不是更该跟尉迟烁去一探究竟。 近日,玄天门上下皆因血修之事人心惶惶,表面上虽未闹成一片,众弟子私底下却难免议论纷纷。 夕辞峰也失了几个女弟子,祝夕辞也派出了几路弟子四处查找,所以将江临仙对顾九辛及四个弗忘峰弟子一行的目的一猜即知。 刚从凌初山返回的江临仙没有接到祝夕辞指派的任务,但有心力和时间私下查探。他盯住了绛云台事发之日在场的尉迟烁,果然在今日发现尉迟烁带着一批持云峰弟子出发。 江临仙心知事出有因,死皮赖脸地跟着过来了。 就是现在,应该走哪边呢? 江临仙折扇往手心里一拍:“他爷爷的,楚恪这臭小子,竟然摆了我一道!” 他能够肯定杨隽是故意的。 和尉迟烁分道扬镳就让自己陷入左右难两顾的境地,毕竟,探血修窠臼的机会难得,今日错过,就什么也见不到了。而杨隽和氓山真人不知在什么地方,这一去也是难觅踪迹。 李宇凑近一脸不忿的江临仙:“江师兄,你念叨什么呢?” 江临仙嫌弃李宇是个二愣子,随意道:“没什么。” 他这一犹豫,杨隽和顾九辛一行就走没了影。 江临仙抬头,面露惋惜之色。想一想,心里还是对楚恪这小子近日际遇更好奇,脚步匆匆地追着杨隽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尉迟烁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符星和褚江待杨隽走后,才来到尉迟烁近前:“尉迟师兄……” “小师叔,为何是东北方?”走出山谷,顾九辛才问出心里的疑问,“也可能是西方啊?” 王卫之前不是先看了西方一眼,再看了东北方一眼? 杨隽笑道:“这你可想岔了。西边靠近七斗山的神木峰和银戈峰,如果尉迟烁接到消息赶来,岂不是刚好能看见?他那一眼看的是时间。” 没有钟表,荒郊野外的,可不是用太阳判断时间吗? 顾九辛也是一点就通,展颜笑道:“不错,他们既然知道王卫被银戈峰盯上了,在动手之前必然已经将一切都计算妥当。” 杨隽笑问:“你们就这样走了,不去一探究竟?” 顾九辛微微一笑,面色有些无奈。 她看着杨隽,诚恳地说道:“杀王越,弃王卫,桩桩件件,对方都将事情算得这么准,做事滴水不漏。如小师叔所说,今日必是有万全之策才会行此声东击西之事,去了也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顾九辛轻叹一口气:“这个祸害不小,但今日还尚未到能够拔除的日期。” 她朝杨隽一拱手:“感谢小师叔解惑,我等先行一步返回弗忘峰,向师尊交代事情经过……” 顾九辛说着顿了一顿,问道:“不知,可否?” 想泓一真人汇报今日之事,就难免提及楚恪这个名字,以及,他在这件事中穿针引线的作用。顾九辛这是在问他能不能把自己的事泄露出去。 杨隽笑笑:“这有什么不可的。” 顾九辛面色不变,眼中笑意却更盛了:“如此,多谢小师叔了。” “无需客气。” 凭自己一人之力,知道玉屑所在,又推断出血修窠臼之所在又有什么用?即便今日能够以万屠刀斩下王卫两只手臂,但修为低微的自己,又真能面对多少血修? 那还不如把消息透露出去,让更多人知道,因他们去查。至于自己,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 杨隽目送顾九辛等人离开之后,也踏上万屠刀,准备返回山洞。 今天在外面耽搁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回去之后,那个老头子会不会闹…… 想到氓山真人,杨隽就有点头痛。 正欲御刀而行,背后传来破空之声。 杨隽扭头,就见脚踏飞剑的江临仙朝着自己飞驰而来。 得,竟然没有甩脱这位。 “江师侄,此来所为何事啊?”杨隽双手负于背后,微微抬着下巴,做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就是这神情,看着有点熟悉…… “哎,我呸!他爷爷的,你还真是——”江临仙几乎绝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像陈剑威那个二傻子啊!” 杨隽敲着左手手背的右手食指一停:“是吗?” 然后想起陈剑威不发怒的时候,端着一副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模样,的确是这种抬着下巴斜眼看人的欠揍表情。 杨隽一阵恶寒,赶紧敛了神色。 “你这么不跟尉迟烁去查看……” 江临仙却指着顾九辛等人离开的方向,问道:“不是说同路的吗,她们怎么先走了?” 杨隽眯了眯眼睛:“不是吧,你还没死心哪?” 江临仙瞪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说着把刺啦一声把手中折扇甩开:“尤其是像我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色中之仙。” 杨隽这才想起江临仙还自封了一个“色仙”的封号,心中简直是大写的服。总觉得,这种封号应该和某种少儿不宜的压箱底秘技图联系在一起。 杨隽赶紧甩了甩头:“说罢,找我到底什么事?” 江临仙作为江家二少,夕辞峰首座亲传弟子,在玄天门中门路肯定不少,能够查到尉迟烁身上也不稀奇。 不过这人实在难缠,表面上吊儿郎当,说话间却不知道暗中给你下了多少个套,杨隽现在可不想被他缠上。 到那时,到底是什么事能比查探血修窠臼更能引起江临仙的兴趣? 杨隽心里想着,脚下却是不停,沿着谷地往他和氓山真人所住的山洞行去。 江临仙紧跟在他旁边,一步不落。折扇已经被他收起来,插在腰间。 “哎呀,小师叔跑这么快,实在躲债罢?”江临仙声音里也充满了笑意,调侃道,“看来小师叔还没有忘了问你那三百颗极品灵石啊。” 二人曾以六百极品灵石为约,让楚恪打败楚怿。 本来是计划在凌初山云台武试之后找机会和楚怿“切磋”一场的,但杨隽在武试结束之后就被氓山真人“掳”走了。 说起这事,杨隽倒有点心虚。 前几天熬煮药水的时候,摆聚火阵和聚灵阵,用的都是江临仙付的极品灵石订金。 事情还没办,自己已经把订金给花掉一些了。 “呵呵,这事嘛,总有机会的。”杨隽抬手掩了下鼻子,“绛云台上擂台成千之数,有的是机会。” 不缺架打。而且,在绛云台打架是常事,都不需要另外找理由了。 江临仙似有点不满,摇头晃脑地叮嘱一句:“那小师叔可千万别忘了。你不知道,楚怿那小子成了代宗主的亲传弟子,啧,可气派了,走路都不正眼看人的。” “是吗?”杨隽很怀疑。 虽然他对楚怿的人品有点怀疑,但他好像不是这么张狂肤浅的人罢? “陈玄济也是代宗主的亲传弟子,出身好天赋高,哪里轮得到楚怿嚣张?” 江临仙没有详说,哈哈笑道:“我怎么知道他的!” 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不如小师叔你跟我说说,怎么跟顾大美人走到一起的?” “什么叫走到一起?”杨隽随后答道,“我跟她就是偶遇。” “哦~”江临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却是不以为然,显然并不太相信。 杨隽无奈摇头,脑中却突然闪现一丝亮光。 怎么江临仙前前后后,都在有意无意地问着顾九辛? 灵石和楚怿的事,只是他随口提及的罢? 不知道为什么,杨隽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爽快。 其实他原本就知道江临仙纨绔子弟的表皮下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小心眼多着,之前在凌初山彼此都能够适应,插科打诨一样天天凑在一起说东道西,鸡同鸭讲也无所谓。 怎么现在自己不过是被问了这么几句,心里就隐隐地有些抗拒了? 江临仙觑了眼杨隽的脸色,却是判断不出顾九辛跟他摊牌了没有,笑了笑叹道:“唉,小师叔你可得教我一手,让我什么时候也跟大美人来个偶遇才行啊!” 神木令一事牵涉太广,江临仙甚至觉得,玄天门中近日爆发出的血修之事,也与近年传言中重现天日的神木令不无关系。 所以他犹豫片刻,最终放弃还是放弃了和尉迟烁一起去探那处血修窠臼,转而追上了杨隽。 至于顾九辛……嵊洲流言纷纷,各大世家蠢蠢欲动,十大世家之一的幻月谷,态度却颇为耐人寻味。 他们派人四处打探消息,表现却远没有其他世家那样热络。似乎是成竹在胸,隐隐有一种笃定的姿态。 并且这样热衷于世事,与往日幻月谷的行事不大相合。 这样的异常,很快就引起了江家的注意。江家开始深度挖掘幻月谷顾家发迹的过程……(未完待续。) 第196章 虎皮膏药 山谷里,符星和褚江正在对尉迟烁讲述刚才发生的事,伴随着的还有李宇时不时地插话。 “那位小师叔可真牛!”李宇拉着一个银戈峰弟子站在面前,一面两手比划着,“就这样,这样,唰唰两下,就把王卫的手臂给斩下来了!” 他夸张地瞪大了眼睛:“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是吧,符师兄、褚师兄,我没说错吧?” 符星和褚江都默然无语。 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这还手舞足蹈来了个情景再现,让他们俩还说什么? 尉迟烁身后近三十个银戈峰弟子听得也有点愣神,敢情还真是那个看起来有点弱鸡的小师叔的干的好事? 不怪他们瞧不起杨隽。银戈峰一系都是武修,不说个个虎背熊腰,但至少身形伟岸魁梧,肌肉结实,看起来都非常强壮。就连李宇这个二愣子,也是一副高大壮实的样子。 尉迟烁却是一个特例。 他的个子尤其高,在这一群银戈峰弟子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因为身材颀长,但没有那么虬结的肌肉,反而显得没有那么五大三粗,更因长相气质增添了几分文雅之气。 不过银戈峰弟子都是知道他超强实力的。 多年玄天斗途磨砺,尉迟烁已经用拳头证明了自己的强悍。 杨隽正处于发育期,正是像棵豆苗一样往上蹿个头的时候。 尽管目前魂修与炼体,他在炼体上取得的成绩更好,还有阴阳如意珏这样的神器在手,每日也练功不辍,但是也还没能够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筋骨强健的武修。 而银戈峰的弟子固然曾听闻了楚恪银河九天一试三百钧的传奇,然而,面对面的时候,还是很难把眼前的少年和楚敖口中那个一刀横扫云台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更没有人愿意相信,楚恪这个看起来甚至可以说有些纤瘦的少年,会与尉迟烁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尉迟烁。 楚恪能被氓山真人收为弟子,必有其过人之处。 李宇手舞足蹈地说完了,朝听完符星叙述之后定定地站在那里,几乎就是愣神状态的尉迟烁问道:“尉迟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照楚师叔说的,往东北方向去?” 他这话一说,队伍里就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楚师叔说得不清不楚,怎么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看,应该先把王卫押回去看管起来,立即审讯。” “没错,他肯定知道不少事。” …… 尉迟烁盯着地上的王卫看了一会儿,问符星道:“在楚师叔动手之前,王卫有没有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 “异常举动?”符星摇了摇头。 他把视线转向褚江,褚江也是摇头。 “什么异常举动?”李宇挠了挠头,似是极力思索。 但最后,他也只是满脸困惑道:“符师兄和褚师兄站在王卫背后,我在楚师兄旁边一直盯着呢,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 尉迟烁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也没指望李宇能够说出个一二三四,当即拍板道:“把王卫带上,我们这就去东北方看看。” 银戈峰众人虽对杨隽的话还有些看法,但随着尉迟烁一声令下,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两个弟子上前架起了昏迷不醒的王卫,一行又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北方去。 江临仙一路跟着杨隽,扯东扯西,话说个没完。 杨隽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态度有些漫不经心。 江临仙刚开始没觉察出来,不多一会儿就咂摸出味儿了。心下一凛,难道真是顾九辛跟楚恪这小子摊牌了? 耳边突然安静下来,杨隽扭头好奇地盯着江临仙:“你不去看热闹就算了,跟着我算怎么回事?话先说这儿了,我现在住的就是破洞,江二少你肯定看不上,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先开口说话了,江临仙顿时顺杆子爬上来,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矫揉造作样,道:“小师叔呀小师叔,你这么说就太伤我的心了。师侄我这不是关心你的处境,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嘛?” 杨隽心下冷笑,角色进入得挺快,师叔师侄地叫得还真顺溜,实力演技派! “而且,顺道可以拜访一下氓山师叔祖。”说着两眼放光:“他可是我最崇拜的人了!” 杨隽哼了一声,心想,你们俩倒是臭味相投,多半能混到一起。 江临仙话风一转,又道:“不过,我还是最担心小师叔你的了。我对小师叔你的心,那是天地可鉴,日月可昭——”说着就要来扯杨隽的袖子。 “停停停!”杨隽甩着袖子,脚下灵光一闪,驱使着万屠刀又快了一步,躲过江临仙的荼毒。 心里把江临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货以往虽然话多,但从来不会动手动脚。今天他娘/的吃错药了? 特么的,个大男人,还牵袖子,演戏演太过了罢你! 纵然知道江临仙这货绝对没有龌龊的企图,杨隽还是被他恶心得够呛。 拍了拍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杨隽黑着脸厉声道:“说话就说话,别特么动手动脚!惹毛了老子一刀砍了你。” 看真把杨隽给恶心到了,江临仙摸了摸鼻子,道:“小师叔,我们这才几天没见哪,怎么就如此生疏了。” 他脚下一快,追上杨隽,但也保持着一定距离,没有再凑上前来。 杨隽见江临仙还是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上了,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到山洞。这人说话向来真真假假,杨隽猜不到江临仙紧跟自己不放的意图。 反正撵也撵不走,杨隽嘴角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愿意跟就跟罢,正巧了,不用老子一个人受疯老头子的荼毒。 杨隽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要死也多拉一个人的想法,把江临仙带到了他和氓山真人现在落脚的山洞前。 说一句“就是这里了”,然后回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江临仙精彩的脸色。 看到身处的这个荒山野地,江临仙随时都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一僵,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 “这,这,这……”江临仙连这了三次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咽了口口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和师叔祖就住这里?!” 此时天色已近全黑,江临仙就看见四周都是荒山野岭,连个茅草屋都没有,就面前的一大块岩石背后有个黑乎乎的洞口,里面也没发现什么人气。 这他爷爷的也太荒凉了! 江二少心中顿觉不妙。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自己也还没学会掐指一算,今日这一趟会不会不太美妙啊? 此时的杨隽倒是一反常态地十分热情,把他引着往洞里走。 “来来来,江家二少爷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江临仙脸上肌肉还有点僵硬,道:“呵呵,小师叔说笑了,您这儿连蓬荜都没有啊。” 杨隽但笑不语,人还没到洞口就高声喊道:“老祖宗,我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客人!” 疯老头子肯定还在睡大觉,他都听到这几天熟悉的浅浅呼吸声了。 相处不过几日,杨隽已经发现,这位氓山老祖宗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深不可测的高人之态,反倒是只有两项挚爱——吃和睡。吃完睡,睡完吃,再加上那圆滚滚的肚子,活像只吉祥物。 杨隽话说得自然,江临仙却是悚然一惊。 这洞里有人?他怎么一点声息都没察觉到! 朦胧的天光下,江临仙盯着杨隽的后脑勺,目光微微一变。 待他跟着杨隽走到洞口,果然见到洞里那张石台上坐起了一道身影。 氓山真人眯着眼睛打量江临仙。 这小屁孩他认得,不就是在登云顶上跟姓楚的小子讲自己昔年八卦囧事的那个大嘴巴小子吗? 杨隽知道氓山真人多年未出山,可能知道些玄天门的大事,但肯定不会留意小虾米的事,就介绍道:“老祖宗,这是夕辞峰祝真人的亲传弟子,江临仙。” 江临仙还不知道氓山真人已经认出他来了,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师叔祖在上,弟子江临仙有礼了。” “呵呵。” 杨隽挥袖点亮了洞中的灵灯,回头就见氓山真人一脸慈祥地笑看着江临仙,陡然间愣住了。 老祖宗这画风不太对啊! 习惯使然,氓山真人若是横眉怒目,杨隽还觉得自在一点。这突然间和蔼得像若虚真人,实在是诡异得很。 他瞄了一眼江临仙,心道,姓江的不会是哪里惹到了疯老头儿罢? 氓山真人眯缝着眼睛,徐徐道:“你是明月城江家的?” 江临仙见这位老祖宗态度不错,自己心里却总觉得毛毛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答道:“不错,弟子正是”出自明月城江家。” “哦,”氓山真人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那不错,不错。” 江临仙觉得生平第一次这么紧张,比面对家里那尊老怪物别扭多了。 而此时,尉迟烁带领的银戈峰弟子,已经停在一处山谷之中。 李宇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未完待续。) 第197章 毁尸灭迹 银戈峰的众人这时候都站在一个山谷里。 说是一个山谷,其实从空中看起来,更像是一口洞口黑黝黝的深井。 这个山谷四面都是峭壁,更没有可出入的路径。 当然,这点困难对于能够御器而行甚至是御空而行的修士,根本就不算是个事儿。所以当从空中远远地看见这个山谷的时候,嗅到一丝非同寻常味道的尉迟烁直接从空中栽了下来。 山谷外的峭壁上爬满了藤蔓,长满了灌木,还有不少巨大的乔木。 看得出来,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井,而绝不是众人眼前的一片焦黑景象,似被一把大火烧焦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燃烧过后的炙热感,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浅淡的异样气息。 尉迟烁皱起了眉头。 “你们看,那里像是一道门!”李宇四下里看看,指着北边一面相较于其他地方平整得多的石壁。 那面石壁高约五丈,宽三丈有余,大概之前也是光滑如镜的样子,此时才能在四面都一片焦黑的情况下还只是灰扑扑的颜色。 李宇当即就走过去,欲挥袖推开。 “别动!”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会儿尉迟烁的声音很压抑,沉沉的话语里压抑着满满的怒气。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玄天门出事,死去的还有他们银戈峰的师兄弟。这事他们也气啊,可这才到大门口,尉迟师兄平时不是这么急躁的人哪! 尉迟烁站在原地,却是已经忍不住双手颤抖。 他闭了闭眼,平复呼吸,指着那面石壁上方一丈多高的地方:“你们仔细看。” 山谷里的石壁都烧得跟黑炭一样,还有什么好看的。 但众人还是一起抬头,顺着尉迟烁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看就不得了了。 李宇差点跳了起来:“怎么会在这样?!我日/他姥姥!” 银戈峰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面石壁之上,隐约可见模糊的深黑色痕迹。众人先前不甚注意,只以为是崖壁上被烧焦了的树干树枝灌木之类。 如今在尉迟烁提示之下细看,方惊觉这些痕迹竟是尸体! 这些尸体在石壁上排列有序,却是焦炭一般只能看得出人形,根本无法分别容貌,只大致能够从骨架上看出是男是女。 杨隽竟然猜错了。那些人的确毁尸灭迹,但竟还将尸体还留在这处洞壁之前。 人群突然间沸腾起来。 “这是示威啊!” “示什么威?这群天杀的王八蛋,老子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尉迟烁深吸一口气,抬手道:“去,把他们都解下来罢!” 不知道那些人到底用的什么手段,尸骨灵性全无,最后一丝灵气都已被榨干,没有铭牌在身,这些尸体扔在哪里他们都找不出来。 狠辣,嚣张。 尉迟烁咬牙。到底是谁! …… 山洞里,杨隽坐在篝火前往锅底下添了跟木柴。又斜眼看氓山真人和江临仙谈话。 有将江临仙吸引注意力,他乐得不杵在氓山真人面前受荼毒。 一老一少,这两个人都不正常。 氓山真人什么时候对自己笑得这么和蔼过?活像尊弥勒佛。圆滚滚的肚子完全能够实力COS,就是满头乱糟糟灰扑扑的头发和邋遢至极的胡子一点不像,脸上也笑出了一层层褶子。 江临仙呢,笑得更是灿烂。但杨隽知道,这货的而眼睛时不时就朝自己瞄过来,眼中一片求救信号。 杨隽看着锅里哼笑一声。 一物降一物,管你江临仙多厉害,在这成了精的老怪物面前,也只有受折磨的份儿。活该!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似乎将杨隽又拉回了前两天坐在锅里熬炼时的情景。 锅底下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杨隽面色泛红,灼热的火焰将皮肤炙烤得暖烘烘一片。 他看着锅里已经开始泛白的骨汤,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氓山真人叫嚷着肚子都饿扁了,自己就半点不磨蹭地把铁骊青鬃兽提溜出来,及时止住了这位老祖宗的灌耳魔音。 氓山真人大手一挥,说他要和江家小友叙旧,叫杨隽收拾煮肉汤。 杨隽瞪着山洞里唯一一口大锅,登时就傻眼了。 “老祖宗,你,你,不会是还用这口锅吧?” 氓山真人正问江临仙话,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废话,山人我穷死了,就只有这口锅。” 杨隽指着那口大锅,期期艾艾:“可,可是,这,这锅……”不是刚给我泡过澡吗?! 氓山真人瞪他:“可可可,可什么,这什么那什么?山人我早就洗干净了!” 杨隽探头看一眼内里糊着厚厚一层黑色的大锅。这就叫洗干净了? 他狐疑地看着氓山真人,这位一直在洞里睡觉吧? “快闭嘴吧你!”看杨隽站着不动,氓山真人急躁了,“不用锅,你倒是给我用手板心煮哇!” 我的手板心……那还是算了罢!用锅就用锅,反正煮出来我是不吃的。你们好好享用! 杨隽认命地倒腾那一口大锅。 二人说话的时候,江临仙的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不解。 他刚进洞门时,黑暗中只见这里面简陋不堪,心中已然惊讶万分,但比起刚发现氓山真人和杨隽住在荒山野岭时候的震惊,已经要平静多了。 等杨隽点亮灵灯,仔细一看,洞里就只有氓山真人屁股下一张石台,角落里一张木头搭的矮床,中间一个篝火架,一口大锅。余者就两个石凳,纯就是外面山坡上原样搬进来的石头,自己屁股底下坐的这个还是刚搬进来的。 江临仙再次被二人的生活环境震惊了。 杨隽却是哂然。这洞里早就被他收拾过了,不然江临仙肯定都找不到地方下脚,还有那张矮床也是他自己搭的! 杨隽瞥一眼在氓山真人面前显得木木登登的江临仙,搓了搓手,准备按氓山真人的意思煮汤。 但到底心里还是膈应,他把锅拎出去到外面的溪水里洗了一遍。 氓山真人瞟一眼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江临仙偷偷抹了把汗。跟氓山师叔祖打交道可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杨隽一边刷锅,一边想这口被氓山真人视为至宝的大锅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泡得了自己一个大活人,也煮得了千斤重的铁骊青鬃兽,似乎深不可测,却又一眼就能看到底。不止能看到底,还能摸到底。他手臂只伸进去一半就触到底了! 又想到氓山真人“热情”地留江临仙吃饭。杨隽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吃,吃什么?当然是自己泡过澡的锅里煮出来的肉汤啊! 另一边江临仙应对这氓山真人慈祥和气的询问,心底却止不住地泛起一股凉气,直冲得整条背脊都发冷。 还真他爷爷的怪了,氓山师叔祖好像没有想象的那样难处,怎么自己就是觉着不得劲呢? 凉飕飕的洞壁,胡子拉碴的邋遢老头儿,一星灵灯,一点篝火,石壁上随着火光摇曳的影子。一起合并成了山洞中诡异的气氛。 江临仙******一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强行朝氓山真人露出一抹属于世家公子的微笑。 好容易等到洗锅的杨隽回来,江临仙朝杨隽投去求救的一瞥。结果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杨隽目不斜视地架锅煮肉汤去了。 杨隽想着那边谈得正欢的一老一少待会儿就吃自己“澡盆子”煮出来的肉汤,暗戳戳地笑。 江临仙面对着笑得一脸诡异的氓山真人,心下忐忑,如坐针毡。 氓山真人的眼睛笑眯了风,微弱的灯光暗影之下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盛放的是什么情绪。 三个人,表面看起来倒是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江临仙正眼睛四处乱瞄时,身上携带的铭牌嗡嗡颤动了起来。 他神色一愣,向氓山真人告罪一声,掏出了铭牌。 正在烧过的杨隽眼角余光斜飞,注意着江临仙的举动。 这个时候,谁传消息给他?传的又是什么消息? 氓山真人笑呵呵摆手,让江临仙随意。 手指一道灵光闪过,江临仙读取了铭牌中的消息,登时面色遽变,脊背一挺,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 杨隽见他腿上肌肉一绷,屁股都将离开石凳了,又猛地一松,坐了回去。心中不由好奇,是什么消息能让江临仙如此大惊失色。 江临仙定了定神,才从容地站起来,朝氓山真人致歉:“弟子有急事不得不离开,恐不能吃楚师叔亲手调制的羹汤了,还祈师叔祖原谅。弟子改日定前来请罪!” 杨隽往锅底添柴的动作一顿。 江临仙死皮赖脸地跟着自己到这里来,这就走了?什么事能让他这么急匆匆的? 而刚才还笑意盈盈的氓山真人却是神色一肃:“哦,不知是什么事让小友如此着急?说来听听,山人我或许能够相助一二。” 氓山真人说得和气,江临仙额角却唰一下冒出一滴冷汗。 老祖宗气势已变,暗施威压,可不再是刚才那个随意的糟老头儿!(未完待续。) 第198章 厉声质问 杨隽朝二人看过来。 江临仙心如擂鼓,砰砰直跳。 他抬眼,小心翼翼地直视氓山真人,见那双刚才还盛满了笑意,显得有些浑浊的双眼,陡然间如暗夜里的剑光,明亮而锋利。 氓山真人翘起的唇角还未放下,依旧是满脸褶子,但丝毫没有减弱眼中的厉色。 江临仙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和盘托出:“弟子刚才接到消息,银戈峰尉迟烁已经在幻雷海东北的一处山谷中找到了血修窠臼,以及,失踪的九十名弟子。” 果然在是幻雷海东北,失踪的弟子,应该是尸体罢?杨隽有些意外,那些人竟没有毁尸灭迹还把尸体留了下来。而且,失踪的不是八十三名吗? 杨隽颌骨一咬,问道:“不是八十三个弟子吗,怎么会有九十个人?” “还有前去查探的银戈峰弟子五名、持云峰弟子两名。” 又是银戈峰弟子和持云峰弟子,这梁子可真是结大了。 杨隽闭嘴不再说什么。 江临仙见氓山真人也没有什么要问的,躬身告退。 “去吧。”氓山真人瞬间恢复了和气长辈的模样,随意挥挥手,“你看,还没留你吃东西呢,下次有机会再来跟山人说说话啊。” 顺便还埋汰了一下杨隽:“那个小子没劲透了!” 江临仙眼角余光瞟一眼正撇嘴的杨隽,转身出了山洞。 “唉——” 江临仙一出山洞就急匆匆地踏上灵剑扬长而去,灵力的波动传进山洞里,氓山真人往草堆上一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杨隽看着他的脚底板,问道:“您老不去看看热闹?” 氓山真人冷哼一声:“无非就是死人,有什么热闹好看的?” 杨隽:……好歹是你的徒孙们,就不能有点长辈的慈爱吗您老? 不过那些人敢把死尸都摆出来,还真是嚣张狂妄到了极致。 杨隽继续往锅底添柴,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老祖宗,幻雷海离这里也不远,那些人在您老窝边捣鼓,您就一点没察觉?” 氓山真人火了,从石台上坐起来:“山人我深居简出,又不是神仙,能知道什么知道?” 杨隽晃了晃头。 其实他觉得氓山真人前些年未必就住在这处山洞。因为他那晚刚到这个山洞的时候,发现这里没有丝毫人气。 杨隽当时便觉奇怪,氓山真人即便因凌初山武试之事离开近半月,也不至于荒冷到这个地步。 锅中热气腾腾,蒸汽熏热了杨隽的脸。 汤色已经泛白,氓山真人不用杨隽叫就自己爬起来吃东西了。 他掏出那柄大勺,往锅里搅动着。 杨隽吸了吸鼻子,开始打坐。 “臭小子,你不吃?” 杨隽一想到自己今天才从那口锅里爬出来,就连连摇头。 “不了。您自己享用罢!”反正对他来说,吃东西也不是必需的。 氓山真人嘿嘿地笑:“不是你自己洗过了嘛,怕什么!” 杨隽心下叹气。老祖宗您侄孙死了几十个,一点也不影响食欲呐? “臭小子,我跟你说,你还真别嫌弃。”氓山真人嘬着嘴喝汤,“真要嫌弃也晚了,知道罢?” 杨隽没说话。我知道什么了我? 但他下一刻就一个激灵,差点跌到地上。 氓山真人说自己真要嫌弃也晚了,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罢?自己不是第一个坐进这个锅里的人? 杨隽一想到这事,再回味起自己前几天从锅里捞肉吃得欢的场景,喉咙就堵得慌。同时也更加遗憾,江临仙没能喝上这一锅鲜美至极的肉汤! 自己不好过,杨隽也不准备放过吗,氓山真人。 “您刚死了九十个侄孙哪!还吃得下肉?” 氓山真人嚼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不屑地斜睨他一眼:“山人我多大年纪了?看过的死人比你看过的活人都多!” 杨隽无话可接。只知道“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没听过还能以见过的死人活人炫耀自己活得长的。 但是莫名的,杨隽觉得氓山真人这话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凄凉。 作为他那一辈里活到最后的人,氓山真人的确是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死去。 人老了,经的事也多,能够引动情绪的事就少了。 “诶,那您到底多大年纪了?” 氓山真人眼睛一瞪:“滚!” 杨隽当然不可能真滚,他又问道:“老祖宗,您老知道早就知道死了八十三个弟子?” 氓山真人这次话都懒得说,冷哼了一声以作回答。 杨隽突然就有点好奇氓山真人的信息来源。自己是今天才从顾九辛那里听说的,氓山真人又是哪里得的消息? 他看似多年不现身,实则一直与宗门中人有联系罢? “老祖宗,血修的巢穴离这里不算远啊——” “你闭嘴!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听杨隽旧事重提,氓山真人恨恨地瞪他一眼,“多近,有多近?再说了,幻雷海那里离银戈峰和持云峰还近呢!他们人又多,怎么没发现?” 杨隽撇撇嘴,不说话了。 二人现在所处的山洞,在七斗山与毕乌山的交界处。西北是七斗山的银戈峰,东南是毕乌山的落羽峰。 说起来,幻雷海是在银戈、神木和持云、落羽四峰之间,与四峰的距离都相当。 幻雷海因是铁骊青鬃兽聚居之处,不时有弟子前去猎兽,但周边山林野地却因乃四峰交界之地而人迹罕至。血修将窠臼选在此处,也确有道理。 杨隽见氓山真人情绪不好,便让他肚子吃东西,起身去自己的木床上打坐练功。 这些天都在氓山真人眼皮子底下,他还没有机会用阴阳如意珏修炼,集聚灵气的进程非常缓慢,丹田之中到如今还是一片空空荡荡。 杨隽也觉得这样不行,阴阳如意珏总得用起来才行啊! 这边厢杨隽和氓山真人闹得不怎么愉快,那边厢几位首尊和首座也在打嘴仗。 深夜的点绛阁大殿中燃起了两排灯火,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 玄天门自代宗主衡一真人到诸长老和众首尊首座,悉数到位。 陈剑威查探数日都未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心里早就憋着火。 第一次事发,闹出的就是自己旗下的弟子王越,这一回又来个王卫。 他看着地上断了双臂死尸一样摊着的王卫,气不打一处来。 王姓荣升为陈首座现在第二恨的姓氏! 第一当然还是毕姓! 银戈峰!毕戈覆!这姓毕的,怎么哪里都有他! 陈剑威指着站在堂下的尉迟烁,大声质问毕戈覆:“毕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隐瞒不报!” “你早就知道王卫有问题,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剑威声音震天,火光都跟着闪烁。 众人皆看向因激动而脸色涨得通红的陈首座。 如果真是早就知道此事,毕戈覆却隐瞒不报。如此行事,这名声可不好。 盘云山首尊泓一真人无声地拍了拍座下的椅子,想起自己弟子顾九辛报告的消息。斩下王卫双臂的不是银戈峰弟子,而是楚恪,而银戈峰弟子早就在跟踪王卫了。 泓一真人朝毕戈覆投去一瞥。 毕戈覆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上的扳指,没有说话。 尉迟烁站了出来,朝陈剑威深深施礼,道:“陈师叔此言差矣。跟踪王卫之事,是弟子私下为之,师尊并不知晓。弟子也不过略有怀疑,做不得数,不敢因此扰乱师叔视线。且为免引起两峰不协,弟子亦不曾告知师尊。” 也就是把跟踪王卫这事揽到了自己身上,跟毕戈覆没有半点关系了。 陈剑威双眼如剑芒,锐利地射向尉迟烁。 同时而来的,还有来自武王的气势威压。 尉迟烁盯着两道目光,额角汗水直滴,却硬挺地站着,一动不动。 为难一个晚辈,实在算不得好看。 陈剑威猛地回头看向毕戈覆,见那人竟是一脸淡然。 “好,好好!”脸色由红转青,陈剑威被毕戈覆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 他吼道:“四天前不说,是怕扰乱我视线。那今日呢?出事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事该是由本座全权负责的罢?!” 尉迟烁张张嘴,正准备说话。 陈剑威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头:“你要说什么,王卫袭击你银戈峰弟子,你们是找他报复?又不关毕戈覆的事?” 尉迟烁垂着头,再拜:“弟子失职,请代宗主及师尊责罚。” 陈剑威又被气个倒仰。请代宗主和毕戈覆责罚,这弟子是一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转向毕戈覆:“毕师兄,你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 陈剑威终于能把怒火烧到毕戈覆头上了。 即便是银戈峰弟子私下行动,毕戈覆也有失察之责。 当日在这殿中便有言在先,因事涉持云峰弟子,由陈剑威总领探查此事。 虽然各首尊首座都私下派了弟子出去查探,但都没真正触到门路。 何况,谁会真信此事乃尉迟烁一人的决定? 毕戈覆还是不慌不忙,语气沉缓地道:“不错,我的确是隐瞒不报。” 大殿中静了一瞬。(未完待续。) 第199章 阴阳千丝 尉迟烁抬头飞快地看了毕戈覆一眼。 隐瞒不报,私下查探,整个玄天门都是心知肚明的,其他各峰也都这么做了。但弟子私下行事和毕戈覆以首座之尊肆意妄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只要毕戈覆不认,谁也证明不了他知道,众人的责难就无法落到他的头上。 此事自己已经撇清了和师尊的关系,师尊怎的还要自己承认?尉迟烁心想,师尊看来是拿定主意掀大的了。 陈剑威就是看不惯毕戈覆装X的样子,自视甚高,看别人都像是蠢货。 比如这次,绕过自己拍银戈峰弟子去查王卫,真是一点也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便借着这事把一腔怒火发出来。 听到毕戈覆承认自己是知情的,陈剑威反倒冷静了。 吃惊的不止是尉迟烁和陈剑威,殿中诸人,都朝毕戈覆看去,有人面露惊讶,有人眼现疑惑、不解。 谁都没证据,毕戈覆要耍赖,这事也真赖得过去的。 陈剑威发表,谢冕听得百无聊赖,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那扇子在右手指尖翻飞跳跃。 听到毕戈覆的话,他手上动作一停,折扇落在掌心。 谢冕朝毕戈覆瞥去探究的一眼。 陈剑威一甩袍袖,在椅子上坐下来,朝着毕戈覆那边倾身过去:“毕师兄,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不遵代宗主谕令,该当受罚?” “不错。”毕戈覆面沉似铁,只嘴巴翕合一下,吐出两个字来。 毕戈覆在自己面前认栽,还真是少有的事。陈剑威先是一喜,而后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嘴角的一丝笑意立时被压下。 他转向坐在对面的穆一真人:“穆一师兄,毕师兄的事,就有劳你费心了。” 刑名堂长老,就监督毕戈覆受罚罢。陈剑威知道穆一真人从来刚正无私,不会放水的,有穆一真人施罚,他放心。 穆一真人胡子一向肃穆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动了动嘴:“职责所在。” 听到自己要向穆一真人领罚,毕戈覆仍是稳坐如钟,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殿中一片静默,人人心中却都惴惴,隐隐觉得这之后还有事要发生。 端坐上首的衡一真人将众人一一看过,最后视线落在毕戈覆身上,和煦地问道:“毕师弟做事向来稳妥,此处血修之事牵涉极大,你为何隐瞒不报?” 众人皆抬头看向衡一真人。 衡一真人向来是和稀泥的时候多,管实事的时候少。可是,最近他好似发声越来越多了? 衡一真人好像没有察觉众人的视线,依旧温声问道:“可是有什么内情?” “代宗主好眼力。”毕戈覆放下了摩挲扳指的右手,将双手在座椅两端的扶手上摆正,侧首看着衡一真人,“血修能在我玄天门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必是有坚强的后盾,这个人,在玄天门的地位必然不低。” 毕戈覆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扫过众人的脸色。 他的视线在殿中转了一圈,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跟他的目光相撞。 大家地位都不低,谁也不比谁差,岂能回避毕戈覆的目光,显得自己心虚? 若虚真人面色沉静,祝夕辞眼中有几许疑问,谢冕满脸傲色。毕乌山首尊衍一真人神色微动,似有些焦躁,停舸峰首座弥一真人一向淡然,此刻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 毕戈覆将众人神色一一扫过,这才看向上座的衡一真人:“代宗主,我怀疑此人便在这大殿当中!” 他指着下站的尉迟烁道:“当日我这弟子尉迟烁便曾向我说过对王卫的怀疑,是我令他不得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而翌日王越便死在刑名堂地牢,更是验证了我的怀疑。”毕戈覆道,“穆一师兄向来谨慎,执掌刑名堂两百余年,从无差错,且地牢又是能轻易进去的吗?” “穆一师兄,你是这方面的高手。请你说说,王越死后,你在地牢中勘察,可有什么结果?” 穆一真人沉眉敛目,道:“地牢中并无外人进入的痕迹——” 盘云山首尊泓一真人却道:“师兄且慢。无外人进入,可地牢里不是还有人看守吗,这些人,难道就不能是内奸?他们作为内应杀死王越,可是再方便也不过了。” “泓一师弟此言有理。”穆一真人被打断了话,也不生气,“当此之时,我确实不敢保证二人是否没有丝毫问题。” “不过,王卫死因早在被押入地牢中时就已经种下了。” 穆一真人将自己查探的结果一一道来,毕戈覆却将众人反应看在眼中。 “王越体内被种入一根阴阳千丝。”穆一真人伸出右手。 众人见他食指尖端有一根细逾牛毛,长不足七毫的细针,在明灯照耀之下,闪烁着隐约的光芒。 “阴阳千丝?”泓一真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不错,阴阳千丝。”衡一真人点头,“这针种入体内,每行进一寸,便会吸噬人的一分心力,直到最后进入心脏,破壁而入,使全身血管爆裂而死。” “王越正是因阴阳千丝而迟迟不得清醒,夜里更是因其行进吸噬心力而状若癫狂,最后全身血管爆裂而死。” 青云真人点头,附和道:“穆一师兄所言不错,此事亦是我亲眼所见。” 穆一真人没有管青云真人的帮腔,兀自说道:“阴阳千丝,修为不到大师巅峰,没有那个功力能够使出。两个看守王越的管事,一个大师四阶,一个大师五阶,即使要致王越于死地,也都没可能用得了阴阳千丝。” “至于出手的时间,我算算,将好在王越被抬入大殿之后和押入地牢之前。” 衡一真人面色一肃,那神情几乎要与穆一真人同款。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穆一师兄的意思是,你也认为使用阴阳千丝致王越于死地的人,就在殿中?” “当然,”穆一真人直视衡一真人,目光中略有不赞同,“修为在大师巅峰以上,能引动阴阳千丝,当日又有机会能接近王越的,除了在座诸位,还能有谁?” 末座却传来一声嗤笑。 谢冕转头看过去,眼尾上挑,划过一丝兴味:“裴毅,你笑什么?这是对穆一师兄的结论有疑议?” 衡一真人对盘云山缁帏峰首座行泆真人裴毅问道:“行泆师弟,你有何见解,不妨说来一听。” 自穆一真人接过话头,毕戈覆就完全置身事外,只听不说。而陈剑威亦闭上嘴,不再吵闹。 行泆真人裴毅见众人都朝自己看过来,不疾不徐道:“穆一师兄说得是不错,但却算漏了一个人。” 谢冕很适时地问道:“哦,是谁?” “氓山师叔,”裴毅玄衣黑发,鬓边却有几缕灰白的头发,无端端添了几分邪气。 他说这话,却垂首没有看任何人,自顾自道:“师叔也曾近距离接触过王越。他也有可能使出阴阳千丝。” 穆一真人垂眸,没有表达异议。 青云真人却道:“师弟的疑虑确有可取之处。今日我们却可将此事暂且放一放。” 众人又凝眸看向青云真人。你闻道堂又能有什么事? 青云真人看向衡一真人:“代宗主,我有一事相禀,需另行裁决。” 衡一真人保持了一贯的温煦:“师弟请说。” “失踪之众弟子出现在幻雷海东北的山谷之中,此处地近银戈、神木、落羽、持云四峰。”青云真人说这话时,还一边将毕戈覆、谢冕、衍一真人和陈剑威一一看过,“请治各首尊、首座不察之罪,以慰弟子亡灵。” 衍一真人面露羞愧:“标下不差,以致歹人作祟,的确应当受罚。” 毕戈覆淡淡地没有表示。一罚是罚,二罚也是罚,多一项也无所谓。 谢冕拿折扇拍了拍手,漫不经心道:“那地方就是个四不管,鸟不拉屎的荒芜之地,谁会到那里去?这一罚四个人,以后又该是谁来管?青云师兄此言,不妥罢?” 陈剑威正为此事恼怒。 那人好死不死地把巢穴筑在他持云峰近旁,他竟一直不知! 陈首座拍着扶手道:“不是熟悉此地的人,想必不敢在此处落脚。那个奸人,必定距此不愿。要让我找出来,我——” 谢冕好笑道:“陈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那不成我们四个都是奸人?” “你可别忘了,幻雷海,离你持云峰也不远。血修的老巢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弟子中有接二连三地出现……” 他手中折扇指指地上的王卫,不尽之意谁都明了。 “也该是你的嫌疑最大罢?” 陈剑威咬咬牙,反驳道:“幻雷海的确在四峰交界,但血修窠臼可是更偏向东北,我持云峰靠南。你倒是想想,此地究竟是在谁眼皮子底下?!” 衡一真人见陈剑威又要脸红脖子粗,忙出来打圆场:“此事人人都有责任,并不是谁一力可担。” “陈师弟,你今日便同穆一师兄一道,必要从王卫口中撬出点讯息。” 衡一真人自无不可。(未完待续。) 第200章 早有预谋 陈剑威哼了一声。上次要不是这位执掌刑名堂的师兄没有看好人,让王越死了,他怎么会断了线索? 毕戈覆讥诮地看了一眼陈剑威。 陈剑威跟他斗了几乎一辈子,毕戈覆或许比陈首座本尊还了解他自己,自然对陈首座的心思一看即明。 这人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顾头不顾尾,人犯都忘了带走,把王卫丢在绛云台? 虽有衡一真人此言,但今日之事绝不算完。 行泆真人端坐椅上,侧头面朝着上座的衡一真人:“代宗主,诸位师兄弟,我还有一个提议。” 衡一真人眉宇间有些疲惫,抬手道:“行泆师弟请讲。” “重新划分各峰守域,着各峰弟子沿域围搜查。” 行泆真人此言既出,众人齐齐一怔。 “对方今日乃是金蝉脱壳之计。既然已经脱身,恐短期内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泓一真人有些犹豫:“如此大张旗鼓,劳心劳力,恐无所获,岂不耽误弟子修行?” 衡一真人发号施令的时候,神木峰首座谢冕就垂着头整理自己微微起了褶皱的下裳,听到这话,抬头看看行泆真人,又看看泓一真人。 心想,裴行泆向来行事不羁,甚少发表意见,今天怎么会这么主动提倡议。泓一虽是盘云山首尊,但平日里没听说他和裴行泆私交有多好,这番跳出来到底是帮腔还是扯后腿? 心头又太多不解之事,谢冕的手搭在腿上,不自觉地就把刚才抚平的下裳又抓出了几道褶皱痕迹。 行泆真人对旁人的眼光均视若无睹,只看着衡一真人道:“三山十二峰传承已久,但界限不明,职责不清,漏洞就多,以至于有今日之事。” 各峰弟子除了住宿在主峰的屋舍内,也可在各峰的辖域内开辟洞府,以供闭关修行之用。各峰也会派遣弟子于辖域内巡查,正是因界限不明,幻雷海一带才会成为盲区。 尉迟烁站在殿下,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垂下的面孔上,眼底却是一片阴霾。 山谷中悬挂的尸体根本辨不清面目,灵性全无,铭牌已失,身份不清,九十具枯尸只能拢做一堆带回来。 在数清有九十具尸体的时候,尉迟烁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分明记得,四天前闻道堂管事报死的是,八十三人。 直到返回绛云台,他才确认,多出的七具尸体里有五具属于银戈峰弟子,两具属于持云峰弟子。 听着上头的争吵,尉迟烁觉得有些无力。 师叔伯们还在讨论辖域划分?九十个弟子之死,或许对玄天门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们的关注点,实在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所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今日将各峰辖域划分清楚明白,他日就能避免再出现此类事故。” 行泆真人说着嘴角就挂了几分讥诮:“一来,倘还有此类事故发生,至少也可明确职责,以免互相推诿。二来,也可令弟子多经历练。” 正如今日之事,幻雷海距离两山四峰都近,却是四不管之地。出事了,该找谁? 他看一眼毕戈覆、谢冕、衍一真人和陈剑威,不由眉头微皱。 玄天门辖域广阔,像幻雷海这样的模糊地带不算少,血修把藏人的窠臼落在幻雷海之滨,是有意还是无意?行泆真人想,这恐怕并不是巧合。 衡一真人听完,一阵沉默。 他侧头看了看若虚真人。 这位师兄今日自进殿之后一直没有说过话,连眼神也没有多给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若虚真人拉进了讨论里:“若虚师兄,你有何见解?” 若虚真人面朝前方,视线焦点却不知落于何处,似乎神游天外的模样。 听得衡一真人问话,才慢悠悠说道:“行泆师弟此言,甚是有理。只划分辖域一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血修之事却刻不容缓,诸位师弟怎么看?” 陈剑威先前听行泆真人说什么划分辖域的事,并不甚明了,也不怎么在意。分就分,以后别像今日这样扯皮就行! 血修之事爆出,便是他持云峰的奇耻大辱,今日查出血修窠臼便在持云峰之侧,陈首座更是愤懑难忍。 “自是不能耽误分毫!”想也不想,陈剑威当下便道:“划分辖域之事就交由诸位师兄弟了,事成之后通知我便是。我要全力追查血修之事。” 谢冕哂笑一声。说得你好像真能查到什么似的,银戈峰一个毛头小子都比你强! 陈剑威正是精神紧绷的时候,谢冕笑声虽轻,落入他耳中却如炸雷一般。 当即站起来喝问:“谢冕你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那个内奸罢!” 率先在殿中引入内奸一词的穆一真人沉着脸,没有丝毫动容。 青云真人脸色微动,劝告陈剑威道:“陈师弟,切勿冲动。没有证据,不可胡言,伤了师兄弟和气。” 陈剑威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进来又是事事不顺心,怎听得进去? “谢冕小人,神木峰就在幻雷海以北,那个人是不你?是不是你!” 毕戈覆实在听不下去了。手头半点证据都没有,陈剑威你是只知道逮谁咬谁吗? “陈师弟,幻雷海之事,你我和衍一师兄及谢师弟都有失察之责,怎可认定乃谢师弟所为?” 毕戈覆本就名列陈首座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闻言下意识地就要反驳:“毕戈覆你是不是有——” 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尚存,陈剑威没把平时私下里骂毕戈覆的话说出来。 “落羽峰近凌初山南域,更是人烟稀少,若是衍一师兄,怎会多此一举到幻雷海来?今日是你银戈峰查探出来的,”纵然不大愿意承认,但陈剑威也不能否认尉迟烁带人找出了失踪弟子的尸体以及血修窠臼所在。 他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地道:“出事最多的便是你我两峰弟子——” “呵呵。” 默不作声听他说话的谢冕却笑了起来:“陈剑威,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迄今为止,出现的两个血修,都是你持云峰下弟子罢?再说了,银戈峰就不能是贼喊捉贼?怎么就能诬到我身上了?” 蠢货就是蠢货,毕戈覆两句话就能让他调转枪口。被别人当了炮仗而不自知,谢冕嘴角一牵,看着陈剑威连连冷笑。 祝夕辞右手搭在座椅扶手上,修长的食指指尖在雕刻了细致花纹的扶手尖端轻轻一敲,发出十分短促清脆的声音。 坐下下首的毕乌山悬月峰首座秦涧真人瞬时循着这声音看了过来。 秦涧和祝夕辞是玄天门中唯二的两位女真人,二人向来有些小默契。 秦涧辖下的悬月峰在玄天门东部边缘,此次毕乌山主峰落羽峰和持云峰均离幻雷海不远,悬月峰却未掺杂其中。 祝夕辞与秦涧四目相对,交换了个眼色。 秦涧瞳仁微动,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动作之微妙,几不可查,但却难免落入有心人眼中。 刑名堂执事长老穆一真人肃着一张脸,敲了敲身旁的几案。 “没有证据,不可胡乱攀扯!你们是都想进我刑名堂的地牢坐坐吗?” 谢冕面含讥诮:“穆一师兄,你还是先看好人犯,别像上次一样不明不白死了的好。” “此事就部劳谢师弟操心了,”穆一真人被讥讽了也是面色不改,淡然道:“宵小之徒,必手刃之。” 青云真人面露微笑。 穆一师兄执掌刑名堂两百余年,虽近年来不曾出现什么大事,但宝剑归鞘,不见锋芒,就能否认它是一把宝剑了吗? 有人想将玄天门这潭水搅动浑了,自然就有人再激浊扬清。 邪不胜正,古来天理。 只是,青云真人不知想到什么,眉间露出几分隐忧。到底何为天理? 是夜,点绛阁里的争论一直持续到天明时分。 尉迟烁落在最后,走出殿门,看到外面大亮的天光,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大殿里,实在是太沉闷了。 不过这一眼,他却看到了绛云台边缘站着的一个人。 那人一身洁白的锦绣华服,在晨光中流光溢彩,视线正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 尉迟烁微微眯眼,似乎不太适应外间强烈的光线,又似乎是凝目细看那道人影。 江临仙站着没动,但是看着尉迟烁笑了笑。 大殿内,陈剑威和穆一真人相对而坐。 他沉着脸问:“这人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他躺着罢?” 穆一真人看着王卫的目光有些深沉,他刚才检查过这人,和那日的王卫情况差不多,但这么久还没有醒过来。 他叹了口气:“陈师弟稍安勿躁,青云师弟正在查找典籍,只有找出破解之法……” 陈剑威烦躁地起身,在殿中走来走去:“到底是谁暗中破坏了血修的记载?!” 穆一真人默。 玄天门中关于血修的记载本就不多,更没有人特地去研读。怎知青云真人查找的时候才知道,本就不多的记载竟然也已经丢失了大半。此事没有对外宣扬,知道的仅他们三人。但这早有预谋的行为,也让穆一真人心头焦急。(未完待续。) 第201章 壁虎断尾 王卫被点倒的手法和王越如出一辙。斩断王卫手臂的,也未必就是银戈峰弟子。 尉迟烁的汇报,有所隐瞒。 穆一真人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眼前晃过许多画面,王越布满血丝的双瞳,失踪弟子被榨干最后一丝灵气的枯尸…… 他对殿堂中走来走去的陈剑威视而不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修为甚高、杀人果决,谁有这样的魄力,谁又有这样的手段?难道他拥有的还不够多?玄天门已是嵊洲第一大宗门,这人究竟想要什么? 穆一真人问了自己许多问题,却还是想不出答案。 这人竟然能够在众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早就将关于血修的记载窃去大半,必定不会轻易暴露。而今焚毁窠臼,倒好似壁虎断尾,看似扔出一截尾巴,却是毫无头绪。 典籍被毁的事,穆一真人终于扫了一眼陈剑威,若不是这货追问得太紧,他和青云真人也不会透露给这人知道。 只是陈剑威心思浅,实在不像是穆一真人眼中的嫌疑人,然而这件事却不可能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但还能跟谁通气? 穆一真人转瞬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还能信谁,怔然无语。 尉迟烁看得出江临仙是冲自己来的。 但这是为什么?自己跟他可不熟。 不同于江临仙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一向以温文尔雅面目出现的尉迟烁难得的板着脸,略显沉重。 江临仙脸上的笑收了收。 看来,昨晚发生的事不怎么好啊! 不过也对,据闻一群素以凶悍著称的银戈峰弟子,看到那成排被钉在石壁上的枯尸,都被唬得面无人色,尉迟烁只是臭着一张脸,已经颇为难得了。 江临仙看着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一一离去,银戈峰首座渐渐落在最后,招手让尉迟烁过去,忍不住朝前面走了两步。 “你留下,随青云真人处理尸体。” “是。”尉迟烁喉咙微动,他没想到毕戈覆会专门嘱咐他这件事。 毕戈覆见他垂着头,声音沉闷,知道这弟子心中有结,道:“生死无常,你总要学会看淡些的。” 尉迟烁低声应是。 他不是不能接受死亡,只是仍有些心堵。几个前两日才见过的师兄弟,转瞬间便命丧黄泉。重要的且是,凶手可能就隐在他们身边,假作焦急愤慨之色。 眼前闪过点绛阁大殿上众人或悲或怒的情景,尉迟烁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毕戈覆一向严厉,不是什么和颜悦色的人,平时也不会开导人,说完这句话,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朝尉迟挥了挥手,自己走了。 他的身影随风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云端。 尉迟烁望了望那背影,转身朝青云真人的偏殿走去。 “尉迟师兄!” 刚刚还在数十丈之外的江临仙,转瞬之间已追到了他的背后。 尉迟烁转过身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江师弟有何事?” 能在银戈峰出动的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并且死皮赖脸地跟着走,中途又追着楚恪师叔去了。这个人做事也总是出人意料。 江临仙竟是难得的正色,但脸上还是有三分笑意的样子。 他看着尉迟烁,诚恳道:“尉迟师兄,我倒有些关于血修之事的讯息,不知尉迟师兄愿闻否?” 尉迟烁抿唇道:“血修之事事关重大,江师弟大可禀告宗门长辈,缘何告于我知?” 且不说还在闭关的宗主灵虚真人,就是仅凭江家的势力,那也是横扫嵊洲十大世家。江临仙有线索,找自己干什么? “不可靠。”江临仙摇了摇头,“这一点,尉迟师兄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罢?” 尉迟烁吸一口气。 这人到底生的什么眼睛?是真的目光敏锐还是内线消息? “江师弟此言何意?” 江临仙微微笑道:“有一桩事务,需要尉迟师兄帮忙。” “江师弟言重了。师弟世家之子,手眼通天,”尉迟烁暗讽了江临仙一句,“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这种人。” 尉迟烁的态度算不得好,江临仙却没有为此恼怒。 灵虚真人虽是玄天门宗主,如今却还在闭关,如今玄天门乱象初生,嵊洲四国也并不太平,江家,在这些事中也有自己的立场。 多知道点消息,总不是坏事。 不过,说自己手眼通天,是指责自己窥探银戈峰动作? “尉迟师兄勿怪,”江临仙转手就把自己的队友卖了,“我和李宇自小相识,他向我传些讯息,有时不过是抱怨一二。” 尉迟烁有些无语。 江临仙竟然通过李宇这个二傻子刺探银戈峰的动态? 尉迟烁觉得,这事可能真不能怪对手套路深,只能说自己不够小心。 “尉迟师兄,”江临仙又笑了笑,“我觉得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尉迟烁看向江临仙的眼神有些困惑了。 “志同则道合。尉迟师兄,我绝对是有诚意的?” 尉迟烁笑了,拿手指了指江临仙,又指指自己:“有志一同?江师弟,你觉得我们,可能吗?” “天下怎无不可能之事?”江临仙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轻轻吐出几个字来:“神、木、令。” 尉迟烁瞳仁急剧微缩。 江临仙面带笑容等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神木令,不仅与尉迟家、江家息息相关,更与玄天门兴衰相连。” “尉迟师兄,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一些问题了吗?” 尉迟烁脑中“嗡”地一声,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然惊醒过来。 江临仙竟以家族之名来换取消息,不,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在点绛阁中闷了一晚的脑袋有些昏沉,尉迟烁甩了甩头,才定神看向江临仙:“为何不是江寒鹤前来找我?这是江家的意思,还是你江临仙的意思?” 江临仙笑得很自信:“我的意思,自然也能够变成江家的意思。” 家族利益至上。只要自己把事办得好了,管他什么江寒鹤,自己才是说了算的那个! 尉迟烁微一沉吟,道:“江师弟,请随我来。” 绛云台发生的事,杨隽自然还不知道。 他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格外专注。 譬如现在,一沉浸入练功之中,眼光便都落到了周围点点如星光如萤火的天地灵气之毫光上。 燃烧着的篝火,喷薄着香气的大锅,都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杨隽的脸色沉寂下来,像是这无尽的黑夜、沉默的黎明。 氓山真人吃几口肉,又呼噜噜喝一大口汤,后来,他干脆懒得拿勺子,直接以口相嘬犹如龙吸水一般,一道水柱自锅中升起,直落入他的口中。 他啃完最后一根骨头,饮尽锅里最后一口汤,看向坐在简陋木床上的杨隽。 锅底许久没有添木柴的篝火只剩下一丁点火光,一簇小小的火苗摇曳着,眼看就要熄灭。 氓山真人看着杨隽,目光有些晦涩难明。 他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两手搂在肚子底下,似轻轻掂了掂,叹一口气,身影在恨意中渐渐淡去。 山洞中属于氓山真人的气息渐渐淡去,杨隽的睫羽微微颤动。 任何一丝气息的改变,都足以牵动他现在紧绷的神经。不过因为没有察觉危险,他并没有从入神的修炼中醒过来。 今天朝铁骊青鬃兽的致命一击,对王卫的挥刀一斩,身与万屠刀的契合,都非三日之前可比。 黑暗中,杨隽的视线仿佛扫过自己身上每一寸筋骨,每一段脉络。 随着灵气的涌入,星星点点的灵光,由毛孔汇入经脉,在灵窍中停留,又顺着周天功的运转,在全身的经脉中流淌,贯通各大窍穴。 打通灵窍之后,曾经的淤塞感一去不返,杨隽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畅通无阻。 被药汁浸透过的身体,似乎仍然残留几分药性的燥热,靠自身之力汲取的些许灵气,还没等一个周天行完,就如同沙漠中的河流,流着流着,就消失在沙砾当中。 杨隽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朦胧出现的一抹熟悉身影,让他精神一振,却总有一种似睡非睡的模样。 还是昨天曾见到的画面。屋舍、树木、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还有朦胧的话音。 杨隽眼皮眨了眨,眼睛却没有睁开。 像是突然间成了千度的近视,眼前蒙上了一场模糊的玻璃纸,任他怎么抹,也抹不开眼前的一层迷蒙。 你是谁? 你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不能视物的感觉很不好,杨隽心头渐渐地有些恐慌。死亡的阴影还笼罩在头上,他的心还是没有那么大。面上不显,却是不能容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此刻甚至连开口问话都不能,这几个字竟只在嘴里打转。 太复杂的自己解决不了,这具身体总该被自己完全掌控罢?! 杨隽如坠入一片幻境,但他自己却是旁观者,似一缕被固定的游魂,左右不了视线,连抬抬手抹眼睛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胸膛微微起伏,平缓的呼吸渐渐打破,变得急促起来。 细密的汗珠出现在额头,似乎在幻境中也在经历搏斗。 杨隽猛然间睁开眼睛。 床前篝火燃尽,氓山真人不见踪影。从洞口透出微微的光亮,有几声鸟鸣入耳。 杨隽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未完待续。) 第202章 刀之绝配 在以为自己已经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完完全全掌控了这具身体的时候,突然间又出现了楚恪原有的记忆之外的东西,杨隽心中升起一股惶恐。 不管这个画面和声音,是记忆还是梦境,都不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杨隽使劲甩了甩头,想要把脑海中的影子抹掉。 但那一抹身影却像是烙印一样,深深地嵌入脑海,在眼前挥之不去。 杨隽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洞口,神情怔然。 他回想起那一场持续三日的灵药熬炼,同样的模糊身影和声音,想起灵蛇一样附着于顾九辛手臂上的无缺剑,那一声暗含惊叹的“好剑”…… 杨隽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往床板上狠狠一锤。 咔擦—— 实木的床板在杨隽这愤懑的一锤之下,顿时四分五裂。 而始作俑者杨隽却在同一瞬间从床上蹦起,冲出了山洞。 四周寂无人声,氓山真人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杨隽在山野见奔跑,脚下踏出一连串深深的脚印。 啊—— 呼号之声自躯体中发出。这呐喊中,有不解也有不甘…… 杨隽一口气奔上陡崖,胸中臆气才堪堪抒发出来。 看着崖下沉沉的雾霭,杨隽的神色也有些阴霾。 接二连三出现的声音,他听不清楚,却隐约觉得尾音像是“ke”,“楚恪”的“恪”罢? 这是呼唤楚恪的声音? 杨隽心里的大草原上,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操/蛋的剧情啊!老子不是已经取代了楚恪了吗,尼玛还叫什么魂呐!纯粹坑玩家到死哪! 若说自己是个窃取者,窃取了楚恪的身体?杨隽不甘。 游龙飞云、万屠刀是自己得到的,寒灵之精炼体、药水熬炼的痛楚也是自己亲身经历的。 楚恪魂游他方,而今再让自己把这具身体拱手相让?玩儿蛋去吧你! 老子替你打怪升级,你回来一脚把老子踢走?这特么什么道理! 毋宁死,不相让! 杨隽决定捍卫誓死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管他什么楚恪还是楚怿,通通玩儿蛋去吧!威胁自己生存的人,就都是敌人! 历经死亡冲击和被重新夺舍威胁的杨隽,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站在崖边,双臂打开,猛地朝着陡崖一头扎下!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雾气扑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没有绑绳的蹦极,爽快极了!比过山车劲爆一万倍! 风吹得衣衫袍袖猎猎作响,杨隽嘴角微微翘起,十分享受这种感觉。特么地终于体验到小时候做梦都想感受的飞了!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雾岚为我所驱,天地为我所缚。 这种感觉,谁舍得放弃? 杨隽心想,反正我不干! 只是远远地,听见了一道惊呼——“我/日/他姥姥的哟,这臭小子竟然寻死!” 中气十足,除了氓山真人,还能有谁? 谁特么要自杀了?! 杨隽抿紧了嘴唇,压下了嘴角翘起的弧度。灵识微动,右手掌心发热,一缕红光自掌心闪现,万屠刀“唰”一下飞出,拖住了杨隽的双脚。 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突然闪现出一道黑色的电光。 杨隽从朦胧的白雾中冲出,头顶和两鬓的发丝上凝结着点点水雾,就这样和氓山真人撞了个面对面。 氓山真人更显邋遢了,头上脸上手上身上……到处都沾染了黑灰,一个浑身满是油渍的老乞丐,顿时就变成了挖煤工,眼中有几许疲惫,只那个圆滚滚的肚子太突兀。 他的眼中有三两条细微的血丝,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神色也有点……悲戚? 杨隽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那几条血丝一转眼竟然不见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半晌。 杨隽先开口了:“老祖宗您干什么去了,搞成这个样子?” 氓山真人哼了一声:“你还没去死?” 杨隽没好气:“谁要去死了?” 虽然这个世界很危险,但哥还要活得极致畅快,修个仙再拐个小仙女走上人生巅峰,怎么舍得去死? “我一定比您老还活得长!” 氓山真人不屑地“切”了一声,掉头就走。 他人悬空站在悬崖边上,几个脚步踏上了山崖,慢慢悠悠地朝山下走去。 “想要命长?容易,也不容易。” 杨隽跟了上去。他现在急需和一个人说说话,排解排解心里被这操/蛋的世界和剧情坑了的心情。 “怎么容易,怎么又不容易?”他问道,“此话作何解释?” 氓山真人一扭头,手臂跟着一甩,猝不及防的杨隽顿时撞上了他的手臂。 砰! 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杨隽手撑在地上,准备起身,臀/部却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拉力。——屁/股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泥土里。 杨隽那叫一个郁闷,眼含怒气地瞪着氓山真人。 罪魁祸首拍着手掌哈哈大笑:“现在你知道了罢?” 杨隽:……就您这诡异的画风,我知道什么了知道? 氓山真人也很欣赏杨隽现在一脸懵逼的状态,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笑哈哈道:“想要命长?好好练功吧臭小子!” 氓山真人现在的态度,还挺和气的。 杨隽快步追上他,问道:“老祖宗,这山里有哪些地方灵气最充裕,最适合修炼的?” 他要找个地方用阴阳如意珏引来浩渺的灵气才行。 灵石虽然也能摆聚灵阵,但灵石却是一次性消耗品,杨隽觉得用极品灵石摆聚灵阵的方法蠢爆了,太浪费! 上次氓山真人在自己熬炼的时候使用灵石摆了聚灵阵法,杨隽事后知道的时候颇有些肉痛。而事实上,严格来算,这三百灵石还不算是自己的家产——自己答应江临仙要单方面吊打楚怿的。 “灵气充裕?玄天门哪里都充裕!我这破山洞最充裕!” 杨隽在氓山真人背后悄悄撇嘴。这老头儿,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眼看着你和山洞就在眼前,氓山真人却开启了话唠模式。 “要说灵气最充裕,最适合修行,还是进的锅合适!”说还不够,他老人家煞有介事地唱起来了:“混沌锅,煮混沌,浩如烟,渺如海~” 杨隽揉着额头,直感到头痛。一言不和就开唱,这老祖宗还真是…… “这混沌锅,” “我跟你说臭小子,能进山人我这锅的,唯有两人而已!” 杨隽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两个,应该是氓山真人和自己。 想到氓山真人曾在这口锅里打滚,杨隽不由为自己吃的第一顿铁骊青鬃兽肉汤反胃。 但随后看了看氓山真人,就赶到有点庆幸。 看氓山真人浑身上下这副打扮就知道,他老人家上次进这口混沌锅,起码是百年之前的事了。 被用作澡缸子的大锅,在煮了人之后,又继续担负起煮肉汤的重任。杨隽真佩服这集多种用途于一身的混沌锅。 “真的假的?”杨隽问道。 氓山真人站住了脚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那手杵着下巴,拧眉思索。杨隽静静地立在一旁等待。 老祖宗突然如梦初醒般跳起来:“不知道啊!这口锅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缺了,我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在里面泡过澡啊!” 杨隽咬牙。 他问的是这个混沌锅到底能不能引灵气啊!如果是这样那个,自己倒是有点想借用啊!有混沌锅在外,便可掩饰使用阴阳如意珏引来浩瀚灵气的现象。 这个疯老头到底是哪家精神病院放出来的! 杨隽咧嘴一笑,拍着马屁:“以老祖宗今时今日的修为,哪还用得上这样的俗物?不如借给弟子……” 氓山真人一巴掌拍在他膀子上:“臭小子满嘴谎话,牛头不对马嘴。” 杨隽再次吸一口气。我没有说谎话,我只是拍个马屁而已。 “想借山人我的爱锅,没门儿!” 杨隽无力地动了动嘴唇。他已经被氓山真人整得没脾气了。 爱锅……什么鬼? 氓山真人双手托着肚子,在杨隽面前来回踱了几步,又发话了:“除非你天天给我猎兽。” 杨隽猛然抬头。 “唔……让我再想想……最近吃铁骊青鬃兽吃得有点腻味了,今天得换个口味。” 也不多,才两顿而已。杨隽腹诽,但很快就想到,这两顿里有不少于两千斤的肉! “嗯,”氓山真人抬起黑乎乎的手掌拍拍杨隽的肩膀,在他一副上留下两个清晰的爪印,道:“以后吃什么也都听我的!” 平心而论,氓山真人这个要求不算太高。猎个兽,对杨隽不算很难的目标,权当每天例行练功里增加了一项就是。 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在他答应氓山真人的条件后,混沌锅从氓山真人的手里转到了他手上。 氓山真人对二人现在的局面非常满意:“万屠刀、混沌锅,实乃绝配。你这个臭小子,有缘碰到万屠刀,自是衷于造化。” “我看你眉宇开阔,必定是玄天门开山以来,最钟灵毓秀的屠夫!” 前面半句还能听,后面半句……屠夫? 杨隽盯着氓山真人,咬牙道:“老祖宗,屠夫?”(未完待续。) 第203章 血修窠臼 氓山真人打个哈哈,望天:“今儿月亮可真圆哪!” 杨隽咬牙:“老祖宗,现在是、白、天!” “哦?哦!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说我是玄天门——” “噢,我想起来了,最钟灵毓秀的屠夫嘛!”氓山真人搓着下巴,拇指把右边嘴角下的黑痕搓得越发明显,整张脸一片灰黑,唯有眼珠子转动时露出的一片眼白还干净。 “屠夫的意思就是——扛着万屠刀的勇夫。”他得意道,“怎么样,还不赖吧?” 杨隽想跟他说自己现在已经不用扛万屠刀了,最后还是甩甩手作罢,跟这位完全就说不清! 好好的万屠刀,现在净真的用来做屠刀了。 “老祖宗,万屠刀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你说什么?”氓山真人伸手胡乱在脸上一抹:“风太大,我没听清。” …… 不想说就不说罢,这么敷衍的态度算是怎么回事? 杨隽无可奈何,摆着一张冷漠脸,看氓山真人扶着肚子一步一颠地走回山洞。 “诶,欸!老祖宗,今天您老想吃什么?” 杨隽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踏上了屠夫之路。 氓山真人花样迭出,眼珠子转了转,要杨隽去牛头峰取金甲卷云豹。 金甲卷云豹全身上下覆着的皮毛光亮柔韧如金,故有金甲之称,同时确有豹的特性——四肢强健,速度奇快,爪牙锋利,反映机敏。 杨隽接了任务,踏着万屠刀直奔金甲卷云豹惯常出没的牛头峰而去。 照氓山真人这个想到什么吃什么的脾气,杨隽想,自己在玄天门的修行生涯,很可能一直与猎兽相依相伴,主业修仙兼职屠夫,过不几年就能挨个把《嵊洲万兽录》上的兽族猎个遍了。 心里想着,杨隽却在山洞的百里之外的一处山谷中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出于杨隽的习惯还是自己的潜意识意愿,之前在凌初山,杨隽练功都是避着旁人的。 弟子们在凌初山都是独自住一间房,还算有点隐/私。现在和氓山真人同住山洞,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已经是成人的杨隽感到很别扭。 尤其是,阴阳如意珏不敢拿出来,游龙飞云炼体术也不敢在氓山真人面前炼。这老头子眼睛贼精,若被他看出这不是凡物,的确有点麻烦。 杨隽此番倒正好可以借着外出狩猎的时间,在荒山僻静之地例行练功。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所行的路线竟也是沿山谷往东北方向去,只不过还要越过幻雷海,继续朝前走。因为金甲卷云豹的活动区域,正是持云峰以北的地界。 脚底下划过一片瓦蓝瓦蓝的平湖,安静得像是一颗镶嵌在山间的宝石,杨隽经过幻雷海之后,继续向东北而去。 他状似随意地朝地上一瞥。 渐行渐北,空中的云汽越发寒冷。而地面上稍高一点的山峰,都点缀上了皑皑的积雪,一座连一座,犹似冰淇淋的尖顶。 杨隽眼底忽地闪过一个黑点。 这在满目斑斓或一片苍青的大地上,这个黑点原本并不显眼,却这样奇异地跃入了杨隽的眼帘。 视线从这个黑点上扫过,杨隽未作停留,直奔牛头峰的金甲卷云豹。 金甲卷云豹和铁骊青鬃兽同属三阶灵兽,其毛发虽不若铁骊青鬃兽那样坚不可摧,但金毛柔韧不可摧,行动之敏捷远胜于身膘体壮的铁骊青鬃兽,眼神锐利得如同两道电光。 杨隽紧盯着面前这只金甲卷云豹的圆眼。 兽和人一样,都能够通过眼睛传递情绪。 金甲卷云豹眼神犀利,看杨隽的时候,眼中有少许忌惮,还有一些鄙夷。 杨隽有点好奇自己是怎么从野兽两只眼睛中看出这些情绪的,或许是直觉? 而金甲卷云豹眼中的杨隽,唇角紧抿,掌心万屠刀已经唤出,刀尖向右前方伸出,刀刃向下,斜斜地持在手中。 管他是脑补还是直觉,猎杀之。 杨隽深吸一口气,鹘起而奔,森寒的刀刃,甚至引动了周围的灵气,朝着这把万屠刀汇聚而来。 引天地之灵气灌注入法器当中,这门功法杨隽还没有学过,所以当感觉手中的万屠刀有些轻灵冰凉之感,他有些讶异地瞥了一眼。 这一眼,被正全神贯注盯着杨隽的金甲卷云豹捕捉到了。 猎豹曾是杨隽所知的最出色的猎手之一,眼前的这只金甲卷云豹而是。 其灵智虽不算高,但骨子里有一种属于捕猎者的基因。 在杨隽有瞬间分神的时候,一跃而往右,扑向了杨隽的坐手边。 左面不在杨隽万屠刀的攻击范围之内,杨隽又朝着右边偏着头。 金甲卷云豹张大了嘴,朝杨隽扑咬过去。 这个人族看起来很弱小,金甲卷云豹觉得今天这顿恐怕算不上什么大餐。不过瘦肉再小也是肉。 它上下颌骨一咬,牙齿触到了杨隽的肩膀上。 剧烈的疼痛传来,杨隽肩膀一抖,右手臂一挥,万屠刀转了个方向,朝着刚向自己撕咬的金甲卷云豹拍去。 这只金甲卷云豹一咬上杨隽的肩膀就觉有点不对,上下颌合拢的时候感觉咬到了石头一样。 杨隽不顾肩膀上的痛感,淡定地将金甲卷云豹拍飞出去,紧接着脚下一动,贴着草茎追上去。 挥舞万屠刀,一刀斩向金甲卷云豹的脑袋。 金甲卷云豹咬了一嘴金刚石,正是懵逼之时,先被拍飞,后被一刀斩下头颅,也不过顺子之间的事。 杨隽冷冷地瞥一眼左肩的伤口。 随着金甲卷云豹尖利犬牙咬来所呈现的,是上下四个汨汨流血的血孔,衣襟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杨隽朝着金甲卷云豹走去,右手扒开了破烂的衣服查看伤口。 四个血洞原本看着很深,现在却基本已经不怎么流血了,骨头,却是一点事都没有。 杨隽目光沉沉,能够咯金甲卷云豹牙的骨头,其坚硬程度……? 他虽是面无表情,心中却已经乐开了花。 这才是正确的升级打怪修炼路罢?虽然剧情操/蛋,但至少自己拿到的牌不算太差。 杨隽今日有些低沉的情绪终于活跃起来。 有了前两次猎杀铁骊青鬃兽的经验,杨隽这次击杀金甲卷云豹也算是十分顺利,不过中间闪了下神,便一刀将金甲卷云豹击毙。 杨隽随手抓出一抹药粉,抬手敷上左肩的伤口,指尖轻点,引入继续天地灵气,帮助伤口的愈合。 他做着这些的时候,面色如常,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楚的样子。 他走到金甲卷云豹的尸体旁边,先抬手一挥,刀锋从金甲卷云豹的颈项划过,剥开了兽皮。 氓山真人一直不吃内脏,但杨隽却知道不管是铁骊青鬃兽还是金甲卷云豹的内脏,对修为低微的修士来说都有莫大的好处。 金甲卷云豹体型不大,不过两个成人大小,但身有两宝,其中最好便是云豹心头肉。这肉正是长在心口处,推动心脏的舒张和收缩,使血脉行至全身。 其次便是云豹脑核,云豹行动敏捷除了身轻体健之外,还有这脑核的缘故。金甲卷云豹脑核不大,但却能将其眼睛、耳朵五感传来的信息快速处理,是它能迅速作出反应。云豹脑核对修士也大有裨益,吃下能助长神识。 杨隽一边动手处理金甲卷云豹,一边想着氓山真人的种种举动。 觉得这位老祖宗对自己也算够好,从拎去冰水灵湖受寒灵之精之淬炼,再到以混沌锅药汁熬炼骨骼,甚至是每天不间断地让自己猎兽。 杨隽想来想去,都没察觉氓山真人对自己有任何恶意。至少这一身刚健的骨骼,便是在他手中锻造出来的。 杨隽五指抓向金甲卷云豹的心脏,触到一个温软湿润,掏出来定睛一看,却是一颗桃核大小的黑褐色东西。 正是在卷册记录上看过的云豹心头肉。 他把剩余的金甲卷云豹肉收进专用来装猎物的乾坤袋,左手伸向滚落在地的卷云豹头颅。 金甲卷云豹的脑核,有增进修士灵识的功效。 杨隽收拾完这只猎物,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先一口将这核桃大小的卷云豹心头肉囫囵吞下,一时顿觉心神一震,腹中升起一股温热之气。 知晓是这肉发挥了功效,忙盘膝坐下,吐纳之间将这云豹心头肉的效力散向全身。 他打坐完毕,只觉神清气爽,长途奔袭的疲累尽消,体力充沛,比之刚睡醒的时候还要有精神。 杨隽又吃下一枚金甲卷云豹的脑核,大脑之中正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之感。 金甲卷云豹脑核并无血腥味道,他只觉一股芬芳之气从七窍之内溢出,仿若神游物外,精神奕奕,连四周山野里的虫鸟之声都变得清晰了一点。 将一头金甲卷云豹处理完毕,杨隽按原路返回。 他其实有心往其他地方看看,但今日血修之事闹得玄天门上下都有些紧张,这附近又是持云峰的地界,杨隽暂时还不太想踏足陈剑威的地方。 只是再次走到拿出黑点的上空,杨隽鬼使神差地站住了脚。 幻雷海东北,这个地方,就是血修的窠臼?(未完待续。) 第204章 石穴暗道 杨隽只是略一犹豫,就脚尖一点,驱使着万屠刀朝着那个绵延群山中的黑点坠下。 这是一处长宽差不离均有五十多丈的山谷,四面危耸的崖壁高逾百丈,无怪乎空中看起来像是一口幽深的古井。 深谷沟壑,四面苍青,唯有崖壁中间焦黑一片。 杨隽在山谷里绕着圈,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石壁。 好一会儿,才在山谷北面的石壁上看到了一排排的孔洞。杨隽目光一凝,数一下,竟正好是九十之数。 他抿了抿嘴唇,约莫猜到这些孔洞是如何留下的了。 顺着这面石壁下到地面,杨隽在山谷的石壁下看到一个宽约三尺的洞口,从这洞开往谷中延伸开去的,是一条蜿蜒的痕迹,颜色与周围的地面不大相同。 “竟是一条东北-西南向的暗河。” 暗河从石壁下一只延伸到山谷西南边,消失在崖壁之下。 杨隽将这面石壁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开启的锁眼。 其实有锁眼也没用,毕竟他不能有钥匙。不过这门没有锁眼,说明需要独特的开门手印,这个杨隽就更不知道了。 他蹲在了那个圆形的孔洞前。 洞口一圈的黑灰有被蹭掉的痕迹,杨隽想到了浑身上下黑扑扑的氓山真人,口中喃喃道:“不会吧?” 氓山真人难道真是从这个洞里钻进去的? 杨隽蹲在洞口,有些纠结。堂堂玄天门老祖宗,竟然也要用钻狗洞的方式进去? 正犹豫间,他隐约听到石壁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什么玩意儿都没有!” 另一人道:“你还想看到什么东西?这可是血——”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看见!” 那人笑道:“你就这点胆子?这里头一把灵火烧得干干净净,还能有什么东西,难不成你还怕鬼?” 嵊洲之地,世人崇天地之道,却无轮回之说。这人还真不怕鬼。 “瞎****扯淡,这能是一把灵火烧的?我看就算有鬼也会被烧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声音越来越清晰,这两人快要出来了。 杨隽正准备挪步,就听刚才那人抱怨道:“阴气森森的,又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师尊叫我们来干什么!” 另外一人道:“这是师尊的命令,你有意见怎么不跟他说?” 那人没了声响。 杨隽又听刚才这人道:“这里离四峰都一般近,结果却是银戈峰的尉迟烁率先找到这里,持云峰这两天有大肆派人前来查探,我们就算是做个样子也要来一下的。” 杨隽心念一转,就猜到里面这二人不是神木峰就是落羽峰的弟子。 “唔,那我们确实是来做做样子的。持云峰的人哪一次出来不是二三十个成群结队,浩浩荡荡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就他们排场大!” 脚步声清晰可闻,杨隽转身欲走,又听到里面传来一句:“人多顶个鸟用?又没见他们查到什么东西!” 杨隽踩着万屠刀躲到了山梁上,不一会儿就见山谷中窜出两道流光,越过山梁往北边去了。 “神木峰弟子?” 杨隽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眼前浮现出谢冕穿着锦绣华服手摇折扇,很没形象地歪坐在椅子上的场景。 他也就在凌初山的时候从登云顶上远远地望过谢冕,再然后被叫进升云殿,近看过谢冕一眼。 回想起谢冕的样子,杨隽竟难得地觉得江临仙有时候虽然显得轻佻但还不算太做作,谢冕……给人的感觉就有点奇怪了。 昨日是尉迟烁率先带人找到了这里,那一队人可也不少,持云峰又派人来了两趟,谢冕就让两个弟子来做做样子,未免也太敷衍了罢? 杨隽又疑心氓山真人是来做什么的,他回去的时候表情看着不怎么好…… 抓一把手边的枯草,杨隽飞身下了山梁,直接跳下被火燎过的河道中,朝里面钻去。 暗河河道狭小逼仄,杨隽得猫着腰才能勉强通行。想起氓山真人那个圆滚滚的肚皮,他有点理解那位老祖宗为何会是一副挖完煤炭的样子了。 暗道里也是乌漆嘛黑的一片,不过杨隽黑暗中也能视物,并不影响。 只是这暗道里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气息,具体是什么样的味道,杨隽形容不上来,但是闻到这股味道就会忍不住皱眉。 几乎全封闭的空间里,气息肯定不必外面,杨隽只得忍了。 好在大约两丈之后,杨隽终于不必再猫着腰缩着骨头往前爬。感觉到头顶一空,他直起身来。 眼前是一间宽阔的大堂,杨隽目测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些,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暗河从中间流过。 他跳出河道,走上灼黑过后的石面。 进来的路上喝道并没有改变方向,杨隽右手边应该还是东面,那里地势偏高,有十数级台阶,上面一坨黑乎乎的大石头,看起来像是一把座椅。 杨隽迈步走上了台阶,在这张烧得漆黑的石椅前站定。 这个空间很大,至少有三丈高,杨隽环顾四周,在四面的石壁上看到了无数个孔洞,像是一个个门洞。 一丝风也没有的地底,静谧得令人窒息。 杨隽皱着眉头,目所能及的地方,只有这个大堂,那些门洞背后是怎样的情形却完全探不出来。 只是,这么多洞口,该往哪里去? 杨隽却不知道在一片黑暗当中,唯有他自己的身影灰白,形似鬼魅。 他刚进来的河道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又有人来了! 杨隽忍不住又是皱眉。这段河道距离并不长,有人出现在外面,自己怎么没有听到? 他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来人的修为比他高。而河道里因留有些许沙砾,脚踏上去,不可避免地会发出一些声音。来人纵然在外面能够隐匿,想要进洞来却无法掩饰脚步声。 杨隽尽力收敛身上的气息,一闪身钻进离台阶最近的一个门洞里。 洞里曲曲折折,仅容两个人通过。 不过,杨隽想,要是氓山真人那样的体型,也就只能容他一人过了。 踏上这孔洞后的小径后,杨隽才发现里面曲曲折折,路套路,径连径,进来之后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他拐了两个路口之后,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踏上了石面,有隐约的人声传来,便不再往前走。待会儿要走岔了路,找不出去就麻烦了。 “这个格局,有点熟悉啊!” 杨隽听见声音却是一愣。这个声音,也有点熟悉嘛! 他倒是觉得这个所谓的血修窠臼有点像邪/教大会的场所,一张椅子居高临下,场中挤满了疯狂的信徒。杨隽不用太费力就能想象出那些人集会的场景。 不过,青云真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从氓山真人到他的师侄们,一个接一个的,都猫着腰钻这个小小的石洞? “穆一师兄,已经烧成这样了,哪还能看出什么?” 听到青云真人的话,杨隽才知道另一个没有出声的人是穆一真人。 那个板着脸,一脸严肃的穆一真人?杨隽有点想象不出他钻洞的样子。 这两个人来了,杨隽倒是不怎么害怕,但也没有往外走的意思。就听见穆一真人道:“虽然是面目全非,但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走,仔细查查!” 话音落下,已经适应了黑暗的杨隽就里看到了身后的通道里传来隐约的亮光。 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竟是朝着他这个方向来了! 杨隽讶异之下,闪身出了通道,站在门洞中。 “两位……师兄好!” “是你!” 青云真人手里有一颗闪亮的明珠,借着光线看清杨隽的模样,就惊讶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隽看一眼穆一真人,这位照旧是一脸严肃,目光沉沉,因有明光照耀,但只照亮了半边脸颊,另外半边脸却被隐在黑暗当中。 对上穆一真人的视线,杨隽忍不住心里发憷。这位长老的气场好强! 像是一块巨大的幕布向自己压过来。 被这样的视线盯着,“师兄”两个字杨隽有点叫不出口;“我……师尊让我过来看看。” 青云真人在背后捅了捅穆一真人:“这是氓山师叔的小弟子,楚恪。” 穆一真人把杨隽从头打量到脚,才缓缓开口:“我知道。” 随着话音落下,他才把那股威压收回,杨隽感觉浑身气势一轻,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泄气,什么“小弟子”,氓山真人分明只有一个弟子,说起来,自己还算是“大弟子”呐! 但是他到底还是并不很能适应自己和青云真人、穆一真人是同辈的关系,刚才打过招呼,就静静地站在一旁。 青云真人眼底有几分好奇,问道:“楚师弟一个人在这里?什么时候进来的?” 穆一真人却问道:“氓山师叔就住在附近?” 杨隽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决定先回答穆一真人的问题。 “是,我和师尊所居之处距离此地约三百里。师尊听说此事,命我前来看看。我进来之前,有两个神木峰的弟子刚刚离开。”(未完待续。) 第205章 迷雾隐界 神木峰弟子,两个? 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杨隽的前半句话,将注意力放到了后半截上。★ 银戈峰昨日一行过来的就有近三十人,持云峰更是昨晚连夜派了一拨人过来,今早陈剑威更是亲自来了一趟,衍一真人一向有点慢吞吞的,也落后一步在陈剑威之后派遣了落羽峰弟子过来。 这样一拨接一拨的人来往不绝,穆一真人和青云真人才在几路人马消停过后亲自来查探。 据尉迟烁的报告,山洞里已经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陈剑威没找到蛛丝马迹,还大为光火,在绛云台上冲两人好一通抱怨。 穆一真人现在不大愿意相信银戈峰的回报,至于陈剑威,穆一真人也对他的智商不抱什么希望。 只是四峰的阵仗相比之下,派两个弟子过来走一圈就算了事?谢冕实在是太敷衍了! 二人相视一眼。 穆一真人往杨隽身后的通道看了一眼。 杨隽马上道:“里面小道纵横,像一张大网,我刚才拐了两个路口就不得不退回来了。” 言下之意,自己刚才并没有故意躲避,而是碰巧。 穆一真人不置可否。青云真人则是点了点头,竟然伸手递给杨隽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和他自己左手持着的那颗一模一样。 杨隽疑惑地接过。 看似透明的圆珠,拿在手中摸到边缘,才觉其表面覆满了图纹,只是这些线条非常浅淡,又是近乎透明,一眼倒是看不出来。 而这颗明珠的中心,还有一道淡淡的朱红色痕迹,像是一截细线,竖直地立于明珠中心,像是悬浮在水中的茶叶。 青云真人伸出食指在三人手中的珠子上都划动了一下,杨隽看见一道灵光闪动,随后自己手中这颗珠子里的红线就从竖直变成了平直地浮着。 青云真人捏了捏自己手中的明珠,对杨隽道:“此珠为通灵珠,这两颗珠子互有感应,持有此珠,可以指示对方的方向,可以相互联系,也有传讯的作用。同时,还能够警示和驱除一些污秽之气。” 杨隽一字不漏地听着,心中好奇青云真人给他这个干什么,莫不是要让自己也一起…… 青云真人没有让他猜,直截了当地说道:“这地底暗道纵横交错,委实难寻,还要有劳楚师弟帮忙一起查探了!” 自己修为低微,青云真人还当真让自己跟着在里面瞎转悠? 杨隽心底虽疑惑,却毫不犹豫地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我受师尊之命前来,奈何修为低微,面对这些复杂的小道毫无头绪,能够与两位师兄同行,实是幸运,若能帮上点小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刚才不过才走进去两个岔道,退出来倒还容易,真就这样一头扎进深处去了,还不知道要在里面转多久。 刚才进来那两个神木峰的弟子能够进来,肯定是有所准备的,至少不会是像自己这样除了一把万屠刀身无长物。当然,那两人很可能进来后也只是在这个大堂里转了转,根本就没有进这些暗道。 看青云真人的表现,这颗通灵珠应该是比较平常的用物。 杨隽心里叹气,自己都从预备役弟子升任氓山真人的弟子了,这装备水平是不是应该提高了啊?可是就氓山真人那副样子,他身上能有些什么装备?最终还是得靠自己去挣罢? “那我们三人就分头走罢!” 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身形一闪,便进了杨隽左右两侧的门洞,二人手中通灵珠的光亮闪烁,也很快随着他们拐入岔道而消失。 杨隽挠了挠头。 看来两位真人早就打算分头走的,刚才一起过来只是现了自己的踪迹。 杨隽转身走进刚才的洞口,拐入暗道之中,现通灵珠光线不算很明亮,却能照亮周围接近三丈的距离。 但这暗道里统共不过三尺多宽,通灵珠的光线便直射道前方的地面上。 杨隽转了转手中的通灵珠,现无论自己怎么摆弄这颗通灵珠,里面的朱红色细线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与杨隽的前进方向保持一致。 到这个已经被血修废弃的窠臼中来,杨隽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陈剑威自以为统领追查血修一事,肯定要来探查,穆一真人执掌刑名堂,是职责所在。 杨隽不觉得自己还需要掺进来做什么,削个王卫还行,真要和血修背后的势力对上,自己这点修为,还不够被别人一根小指头碾碎的。 他是想到氓山真人那一身黑灰。这里面有什么值得氓山真人亲自爬进来看的? 在杨隽看来,氓山真人在玄天门中自有消息来路,想知道些什么,肯定有人向他汇报。让他腆着个圆滚滚的大肚皮钻黑洞,实在有点难为他了。 只是杨隽在一个岔路套一个岔路的暗道里走了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心中不免犯嘀咕。 为了尽快走到外围,他已经尽力地往一个方向走了。但尽管他自己不往左右的岔道,可这暗道中就没有直行的道路,弯弯曲曲不说,顶多不过三丈,就有岔道出现。 这里面,的确像是一座迷宫。 杨隽纳闷地皱着眉头。血修窠臼之地,大堂的外围,搞这样一座迷宫干什么?莫非,这山洞之中还藏着其他的东西? 暗黑狭长的小道里,只有自己轻浅的脚步声回响,杨隽有些微的紧张,感觉心脏也跟着脚步声放缓了。 直到,在这无边的静谧里,他听到一股跳动的声音。 水声! 杨隽眼睛一亮。 之前在山谷中,不就是顺着那条暗河水道爬进的这个洞穴吗?怎么忘了这条暗河了! 他按捺住雀跃的心情,耳朵贴着水声传来的一方石壁,探索着哪一处的水声听着最清晰。 往前面走出几步,杨隽停了下来。看着周围还是一样的黑色石壁,他把通灵珠换到左手上,右手五指张开,重新握紧拳头,朝着这面石壁一拳轰过去。 轰! 石壁没有倒塌,但以落拳点为中心,蔓延开无数的裂痕,水流声也越来越清晰。 痛倒是有点痛,不过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杨隽捏了捏拳头,再次一拳轰出。 哗—— 碎石散落了一地。面前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通灵珠的光芒射到前方,杨隽已经能够看到前面反射出的粼粼水光。 暗河! 知道现在,通灵珠中还没传来任何讯息。略想了想,杨隽没有告知自己的两位“师兄”,钻出洞口,挑了个方向,沿着暗河继续走。 很长一段距离之后,仍旧没有找到暗河的出口,但两侧狭窄的石壁渐渐消失,倒像是在一片迷雾之中。 杨隽刚才一往无前的气势过去之后,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忐忑。 看着两侧仿佛隐藏着无数危机的沉沉雾霭,杨隽选择了相对显得宁静的河流,没有踏上浓雾当中,沿着水流继续去。 感受着水流的阻力,杨隽判断自己是往上游走的。 在暗河中走了大半个时辰,黑色迷雾渐渐消退,颜色变得浅淡,沿途的迷雾中显露出隐约的山林,平缓的流水,只无鸟兽虫鸣。 只听到自己的走动带起的水声,实在静默得让人难受。 如此又行了半个时辰,周围还是静悄悄的,无半点声响。 杨隽却觉了河道里的水越来越高,从最初的将将漫过了小腿,到将要蹿上膝盖,再到浸至大腿。 他停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的河面。 河面越来越宽,也越来越深了。奇怪,自己不是往上游走的吗? 杨隽踌躇着又走了几步,前面几丈外,竟第一次看到了河流的岔道,转了个大弯。 杨隽捏着通灵珠,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向青云真人通报情况了。 他咽了口口水,弃了从洞穴里出来的暗河小道,沿着这条新出现的河道边缘走。 杨隽想着一路情形,周遭景色模糊不清,好似……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刚才是从下游到上游,这一次水流的方向却是往前,自己是在从上游往下游走了。 杨隽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看过的玄天门舆图,实在是没有找到幻雷海附近有相似的水流地形。 或者,这里是一处隐界?那个山洞里区区绕绕迷宫似的暗道,就是为了隐藏这个迷雾般的小世界? 嵊洲有关于神仙洞府的传说,像是桃花源一样出而不能返入的地方,似乎存在于这个大世界之外。世人称之为神隐之地,又称隐界。 如果在以前,杨隽会觉这是无稽之谈,不过他曾到过卧丘和灵珂所居世外仙境般的世界,对于这样的隐界倒是不惊诧,也不觉有什么好怕的。 甚至,这样集天地之精华的隐界,往往会有诸多奇遇。这也是他在现暗河另有出路的时候,犹豫着没有通报给青云真人知道的原因。 不过因四周雾霭沉沉,杨隽不敢贸贸然冲进山林之中,便选择了相对保险的方式——沿河流行走。到时候,再沿河流返回好了。(未完待续。) 章节206 隐界血池 按杨隽进入山洞石穴的时间来算,现在大约是傍晚时分,但隐界之中不辨天日,难定晨昏,只有一片迷茫的雾气,似乎不分昼夜。 杨隽想,大概是这个隐界等级不及卧丘灵原等级高的缘故。 卧丘的灵原和这个隐界,同样立于嵊洲世界之外,杨隽在被送出灵原之后,便找不到半点其存在的痕迹,更如静悄悄带领护卫沿大金河下游一路搜寻,也没有发现半点端倪。 杨隽对于隐界并不陌生,高等如卧丘的隐界,次等如阴阳如意珏中的药田,应该都属于隐界的范畴。 但是灵原犹如温润的玉器,并且是长期为人所佩戴的那种,有着莹润光泽的玉器,其中天地日月星辰齐全,灵气充沛近乎满溢而出,是真正的神仙洞府。 而自己目前所在的这个迷雾隐界,入目是一片迷迷茫茫,不见天光,难辨晨昏,四下静寂如无声,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机,像是废弃已久的荒原。 说起来,隐界和玉器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玉器佩戴在身上,长年累月下来,能够产生灵气,与佩玉人同呼吸共命运,也能通过玉器灵性反哺佩戴者。 而据典籍记载,隐界也需要灵气的滋养,来维持自身的运转。因其独立嵊洲世界之前,无法与嵊洲的天地阴阳之气沟通,在杨隽的理解里,就是不能进行物质交换,所以需要一个沟通嵊洲天地的宿主。同时宿主也能够在培植隐界的过程中收益。 总之,这就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共生关系。 在杨隽所知的生物界,共生关系下的生物在互相分离之后,两者皆不能生存。不过隐界与宿主却不是这种关系。 隐界脱离宿主,就失去了滋养灵气的来源,但并不会立时断绝生机,而是像这个迷雾一样失去沉寂下去,然后在历经长久的岁月里终至生机耗尽,彻底消失。 隐界的脱离对于宿主则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顶多算是丢了一大把浮财。毕竟要养活和打理好一个隐界,宿主也需要耗费大量的心血,主动断绝和隐界联系的宿主几乎没有。 这是宿主主动将隐界剥离的情况,还有一种情况是,死离。隐界的宿主修士陨落,隐界便会自动从宿主身上剥离出来,等待下一个宿主的到来。 从迷雾隐界现在的状况来看,这里已经沉寂很久,没有一丝生气,显然已经割断和嵊洲的联系很久了,目前应该处于无宿主的状态。 不过,这个失落的迷雾隐界就在血修的窠臼之中,与嵊洲界只是一墙之隔,竟然还没有找到可以寄生的宿主?或者说,在自己到来之前,竟然还没有人发现这个隐界? 杨隽心头有些疑虑,对于自己误打误撞进入这个隐界有些意外。 世上的巧合不会那么多,他总觉得氓山真人和青云真人、穆一真人到这个山洞中来,不只是为了探看血修的窠臼。至于会不会和这个迷雾隐界相关,那就不知道了。 脑海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过着这些想法,杨隽脚步缓慢地在河岸边的草丛里走着。 修士耗费心里打造的隐界,不可能随意丢弃,杨隽猜测,这个迷雾隐界很可能是在宿主陨落之后自动剥离出来的。如果是这样,那这个隐界里必然还会留有不少好东西。 或许,自己这一趟将不虚此行。 于此同时,分别朝两个方向走的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却已经再次碰头。 “穆一师兄,”青云真人看到穆一真人出现在甬道的尽头,神色有点急切,“你可找到什么没有?” 穆一真人摇头。 青云真人闻言,揪了把自己的胡子:“这就奇怪了。” “什么奇怪?” “那个小子那里也没有什么动静。” 青云真人没有指明“那小子”是谁,但穆一真人知道,除了与他们同在山洞的楚恪,不做他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穆一真人不以为意,“他修为低微,找不到也是正常。” 青云真人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就凭那把万屠刀,咱们也不能小瞧了他。” “万屠刀……”穆一真人皱了皱眉。 他师兄弟二人相识已久,数百年的交情,倒不像面对后辈弟子时需要端着尊长的架子,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但是穆一真人积年累月惯用的肃然神色却是改不了,他的眉心川字纹原本就深刻,更因这皱眉的动作加深了几许。 “他能入氓山师叔的眼,自然是不能小瞧。不过,你翻出来的秘闻,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这本就是说不清的——” 言语之间,还是有几分不确定。 “不不不,师兄,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很有可能的,”青云真人脸上有几分急切,似乎很想让穆一真人相信他的话。 “你想想,当年乘道师伯除玄隐峰之外最常出现的地方就在这幻雷海周边,后来,他的坐化之地也在附近。迷雾隐界若是剥离出来,很可能就在这里。” 许是受到青云真人的情绪感染,穆一真人这次倒是点了点头。 “这边已经看完了罢?”他一边问道,一边往两人刚才没有走过的一条岔道中走去。“那我们也去看看那位小师弟的查得怎么样了。” 青云真人叹了口气,跟上穆一真人的步伐。 嘴里却喋喋不休没有停歇:“今日也算是巧了。若不是在此地碰到他,我也不会这么确定。” “嗯。”穆一真人简单地嗯了一声,微低着头看手中的通灵珠,上面的红线指示着杨隽所在的方向。“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噢,的确不是巧合。此子能拿得起万屠刀,又在这个时候被氓山师叔指派来这里,当真不是巧合。”青云真人有些唏嘘,“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走在前面的穆一真人却是皱眉,道:“天意?什么是天意?这世间,没有天意,也不需要天意。” 这话好生难以理解,饶是青云真人这个担任了多年闻道堂长老,自诩饱读典籍的人,也能以意会。 二人在纵横交错的暗道之中穿梭,青云真人也没有问为什么不走大堂中心穿过。 这些暗道绕着中间的大堂而建,岔道连着岔道,要从这里找到楚恪的所在,走的路程比穿堂而过要远上很多。 青云真人看不到穆一真人的脸色,他自己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突然感到前面气息微有变化,青云真人连忙抬头:“这就是那个地方?” 穆一真人没有回答。不过在他走出岔道口之后,青云真人便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直径三丈深约三尺的圆池,池子中央立着一根四尺高的圆柱。 圆池周围的石壁足有五六丈高,这个空间相对狭窄的暗道来说,简直是开阔至极,却无端端给人一种阴寒森冷的感觉。 圆池底部、三尺高的池壁还有中央孤立的圆柱,上面刻满了诡异而狰狞的图纹。即便有被灼烧过的痕迹,空气中仍然凝结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道。 被开凿成圆弧状的石壁上,布满了大小相同的浅浅石洞。观其形状,恰好能容得下一人。这些石洞排列整齐,仔细看去,上下相邻的石洞中间,还有彼此首尾相连的沟痕,直通至底部的圆池。 青云真人倒抽一口冷气。 “血池!” 这些天以来,都是他在负责查找有关血修的典籍,青云真人自是知道这个血修凝聚他人修为增补自身的手段之一。 穆一真人带他绕远路,就是让他亲眼看看这座血池。 青云真人目光从石壁上的孔洞中一一扫过,数百个一模一样的孔洞,不知道哪些安放过那些无辜的玄天门弟子? 他微微叹息:“那些弟子,会好好安葬的。” 穆一真人的看法略有不同:“人死如灯灭,还说这些做什么?” 青云真人无言以对。 人死如灯灭,尤其是嵊洲的修士,受天道所制,没有生死轮回,一死便是白百了,现在说什么也是无用。 青云真人还是有些叹惋:“人固有一死,但死于这样残忍的手段……” 他也不禁为这些弟子不平。 青云真人叹道:“此人逆天而行,违逆天道,不会有好下场的。” 穆一真人眼睛盯着血池中的那根圆柱。 “逆天而行?”他神色淡淡,眼睛一眨也不眨,在黑暗之中显得有几分木然,“何为天道?逆天如何,顺天又如何?” 漆黑如墨的石穴,浸染了血色的暗池,穆一真人的声音在这逼仄的空间内显得有些不太真切。 青云真人被他话语中的意思吓了一跳,侧头看向穆一真人:“穆一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话说得有点吓人哪! 黑暗中,通灵珠散发出的莹莹光亮,只照到了穆一真人的左半边脸和下巴。阴影中,青云真人甚至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其中隐约闪烁着奇异的火焰。 穆一真人却已经迈步往岔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我不知道这人有没有违逆天道,但我知道他肯定悖逆了人道。故,必得而诛之。” 青云真人松了口气。他师兄刚才,简直像是入魔一样。(未完待续。) 第208章 无人可信 隐界之中的运行规则本就不完善,都要依赖宿主修士引天地灵气或是寄生的法器供养。 如卧丘所在的灵原本就是由大能上仙所造,独立于嵊洲之外,却是自成一方天地。江河山川,日月星辰,斗转星移,与嵊洲并无二致。 而卧丘赠予杨隽的一方药田,因阴阳如意珏乃仙家灵器,又自带聚集天地灵气汲取其精粹的功能,自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迷雾隐界与上一任宿主乘道真人气息悖逆,原本就不大相宜,又被荒废了几百年,更是暮气沉沉,到了几乎不能支撑整个隐界的地步。 杨隽修为低微,气息也弱,进去能够对隐界造成震荡非常有限。 穆一真人和青云真人都是嵊洲一等一的大能修士,已经长期脱离供养的迷雾隐界实在难以承受如此威压。 青云真人只得作罢。 杨隽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只见的水面薄雾袅袅,岸边野草萋萋,却听不见潺潺水流之声,而这一层薄雾使得脚下的地面、近在咫尺的的草丛都想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甚至连通灵珠的光芒,都难以穿透这层薄雾。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自己身畔才有一点微弱的光亮。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眼睛没问题,杨隽几乎要以为自己眼睛上凭空长出一道膜来了。 眼前的一切尚且看不清晰,更不用说远处的山野丛林了。 雾气让人感觉沉闷,而绝对的寂静让人的精神格外集中,杨隽浑身灵识尽散,去探查周围的山林。却是如石牛入海,毫无回响。 相较于雾霭沉沉仿佛隐藏着无数危机的山林,杨隽还是选择继续沿着相对平静的河流走。 在陌生的环境中,人的警觉性难免高一些。 四周的空气潮湿而黏腻,让人觉得有些气闷。深冬的天气,应该是湿冷的,杨隽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反而掌心微微发热,沁出一把冷汗来。 发热? 这种感觉,右手边尤为强烈。 正在行走的杨隽突然感觉到一丝震颤,像是与心相连的某个地方,被针刺了那么一下。 他抬起左手,之间通灵珠上,那根赤红色的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竖直的形态。 “青云真人……?”杨隽捏着通灵珠,露出疑惑纠结的表情。“莫非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不见了?” 抬头看看天色,灰扑扑,雾蒙蒙的,杨隽感到有些挫败。 “这玩意儿可真是,什么时间点都看不出来。” 没有钟表的世界里,杨隽也学会了依靠天色来判断时间,从太阳或者月亮的方位基本可以揣测个大概。 但在这个鸟蛋都没有的隐界里,什么技能都是扯淡。 杨隽有些懊恼地抬手抓额间的碎发,却是一时间忘记自己梳着整齐的发髻。摸到齐齐整整的鬓发,只得放下手来。想着回头搜寻一个能够计时的小玩意儿。 一些修士修炼起来也是无日无月,不知今夕何夕,所以有人鼓捣出了记录时辰的小法器,大小跟一块表差不多,多准确说不上,大致能够分清十二个时辰,也算不错了。 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掌心泛着一点红芒,连忙把手掌翻过来。 万屠刀的形状印在掌心,此时真的如同烙印上去的一样,还带着被熔融后的红光。 掌心发烫原来是因为这个! 杨隽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把万屠刀唤出来单手拎着横在面前。 黝黑的刀身,白得亮眼的刀刃,犹如日光一般,瞬间破开了重重迷雾,清清楚楚地展现在杨隽的眼前。他甚至能看清刀身和白刃上细细的纹路,紧密而连贯。流畅的线条,看在眼里是能使强迫症患者都感觉治愈的舒爽。 不同的是,刀身幽深暗沉,气势内敛,刀刃上寒芒闪烁,尽显锋锐。 刀刃上闪耀着的白光让杨隽眼前一亮,握着万屠刀的右手微微震颤。 心说这可不是我手抖,杨隽看着万屠刀的神色变了一变。 万屠刀是有灵性的法器,从第一次照面,见识到这宝刀的脾气杨隽就知道。所以他相信,万屠刀的异象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 不过,这把刀除了第一次从武库出来的时候,很少耍大爷脾气。杨隽看向远处的浓雾之中,抿紧了嘴唇,神色却越发凝重。 迷雾隐界,里面恐怕是有什么让万屠刀感兴趣的东西吧? 穆一真人把通灵珠收了起来,负手站在那一堵石壁前。看似垂着眼睑,要眯不眯的样子,实则一直盯着脚下那一块方寸之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云真人却没他那么沉得住气,在前面的甬道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他是大族出身,又执掌闻道堂礼仪管教数百年,行止全是一等一的有气势,心下有些担忧,动作上却看不大出来。 “穆一师兄,你说我们出来这么久,是不是该回去了?”青云真人在穆一真人面前站定,“这隐界我们也进不去,有个万一我们也帮不上忙。” “唉,是福是祸,也只能由得那个小子去了。” 要穆一真人说,他这个师弟就是操心太多。 抬抬眼皮,淡定地瞥了一眼青云真人:“师弟你是怕陈剑威又在绛云台捣鼓?放心,他现在正跟王卫死磕呢,分不出心思来。” 其实穆一真人更想说的是,陈剑威那个二愣子,岁数不小,智商没长,这么多年来尽长脾气了。 青云真人拿陈剑威也是无法,这人就是炒不熟的铜豌豆啊,怎么敲也不开窍。也幸好他在武道修行上有点天赋,能有今日地位。 至于陈剑威为何从前在修行的头百年修为不高的时候还没被人给坑死,青云真人只能说这位师弟运气实在是好。 “师兄你想岔了,”青云真人摆手,“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陈剑威嚷嚷着穆一真人上次看守王越不力,这次非得要自己亲自审问王卫。正好青云真人翻书找到点信息,就让穆一真人把王卫扔给陈剑威,二人奔这处血修的窠臼来了。 穆一真人这次睁开了眼睛,正视青云真人:“那,师弟担心的是这个人。” 穆一真人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因为了解青云真人的为人,不必再做他想。 “可不是,”青云真人点头,“我想,这人在此处盘桓数年,一直未曾挪动,想必是还没找到迷雾隐界。而我们久不在绛云台出现,他若有心,总是能够查到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暴露了隐界的事……” 先前是迷雾隐界没露出点风声,现在楚恪有万屠刀在手,开启了隐界,敞开了大门。有宿主的隐界不会随意开启,但现在的迷雾隐界却是处于无宿主的状态,入口,恐怕不止他们眼前这一个。 “我是担心,走漏了消息,另外有人掺和进来。楚恪修为低微,被人捷足先登。” 穆一真人摇摇头:“师弟啊,你这性子是几百年都改不了啊!” 青云真人是真有点急了,见自己这都说了这么多,这当师兄的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话题竟然还能转到自己身上,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转念又想到穆一真人的行事风格,他突然脊背一挺,问道:“穆一师兄你已经有所安排了?” 穆一真人还是摇头,说出来的话仍旧让青云真人丧气:“我现在是谁也不敢相信哪,哪还能让谁去安排什么?” 虽说是银戈峰的弟子首先发现了这处血池的所在,毕戈覆又第一个站出来说玄天门里有内奸,但穆一真人一时之间也并不能把毕戈覆排除在被怀疑的人群之外。 穆一真人执掌刑名堂的后果之一,就是疑心颇重。 虽说玄天门这几百年来都没出什么大的岔子,然而就一些在穆一真人看起来鸡毛蒜皮的小事中,有些弟子也能为如何逃脱责罚绞尽脑汁,智计百出,简直令他大开眼界。 如今遇到这等大事,穆一真人难免会想得多些。 毕戈覆会不会是贼喊捉贼,转移视线?衍一真人平时默不吭声,会不会是韬光隐晦? 尤其是,血修之事中,这人先是灭了王越的口,随后发现可能暴露窠臼所在,就先发制人焚毁血池,曝出九十具弟子尸体。 行事手段之狠辣,让穆一真人侧目的同时,也感到深深的齿寒。 这个隐在幕后的人,很可能是与他相处数百年的师兄弟。穆一真人想想就觉不寒而栗,突然之间是谁也不敢相信了。甚至于,刑名堂的管事,难道就不可能也与血修有牵连吗? 唯二的例外就是青云真人和陈剑威。 他同青云真人的交情颇深,心中并无怀疑,而且,他这个师弟爱操心,却也有点胆小。陈剑威则是蠢,穆一真人信他搞不出这么多事来。 青云真人猜不到他这位一向端肃的师兄在想些什么,倒是对上一句不敢轻易信人的话颇为赞同:“这倒也——” “是”字还没出口,青云真人捋胡子的手一顿:“什么人?”(未完待续。) 第209章 三宗夺人 雾气越来越浓重,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墨,万屠刀却在这浓雾中越发耀眼。 杨隽握着刀柄的手渐渐用力,直到五指关节凸出,隐隐发白。 当然,这一点杨隽是看不到的,他就是觉得自己的手臂有点发僵。 在这种陌生而又沉重的氛围里,杨隽的神经不与自主地绷得紧紧的。 想当年还暗戳戳地写什么“静水流深”抬高逼格,今日真遇到了无声的静水,才觉得异样惊悚。 杨隽心里万千羊驼齐奔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不就踏马的个隐界吗,谁怕谁啊? 杨隽一边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同时却也想到了与暗河相接的那个山洞。 无主的隐界被剥离出来落在一个地方之后,在找到下一个宿主之前,是不可能被移动的。 暗河之上便是血修的窠臼,就这样竟然也没有被发现?杨隽倒是对这么迷雾隐界服气了。 他有一个观念倒是和穆一真人相同,那就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玄天门地界那么大,想要这个地方藏人,搞点大型集会活动还不行?血修的老巢建在这个隐界之外,自然不会是巧合。 或许这个隐界的存在早已为人所知,只是没有入口。 但是想想,自己进来之前还真没有把外面那条暗河当一条线索,却没有想到能在黑咕隆咚的暗道里听到水声,而自己进来之后,这死气沉沉的隐界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洞外的暗道已经干涸,山洞里却如何有水声? 杨隽越想越觉得这事发生得玄幻,背脊骨都忍不住有点发凉,觉得自己像是钻进了猎人布置的陷阱里而不自知的猎物。 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他忽略了。 杨隽一边走,一边想着,怎样把剥离的隐界收归自己所有。血修把窠臼建造在此处,定是有所图谋,自己既然闯进来了,就顺手捞一把吧。 越是往下游走,雾气越是浓重。杨隽感觉覆在自己眼睛上的一层膜越来越厚了,不过万屠刀也显得越发明亮,黑白二色,在这惨淡的雾气中,竟然变成了最鲜亮的颜色。 直到临近转弯处,看到前面陡然出现的石壁杨隽才发觉河流走向有变。可再透过雾气仔细一看,却原来不是河流转向,而是河水已经在此处聚成了一个湖泊。 杨隽刚才没有发觉河水走向有变化,全因这股带着邪气的浓雾,但雾气袅娜多凝聚在水边,越到中心越是缥缈。所以杨隽走到湖边的时候,能够勉强探到前方有广阔浩瀚的水域。 他站在湖泊的边缘没有再往前走。 万屠刀明亮地如同水洗之后的色彩,白刃映在黯淡的湖水里,像是墨云满布的天空中乍然出现的一道闪电,明晃晃地夺人眼球。 杨隽盯着那处倒映着万屠刀刀身的水面。 湖面以万屠刀倒影为中心,竟然泛起一层层涟漪,绵绵不绝,一层一层的水波往外推,像是有谁一颗又一颗地往水里投着石子。 见鬼!周围根本就没有一点动静!除了万屠刀! “祖宗,你也是祖宗!”杨隽在水波开始荡漾的瞬间就捏紧了手里的万屠刀。保命的家伙,不由得他不小心。 万屠刀的震颤通过掌心传上来,让杨隽也感受到了一股悸动,一丝兴奋。 这位刀大爷的脾气他也是领教过,他就想说,刀爷你别一言不和就起飞,这隐界情况不明,乱闯不好! 但是杨隽也想,此一时彼一时,那是自己不过一个小小学徒,如今灵窍开启,咱俩至少也培养了点默契吧? 杨隽心里嘀嘀咕咕的同时,万屠刀却在越来越强烈的震颤中,“唰”一下指向看杨隽的右手边。 杨隽:……你是在给我指路吗? 手臂被万屠刀连带着瞬间绷直,杨隽的目光不由自主就顺着万屠刀刀尖直指的方向看过去。 万屠刀的刀风像是炽烈的远光灯,瞬间破开重重迷雾,在杨隽面前开拓出一块直径五尺长近十丈的区域来。 这片区域里的雾气被驱散,让杨隽清晰地看到右岸的景色。 那里是右岸最为陡峭的地方,悬崖高出水面十数丈,与河水相交的地方因为长期受到流水侵蚀,山体被掏出了一个大窟窿,比崖顶退后了许多。 杨隽有些讶然,这水虽是不声不响的,但还能把石崖侵蚀出这么大的镂空,不容易。 山崖顶端遥遥的突出,下面有两块大石,大概质地非常坚硬,倒悬其上,像是两颗犬牙。而悬崖顶上,覆盖着茂密的植被。远远望去,有两棵高大挺拔的松树,迎风而立。 杨隽看到石崖顶端两颗犬牙般的东西,往前走了几步。每往前走一分,万屠刀刀锋所到之处,浓雾纷纷避散。惹得杨隽抬起左手,屈指在刀背上弹了弹。 “刀爷,算你厉害。” 本是无聊地调侃,没想到万屠刀竟然听懂似的抖了两抖。 杨隽:……法器有灵什么的可以接受,这样拟人化还容易嘚瑟,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大概是枯水期,湖岸边有着宽阔的沙砾滩地,杨隽朝着石崖的方向走了几丈,总觉得自己能似乎管中窥豹,不见全貌,手腕一扭,把万屠刀横在身前。 一瞬间的亮光,使得杨隽看清了石崖的景象。 劲松,危崖,悬石,流水,组成一幅奇异的图画,仿若一颗高昂的头颅。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刀光映在两颗凸起的圆球状物体上,万屠刀立时不安分地窜动起来,刀身侧翻,扯着杨隽猝不及防地扭弯了腰。 轰! 刀尖直指的水面轰然炸开。 “刀——你大爷啊!” 杨隽话音刚落就见那龙首悬崖之下,河流与湖泊的交汇处,蓦地升腾起一股水柱,冲天而上,泛着白浪的水柱眼看着越升越高,甚至超出了对面的悬崖。 卷起的水流重重地拍在河边的石崖上,激荡出无数的水花。 杨隽所站的位置原本离河水还有一段距离,但北岸地势平缓,顷刻间浪头卷过来,漫过了他的膝盖。 杨隽没有反应过来,那水柱已迅速回落,砸在广阔的湖面上! 迷雾隐界昏昏无天日,临近海边的凌初山却是蓝天白云依旧。 上一届弟子已经去了三山十二峰,新一届弟子,要到明年三月才会上山。此时的凌初山,没有了往常的热闹,格外安静。 风过竹海,卷起枯叶千万片,纷纷洒落。 若虚真人站在竹寮里,面前竹叶萧萧直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 沈却站在竹林间的小道上,远远地看着这道苍青色的身影,仿佛和无边竹海的融为一体,眼底却露出一片荒凉。 他定了定神,踏着青石板路,踩着铺满了整条小道的竹叶,来到竹寮阶前。 竹子做的骨架,金字顶上覆盖着一层蓑衣。用以支撑竹寮竹骨经过若虚真人亲手调制的药水浸泡,经年之后仍是青翠如生。远远望去,整个竹寮几乎与竹海同色,难以分辨。 若是盛夏三伏天,在此处喝茶,便是一片清凉如水。但在这个时节,却难免觉得有几分萧瑟。 沈却眼睛斜着瞄一眼竹几上已经没有一丝热乎气的茶水,炒制的竹叶茶,青绿中带点黄,汤色澄亮,只是一口都没有动,杯沿上还搭着一片竹叶,叶子的另一头已经探进了茶杯里,漂浮在水面上。 若虚长老背对着他而站,面向的是北边幽深的竹海和起伏的山峦。 “弟子参见长老。” 若虚真人徐徐转身,笑容温煦,坐回了茶几前的蒲团上:“退之来了,过来坐。” 沈却躬身一礼,把头埋得很低,深深地朝若虚真人鞠了个躬,才走上台阶,跪坐在若虚真人对面。 若虚真人这次没请他喝茶,在沈却开口之前先询问:“去嵊洲挑选新弟子的章程做得怎么样了?带哪些人去都计划好了吗?” 声音很平和,但问的并不是自己想说的内容,沈却愣了愣,也很快就回过神来。 “有上一届的经验在,准备起来倒不是很难,而且还可以避免许多麻烦,这一次,应当比上一届花费的时日少些。” 若虚真人点点头,看着挺满意的样子:“这就好。” 沈却有些踌躇,稍微挺了挺脊背:“长老……” “退之,”若虚真人屈指在竹几上敲了敲,声音笃笃,不甚响亮,在静谧的竹海中却万分清晰。 沈却提到一半高悬的心稍稍放下。 看长老都这样镇定,他也不敢露出惊慌的面孔。只得端正地坐着,道:“嵊洲有消息传来,元极宗和无妄宗将在正月下旬道四国招收弟子,且是各大掌教的亲传弟子,待遇丰厚。” 这两宗出手,必定是大手笔。玄天门定了二月二之后选徒,他们就赶在正月底招收弟子。明晃晃地打擂,不,简直就是抢人。 放在以前,玄天门当然是半点也不用担心。然而,近年来,元极宗和无妄宗越来越势大了。 “哦?”若虚真人神色还是没有一丝波动,这让一直观察他脸色的沈却有点气馁。(未完待续。) 第210章 竹寮清茶 天空中丝丝缕缕的云,像一大片透明的轻纱,弯弯曲曲,被西斜的太阳一照,染上浅浅光辉,又似碧湖上粼粼的波光。 湖面上快速划过两道流光,没有打破湖面的平静,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一闪而逝。 静悄悄嘟着嘴跟在江临仙身后。 “你知不知道最近很危险?”她粉嫩的嘴唇噘着,“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新弟子,很需要保护的!师尊就差耳提面命,让我们不要出门了。” 凌初山云台武试之后,静悄悄现在已经是银戈峰首座毕戈覆的亲传弟子了。 “是嘛?”江临仙嗤笑一声:“那静大小姐你刚才在哪里转悠?要不要我帮你通知银戈峰的师兄们,让他们来保护你这个小师妹?” 静悄悄现在也是玄天门新一届弟子中赫赫有名的一个了。 女弟子选择武修之道的,少之又少。更别说静悄悄家世出身良好,又是银戈峰首座的亲传弟子中唯一的女弟子,如今是水涨船高,身份愈加显赫。 银戈峰向来是一群糙汉子的大本营,乍然间来了这么一位娇俏的小师妹,一众武修们几乎炸了锅。 这可是银戈峰毕武王座下第一个女弟子! 静悄悄到银戈峰的第一天就被众师兄弟的热情吓了一大跳。 那群武修看着静悄悄的眼神非常炽热,恨不得把她捧到手心里养着,奉上香台供着。 静悄悄在察言观色上还是能辨出一二的,她那些师兄也谈不上什么猥琐,就是热情得过头了。她也没有摆太大的架子,但是对诸多前来献殷勤的师兄们实在吃不消,简直被吵得脑仁都痛了。 静悄悄都想不明白,血修之事还没了解,全玄天门氛围都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这群人关注自己一个新弟子干什么! 很明显,她完全没有自己是一滴落进油锅里的水这种自觉。 第二天静悄悄就以近日银戈峰乃多事之秋为由,对外说自己窝在房内闭关清修,实则悄不作声地溜下了银戈峰。 听到江临仙这话,静悄悄太阳穴连跳了几跳。 “那还是算了吧!” 江临仙扬了扬眉毛:“,小师妹,你不是很需要保护吗?你那些在银戈峰闲着无所事事的师兄,最合适不过了。让他们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一定也是在所不辞!” “滚!”静悄悄朝他恶狠狠地龇牙:“再胡说八道我就敲掉你满嘴牙。” “哟呵,能耐的呀!我看你是吃炮仗了吧?”江临仙嘴上不停,脚下更是溜得飞快,“我告诉你,你要不去,可就得便宜顾九辛了。” 静悄悄把头一偏,不屑道:“谁稀罕!” 江临仙连拍大腿:“你知不知道我说的什么啊,就稀罕稀罕了,不害臊!” 静悄悄脸一红:“哦,你说的是什么呀?” 江临仙嘴角抽抽:“装,你就使劲装。” “说吧,刚才在外头晃荡什么呢,不怕被抓了,死得跟块焦炭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满山找什么宝贝呢!” 静悄悄气恼地鼓着嘴不说话,却又追近了江临仙几步。 前方,一道高高的山梁下,挂着一个黑乎乎口袋状的山谷。 ---分界线---- “长老?”沈却小心翼翼地开口。 若虚真人面目清矍,双目湛然有神光,抬起头缓缓道:“勿急勿躁。” 他把浮了一片竹叶的杯里那盏茶倒掉,指尖朝着水壶下一点,一道火苗凭空蹿起。蓝绿色的火焰包裹着黄色的焰心,在水壶底跳跃着,壶里的水不多时就扑嘟扑嘟地开了。 若虚真人又拈了一小撮竹叶茶往茶壶里添,沈却憋着有话要说,但看若虚真人不紧不慢一丝不苟地泡着茶,又有点不敢开口。 居移体,养移气。 长老身居高位多年,这泰然自若的气势自己还是没学到。想起自己和若虚真人的出身差不多,沈却暗道自己还需要好好修炼。 不不不,自己怎么让长老一句话就带偏了呢?现在难道不是火烧眉毛了?况且,自己想说的气势又不是元极宗和无妄宗的事。 在沈却腰背一挺,又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若虚真人翻过一只茶杯,拎起茶壶替他倒了一杯茶。 这样的动作,沈却很熟悉。 若虚真人爱喝茶,喝的也不是什么灵茶,就是自己炮制的野茶、竹叶茶。 他跟随若虚真人几十年,得若虚真人赐茶,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次了。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还喝什么茶呀?沈却真有点坐不住了。长老怎么能这么不着急呢? “长老,”沈却这次端着杯子没有喝茶,又含着问询的眼神朝若虚真人看去。 若虚真人咂了口茶,目中有些不赞同:“退之,喝完茶再说。” 沈却没有办法,也不好一口闷掉一盏茶,只好耐着性子慢慢饮尽。 而茶杯见底了,刚才那股心急火燎的情绪竟然也渐渐耗尽,整个人变得平和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担心了。 若虚真人饮茶,比他来得淡定从容。 沈却等到若虚真人一盏茶饮尽,又拎起茶壶续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长老,青云长老和穆一长老都不在绛云台,会不会是知道了迷雾隐界的事?” “退之,”若虚真人的目光很平静,却又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带着一股让人沉静的力量。“这个不该你操心,你也操心不来的。” “可是长老,迷雾隐界……您不想要吗?您得到手里,总比落在别人手中好啊!” 若虚真人却是摇头,似乎不太想和沈却说这件事。 又喝了一盏茶,他道:“迷雾隐界和我气息又不相合,得了也未必会有什么太大的好处。当年乘道师祖为这个隐界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我啊,自认没有乘道师祖这份忧思。” “不过啊,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想要迷雾隐界……”若虚真人说道这里就笑了笑,看向沈却:“退之,你自己说说,你到底算是哪头的?” 沈却脖颈一僵,没有立时回答。 若虚真人也不逼迫他,笑容如一。 沈却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白得如同千云顶上的积雪。 若虚真人看着他这个样子,无奈地叹气,朝他挥了挥手。 竹风穿林而过,沈却浑身上下直透心底的凉,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回去好好合计合计选徒的事罢。”若虚真人话语如旧,仿佛刚才的话都是过山的风,一去无踪,“” 若虚真人眼看着沈却的背影消失在青石小道的尽头,闭上眼缓慢而悠长地叹了口气。 他心里难道不忐忑? 若虚真人早就知道,世事不是凭一人之力能够掌控的。 而如果,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他善于挑动人心,能够搅弄天下四方诸国风云,把处于巅峰之上的嵊洲第一大宗门玩弄于鼓掌之间。 以若虚真人所处的位置,他对上这样一个人难道就不怕吗? 那个人显露出越来越多的手段,若虚真人却发现自己不得不顺着那只手的推动一路往前走,再也回不了头。 有时候,若虚真人会想,当初,自己是不是入坑太早。 是因为求得太多罢?如果不是有所求,如今怎么会站在船上,既不舍得弃船下水,又不愿这船行得太快? 他心中有犹豫,有忐忑,却不能显露出半点惊慌。他慌了,底下的人岂不是会更加惶惶不安? 又是一阵风来,若虚真人伸手遮住茶杯,不让飘落的竹叶掉进杯里,又为自己斟了杯茶,就近唇边。 “茶凉了,就再泡一壶。”一道清雅的声音响起,“天寒地冻,可不是喝凉茶的好时节。” 若虚真人举到唇边的茶杯又放下了:“我以为,你应该很着急。” 一道藏青色身影静静立在若虚真人身后,倚着一根修竹。 那人的身影模模糊糊,缥缈得像是随风摆动的竹枝。夕阳的余晖落不到他身上,交错的光影之下,整个人像是竹子的阴暗面一样。 那人就像是倚竹而生,谁也不知道他从何处来,在那里站了多久。不过,至少若虚真人面上并未出现丝毫异色。 墨绿衣人道:“你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 若虚真人背对着这人,长长的眉尾轻挑了一下:“这么说来,是我太小看你了。” “不敢不敢,是我从不敢小看真人你。” 若虚真人笑着摇头:“那还真是承蒙阁下高看一眼,幸甚至哉。” 他掀了壶盖重新沏茶。 墨绿衣人站在竹阴下没有动,继续和若虚真人寒暄:“玄天门第一执事长老,若虚真人的青竹茶,这样倒了未免可惜。” 若虚真人没有接话,泡上茶了才道:“上古遗留的迷雾隐界,于阁下是煮熟的鸭子,如今眼看着飞走了,恐怕更令人叹惋。” 墨绿衣人一怔。 心道,徐青锋当年以三绝闻名玄天门,三尺剑三寸舌三只眼,还真是名不虚传。 “徐三绝,”墨绿衣人轻笑,笑声恣意,听不出半点含怨怒气。 他喟叹道:“风采不减当年哪!” 若虚真人提着壶把的手一顿。(未完待续。) 第211章 青锋三绝 徐三绝,这个称呼已经多年未曾听闻过了。 年轻时候意气风发,仗三尺青锋横行大半个嵊洲,仰三寸不烂之色激战群雄,亦曾交游广阔,知交遍地。 如今宝剑归鞘,锋芒不再。若虚真人眼角的皱纹,就是岁月留下的刻痕。 陈年旧事,就像这万竿翠竹上的叶,被风吹了,又有无数的新叶发出来,被埋进泥里的枯枝烂叶,烂了也就烂了。 若虚真人不是个念旧的人。旧人皆鹤缓缓归,往事如水渐渐逝。 他更愿意往前看,所以尽管对这艘船会驶向何方感到不安,若虚真人也没有弃船而去。 不过这一次,若虚真人在喉咙间默念了一句,徐三绝。 这个名号,知道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往事不可追,”若虚真人替自己倒了茶,并没有再添一杯的意思,“让阁下见笑了。” 墨绿衣人站在竹影之下,衣衫似乎在风中舞动,整个人却像是罩在一团浓雾之中,声音也是飘忽不定,仿若风中摇曳的烛火:“可惜没有赶上好时候,不得见真人当年风采。” 若虚真人抿了口茶。 未曾见过?只怕未必。 然而,若虚真人早非当年的徐青锋徐三绝,快意恩仇,铁齿铜牙,凡事都要辩个分明。 纵有三只眼,也要看破不说破。更何况,如今自己且还看不透。 竹影摇动,墨绿衣人看若虚真人自己喝上了,揶揄道:“有人说,越活越回去,是为返璞归真。连一杯茶也舍不得,看来真人如今已渐臻化境。” 若虚真人侧了侧头,眼珠缓缓地朝后方倾斜,睨着那一道躲在竹阴下的人影。 说人小气也“夸”得如此冠冕堂皇,这位可并不是一个宽和的人。 当然,若虚真人也并会自认是一个宽和的人。 “只恐阁下看不上这粗制陋茶。” 话虽是这么说,若虚真人却动作流畅地另斟了一杯茶。 他的五指修长,关节微微凸出,血肉已经不及青年人丰满,是以指节竟像是竹节一样,中间细两头宽。 若虚真人左手持杯,举着茶杯在手中转了转。 清亮的茶汤离杯口还有一小截距离,茶杯转动的时候只在杯中微微荡漾,并没有溢出杯沿。 若虚真人拇指并食指、中指捏着茶杯,无名指及小指在下方轻轻托着杯底。 “青竹陋茶一杯,请!” “请”字一出,若虚真人小指微动,在杯底轻轻一敲,一道柔光从杯底水心之中荡漾开来。 与此同时,竹制的茶杯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从云际奔袭大地的闪电,脱离了若虚真人的左手,朝着墨绿衣人奔去。 “好茶——”墨绿衣人轻笑。 那一团分明只有八尺高的墨绿色浓雾,似萧萧竹海,似莽莽松涛,竟给人一种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沉之感。 无边的袅娜绿意中,探出一只白玉般的手,五指舒展地张开,准备迎接那一只盛满了翠竹的茶盏。 五指纤长,指节匀称,骨肉均匀。 若虚真人摇了摇头,有第三只眼也不管用。这样一只手,十个魂修里八个都有。 “谢了!” 指尖触到茶杯的一瞬间,墨绿衣人出声相谢。 但也正是这一瞬间,茶杯发出“啵”地一声轻响。 以被那根手指触到的一点为中心,整个茶杯渐次碎裂开来。像是承受不住这一指的压力,竹制的茶杯顺着竖直的纹路裂成千万根细细密密的的竹丝。 青绿的茶汤中央,一道银光乍现,却又在瞬间隐没。 但浸透了竹香的茶汤却像是呼啸的海浪般,猛然撞向了已然破碎的竹丝。 温热的茶汤,带着浓浓香气的茶汤,竟然迸射出一抹杀机。 细如发丝的竹丝呜呜作响,发出尖锐的悲鸣,呜咽之声,在竹海中回响,和着呜呜的风声,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可惜了。” 在近乎让人窒息的呼啸声中,墨绿衣人轻声叹息,充满了遗憾。 那一双白玉似的手,穿过浓雾,在透过重重竹影的夕阳余晖照耀下,有着与玉色相近的光泽。 千万根竹丝飘飘洒洒,飞雨一般激/射而出,其中有大半朝着那团墨绿色的浓雾扑去,还有一小半直刺那只如玉的肉掌。 比弹指更快的是一瞬,比一瞬更快的是一念,比一念更快的是一生灭。 电光火石不足以形容。 纤细到在夕阳中几乎看不见的竹丝,似乎在万分之一念中,已经没入了那白玉般的手掌中。 那一只完美得如同玉雕的手掌上,萦绕着浅淡的绿雾,细细的竹丝在金色的阳光下,闯入一团绿雾之中,竟如河入海川,无声无息地消失。 而那一道墨绿色的身影,越发浓重,竟如深邃的夜空一般,吞没了激/射的竹丝针。只是这色泽,渐渐地与翠竹剥离,显得有些妖异。 “可惜了,”墨绿衣人缓缓道,“一杯好茶。” 若虚真人亦道:“可惜了。”可惜没能看到你的真面目。 ----分界线---- “我跟你说啊,”江临仙一身华丽丽的白袍在夕阳下流光溢彩,好不绚烂,看得静悄悄都觉得有点晃眼。 “有话快说,有——” “啧啧”江临仙连连摇头,“你看看你,越来越没个姑娘样。这样下去,楚恪怎么会喜欢你呢?也就是我才能包容你一二……” “江、临、仙、”静悄悄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江临仙侧过头瞥她一眼,嘴角牵了牵:“你看看,你看看。我跟你说,人顾九辛就不会像你这样。” 静悄悄听到顾九辛,本来就一路板着的俏脸更加沉得要滴水,乌压压的一片黑云。 可她嘴里却还说着:“你少来,顾九辛找楚恪为的什么事儿,咱们心知肚明。” “是吗?”江临仙笑嘻嘻的,似乎没有感觉到笼罩在静悄悄身上的一层怒气,“前两天我可看见楚恪那小子和顾九辛手挽手走在一起。” 倏而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哟,对了,你这两天在找的,不会就是楚恪吧?” 说着还颇有些惋惜的样子:“那你可就晚了一步了!” 静悄悄憋着一口气瞪他一眼:“你的话,十句里没一句能信的,你上哪看到楚恪去?” 江临仙闻言就笑了,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你可还真别不信!这事,不仅我看见了,你那银戈峰的一堆师兄们都看见了。不信,你可以问尉迟烁去。” “我说的话不信,尉迟烁的话你总会信吧?” 江临仙说完也觉得有点心塞。自己这个亲表哥的话静悄悄不信,还非拉一个外人来作保。 静悄悄沉默了。 江临仙眨眨眼睛:“这下信了。” “不信!”静悄悄翻了个白眼。 鬼才信哪!楚恪能和顾九辛手牵手?逗三岁小孩儿呐?想想顾九辛高山雪莲的样子就不可能好吧! 既然江临仙说银戈峰一众弟子都看见了,静悄悄稍微一想,都能知道是哪天了。不过那时候她还在到处转悠着,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到消息,反倒是江临仙这头,消息一直这么灵通。 静悄悄就思量着,看来前段时间和江临仙闹别扭,暂时断了联系,这样可不大好,再有一个,银戈峰那边的资源也要利用起来。 多个人,多条线,就多一份消息来源。 对她来说,可用的关系不嫌多。 静悄悄在这里开始反思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觉得近来做事有点浮躁,必须得改改。 江临仙一点也不放过她,继续碎碎念:“你呀,就得好好听哥的话。看看你,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几天,有收获吗?哥我今天就带你来找楚恪——” 静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暴打他一顿的冲动,“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和尉迟烁有联系的?” “咳咳咳——”江临仙一不留神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你说什么?” 恢复了理智的静悄悄眼神闪闪发亮,盯着江临仙一眼也不错:“你刚才提起尉迟烁的语气,很不对劲呀!” “表哥,你倒是说说,你去找尉迟烁做什么?这事儿大表哥知道么,舅舅知道么,外祖父知道么?” “你这小妮子!” 江临仙喘过气来,停在山谷中央。 这里他已经来过一次了,这次带着静悄悄自然是轻车熟路。 “你不要胡思乱想,”江临仙捂着自己的嗓子,清了清嗓,道,“就不能是尉迟烁来找我的?” 静悄悄果断摇头:“不可能!” 江临仙刚顺过去气来,险些被再背过气去。 “好罢!”他摊手道,“我去找尉迟烁那又怎么了,跟江寒鹤有什么关系,跟江家又有什么关系?” 静悄悄瞪眼:“你就不怕老祖宗……” 论起翻白眼,江临仙可比静悄悄专业得多:“就那偏心到西海的老头儿?哥我可不憷他。” 静悄悄正色道:“表哥,你怎么说也是江家人。” “省省吧你!”江临仙神色有些不耐,“别把你怎么行事硬套到我头上来。再说了,先收收你的心再来管我的事儿罢!” 嘴里嘀嘀咕咕:“我看你们母女都算是赔给静家那个烂摊子了。” 静悄悄脸色一白。 江临仙见了连连挥手:“算了算了,赶紧进去。你不进我自己进去了啊!”(未完待续。) 第212章 万屠旧事 静悄悄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就连猫着腰钻洞也是一声不吭。 江临仙看她这个样子,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想一想,心中还是不忿,抱怨道:“也不知道静无能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静家那位姑父,在江临仙看来真就是一事无成,一辈子唯一拿得出手的成就就是娶了个好媳妇,生了个好闺女。 娶妻之前靠老爹,娶妻之后靠老婆,老了还要靠闺女?江临仙想想都替他觉得害臊。江临仙想想都替他觉得害臊,顺口给他起个外号叫静无能。 结果刚从暗道里面直起身来,就被静悄悄敲了个爆栗:“没大没小!” 江临仙怒瞪着她,摸着脑袋瓜子叫嚷:“到底谁没大没小?” 静悄悄气势丝毫不弱地瞪回去。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 江临仙忍了这口气。 “走,我带你看看传说中的血池!” 两个人都没察觉到这山洞里还有其他人的气息,说话行事还是一如往常。 江临仙带着静悄悄觑看血池。静悄悄四处打量一下,到处乌漆嘛黑的,透着股阴森气。 “阴风阵阵,是个好地方。”话语里不无讥诮。 江临仙也接话:“血修的风水宝地,还不止这些,好处多着呢。” 他熟门熟路,以最快的速度走到血池:“看见没,血池。” 伸手指指石壁上的孔洞,道:“这要是挂满了人,就是一场血的盛宴。” 静悄悄随意扫了一眼。这座血池底座和顶部以及周围的石壁上都有阵盘的痕迹,用来汇聚人的灵气,只是现在都已经被人破坏了。 她朝江临仙挑了挑眉:“你今天到底找我来干什么?不会是光让我长见识的罢?” 她对血池这玩意儿可不感兴趣! “好事儿!”江临仙眉飞色舞:“看血池就是顺路。你不是在找楚恪吗,我这不就勉为其难帮你个忙?” 静悄悄笑笑没有出声。江临仙的这种话,听听就得了,千万不能当真。从小听到大,静悄悄早就练出从他的话百句话里挑十句听的本事。 江临仙也是习惯性地说假话,不过他也知道今天这事需要静悄悄的帮忙,遂解释道:“你还记得万屠刀罢?” 静悄悄斜眼看他。这不废话么? 万屠刀为嵊洲名器,静家为世代相传的铸器大家。 静悄悄又是这一代最有天分的静家宗女,耳濡目染,对嵊洲各路名器都是如数家珍。万屠刀来历甚大,静悄悄光听着就觉如雷贯耳,更不用说还在楚恪肩上扛了那么久,还在众人眼前横扫云台。 江临仙忽略了静悄悄鄙视的眼神,正色道:“上古时期,万屠刀为祭祀龙神所用的宝刀,屠尽天下万兽,后来却在将近五百年的驱魔大战中失去下落。” 江临仙也算是言简意赅。 嵊洲一直流传着神龙的传说,但如今的百姓之中却少有知道神龙之事。也只有如江家静家这样的修行世家,方对这些古老旧事知道一二,但因年湮日久,也是语焉不详。 神龙在传说中是嵊洲的创/世始神,千百年间一直享受人族供奉。在传说中的人族诞生之地,还修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神龙庙。 不过这座神龙庙到底长什么样,也没有人知道了。纸间倒是流传下来不少形容的词句,只是在江临仙看来,都是历代先民的凭空捏造。 话说远古淳朴的人族先民对始神万分崇敬,故以万兽奉之。 这把以天降陨石铸造的万屠刀,屠尽嵊洲万兽,将之供呈至龙神灵前。 但是在此后人皇牧异氏倾尽人族之力,耗时数百年驱逐妖、兽的三族大战之中,不仅神龙庙倾覆不见天日,连带着供奉龙神的万屠刀也不知所踪。 千年之后的大灾劫,万屠刀才重现天日。 而带领人族挺过这场浩世大劫的,正是玄天门四大祖师,昔年的神木四姓。 万屠刀本身是由天降陨石铸造而成,只是这非同寻常的出身就不由得静家不关注。 铸器,铸器,要成器,首先便得又好材。天降的陨石就是一等一的好材。 可惜万屠刀在玄天门沉寂数十万年,其间能够拿得动这把冠绝古今、几乎见证了人族数十万年兴衰起落宝刀的人,寥寥无几。 曾经,玄天门中的武修第一人金逐恶举起过这把刀,也举起了关于万屠刀的传说。 从此,万屠刀成了玄天门中所有武修的向往。 于陈剑威是,于曾经的氓山真人亦是。 万屠刀在玄天门中,几乎等同于一个符号,一个刻满了传说的符号。 静悄悄不知道江临仙目的何在,撇了撇嘴,道:“现在不就在楚恪那里?” 江临仙有些尴尬地抬手掩着鼻子,吸了吸气。 这事说起来还是他作出来的。当时他也就是想逗一逗楚恪,让这小子吃点苦头,万万没想到能从凌初山武库中炸出万屠刀来。 后来,他是苦思冥想,也没想通万屠刀怎么会出现在凌初山的武库里。 “哎,你别打岔,听我说完!”江临仙连摆两下手,像是这样就能让静悄悄换个表情一样。 “也有人说万屠刀在三族大战之中,曾经做过人皇牧异氏的佩刀,沾满杀戮之气,养了一身戾气。”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中间大堂,那个高高的座椅之下。 静悄悄摇了摇头:“你信这个?” 远古时期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中间还暴发了一场浩世灾劫,人族几乎全军覆没,静悄悄其实已经不太相信某些传说。 她瞥了眼江临仙,心道,这人不就是看到楚恪和顾九辛同时出现,就能说成楚顾恶人手牵手,这样颠倒是非黑白,要是再多经几个人的嘴,是不是要说楚恪和顾九辛孩子都生出来了? 所以嘛,传说什么的,听听就得了,关键还得靠自己印证分辨。 江临仙知道静悄悄这个凡事都爱质疑的毛病,摆手道:“行行行,你不信这个。我跟你说个就近的事总信了罢?” 静悄悄摸摸自己耳朵上戴的一个坠子,偏着头道:“那得看你说什么了。” 江临仙恨她这老气横秋的样子,斜着眼睛戏谑道:“前任宗主乘道真人……他的事你总会信了罢?” 静悄悄瞪眼:“快说!” 现任玄天门宗主灵虚真人就是前宗主乘道真人的弟子。江临仙说起乘道真人的事,多半还是能信的。这些年来静家式微,对于嵊洲的新鲜事,知道得竟不如一些旧事详细。 “你说血修怎么就把老巢建在这儿呢?”江临仙右手屈指,在自己左掌心敲敲。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静悄悄却没急性子地驳斥,反而眼珠子转转,认真地想了起来。 “怎么,和乘道师祖有什么关系?” “啧啧,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呢?”江临仙直摇头,“我说了这么多,竟然还没猜着。静悄悄啊,我看你是越长大越蠢笨了哈。” 静悄悄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万屠刀、乘道师祖、血修,都跟这个山洞有关系……把这三者连接起来的是?” 江临仙一拍手:“还算你没蠢到家!” 静悄悄嘴巴一噘,横了他一眼。 江临仙也不卖关子了,道:“万屠刀屠尽万兽,积攒了难以消散的暴戾之气和万兽的怨气,后来不知怎的得到一个小小的隐界,生成迷雾隐界。这个隐界汲取了万屠刀上的戾气,也是满满的阴森诡异。” “所以,血修在这里铸造血池,也是为了这个迷雾隐界?” 静悄悄今日第一次听到迷雾隐界之名,觉得终于能把江临仙的话前后串联起来了。 “不对呀,这个隐界不是寄生于万屠刀之上的吗?” 江临仙得意地笑笑。 静家是铸器大家不错,可是底蕴还是不够江家深厚。江家史上曾出过几个玄天门宗主,首尊首座长老更是不缺。说起玄天门的事情来,还是江家更清楚些。 至于他那个姑姑,现在整天操心静家的事,就算曾经知道些东西,也未必有这个时间事无巨细地都一一说给静悄悄听。 “迷雾隐界戾气太重,万屠刀又斩杀了不少高阶大凶兽,这些凶兽怨气难消,残魂不灭,竟是侵入了隐界之中,在隐界里兴风作浪,甚至影响了万屠刀……” 静悄悄不由生出几分紧张:“那楚恪岂不是——” 江临仙侧目:“你紧张什么?迷雾隐界不是已经被剥离出来了!” “剥离出来?”静悄悄蓦地瞪大双眼,“与法器伴生的隐界,怎么会被剥离下来?” 江临仙直摇头,抱怨道:“你看你娘都教你些什么东西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你!” 静悄悄直撇嘴。 她娘要教她的东西多了去了,要忙的事更多,怎么想得到专门跟她说一把刀的事? 静悄悄眉头紧锁:“可是,你带我到这里来……不是,你不是说楚恪也在这里吗?” 想到楚恪,静悄悄不由得大惊失色。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一股劲风袭来,眼前一花,脑中顿时一片眩晕。(未完待续。) 第213章 迷雾惊魂 竹寮外,墨绿色的浓雾在瞬间的弥漫之后,缓缓地向中间收拢,妖异之气渐消,又汇成了一具模糊的人影。 那只白玉似的手,也蓦地收回,倏然消失在一团浓雾之中。 “若虚真人的茶确实很香,只是本座无福消受。”隐在浓雾里的人缓缓道,“不过,还是要多谢真人款待。” 不疾不徐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话语里透出几分去意。 “且慢。” 若虚真人拿起竹几上一个三寸高的小茶叶罐,轻轻一抛,那竹筒形状的小罐便朝着墨绿衣人的方向飞去。 缓若清风徐动,没有半点杀机。 竹绿的茶叶罐隐没在绿雾之中。 墨绿衣人笑了,笑声在竹海中回荡。听得出来,他笑得十分欢畅,就连胸腔都在隐隐震动。 “多谢真人赠茶。” 他竟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若虚真人默了一下,道:“阁下慢走。” “不急。我看真人居处清新雅致,想再多赏一赏美景。不知可否?” 若虚真人替自己斟了一杯茶,细细地品着。垂着眼想,这人竟然不急着走?他找了数年的东西,现在眼看就要落到别人手中,就当真这样沉得住气? “尊驾请便。” 若虚真人心想,自己要比对方更沉得住气。 这么多年,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玄天门里竟有这样一个人,能够行此毒辣之事。 绿雾缭绕,在摇曳的竹影下,袅娜得像一株翩然而动的碧玉竹。 不过这团绿意看在若虚真人眼里,更像是舞动的蟒蛇,吐着毒气的巨蟒。 他这话说完,墨绿衣人竟然还没有动身的意思。 “早就听令主说过,若虚真人乃玄天门中第一大妙人,谦逊又和气。果然不错。” 若虚真人总是含着一抹温煦笑容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令主?竟然认那人为主? “是吗,令主竟然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不过是一念之间,若虚真人脸上重拾笑容。 即便是背对着对方,他脸上诚挚的笑意也无懈可击,看似好心地提醒:“那令主有没有告知阁下,迷雾隐界关系重大?” 墨绿衣人笑了:“令主还不把区区隐界放在眼里。这就不劳真人操心了。” 若虚真人笑意更深。 如果真不把隐界放在眼里,又岂会在那里修建血池?迷雾隐界,必定对他有用处。 不过,这人在自己这里盘桓是为的什么? 因为青云和穆一在,所以不便过去吗? 被若虚真人念及的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还在血修掏出的山洞里。 “哎哟,多少年都没有这样劳动过了啊,”青云真人在狭窄的暗道里活动着自己的臂膀,“这把老骨头,都快动不了咯。” 穆一真人冷眼看着,神色有些无奈。“青云师弟,你可是掌管礼仪的执事长老。” 做现在这个动作实在有点不符合形象,而且,辣眼睛。 穆一真人习惯性皱成川字的眉心耸动了两下。 “穆一师兄你也不要太严肃嘛!”青云真人干脆取出两张躺椅,自己占了一张,给穆一真人身后也放了一张。“这是我照着山下的样式做出来的,躺着很舒服,非常惬意,师兄你也试试。” 穆一真人叹气。 几百年长老生涯,他这师弟骨子里还是那个率性而为的大家公子。 他手指凌空点点青云真人:“你这个样子,若是被那些弟子见到了……” 青云真人整个陷进躺椅里,摊开双手道:“你知我知,再没第三个人知了。那些弟子,我肯定不会让他们看见我这一面的。” 穆一真人心说,那是,你干什么坏事从来不让人抓到把柄。比如,刚才那两个小弟子就不知道是被谁给坑了一把。 想到江临仙和静悄悄的对话,就连青云真人也叹了口气:“这两个小鬼知道得可真多。” “那你怎么不让他们再多说一点?”穆一真人也有些惊叹。江家的小子,知道得可真不少。 “我这不是怕来不及嘛!”青云真人朝穆一真人招手,“师兄你也坐坐,一会儿给这几个小鬼当护法,不定得等多久呢。” 多少年都没做过这事的穆一真人摇摇头,也跟着坐了下来。 躺椅上垫着软垫,整个人都陷了进去,简直能让人丧失所有斗志,所以穆一真人坐下就不想起来了。 青云真人惬意地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心说,嘴上说着拒绝,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穆一真人还是有点不放心:“不知道这个楚恪,能不能……” “我看师兄你就是操心太多!”青云真人手一挥,大气道,“那小子灵窍不通就能拿得起万屠刀,说不好,就是那个命定之人。毕竟,只有能够拿起万屠刀的人,能够彻底消弭隐界之祸。” “命定之人?”穆一真人摇头。他可不是一个信命的人。 “这么多年,能够拿得动万屠刀的,虽然不多,也有那么几个。若说命定,他们岂不也能算是命定之人?” “不不,”青云真人摆摆手,“师兄你要相信我。这次,我感觉不一样。” 穆一真人真是无话可说了。 真要他说,他也只能说这位心大。说得好像前几次你都见识过一样。 穆一真人叹气:“依我之见,还是彻底把这个隐界毁了好。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青云真人躺在椅子上,明明是黑漆漆阴森森又狭窄的暗道,他硬是凹出了在广场晒太阳的造型。 闻言,他叹了口气,也有点怅然:“真是这样就好咯!” 隐界是从感悟天地规则而生,并不受人族制约。想要主宰一方隐界的生灭,需得体悟天地运行规则,成就真仙。 “真仙哪!” 提到这件事,难免令人丧气,穆一真人便也闭口不言。 不管如何,只要这次不让迷雾隐界落在那个人手里就行,哪怕只是暂时的解决办法,也好。 暗道里再次沉寂下来。 “江临仙!” 静悄悄在一阵眩晕之中,犹如掉进了一口深井,眼前一片黑中还有一颗一颗虚虚闪烁的小星星。 再仔细一看,哪是什么星星,分明就是自己眼冒金星。 新一届弟子中灵窍第一的静悄悄,身体经脉的灵性比其他弟子高出一大截,夜里视物又能是什么难事? 可自己刚才就真实地觉得周围一片漆黑,静悄悄心里有点发慌,刚才身后那股劲风太不对劲了! 眩晕感过去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迷雾之中的静悄悄有点慌乱地爬起来。 江临仙不是说带自己来找楚恪的吗?刚才话还没说完呢! 不对,楚恪,江临仙说万屠刀中有残魂作乱,这山洞里有和万屠刀密切关联的迷雾隐界,楚恪怎么样了?自己进来的时候可没发现洞里有人的气息! 静悄悄皱着眉头,见眼前一片迷蒙的雾气,四下里看看,又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睛有问题之后,再次喊了一声:“江临仙!” 心里有着某种猜想,静悄悄就没有敞开了嗓子喊,而是小心地控制着声音的传播范围在十丈之内。 脚下软软的,像是草皮。朦胧的是雾气,却没有白茫茫的仙气,而是灰扑扑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纱,看什么都发灰。 静悄悄稳了稳心神,运气不是这么个好法吧,刚说着迷雾隐界就到迷雾隐界里来了? 他们根本就还没有摸到隐界的大门呢! 静悄悄随意找了个方向往前走,反正哪里都看起来一样。 这个世界里没有生意,她满耳朵都是双脚擦着草丛的“沙沙沙”“沙沙沙”,单调,却有韵律。 静悄悄走得很稳,估摸着有十多丈距离了,她又喊一声“江临仙”。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浅,前方的重重雾气中忽然出现一列列影影绰绰高挑纤细的影子。 静悄悄马上收了声,两手握紧了一双鸳鸯钺,在身前交叉。 她挨挨擦擦地朝其中一个黑影走过去。 再近一点,陡然间发现自己头顶也有一片连一片的黑云,登时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屏住了。 传说中有凶兽残魂、邪祟作乱的迷雾隐界,静悄悄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己胆子还不算太大。 她再次落脚的时候,轻得自己都几乎分辨不出来到底有没有踩实在地上。 幸好,前面的黑影都没有动。 握着鸳鸯钺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静悄悄脚下一点,朝其中一道黑影激/射而出。 铛! 眼前银光一闪,听到耳中的却是熟悉的声音。 静悄悄气得跺脚:“江临仙!作死呢你!” “嘘——”江临仙收了剑,循声摸到静悄悄面前,拍着她肩膀哄道:“姑奶奶,你可小声着点儿!” 说完他自己却憋不住好笑,闭上嘴,双肩止不住地抖动。 即便是面对面,江临仙在静悄悄眼里仍是影影绰绰的一团模糊人影,看不清脸上表情。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抖得这么不正常,静悄悄怒了。 “人吓人,会吓死人你不知道?!” 江临仙把手从她肩上拿下来:“我吓你?是你自己吓自己吧?”(未完待续。) 第214章 蛮荒传说 静悄悄气得直抖,江临仙仍是笑不可抑,拉了她一把。 “你自己看看,刚才朝什么挥刀呢?” 静悄悄被江临仙拉得险些撞到树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接近一片密林,影影绰绰的黑影那都是树影。 反手推了江临仙一把:“原来就在附近。那我叫你你怎么不应声呢?!” “嘘——”江临仙又竖起了手指头,“我刚听见那边有动静呢!谁知道你胆儿这么小,草木皆兵,冲着一棵树就削过去了!要不是怕你一会儿发疯,我才懒得管哪!” 江临仙说起静悄悄的囧事还是乐不可支。 静悄悄暗暗叹一口气,转头轻声问道:“那你知道往哪边走吗?” 比起江临仙的嘲笑,她更想知道,楚恪在哪。 迷雾笼罩下,江临仙也看不清静悄悄的神情,但从小到大的熟悉,让他凭着声音也能想象到小表妹的严肃中带点急切的表情。 “行行,”江临仙招了招手,“跟我走吧。” 江临仙掉头往密林深处走去,边走边道:“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比起一个人的静寂,还是身边有人喘气的感觉令人舒服点。静悄悄虽然对江临仙的问话有些无语,还是答道:“迷雾隐界。” “不过,除了雾多了点,静得可怕之外,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静悄悄暗暗白了江临仙一眼。 如果不是他之前把迷雾隐界渲染得那么恐怖,自己怎么会草木皆兵! 江临仙听出了静悄悄话语里的抱怨,表示自己可不背这个锅:“我话还没说完呢!” “对了,我还不知道是谁送小爷我进来的,可真得谢谢他嘞!” 静悄悄被他顾左右而言半天都说不到正点上的行为惹怒了。 根本不接这个话茬,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瞎叨叨:“打住,打住!你就跟我说说迷雾隐界怎么会从万屠刀上被剥离下来的罢!” 江临仙暗暗撇嘴,不就是想知道楚恪的事儿嘛! “万屠刀原本是祭祀之法器,为历代大祭司掌管。”至于大祭司什么的,都是远古时代的事儿了。 “驱魔大战中,大祭司断了传承,后来万兽被逐,群魔远避,人族也分裂为无数个部落。神龙庙和万屠刀都失去了踪迹,龙神祭祀也不再继续,大祭司一职失去了对万屠刀的掌控。” “后来浩世大劫中,神迹再现,神木部落一系得到万屠刀和神龙传承,还有神木令。” 随着江临仙的讲述,静悄悄渐渐把一些早就知道的信息串联在一起。 玄天门四位祖师、昔日的神木四姓都是出自神木部落,师承神木部落的大祭司。 “四位祖师重拾了对万屠刀的掌控?”饶是静悄悄也觉得有点糊涂,“但是未闻玄天祖师将对龙神的祭祀延续下去呀。” 江临仙拍了拍在沾染上雾气而有些黏腻的手,道:“万屠刀是找回来了,但四位祖师却都没有得到大祭司的传承。” 远古蛮荒时期,大祭司在人族中处于独一无二的统治地位,是整个人族的领袖。这种情况直到人皇牧异氏横空而出,带领人族驱逐妖魔兽,使人族独尊于嵊洲,才得到改变。 此后,龙神祭祀中断,大祭司的地位直降而下,而人族又分出许多部落,祭司职权被大大削弱,不再像之前那样代代传承,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在驱魔大战之前,万屠刀是大祭司传承的标志。”江临仙嘴巴不停,手也没闲着,揪了一把树叶在手里。但在发现这树叶也黏腻腻手感非常不好时,随手丢了出去。 “浩世大劫之后,万屠刀重现天日,四位祖师能拿得起万屠刀,不过却用不了。而此后,祭司传承一断,就连能拿得起万屠刀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静悄悄有些疑惑:“大祭司……远古时期的大祭司应该不是武修罢?” 大祭司能够通灵祭神,肯定要修魂在先。不过在静悄悄的印象里,倒是武修对万屠刀趋之若鹜,魂修者中却是不怎么提及。 江临仙顿时找到了机会鄙视静悄悄的智商:“浩世大劫之前,修行一直都不算盛行,但远古先民,个个体魄强悍,不然怎么可能驱散妖魔万兽?且大祭司为了自己的地位也不可能让太多人接触魂修,挑选继承人更是一件慎之又慎的事。” “再说了,现在硬生生分出魂修武修之后,魂修的不重炼体,恨不得把自己养得细皮嫩肉,法器也是指着轻灵好看的挑,哪还举得动万屠刀?” 静悄悄莫名觉得膝盖中了一箭。她现在是选了武修之道,不过目前主用的法器鸳鸯钺也是走轻灵一路的。 不过,说道细皮嫩肉,她还是有话说的:“你自己还是魂修一系呢。更何况,论臭美,夕辞峰上下女弟子加起来也比不过你!” 江临仙捂着胸口做受伤状。 “凭什么说我?我在魂修里面炼体之术已经算是学得好的了!” 静悄悄冷笑。 倏然间,装模作样的江临仙把胸一挺:“静静!” 静悄悄皱眉,低声呵斥:“滚,我叫悄悄。” “哎哟,姑奶奶,我叫你静一静!” 静悄悄顿时屏气凝神,侧着耳朵听了半晌,悄声道:“有什么动静?我告诉你,你可别装模作样唬我啊!” 江临仙摆手让她闭嘴,尽力地放开灵识,探听周围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才朝静悄悄招手:“应该是在这边。刚才你过来之前我就听到很大一声响动,不过怕你个小妮子走丢了才找回去。怎么样,感动罢?” 静悄悄:……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这么一说就是感动不起来。 江临仙没有得到静悄悄的感激涕零,也不以为意,摇头晃脑地走着:“再怎么说,我的修为也比你高出几个等级,所以你听不到也不用太自卑,再接再厉,啊!” 静悄悄再次无语。她还只是初入门的“修”,江临仙是“士”,差着一条登云梯那么远,怎么能同日而语? 江临仙原意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修为,没想到静悄悄却道:“你也就是比我早入门几年,占了时间的便宜而已。且再等几年,到时候谁吊打谁,可就说不准了。” 江临仙哑然。这表妹和他姑一脉相承,剽悍。 “不是”静悄悄懵了下,“你还没告诉我——唔——” 她是想问迷雾隐界的事来着,怎么话题就被江临仙给带偏了呢? 江临仙直接反手一巴掌盖在了她嘴上:“先解决正事,正事!” 静悄悄把江临仙的手拍开,不用他提醒也自己收声了。 密林之中树影重重,影影绰绰飘忽得令人心虚,陡然间树影没了,这说明他们已经走出了那片密林。更不用说,连她也听见了前面传来的巨大水声。 进入隐界这么久,静悄悄就没听到过她和江临仙二人之外的任何声音,此时听到水声,眼前乍然一亮:“楚恪?” 江临仙压低了声音道:“别高兴得太早,这里面说不定有别的人呢。你忘了我们是被人给踹进来的?” 青云真人听到这话肯定会反驳。他当然没有用脚踹,只是拿衣袖一拂而已。 静悄悄闻言就压下了心头的狂喜。 两个人一前一后,摩挲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习惯了密林中的树影,或许是近水的地方雾气更加浓重,也或许是对未知的一丝惶恐,静悄悄觉得眼前灰蒙蒙的迷雾较之森然的密林更令人不安。 前面,究竟是心心念念盼望再见的楚恪,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那个,我总觉得前面有人……”习惯了一路上听着江临仙的声音,陡然间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脚步轻移的响动,静悄悄忍不住说了一句,“我是说人。” 江临仙微微扭头,眼珠子移向右侧,横了她一眼:“你是想说楚恪罢?” “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音未落,瞥到静悄悄的身影倏然向前冲去。 “楚恪!” “哎——”江临仙伸手,却是拉了个空。 风一样的女子,真是拉也拉不住。 顺着静悄悄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十丈之外,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出现在迷蒙的雾气当中。江临仙抚额。不就是一坨人鬼难辨的影子,静悄悄是怎么认出这是楚恪的? 杨隽听见隐约看到雾中的那道朝自己飞来的身影,把万屠刀放在了自己身侧。 “楚恪!”因为雾气浓重的原因,静悄悄几乎把脸贴到了杨隽面前,“咦,你这是怎么了?” 万屠刀所在的地方,雾气其实要比别的地方淡上几分。杨隽也渐渐适应了这种高度近视下的视物模式,而且静悄悄声音里满是愉悦,听起来就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高兴。 他笑了笑:“你们怎么来了?” 在山洞里的,不是还有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两位吗? 静悄悄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临仙拖着步子走过来,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道:“还不就是找你来的。” 江家二少有点郁闷。这杨隽行动如鬼魅一般,自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让他近到十丈的距离。太邪门了!(未完待续。) 第215章 一言难尽 “你们进来的时候就没遇到什么人吗?” 杨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也有点郁闷。 他其实不喜欢以那种旁敲侧击的方式刺探消息。虽然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但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两位长老悄悄摸到这里来,多半也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他要是直接点出来,恐怕不太好。 静悄悄和江临仙一听,顿时就精神了,异口同声问道:“什么人?” 得,看来是不知道。既然这俩人都不知道,杨隽就不说了。 摇头道:“不好说。” “切!”江临仙当即就嗤了一声,“你小子也学坏了!” 静悄悄的嘴唇嘟了起来。可惜迷雾里面,杨隽看不清她的表情。 算起来,她和楚恪分开还不足十天,静悄悄却觉得二人蓦然间生疏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重重迷雾的原因,原本就站在面前的人,却仿佛隔着绵延起伏的山峦,甚至连气息都是陌生的。 当初静悄悄为了暗地里查探楚家和神木令的事,没少注意楚恪,尤其是在龙船上短兵相接之后,二人更是熟悉起来,插科打诨,一点也不比江临仙差。 现在,静悄悄看着迷雾中朦胧的身影,就觉得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这人就像雾一样飘忽得紧。 虽然知道江临仙胡说八道,瞎话张嘴就来,她还是忍不住想起楚恪和顾九辛站在一起的而画面,两个人一般的姿容出色,气质清绝…… 再转眼一看面前的楚恪,就发现不过几日不见,这人似乎又长高了一截。 静悄悄心里有些复杂,甫一见面的欣喜,紧跟着升起的一丝酸涩,在这潮湿的雾气中,眼圈也跟着潮湿了。她的情绪很快也低落下来。 有时候自己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要相同也容易,就是做起来太难。 静悄悄的消息也算灵通,还在凌初山的时候她就听说了绛云台上血修的事。这当然是一件大事,更何况其中还有楚恪的影子,也听说楚恪已经成为氓山真人的弟子了。 许多人接到这个消息,心情都是一言难尽。 比如季脩宁、楚怿、江临仙,甚至江寒鹤。 季脩宁一向看楚恪不顺眼,却万万没想到当日诸位首尊首座和长老们都不要的楚恪,摇身一变成为老祖宗氓山真人的弟子,辈分上直接高出他们一辈了! 季脩宁恨得咬牙,楚怿也坐不住。同为凌初山弟子的许多人,对楚恪这个名字,都恨得咬牙切齿,羡慕嫉妒恨兼有。 可不管别人怎么想,静悄悄心里竟是担忧的情绪更多。 那天在绛云台上,眼看着楚恪被氓山真人拎走,她一颗心就悬了起来,直到楚恪成为玄天门小师叔的消息传来,她也没有松一口气。 无他,只因氓山真人……这位老祖宗可不是一般人哪!楚恪受得了氓山师叔祖的折磨吗? 他虽然有了新的身份,但说到底还是个灵窍不通的小徐图,又掺和到血修的事里去,还有楚家和神龙令,以后麻烦只会越来越多,扛不扛得住? …… 静悄悄本来就是个心思重的姑娘,这思维一发散,就把自己急得不行。刚到银戈峰不久,外面血修的事还甚嚣尘上,新弟子不许随意走动的时候,她就悄悄跑出来四处溜达,找人。 当时,她脑子里还乱哄哄的,竟然失去了一贯的精明,竟然没头苍蝇似的跑了好几天,结果杨隽跟着氓山真人深居简出,两人根本就没有碰面的机会。 静悄悄还站着发怔,江临仙已经凑上去问杨隽了:“进来多久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多久了? 杨隽真想敲一敲江临仙脑袋,这人糊涂了罢? 没好气道:“这里不见天日,估不准时间。” 这不能怪他太废,以前有手机有手表,当然方便,现在什么工具都没有,让他掐着手指头数数?屁啊,精神高度紧张,谁还知道过去了几分几秒?! 江临仙挠了挠手心,也觉得自己问得太废柴。 没说隐界和万屠刀的事,问起杨隽的经历:“刚才你干什么呢,那么大动静?” 杨隽没回答,先顿了顿手里的万屠刀。 刚才在山洞里的还有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要从刚才两人的反应来看,根本不知道有那两位长老的存在。那这对兄妹肯定不是像自己这样,被两位长老拉着当巡逻的。 他们能够进来,想必是有自己的途径,对于迷雾隐界的了解,肯定比自己深厚。 “刚才在那边遇到点事。”杨隽一言以蔽之,但也知道这个回答必然不会让江临仙满意,道:“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那边有一座大湖。” “对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静悄悄想和江临仙对视一眼。但迷雾隐界里的这情况,再多眼色抛出去,都是给瞎子看,两人只能靠从小培养的默契揣测对方现在什么情绪。 江临仙估摸着把手搭上杨隽肩膀:“走走走,我们也跟你过去看看。” 杨隽没有反对,顺着往湖边走去。 万屠刀靠近那座石壁,反应就特别大,有种磁铁阴极和阳极想对的感觉,隐隐有一股互相排斥的力道。不过他觉得万屠刀和这座隐界之间必然有及其重要的联系,连试了好几次,炸得湖中水流激荡,自己身上也湿透了。 水花回落之后,他就听到这边传来一阵人声。 隐界里静得跟真空一样,出现一丁点的声音杨隽都觉得稀奇,毫不犹豫地往声音来处赶,没想到会半路听到静悄悄的声音。 杨隽知道江临仙不仅因出身原因知道的秘闻多,在玄天门中的消息渠道也不少。尉迟烁带人抄了血修的老窝,江临仙不出一刻就知道了消息,这位是真能人。 所以也想带这位去看看,顺便打听打听,万屠刀和迷雾隐界有什么关系。 这两人其实都有互通消息的欲望,但是二人都想站在主导地位,两个人问出去的话没人接,却想别人先回答自己的提问。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静悄悄陷进自己的弯弯绕里脑袋会有点糊涂,现在站在一旁却是看得清楚,心里不由鄙视了一回江临仙。 她主动“提醒”道:“表哥,你刚才还没说迷雾隐界怎么会从万屠刀上剥离下来的呢!” 江临仙:……这倒霉孩子! 他一听静悄悄叫他表哥就知道没好事,浑身寒毛直竖。果然这熊孩子就会拆他的台! 楚恪闯进迷雾隐界来,他近来之前在山洞里见了什么人……这些他都还没有打探呢,自己这倒霉表妹就一股脑兜了自己底。江临仙那个气啊! 他咕哝道:“女生外向,古人诚不欺我也。” 杨隽被静悄悄的这一问问得怔住了,随后就笑了起来。 那话怎么说的,再坚不可破的堡垒,你也防不住他从内部炸起来啊!看到江临仙吃瘪,他还是很乐意的! 他很配合地表现了自己的惊讶:“江师兄,这话怎么说,这隐界还和万屠刀有关系,剥离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江临仙满头包,也顾不得怼自家熊孩子了,甚至没有发觉杨隽还乱辈分地叫了他一句“师兄”。 静悄悄是注意到了也没说。 迷雾隐界和万屠刀相生相伴多年,那联系一时半刻都说不完。 他今日来也不是抢什么隐界的,这个迷雾隐界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拉上静悄悄更是因为她出身铸器世家,对于法器的认知可能高出自己一筹,能够帮得上一点忙。 “这个啊,说来可就话长了……”江临仙习惯性地在杨隽面前卖个架子,拖长了声音道。 静悄悄暗地里白了他一眼,自己噼里啪啦替江临仙转述了她知道的那一部分。 静悄悄语速很快,倒豆子一样落个不停,好在杨隽专心致志,反应速度也不满,虽然听了个云里雾里,也回头就问江临仙:“剥离?是乘道真人做的吗?现在万屠刀要是被黏上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万屠刀现在自己手里,而且听起来能够拿动万屠刀似乎还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这一瞬间,杨隽想起了之前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譬如许多人落在万屠刀上的视线,尤其是氓山真人……他是乘道真人的关门弟子,对万屠刀必然有与常人更不一般的情感。 凶兽残魂,妖邪作乱什么的,甚至能逼迫大能修士将万屠刀和相生相伴的迷雾隐界剥离,这里面一定有重大的隐患。不然何至于让自己名义上的师祖乘道真人如此谨慎,不惜耗费功力,闭关三年,也要强行接手与自己气息全然不符的迷雾隐界? 江临仙眨了眨眼睛。 “这事嘛……” 话没说完就被静悄悄锤了一拳:“你别卖关子看,利索点说。” “血修想要这个迷雾隐界,你们是知道的了,”江临仙嘴里说着,退后两步,离静悄悄远了一点,这笔账以后再算。 “迷雾隐界其实在乘道师祖之前就已经被剥离下来了,这源于早年万屠刀引起的一系列灾祸。” 杨隽顿时觉得手里的万屠刀有点烫手。(未完待续。) 第216章 天降使命 如果先前杨隽还曾为自己有一把万屠刀这样的利器而感到庆幸,想想,灵窍未通之时仗着一柄大刀横扫云台,够威风了吧! 哪知,还没高兴多久,江临仙这就告诉他,此乃戾气,而非利器! 杨隽想掀桌。 还没等杨隽把万屠刀扔出去,江临仙又道:“说起来,你能被氓山师叔祖收为弟子,也跟这万屠刀有关。” 杨隽:……别说,万屠刀戏份还真挺多。 虽然氓山真人并不承认自己是他徒弟,也不接受“师尊”的称呼,但貌似对自己还不错,杨隽一直没觉察出来,这位老祖宗是在坑自己呢! 氓山真人是乘道真人的弟子,万屠刀的事知道得应该比江临仙更清楚罢? 想到这个,杨隽就生了一肚子怨气:明知道万屠刀正是因为屠兽才养了一身戾气,他还让自己天天屠兽,您老这是为哪般啊?咱们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心里有疑惑,但杨隽也没把万屠刀给扔出去。江临仙既然这么跟他说,其中必然还另有隐情。 他面上也还镇定,问道:“哦?这其中有何缘故?” 杨隽看似冷静,语气也很淡然,脑海中却早就扩散开了。当初带他去凌初山武库的那个人,可不就是眼前的江临仙吗?那不成这就是个局,江临仙一步步把自己拉进这个坑里,之前自己不知道这是个坑就一头栽下来了,现在是要填土封顶把自己埋坑里啊? 江临仙倒不知道杨隽能想这么多,道:“因为有传言说,只有能拿得动万屠刀的人,才能消弭迷雾隐界之祸。” “等等等……”杨隽五指一张,止住江临仙的话,“和着我还有这任务呢?” 杨隽顿时有了一种走在大街上被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中的感觉。当然,在他看来,这馅饼里头包的是坨狗/屎。 “任务?”江临仙嗤笑一声,“我也没说拿得起万屠刀就能制得了隐界啊?” 说着语气还颇有感慨:“想这么些年来,能拿得动万屠刀的,每隔上几万年总会出现这么一个的,但迷雾隐界不还在这里作妖?倒是乘道祖师,他老人家拿不动这刀,但也将迷雾隐界压制了小二百年。” 杨隽听着点点头。拿得动万屠刀也就是一个必要条件,收拾迷雾隐界什么的,这个行不行还是未知数。 静悄悄却皱了皱眉。江临仙未免也知道得太多了! 不过就是差着一个姓,难道自己和江临仙就差这么远? 静悄悄心里不太服气。尤其是,如果自己也知道这些事的话,这时候就可以替楚恪出主意而不是只能在旁边听着了! 杨隽循着声音找过来的时候就溜得飞快,所以尽管现在还是在一片雾里摸着回去,却也比刚才熟门熟路得多了。 他指着前面对二人道:“我进来的顺着一条河,前头有一座湖,刚才就是在那遇到点情况。” 静悄悄下意识有点紧张:“残魂?” 江临仙走到她身边,拍了她一下:“什么残魂?咱俩刚才走那么大一截路,看到有什么残魂没有?” 别说残魂,鬼影都没看见一个。 江临仙道:“凶兽残魂也是需要补养的,迷雾隐界被剥离已久,不能从万屠刀上吸收新的怨魂,也得不到充足的戾气,后来还被乘道祖师压制了两百年,现在恐怕是有气无力,想闹也闹不起来。” 杨隽心说,我前两天才拿这刀斩了三头灵兽,这有影响吗? 回头就问道:“万屠刀和迷雾隐界本来就是共生关系,现在迷雾隐界会重新……贴上来吗?” “想得美呢你!”江临仙乐了,“当初乘道师祖接手的就是一个已经被扒拉下来的隐界。” 杨隽却想到一件事:“可血修的巢穴就靠着这个隐界,阴气、怨气都不缺,难道不会吸上一星半点?” 被提醒的江临仙也愣了愣,想了一时,道:“这,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罢。” 杨隽和静悄悄都把视线投向了江临仙。 雾气缭绕的,江临仙已然能感觉到四道炽热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这让平时言辞流利口若悬河的江二少竟然有点结巴了:“这个,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血修恐怕是对这个迷雾隐界有觊觎之心,但具体是想做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血修” 这个理由倒用得很好。 “不过,至于血修为什么没能得到这个隐界。可能是……”江临仙这次没有笃定地说了:“我也就随便猜猜,你们姑且听听。这迷雾隐界是个祸害,惹下的乱子不少,大概乘道祖师坐化之前将其封了起来。” 他看了眼雾气中黑白分明光彩熠熠的万屠刀,对杨隽道:“如果不是有万屠刀,我们现在应该都进不来这个隐界。” 静悄悄见杨隽半天没说话,试探着问道:“怎么,你怕啦?” 大男人,能说怕? 杨隽摆了摆手:“怕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咱们进来都没遇到什么,这个迷雾隐界未必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再说,迷雾隐界既然是与万屠刀相生相伴的,自己现在是万屠刀的主人,这个隐界肯定不能是克他的啊! 杨隽想着就释然了,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点。 静悄悄好奇道:“你刚才是和谁在一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进隐界?” 杨隽还没回答,江临仙就先嗤笑一声:“你就放心吧,肯定不是顾九辛。” 江临仙刚听杨隽说山洞里还有其他人的时候,心里蓦地有些紧张,但见杨隽一点也没有急色,就知道山洞中的人即便修为很高也不会是与他敌对的,否则杨隽神色不会如此轻松。 杨隽不愿意提,他也就忽略过去不问了。但静悄悄问这个就不大适宜了,他忍不住刺了她一句。 结果静悄悄冷哼一声,把脸一甩,别过头生闷气。 她真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憋了一肚子气,不说点什么就过不去。她也不气江临仙抬杠,而是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 杨隽此时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江临仙突然提起顾九辛是什么缘故。 但眼前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陡然间豁开了一条口子。 一路上见惯了雾色,目之所及都被雾气填满,突然出现了一个空洞,即便颜色还是晦暗,也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这就是那个湖了。”杨隽说着,扭头看了一眼石崖的方向。 有着一双摄人双目的石崖雕刻,此刻静静地隐在迷雾之中,让人半点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是杨隽听了一回万屠刀和迷雾隐界的关联,心里却有别样的想法。 这个石崖之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作乱的残魂,经久不散的怨气? 杨隽一时想得有点多。 四个多月的生活,整个嵊洲世界像是一张徐徐铺展开的画卷,在他眼前一点一点显露出来。从前只是留在楚恪记忆的世界,如今是他亲眼所见、触手可及的世界。 万屠刀被他握在手中,掌心隐隐发热。 杨隽从沉了一口气。不管为什么万屠刀会到自己手里,是不是有什么天降的使命,他喜欢这种自己掌控一切的感觉! 闯进隐界是福是祸,都得由自己说了算! 三个人看到一团浓雾之中,唯有湖水中央雾气稍淡,都觉有些怪异。 静悄悄捅了捅江临仙:“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这湖是怎么回事,咱们会遇到些什么?” “扯淡!”江临仙把她的手拍开,“我又没进过隐界,怎么会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怪物。” “嘁!”静悄悄也嗤了一声。 “你们俩别吵。”杨隽简直没眼看,这俩人简直就是天敌,是怎么做亲戚这么多年的? 万屠刀隐隐震颤着,杨隽整条右臂都绷得紧紧的,才压得这刀没有异动。他决定亲自演示给这俩兄妹看看,自己刚才在这里遇到了什么。 迷蒙中的湖水,岸边的危崖,颤动的万屠刀。 这三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自己刚才连试两下都没有什么进展,或许以江临仙的博闻强识,能看出点什么。 “看好了!” 杨隽话音未落,往前走了两步,离二人稍微远点站定,右臂一扬,万屠刀刀尖直指那个他早在心里已经盘算好的方向。 昏沉的雾色里,乍然亮起的刀光,让静悄悄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 像是天际黑云的缝隙里透出的一丝阳光,二人都看见了不远处那个山崖。 一道白光在杨隽的右臂闪现,闪电一般游走,自上臂蹿向手掌,汇入万屠刀中,其间更可闻噼啪作响的声音。万屠刀瞬间光芒大涨。 只是这个时候,江临仙和静悄悄谁都没有顾得上看杨隽。 江临仙看着那一道石崖,凝目看了一会儿,咽了口口水,犹疑道:“龙首?” 杨隽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发现万屠刀有破开迷雾的作用,为了更好地开启万屠刀这个功能,他动用了自己身上积存不多的灵力,现在就有种发虚的感觉。 龙首上两颗眼珠突然一亮,猛然间一股大力撞向了万屠刀。 来了!(未完待续。) 第217章 秃鹫化身 静悄悄和江临仙二人才恍惚中看一眼,就见杨隽手臂似控制不住地往面前一挥,万屠刀狠狠地朝着湖面的方向砸落。 嘭! 万屠刀上银光乍现,闪电一般朝着湖面劈落。 灰扑扑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气闷的湖水猛然间从中间炸开,一条白线自湖岸径直蹿向湖中心。 白花花的水雾在这沉闷的迷雾中,竟然是难得的鲜亮颜色。 湖心处一朵巨大的水花盛开,湖水哗地从高空坠落,顿时又将湖面的雾气驱散了几分。 哗啦—— 湖水回落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汹涌的浪潮。奔涌过来的湖水很乱就漫过了湖岸线,奔到了三人面前。 原本站在湖岸边的三个人,瞬间全都感受到一股沁凉之意。湖水冷得像冰一样,寒意顺着腿脚往上爬,冻得人不寒而栗。 湖心的水花如昙花一现,猛然间闪现,又在顷刻后消退。但这次水花炸开的范围比杨隽前两次折腾出来的大多了,湖面了雾气消散了几分,露出来的水面还是晦暗阴沉。 他沉着脸盯着湖心,又扭头看看岸边的石崖。 “看出什么门道了么?” 江临仙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刚才所见的石崖,却是再次笼罩在迷雾当中,两个模糊的影子都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三个人的错觉。 江临仙摇摇头:“看着像是龙首,但仔细一想,却又有点不同。” 说着摊了摊手:“只一眼,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静悄悄却是只盯着杨隽手里的万屠刀。 就这迷雾隐界里,跟眼睛上糊了一层眼屎似的,看得清个鸟? 江临仙刚这么一想,就听见一声响彻长空的悲鸣,而后有风声袭来。 杨隽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这才是见了鬼了,刚才自己折腾了两次,除了水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石崖的方向,一个巨大的狭长黑影显现出来,并且由最初只比迷雾略深的颜色,道后来形似灰岩。 杨隽攥紧了万屠刀的下一息,就见迷雾中显露出一只暗褐色的鸟头,毛羽稀疏,后颈****,随后是颈部具的皱翎,脖子上长了一圈较长的羽毛,像戴了一圈围巾一样。带尖钩的长嘴,眼眶附件映出惨戚戚的浅蓝色。 杨隽在瞬间竟然觉得有点像某些时候,没有太阳时候的天色。 这怪鸟叫声桀桀,阴森可怖,展开的双翼足有两丈长,两只不大的眼睛发出荧荧的微光,惨蓝惨蓝的,鬼火一样。 “秃鹫!” 幸而这两个字只是在杨隽嘴里打转,没有说出口。这只长得像秃鹫的大鸟肯定不叫秃鹫,不仅体型大得可怕,颜色也深得多。在浓重的迷雾里看着像深褐色,说不得实际上是沉黑如墨。 尤其是,这桀桀的怪叫,竟似有几分人在笑的耳熟感。 静悄悄习惯性地问江临仙:“表哥,这是什么凶兽?” 听说迷雾隐界里凶兽残魂作乱?这算是其中之一吗? 江临仙表情有些为难,挠了挠脖子:“这位啊……不太熟。” 就连杨隽也在脑中搜刮了一圈,竟也不记得《嵊洲万兽录》上是否有相关记载。不过,鸟类应该也不算在兽族当中? “残魂?” 三人本就在紧张之中,猛不防听到一句让人脸上表情瞬间碎裂的话—— “来者何人,胆敢打搅你大爷的好眠?” 杨隽瞪着眼睛,真没想到这位鸟爷如此接地气,鸟你个大爷! “大秃鹫”双翅一震,疾风如刀刃一般扑簌簌飞过来,三个人顿时面如刀割。有衣衫遮挡的地方还好,首当其中的手和脸甚至已经露出几条细长的血口子。 “阁下何方神圣!”杨隽察觉到额角的意思冷意,抬手一抹,竟然看到一线血丝,眸光一寒,沉声说道,一面勉力举起了万屠刀。 刚才半主动半被动地挥那一下有点失力,现在右臂仍旧有些绵软,体内的灵力更是提不起来,但凭一把子力气将万屠刀暂且挡一挡还是能够办到的。 “大秃鹫”一双翅膀扇出来的疾风,被万屠刀一样,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声音,似乎风里面就带着细小的沙砾或者针刀细。 自是在沉沉的迷雾中,就连杨隽看面前这只“大秃鹫”也只是模模糊糊,更不用说细小难辨的风刃了。 迷雾隐界里见到的唯一“活物”,还能口吐人言,杨隽自是不敢等闲视之。 “站到我后面来!” 万屠刀果然是能够当一面大盾牌,往前一挡,疾风瞬减,割面的风刃也没有了。 静悄悄乖乖地站在杨隽身后。 江临仙更是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从善如流地侧身躲在杨隽背后,一点也没有丢脸的感觉。还笑嘻嘻道:“小师叔,承蒙你关照了啊。” 什么时候了,还说笑,静悄悄不满地拿手肘捣了江临仙一下。 杨隽听出江临仙语气挺轻松,悄声问道:“这不是什么大/麻烦?” 江临仙向二人都密语传音回来:“这个秃头的长相就不像是会被斩来祭祀的供奉。肯定不是什么残魂。” 杨隽一时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 “正经点儿!”静悄悄又给了他一肘子。 “好吧,”江临仙清了清嗓,道:“凶兽里面没这么有灵智的,万屠刀屠兽不戮妖。” 他捅一捅杨隽:“问问他什么来头。” 杨隽微侧着头,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面前的“大秃鹫”。 迷雾中又是倚着疾风平地而起,浓重的雾气被两只巨型的翅膀扇动,往四面退散开去,那只“大秃鹫”竟然收起了翅膀。 杨隽这次注意到漂浮的雾气瞬间朝着周围激/射而出,面上一凉,又是一阵疾风袭来。 他舞了一把万屠刀,逼退风刃。 听到到面上叮铃哐当急雨般的一阵乱响,竟然跟曾经听到小冰雹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有点相似。瞬间明白过来,割伤皮肤的,很可能是雾气凝结的细刃。 凝目朝“大秃鹫”看去,只见那大块头收了翅膀竟然就双足人立在距三人不远的地方。 高近一丈,除了头上秃一点,身上覆盖了厚厚的深褐色毛羽,尤其胸腹一圈,估计三人合围都未必圈得下。它展开后宽达两丈多的翅膀收起来之后,竟然全部收拢悉数合在背后,一点也没有露出来。 不过,在杨隽看来,这只“大秃鹫”有点像一颗竖立的橄榄球。上下两头尖,中间鼓鼓囊囊,饱满圆润。 “阁下何方神圣?”杨隽把刚才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 却见那“大秃鹫”细长的脖子歪了歪,泛着蓝光的双眼在迷雾中闪烁,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 江临仙探出头看了一眼,道:“我怎么觉得,这像是一只……傻鸟呢?” 杨隽无语,见朦胧中那只“大秃鹫”动了动。为防它再次扇动翅膀,刮起一阵疾风,杨隽把万屠刀往上提了提。 结果那“大秃鹫”只是轻轻地扇了扇翅膀,扑簌簌的风吹过来,三人都感觉到,虽然仍旧是一股凉意来袭,但已经轻柔了许多。 “嘎嘎,你们是什么人?” …… 跟一只鸟对话就已经挺奇怪的了,在杨隽眼里还是一只专食腐尸的秃鹫。而这只秃鹫,第一声叫竟然像是鸭子…… 杨隽简直不能确定这只能口吐人眼的“大秃鹫”能不能听懂人话。 不过,一直表现的“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江临仙,竟然也不知道这“大秃鹫”是什么来历。杨隽倒对这个迷雾隐界有多了几分好奇。 “喂,是到底是人是鸟?” 话音刚落,就见那只“大秃鹫”身形急缩,唰地一下缩小了几号。 杨隽身体往后微微一倾,撞到了紧贴他而战的静悄悄肩膀。 “刀!”迷雾中,一团黑影鬼魅般朝着三人飘过来。 身形变小的“大秃鹫”声音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跟嗓子里塞了一把沙子似的,粗嘎嘎有一种瘆人的感觉。 杨隽反射性地握紧万屠刀,将刀面微微向上翻了一点点。 刀光一映,照出雾中一团人影。 秃头,鹰钩鼻,浅蓝色瞳孔,褐色已显灰白的眉毛,一身深褐色的断打衣衫,从脖子以下开始变粗,至肚脐达到巅峰围度,下面又渐渐变小,活脱脱一只站着的橄榄球。 鹰钩鼻太过抢眼,两只眼窝深深地凹下去,加上没有几根头发几乎光溜溜的脑袋。 论长相,这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 “鸟……人?”江临仙隔了半天吐出两个字来。 杨隽差点没撑住笑了出来,却见那只“大秃鹫”发出荧荧蓝光的眼睛紧盯着自己手里的万屠刀。 他想了想,问道:“你是……妖?” 凶兽不能化形,只听说过妖可以。这只能化人形的“大秃鹫”,应该是妖? “大秃鹫”原身长相凶恶,化成人形之后也不见得和气,不过整个人显得有点木木呆呆的。闻言摇了摇头:“终于来了,刀!” 杨隽本来见这秃头似乎比原形更好说话,听到这句话却瞬间将脖子梗了起来。 在等万屠刀?这“大秃鹫”到底是什么的化身?!(未完待续。) 第218章 一盘肉菜 江临仙一听,眼睛顿时一亮。顾不得躲在杨隽背后,扒拉开杨隽的手臂就往前走了两步。 “你是什么人?” 那“大秃鹫”不理会江临仙,两只惨蓝惨蓝的眼珠子紧盯着杨隽:“你是来找乘道仙人的?” 乘道仙人?是乘道真人罢? “大秃鹫”不理他,江临仙无趣地缩了回去。 静悄悄听见乘道之名,好奇地探出头来。 杨隽不是来找乘道真人的,他进来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乘道真人和万屠刀有这么深的牵扯!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肃然点了点头。 “劳驾为我们引见乘道师祖。” 江临仙和静悄悄一起侧目。这睁眼说瞎话的,行啊小子! “嘎嘎——”化作人形的“大秃鹫”似乎有点兴奋,双臂扑扇了两下,竟然还保持着鸟身的习惯。 不过这“大秃鹫”一张嘴就是鸭子嗓,无论是身形、动作还是声音,都显得有点蠢,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浅蓝色的眼眶在瞬间迸发出两道星芒,盯着杨隽一眨也不眨。 杨隽一脸镇定,淡然地回视过去。人形的“大秃鹫”,眼眶深凹,豆大的眼睛,目光没有想象中的森冷。但是长相,实在太磕碜,杨隽仔细打量一番就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乘道仙人,一直在等,刀。”“大秃鹫”的声音听起来不好听,化为人形之后,说话像是有点困难,总是一顿一顿的。说是嗓子有问题也好,脑子有问题也像。 杨隽侧头看了江临仙一眼。 你知道什么意思不?乘道真人不是已经羽化登仙了? 嵊洲没现过真仙,传说里都是某某真人羽化飞升。用杨隽自己的话说,不就是去世,粉饰美化的说法。 修为等级最顶端是寰宇大帝,那是仙一样的存在。其下是魂武修道的最高境界:魂圣、武圣。 未成圣,何成仙? 杨隽觉得整个嵊洲都像是被施展了诅咒一样,自玄天门建立,就未有成圣之尊。 江临仙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没领会到杨隽的眼神,两只眼睛就盯着“大秃鹫”看。 “大秃鹫”目光有点迟钝地移到江临仙身上,开口就是两个字:“饿了。” 杨隽皱眉。 他也算是勉强听出来了,这只“秃鹫”大概没什么脑容量,说话简单得很,脑袋里应该放不了什么事,真像是一个低级NPC。 他说“饿了”的意思,真可能只是想吃了。 “大秃鹫”看江临仙和看杨隽的眼神完全不同。江临仙瞬间就看出来了。 那目光,跟自己看一盘菜似的! 他激灵灵打个寒颤,“倏”一下把头缩回去。 “喂,给点吃的。”江临仙在背后捅捅杨隽。 杨隽还没开口,“大秃鹫”木木登登地已经往三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咚—— 地面一阵颤抖。“大秃鹫”的吨位不轻。 鹰钩鼻下,一张嘬着尖嘴张了张,一丝亮晶晶的口水挂在嘴角。 “嘎嘎——肉!” “大秃鹫”兴奋地扑扇着翅膀,疾风顿起。雾里视物不清地几个人都看见灰蒙蒙的“风”拔地而起,朝着三人扑面而来。 静悄悄举起袖子挡住脸面。 杨隽万屠刀一挥,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他更加肯定这“大秃鹫”智商有限,说起肉,连乘道真人和万屠刀都能忘了。 眼看着“大秃鹫”盯着江临仙这盘“肉菜”,杨隽晃了晃手里的万屠刀。 “等等!”江临仙扯了把杨隽的袖子。“楚恪,你可不能把它宰了呀!问他找乘道师祖。” 静悄悄笑嘻嘻地看了一眼江临仙。 杨隽手臂一震,甩开将江临仙,同手手腕向上一番,三寸宽的刀刃上映出一道狭长的白光,照在“大秃鹫”身上。 刀光映在“大秃鹫”的脸上,晃着他的双眼。豆大的眼睛发出幽幽的蓝光,看起来有点迷迷糊糊的。 不过一张小脸看起来惨白惨白的,眼眶深陷又是蓝幽幽的颜色,再顶着个秃头,橄榄球形状的身材,静悄悄多看一眼就缩回了头去。 “谁要宰这大秃鹫了,”杨隽不耐道,“我又不蠢!” 这只NPC是用来通关的,好吧? “大秃鹫”被刀光晃得眼前一花,再听到一个陌生声音喝道:“乘道仙人在哪里?速速领我等前去!” “大秃鹫”瞬间像被新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长颈细脖子蓦地一转,眼睛循着声音看向杨隽的方向。 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张嘴念道:“上刀山,下火海。” 上刀山,下火海?哎,我去!杨隽呸了一下。要这样才能继续前进? 他扭头问江临仙:“你知道怎么出隐界吗?” 江临仙马上摇头:“不知道!诶,你小子不能打退堂鼓啊!迷雾隐界,可就靠你了。” 杨隽冷哼一声。 “你不是说真的吧?”江临仙急了,不能这么一无所获地出去啊,不然还来这么一趟干什么。 “楚恪,你看吧。血修把血池修在这里,肯定是打着迷雾隐界的主意呐!这本来好几年都没出过事,不是你扛着万屠刀打开了隐界,也不可能泄露迷雾隐界的所在啊。” “所以,你得负责到底!” 杨隽斜眼看他,继续嗤笑一声:“没看出来,江师侄还是这么大义凛然的一个人。” 大义凛然个屁!江临仙要能大义凛然,自己就得是道德标兵了。 这货要说没打什么小九九,杨隽一万个不信。他没想半途而废。 想到氓山真人和外面的青云、穆一二位长老,杨隽想,老祖宗和这群长老肯定有自己的盘算。尤其是氓山真人,看起来颠三倒四,极其不着调的一个人,其实跟他的经历、修为一样,都透着几分高深莫测的气息。 杨隽不清楚氓山真人打的什么算盘,但却是心中信服的。从千云顶灵湖到洗炼筋骨,自己每一步都在提升。唯一让自己起疑的,就是关于万屠刀的一切。 至于江临仙……他不过是想探一探,让他多吐点消息出来。 杨隽眉毛一挑,对江临仙道:“江师侄这么大义凛然,肯定不吝于为大义牺牲,对吧?那师叔我就做主把你当一盘肉菜献给这只‘大秃鹫’,你觉得怎么样?” 明知道杨隽说的是玩笑话,静悄悄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一盘肉菜……噗,江临仙还不得被气死? 扭头一看,江临仙一脸凛然正气,正色道:“只要能让楚师叔完成任务,我做出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杨隽:呃……还真是低估了江临仙的脸皮厚度。 刀山、火海。 杨隽皱了皱眉。 在看向“大秃鹫”时,见那双惨蓝惨蓝的眼睛还黏在万屠刀上,他稍稍放下心神。 氓山真人是乘道真人的亲传弟子,他做出的决定,应该,是不会错的罢? 杨隽深吸一口气。右手举着万屠刀没动,左手解下了装着金甲卷云豹的乾坤袋。 在抛出那头保鲜完好,血腥味依旧,肉质依然柔软,没有僵硬的卷云豹尸体时,杨隽的手蓦地一顿。 “大秃鹫”要吃肉,氓山真人今天点了一份金甲卷云豹,而牛头峰要经过这片山谷。 老祖宗,是早就算好的? 不过这迟疑只是一瞬,杨隽扬起的左手停顿几乎可以忽略,乾坤袋口一开,一只金甲卷云豹的尸体从袋口朝着“大秃鹫”直飞出去。 血腥的气味弥漫开来。 江临仙立马换了脸色,喜笑颜开的拍着杨隽的肩膀:“行啊,未雨绸缪啊你!” 静悄悄的眼神也有几分探究:“楚恪,你早就知道这里需要……” “不知道。”杨隽还沉浸在对氓山真人的猜测中,回答的语气有点生硬。 “嘎——” 熟悉而陌生的血腥味,让“大秃鹫”兴奋地叫唤了一声,一张尖嘴大大的张开。不够看起来也仅有两寸见方。 迎着金甲卷云豹的尸体就上去了。 嘎嘎,肉!本鸟好久都没有吃到肉了! 可是,“大秃鹫”身宽体胖肚子溜圆,但是头小颈细脖子长。看他抻着脖子去够金甲卷云豹,三人都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 “大秃鹫”脑袋都没卷云豹的鼻子大! “啧啧,”江临仙拍着手刀,“他吃的下吗?” 杨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扭头看着“大秃鹫”,眼底闪过一抹忧色。 一只金甲卷云豹只是投石问路的石头,“上刀山,下火海”是怎么回事?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江临仙或许算不上猪队友,可是自己在呢么就这么看不惯他。知道那么多消息,就不能痛快拿出来分享? “大秃鹫”一张嘴,尖细的小嘴,在三个人惊诧的目光中,竟然一口就叼住了好几百斤的金甲卷云豹。 卷云豹不比铁骊青鬃兽体型庞大,但见“大秃鹫”的小细脖子上挂着一只那么大的灵兽,三人都有种风中摇曳的感觉。 “大秃鹫”顶着三人的目光,没有急着享用美餐。双臂一展,两只宽大的翅膀伸展开来。 呼啦啦—— 迷雾之中顿时狂风漫卷,湖面上泛起一人多高的波涛。(未完待续。) 第219章 半尺刀山 见“大秃鹫”把孝敬都叼到嘴里了,江临仙和静悄悄都松了一口气。 杨隽却正在忧心接下来的“刀山火海”。 “大秃鹫”双翅一展,两张多宽近一丈高,瞬间在三人面前竖起一大片阴影。黑褐色的毛羽,带起阵阵腥风。 杨隽都未分辨出来,这股血腥味是金甲卷云豹身上的还是“大秃鹫”身上的。 猝不及防的狂风袭来,众人齐齐一个趔趄。杨隽一时不查,只觉这次的“大秃鹫”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带着手里的万屠刀都被吹得往后一倒。 迷雾隐界之中不见丝毫灵气,空气中弥漫着的除了沉郁的雾气,就是一股阴森萧瑟的气息,看在眼里全是一片晦暗,杨隽都不敢引气入体内周转。 他刚才用将体力灵力抽了个十足,正在徐徐调息以图恢复,现在并不敢时时抽调体内流转的些微灵力。 雾刃扑面,割裂了衣衫袍角,划伤了手、脸,扑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呼—— “大秃鹫”又扇了一下翅膀。 仿佛没有一丝空气流动的迷雾隐界内,就这样刮起一阵强过一阵的飓风。 浓雾随着风势的席卷,顿时散开了些许。杨隽三人却在此时被最强劲的一股风力吹得倒飞而起,朝着湖面跌落。 隐在雾气之下的湖面,广阔无边,像是这茫茫的迷雾,根本看不到尽头。在这巨翅扇动的狂风之下,雾气缭绕中平静的湖面,陡然间波澜顿生,无尽的波涛霎时间随着风势卷起。 一息之间,整面湖似乎一张布匹,从湖岸边被整张掀起。波涛轰然升起,哗啦啦的水声瞬间盖过了风声。 杨隽三人被掀飞之后,没有跌进湖水里,而是首先撞上了一堵水墙。紧接着数以万计的雾刃也随风撞进了水墙里。 三个黑影唰地消失在那面水墙背后,“大秃鹫”高兴地“嘎嘎”两声,翅膀轻轻地扑腾了两下。阴沉的雾气在风势中往两边散去,但很快就重新席卷过来,把“大秃鹫”的身影包裹起来。 “大秃鹫”一兴奋起来,似乎忘记了自己嘴里还叼着东西。一张嘴,好不容易拦路勒索来的肉菜金甲卷云豹就往带上掉。 他细细地脖颈往下一勾,依旧幻化为“大秃鹫”的模样,鸟嘴一张一合,就重新把金甲卷云豹叼回了嘴里。紧接着,翅膀一展,调转了方向飞走,身影渐渐隐没在在迷雾当中。 唰—— 曾苦练水性的杨隽、曾在海浪中练刀的杨隽,自认对水还算是熟悉的,但在撞进水墙之后,却是一脸懵逼。 没有半分水色,眼前像是无尽的虚空,满目都是孤寂的虚无的一片迷茫。 “大秃鹫”刮起的雾刃撞上水墙之后便消失不见,就连一同被扇飞的静悄悄和江临仙也不见了踪影。 腾空而起,浑身没有一处可以着力的地方。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对于事事都喜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来说,糟心透了! 这是一种被摆布,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杨隽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背后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杨隽似有所感,双腿提前一点,腰身一挺,手臂往下一坠,借助万屠刀的重量使自己在落地的瞬间站稳了身形。 铛! 是金石相击之声。 杨隽低头一看,自己脚下是浓黑如墨的地面,上面遍布深深的刻纹,万屠刀刀尖磕在上面,竟然只是溅起了一星半点的火花。 水墙之后,不是宽广的湖面,竟然是这样一块坚硬的“地面”? 杨隽举目四望。四面仍是一片灰沉沉的迷雾茫茫,但雾气都游离在距离黑色地面约有一尺多高的地方。 但在整个视野里,他看不到迷雾的尽头,也看不到这片地面的边缘。 回首来路,湖岸连同“大秃鹫”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甚至刚才那一堵水墙,刚才还带起哗啦啦声音的湖水,也瞬间消弭无踪。 湖水起得突兀,消失得也突然。仿佛整个湖面,刚才还溅起了波涛巨浪的湖面,转瞬之间就被替换成了坚实的黑色地面。 杨隽跺跺脚,仔细看脚下的地面。 浓黑如墨的地面,踩在上面就能够感受到雕刻的痕迹,但在茫茫雾色中,隐界里又没有明显的光线来源,想要看清这些图纹线条并不容易。 这黑不如万屠刀的刀身来得深邃,隐在雾气中有点氤氲的模糊,雾气也是阴沉沉不淳朴的灰白。 整个黑色的地面弥漫着一股玄奥浩渺的气息。 杨隽一时踟蹰,不知从何处下脚。 他的视线追随着脚尖的一道纹路,蜿蜒向前,在左缠右绕中往前行进,最后消失在雾气当中。 想了想,把万屠刀扛在肩上,踏出了左脚。 透过半寸高的鞋底,仍然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刻痕深度不止一寸。但这些密布的纹路,紧紧挨在一起,丝毫不影响行走。 哒—— 万屠刀的重量架在身上,杨隽行动时的脚步已然很轻,落在刻痕上,自己却能听见轻微的一声响。 哒—— 又一声。 地面上,脚步落点之处,似乎有一股隐秘的气息弥漫开来。一丝不可闻不可见,却能够感受的气息,在这地面上延展。 提着一股劲,杨隽又是一步踏出。 嗡—— 气息震荡带来的感觉越发强烈,杨隽甚至模模糊糊地看见沉沉的雾气往上抬看几分,似乎地面上有一股隐形的力量,把一片迷雾往上推了推。 哒! 咔擦—— 杨隽不知道自己脚下踩到的是什么,竟然引动一条纹路左右摇摆。 黑色地面上,全部都静止不动的刻痕难以分辨,当起其中一条开始游曳的时候,就很容易将之与其他的区别开来。 杨隽身体略有些僵硬地看着自己脚尖蔓延出去的这条刻痕,摇摆着如同一条巨蟒游蛇。自己踩着的地方像是蛇尾,而蛇头却……视线往前延伸,终于消失在迷雾当中。 巨蟒刻痕游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随着这一条刻痕的变化,周边的纹路也随之变动。 静景中唯一一脚游动的蛇,很快带动了整个蛇池蠕动起来。满目都是扭曲变幻的花纹的线条,整个蛇池成千上万的巨蟒挤在一起游动,杨隽眼前瞬间如同转动着一盘盘蚊香,眼角直冒金星。 脚下地面的这种不安稳,从脚底顺着腿往上蔓延,像是一只蠕动的蚂蟥爬到身上。杨隽不禁打了个战栗,一股危险的预感在心头悄然升起,双腿顿时灌了铅一样僵硬着。 咔嚓嚓—— 刻痕弯曲扭动的声音,像是齿轮转动,从相拒到磨合,极有规律。只是听在杨隽耳里,难免有令人头皮发麻之感。 他不理会脚下虫蛇般蠕动的刻纹,大踏步往前走去。 咔! 扭动的蛇形却在杨隽踏出第三步时猛然一停,这个地面都静寂了下来,瞬间恢复了宁静。不过这种喧闹之后突然的宁静,更加令人感到不适。 杨隽的两只耳朵都不由得轻轻一动,万屠刀稍稍离开了肩膀,浑身的肌肉变得紧绷。 一切都在,蓄势待发。 咔、咔咔—— 一阵令人齿寒的声音从远处的迷雾中传来,由远及近,却越来越清晰,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高。 杨隽警惕地凝目看向前方。 一缕白色的明光从黑色的地面上猛然升起,像是海浪一般层层推进,朝着自己的方向蔓延。 白光瞬间在黑色的地面和晦暗的雾气之间拉起了一道屏障,在杨隽的眼中凝成一条边缘分明的分隔线。 不,不是光! 咔咔咔的声音越来越响,四面八方都是这令人胆寒的声音。 杨隽一扭脖子,看到四周的迷雾和地面都被这一圈白色分离开来。 不,不对,不是雾气被隔离,是自己被包围了! 在白光的逼视之下,雾气又往上抬了几分。这也让杨隽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整个地面的图纹中,无数刻痕的中央,地面的凹陷里,唰唰唰齐齐地生出一排排半尺高的白刃。 像短剑,又像是粗针。自己眼中竖直的线条,有可能是针,也有可能是匕首的棱。 杨隽倒抽一口冷气,卸下了肩上的万屠刀。 这就是刀山? 利刃铺就的地面,是自己的必经之地。 虽然没有堆积成山,让自己翻越。可是,这个该怎么过? 一丈…… 八尺…… 七尺…… 玄奥古朴的刻纹,看不清的缝隙里,齐齐探出半尺长的尖刃。 望之无边无际的雾气,不见边缘的地面,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杨隽眼前,只余身畔五尺方圆的地界。他此刻应完全被泛着森冷光泽的利刃包围。 不等自己脚下被利刃穿透,眼前寒芒一闪,右臂一挥,万屠刀狂风卷落叶一般,朝着正向自己包抄而来的利刃扫去。 咔擦嚓一阵脆响,右前方的白刃被扫倒了一片,但是更多的尖刃,从杨隽的身后、左侧冒了出来。 周围一片明晃晃的刀光,万屠刀黑色的刀身,显得愈加黑亮。(未完待续。) 第220章 守株待兔 咔擦咔擦的声音,惊得人头发几乎悚然而立。 几乎是眨眼之间,脚下的方寸之地已经覆满了半尺长的尖刃。 “卧槽!”杨隽忍不住爆了个粗口。在脚下被扎满窟窿眼之前,他已经收回了万屠刀,站在刀上。 可是入目上头是一片灰蒙蒙的雾,下头是满满的刀尖白刃。茫然四顾,竟然无路可走。 这是要滚钉板? 真要滚个顶板,杨隽倒也不惧。他一身皮肉别的不说,敢打包票扎满了窟窿眼也死不了。寒灵之精在体内滚一圈,滋味不比自己被扎成刺猬好受。 关键是要怎么过得去这关啊! 他现在就跟牛啃南瓜似的,根本找不到地方下嘴。 杨隽站在万屠刀上,左看右看,满目都是闪着明晃晃到刀光的尖刃,可就是一个鬼影都没有,也不知道江临仙和静悄悄怎么样了。 又想到江临仙对迷雾隐界之事知道得多,静悄悄古灵精怪智计百出。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或许三个人凑在一起,能头脑风暴出来个点子也未可知。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是白想,这些念头只是在脑中过了一遍,杨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眉心已经蹙成一个浅浅的川字纹。 不能干站着,在这里想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跨出一步。 杨隽踩着万屠刀,就朝着自己正面所对的方向溜去。 尖刃上的雾气稀薄,越是远离地面,雾气就越浓郁,似乎就是为了让人看清底下闪烁的森然寒光。 可杨隽也隐隐察觉头顶有一层无形的禁锢,像是一张大网,罩在头顶,叫他不能脱开束缚。 在隐界里憋了大半天,他已经能够明显感受到身体的虚弱感,像是缺氧了一样,浑身有些无力,连万屠刀也飞不高。 这个隐界的空间,隐隐中有一种对外来者的压制力量,或许这就是迷雾隐界的潜在规则之一。 抬头一看,高处也是一片迷雾,还不如御刀低空而行,查看有什么异处。 但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死寂。脚下的几尺处,在白刃的缝隙里还能看到黑色的地面,远处斜视角度的,就只能看到一片刀光。 绕了几个圈,杨隽终于放弃飞出去这个念头。 脚下爬满黑色图纹的地面,竟像是如来佛的手掌,他无论到达那个点,都无法看到边际。这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过,眼下,他自己才是如来佛手心里蹦跶不出去的孙悟空。 刚开始心里还有一些急躁,不管是插着刀的吴恩缝隙还是不插刀的图纹刻痕,杨隽都没法完全分辨出地面这些刻纹是什么来历。 层层迷雾,使他无法从高空俯瞰整块地。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杨隽虽有疑心这些图纹刻痕是有什么深远来历的阵法或者其他机关,也有可能这些刻纹能够触动和控制满地的尖刃。但从面前这方寸之地,难窥全貌,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把速度放得很慢,拿出以前做趣味题,走迷宫理线条的耐心,先找出一个线头,再顺着这条线,一直往下走。 现在的他有一个好处,就是记忆力强。跟着那条黑白间杂的线条游走了近千米,杨隽脑海中也画出了一道长长的纠结的线条。 这些线条显而易见的不是简单的图腾,杨隽猜想,应该是附法图纹。 嵊洲大陆的修士对这些图纹都不算陌生。尤其是铸器的大师,在法器上以灵力绘制不同难度等级的图纹,能够不同程度地为这些法器加持。有的是能够增加攻击性能的,有的是能够增加防御功能的。 类似的图纹,杨隽在江临仙的寒潭月和静悄悄的鸳鸯钺上看到过,也在更多的同门法器上看到过。 可没有哪一种能够有自己脚下这片无边无际的图纹复杂。 如果不是挑出了一个线头,杨隽会觉得,自己无论站在那个位置,从那个角度看周围,都会觉得自己一直到待在同一个地方,根本没有挪动过。 杨隽面上神色未动,还是眉头微皱的模样,心里却有点犯嘀咕。感觉自己就像海里的一滴水,森林里的一棵树,无论朝那个方向望,都是无边无际广阔无涯的海。 这哪是什么刀山,这就是一片刀海! 杨隽一面想着,两眼仍旧黏着地上那根线没有动,脑海中似有一张无形的白纸,眼光游走的同时,一支笔唰唰唰在纸上划着线。 楚恪当初灵窍未通,修行却是一丝不苟,相应的功法秘诀囿于修为等级限制,不能习练,他就看了不少其他相关典籍,所学驳杂。 附法图纹的图册也看过不好,杨隽眼前刻画出来的线条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找不到出路的杨隽,把耐心都奉献到了这一地的图纹上。 其实这种感觉,有点像才上过高一数学的学生被扔去关在小黑屋里解高等数学题。搁以前,杨隽能喷出一口老血。 不过眼下,在四面的沉寂之中,历经几个月磨炼的他心性日坚,愈发不急不躁起来。 虽然不知道之前的湖到底是不是湖,雾到底是不是雾,亦或者一切不过都是幻象。他在转了几圈之后,也知道不把这里的幻想打破,自己是出不去的。 而虚无的世界里,只有满目的图纹和尖刃两个线索。杨隽只能从眼前所见的入手破局. 隐界之中无日月,杨隽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但随着他的游走,脑海里那张纸上的线条越来越长,越来越密,渐渐显现出一个个残缺的图形。 因为从一开始道现在,他一直在追着一条线跑,没有头,没有尾。似乎正是一条线,结成了脚下这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杨隽也渐渐从脑中显现的图案上发现了一些端倪。 虽然图案不太完整,但隐约可见三四个小型图案的轮廓。其中一个已经被填满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有一个大概有五分之一,余下两个都只有个边边角角。 虽然不多,但已经能够从逐渐显现的两个图案轮廓上看出。这几个小型图案,应该是一模一样。 这让杨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就像解数列题一样,能够找到规律,那就是简单的。找不出规律,只能望着满纸的数字傻眼。 只要再花上点时间,把这个小型图案填满,就能从图纹里摸索出一些东西了。 隐界之外,青云真人叹了口气。 “这趟差事可真不好办。早知道,就不跟你出来了!” 听着有些抱怨的语气,穆一真人却只勾了勾嘴角,肃穆的脸上显出一丝微笑。 青云真人的语气是他熟悉又已经有点陌生了的。 许多年前,他们还只是各自师尊座下的弟子时,两个人私交甚好,经常会从闻道堂长老哪里接任务,跑差事,然后换功法、法器。 青云真人话多,穆一真人则一贯寡言少语。两个人极少起争执,但若是遇到棘手的任务,青云真人也会像这样抱怨一句。 但抱怨之后,两个人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拼个头破血流,也要把任务拿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窝在躺椅里舒适的感觉所致,穆一真人此刻的神情有点放松,语气也和缓了不少。 “既然如此,师弟你也可以不来的。” 青云真人一怔。从前两个人出任务的时候,他抱怨两句,穆一真人也不会这样顶回来。 他诧异地半坐起身,看向另一头躺椅上姿态悠闲的穆一真人,不由得笑了,调侃道:“穆一师兄,多少年都没见过你这个样子啊!” 穆一真人闭着眼睛,没有丝毫动容:“你说得对,偶尔放松一下也无妨。从前年轻,我不懂这个道理,以为你太过松懈。现在回头看,才知道你是个懂得活的人。” 青云真人却敛了眼中的笑意:“师兄是看好那个拿刀的小子?” “哦?”穆一真人没有睁眼,“难道你不是这么看的?” 青云真人呵呵笑了两声,不置可否,重新躺倒下去。 身侧是逼仄的暗道,周围都是一片漆黑,他却像是头顶有一片璀璨星空般的惬意。 良久,他悠然道:“不过是一线希望罢了。过去那么些年,也不少没有过天才少年。” 现在还有一个整天疯疯癫癫的呢。可惜那人是长辈,青云真人私下也不肯编派那位老祖宗。 他摇了摇头,道:“只是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兔子来,到底有些无趣啊。” 穆一真人缓缓睁开眼睛:“这说明,兔子也不傻啊!” 青云真人无奈地叹一口气。 “要真是傻兔子,也不会在狐狸窝里蛰伏数年都未曾被发觉了。”言毕又觉得自己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正想打个哈哈敷衍过去。 身形猛然一顿,提高了声音道:“狡兔三窟。这只是其中一处罢?那为什么偏偏把隐界所在的这处暴露了?” 穆一真人呵呵笑着看他:“你这是才想起来啊。” “不管三窟还是三十窟,都无需现在着急,迷雾隐界才是其剑之所指。所以啊,这次是兔子亏了。” 三窟挖出来存粮的地方被端了,亏的可不是那只狡猾狠辣的兔子?(未完待续。) 第221章 螳螂捕蝉 青云真人扫一眼镇定自若的穆一真人,又接下去躺着了。 想想隐界的事,当年乘道真人总在幻雷海附近转悠,这事他们都知道,但迷雾隐界的事却是暗中进行的,绝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乘道真人闭关三年。 当此之时,乘道真人常四处游方,将手中事务尽数交给长老堂和座下弟子掌管。也不再热心于闭关突破,这突如其来的三年闭关令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以至于不少人暗中查探隐界之事。但乘道真人行踪不定,做的决定也突然,他羽化登仙之前把隐界留在哪个地方了,就更没有个确切的消息。 “狡兔三窟……”青云真人捋着胡子,咂摸了两下嘴,有些回过味来,“师兄的意思,现在不急着在周围排查一番?” 趁着这个机会,把附近的草丛都搂一边,让兔子无处可藏。 “查倒是要查,”穆一真人沉吟片刻,道,“然而,不必急于这一时。” 焚毁这处血池之前,或许那只兔子也没有想到,这里正是紧邻隐界的入口。这时候,若是听到点风声,还不定怎么着急呢。 “打草正要惊蛇。躲在草丛深处的蛇,是敌在暗我在明。只有惊了蛇,才能让他露出形迹。” 这也是他们如今守株待兔的原因。 不管是蛇还是兔子,只要在这个时候有任何异动,就容易叫人落入眼中。到时候再顺藤摸瓜,慢慢地查下去,把兔子窝、蛇窝一锅端了。 穆一真人眯了眯眼睛,想到一个词——斩草除根。如此,方可绝后患。 先前不明白乘道真人的打算,如今虽也还有些懵懂,但乘道真人素有威信,当年他们还是小弟子的时候,乘道真人虽然不怎么管事,但仍令人十分信服。 穆一真人摸着躺椅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微微凝目。 迷雾隐界的根源在于万屠刀,乘道真人是个标准的魂修,炼体之术虽精益,但也不必同期的武王,更没有听说他能拿起万屠刀。 何以会耗费那么大的心力,操持迷雾隐界的事? “真是大意了。”从前过得太安逸,竟然没有发现玄天门中还有这种种异事。 青云真人猛地抬头:“师兄,何事大意了?” 穆一真人摆摆手。他只是心中疑惑,乘道师叔祖只是为了防止迷雾隐界邪祟频出,才耗费心力压制的吗? “唉,”青云真人见他似有所悟,却不肯言语,叹了口气,道,“这要我说啊,咱们还得防着狗急跳墙。” “嗯?”正在走神的穆一真人扭头看了过来。 青云真人分析道:“此人心性狠辣,在可能暴露的情况下,当机立断杀了八十三名弟子,随后连同在附近查探的七名弟子一齐杀了,还……” 焚毁曝尸,下手无情。 “暴露这一窟血池,有壁虎断尾之果决,亦有些似泄愤之举。而现在又能继续蛰伏不出,能屈能伸。实是个心思诡谲,凶狠果决又不失谋略之辈。” “此时龟缩不出,却未必就是惊弓之鸟。恐怕……” “哦?”穆一真人被青云真人这一通分析引起了兴趣,不由面含微笑,坐起来问道,“以师弟之见,其中或有什么蹊跷?” 青云真人弹了弹指头,左手虚握成拳,右手五指箕张,猛地盖过去:“恐怕此时打的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 “他先前或许不知道隐界到底在何处,但现在,已经可以确信无疑。能稳坐如山,不是不急,而是已经有了新的盘算。” “师弟所言有理。”穆一真人闭了闭眼,此后却是无话。 青云真人诧异地瞥他一眼,双目微瞪。 什么意思,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所言有理”就打发了。真人我对任意一个前来请教的小弟子也不会这么敷衍啊! “哎!”青云真人还要再问。 穆一真人却敲了敲椅子,道:“螳螂捕蝉,未闻黄雀在后否?” “黄雀?”青云真人笑了笑,又觉有些可叹,“敌我未明,怎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两个人出来盯着一趟,竟是谁都不敢告诉,可见穆一真人对除了两人之外的师兄弟都不能完全放心。 青云这人抚着额头想,也罢,反正自己不会是注定裹他人之腹的蝉。 穆一真人敲打着躺椅的把手,把青云真人的话回味了一番。 不得不说,青云为人有时候天真了些,见识却是丝毫不缺的,也能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不过隐界和血修之事,现在所露出来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对方还有多少底牌,他们不清楚。 现在看来,颇有些敌暗我明的意思。不过穆一真人能有今日地位,不是个心性不坚的人。恒心、耐心、决心,他样样不缺。即便隐隐觉得周遭的师兄弟都有疑点,也不会心生怯意。 管他是不是螳螂捕蝉,先如今都需要看看风向,再作决断。 ****** 凌初山,夕阳已在西山之后落下,并且收走了最后一点余晖。 竹海之中,若虚真人坐在竹寮之中,面前的竹几上有一点灯火,映着他的脸色有些暖融融的,散发着微光。 墨绿衣人已在此处盘桓许久,一团浓雾似的身形,在夜幕降临的竹海中,越发难辨。 刚才只是试探性的一交手,若虚真人触手即回,再无其他试探之举。这让他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的危险念头。 还真想试试,若虚真人到底能不能猜出自己的身份?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自己是不可现于人前的暗夜幽灵,如果暴露,令主会…… 想到这个人,墨绿衣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如果说自己是幽灵,那么这人就是真正的恶鬼。 “真人准备就这样独坐至天明?” 若虚真人闻言,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他微微笑道:“不是还有阁下作陪吗?” 身后又没了声息。 背对着墨绿衣人,若虚真人的脸色渐渐沉寂下来,视线顺着在黑夜里颜色浅淡的石板路往竹海里延伸。 青云和穆一都赶过去了,想必是已经发现迷雾隐界之事。 若虚真人和宗主灵虚真人一样,都是玄隐峰嫡系弟子,先宗主乘道真人的嫡传徒孙。许多关于乘道真人的事,其余十一峰鲜少知道的,他都知道得比别人清楚。 其中就有迷雾隐界之事。 血修要这个隐界有什么用,他暂时还不知道,但他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若虚真人想,或许,找药材的事可以缓缓了。 一团墨绿色的烟雾在竹海之中游荡,若虚真人侧头看一眼墨绿衣人在夜色中飘忽的身影。这人竟然真的在竹海中逛了起来! 他能察觉,那人一开始还是有些不耐的情绪在的,不过现在表现出来的却是已经一副悠闲姿态,比自己还要安然几分。 若虚真人生出几分疑惑。这人是在什么时候有了新的主意? 见墨绿衣人的身影鬼魅般荡开,却是在周围绕圈,看起来暂时并没有要离开凌初山的打算。 若虚真人不会放任他在凌初山中乱窜,还得时时注意墨绿衣人的动向,也不喝茶了,取出棋盘棋子,打起谱来。 夜风送凉,冬夜的竹寮里这一豆灯火,竟照得整间竹寮都笼罩在一圈暖黄色光晕里。若虚真人左手执黑,右手执白,自己下得不亦乐乎,渐渐沉湎于棋局之间。 一团墨绿色近乎发黑的影子,挟出一股凉风,从飒飒的竹林之间冲出,停在两丈开外。 雾气传来飘忽的声音:“真人好雅兴!” 若虚真人瞬间将脸上的一抹疑虑抹去:“阁下尚有何贵干?” 浓夜里一声闷笑,惊得林中竹枝梢头的宿鸟飞起,拍下纷纷的竹叶,翩然落地。 墨绿衣人远远站着,并不近前,故作爽朗地道:“凌初山屋舍俨然,忽想起还有一事要拜托真人。” 战场之上,黑子与白子厮杀得厉害,呈胶着之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难解。 若虚真人眉头微皱,似乎没有听到墨绿衣人的话,凝思片刻,举起的左手才落下一子。 待他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温煦,有一丝轻松和释然之色。 墨绿衣人一怔。 玄天门中,这人最是深谋远虑,心计深沉。难道,自己的打算已经被他看穿了? 将心头疑虑一笑带过,墨绿衣人爽朗道:“令主曾将一件小事托付于真人,未知真人完成否?” 不待若虚真人说话,他又道:“若是没有,还请真人加紧几分。” 若虚真人心下冷笑。 凝血跗骨藤,绯花白玉翁,青玉龙王骨,九尊圣王丸。哪一样是好找的?如果是小事,还需要那人亲自来催? “敬告令尊……主,”若虚真人笑道,“在下都放在心上了。” 墨绿衣人隐在浓雾之后的脸顿时一僵。令尊……个屁!放在心上这么久也不见进展? “呵呵,如此便好。某就此告辞,再会!” 终于打发走那个煞星,若虚真人盯着竹几上的棋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人特意来提凝血跗骨藤、绯花白玉翁、青玉龙王骨、九尊圣王丸之事,其中有何蹊跷? 想到迷雾隐界,若虚真人眼睛瞬时一亮。(未完待续。) 第222章 摄魂夺魄 杨隽脑海中图纹的刻画一点一滴地显现出原本的形迹。 而他的目光竟然还在顺着同一条线走。 这是一条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线,杨隽猜,或许是首尾相接。但这片图纹所在的地域根本不知面积几何,竟是完全由一条线刻画出来的,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脑海中已经分解出来的的十九小图纹,呈内外环状三层分布。内层两个,中层十二个,外层五个。其中内层有一个已完成了近八成的复原,杨隽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完整地看到这个图纹结构。 说起来复杂,但事实上所有复杂事物都是由简单构造的部分构造起来的。 就像这些面前这个看似无边无际的图纹,最开始看上去千头万绪,实际上却找不到一点头绪,根本就是一团乱麻。 而杨隽挑选了一个点开始之后,就能顺着这条线,渐渐地摸透整个结构。 一开始摸不着头绪的时候,杨隽只觉得自己像是平面上的一个点,怎么也无法脱离出去,现在就渐渐摸到了一点法门。 杨隽一点点沉浸在玄奥复杂的图纹之中。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从站着,到蹲着,再到坐在万屠刀上悬挂着两条腿,变幻了无数个姿势。 身体变幻着姿势,眼睛却始终没有从地面上离开。 目前呈现在脑海中的十七个图纹,从轮廓上来看,几乎都是橄榄球形状的,两端比椭圆形略尖。外围比内层的大,他也估测每一层都是十二个相互连接的椭圆形图纹。 这些图纹彼此互相隔离,又彼此相连,每一层都几乎围成一个圆圈。 抛开楚恪的记忆,杨隽本身对于这样的结构的图形也不算陌生。 一开始,他还猜测这个巨大的图纹是首尾相接的圆形,而现在……眼睛跟着黑色地面与白刃之间的刻痕走,脑海中一支无形的笔也跟着描画,精神集中于中层那个完成度接近了九成的橄榄球状图纹。 杨隽隐隐有一个猜测。面前的图纹是无限延展的,十二个橄榄球形图纹内端的顶点指向的中心处,位置像是圆心。这是一个几乎圆形却没有边界极限的图纹。 他一面紧盯着那个即将完成的小图纹缩影,一面庆幸自己不晕图。如果不是自己原本对一些趣味图形就很感兴趣,现在多半已经晕成了两眼蚊香。 整个图纹的起点,应该是接近圆心的位置。但有起点,无终点。 这条绵延不断的线,可以以此为中心,不断地向四周延展,画出一个又一个相同的小图纹,最终构成这一片没有边界的幻象世界。 即使已经猜到破解之处或许就在那十二个顶点所指的圆心位置,杨隽也决心要将眼前这块小图纹描补完整。 虽然对整个图纹有了大致的猜想,但却无法立即去找到哪个可能是开启法门的图纹阵眼。 一则,如果这是一个附法图纹,他记下来,以后或许会用得上。二则,视线一旦离开这条线,目光放眼全局,他没有十分的把握,自己不会被满目的黑白色迷晕了眼睛,到时候根本找不到阵眼所在。 整个空间都在一片静谧之中,像是无垠的宇宙,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而沉浸在冥想中的杨隽,也没有发现,身边的迷雾正在一点一点地抬高。 终于,在杨隽已经描画出三十一个图纹轮廓的时候,完成度最高的那个橄榄形图纹,已经完成了合围。 将这个图纹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杨隽松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已经干涩的眼睛,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依照自己刚才的印象把面前的图纹描画一遍。 发现和自己脑海里的印证无误,这才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其间,视线却一直没有从图纹顶端挪开。 将这个复杂的图纹剖出一瓣来分解,也还只是一个开头,杨隽不敢冒进,沿着顶端所指的方向徐徐前进。 大概世上许多事都是如此,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怎么看都是一头雾水,一旦戳开说破,顿生恍然大悟之感。 杨隽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从他破解图纹的第二层向中心进发,目前已经描摹出来的,有四层。以万屠刀为参照物杨隽估计,自己几乎是绕着数千亩地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心中也在感叹,老子除了绕地球,都可以上天了! 通过前面自己描摹的图纹,再往内围是杨隽之前没有经过的地方。但有之前破解图纹的基础,让他几乎在一眼之间就能确定方向。同时也能感受到,越过一层图纹的时间,从几十息缩短到了十息。 而随着自己愈加接近起始之处,从图纹之中醒过神来的杨隽,也终于发现,迷雾渐消,离地已经四尺以上,眼前的雾气已经稀薄了很多。 黑色地面上,半尺长的尖刃,隐隐折射出更明亮的光线。 杨隽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幸好我没有密集恐惧症和尖端恐惧症。 杨隽渐渐接近的他所以为的圆点,抑或是这个庞大的附法图纹原点时,前方蓦地闪现出一抹亮光,迷雾中隐隐约约。 他一面留意着地上的图纹,一面驱使着万屠刀向前而去。 “嘎嘎——” 杨隽身形顿时一凝,这熟悉的鸭子叫…… 雾气中一团朦胧的黑影,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两只幽蓝的眼睛盯在自己身上。 很快,杨隽就知道这不是错觉,出现在眼前的确是那只“大秃鹫”。 细长的脖颈,深邃的双眼,黑褐色的毛羽,结实的胸腹,粗壮的大腿,还有,立在刀尖上的利爪。 听说过金鸡独立,没见过秃鹫独立的。 腹诽一句,杨隽的视线从大秃鹫与刀尖相接的爪子上略过,最后落在它的头上。不得不说,还是这样的秃鹫比较顺眼。化身人形之后的秃鹫实在太辣眼睛。 终于见着一个喘气的,他心情颇好的朝大秃鹫打了个招呼:“秃鹫兄!” “少年,恭喜你!” 听到这个声音,杨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原形的大秃鹫,说话口音比人形的那个好太多,至少听起来不显生硬。而他话里的意思,就更让人高兴了。 通过了? 大秃鹫接着开口道:“下面你将真正踏上刀山,破解摄魂夺魄印。” “破——”杨隽差点没一口喷出来,他还以为解出刚才那个图纹,就已经算是通过一关了呢。果然高兴得太早。 不知怎地,他竟从那只大秃鹫豆大的双眼里看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嘎嘎!”大秃鹫耸了耸翅膀。 对于大秃鹫双翅的功力,杨隽已经有过体会,见状连忙戒备地耸起了肩膀。却见那大秃鹫翅膀松了松依旧垂下,这动作,大概跟耸肩或摊手差不多? 杨隽皱着眉头问:“摄魂夺魄印?” 继刀山之后的这个新名词,受到了杨隽的注意。 大概是看秃鹫的态度还可以,杨隽朝他问道:“秃鹫兄,何为摄魂夺魄印?” “嘎嘎!”大秃鹫的叫声几近于嘲笑:“你刚才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杨隽心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子想知道的是这个摄魂夺魄印是个什么鬼东西,名字听起来就不怎么友好啊!但心中却印证了这地面上刻画的就是什么神魂夺魄印。 好像不止是声音,回归原形的大秃鹫智商也提高了不少。不等杨隽再问,它已经主动解答道:“摄魂夺魄印乃是刀的本命附法图纹。顾名思义,就是有摄魂夺魄之效的附法图纹。” 顾名思义?那倒确实挺容易理解的。 至于刀,不用问,只从大秃鹫盯着万屠刀的目光就知道,它口中的“刀”,除了万屠刀,不做他想。 不过,既然是万屠刀的本命附法图纹,怎么会不在万屠刀上? 杨隽低头看一眼万屠刀平整的刀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大秃鹫继续道:“有这个附法图纹加持的法器,使用之时,只需灌注一成灵力便可增加至少三成的攻击力,发挥摄魂夺魄之功效,能够极大地损伤地方的神魂之力。” 摄魂夺魄。杨隽在嘴里默念了两遍,又回味了一番大秃鹫的话。心想,这个摄魂夺魄印,倒是对付魂修者的一大利器,即便对手是武修者,通过损伤其神魂之力,已经极大地削弱对方的战斗力。 不过,脑中灵光一闪。他突然想到江临仙提及,与万屠刀相伴相生的迷雾隐界之所以被强行剥离,就是其中残魂邪祟作乱。 杨隽顿时目光一厉,猛地看向对面的秃鹫。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被万屠刀斩杀的秃鹫残魂?” 大秃鹫一愣,随后“嘎嘎”地笑了起来,翅膀扑扇着,把万屠刀连带着杨隽推出两丈多远。 “残魂?”大秃鹫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看向杨隽的眼神充满了鄙视。他的声音里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本鸟才不是!” 杨隽还待再问,它爪尖一点,嘎嘎叫着飞离了刀尖。杨隽欲追上去,却在数丈高的迷雾中遭遇了一层屏障,怎么也上升不了半分。 (作者有话说:杨隽所在的神魂夺魄印,可以看成一个平面。基础图形是橄榄状,然后十二个橄榄组成圆形,不过是非闭合图形,没有边界,面积无限大。大家可以想象成无限大的蚊香每个圈里搁上十二个橄榄。PS:悬火写这一段也写成蚊香眼了。)(未完待续。) 第223章 猛闯刀山 空中遥遥传来秃鹫的声音:“少年你自己玩耍罢,本鸟恕不奉陪了!” 鸟爷的话音未落,被无形屏障下压的杨隽,眼前陡然间闪现出一片亮光。 平面般铺展开的图纹蓦地扭曲,平整的地面在杨隽面前拱起一个弯曲的弧度。像是受挤压的地壳,缓缓地形成一道道山脉。 即便隐界里几乎找不到光线来源,但朦胧之中,成千上万把寒刃折射的光,依旧刺得杨隽眼瞎。 高高低低的山峦,半尺长的利刃。这是真·刀山。 “长满”利刃的山峦,拔地而起,瞬间变成了几丈高的隆起。巍巍高山,将倾未倾,颓然似摇摇欲坠。 “艹!死秃鹫,你特么地告诉怎么玩儿啊!” 被万千利刃所指,杨隽看得心惊肉跳。自此之后,自己还是可以有密集恐惧症和尖端恐惧症的。 逃又逃不掉,玩儿又不知道怎么下口。 当这些尖刃是静止的时候,他还能耗,敌不动我不动。但现在刀山主动出击,自己瞬间处于劣势。 早没有想出应对之法,只能被动挨打。杨隽悔之晚矣。 现在却是顾不得骂娘,他很快闭上了嘴,万屠刀握在手中,脑海里不断飘过大秃鹫的话。 摄魂夺魄印,万屠刀的本命附法图纹。 但手持万屠刀的自己,现在就在被这所谓本命附法图纹攻击! 不等他再做他想,“唰”的一声,一丛坚韧霎时从图纹刻痕里激/射而出,直奔他的面门。 所过之处,迷雾尽散,但却挟着由深秋而至寒冬的肃杀凉意,整个世界里,顿时一片冷冽。 杨隽面色凝重,一步踏出,万屠刀随势而动。 厚重的刀身,狭长的刀刃,在单薄的雾气中,似一道凌厉的闪电,划开浓厚的云层,撕裂着天地间的屏障,轰然击向大地。 刺啦—— 隐界犹如一潭死水凝滞的空气,有一瞬隐隐的震颤。 杨隽双耳似能听到嗡嗡之声。 但此时显然不是注意这个的时候。万屠刀的刀剑迎面撞上了飞来的刀刃。双耳顿时为尖利刺耳的金器相击之声充斥。 席卷而来的利刃一把接着一把,像是连绵不断的风,源源不绝的水。顺着地面上图纹的刻痕,不断地有利刃被无形中的手拔起,再投向杨隽。 凝滞的隐秘空间内,毫无生气的图纹和刀刃,却如同活过来一般,凶猛剽悍地挣扎游动起来。 刷拉拉—— 万屠刀迎面破开进袭的刀刃,将之从中截断。无数尖刃被一刀两断,杨隽眼前残屑乱飞,眼前亮光纷纷洒落,犹如下雪,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和谐的美景。 眼花缭乱见,杨隽渐觉力有不逮,灵窍经脉之间缺乏的灵气,让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惶惑之意。 只是,无路可退! 当此之时,刀身火海也唯有踩着刀尖过,蹚着烈火行。 眼皮一掀,杨隽双目越过万屠刀刀面,看向前方绵延不绝的刀刃巨蛇。 灰茫茫的底色里,雪白的刀刃绵绵不绝,似海岸线上看不到边的雪浪,又似翻滚倒卷的巨蟒,疯狂叫嚣的蛟龙。 而这一幕,何其熟悉! 脑海中乍然出现初初联系万屠刀时的情形。 茫茫无边的夜色,可吞噬一切的大海,以及海天相接处的一道白线。 今日的自己被迷雾隐界所压制,得不到灵气的补养。当日迎战浪潮的自己,却是一窍不通,同样凭着一己之力,劈风斩浪! 杨隽胸中豪气顿生,褪去了一丝惶惶之意。 脑海中理智再次占据高峰。回想着大秃鹫的话,踏刀山,破解摄魂夺魄印。 故而刀山乃是表象,根源还在于附法图纹的印痕。 手中劲力不减,应付着绵延不断的尖刃,他的目光却在刀山上流连,依照脑海中先前描摹刻画出的图纹印记寻找熟悉的纹路。 大秃鹫出现在自己破解摄魂夺魄印之后,寻找“阵眼”的时候,而且也恰是自己将要找到“原点”所在的时候。 杨隽双眼微眯。这个“原点”必定就是破解刀山的关键之所在。 当时被大秃鹫的突然出现打断,杨隽尚未找出这个“原点”的位置,但那个橄榄球形状的基础图纹却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说“按图索骥”不太准确,但他凭借对图纹的深刻印象,能够再次找到那个“原点”所在,却是并不太难。 只是,刚才隐界内风平浪静,此时却风云雷动,波涛漫卷正,整个摄魂夺魄印的幻身已是面目全非。眼前又是源源不绝,朝他袭来的利刃。他要怎么踏着面前的刀山,找到那个“原点”? 眼前的一排利刃脱离图纹刻痕飞出,下一刻又有半尺长的尖刃齐刷刷地冒出来。 杨隽不停地挥刀,又不断地被利刃所组成的巨浪袭倒。他的身影,在这浩浩荡荡滔滔不绝的巨浪之中,却依旧显得如此单薄、渺小。 像是茫茫夜空中,一颗闪烁的流星,毫无根基,在无边的宇宙中游走。甚至就连万屠刀,也几乎被绵延不绝的白刃所掩盖。 在呼啸的狂涛怒波之下,万屠刀的气势似乎完全被掩盖。但若仔细一看,却能看到滔滔白浪之中那一抹忽闪忽闪的黑影,似滔天波浪里一叶小小的扁舟,在漫卷的波涛里沉浮隐现。 利刃组成的浪潮一趟接着一趟,前浪未消,后浪又至。 杨隽举着酸软的手臂,削过眼前飞来的尖刀,眼睛却分出神来寻找地上的图纹印记。 尖刃是随着摄魂夺魄印的图纹刻痕依序袭来,所以这个任务还不算太难。 杨隽的视线在布满利刃的图纹刻痕上不断搜寻,眼光直接略过半尺长齐刷刷如韭菜茬的尖刃,落在黑色的附法图纹表面。 巨大的图纹,刀光映衬在,隐隐有光滑流转。杨隽指尖颤颤,似乎朦胧中获得了一丝浩渺玄奥的力量。 脑海中的那枚图纹似乎在瞬间被什么点亮,黑色的刻痕红得如同烙红的铁。 杨隽的目光中终于在面前扭曲的印痕上找到了摄魂夺魄印基础图纹的橄榄球形状印记,视线沿着熟悉的图纹轮廓游走,渐渐汇向顶端,许多尖端所指的那个“原点”。 然,面前隆起的地面,却像是一道高山,挡住了他的去路。也像是大海中一个盖顶的巨浪,倾覆性地压在他的头顶。 眼睛猛地一闭,杨隽握着万屠刀的手猛然一紧。 虽然没有睁眼,整面图纹的印记却已经深深地刻入脑海。他按照脑中的印象,眼前的虚影,将万屠刀一挥到底,速度猛然间提高了十倍,连刀带人,悍然撞向了那一座刀山! 闪亮的刀锋划过,将这白亮亮明晃晃的刀刃巨龙剖开撕裂,杨隽“眼前”瞬间绽开星星点点的耀目光辉,利刃的碎屑雪花般纷纷扬扬。 从龙头至尾部,杨隽将这利刃一撸到底,直抵摄魂夺魄印的图纹刻痕伸出。 甫一接近,万柄寒刃的森然凌冽之气便扑面而来,杨隽蓦地觉得面上一凉,似乎自己迎面而去的是一座冰山。 嗡—— 万屠刀刀尖触到劈开尖刃,直抵刻痕深处的时候,杨隽的脸离万柄寒刃也不过三尺有余。 巍巍刀山之上,他不过是沧海一粟,甚至想过,自己会不会像是钉板上被钉死的一只苍蝇。 所幸,在止住最后一柄脱离刻痕而出的尖刀之后,整面图纹上将欲飞出的尖刀,都像是突然被断电的机器,停止了运转。 一股略带阴寒的气息,顺着万屠刀间,爬上了杨隽的手臂,冻得他浑身一颤。 犹如一滴滚落到冰山上的水滴,杨隽的身形瞬间凝滞。 双臂一僵,不等那股令人胆颤的气息继续蔓延,杨隽双臂一振,将万屠刀逆着图纹的方向朝中间“原点”的位置推过去。 刺拉拉—— 一堆碎屑擦着杨隽的脸、手和身体边缘飞过。 万屠刀收割小麦一般,把满地的尖刃劈了个干净。 刀影翻飞出,白刃渐消,露出原本黑沉沉刻满了图纹的地面。万屠刀刀尖所触,利刃纷纷倒伏,摄魂夺魄印的刻痕表面却坚硬得纹丝不动。 未免被眼前所见影响判断,打乱脑中对于摄魂夺魄印的图纹记忆,杨隽闭着眼睛,只靠五感灵识和手上万屠刀传来的感觉控制刀尖走向,顺着摄魂夺魄印的刻痕前行。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缕红芒从地面上悄然顺着万屠刀的刀尖爬上了黑色的刀身,停留在刀尖与刀背相切的边缘。 陡然间,一丝寒气过后,掌心微微发热,似捏着一柄被逐渐温热的钢钎。 杨隽不以为意,只以为是摩擦生热和自己使劲太过的缘故,刚囫囵着画出了一个大致的橄榄形轮廓,耳边却听得咔擦咔擦的声响。 这声音像是亿万只白蚁啃食着一截木头,自己却坐在朽木中央。 杨隽头皮发麻,瞟眼一看,却是万千利刃齐刷刷朝着外围的方向倾倒。而手中的万屠刀上,隐现红光,刀尖出一缕红线,藤蔓一般覆上了黝黑的刀背。(未完待续。) 第224章 洪荒之力 半尺长的尖刃瞬时如冰雪般消融,在墨黑的地面上消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几乎不敢相信眼睛所见,杨隽犹疑片刻,方将身体放下,脚踏实地地站在布满复杂图纹刻痕的坡面上。 隆起的地面、自己眼前的山头,其实也不过二十来丈高,偏偏是一道越不过去的屏障。此时褪去一层利刃尖刺之后,竟显得有几分怪异。 仔细看这些黝黑的图纹印记,沟壑纵横。而万屠刀所过之处,将这些宽不足两寸纵深半尺的刻痕掀开,向外翻卷着,形如狰狞恐怖的伤痕。 杨隽的视线落在万屠刀上,藤蔓般攀爬着的红芒倏然而止,流畅的线条停止延展,僵直在距万屠刀刀柄不足一尺的地方。 虽然形状并不完整,但杨隽又如何看不出,这个图案,正是自己刚才刻在脑海中的橄榄球形摄魂夺魄印! 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杨隽心头划过一丝疑惑。这个时候,是进还是退? 在嵊州几个月的连连际遇,让原本万事不过心的杨隽多了些疑心,再不敢轻易相信他人的话。 尤其是,大秃鹫正邪难辨,终究是对大秃鹫的话还存着几分疑心。 这只秃头鸟并不如最开始表现的那样蠢萌,似是而非的“乘道仙人”、“万屠刀”,几句糊里糊涂的话,难道就能够认定它与己方不是敌手吗? 杨隽脑中一片纷杂,对这个世界几乎感到绝望。连一只秃头鸟都开始骗人,这个世界还能相信谁啊?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嘎嘎——”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声。 杨隽这话正叫大秃鹫听个正着。还没来得及转头,便觉身后狂风大作,几欲将他整个人掀翻。 万屠刀还抵在刻痕深处,杨隽没防着大秃鹫会突然出现,整个人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撞上刀柄。 “鸟爷,我说你这是干什么?”杨隽险险地借万屠刀稳住身形。 攀在隆起的“山坡”上,脚下就有自己以万屠刀划开的深沟,要是一脚踏进沟里了,那才叫好看。 “人前不笑人,人后不说人。少年,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大秃鹫桀桀笑道,“本鸟给你个教训,帮你长长记性。” “呵呵。”杨隽心道。你一只鸟,开口这么酷霸狂炫拽的,合适吗?人后不说人倒是听说过,可是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人前不笑人,又是什么鬼道理? 扭头看到大秃鹫站在身后不远处一个微微隆起的“山坡”面前。 杨隽现在位置比较高,与下面的谷底相对高度接近十丈。这扭头一看,就见大秃鹫的身形略有点模糊,但整体都能入眼。而在他身后更远处,墨黑色地面在雾气的笼罩下渐渐变成一片灰黑。 尽管如此,笼罩在这个平面上的雾气已经散去几许,远没有刚开始那样的浓烈。不知道雾气的浓淡是否与自己解开这个图纹有关联,但表面看上去,是呈现负相关的。 第一次在顺着地上刻痕捋出线条走向,刻画出图纹大致轮廓时,浓雾便抬高了一二尺。随后自己完整地破解了橄榄球形状的基础图纹,整片迷雾就消散了几分…… 杨隽正思索间,大秃鹫又发出嘎嘎两声,似乎在叫他。 回过神来,杨隽看到大秃鹫,眼中瞬时闪过一丝精芒。 “秃鹫兄,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杨隽说着话,暗暗运了运气,整个人像是游完一百米从泳池里探出头一样,疲乏。 大秃鹫“嘎嘎”道:“本鸟说了,你会相信吗?” 杨隽咧嘴一笑,很是真诚:“只要秃鹫兄说了,我就信。” “嘎,”大秃鹫耸了耸翅膀,“那本鸟不说。” 杨隽给气个倒仰,眼前几乎一黑。 尼玛,你个死肥鸟还要上天了咋地,这么难缠! “呃……那秃鹫兄就说说,你在迷雾隐界里是做什么的?”杨隽一咬牙。换个方式问行不行,我就不信了,一只鸟而已,脑袋那么小,脑容量能有多大?它还真能反了天了,违背自然归规律? 大秃鹫扭了扭脖子,侧过头去,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一双豆大的小眼睛里满是鄙视。 “少年,你脑子有问题。要不我一翅膀送你上天,飞出去算了?” 杨隽彻底服了。一只大秃鹫,不仅智商在线会演戏,嘴巴竟然比眼镜蛇还毒。 一筹莫展,大概就是自己现在这个境地。 杨隽动了动脸颊,却是一脸扭曲的表情。 大秃鹫咂了咂嘴:“少年,你还想不想见乘道仙人了?” 杨隽咬牙:“想!那就请秃鹫兄引荐罢!” 手臂一用力,就要把万屠刀抽出来。 大秃鹫瞪圆了眼睛,转瞬间双脚离地,离弦之箭一般,一冲上天,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杨隽眼前。 他的声音却在耳边回荡:“不要拔刀!” 音速总归比光速要慢。杨隽想,这个准则应该在哪个世界位面都是不变的罢? 大秃鹫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才听到空中传来的这句话,而此时,万屠刀间已经离开了坡面上深深的刻痕。 咔擦嚓—— 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入耳中,杨隽也已经看见刚才大秃鹫所立之地如雨后春笋齐刷刷冒出了半尺长的尖刃。 反射性地一挥手臂,万屠刀截住了朝杨隽袭来的一排利刃。紧接着往前一送,卡进刻痕的凹槽里。 万屠刀就像一把严丝合缝的钥匙,阻止了尖刃的再次出现。 杨隽额头几乎滴下汗水来。刚才若是再慢一步,自己就要被万剑穿心,捅个透心凉了。 危险条件下的应激反应之强烈,使得杨隽这一刀劈下所用的力气,竟远远超出刚才。万屠刀刀尖深深地插/进图纹刻痕的凹槽里,顺着纹路往前滑行。 刀背上原本已经停止“生长”的藤蔓状图纹仿佛获得了新生的力量,继续朝着刀柄的位置攀爬。 转瞬之间,火红色的图纹就已经布满了刀身近三分之二的面积。 地面刀刃一收,大秃鹫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在杨隽身后的小丘上。 “少年,做人不要太性急。” 杨隽背对着大秃鹫,没有说话。一只鸟,还爱摆爷的款,真想批发一堆窜天猴送他上天!不过,杨隽不会承认,自己现在是嫉妒大秃鹫可以自由来去想上天就上天,而自己刚才差点就被捅成个筛子。 气归气,杨隽总算是接受了万屠刀不能离开图纹的设定。眼看着一缕红线已经将要把真个万屠刀刀身都缠绕上,一咬牙,下定决心,顺着刻痕向前推。 这次,他亲眼看见那一缕红线在万屠刀黑色的刀身上缠绕出一个橄榄形的图纹,绕个弯又继续前行。 手中运劲,万屠刀向上推进的速度更快,深沟刻痕里,刀尖红得似活火山里汨汨流出的岩浆。 这片红色渐渐往刀背蔓延,白玉色的刀柄也隐隐有红光透出。 杨隽的手心一片灼热,眉心隐隐发胀,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像困在藩篱之中的野兽,急欲冲破桎梏。脑中一片嗡嗡,轻轻震颤,橄榄球形的摄魂夺魄印红得发亮。 掌心握着的不似刀柄,而是烧红的烙铁,皮肉也被烫得发痛,但杨隽却不敢立时撒手,只得忍着大脑的昏沉和手上的灼热把持着万屠刀。 幸而眼前的线条是构成橄榄球形外缘的主线,是一个巨大的弧形。杨隽一口气将万屠刀向上推了接近三丈。 从山坡顶端冒出头来,他越过坡顶看到远处漂浮的雾气和灰黑色的地面。 当万屠刀刀尖接近山峦最顶部的时候,杨隽眉心一动,瞬间头痛欲裂。一个红色的橄榄球形图纹于眉心闪现,光线隐隐明灭,几次闪烁,最终凝成一个固定的形状,鲜艳欲滴犹如妖冶的血色。 杨隽浑身一个震颤,把着万屠刀的手顿时一震。玄妙的气息自眉心运出,一股悍然的力道顺着手臂传导向万屠刀。 这一瞬间,全身鲜血似乎都朝着双臂涌去,杨隽握着刀柄的手已经由白转红,血管突出。 嗡! 自刀尖缠绕向到刀背的红芒,几乎已将整个刀身布满。倏忽而至,抵达了刀柄处。 杨隽初次拿到万屠刀时显得有些灰白骨头一般的刀柄,后来渐渐光亮质地如玉的刀柄,霎时间如点亮了烛光的灯盏,发出微弱的红光,映得杨隽的双手犹如透明。 “啊——” 杨隽发出一声高亢到几乎凄厉的叫声。 小丘上的大秃鹫“嘎嘎”叫着,抬起两只翅膀,把鸟头捂了个严严实实,两只泛着蓝色的眼睛却从黑褐色的毛羽中露出来。 双臂似乎充满了邪异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左右一震。杨隽事后回想,大概这就是所谓洪荒之力罢? 看似坚不可摧的黑色图纹刻痕,瞬间裂开了一道缝,罅隙之内透出隐隐红光,照在杨隽的脸上,盖过了他眉间的印痕。 大秃鹫几乎跳起来,两只翅膀不住地扑腾:“少年,加把劲,看你的了!”(未完待续。) 第225章 血蔓舞动 杨隽当然听不到秃鹫的喳喳叫唤。 黑色图纹表面,深深的刻痕被万屠刀撬开,中间一股灼热的力量将其往两边撑开,仿佛狰狞恐怖的伤口。其内透出的红光,恰似伤口中汨汨流出的鲜血,在黑色图纹的映衬下,红得妖异非常。 杨隽被这股红光一照,不由自主地半眯上了眼睛。 脸上感到一片灼热,眉心处烫得发痛反而显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不过,双臂几乎撑爆的感觉,压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耳边嗡嗡不绝,太阳穴隐隐颤动,杨隽整个人几乎紧绷到了极致,眉心的橄榄球状红色图纹颜色鲜艳欲滴,也在这瞬间红到了极点。 体内似乎蕴蓄了一股磅礴的力量,正欲喷薄而出。他双臂一震,大喝一声,万屠刀左右一分。 大秃鹫又拿翅膀蒙住了头,只露出一只眼睛在毛羽的缝隙处偷看。 刺——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面前由图纹组成的山坡霍然开裂,一道红光瞬间染透了整个平面之上的“天空”。灰沉沉的雾气被红光一照,全部呈现出一种从橘红到浅粉的渐变之色,更显妖异。 大秃鹫眼球瞬间被这异色的迷雾所吸引,抖着两条腿,扑扇着翅膀,“嘎嘎”叫着:“美啊美啊!” 杨隽自然无暇欣赏灿灿的云霞般的迷雾。他被山坡裂开之势震动,拖着万屠刀往后退避。 铮! 万屠刀深深地插/进大秃鹫面前爬满图纹的地面上,杨隽似乎全身力气一泄,整个人几乎瘫软,把这万屠刀刀柄不松手才没有像烂泥一样被摔到地上。 身后的图纹刻痕稀疏,还有被自己掀开的狰狞“伤口”。摔上去的话,滋味一定十分酸爽。 饶是如此,杨隽也几乎瘫倒在地,扶着万屠刀的手不住地颤抖。刚才是一身劲力无处可使,恨不得炸裂,现在是感觉身体被掏空,软成了一团泥。 地面黑色图纹被一束红光照耀,刻痕表面被披上了一层暖阳般的光辉。 身后的大秃鹫也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中,身上黑褐色的毛羽还是有些晦暗,但整只鸟一览无余,身侧再没有迷雾围绕。 “少年,少年!”大秃鹫跳起来,挥着翅膀喊杨隽:“恭喜,恭喜!” 毛!杨隽软得什么也不想做。万屠刀瞬间将全身血液都抽走一般,几乎空荡荡的经脉灵窍内又被扫荡了一遍,比狂奔跑完三千米还要虚脱的感觉。 杨隽垂着头,一滴接一滴的汗水从额头划过脸颊,流向下巴,最后滴落下地。只是在接触地上的黑色刻痕之前,便已经消失无踪,像是沙漠中被蒸发的水汽。 他低着头,几缕碎发掩住了半边脸颊。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杨隽的脸色异常苍白,像是瞬间褪去了血色。 唯有眉心一枚竖立的橄榄球形状的图纹,血色一般鲜红。 “嘎嘎”大秃鹫不甘心地跳着,一蹦一蹦地靠近了杨隽背后。 “嘎嘎!”尼玛快看啊! “嘎嘎!”少年! 杨隽头晕目眩,被大秃鹫叫得心中烦乱,却连嘴都懒得张一下,不愿意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刺啦—— 被万屠刀撬开的山体,终于裂开到一定程度,整个山体朝着左右两个方向倾倒。 脚下的地面猛烈地震颤着。 轰! 承刀刃之山轰然倒塌,杨隽终于抬起头来。 黑色外壳之下,那一缕红光的来源,竟是一条红皮红叶的藤蔓。在先前隆起的山坡之下,竟然而是团成了一座小山的模样。 黑色的图纹表面一破,这藤蔓似乎冲破了某种桎梏,从破口之内探出头来,小心试探了一下,顿时疯狂地蔓延开来。 一时之间,接近豁口的地方,都被红色的藤蔓攀爬上。 “嘎嘎”大秃鹫怪叫着不住地拍打翅膀,扇起的风在杨隽背后呼啦啦地吹。 “妖物!妖物!”大秃鹫凄厉地叫着,“少年,赶紧的!” 疲惫不堪的杨隽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对面低矮的上坡上,从上往下疯狂蔓延的藤蔓,眼神带着一种认命似的无可奈何。 擦!要不要这个搞啊,哥我现在真的很虚啊! 妖物?杨隽回头有气无力地瞪了一眼怪叫乱跳的大秃鹫。我看最大的妖物就是你罢! 不过想也知道,面前这支进击的疯狂藤蔓是自己的任务对象,大秃鹫肯定指望不上。杨隽认命般地抬起万屠刀。 没有雾气的遮挡,杨隽终于摆脱了近视的既视感,能够一眼看清眼前的景象。 鲜红色艳丽道极致的藤蔓,从黑色的神魂夺魄印图纹之下钻出来,拱开了压制在身上的附法图纹,由一只主干延伸出数以万计的细小枝干,沿着图纹的刻痕在地面上攀爬,疯狂地蔓延。 奇怪的是,这些藤蔓不是毫无目的随意而盲目地延展,而是沿着摄魂夺魄印的刻痕前行。鲜红如血的藤蔓卡进半尺深的刻痕之中,犹如鲜血注满了一条条沟壑。 红色的藤蔓上有一片片极为细小的叶子,拇指头一般大小,覆生在粗壮的藤蔓上,肉眼几乎看出来。 这些藤蔓一看就充满了一股妖异的气息,偏偏又似饱含生机一般向四处蔓延,爬在地面上,填满了每一条刻痕沟壑的时候,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像是春日的夜里,牵牛花花藤在竹篱笆上静悄悄地前行。 杨隽听在耳中却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这些藤蔓应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鲜艳欲滴的藤蔓渐渐接近,他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大秃鹫。 这只大鸟耸动着翅膀,扑扇扑扇的,带起一股接一股的风。幸而翅膀扇动的幅度很小,风力微弱。 杨隽心中想,这蠢鸟要再黑自己一把,老子也就不客气,一刀给它呼过去了! 再一想,大秃鹫最会趋利避害,先前满地插满刀刃的时候,他就闪得不见踪影,这次光是嘴里叫,或许代表哲哲藤蔓伤害力并不怎么大。 可是杨隽也不敢掉以轻心。 “秃鹫兄,这些藤蔓什么来历?”杨隽一边运力握着万屠刀,一边看似随意和大秃鹫套话。“上刀山,我算是过了罢?” “上刀山,下火海。” 六个字,两个关卡。 上刀山也没说自己就得跨过刀山,自己刚才已经算上过刀身了吧?杨隽心里嘀咕着。 藤蔓鲜红如血,映得黑色地面上的图纹印记发红。 杨隽眼皮往上一撩,斜睨着大秃鹫:“鸟爷,这不会就是下火海罢?” 大秃鹫看着竟然有些悠闲地踱着步子:“不是,不是!” 杨隽脸色一黑,忍不住悲愤地质问道:“说好的上刀山,下火海呢?你怎么这么不讲信用呢?!” 大秃鹫被杨隽一脸忿然的神情给震惊了一下,两只豆大的眼睛惊恐地睁大,瞪着杨隽,一副无辜无知的样子:“本鸟怎么知道!” 玛蛋的!杨隽几乎朝他摔刀。 不过就在此时,鲜红色的藤蔓已经在距离杨隽不足两米的地方了。 而凝着妖异血色的藤蔓还是保持着不慢的速度向杨隽扑来。 杨隽眼睛斜斜地朝大秃鹫看了一眼。那只长颈细脖子,秃头小脑袋,胸大腿粗脚小的大秃鹫,竟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让杨隽越发觉得怪异。 刚才扑腾着喊“妖物”的是他,看着藤蔓蔓延过来无动于衷面不改色的也是他。真是看不懂一只鸟! 不去管这只能上天的鸟,被无形的桎梏束缚在这一片小天地之中的杨隽,之能戒备地看着地上越来越近的藤蔓。 随着血色的接近,一股妖异的气息蔓延开来。鼻端隐隐预约萦绕着一股香甜醉人的味道,但细细一分辨却似乎又有一股血腥味。 杨隽鼻翼耸动两下,使劲嗅了嗅,却仍然难以分辨,这股味道到底是香甜还是腥臭。 正疑惑间,一直贴着图纹刻痕沟壑延展的藤蔓突然之间从刻痕中钻出,疯狂地扑向杨隽,源于一支,却已经生发出千头万绪的藤蔓,铺天盖地地投向了杨隽。 巨大的无边无际的图纹表面,沟壑纵横,橄榄球形的基础图纹彼此相交,中间和外围都有无数的线条,纵横交错。 鲜红色藤蔓从一根生发,却彼此交叠,一条接着一条地往沟壑中爬过去,迅速在地表织成了一张紧密结实的网。 在间不容发的瞬间,杨隽竟然还用眼角余光看了大秃鹫一眼。 只见铺天盖地满目红色之中,那一抹黑褐色的巨大阴影十分明显。 大秃鹫静立不动,但他身侧三尺之内并无藤蔓接近,像是身周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不过当此之时,杨隽也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句:阴险! 一只鸟尚且如此,难怪乎人们常骂鸟人。 杨隽精神紧绷,瞬间浑身灵光暴涨。空空荡荡的四肢百骸经脉灵窍之中陡然间涌出一股精纯的灵力。 万屠刀的刀柄发出莹莹的光亮,灵光瞬时由上往下,一缕闪电般,窜过了整个万屠刀刀身。 “来罢!” 杨隽嘴角一咧,露出半口白牙,照着疯狂舞动的鲜红色藤蔓龇牙咧嘴地宣战。(未完待续。) 第226章 斩草除根 站在不远处的大秃鹫尖嘴砸吧着,饶有兴趣地看着杨隽。 “少年,看你的了!” 红色藤蔓结成一丈铺天盖地的网,散发出一股微带甜香,却也有些微血腥之气的味道,朝着杨隽扑来。 杨隽手持万屠刀,悍然而立。 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猩红的微光之中,藤蔓织就的大网,在地上留下大片阴影。杨隽的脸上身上,甚至万屠刀黝黑的刀身泛白的刀刃,都映上了朦朦的红色光影。 蓦地,平地上风暴乱卷。 万屠刀凌空一扫! 以杨隽为中心,暴发出一股席卷整个天地的强悍气息。 万屠刀黑色的刀身,在杨隽使足力气的抡扫之下,爆发出万千道巨大的刀影。 一团黑色的飓风,在漫天的红光之中陡然升起。 大秃鹫猛地将双眼瞪大,圆溜溜的,几乎占了整个脑袋的三分之一。两颗小黑豆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瞬间被透过藤蔓网结的风刮得脑袋一偏。 “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他迅速地把脖子一缩,将脑袋藏到两只翅膀中间,惊恐地看着交错的巨大刀影将朝着中心那道瘦小身影扑去的藤蔓撕扯着绞得稀碎。 碎裂的藤蔓顿时化作漫天的红雨洒落下来,将一片黑色的地面浸染得绯红,像是泼洒了鲜血一般。 大秃鹫尖嘴大张,满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冷不防就被兜头淋了一阵红雨,光秃秃灰白色的头和脖颈顿时就被染成了红色。 重重刀影之中,时隐时现的白刃之光,仿佛黑夜中的闪电,狰狞而强悍,携带着一股撕裂天地的气势。 在疯狂舞动的血色网结之下,重重黑色刀影之中,杨隽纤长的身影显得那么瘦弱渺小。 但他双手紧握万屠刀刀柄,悍然出击,毫不犹豫,似万尺飞瀑,直泻而下。 唰! 唰唰! 唰唰唰! 黑色刀影划过,刃光如电蛇般闪现,削过红色藤蔓膨胀之后几有成人手臂粗细的枝干,红浆迸裂,炸出一蓬鲜红的液体,血雾一般在杨隽头顶爆开。 尽管刀影斜飞,杨隽的脸上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红色的印痕。然而,此刻的他嘴唇紧抿一脸肃然,眼底是冰霜般的冷凝之色。 玛蛋,被这个破隐界坑惨了! 鬼知道撇开刀山之后,等着自己的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 不见日月,不知今夕何夕的杨隽一肚子火气,全朝着这扑来的血色藤蔓撒了。 这些藤蔓并没有多么坚韧,在万屠刀的劈砍之下,顿时就被削下了一大片,杨隽头顶霍然开朗。 但很快,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这些藤蔓就从断口处出生出新的枝条,朝着杨隽再次围拢过来。 杨隽每次挥动万屠刀几乎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刀挥下去,他都觉得自己肯定坚持不下去了。 可就在这种失望之中,他却在自己惊愕都表情中再次将万屠刀朝着红色的巨网劈砍过去。 这种感觉,大概就相当于三千米测验,最后百米冲刺的时候,脑海里一直萦绕着“玛蛋,老子不行,要死了,跑不动了”但双腿却在不停迈步的样子。 杨隽简直不知道四肢到底是在受自己控制,还是像机器一样机械地操纵着双臂一次又一次地抡起万屠刀。 身体似乎还能运作,但是杨隽的心神却已深感疲惫。 他在担心,自己的体力终有耗尽之时,这些血色藤蔓却似生生不息。 面前带着香甜血腥气的藤蔓显然并非俗物,浑身都散发着妖异之气。地球上都有猪笼草、食人树等“肉食性”植物,这个诡异的世界,藤蔓能够吃人显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等自己真正力竭,就只有沦为这藤蔓的一顿美餐,或者说是养料? 杨隽激灵灵打个冷颤。 人都说斩草除根。自己这样光是削叶子肯定不能从根源上遏制藤蔓不断生长的势头。 而藤蔓无穷无尽,自己的体能却是有限的。拖得越久,自己的体力损耗就越大。 杨隽心里发了狠,目光一厉,透过红色巨网的缝隙,看向藤蔓生出的方向。 模糊的一片红光中,隐约可见那里有一条一人合抱粗的主干,静静地伫立在黑色的裂痕之中。 但看在杨隽眼里,却像是一张血盆大口,随时准备着将他吞进腹中。 斩草除根! 铺天盖地的巨网,在杨隽眼里尽皆模糊。他的眼中,只剩下这一根粗壮的老藤。 对周围虎视眈眈的藤蔓枝梢视而不见,他没有半分迟疑地挥舞着万屠刀,劈开眼前的一团红网,给自己开辟出一条通往老藤的道路。 这一刀,带着杨隽汹涌的怒意,澎湃的杀气。 杨隽掌中的万屠刀刀柄,悄然生出一缕红线。 刀影乍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高更大! 如此悍然一击,使得这张巨网瞬间豁开了一道长两丈宽五尺多的缺口。一条宽阔的通道呈现在杨隽面前。 似乎感受到了杨隽汹涌的杀意,血色藤蔓粗大的主干扭动起来,一层红光自地底升起,将整条藤蔓包裹起来。 与此同时,整张红色巨网都剧烈地抖动起来,仿若癫狂地欢呼、舞蹈。 尤其是杨隽周围的藤蔓,最新的断口部分,所有截面都在疯狂地生长,纠结成一张网,朝着杨隽扑过来。 如千里层云漫漫,如满江波涛滚滚。疯狂进击的藤蔓,排山倒海般汹涌如潮。 “嘎——” 大秃鹫惊得怪叫一声,然后就像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把声音卡了回去。 早已经觉得难以支撑的杨隽,却在这一瞬间被激发了好胜之心。如同面对万千奔马的海潮,整个人气血翻涌,在这张巨网将自己缠绕吞没之前,目光一凝,调动了全身力气,将手中的万屠刀悍然劈下。 双手高举之时,他的眉心显现出一个橄榄球形的红色图纹印痕,正是先前被他刻入脑海的摄魂夺魄印! 与此同时,一缕红线自刀柄处蔓延出去,绕成一个与他眉心如出一辙的图纹。红线如藤蔓一般生长,但速度极快,自下往上,转瞬之间般爬满了整个刀面。 万屠刀光芒暴涨,巨大的刀影在杨隽头顶闪现,“唰”一下黑亮到极致的刀影升起近两丈高。 一股玄奥却危险到极致的气息随着万屠刀暴涨的刀光弥漫开来。 大秃鹫再次“嘎嘎”怪叫着,翅膀扑腾两下,火速飞离杨隽身边,躲到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狂舞的红蛇,纠缠的藤蔓,似乎也感受了这股危险,前进的脚步一顿,如蜗牛触须一般急剧退缩。 但是,晚了! 噗—— 万屠刀一斩到底,血色的藤蔓网结瞬间被撕裂。一时之间,血雾弥漫,映红了杨隽的双眼。而一条五丈长一丈三尺宽的通道也同时出现在杨隽面前。 布满黑色图纹的地面,也裂开了一条深深的刀痕。炸开的藤蔓血肉,雨水般散落在地,顺着彼此交错的图纹刻痕,全都汇入了这条新鲜的刀痕之中。 于是,最后留在在杨隽面前的,就是这样一条细长的血痕,直指藤蔓主干。 这一次,血色藤蔓的断面没有继续生长,反而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迅速地枯萎下来。 大秃鹫远远地看着,扑腾着双翅直跳:“干得好,少年!” 断面处无法继续生长,整张巨网就呈现出了一股颓势,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无惧无畏地包抄上来。 和委顿的藤蔓相比,杨隽却是满怀壮烈激/情,斗志昂扬地朝着粗大的藤蔓主干冲去。 足有一人合抱粗的巨大藤蔓,犹如看见蟒蛇的小鸡崽一样瑟缩了一下,无数的细小叶片剧烈颤抖着。 爬满半个世界的血色藤蔓,迅速地往后退缩,眼看就要退回那个巨大的地面豁口之中。 但终究慢了一步! 杨隽几个跨步,身影若虚,甚至看不清他的双腿交替。半途中,万屠刀高高举起,悍然一劈。 他眉心之间一片红光闪现,橄榄形的图纹鲜艳欲滴,摄魂夺魄印的图纹布满了整个刀面。 霎时间,刀光纵横,黑影遮天,巨大的虚影里,万屠刀连带杨隽的身影穿空而过,瞬间到达了血色藤蔓粗大的主干之前。 噗—— 万屠刀深深地插/进了地面。 嘭! 随着杨隽双手一震,刻满图纹的地面碎裂开来,不明材质的碎块乱飞,万屠刀却在此时直抵藤蔓的根基之处,狠狠一撬! 整条藤蔓被连根拔起! 鲜红色的汁液蓬地炸开,洒了一地的血色。 汁液汨汨流出,藤蔓粗壮饱满的枝干顿时如破了孔的气球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来。 杨隽被浇了一头一脸的粘稠汁液,脚也如同蹚在血水里一样。 但他没有在意这些,左手随意地在脸上一抹,捞起了地上水分基本流干只剩下一层皮的藤蔓。 “我去,竟然是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杨隽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把自己折腾得几乎精疲力竭的怪物竟然只剩下这轻飘飘的一层皮。(未完待续。) 第227章 凝血跗骨 “少年,”大秃鹫蹦跶到杨隽旁边,喳喳开口道,“恭喜你获得凝血跗骨藤!” 杨隽随意地哦了一声,猛地惊愕回头:“你说什么?” 凝血跗骨藤? 这玩意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不过,倒是跟血修什么的挺搭配。杨隽拿万屠刀刀柄戳了戳下巴,如是想道。 话说回来,摄魂夺魄印听起来也不怎么友好。 他单手拎起万屠刀,视线在刀身上一一寸掠过。摄魂夺魄印的图纹在出现之后,转瞬即逝,一线红芒刹那间隐没。不管是黝黑的刀身,还是莹白如玉的刀柄上,都没有留下一丝印记。 “秃鹫兄。” “嘎?”大秃鹫看杨隽一脸淡定,还以为这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凝血跗骨藤呢,原来是反射弧比较长啊! 杨隽视线还是黏在万屠刀上,神情有些淡淡的疑惑:“凝血跗骨藤是干嘛用的?” “嘎?”大秃鹫再次惊呆了。合着这傻缺是真不知道凝血跗骨藤是什么玩意儿啊! 半天没听到声音,杨隽扭头疑惑地看向大秃鹫。 四目相对,杨隽再次读懂了大秃鹫眼中的情绪。 “这东西很有名气?”杨隽不太确定地问道。楚恪记忆里没有听说过这个,如果是什么重要的宝贝,也应该是很极其罕见的罢? 大秃鹫绿豆小眼眨巴了一下,瘪着道:“小屁孩儿,没见识!” 杨隽:…… 接二连三被一只鸟鄙视,有点难忍怎么破?可惜暂时还不能把这鸟的脖子拧断。杨隽恨恨地想。 *** “凝血跗骨藤是什么?”距血池洞渊千里之遥的凌初山,面容冷峻的少年疑惑着朝身边的少女发问。 “啊?凝血跗骨藤?”阿笙手里正用一片修长的竹叶编着蚂蚱,修长纤细的手指缠绕几下,一只蚂蚱很快成型。 听到云逸的话,她捋着蚂蚱的长须,脑袋略偏了偏,“让我想想啊。” “嗯。”云逸瞥了眼她手中的蚂蚱,并不多言。 “我想起来了!”阿笙一手指天,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云逸道:“凝血跗骨藤是一种吸食人畜血液骨髓为养分的藤蔓,一旦有任何骨肉血兼具的血源靠近,藤蔓的触须就会像蚂蟥一样刺破皮肤钻进体内,迅速附着在骨头表面,抽取血液和骨髓,将肉/体耗干。” 云逸听着就皱了皱眉:“有这样的东西?” “当然啦!”阿笙对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很感兴趣,闻言脆生生地道:“正因有吸血附骨之能,才因此得名凝血跗骨藤。” 云逸对这什么名字怎么来的并不敢兴趣,只是问道:“为何并不曾听说过?” 阿笙认真道:“凝血跗骨藤原本生长在壅山魅泽之畔。此地偏远无人知,后来不知怎地被人发现,将其制成害人的暗器。” “暗器?”藤蔓怎么做暗器? 阿笙没有察觉到云逸情绪的突变,斜看着竹林缝隙间露出来的晨光,道:“没错。因为这种藤蔓轻易不会死掉,刀剑砍圻可断,但根生不绝,绵延不断。就是连根挖出来,也死不了。” “死不了?”云逸面色未改,只是眼睛微微睁大。 *** “这还没死?”杨隽晃着手里这根蔫了吧唧的褐色糙皮。 新鲜的凝血跗骨藤颜色艳丽,鲜艳欲滴,饱满得跟血管一样。被杨隽划破了主干,又连根拔起的这根藤蔓,却在不多时内就流尽了汁液,分出去的大小藤蔓甚至在干枯之前就从主干上脱落下去,就连主干也在迅速收缩。 是以,杨隽手上只剩下一条三尺来长,皱着的红褐色外皮。 “就这玩意儿,生命力这么顽强?” 大秃鹫点点头,神情很是得意:“那是当然!” “凝血跗骨藤是木属妖草,土生木,一旦给她沾到一丁点土,就能生根发芽,一个时辰之内就能恢复生长最盛的状态。” “这下面有土?”杨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凑过头去往黑色图纹地面下的深坑看去。 有土就意味着这里和地面相连通,并不是一个完全虚幻缥缈的隐界幻象。 但他探头过去,却见被万屠刀撬开的大坑里仍是黑黝黝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泥土。 杨隽顿时一愣,没有泥土,这根凝血跗骨藤怎么长出来的? “少年,你干什么?”大秃鹫被他突然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 “不是,”杨隽打断他,问道:“我把她根一块切了行不行。” “嘎——没用!”大秃鹫扑腾着翅膀,跳脚道:“根须沾地,能生发出更多的藤苗。你想种出一大片凝血跗骨藤吗?” 杨隽:……我有病啊,种这个? 这就让人有点头痛了。只能砍伤,却死不了,斩草除根还弄不死的一根藤蔓……杨隽拿着手里的一条腰带状凝血跗骨藤枯皮,有些头疼地道:“秃鹫兄,你再想象,真就弄不死吗?” 大秃鹫摇晃着细长的脖子,优哉游哉地说道:“放弃吧少年,凭你现在弄不死她的,还不如……” “咦,现在弄不死?”杨隽微微一眯眼,敏锐地看向大秃鹫。 或许是这一刻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大秃鹫猛地把脖子一缩,藏进翅膀里。 它各自高大,胸围又是很大一圈,这一缩杨隽就几乎看不到他的头了。 “你就说要怎么弄死这货罢!”这根藤蔓生命力强悍到可怕,留着实在是个祸害。 蓦地想到一个办法,杨隽用手中凝血跗骨藤的鞭子轻轻瞧着大秃鹫的翅膀:“用火烧行不行。” 大秃鹫的声音从翅膀下传来:“行,也不行。” 杨隽:……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选项。单纯从生理上来说,一个生物,他能既是死的,又是没死的吗? 杨隽恨不得把凝血跗骨藤种在大秃鹫的身上。 “嗯?不对!”杨隽猛地抬头看向大秃鹫,“凝血跗骨藤怎么不攻击你?” 大秃鹫闻言终于把头伸出来了,鄙视着杨隽道:“我不算是活物啊。有血有肉有骨头的活物才会是凝血跗骨藤的猎物。蚯蚓这种东西,她还是看不上的。” 杨隽听得连连摆手:“行行行,别跟我废话。秃鹫兄,你就给我句准话,要在怎么才能把这货弄死罢!” *** “没错!”阿笙点点头:“刀圻不断,水浸不坏。再加上这个凝血跗骨藤根本就没有天敌,当年在壅山魅泽中,就是一霸啊。” “那怎么近些年没怎么听说过?” 壅山魅泽地处偏远,几近于荒漠,基本没有修士会到那个地方去。云逸想,阿笙既然能说出这么多关于凝血跗骨藤的东西,想来这种植物也曾经引起过一定范围内的动荡。 阿笙展颜一笑:“当年的确有修士意外闯入壅山魅泽,发现了这种妖异的藤蔓,并且用来害人,不过很快就被老祖们发现了。” 阿笙说起这件事颇有些引以为傲的自豪:“咱们宗门的老祖带着门下弟子,前去壅山魅泽,将这些害人的妖物铲除了。现如今,壅山魅泽已经没有凝血跗骨藤这种东西啦!” “并且,因为在其造成更大范围的传播之前,玄天门就将其连根铲除,所以凝血跗骨藤并不为外人所知。”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我也是在师尊书房里的手札上看到的!” 云逸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阿笙好奇地偏过头俩,奇怪的盯着云逸看了一会儿:“云逸,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呢?” “咦,不对。你从哪里听说的凝血跗骨藤?” 云逸却好似充耳不闻,身形站得如一竿修竹,面容纠结,嘴唇嚅动了两下。 阿笙看得稀奇,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云逸,云逸!你在说什么呢?” 云逸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答道:“没什么。” “对了,阿笙。玄天门把凝血跗骨藤全部都铲除了,一根也不剩吗?” 阿笙嘟了嘟嘴:“这种妖物,留着做什么?” 不过她很快换了笑脸:“其实我倒是挺像见识见识的,可惜都已经死光光啦!” 她粉嘟嘟的嘴唇上下一张一合,云逸却是没听清她都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竹海深处有些出神。 玄天门出面铲除的凝血跗骨藤,就真的一根也不剩么。有没有谁悄悄留下一株?如果有,有会在什么地方? *** “火克木。按理来说,火攻是治凝血跗骨藤的最好办法。”大秃鹫一脸教育后辈小子的模样看着杨隽。 杨隽无奈地扶额:“哦,你接着说。那为什么又不行了?” “点火的材质很重要。”大秃鹫晃了晃脖子道:“凝血跗骨藤生于壅山魅泽之畔,兼具木性与水性,普通火焰攻之无效。” 杨隽皱眉:“灵火也不行?” 他身上还带着江临仙给的一堆极品灵石,摆个聚火阵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个阴气森森的迷雾隐界里能不能点得着灵火。 大秃鹫不耐烦地阻住了他:“少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都跟你说了,这玩意儿留着比较有用!” 杨隽深吸一口气:“好吧,我洗耳恭听。”(未完待续。) 第228章 故弄玄虚 大秃鹫也给杨隽来了个关于凝血跗骨藤相关知识的普及,其中自然包括玄天门铲除凝血跗骨藤一节。 最后他问道:“玄天门赶在凝血跗骨藤广为传播之前,把壅山魅泽的凝血跗骨藤都烧了个干干净净,你以为这是为了什么?” “防止祸害人间?”杨隽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是他不相信玄天门如此伟光大,但大秃鹫既然这样说,其中肯定是别有内情。 果不其然,大秃鹫的尖嘴一歪,鄙夷道:“黄口小儿。” 年幼无知!你全家都年幼无知! 就算是再不通文辞,杨隽也知道黄口小儿的含义,更不用说他不久前还是个文化水准达到巅峰的准高考生。 他忿忿地盯着大秃鹫,手里握着恶心的藤皮,用力捏了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把憋到嗓子眼的怨气咽下去。 出去之前,一定要好好揍一顿这只破鸟! 大秃鹫似乎被面前这个少年面上不加掩饰的怒色所取悦,瞪着一双豆大的眼睛说道:“那是因为有人发现了凝血跗骨藤的莫大好处。” “然后呢?”杨隽皱眉。这算什么解释——没有好处谁会特意留下这样的祸害之根? 灰茫茫的空间里,不知从什么地方打下一束光线,照在一人一鸟身上,大秃鹫惨蓝惨蓝的眼眶显得越发幽深。 杨隽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 迷雾渐渐散去,头顶似夜空般深邃,由深蓝渐至浓黑。既没有特别澄净,也并不显得污浊。看不到一丝星辰,也没有天空会给人的那种空旷之感。 淡淡的光线萦绕在他们周围,视线可以抵达数十丈之外,但再往远处,布满图纹刻痕的黑色地面却已经与穹盖相接,一般的浓黑如墨。 这让杨隽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口深井里,又像是在一个带盖的闭合容器里。一股憋闷的感觉始终存在,并没有因为迷雾的散去而消失。 他不由微微蹙起眉头。这一方空间之外,已经是什么时辰了? “嘎嘎——” 大秃鹫的叫声打断了杨隽。 这小子听他说话还敢走神,真是半点也不懂何为尊老。当然,他也没有准备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还是留有一点悬念比较有意思。尤其,他已经在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里独自生活了许多年。 大秃鹫面对杨隽时,有绝对的身高优势。不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杨隽所站的位置略高一点,两个人的脖子倒是在同一水平线上。 然而,大秃鹫的脖子细长,近两尺长的脖颈让他完全可以俯视杨隽。 现在,他就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杨隽,毛羽稀疏的脑袋微微偏着,略带得意地注视着杨隽。 他的意思很明确。小子,求我,快求我。当然,求我也不会告诉你! 秃鹫寂寞的鸟生里,可以捉弄人的机会并不多。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当然要抓住不放。 杨隽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他再把头低下来一点,视线就落到了秃鹫头上。并且,不知怎的想起了氓山真人。 夭寿啊,自己竟然从一只秃鹫的脸上看出了氓山真人脸上时常出现的那种逗弄人的表情! 杨隽肃然的表情出现了丝丝龟裂。 大秃鹫眼皮耷拉一下,不高兴地扇了扇翅膀。 面前这小子看自己的时候,的确是微微抬起头来的,但下巴微扬的样子,并没有让大秃鹫感受到被仰视的舒爽。因为这小子眼神太冷淡,抬起的下巴就显得有些倨傲。 大秃鹫很不高兴。 他确定这小子离自己有一丈远,并在站在高处是有意为之的。因为,如果杨隽站得更近一点,就得把脖子仰断才能跟自己面对面讲话了。 不过才打几次交道,这小子就在暗暗给自己占据好地势,未免也太奸猾了! 杨隽根本没想到大秃鹫的脑回路如此奇怪,明明脑袋很小,脑洞却突破天际。 他根本就没想要从占位上抢上风,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只是因为刚才在这里扯了凝血跗骨藤。 至于抢位,这在杨隽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太小儿科。自己想的是,揍他一顿,把他的毛拔了,浑身上下都变得和头颈一样秃,做个名副其实的大秃鹫啊! 大秃鹫尖嘴歪了歪,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表情:“没有然后了。” 杨隽终于明白大秃鹫刚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凝血跗骨藤的事,大秃鹫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曾提及,杨隽倒不觉得怎样。但他偏偏话说一半,吊自己的胃口…… 杨隽斜睨了大秃鹫一眼。故弄玄虚,这真不是一直好鸟! 若要问杨隽几个月之间,在嵊洲大陆学到了什么。 他以为,最引以为傲的并不是横扫云台的万屠刀,也不是学自卧丘能够强健体魄的游龙飞云炼体术,更不是修经脉灵窍的通灵法门大小周天功,而是沉稳、耐心和从容。 楚恪在炼体上的天赋固然给自己这个穿越者带来了不少便利,但他的身份也让自己陷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甚至于,对于楚家和神木令的看法,对于静悄悄和江临仙的看法,都在一日一日地改变。 不久前还是一个跳脱学生的杨隽,渐渐以更加谨慎的眼光打量着周围的人和世界,也更为冷静地面对所遇的事情。 昔日的高中生杨隽可能会被大秃鹫这样恶作剧般的把戏挑动起好奇心,做出符合这位鸟兄预期的反应,但今日的玄天门小修士杨隽不会。 并且,他也不再会偏听偏信。 大秃鹫的话真实性还待验证,自己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从他口中获取答案? 杨隽淡定地耸耸肩,“哦”了一声,把已经完全枯萎掉的凝血跗骨藤收进储物袋里。他特意用了一个氓山真人给他的具有保鲜功能的乾坤袋。 他之前问过这位老祖宗,为什么一般的袋子都叫储物袋,您这个就叫乾坤袋? 氓山真人答,普通的大路货也就是一个大点的容器,他这个乾坤袋内蕴天地精华,能保持猎物新鲜如同鲜活时候一般美味。 杨隽听了也是无语。这不就是个吃货修士鼓捣出来的保鲜袋?什么内蕴天地精华,阴阳如意珏中灵气满满的小天地才叫内蕴天地精华! 不过这个保鲜袋,用来装凝血跗骨藤也还合适,到时候扔给氓山真人看看去。 凝血跗骨藤既然曾被玄天门众人铲除,现在又出现在乘道真人接手过的迷雾隐界里。这里面的故事,还有谁比氓山真人这个乘道师祖的关门弟子更适合讲述呢? 杨隽打定了主意,眉梢一挑,朝大秃鹫看去。 这一眼在大秃鹫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抖了抖脖子,头上细小而稀疏的毛羽晃了晃,再开口时声音就变得不那么友好,甚至有些阴测测的:“少年,你是不是忘了一桩事情?” 杨隽张嘴正欲回答,大秃鹫已经“嘎嘎”叫着,笨拙的身形眨眼间如流星一般,以完全与外表不符的速度冲天而起。 “喂!”杨隽叫了一声。 根据他的经验,这只大鸟一溜,准没什么好事儿。 *** 绛云台,点绛阁内。 毕乌山持云峰首座,在强烈自荐之下成为调查此次血修之事总领人的陈剑威,在大殿中来回踱着步子。 他眉头紧锁,本来就黑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陈剑威身形魁梧,脚步也跨得很大,一步迈出几乎就有两尺长,速度也不慢。饶是点绛阁的大殿宽阔疏朗,也没几步就走到了头。 他背着手,面前衣襟被迈动的双腿撞得上下翻飞,宽大的袖子左右晃荡。 碍事极了! 陈剑威烦躁地扯了一把几乎交缠到一起的两只袖子。谁特么吃饱了撑的搞出这个碍事的玩意儿! 玄天门中上到宗主、长老,下至首座以及各路掌峰,都以魂修者居多,穿着也以宽袍大袖的衣冠为主,看起来文雅,行动间衣袂飘飘,也是仙气十足。 唯有毕戈覆因武修出身,一直穿着简便的武者服饰,精简干练。 陈剑威也是武修者,但他不屑与毕戈覆做一样的打扮,在外都穿着宽袍大袖,以衬自己的武王和首座地位。 不过,走路大步流星,行动也没半分斯文气的陈首座穿这样一身,实在有些违和。 这不,走得匆忙,脚下一绊,差点撞到前面六尺高的巨大香炉。 陈剑威懊恼地挽起袖子,抬脚就要朝那只香炉踢去。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剑威因焦急、气恼而泛红的面色顿时一凝,收回抬到一半的脚,整了整衣冠,端然站定。 脚步声在门口停止了,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堂主?” 叫声堂主还打着颤,真是胆子比鸡子儿还小!陈剑威心下冷哼一声。 他除了是持云峰首座,还是金轮堂执事的堂主。 以往陈剑威也觉得,自己的权势地位在玄天门中也算是顶尖的了,就是比宗主也不差多少。可这次调查血修的事,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手下尽是些蠢货! 他运了运气,这才威严地开口道:“进来。”(未完待续。) 第229章 一潭浑水 一个金轮堂的管事半佝偻着头,快速迈着脚步小跑着进了大殿,在离陈剑威两丈远的地方站定。 陈剑威自己大大咧咧的,却极讲究下头的人对自己的恭敬,无论是弟子还是管事,在他面前都得毕恭毕敬的。 “堂主在上,弟子谨拜。” 管事的叫魏建勋,他一进来抬起眼睛快速地扫了陈剑威一眼,见陈首座头上都快冒烟了,就差在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老子很生气”几个大字,赶紧一揖而下,头都几乎顶到地。 魏建勋魏管事在金轮堂当差的日子不久,也就是十来年而已,但已经大致摸清了陈剑威的脾气。无他,唯暴躁二字而已矣。 外面人说得好听,什么陈首座性烈如火。魏建勋暗暗腹诽,根本就是二缺没心眼儿,一天到晚埋怨人银戈峰毕戈覆毕首座。 遇到这么一位“性烈如火”的顶头上司,动辄打骂,日子实在难熬。 想到这个,魏建勋不仅为自己十年来的日子掬了一把辛酸泪,还后悔不已。 当初自己也是银戈峰弟子,然而不是毕首座的亲传弟子。因资质家世都一般,修为境界勉力冲击到大师等级之后,实在是后继无力,便暂且放下晋级参加当年的各部管事竞选。 魏建勋自己最想的是能够竞选上闻道堂的管事,掌管弟子们的武试考核,待遇好,权柄大,尤其是,可以过一把管人的瘾。想当年自己做弟子的时候,那可是被闻道堂折腾得死去活来,还不敢有什么怨言。 其次就是留任银戈峰,带领底下的普通弟子也就是自己的师弟们操/练操/练,待遇较闻道堂次一等,但油水也不少,轻松体面。 无奈闻道堂是一杯香羹,抢的人太多,自己资质实力不够,很快就被挤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就被划到了陈剑威陈首座名下效力。 陈首座同时掌管金轮堂和毕乌山持云峰,相较之下,魏建勋当然那更愿意去金轮堂。——同样是在陈首座手下效力,还是执掌玄天门法器事宜的金轮堂油水多些! 魏建勋上下活动一番,抢了个金轮堂管事的位置,结果没过多久就知道他的上一任是走关系调到闻道堂做一个闲职去了。 闻道堂虽好,其下也要分个三六九等。放着油水丰厚的金轮堂管事不做,跑去闻道堂坐冷板凳? 魏建勋刚开始还笑自己的上一任自作聪明,可没过多久就发现是自己脑子有坑,主动往火坑里跳了! 后来一查金轮堂的卷宗,他才知道陈剑威担任金轮堂堂主之后,底下就少有能够干满一纪十二年的管事。而自己能够顺利地调进金轮堂,也是有人在其中运作的。简单来说,自己被别人给坑了一把。 魏建勋想到当年的事就来气。可笑自己还为得了金轮堂管事之职高兴,殊不知在别人口中自己已经成了二愣子傻瓜一个。 魏管事甫一跨进殿门,就被陈剑威评判了一番:背驼得脑袋都支不住了,脚步细碎得像小姑娘,没半点武修者的气势! 陈首座现在是诸事不顺,看着魏建勋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 老子堂堂玄天门十二首座之一金轮堂执事堂主,手下竟有这等软脚虾! 眉目一凝,转念想到面前这个人曾是银戈峰的弟子。陈首座又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你毕戈覆也教出了这样的胆小鬼啊! 是以,陈首座兼堂主对魏建勋的感观很是复杂,十年来也一直保持着这种鄙视又能从他身上获得点慰藉似的情感。 事实上,毕戈覆也就能对自己的亲传弟子悉心教导,底下的普通弟子能择其表现优异者指点一二,这就很不错了。要他一一教导银戈峰数千弟子,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陈剑威瞥一眼魏建勋的头顶,端着架子淡淡道:“青云长老和穆一长老可在?” “不在。”魏建勋行动瑟缩,回答问题却是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十年,已经足够他了解陈剑威的喜好了。 不需要表现得太好来得陈堂主的赏识,这样在两年后的选拔中,自己才好托关系调离金轮堂。但也不能畏缩得太过,招惹陈堂主的暴脾气,直接上手收拾。 陈剑威一听就横眉怒目了,吼道:“他们俩能去哪里?!” 魏建勋把头埋得更低了,心道,两位长老去哪里,我能知道什么? 但嘴上却一刻不缓地回答着:“弟子已经问过松鹤宫了。两位长老都还不曾回去。” 松鹤宫就是玄天长老们集中居住的地方,不过长老们大多各有职位,像若虚真人就长驻凌初山,松鹤宫里人其实并不多。 陈剑威也没有指望魏建勋突然间开窍,能打听到什么具体消息。只是银戈峰的弟子和金轮堂得用的管事都被自己派出去,到各峰查验血修的事去了。 现在有事找穆一真人商议,却发现青云和穆一两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陈首座现在吃人的心都有了! 瞥一眼鹌鹑一样的魏建勋,陈剑威心塞地吼了一句:“滚!” 魏建勋魏管事麻溜地滚蛋了,溜出点绛阁的大门,走出好几丈,他才站直身体。心道,幸好陈堂主如今在学习宗主和诸位长老的风度,没有上手打,自己又逃过一劫。 再想到死了的王卫,魏建勋扭头看一眼点绛阁的大门,心道,陈堂主就没自己这么好运了。 上一回王越死在刑名堂地牢,这次王卫可是被陈剑威看护着,还是死翘翘了。 穆一真人不在,青云真人不掌此事,陈首座可是要被气疯了! 就连魏管事,也不得不佩服那个屡次在点绛阁下杀手的人物。 魏建勋挺直了腰板,背着手慢悠悠踱着步子走下点绛阁的台阶。朝被陈首座调来再在此驻守的持云峰弟子矜持的点点头。 因职责所在,这些弟子不能出声问话,但尽皆用眼神向魏建勋问好示意。 掌管法器的金轮堂管事,即使是个不怎么得用的,那也大小算是个人物。武修者重器,见到魏建勋就算不巴结不讨好也不可能交恶。而且,论资排辈,魏建勋也算是现在这些弟子的师兄。 魏建勋从这样的目光中获得了某些满足。他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走远,脸上带着矜持和善的笑容。 心里却是在想,能够进玄天门学修道的人,杀一两个人不算什么稀奇,但能在重重护卫之下,陈剑威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不容易。不,应该是说厉害! 魏管事踱着步子远去,蓦地又想到下一次纪选将要来临,到时候要如何走动才能调离金轮堂? 王卫死了,死得无声无息。 除了在点绛阁等候各方面回音的陈剑威,玄天门中其他大佬们还都不知道此时。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紧紧咬着的线索又断了,陈剑威头顶青烟阵阵,几乎冒出火来,在点绛阁中来回走动显然已经不能发泄他的怒气。 殿中无人,他又走了两圈,起一脚踹飞了那只六尺高的大香炉。 嘭咚! 殿内传来的巨大声响,震得台阶下的持云峰弟子纷纷肩膀一缩,但旋即又恢复如常。 师尊大人脾气暴躁,在持云峰最常干的事儿就是掀桌,没想到竟然在闻道堂地界的绛云台也这么霸气,敢踢倒点绛阁里的摆设。 彼此对一个颜眼色,众人皆噤若寒蝉,当没有听到好了。 “青云长老和穆一长老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绛云台,估算时间应该是在昨日午时到申时之间。今日陈首座屡次派人寻找二位长老无果,在点绛阁中发了好大的脾气,踢翻了一只香炉。” 银戈峰,尉迟烁正向端坐在上的首座毕戈覆禀告绛云台上刚发生的事情。 这是银戈峰的一处偏殿,人迹罕至,四周空旷,环境十分清幽。 殿门和窗户打开,能够通过门窗看到外面远山残影,峰顶的积雪,景致非常漂亮。 “青云和穆一……”毕戈覆小声地重复了一句。 “那个王卫,应该已经死了罢?” “王卫的尸体还不曾有人见到。” 尉迟烁要做的,只是尽量告诉毕戈覆自己知道的消息,其他的猜测就不要添加太多了,师尊会自己判断。 虽然是这样说,但彼此都知道,陈剑威就是再傻,而不会马上把王卫的尸体抛出来,昭告所有人:我的线索已经断了! 毕戈覆一声长叹:“真是一潭浑水啊!” 尉迟烁没有接话。自己和毕戈覆就不是一个层级上的人,毕戈覆看重自己,也不会想和自己这样的小弟子谈心。 毕戈覆满意地看了一眼尉迟烁。沉稳大气,是个可造之材。 洞开的大门外,殿前的小广场尽头出现一个快速奔跑的人影,却是一个银戈峰弟子。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师徒两个说事,特意选了这么幽静偏僻,周围又不能藏人的所在,令人不要打搅。 尉迟烁应声是,闪电一般掠出门去,很快带回了那弟子送来的消息:“祝师叔携秦师叔前来拜访。”(未完待续。) 第230章 烹茶煮酒 尉迟烁是个稳重谨慎的,对玄天门诸位大佬们,向来都很尊敬。宗主、长老自不必说,下面首尊首座皆以师叔伯称呼之,以示亲近。这里面,只有陈剑威是个例外。 他现在说的祝师叔、秦师叔,分别是七斗山夕辞峰首座祝夕辞和毕乌山悬月峰首座秦涧。 这二人均是女子,也是玄天门大佬中,仅有的两个女子。 祝夕辞和秦涧二人关系一向不错,走到一起也不奇怪,只是今日联袂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尉迟烁心头正在猜想,毕戈覆已经站起身说道:“我去前面见一见她们。” 两位真人首座联袂前来,在这偏僻的后殿接待就有点不合礼数了。前面的弟子肯定已经按照惯例将两位真人请入了正殿旁边的茶厅,才来这后面报信的。 尉迟烁就低头退到门边,让毕戈覆出去。 哪知毕戈覆刚跨出门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招手让尉迟烁上前。 “你去把两位真人请到铸剑亭,就说我在那里等她们。” “是。”尉迟烁心里有点好奇。 师尊刚才脚步匆匆的样子,分明是要赶去前厅,不知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这并不是他该过问的。 所以在看着毕戈覆朝铸剑亭走去之后,尉迟烁先是嘱咐刚才报信的那个弟子准备些茶水送到铸剑亭,而后匆忙赶去前厅,告知两位来访的贵客,主人已经换了待客的地点。 银戈峰景色很好,有巍巍高山,有茫茫雪岭,有万仞石壁,也有苍松清涧。只是银戈峰向来是武修之地,建筑风格更偏向于大气朗阔,正殿那边更是显得有些冷硬。 尉迟烁想,或许这就是师尊要在铸剑亭招待两位真人的原因罢。 但毕戈覆其实是一个不怎么赏景的人,也从未表现出对银戈峰千里疆域任何一处景观的喜爱。突然之间不按常理出牌,的确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当尉迟烁见到祝夕辞和秦涧两位真人,并且向她们报上了毕戈覆的意思时,他才知道,原来惊讶的不止自己和银戈峰的弟子。 秦涧放下手中的茶盏,眼中难掩异色。 尉迟烁悄悄抬眼看向祝夕辞。 夕辞峰和银戈峰,同为七斗山辖下,夕辞峰位西,银戈峰在南,两峰相邻。 这位祝真人也算是银戈峰的老邻居,尉迟烁入门十二年,并不见两峰平时有什么往来。但是,关系不差也就是了。 在玄天门,和银戈峰交恶的应该就只有持云峰了罢。当然,持云峰和哪一峰的关系都算不上很好。 尉迟烁脑海里划过这些念头,就见祝夕辞整一整衣袖,端方地站起来,朝秦涧道:“既如此,那我们这就走罢,不要让毕师兄久等了。” 尉迟烁暗暗抬了抬眉毛,不知道祝真人这句话是不是别有深意。难道是嫌他们银戈峰怠慢了,还是对师尊突然改换地方生出恼意了。 不过,幸而祝真人面色虽冷,却不至于为难底下的弟子。 她平静地对尉迟烁道:“我记得你叫尉迟烁对吧?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尉迟烁未料到祝夕辞竟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道这两位真人在她们的弟子面前如何,在尉迟烁印象里,两位都是十分寡言的人,秦真人尤甚。 祝夕辞祝真人虽偶有出声,但眉目间含着一股冷意,话语也不温煦。入门十二年,尉迟烁也没跟这位师叔说过两句话,没想到她会念出自己的名字。不仅如此,对他还这样客气。 尉迟烁连道“不敢”,退出门外,略侧身带两位真人前往铸剑亭。 他倾身走在左前方,殿后通往山上的是一条岔道。未免两位贵客走错,尉迟烁略快一点跨上左侧的那条长阶,却发现在他提醒之前,祝夕辞就没有半点犹豫地与他同步拐上了这条路。 祝真人是认得路的。 尉迟烁眉梢微动,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为两位真人引路。 祝夕辞淡淡地瞥一眼前面这个弟子的背影,心想,如果这个时候,引路的是自己门下那个叫江临仙的弟子,一定会一路叨叨个没完,问候完师叔和师叔名下的师姐师妹,还要打听师叔家族里的姊姊妹妹,其次还要介绍这里的山川河流景观意趣,总之,嘴巴没有一刻闲得下来。 想到这里,她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不过,尉迟烁没有江临仙那种跳脱的个性。他话不多,声音清朗,只在转角处偶尔冒出一个“请”字,遇到银戈峰出色的景观,也一两句简介点到为止。 一切都恰如其分,让人感觉舒服自在。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被冷待。 三人到达铸剑亭的时候,就连一贯神色冷清的秦涧真人也对尉迟烁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意。 铸剑亭在正殿西侧的一处石崖上,北靠高山,东南是深沟谷壑,西面一堵数十丈高的峭壁,灰白的岩石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剑,故名曰铸剑亭。 隆冬时节,位于玄天门北地的银戈峰连日降雪,山峦上都染上了一层雪色。自铸剑亭向东南而望,远山连绵,积雪堆垒,如同一条俯卧的白玉巨龙。 铸剑亭北有山,西有崖,恰好挡住肆虐的寒风,亭上无积雪,却可煮酒烹茶赏雪景。 尉迟烁心道,看来师尊对银戈峰的景物全都了然于心嘛,挑了一处这么好的赏景之地。 就连祝夕辞也忍不住道:“俯仰间看尽天高地阔,落日晴雪。毕师兄好雅兴!” 顺利完成任务,站在亭外就要走的尉迟烁,听见这句话,脚步顿了顿。如今玄天门上下除却一些还在闭关不知外事的弟子,谁不知道变故频生,祝真人这是在讽刺师尊吗? 毕戈覆正在泡一盏茶,一盏清香四溢的灵茶。 水是银戈峰上的幽冷灵泉水,茶是玄茗长老炮制的上好重梅清神沁骨茶,有洗髓伐筋之效。这些都是尉迟烁让人准备的。 毕戈覆武王之尊,筋骨之强在玄天门乃至嵊洲大陆的修士中都是首屈一指,自然用不着这些茶,况且他也不喜欢饮茶,或者说,他几乎从不饮食。 尉迟烁有些可惜,玄茗长老每年每季都会遣人送来最新炮制的新茶,结果毕戈覆从来不用。当然,这些灵茶也都没有浪费,全被银戈峰的弟子消耗了。 然则,尉迟烁也未想到从不饮茶的师尊毕戈覆竟然能泡得一手好茶,眼睛顿时有些发直。 察觉到尉迟烁的视线,毕戈覆淡淡一瞥,就见自己这个稳重端方的弟子有些慌乱地避开,逃之夭夭了。 尉迟烁脚步堪称仓皇地逃离铸剑亭。今日,毕戈覆身上展现出了太多他未曾看到过的事情,让他感觉有些恍惚。 祝夕辞不等毕戈覆招呼,在他左侧坐下,还打手势招呼秦涧也坐,姿态随意地不像是来做客的。 秦涧对她这个反客为主的表现也是无语,朝毕戈覆微微颔首才在祝夕辞对面落座。 “你把那孩子给吓跑了。”祝夕辞一开口就指责毕戈覆。 毕戈覆稳稳地倒了两杯梅香四溢的清茶,分别端给祝夕辞和秦涧,这才反驳道:“分明就是被你的话给吓跑的。” 秦涧捏着茶杯的手一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谁能想到七斗山上两大首座,一武王,一真人,对话会像小孩子一样带着股赌气互相甩锅的意味? 她突然就觉得今天这趟是来错了。不,自己根本就是不应该来的。 秦涧轻啜着香茶,眼睛看向栏外山色雪景。 雪后天气晴好,黄昏时分,阳光洒在山峦的积雪上,白玉娇龙隐隐泛着金光,成了黄金巨龙。景色较之自己的悬月峰,另有一番大气疏朗。 祝夕辞语不惊人死不休,端着精巧别致的茶杯看了看,道:“水是好水,茶是好茶,连杯都是贮陶师叔耗费一甲子时间烧出来的薄胎玉瓷。” 祝夕辞手里的茶杯釉色清透,甚至能透过杯壁看到其内颜色鲜艳的梅花。 贮陶真人是一闲散长老,因在松鹤宫里住着实在太闲,就养出了个烧瓷的喜好,最爱研究各类瓷器,烧好之后不仅送给玄天门上下,还作为贵重礼品与其他宗门交换。 不过,这位贮陶真人不久前已经羽化,所以他亲手所制的瓷器在玄天门内已经炒得比洗筋伐髓的灵丹还贵了。 毕竟,灵丹妙药可以再炼,贮陶真人的瓷器却是遗作,不可再生的。 祝夕辞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银戈峰待客周到。 秦涧却默默地放下了茶杯。因为她知道,祝夕辞还有后话,而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喝茶。 果不其然,祝夕辞放下了茶杯,嫌弃道:“不过这重梅茶,我早就已经喝腻了。不如换酒罢!” 秦涧觉得祝夕辞处处都在挑刺,心下疑惑:这跟我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来谈事吗,怎么尽找茬了? 秦涧一面拿眼睛示意祝夕辞,一面打圆场道:“毕师兄手艺很好,这重梅茶用银戈峰的幽冷灵泉冲出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毕戈覆却摆出了一壶酒和三只小杯:“夜色将至,煮酒赏雪,正当时!” 秦涧果断闭嘴。 这厢夕阳映雪,气氛融洽。迷雾隐界里,杨隽却再次将大秃鹫骂了个狗血淋头。(未完待续。) 第231章 火海浮舟 放大招之前从来不说一声,吓死人不偿命! 杨隽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如果说对待敌人要像凛一般残酷,那么大秃鹫做到了。 自然,即便大秃鹫摆出一副“本鸟和乘道真人是一伙”的姿态,也并没有让杨隽觉得他们是同一个阵营。只看做事,而不轻信。 不过,杨隽身上没有丝毫寒意。恰恰相反,他已经惹得满面通红,额头、脸上、脖子上都是汗水。脸上的汗珠甚至聚成一串水流,沿着下巴滴落,溅落道脚下的地面中,随即湮灭无踪。 但这些汗珠往往在滴落到地面之前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因周遭都是灼热到能将钢铁融化的炽烈之气。 杨隽抬手抹着淌过自己浓眉模糊了视线的汗水,免得汗液浸入眼睛,即便视线也落不远。 自大秃鹫冲天而起之后,脚下布满图纹刻痕的地面迅速发生着显而易见的变化。 首当其冲的就是被万屠刀深深划开的巨大刀痕。 半尺宽的刀痕渐渐裂开,缝隙越来越大,地面之下便透出一股隐隐的红光,和微微灼热炽烈的气息。 缝隙山似有一缕青烟升起,杨隽戒备地看着这一条越来越大的裂痕,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咔擦一声,轻微得像是掰开一块薄脆的饼干。 一线红痕取代了尺宽的刀口裂痕。 蜿蜒而狰狞的裂痕下透出一缕红光,像是一堵无形的墙,一道微微发光的屏障。数丈长的刀痕也在渐渐向两侧眼神,不断有“咔咔”、“咔擦”的声音传来。 杨隽有一种这个世界正在崩塌的感觉。 在这块布满黑色图纹的诡异地面上,他就没有过脚踏实地的感觉,也根本不会有。 坚硬的地面会如移动和相互挤压的地壳一般,从一片平地变成褶皱起伏的山峦。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至少,这里没有海洋,不会因地面的震动而产生海啸。 不过,杨隽也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得太乐观了。 大秃鹫除了说话惹人厌之外,一开始的“六字箴言”,倒是一点一点全都实现了。 上刀山,下火海。 长满了尖刃的隆起可以说是刀山,眼前,或也可称得上是火海。 除了最开始那一道刀痕,图纹地面的其他刻痕处相继开裂,整个地面呈现出四分五裂的状况。 杨隽听着四周“咔擦咔擦”的声音,挪动着脚步退到了暂时没有开裂,看起来相对稳固一些的图纹中心。 原本只是分开的一片一片橄榄球形图纹,现在几乎都以这一形状为基本图形,渐次分裂开来。 一尺、两尺、三尺……刻痕断面之处,相距越来越远。龟裂的地面之下,透出红亮亮的光,和灼热到把人融化的热气。 火光,冲天而起,映得杨隽的面颊也一片通红。 他皱眉看着脚下三尺之外,缝隙处露出的红光。 炽烈而仿若流动的火光,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脚下是一片活火山。 放眼望去,黑色的地面龟裂、离散,漂浮在红色的火光之上,仿佛是海面上的一艘艘游船。 杨隽脚下的一块地,面积并不是最大的,但也不算太小,约莫三四个平方,暂时还能供他落脚。 这地面看起来不会倾倒,但谁也说不准这一方隐秘空间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毕竟,他脚下这三四平米的地面上也满布这熟悉的图纹刻痕。 如果刻痕全部都会裂开,他将再无可立足之地。杨隽右手杵着万屠刀,拧眉看着如同流水般的火光。 “上刀山,下火海……” 他嘴里反复咀嚼着大秃鹫的这就话。 这个世界大概是幻象,但也能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譬如上一关的刀山之中,那些飞刀利刃,就能割破自己的皮肤。 这也让杨隽发现,自己在这个迷雾隐界,就连防御力都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压制。 历经寒灵之精淬炼的肉/体,药液浸泡的皮肤,都不该如此脆弱。如非神兵利器,怎么能在自己皮肤上留下痕迹? 杨隽左手无意识地抚上了额角,曾被利刃碎屑割出一道血痕的地方。 细微的伤痕不足一寸,现在已经慢慢愈合,结痂掉落,只剩下一道比肤色略浅的印痕。 那些刀刃并不见有何非凡之处,不可能全都是神兵利器,那么只能是自己被削弱了。 周遭都热得出奇,浑身冒着汗的杨隽如同身在熔炉,但他甫一开始思考,就保持着冷静专注的态度。 上……刀山,下……火海。 平整的图纹会突然间隆起成为山峦,坚固的地面会猝然间四分五裂。杨隽想,下一步,这仅剩的孤岛般的图纹地面会不会也就此沉沦下去,让自己被动地下火海? 他还在思考,思考着如何破局。 刀山因自己仗万屠刀欺上而破,“火海”呢,要自己跳下去? 现在的他有点像不明白出题老师意图的考生一样,纵有前百般武艺,也不知如何使出来。 常言道,谋定而后动,杨隽没有贸贸然出手。 在他看来,一击出手必中起的,这才是出手的意义所在。 尤其是,刚才与凝血跗骨藤的一番恶战,耗费了大量的灵力心血,自己需要一定时间来修复。再者,他无法预料自己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状况,能保存多少实力,就尽可能多地保留。 温度高的环境其实很容易使人焦躁,影响思考的效率。 杨隽手拄着万屠刀,像是一樽顽石,一动不动地站在黑色的孤舟上面。 红色的火海,散落在海洋中的片片黑色孤舟,在满目的红光中显得有些势弱得可怜。酷热没有影响他的思考,杨隽神情专注得像雕塑一般。 *** 迷雾隐界的深处,那一弯湖泊的边缘,某处山崖之下,有一面光滑平整的石壁。 这里和隐界中的其他地方一样,都充满了朦朦胧胧的雾气。 茫茫的雾气之中,影影绰绰的灰黑色影子,不知道是输赢还是其他东西,在左右摇摆着。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比如,迷雾隐界中没有风。没有风,树影当然不会左右摇晃。 而这些迷雾中的影子当然也不是树影。 要是看得再仔细一点,就能在灰茫茫的迷雾中,发现一只接一只的闪烁的光点。 那些微弱的光映得迷雾中的石壁显得越发灰白,终于比惨淡的雾气还要白上几分。 如果杨隽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灰白的石壁上,模模糊糊地显现出一片红色的海,以及海上漂浮的黑色孤舟,孤舟上一个更模糊的瘦小身影,那就是他自己! 迷雾中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就这么个小鸡崽,也能提得起万屠刀?” 另一个声音反驳道:“那也是万屠刀自己选的,你管得着吗?” “呸!”刚才那个尖利的声音道,“万屠刀又不是次次都灵的。他上次挑的那个,不就是个软蛋?” “万屠刀尽挑些废物,简直就是眼瘸!”那声音恨恨道,最后总结,“不是眼瘸,我看根本就是一把不长眼睛的刀。呸!” 雾气中,另一道声音阴恻恻道:“说得好像你不是被万屠刀斩杀的一样。” 打人不打脸。显然,这个声音的主人对打脸在实际交谈中的口头运用得心应手,一针见血,刺得那尖利声音霎时间就闭嘴了。 迷雾隐界恢复了寂静。 “那小子到底在干什么?”有声音忍不住疑惑道。 “什么都没有干啊!” 杨隽的确什么都没有干。脸上都汗水都流成河了,他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不曾改变。 “嗐,”有声音叹道,“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哪里,这有什么可看的?” 有数道声音应和着,显然,围观者多数都有这样的想法。 “走吧,走吧,我看这小子还是没戏的。我在河边跟了他一路都没有被发现,可见这小子神识差得很。就在这样的资质,你们还想由他重拾隐界,再次回到万屠刀中?” 这声音雄浑厚重,只是透着一股阴森之气,听起来特别怪异。他也总结了一个词:”“白日做梦!” 这话一出,群影之中顿时冒出许多反对的声音:“滚滚滚,我们本来就看不到白天。” “对,我们都不能睡觉,还做的什么梦?” “你还想继续被削弱吗?” 还有声音道:“虽然这样也不算活着,但总比死了魂飞魄散的好罢!” 刚擦浑厚声音有点气急败坏地道:“不死不活,算个鸟!” “嘎嘎——” 这一声粗噶的鸭叫声传来,喧闹瞬间终止。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现在迷雾当中,大秃鹫往石壁前一站,傲然道:“刚才是在叫鸟爷?” 迷雾中一片喧闹嘈杂,数道模糊的影子在雾气中四下奔逃。 “想跑?没那么容易!” 大秃鹫嘎嘎叫着,两丈多长的翅膀一展,巨大的羽翼铺展开来,顿时在迷雾中显现出一道高大宽长的黑影。 呼啦啦一扇,雾气中几道四处逃窜的影子被这股风力一卷,纷纷掉落在石壁之前。 “诶,看看,快看!”有声音叫道,“他动了!”(未完待续。) 第232章 似梦非梦 石壁上模糊的影像里,一条人影投入了火海之中。 这个人,当然就是杨隽。 迷雾中叠影重重,因为大秃鹫展翅扑腾而喧嚣起来的影子们瞬间静默无声。 大秃鹫也扭过纤细的脖子,看向石壁。 “这小子疯了?”终于,在那条影子扑进火海之中后,一条高壮的影子摇摇晃晃地从迷雾里挤到石壁前,“那可是幽冥灵火,他就不怕魂飞魄散?” 喧嚣的影子都静默了一瞬。幽冥灵火焚尽一切魂魄,他们当然都很怕。 最后还是大秃鹫听到这句话,把黏在石壁上的视线转过来,鄙夷道:“蠢货!” “你们就是一群残魂,当然怕幽冥灵火。这小子是个阳气正足的少年修士,肉身强悍无比,还用怕什么幽冥灵火!” 群魂一听,又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刚才那个高壮的影子说道:“肉身强悍?论肉身强悍,谁比得上我们银鬃豕一族。” 原来这是一头银鬃豕的残魂,众魂皆肃然起敬,银鬃豕骨骼强悍,浑身还覆盖着长达五寸的坚硬毛刺,肉身之强悍在兽族里是有口皆碑的。 唯有大秃鹫翅膀一扇,把这头银鬃手的残魂拍飞出去:“嘚瑟个毛,你现在不就是一残魂!” 那高壮黑影瞬间被从石壁前扫开,旁边还有一群个头略小些的残魂受了池鱼之殃,被一并拂开了。 群魂里爆发出一片轰然的笑声,没有被波及到的残魂都很不厚道地嘲笑着曾经很强悍如今很虚弱的银鬃豕。 “笑什么笑!都给我闭嘴!”秃鹫威严地大喝一声,对着群魂道:“我去看看。你们老实点,别让我知道谁惹是生非!” 大秃鹫对于自己能够说出一两个成语来非常自得,一股淡淡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毕竟,自己可是跟随过乘道真人的,有文化的鸟。 大秃鹫在这群残魂之中,似有极高的威望,此话一出,群魂噤若寒蝉。 那高壮的银鬃豕影子没一会儿就飘了回来,幽幽道:“大鸟很看好这只小人?” 方才那道尖利的声音又道:“难不成再死一次?” 在场的皆是为万屠刀摄魂夺魄印所困的残魂,全都是死过一次的。但他们所历的远不仅于此,否则也不会自万屠刀诞世数十万年,只余下如今这些残魂,其中更是以灵兽妖兽为主。至于凶兽,呵呵……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一条又一条的影子相继消失在惨淡的迷雾之中。 世人都说迷雾隐界中的残魂可怕,视为邪祟,却不知迷雾隐界中的残魂也苦于万屠刀之困囿而不得出。 视之无形,听之无声,谓之幽冥。 杨隽自一跃而下,在经过一层灼热的气浪之后,便是坠入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空间。四周空空荡荡,如若无物,却又不似迷雾隐界中那般灰蒙蒙迷迷茫茫。 迷雾有形,他现在所在的空间却是一片虚无。无形无声,飘飘不知何所在。 杨隽想,怪不得之前御刀往上无法冲破那一层禁锢,原来,这个隐蔽空间的出路不在上,而在下。 他也只是从字面意思上猜,“上刀山,下火海。” 杨隽思忖,“刀山、火海”可能是抽象的虚指,但“上”和“下”却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实指。 既然要下,除了弃浮舟而入火海,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所以他选择了自杀式的一跃,弃了暂时看起来还算万无一失却毫无突破之处的图纹浮舟,跃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杨隽站在漂浮的图纹之上时,看见原本的黑色图纹地面化作滔滔火海,周身的触感全是融融热意,呼吸间,从鼻腔钻进去的空气都如同焰火一般滚烫。 这火海,实在也算不得虚假,至少,这一片热浪是自己真实感受到的。只是,没有滚滚浓烟罢了。 同时,他这一跳,也是取“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意,从看似绝境之处寻找生机。 四周的空茫,让杨隽的意识空前清晰,回想起之前的所遇。 所谓“上刀山,下火海”,听起来似乎是对于武力的考验,但是事实又不仅于此。 无边无际的图纹大地,野草般斩之不尽生生不息的尖刃,绝不是以让他现在这点微末修为能够应付的得来的。 然而,顺着图纹印痕,万屠刀堪堪制住了尖刃。 杨隽想,武力有多高并不怎样,那一枚摄魂夺魄印的图纹才是自己能踏上刀山的根本原因,而解印的过程也的确非常耗费心神。 摄魂夺魄印那些乍一看繁杂而没有规律的纹路很容易让人完全失去耐心,或者说不满整片大地的图纹,谁能想到原本只是一枚附法图纹之印痕? 甚至现在想来,大秃鹫“上刀山,下火海”六字,早就给了自己足够的提示。 再想到大秃鹫的其他言语,杨隽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只是尚不敢确定。 他静静地悬浮或者说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周围无所谓白也无所谓黑,也说不清是明还是暗,因为是虚无,不知上下,不辨西东,因此就连是悬浮或者漂浮都不确定。 这是一个绝对密闭而幽静的空间,四周空无一人。 这种场景其实最能激发人潜藏的恐惧感,但是杨隽没有半点恐慌。他甚至觉得,这样的环境很适合冥想。 在穿越之前,杨隽很少独处,很多时候都是万事不过心的性子。直到成为“楚恪”之后,才慢慢体会到独处的妙处。 独自一人的时候,可以更多地挖掘自己的内心,也是认识自己的一个过程。 在凌初山,他就常常独处,那一顿时间,正是杨隽适应身份、适应玄天门的重要阶段。而在武试之后,被氓山真人带到荒山野洞,除了来回猎兽的路上,他很少有独处的空间,也很久没有这样放空心神地冥想了。 绝对的静谧,使得大脑神经异常活跃。许多深埋的记忆被挖掘出来,在杨隽面前一一展现。 例如,焚膏煮药之时涌现出的一分模糊记忆。屋舍、树木、一个女子朦胧的身影,还有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前面两次,杨隽都没能看清这女子的面容和她的声音,这一次,眼睛上的阴翳迷蒙渐消。于是,笼罩在一片夕阳中朦胧的树影慢慢变得清晰,逆光而立的女子,也显现出玲珑的身姿和一身华美的衣裙。 暖阳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整个人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女一样耀眼。她的声音也温柔得不像话,似柔柔的烟,清浅的水。 她在说:“小恪,小恪……” 因为逆光,这女子的面容还有些模糊,但已然可以分辨出是一个姿容绝美女子,甚至依稀和楚恪的五官有些相像。 杨隽眉心狠狠地一跳,蓦地从这幻境中醒过神来。 这个人,就是傅君竹罢? 八月回返嵊洲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杨隽还曾有过去曲游楚家大宅参与神木令的争夺,后来却是因掉落大金河误入灵原而中断。其后更是从静悄悄那里得知,诸多世家势力均知神木令的所在,但全都按捺不动。 回到玄天门的杨隽自此安心于修为等级的提升。甚至曲游楚家乃至傅君竹都被他在脑海中可以弱化,毕竟,作为楚恪,他从未受到来自楚家的只言片语。 不想,最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入这副幻境。 遥远的嵊洲东北,曲游。 一栋临湖的古老大宅里,有一座偏僻的小院。院外遍植花木,在隆冬中染上了一丝雪色,异常清幽,而院中却空旷得可怜,除了几间屋舍,别无他物,连花圃也没有一个,显得有些单调。 正屋轩窗大开,一个姿容秀丽的女子坐在窗前,白玉无瑕的右手持着一面镶嵌着宝石的小铜镜,纤长细腻如青葱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柔柔地拂过自己的眉梢,似当窗理云鬓的模样。 她两片皓朱菱唇微微翕动,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而后神色一黯,修眉微蹙,眼中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小恪,你怎么不理我呢?” 院门外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傅君竹眸光微动,姿势却半分未改,只移动手指在眉心的额钿上按了按。 半点没有放轻脚步的丫鬟,啪嗒啪嗒跑到院中,远远就看见傅君竹对镜理妆的模样,鄙夷地撇了撇嘴。长得倾国倾城又怎么样,老爷还不是从来都不睡你。 嘴里却脆生生地喊道:“傅姨娘,大公子有信来了,老爷叫你一并去听听。” 大公子当然是荣夫人所出的楚怿,跟她可没有半分关系。楚彦慈让她去听,肯定是里面有关于小恪的消息。 傅君竹微微一笑,瞬如牡丹花开,光彩照人,晃得那丫鬟一阵眼晕,回过神来,又是暗骂,妖孽! 傅君竹自然不理会这小丫鬟想些什么,将铜镜随意地倒扣在桌面上,就起身跨出房门。自己联系不上小恪,只好勉为其难地听听楚怿的家信了。 杨隽不知曲游楚宅发生的事,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一道点点凝现出的身影。 宽袍大袖,藏青色的道袍,衣领袖口都绣着繁复的花纹。杨隽微微眯眼,这个打扮……很熟悉。 “乘道师祖!”他脱口而出。(未完待续。) 第233章 乘道真人 玄天门各峰弟子衣饰不同,长老和首尊、首座们的衣饰纹样也略有差别。藏青色道袍,夹在了金线的繁复玄色云纹,这是玄天门宗主的服制道袍。 杨隽曾见过的玄天门大佬里,代宗主衡一真人的服饰与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道最为相像。但衡一真人只是代宗主,衣饰的品级较之宗主服饰,还是要低一个等级的。 这个老道和杨隽见过的玄天门其他长老及首尊首座都不大一样,与衡一真人的温煦相较要多一分硬朗,与若虚真人的慈和相较要多一分豁达,与青云真人的严正相较要多几分平和。 更不要说脾气暴躁的陈剑威,一脸傲气的毕戈覆,还有吊儿郎当的谢冕,以及最不靠谱的氓山真人。 一身藏青服饰的老道,神色温煦,眼含笑意,望之亲切,令人很自然地就心生暖意。 杨隽不由得笑了。 上刀山,下火海。他此刻回想起来,倒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十分艰难。 但完成了这项任务,见到了目标所在的乘道真人,总归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这意味着,迷雾隐界之旅,将要结束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杨隽却已经很有些怀念隐界之外的世界了。纵然不妨碍活命,到底还是灵气充裕阳光普照的地方更适宜生存啊。 乘道真人笑着对杨隽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将杨隽从头打量到脚。 一般而言,这种审视的目光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会让人产生一种被侵犯的感觉,但杨隽并未这样觉得。 或许是乘道真人的目光太过柔和,大大减弱了视线的攻击力。 杨隽没有说话,任由乘道真人打量。 在分辨出乘道真人的服饰之后,他就没有再直直地盯着赌坊,因为作为晚辈,这样显得太不礼貌。 尽管很容易能够猜到这并不是乘道真人本尊,只是一缕被遗留在隐界里的灵识,杨隽也不愿做出无礼之举,更何况,乘道真人实在是一见之下就能令人心生好感的那种人。 纵然不知其生前旧事,有过何种丰功伟绩,也会被他一身的气度所折服。 乘道真人往那里一站,就像是一片寂静的海,无声无息却谁也不能否认他的广博、他宽阔的心胸。 杨隽的视线虚虚地落在乘道真人的眼前,目光平静。 “你……很好。” 良久,杨隽才听到乘道说出这么一句话。虽然简短,但的确是一句话,一句令杨隽感到愉悦的话。他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 *** 天色渐晚,凌初山的竹海小道上,一道高大的身影快速掠过,朝着竹海深处而去。 还有两个人的身影藏在竹林的阴影中。 这两个人,一个是着一身湖绿的少年,另一个是着一身葱黄的少女。两个人身上的衣衫几乎与竹海融为一体,毫不起眼。若不细看,一点也觉察不出这竹枝上站着两个人。 阿笙坐在一根高大的淡竹竹梢上,纤细的身影掩在稀疏的竹枝中间。夕阳西斜,淡淡的金光还带着微薄的暖意。她仰着脸,眼睛微微眯起,很是享受这样的日光沐浴。 听到竹林小道上传来的声息,阿笙偏着头看了看,对一旁的云逸道:“沈管事又找师父去了。” 阿笙自幼随若虚真人长大,若虚真人于她而言如师亦如父,她待若虚真人也比云逸多一分亲昵。 云逸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嗯”了一声。 阿笙嘟了嘟嘴,侧过头对旁边的少年说话:“好像这次沈管事特别忙呢,就是上一次,嗯,三年前,第一次按新规收徒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紧张呢。” “是因为元极宗和无妄宗吗?” 云逸不置可否。 好在阿笙对他的寡言早已习惯,也没有要他回答,只是一手托着脸颊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元极宗那个小老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云逸有些无可奈何,元极宗三大掌教之一的玄微真人,在阿笙口中就是个小老头:“你别这么说,玄微真人道法高深,也是一代宗师。” 阿笙脸色一变,眼中流露出几分嫌恶:“那就是个欺师灭祖的小人!” 看她一双秀丽的柳叶眉微微皱起,云逸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好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玄微的确曾经是玄天门弟子,但脱离玄天门之后,已经混出了名堂,位列元极宗三大掌教之一。即使对他有怨气,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阿笙不满地嘟着嘴。 想了想,他又道:“反正跟师尊也没得比,对不对?” 阿笙听到这话,嘴角高高地翘起,眉目飞扬,灿烂地笑了。她欢快地说道:“那是当然了。师父就是师父!” 说着又眨了眨眼睛,道:“我们也去嵊洲看看罢!” “嗯?”云逸眼中泛起几许疑问。以他们的修为,现在还不到下山历练的时候…… 阿笙随手揪下一片竹叶,十指翻得飞快,编着一直蚂蚱,嘴里道:“跟着沈管事去收徒呀,我倒要看看元极宗和无妄宗有多厉害!” 原来是打这个主意。云逸微微笑道:“好了,这些自有宗主和长老首尊首座们谋划,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阿笙偏头有些不高兴了:“这怎么是瞎操/心呢?为此事谋划得最多的不就是师父吗?我们下山去看看,也为师父分忧好了。” 云逸心想,你这样的,不给师父添愁就好了,还谈什么分忧呢。 “咱们修为不高,就这样下山,师父会担心的。”云逸耐心劝说着阿笙。 孰料平时听话的阿笙这次却犯起了拗劲:“随行的有好多管事呢,不用担心的。沈管事出来了!” 阿笙眼睛一亮:“我找师父说去——” 话音未落,脚下生风,一道亮光划过,身影已经融入碧绿的竹海之中。 在竹海里还用御器,那丫头是真赶着去说了。 “阿笙!”云逸的脸上闪现出无奈的神情,皱一皱眉,很快跟了上去。 云逸到竹舍前的时候,阿笙正在向若虚真人说明来意。他不能上前去打断,便静静地站立在一旁,预备待会儿若虚真人拒绝的时候,自己可以帮着劝服阿笙。 若虚真人听完阿笙的话,眼中染上了些许笑意,“阿笙你有这个想打,那很好啊——” 什么,很好? 云逸震惊地扭头看向若虚真人,师尊竟然同意让阿笙下山? 阿笙已经欢快地朝若虚真人拜谢,云逸还有点回不过神,直到若虚真人招手叫他。 “云逸,你也去。你们都去,跟沈管事一道,就去卫国昂州。” 云逸抬头,眼中有些不解。 昂州,正是曲游所在之地。 *** 一阵眩晕之后,眼前一黑的杨隽身后扶着了身侧的石壁。 等强烈的眩晕感过去之后,缓过劲来的杨隽睁眼一看,自己手掌撑着的竟是隐界之外黑黝黝的狭窄甬道,只是已经没有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的影子。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神识一放,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 自己已经见过乘道真人出来了,江临仙和静悄悄现在还是不见踪影,杨隽眉头一皱,踏上万屠刀匆匆赶回去找氓山真人。 洞外也是一片漆黑夜色,但天空有星光闪烁,杨隽大口呼吸着清凉的空气,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熟悉的山洞。收刀,跨进洞口,鼻端顿时传来一阵酒香。 氓山真人正蹲在篝火旁抱着个葫芦喝酒,盯着篝火的样子有点出神,听到声响手忙脚乱地把酒葫芦收起来,又用脚把火堆旁的一堆毛羽踢进了燃烧的火里。 这位老祖宗,已经憋不住出去自己打牙祭了。 杨隽当做没看到,过去向他行礼。 虽然在他眼里,氓山真人一直跟抽风一样的时不时出点幺蛾子,两个人也没有师徒的规矩,有时候也能打打闹闹,不过杨隽待氓山真人,心里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氓山真人瞥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今天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不大一样。 干咳两声,掩去吃独食的尴尬,氓山真人在气势上把自己给立起来了,拍着大腿道:“你这臭小子,死哪里去了?存心想饿死山人我是不是!” 一张嘴还是这么不正经,杨隽暗叹一口气,垂头丧气地摊手道:“没了,今天什么也没猎着。” 氓山真人双眉一竖,就要发怒。 杨隽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我见着乘道师祖了。” 氓山真人哑火了。 恨恨地瞪一眼杨隽:“你以为搬出这个死老头子,我就不追究你了。哼哼,想得美!” 氓山真人话说得很不客气,看似对此乘道真人没有多少尊敬,杨隽却见他眼底划过一丝怅然。 亲传弟子,师徒情分,或许还有更多的东西,不然氓山真人怎么会因为一把万屠刀将自己留在玄天门。 而在知道了万屠刀的事之后,回过头看之前的很多事情,杨隽便又多了几分体会。 例如毕戈覆和陈剑威之间的明枪暗箭,你来我往。 只是,杨隽心想,氓山真人个性这么别扭,要不是已经在迷雾隐界里见过了乘道真人,还真不好从他这里套点东西出来。(未完待续。) 第234章 一人一事 杨隽走到氓山真人面前,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只剩下汤的混沌锅,张了张嘴。 氓山真人赶在他出声之前说道:“没了!” 杨隽撇撇嘴,刚用来泡过澡的锅,他现在还有点心理障碍,煮出来的东西自己也不会吃啊。 就是吧,氓山真人身上有一种奇异的特质。无论自己先前有什么情绪,一跟他打过照面,通通都会消散。 或许,不只是自己,很多人应该都有这种感觉罢?、 杨隽想着,摇摇头,在篝火旁的石墩上坐下。 “您老就不问问乘道师祖跟我说了什么?” 氓山真人也看出来杨隽对锅里的汤没有兴趣,褪去了护食的防备,抄着勺子舀汤喝。 嘬着嘴喝完一大勺,抬手随意地一抹嘴,斜眼看着杨隽:“我什么要问?” 杨隽:……你就半点也不想知道乘道真人的事? 氓山真人优哉游哉地道:“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着,眼珠子横向斜过来看着杨隽,眉梢轻挑,神色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痞气。 这种老痞子的猥琐气质让杨隽说不出话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张了张嘴。 氓山真人露出“看吧,我就说你自己忍不住会说”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等着杨隽开口。 然而,杨隽两手在膝盖上一拍。 啪! 他在氓山真人惊愕的神情中站了起来,走向自己简陋的木床。 “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您老人家慢慢吃。”杨隽说道。 话音一落,就见他把腿一盘,在床上打起坐来。 他在迷雾隐界中耗费了不少力气,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一放松下来就觉察出几分倦意了。尤其是,迷雾隐界中没有灵气,他出来之后一刻不停地赶回来,现在整个身体处于灵力几乎枯竭的状态,的确需要好好休息恢复一番。 至于江临仙和静悄悄,总得先搞清楚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才好行动。 打坐闭眼,运周天功,一气呵成。 周围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朝着杨隽聚拢,山洞中浮现出点点微光。微尘般的光点顺着全身上下的毛孔涌入四肢百骸,再汇入大小经脉。甘露一般,瞬间浸润了杨隽疲惫的身躯,也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小子! 氓山真人看着杨隽的背影就狠狠地咬着一口大牙,奸猾! 不过,随后他就看到杨隽闭着的眼睑下,眼珠子正轻微地转动着。 嘿嘿嘿!氓山真人笑了,这小子哪有那么心大,眼珠子溜溜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哪! 杨隽的确在想着事情。 周天功一运转起来,灵气源源不绝地进入体内,缓解了全身的疲惫,杨隽整个人都放松了,脑袋却一刻不停地转起来。 如果自己准备打交道的不是氓山真人,而是其他任何人,杨隽觉得,自己都不会有这么为难。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这个问题,不独杨隽,陈剑威陈首座也在问自己。 血修首先从自己名下的弟子中爆出来,紧接着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这个时候,其实不消毕戈覆说,陈剑威也意识到了玄天门内部有暗线。 人证,顺藤摸瓜。这当然是最快也最直接,能够挖出这条暗线的办法。 可是,王越、王卫,一个接一个都死了。 第一次王越之死,还能甩手给穆一真人。第二次,王卫……自己可是亲自守在这点绛台! 到底是谁,谁这么大胆?! 点绛阁大殿内,被踢翻的香炉还倒在地上,陈首座来回踱着步子,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 殿外,夕阳早已下山,天色也逐渐转黑。 一个站得近的弟子压低了声音朝领头那个问道:“师尊怎么还不出来?” “出来做干什么?”金轮堂,持云峰,那么多人都已经派出去了,难道还用得着堂堂武王之尊亲自去追踪查探? “这……老关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领头那个弟子眼睛一瞪,道:“师尊的事儿,用得着你管?” ……那弟子张口结合一阵无语。 自己这不也是着急嘛?陈首座心情不好,他们上上下下多少人都过不安生。 “禁令什么时候解除啊,”语气有些感慨,“总不能为了这几个小人,修行都顾不上了罢?” 领头那弟子也不看他了,脸朝着前方,目不斜视:“你想怎么着?” “我一直惦记着去寂静森林的那趟任务,回来就换那把索月刀。眼看着就要突破了,我现在这把,啧啧,等级不大够。” 修士有等级,法器亦然。低等普通的法器由宗门提供,高等的得靠机缘,如杨隽之得万屠刀,也有的得以任务换取奖励。 如果是将江临仙、顾九辛、静悄悄这等世家出身的弟子,家底丰厚,什么等级的法器都拿得出来,自然不用耗费心力在这些琐事上。 而出身差一点,家底薄弱一点的弟子,可没有财力提前准备好与每个修为等级匹配的法器。随着修行渐深,修为等级的提高,法器也得自己筹谋着。 这个弟子已是武修九阶巅峰,原本准备搜罗药材丹药灵石准备闭关突破,然后去领取任务,换取一件武士期合用的法器。结果还没准备好,就被抓了壮丁,一时也不得闭关。 那把索月刀他早就看好了,现在玄天门上下戒严,还有胆子能接任务的弟子不多,但他到底担心别人捷足先登。 领头那个跟他关系不错,听他念叨索月刀好多次了,当下小声斥道:“出息!” 那弟子怏怏闭嘴。 领头那个又道:“算了,等忙过这一拨,咱俩一起去寂静深林。没有索月刀,总还有别的法器,哪里就缺了你这一件!” 那弟子脸上现了笑,正要说话,瞟眼一看见殿门猛地打开,顿时脖子一缩,站得笔直笔直的。 陈剑威刚从点绛阁跨出来,就见天边两道流光划过,朝着绛云台直直地坠下来。 这两个人…… 他眯了眯眼睛。 底下两排弟子均挺直了腰背,同时屏住呼吸,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跟随陈剑威的日子久了,众弟子都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这种时候,不要惹他,不要惹他。 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联袂而来,两个人的神色都还不错,眉目舒展。 迷雾隐界震动,两位长老看尘埃落定,在杨隽出来之前,就撤退了。想到修建血池的幕后之人没有得到迷雾隐界,两个人心头暂时一片轻松。 迎头看到的陈剑威,却是一脸铁青。 “两位师兄去哪里了?” 青云真人和慕义真人互看一眼,均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两个字——“有事”。 扫一眼台阶下站着的弟子们,穆一真人当先跨进了殿门。两个长老,一个首座,站在台阶上说话算什么事? 青云真人也道:“陈师弟,进去说,进去说。” 陈剑威黑着脸进了门,头也不回地一拂袖,殿门一关,就道:“王卫这个孽障死了。” 穆一真人和青云真人却没露出什么讶异的表情,反倒有一种“本来就该如此”的理所当然之感。 陈剑威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两位师兄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青云真人瞥他一眼。 说,有什么好说的,人都死了,还能说出朵花来! 再说,穆一真人眼睑微垂,原本就料到王卫必死无疑的。他们是真没有打算从王卫身上撬开口子。也就只有陈剑威这二缺还在做大梦罢! 青云真人不语。 穆一真人眉毛一挑:“师弟这话怎么说的,王卫不是由你亲自看管的吗?” 陈剑威顿时哑口无言。同时心里又蹿起一把火气:嚣张个什么劲,当初你不是也把人给看死了吗,谁又比谁强了? 三人你看着我,我瞪着你。气氛隐约有几分怪异。 正对峙时,殿外传来朗声大笑:“三位师兄可在?” 谢冕? 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抛开陈剑威,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现在各峰都在整顿内务,谢冕蹿到绛云台来做什么? ------ 秦涧婉言谢绝了毕戈覆给自己倒的酒:“毕师兄,我喝茶就好。” 毕戈覆也不勉强,将茶壶推给她:“秦师妹随意。” 秦涧松了口气,抬眼就见祝夕辞一口饮尽杯中酒。 “冬雪配温酒,甚好甚好。”她说着笑看向毕戈覆,“你这徒儿倒是个好苗子。” 秦涧啜一口茶,低头看着杯里的一朵重瓣红梅花。心想,又是茶又是酒的,准备得却是十分妥帖,赞一声好苗子就是因为尉迟烁备了酒? 毕戈覆点点头:“祝师妹喜欢就好。” “那是毕师兄教导得好。” 秦涧顿感头痛,说好的正事呢?你们俩到底说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她打断二人的对话:“毕师兄,我们今日来是有一件事……” 这对秦涧来说,是一件不常做的事,话到一半就不停地向祝夕辞示意。 毕戈覆点头,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祝夕辞整了整衣袖,正色道:“错了。我们来,是要说一个人,一件事。”(未完待续。) 第235章 一件大事 “哦,”毕戈覆放下了手里的酒盏,双臂一展,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认真地问道:“哪个人,哪件事?” 秦涧对毕戈覆也是佩服。祝夕辞句句话不中听,处处挑刺一副闹事的样子,他竟然还能这么“平和”以对。 祝夕辞就笑了。 她没有先对毕戈覆开口,反而指着局促的秦涧笑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害怕毕师兄动手打你不成?” 秦涧:……我怕个毛啊怕,信口胡言嘴里跑马的人又不是我!我是在犹豫你要是因为嘴欠被毕武王给揍了,我要不要也帮他一手。 “秦师妹。你看,”祝夕辞收了笑,左边眉毛一挑,道:“我就说毕师兄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人,怎么会因为我们一两句话就动怒呢。” “我说得没错吧毕师兄?” 秦涧看祝夕辞又跟毕戈覆搭上话了,赶紧举杯喝茶。 毕戈覆对祝夕辞含沙射影的一番话没什么表示,点头道:“祝师妹言重了。” 言重了。 祝夕辞哂笑一声。 天色渐晚,铸剑亭内一星灯光飘摇,山外卧龙褪去一声金衣,又化作一条白玉巨龙。 煮酒赏雪,原是一件暖意融融的雅事,秦涧却觉得莫名地有些尴尬。 一个是师兄,一个是师姐,且两个都是七斗山的首座,自己不过是玄天门毕乌山最偏远的悬月峰首座,地位自然不如那两个,要打个圆场都难。心里不禁有些怨怪祝夕辞,拉自己过来又处处发难。 一股气上来,她干脆只顾自己喝茶,不管那两人怎么眉来眼去的交锋了。 毕戈覆别看一副刚猛的武人形象,待人还是极有风度,三番五次被祝夕辞的话语刺了,也还是温声细语问道:“不知两位师妹这一人一事作何解释?某愿闻其详。” 茶杯里只余三分之一不到的茶水了,秦涧正放下杯子,准备添点茶杯,听到这话,水也不添了,趁茶杯还没碰到桌沿,立马收了回来,装作专心致志品茶的样子。 总之,不让她说话就行。 祝夕辞笑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勾:“毕师兄聪明绝顶,不若猜上一猜。” 秦涧嘴唇刚沾到茶杯里的水,顿时庆幸自己没有喝进去,否则一口茶喷出来,就呵呵了。 ------ 点绛阁内三人面面相觑,谢冕没有听到殿内声息,却已经自顾自地上手推门了。 “三位师兄。” 陈剑威脸色有些黑,喝道:“谢冕,你不告而入……” “是为贼?”谢冕摇着手里的折扇,飞个白眼给毕戈覆,“这点绛阁又不是你的私产,难道我还进不得了?” 他身上已经换了套衣饰,白底滚黑边的衣服,下裳和胸前的衣襟上,用黑线绣着雪景,手里折扇也已经换了副水墨的山水画,倒是非常相配,看着就觉一股清新淡雅之气扑面而来。 不过这一身衣饰色彩淡雅了,用料仍是十分讲究,细看时,就见那衣裳透出隐隐约约的银光。这是天蚕银丝织就的蚕丝雪衣,百年难得一件。 不过谢冕没有穿得跟开屏的孔雀似的,还是令青云真人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觉得辣眼睛。 “你……”陈剑威抬手指着谢冕,想说他这当师弟的不敬重师兄。 被青云真人打断:“好了。” 陈剑威就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二缺,斗心眼斗口舌,哪一点能盖得过满肚花花肠子的谢冕? 再说,就谢冕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青云真人想想就气闷得慌。当个师兄可真不容易,师弟里二缺的二缺,小心眼的小心眼,没一刻消停。 灵虚真人,不会是受不才托词闭关突破躲着不出来的罢?上一次三年,这一次快四面了还不见有动静。 青云真人拦住了陈剑威,看向谢冕的神色也不怎么好:“谢师弟是有什么要紧事说,何不前去银戈峰,告知代宗主?” 玄天门大佬们各司其职,不过在灵虚真人闭关之后,名义上主持大局的是代宗主衡一真人。 不过,想到衡一真人,青云真人摇了摇头,这人也是个爱推锅的,或许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什么事都不爱沾手。 谢冕但笑不语,摇了摇头。大大咧咧地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同时反客为主地招呼着衡一真人等人:“坐啊,大家都坐,站着干什么?” 这样的举动其实十分失礼,且不说青云真人是驻守此地的长老,现在四个人里就有三个是他的师兄,谢冕此举确实惹人不快。 衡一真人看青云真人这个掌管礼仪的长老都不准备发话,他也不多管闲事,走到谢冕对面上首,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摆着师兄的谱,也不说话。 青云真人清了清嗓子,也两步跨回去坐下。 陈剑威转眼一看,偌大的厅里就自己一个人站着了,顿时觉得不对劲起来。——自己是师兄,凭什么谢冕坐着自己站着? 谢冕坐下之后,看也没有看陈剑威,态度傲慢得很,理了理自己的下裳,让衣裳下摆的晴雪垂钓图完整地露出来。 穆一真人闭了闭眼睛,发现眼不见心不烦,干脆闭目养神,全都交给请云真人布置了。 陈剑威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但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谢冕嚣张跋扈也就算了,青云真人作为绛云台的半个主人和掌管礼仪的执事长老,不仅不管教谢冕,还纵容他目无尊上,不敬师兄,都让他觉得不满。 拂袖而去吧……倒显得自己怕了他们了。 所以,尽管感觉椅子底下跟铺了一层新钉子似的扎人,陈剑威还是坐着没走,顺便听听谢冕来干什么。 “谢师弟……”青云真人再次狐疑地一问。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啊你,青云真人腹诽着,还是得端着架子关心地问道。 谢冕笑得肆意无比,一口白牙都露了大半在外面,晃得人眼瞎:“现如今,不是正在筹备新一届的招徒事宜吗?” 正闭目养神的穆一真人睁开眼睛,与青云真人互看一眼,还是不明白谢冕这是为了什么。 新一届招徒?事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招徒这件事是归闻道堂管的,与他谢冕有何干系? 现今这里四个人,谢冕最小,其余三个都是他的师兄。但陈剑威也看向了青云真人,因为只有青云真人是闻道堂的执事长老。 几道视线同时落在身上,青云真人不解地看着谢冕,却见这人正一脸热切地看着他。 青云真人皱眉:“谢师弟有话不妨直说。” “呵呵,”谢冕摇着扇子笑,“师弟我有一件难事,想请师兄帮帮忙。” 青云真人不置可否。你的难事是你的难事,把话先说清楚,帮不帮忙的,得看是什么事,以及我乐不乐意,哪能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得助你一臂之力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谢冕看青云真人不接话,自顾自说道:“是这么回事。现如今,招徒施行新规……” “谢师弟,”青云真人打断他,“新规的施行是在宗主师兄的主持下,经过大家一致同意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事虽然是灵虚真人一力推行,但当时投票表决的时候,是由宗主灵虚真人主持的,谢冕是中坚的反对派系力量,不过后来在表决的时候被支持党压倒了而已。 是以,青云真人一听就猜,谢冕这是才看到举行了一届,就想恢复原来的规矩吗? 谢冕呵呵直笑:“青云师兄误会了。师弟我怎敢质疑大家的一致决定呢?是这么回事……” 他调整了姿态,微微朝青云真人的方向倾着,摆出一副闲聊天的样子:“师兄你也知道,师弟我没有什么大才,在一众氏兄弟肿,都是给大家拖后腿的。平时倒没有显出什么,但这一到选徒,立分高下。” 陈剑威哼哼两声。他对谢冕的前半句话倒是很赞同,这货一副风流纨绔的样子,哪里像是玄天门的首座真人?不过说到选徒,陈首座也觉得很受去委屈和打击。 玄天门上武修者就两个去处,一是银戈峰,二是持云峰。但这次凌初山武试选徒,投报持云峰的绝大多数都投报了银戈峰,而且首投银戈峰的居多。 这就显得什么,显得他陈剑威挑的都是他毕戈覆不要的! 陈剑威想到这个,顿时怄得要死,心中一阵憋屈。 又听谢冕道:“像今次武试大比,我看中的几个好苗子,竟然都没有投报到我名下。” 他守着就捧着胸口,做哀婉悲伤状:“师弟我心痛难当啊!” 陈剑威虽然被谢冕的话勾动了一些想法,但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嫌弃地撇过了头。 青云真人渐渐咂摸出一点味道来,神色转冷,目光钉在谢冕身上,问道:“所以呢?” ------ 祝夕辞一口干掉一杯酒,点点头,道:“这件事呢,原本不该我说的。” 秦涧不知怎地就想笑,不该你说你也说了。 嘴角还没咧开,就听祝夕辞道:“不过事关玄天门存续大业,少不得要提一提。” 毕戈覆接道:“你也要说选徒的事?”(未完待续。) 第236章 釜底抽薪 秦涧放下茶杯,心说,这个“也”字用得好,是谁已经在毕戈覆面前提了这件事了? 祝夕辞也愣了一愣,眉头微蹙:“哦,是谁,竟然比我还要快上一步?” 毕戈覆却只顾着喝酒,没有答话。 虽然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沉默本就明确地表达出他的态度了——他不会说出这个人的。 祝夕辞是真有些好奇。 她道:“俗话说,英雄所见略同。我倒想知道,哪位英雄与我都有此高见?” 毕戈覆放下酒杯,继续给她添酒,半是调侃半是玩笑地道:“祝师妹聪明无双,咱们玄天门上下谁人不知。论聪明才智,哪个及得上你呀。” 祝夕辞的脸略微沉了沉。听着像是夸,说到底还不是不肯透消息。 都是平时话不多的人,秦涧察言观色倒是有一套,忙就道:“毕师兄说得是。如祝师姐这般有先见之明的,还在很是不多。” 祝夕辞暗暗瞪了她一眼。 秦涧呵呵一笑,说着话头一转:“不过,这是按理来说,该是闻道堂的事。我倒有点担心,咱们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 点绛阁内,青云真人也是这么对谢冕说:“招徒一事,乃是闻道堂分内之事。谢师弟这是预备……?” 说着不轻不重地朝谢冕横了一眼。不算特别严厉,但眼中威胁之意不容错识:“谢师弟是觉得现在这个首座做得不够舒心了?” 谢冕绝倒。真是给这位老学究的脑洞给跪了。 谁想做徐青锋那份活谁去,反正自己是没想过的。 谢冕被青云真人噎了一下,哭着一张脸蛋的表情瞬时就僵硬了,回过神来才道:“呃……青云师兄多虑了。我绝无此意。” “哦,”青云真人语气平淡地哦了一声,脸上那怀疑戒备的神情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问道:“那谢师弟有什么想法?” 谢冕刚才被他一打岔,早就想好的说辞突然就忘了,这会儿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话语,张张嘴正准备说话,又被青云真人半路截胡:“不过,此时是若虚师兄全权负责。谢师弟有什么想法,也该去找若虚师兄说啊。找我做什么?” 青云真人倒觉得就本届的大比武试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把弟子都集中到凌初山几年,先打好底子,也让那些小弟子对修行有个数,自己想一想,明白自己的志向,回头自行投报。 不管是武修还是魂修,总是自己选的路,不至于一条道走到黑。 再说了,这也算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弟子也挑,师父也挑。青云真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这是一则,还有一则就是,前些年为了修改招徒一事的规则,整个玄天门掰扯了好多年,才最终定下。 谢冕这要是真闹出什么幺蛾子,又有血修的事还没挖干净,青云真人觉着,他们现在可真没心力去闹。 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 他这里把谢冕的话一堵一推,这人思绪那么一停,脑子就要慢半拍,说起话来也没这么溜了。 不得不说,青云真人就是闻道堂训人出身的,现如今是把对付一众不听话弟子的手段用到谢冕身上了。 虽没有总结,但也正好符合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规律,谢冕还真叫他打乱了阵脚。 徐青锋啊,那人可不怎么好说话……谢冕想到若虚真人,目光沉了沉,瞳孔微缩。 陈剑威一直注视着谢冕,见他突然不说话,还以为这人被青云几句话给打回来了。转身对青云真人道:“青云师兄,我也觉得此次选徒,弊端甚多。” 穆一真人一哂,不屑地看了陈剑威一眼。 心道,大比这都过去多久了。有弊端你早没看出来,这会儿想起来? 穆一真人才不相信陈剑威被血修的事闹得头昏脑涨,就他那顾头不顾尾的性子能在这时候还能想到三月之后就是新一届选徒的日子。 真是脑袋缺根弦,听人说风就是雨的。 青云真人斜睨着陈剑威:“陈师弟有何高见,大可向若虚师兄提议。新规嘛,有不完善之处是正常的。若有何弊端,改之。岂不甚好?” 穆一真人暗暗摇头。他这师弟端起架子来,还是挺有气势的。 陈剑威被问傻了。他就是跟着谢冕凑个热闹,哪里知道什么弊端不弊端。再说,他也有点怵若虚真人。 徐青锋这人看着和气,实际上……很不好说话。 谢冕没有仔细听陈剑威说什么话,这人在他眼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他想了想,随即就看着青云真人一笑:“青云师兄多虑了。师弟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去嵊洲走一遭。” “想着近来若虚师兄应该忙得很,某不便上门打扰,这才腆着脸来跟师兄说一说。” 当然,也是挑了个陈剑威在场的时间说。有这货在,总好搅一搅浑水的。 “嵊洲?”青云真人满眼疑惑。 这小子搞什么鬼?去嵊洲,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抢个好生源?真是见了鬼了。 谢冕看一眼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的神色,轻咳了两声,试探着问道:“两位师兄莫不是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陈剑威一听就来了兴趣,忙就问道。 “咳咳!”青云真人瞪了他一眼。他可是没准备接谢冕的话头的,就这傻缺老是替人抬花轿。 谢冕忍不住笑了笑,旋即正色道:“元极宗和无妄宗均有意赶在我玄天门之前选徒,现已组织了人手,赶赴四国。” 说着扫了一眼在座几人的神色。 陈剑威没太大的感觉。这些天他一直觉得诸事缠身,满脑子官司,被血修的事缠得一片烦乱。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又一连消失了几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他才没心力去打听别的事。 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也对视了一眼。他们在血池边替杨隽做护法好几天,还真是没听到这消息。 元极宗和无妄宗近年来在四国极力发展,确实摆明了车马要和玄天门别苗头。 不过…… “他们去年不是才招了回弟子?”青云真人对这两个新进崛起的大宗门都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元极宗里还有一个算得上是叛逃的玄天门弟子。 不仅大张旗鼓地进了元极宗,还混得风生水起,成了元极宗三大掌教之一。玄微真人,哼哼,虽然不是青云真人自己的弟子,他也觉得颇为没脸。 况且,元极宗和无妄宗近年行事越来越狂妄。 大肆招收弟子,青云真人对此有所耳闻。元极宗和无妄宗招收弟子和玄天门的风格那是完全不同。 玄天门选徒都是择优而取,元极宗和无妄宗却是多多益善,人数越多越好,甚至称得上是来者不拒。恰好近年来四国摩擦不断,年成也不太好,许多受灾的百姓都愿意把儿女送进传说中的神仙洞府。 青云真人就不解了,这些小少年,真是去两宗修神仙道了? 想想也不可能。一年就招个数万弟子,这两宗早就人满为患了罢,他们教得过来么?再说了,修行也不是人人都合适的,这些少年里,资质良莠不齐,有的就算是做杂役也…… 在青云真人看来,这哪里是招收弟子,简直就是搜刮人口。就算他在玄天门待了几百年,也对四国王室不加阻拦的态度很是不解。 被两宗带走的弟子都是些少年,再过个三五年就是壮劳力了。这么一来,人口锐减,王室竟然一点也不担心? 不过,玄天门远在四国之外,青云真人倒不需替他们操心政事。 “是,”谢冕点点头,“不过,今年和去年不太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穆一真人也被谢冕这话挑起了好奇心。 元极宗和无妄宗拼着抢人也不是第一次了,玄天门从来没有为此担心过。因为二者走得完全不是一个路线。 元极宗和无妄宗虽然在嵊洲四国名声愈加响亮,但人海战术什么的,对玄天门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因为自家走得是精英路线,收的弟子个个都是班行秀出的天才之辈。 “有消息称,元极宗此次选徒,是为三大掌教挑选亲传弟子。” 大殿中一片静寂。 果然……是和以往不一样了啊。 就连陈剑威,也觉着些味儿来了。 穆一真人身体往前微微一倾:“那……无妄宗呢?” 元极宗有地位超然的三大掌教,其中一个玄微还是秦王亲封的国师,无妄宗可没有三大掌教。 “无妄宗啊,”谢冕卖了个关子,故意拖了一拖,见青云真人已经瞪着他了,才道:“无妄宗说,要为宗主挑选侍童,还有长老们的亲传弟子。” 青云真人吸了口气。 这个诱惑,一点也不比元极宗画出的饼小啊。 无妄宗宗主和玄微一样,时时出入王室宫廷。对于世家之外的弟子来说,是一把极好的登天梯。 这样一来,玄天门的生源,至少被抢去了三分之一。 “釜底抽薪哪!”(未完待续。) 第237章 不平之气 青云真人这话一出,穆一真人也叹了口气。 釜底抽薪? 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玄天门走的是精英化道路,以前元极宗和无妄宗从四国拉走多少人都不在意。但现在,这两宗是越来越嚣张了。 大世家的弟子可能对于元极宗掌教弟子、无妄宗宗主侍童和长老弟子的名额不太感冒,但对于家世略次一些的家族和平民出身的少年来说,这两个名头,能够更接近王室,出头建功立业的机会更大。 谢冕微微地笑,元极宗和无妄宗这一手玩得溜啊! 陈剑威却使出了生气时的一贯手法——拍桌子。 啪地一声重响,这次他手下的茶几顿时四分五裂,摇摇摆摆了两下就咔擦应声倒地了。 点绛阁大殿里的摆设都不是寻常东西,陈剑威能把手边的茶几给拍裂了,可见是真动怒了。 “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抢人吗?!哼哼,釜底抽薪,我看这些人就是胆儿肥了!” 其实,陈首座的确是被元极宗和无妄宗气着了,不过釜底抽薪这词他自己是想不起来的,遂就着青云真人鹦鹉学舌了一回,表达自己的愤怒。 再一个,刚才自己一个人踢翻炉子还没把满肚子的火气发完,这时候捡人多的时候发,才能让众人都感受自己的愤怒。 陈首座发完火就坐椅子上,跟一头刚全力冲刺急行军跑完三百里的马一样,鼻息粗重地喘着气。 谢冕环视一圈,看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也是一脸沉重,便道:“我想着吧,元极宗和无妄宗都把事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当然不能坐视不理。”陈剑威插话道。这是典型的蹬鼻子上脸了啊。 以前这两宗还知道避玄天门锋芒,大肆选徒避开玄天门选徒的年份,就算是同一年时,也会刻意安排在玄天门之后。 这个其实很好规避。玄天门选徒日期早定,代代相传已有数万年。三年一次,每次都在三月三上巳节之后。 陈剑威连连打岔,但并不是每次都能替谢冕捧好这个哏。 谢冕已经说到正题,现在就不需要他插嘴了,朝陈剑威似笑非笑地道:“哦,陈师兄有何高见?” 陈剑威也没让谢冕难住,顺着话就答:“他们提早时间,我们也提早时间嘛。正月,我看正月就很好。” 谢冕险些没笑出声来。好个屁好,没看见现在都正月初四了吗! 现在轮到青云真人拍桌了:“胡闹!” 元极宗和无妄宗能够不要脸,玄天门能吗?就算他们把时间就设在三月的前一天,故意恶心你怎么着?玄天门还能赌气改到正月里来嘛? 何况,现在是正月初四,就算他们即刻出发,也赶不及在正月十五之前到达四国三十六州了。而且,陈剑威这个法子太烂。 青云真人这辈子见过的人里,除了氓山真人、谢冕等少数几个略有些痞气,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不按常理出牌的流氓套路,所以没有想到另外一层。 但谢冕不一样,他自己本就是个很会耍花招的人,想象力也比青云真人更丰富一些:“陈师兄此言差矣。” “且不说玄天门数万年修道名门正统,万宗之宗,岂能受这不入流的小宗门胁迫?”他清了清嗓子,勉强压下嘴角的一丝笑意,向陈剑威科普一番。 “元极宗和无妄宗就无此顾虑。” 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脸的才能横行无忌啊。 青云真人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谢冕的话还没说完:“且,元极宗灵寂谷在秦、燕两国之北,与两国都接壤。无妄宗查卢岛与虞国隔海相望,行程不超过三日。就算我们将选徒之日改到这个月,没准咱们的人还在路上,元极宗和无妄宗就已经在三十六州大地摆场子吆喝上了。” 再看青云真人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谢冕摇头,你们这是没见过真正的流氓啊。 他最后总结道:“这定下的日期是万不能改的,否则岂不是堕了咱们玄天门威风?” 青云真人别看活了几百年,却仍有几分少年意气在,尤其是,玄天门一直秉承大派作风,怎么会做出与元极宗、无妄宗明着抢时间抢人的事情来?太丢份儿了! 听了谢冕的话,他虽然还沉着脸,但也点了点头:“谢师弟此言有理。” 谢冕咧嘴笑了:“所以,师弟我才自请前去嵊洲。” 以往玄天门都是派管事过去主持选徒事宜,现在元极宗和无妄宗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玄天门怎么能没有点表示呢? 谢冕的意思是:“这也能表现我们玄天门对选徒的重视。”当然了,顺便还要跟各个世家的掌权人沟通沟通。 穆一真人截口道:“师弟独自一人,但四国三十六州,怎能全靠你一个?” 秦、燕、卫、虞,四国三十六州,十大上等世家,三十中等世家,,谢冕一个人跑断腿也忙不过来。 谢冕自然是笑着摇头:“我也是听说元极宗和无妄宗如此行事,想出这么一个对策来罢了。游说这方面,我是不大擅长的,也就是提个建议,让几位师兄参详参详,看是否可行。如果行,再向代宗主及若虚师兄提。” “如果能落实,我也愿意走一趟燕国。” 到此时,他才算是把来意讲个明白了。 穆一真人回想谢冕一开头就先声夺人,引得众人都跟着往他的思路上转,最后才把话说明白,不由摇了摇头,这人心思七拐八绕的,跟他打交道太累。 谢家世居燕国永州,谢冕算是燕国人,他往燕国去,合情合理。 青云真人也道:“谢师弟这个想法甚好。” 与穆一真人对视一眼,交换个眼色,他这个提议看起来确实不错。 长老八位长老,有一般都是不执事的闲职,如果这次嵊洲之行计划通过,至少要有去好几个人,但这四个闲着的长老也不够用,谢冕要去也是正好。 青云真人点头:“这事我记下了,改日便与若虚师兄商议。” 谢冕自然称好。达到目的,就施施然告退辞去了。 陈剑威还在云里雾里,不明白这两人几句话就说完了,直到谢冕人已经走出了大殿还没反应过来。 ------- 杨隽打坐着,不由自主地就睡着了。 其实身体倒无什么大碍,就是灵力抽调得太厉害,经脉、灵窍之中太过空乏。当坐下调息,源源不断的灵气汇入四肢百骸之后,他的感受就舒畅了很多,暖洋洋的跟泡温泉一样。 更主要的是,心神耗费太多。 从初入迷雾隐界就一直提着心,小心戒备,而后“上刀山”之前,光描摹一遍摄魂夺魄印就死掉了不知多少脑细胞,而后见到乘道真人……再到踩着万屠刀返回,中间没有一刻放松的,回来之后跟氓山真人说了两句话,甚至还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了。 是以,杨隽整个人困倦得很,坐下没多久就进入了熟睡状态。 氓山真人看着某人盘腿一座,脊背还挺直着,脑袋都没有偏一下,山洞里就回荡起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故意把勺里的肉汤吸溜得滋滋作响,愣是没把杨隽吵醒。 氓山真人嘴里哼哼两声,手里的勺子一扔,却没有放弃努力。 他老人家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个与浑身衣饰十分不相称的、干干净净的乾坤袋,开袋子取出一只冬天养满了膘的肥野鸡,拾掇拾掇架火上烤了。 氓山真人于吃一道上颇有研究,不像楚恪那样挖了、宰了烤熟就吃,他老人讲究得多,就是随随便便的一只野鸡,里面也塞上了珍藏的灵草灵药。 药草的香气随着火苗传来的热气融入野鸡皮肉骨头里,不一会儿整个山洞里都香气四溢。 这只野鸡没少贴膘,冬季几乎过完,也没见瘦成一把骨头,在火上烤着,皮肉呈现金黄色之后,还滋滋地往外冒油。油水滴落到柴火堆里,又蹿出火舌,在鸡肉上舔了舔,使得皮肉更加酥脆。 氓山真人看着直吧嗒嘴,恨不得即刻就吃。 再一看杨隽,竟然还稳坐如山,纹丝不动,呼吸都没有乱个一星半点。 氓山真人那个气啊。——连美食都叫不醒的人,那得多可怕呀! 刚才他故意拿话将一将这小子,没想到反被这小子反将了一军。 万屠刀不仅是他,就是他师父乘道真人也拿不起来。这不是能力不够,这是机缘。 氓山真人对此无话可说,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小疙瘩的。 个臭小子,能拿把万屠刀了不起哦! 其实,确实挺了不起的。至少,玄天门四位祖师都没这个机缘。而这三十万年以来,能拿得动万屠刀的,无不是嵊洲叱咤风云独出一时的惊才绝艳之辈。 氓山真人忿忿地想。 不过,使不动万屠刀,乘道那老头子也接管了迷雾隐界几百年哪。自己可是连边儿都没摸到过! 氓山真人盯着浑身油光的野鸡出神,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两声鼻翼抽动的声音。 咦,这小子醒了? 杨隽在混杂了灵药的鸡肉香味里醒来,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氓山真人愤恨的目光。(未完待续。) 第238章 记恨嫉恨 杨隽是被烤得焦香的鸡肉唤醒的,迷蒙之间还不太能读懂氓山真人嫌恶、鄙视加愤恨的目光,只想到自己刚才没有第一时间跟他讲乘道真人和迷雾隐界的事,这位老祖宗小气记恨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氓山真人对他不是记恨,而是嫉恨。 偏偏这种情绪,不可言说——说他因缘机遇不如这个臭小子?氓山真人他要脸,遂只能以满含怨愤的表情盯着杨隽。 没有用阴阳如意珏,靠自身之力汲取的这点灵力,对杨隽来说也就是沧海一粟,根本不值一提。 见氓山真人真么盯着他,也不打坐了,盘腿坐在床上,一脸无辜地道:“老祖宗,您老这是怎么了?” 恨不得从我身上咬块肉下来的样子,这眼神看着就瘆人哪。杨隽被看得一头雾水。 氓山真人瞅他那样,迷糊,自己就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看着就傻里傻气的,拿得起万屠刀又怎样,他智商低呀! 氓山真人瞬间就找回了谜之自信,嘴里哼着小调儿,乐滋滋地等着野鸡烤好。 杨隽也盯着木棍上的野鸡看,皮肉黄亮亮的,火光之下油水亮晶晶的,色泽金黄,满山洞都飘着诱人的肉香。 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虽然已经辟谷,但杨隽觉得自己始终还是一个俗人,自己泡过澡的混沌锅是有阴影,但他还犯不着跟肉过不去。 看着氓山真人带点小得意的表情,杨隽知道这老祖宗是有意勾起自己馋虫的。 尊老嘛!杨隽从善如流地坐到氓山真人旁边,拍马屁:“老祖宗好手艺!” 在捣鼓吃的方面,杨隽是自愧不如。当学生的时候,家里有老妈,学校食堂有大妈,食堂吃不下还有校门外一条美食街,自己顶多就弄一个蛋炒饭。 仔细想想,到嵊洲之后,除了和静悄悄在客店里吃了一回饭菜,杨隽就没正经地吃过一顿饭。凌初山上没人准备饭菜,又是冬天,实在想吃了,挖点木薯烤了吃,也就在海边练刀那几日抓了点鱼虾,打了个牙祭。 杨隽这么一回忆,就觉得,自从跟了氓山真人之后,自己的伙食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啊! 所以甭管氓山真人打什么注意,有什么盘算,有肉吃就是好的,拍个马屁算什么。 同样是为了一口吃的,那小子眼珠子都黏在鸡腿上了,氓山真人能不知道杨隽心里的小九九? 斜睨他一眼,氓山真人端着架子没说话。 杨隽锲而不舍地靠过去,换了个话题:“老祖宗,乘道师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着他老人家非常和气,一点也没有宗主的架子。” 氓山真人听了就不大高兴,眼睛一瞪:“怎么,你小子是说我爱摆臭架子?” 您老有臭架子可摆?杨隽扫了氓山真人一眼没有说话。 这位老祖宗大概是数十年如一日都不换一身装束,而且可悲的是,自己当初觉得氓山真人挺味儿的,现在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嗅觉退化了,竟然觉得还过得去。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一会儿,杨隽连连甩头。这都哪跟哪呀,氓山真人的确不像是江临仙那种说话藏着掖着的,也不是殷晋离那种拐弯抹角的,但就是会打岔,脑回路太奇怪,莫名其妙就把思路带偏了。 当然,跟他说话太直白也不会得到什么有效回应。杨隽又时候感觉,氓山真人纯粹太无聊,拿自己逗着玩儿呐。 “不是,”杨隽视线移到表皮已经焦黄的烤鸡身上,道:“迷雾隐界的事,您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也让我有个准备哪!” 氓山真人又哼了一声,抬手扯着野鸡的的两只脚,刺啦一下就把整只鸡一分为二,非常罕见地分了一半给杨隽。 “你什么都知道了啊!” “不,”杨隽热切地接过鸡肉,“乘道师祖没跟我说多久。就是吧,一缕灵识,停留的时间不太久。” 杨隽深深地嗅了一口香味,对氓山真人道:“乘道师祖让我不明白的回来问您老人家。” “是吗?”氓山真人看着他冷笑。 杨隽嘴里叼着肉,肯定地点头。 鸡肉还有点烫嘴,不过焦香四溢,里头又混杂了灵药的味道,有点香香麻麻的,还带点咸香,对饿了几天的杨隽来说无异于人间美味。 杨隽真没说谎,乘道真人的确没跟他说多长时间的话,应该不到一刻钟,那老者的身影就渐渐变得单薄,化作隐界里一缕烟雾。不过,在这之前,他亲手把隐界交到了自己手里。 杨隽叹了口气。 从乘道真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和,让整个人都能沉静下来的淡然。 乘道真人身上有一股仙气,所谓仙风道骨,大概便是如此。他没有卧丘的那份不羁,没有若虚真人待人的三分疏离,温和得恰到好处。 杨隽叹自己没有赶上好时候。如果,如果他是乘道真人的徒弟就好了。 瞥一眼啃鸡腿啃得入神的氓山真人,杨隽再次为自己的命运哀叹了一声。 啪! 一只油乎乎的手拍到了他的后脑勺。 “跟山人我面前叹什么气?有你一口吃的还有不满?!” 看吧,就是这么不仁慈! 杨隽默默无语地啃完了手里的鸡肉,头发上的油也不管了,擦了擦手就向氓山真人打听:“老祖宗,您老知道迷雾隐界里的残魂怎么回事儿么?还有,那个血修为什么想要迷雾隐界?还有……” 啪! 后脑勺又挨了一计。 按说,杨隽的眼力和反应速度都不慢,这点子攻击对他来说不难躲过,可就在他刚看到氓山真人抬起的手臂时,那手掌就已经落他后脑勺了。 实力碾压,就是这么回事。 杨隽摸着后脑勺想,武力值低实在太吃亏了。 氓山真人打完了人也要接着表达自己的不满:“你怎么这么多话呢?你让山人我先回答哪个?” 杨隽捂着后脑勺很委屈。他在外面说话真不是这样的,疯疯癫癫的样子全是跟眼前这位老祖宗学的。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必要时候装个逼,完全不成问题。 氓山真人忿然道:“个臭小子,一定是欺负山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想让山人我出丑是罢!” 不等杨隽分辩,他就道:“先回答第二个——不知道!” 杨隽以为这位老祖宗犯了拧不肯配合,苦着脸道:“老祖宗,您可不能这样。” 氓山真人把手一摊:“我又不是血修那一挂的,我怎么知道那些怪物想些什么。” 理由真是无懈可击啊。惠子曾经曰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不是血修,自然不知道血修打什么主意。 杨隽垂头,无话可说。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拿氓山真人没办法。老祖宗武力值、经验值各方面都实力碾压他,他老人家不想说的,他就是拿轧路机也碾不出来。 “那残魂的事,您知道?” “多少知道点儿罢!” 杨隽顿时眉开眼笑。 氓山真人大开嘲讽:“德性!” 杨隽马上换了一副表情:“老祖宗,不瞒您说,我现在不是为了自己好奇来向您打听的。我有两个朋友,跟我一起进隐界的,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氓山真人不鄙视他了,倾身过来问道:“朋友?谁?” 杨隽还没开口,他自己先想起来了:“江家的那个小子吧?” 登云顶上,整天就见这两个小子混在一块儿,姓江那小子还说自己坏话……想到这里,氓山真人眯了眯眼睛。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进去的?” 小界法则都破败不堪的迷雾隐界,荒弃多年的隐界,岂是人人都能进得去的? 氓山真人来了兴趣,朝杨隽这边挪了点儿,催促道:“你小子肯定没说实话。快跟我说,你都遇到哪些人了?” 杨隽被他油腻腻的手指又捅了两下胳膊,心道,不是我不说,您老也没给机会让我说呀。嘴里还是老实交待了:“是青云长老和穆一长老。我先山洞去,他们二位跟着就去了。” 然后把自己遇到青云、穆一二人到意外发现迷雾隐界的事说了一遍。 氓山真人鄙视地看着他,意味深长道:“那哪是意外啊?” 杨隽耳朵一动,问道:“您怎么看?” “江家那小子和那个小姑娘,是被他们两个老小子送进去的。” 杨隽对江临仙和静悄悄怎么进去的不关心,现在就想知道他们俩现在在哪,该怎么出来,遂问计于氓山真人。 “隐界现在不是在你手中吗?你自己带他们出来不就得了?” 杨隽挠头。这个迷雾隐界对他来说,就像是买东西附赠的,自己还稀里糊涂的,乘道真人跟他说得也不清楚。他脑袋里到现在还有很多疑团呢。 “老祖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这不是要先向您问清楚了嘛。传说中的残魂,我还没见过呢。您给我说说呗。” “呵呵,”氓山真人看着他的目光就发冷,“好巧啊,我也没见过。”(未完待续。) 第239章 隐秘联系 呵呵…… 原来这位老祖宗也很会使用“呵呵”大法嘛。 杨隽深吸一口气。 他不能把静悄悄和江临仙扔在隐界里不管,被作乱的残魂撕了怎么办?他也不能不把残魂的事情弄清楚了,否则这个时刻挂在万屠刀上的东西,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杨隽都得磨着氓山真人把话吐出来。 “我……” “但是,我知道点皮毛。” “啊?”正准备继续对氓山真人死缠烂打,哦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杨隽愣住了。 我都什么还没说呢…… 看到杨隽一脸呆傻,氓山真人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 杨隽从张口结舌到面无表情。这位老祖宗就不能以常理度之,目前这样子铁定是抽风了罢? 氓山真人笑够了,这才拍着杨隽的肩膀问道:“你小子知道万屠刀的来历吗?” 杨隽下意识地摇头,而后想起来,又是点头。 氓山真人该拍为戳,怼了他一下:“你这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哇?” 杨隽这时候已经在脑海里把自己前前后后听到的消息撸了一遍了,点头道:“知道一些,我说说,你看对不对。” “万屠刀传承自蛮荒时期,为神龙祭祀法器,为历代大祭司所有。” 氓山真人笑了一声。 杨隽噤声,眼神探究地盯着氓山真人。难道自己这话错了? 氓山真人却把手一摆:“你接着说。” “人族、兽族与魔族,三族混战其间,万屠刀下落不明,直到浩世大劫由玄天祖师寻回,自此藏于玄天门。” 万屠刀的来历,说复杂也复杂,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说简单也简单,杨隽三两句话就能说清。但这三两句话的背后,却不知是如何的滔天巨浪。 譬如嵊洲三大部族混战,其后几乎使整个人族覆灭的浩世大劫。这些在史书记载里其实都只是寥寥数语,毕竟太过久远,谁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现今之世,反倒是各类传说在民间得到了广泛流传。 然而,再怎么模糊化,万屠刀历经数十万年变迁的背后,腥风血雨是肯定少不了的。 这么说起来,这还真是一把有历史有情怀的刀。 杨隽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自豪感——我就是这么牛X,随便捡把刀也这么牛X,以后的人生一定开了挂一样直接蹿上天。 当然,这也就是他在脑海里YY一番,转眼看到面前的氓山真人,他就立马清醒过来了。——自己连眼下万屠刀的情势都不能完全掌控,也不知道外面的风云诡谲,搞毛? 氓山真人听他这两句话就把万屠刀的一生给交待了,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最终化作一声叹惋。 杨隽立刻粘上来,眼巴巴地问道:“怎么,您老人家有什么要补充的?” “补充?”氓山真人眼睛一瞪,“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杨隽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吧?” 我说的简略,不就是想让你说得详尽吗? 氓山真人在他头上敲个爆栗,道:“要解释万屠刀的来历,就得从嵊洲创世之初说起……” 杨隽直觉这后面是个长得跟不可计数的故事,但他这次不敢露出丝毫异样的神色了。既无惊叹,也无期待。 谁知,到底还是低估了氓山真人找茬的功底,高估了他的节操。 “臭小子,摆副什么脸色?不想听?不想听就赶紧滚蛋!” “没有没有,”杨隽抱头缩脖子还不忘催促氓山真人,“您说您说!” 氓山真人瞪他一眼,却也在杨隽很识趣的表现下继续说道:“蛮荒时期,嵊洲异兽横行,草木存而无灵长。神龙降世,以自身血液和泥,仿神形而造人,教以礼仪,是为人族之始。人族感念白龙氏之恩,将其奉为始神,并为之建神龙殿,以为祭祀。” 所以说杨隽对氓山真人的做派还是挺佩服的,不开口疯疯癫癫,一开口就是干货,文绉绉的还挺走心,不知道他是背了多少次了。 但是,对于这些神乎其神的传说,他却始终不敢太当真。十几年教育经历,进化论深入人心,外星人高等文明侵入说也流传广泛,这个女娲造人般的故事……杨隽心里的感受真是一言难尽。 “天始之年,天降奇石,坠于神龙庙前。大祭司以其铸刀,是为万屠刀。” 这个似乎杨隽也算知道,他对氓山真人这样敷衍的说法就不是很满足了,遂问道:“老祖宗,万屠刀降世,就没个异象啥的?” 天降陨石哪,还是一把神兵,这样的宝器降世,没个风云变色,天地昏昏,乌云蔽日,听着都不够味儿! “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些花花玩意儿!”氓山真人横他一眼,“异象跟你有关系吗?跟万屠刀有关系吗?跟残魂有关系吗?” 杨隽嘿嘿地笑,心里却想,还真可能有哦。 氓山真人倒是摸着下巴回味:“我师父……唉,那老头子也不仔细跟我说说。所以,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乘道那个老家伙。” 杨隽吓了一跳。氓山真人对他师父乘道真人可真不客气。 师徒情分不说,怎么觉得还有一股子怨怪的味道? 杨隽脑海里想想,想起氓山真人曾经三起三落,修为等级浮浮沉沉,从人人称道的少年天才蹉跎成玄天门地位超然处境却有点小尴尬的老祖宗。 再看看他现如今的居住坏境……不知道几百年人生,中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氓山真人为什么对乘道真人的感情很复杂? 越想越远,杨隽的神情就变得有点迷茫和懵懂,最后被氓山真人一巴掌拍醒。 他道:“或许还真有点关系。凡是有来历的东西,总会有一二异象相伴。不过,也不必太过当真,” 说着,氓山真人面露讥诮:“你翻翻四国史书,看看多少王侯称自己是真龙降世、天神转世,出生都还要带着红光满室、星斗放光?” 杨隽听得好笑。 秦燕卫虞四国政权更迭数十次,新上位的王室在为自己造势这一项上,都是不遗余力,如此才能更快地收割民心。同时,秦、虞两国也是看重元极宗和无妄宗在四国的影响力,才奉起掌教、宗主为国师。 不过,用天降异象这一招来为自己造势的,也不是王室独家使用的手段了,不少想搏个出头的人都这么干,就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不过,还没等杨隽笑出声来,氓山真人就道:“我倒是听说,十五年前,昂州一户人家生子,当日七月流火,烧了一株古树。” 杨隽想说“七月流火”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后来一想,两个世界背景根本就不一样,没什么可比性。 而且,氓山真人嘴里说出来的,纯粹就是字面意思罢? “昂州?”这地名听着耳熟,不就是楚家所在的地方吗?杨隽疑惑道,“我怎么没有听说?” 事实上,翻一翻楚恪的记忆就知道,楚家过的几乎就是与世隔绝的生活。楚恪在曲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跨出过楚家那座巨大的庄园。如果不是后来参加玄天门的选徒,甚至都不知道往昂州州府怎么去。 杨隽想,成长经历应该也是楚恪性格怯懦的原因之一。 不过,氓山真人看他的目光,怎么显得有点诡异? “七月啊……”他又砸吧了一下嘴,随后眼睛瞪得溜圆,“老祖宗,你说的不会就是我罢?” 楚恪就是七月生人。 氓山真人意味不明地笑了。 杨隽伸手在头顶上挠了挠:“我也没听说过。” 他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而玩笑道:“天降异象,圣人之出哇。您老人家当时怎么没有去收我为徒?” 氓山真人半边嘴角一勾,说不出的讥诮:“美得你。难道就不会是妖邪降世?” 杨隽嘿嘿干笑。 氓山真人翻着白眼凹凸不平的洞顶:“自驱魔大战之后,这嵊洲天下就是人族的啦。但是持续的大战使得部族分散各地,人族战斗力节节攀升的同时,万屠刀的失踪不仅使大祭司传承几乎断绝,也失去了对于整个部族的控制力。” 杨隽点头。他对这段传说也有所了解。 驱魔大战,人皇牧异氏横空而出。 以驱魔大战为分水岭,在这之前整个人族处于大祭司领导之下的宗/教时期,之后就是人皇牧异氏统治下的部落时期。 人族虽然分成大大小小的数十个部落,并且部落数量还在持续不断地增长,然而人皇牧异氏依靠在驱魔大战中积攒下来的威势,一直处于最高统治者的地位。 直到后来牧异氏死去,人族之中再无一个如牧异氏那般有威望的领袖出现。大小部落各自为政,也相继出现部落之间互相吞并的现象。只是一直没有形成国家罢了。 “后来呢,万屠刀是怎么再现于世的?” 其实杨隽对于氓山真人叙说人族历史颇为好奇,因为他和江临仙都反复提到了驱魔大战以及人皇牧异氏。(未完待续。) 第240章 关键所在 驱魔大战和部落时期,不仅是人族、嵊洲大陆的剧变时期,对于万屠刀来说,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时期。 正是在这期间,万屠刀经历了失踪与重现天日,由一件祭祀法器成为武库中尘封的传说。 “这个嘛,”氓山真人眨了眨眼睛:“我也不是很清楚。” 杨隽拿不准氓山真人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因为这位老祖宗遇到不想说的事是,不是转移话题就是称自己不知道。 杨隽挠了挠头:“那残魂呢?我进去就一个残魂也没有看到。” 氓山真人瞪眼:“什么也没看到?” 不,也不能这么说,杨隽摇头,他看到乘道真人的一道灵识和大秃鹫了。 “一只大秃鹫,一丈多高,小脑袋绿豆眼,一双翅膀特别厉害。”杨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看起来好像和乘道师祖挺熟的。” 氓山真人手掌在衣襟上擦擦油,掏出一壶酒,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才道:“那是斑灵鹫。” “是一种灵兽吗?”杨隽问道,随后又自己否定了,“鸟不属兽类啊。” 氓山真人喝酒跟喝水一样,咕嘟咕嘟几口灌下去,杨隽看一眼他的酒壶,估摸着这只外表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竹筒状的酒壶,应该也是深不可测的玄门物件,氓山真人喝了这么久也没见底。 他脑海中回忆一遍,自顾自说道:“《嵊洲万兽录》里,也没有记载斑灵鹫这种东西啊。” 氓山真人听他这么念叨,很是叹了一口气:“小子,死读书有甚用!” 杨隽没吭声。不靠楚恪读海云楼里的那些存书,他现在对嵊洲世界估计得是两眼一抹黑罢? “老祖宗,书卷……” “哎,哎,”氓山真人赶紧伸手止住他的话头,“山人我告诉你罢,你看到的那本《嵊洲万兽录》是旧版,已经一万多年没有修订过了。” 杨隽脑袋一时卡壳,几息之后才低声吐槽道:“擦,又不是小学课本,还有修订版呢!合着兽族跟手机一样还与时俱进、换代?” “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杨隽抽抽鼻子,“您老是说,《嵊洲万兽录》在这之前一直有修订?” “那是当然。”氓山真人一副“你这小子没见识,什么都不懂”的表情看着杨隽:“不仅是《嵊洲万兽录》,还有许多修行相关的典籍都是由玄天门编纂的,几乎整个嵊洲刊行的都以玄天门的版本为准。很多典籍都是一万年一修。” 楚恪以前没出门买过书,楚家和玄天门的书都不少,是以杨隽还不知道在修者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教科书存在。 “那怎么没听说玄天门有这样一个职司部门?哪位长老掌管这事?”杨隽八卦了一把。这个负责人不太负责啊,不对,整个部门都不负责啊!一万多年,过了修订周期了罢。 他说完就见氓山真人表情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不会吧,老祖宗?”杨隽的表情像嗓子里卡了颗鸡蛋。“是您?” 之前没听说过氓山真人在玄天门有什么实职啊,而且,他老人家这画风,跟修书实在是搭不上边。 “咳咳,”氓山真人掩饰地灌了一大口酒,打着饱嗝道:“山人我教你个乖。勤学多问。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知道你就问嘛——我告诉你,山人我就是一个行走的全能宝典。” 杨隽看着氓山真人的表情简直就是膜拜了。 不要脸的人有,不要脸到这个份儿上的,实在不多见。不修书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还好意思嘲笑我读死书,看旧版? 关键是,我问你你倒是得愿意说啊! 杨隽烦躁地扯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跟氓山真人混,实在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心理承受能力必须强硬过钻石,不然分分钟崩溃。 “那您就先说说大秃鹫怎么回事儿吧!”杨隽连连摆手。 想到当初自己在登云顶时还同情一众玄天门大佬,觉得他们有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师叔实在是惨,没想到现在是自己沦落到这个境地。 跟氓山真人混的日子,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氓山真人一个人在洞里等杨隽的孝敬,没想到这小子一去就是好几天,他自己忍了几天,实在是馋了就出去自己收拾了一条冬眠的巨蟒和几只野鸡。 今天又是肉又是酒,吃吃喝喝红光满面,灌下去这么多久已经醉意微醺,笑了笑,道:“这只大秃鹫既不是凶兽,也不是灵兽,当然不在《嵊洲万兽录》里。” 杨隽努了努嘴。这还用您说,鸟就不属于兽好嘛?不过他什么话也没说,这个时候打断氓山真人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氓山真人却自己叹了口气,仰着脖子往喉咙里倒酒。 杨隽眼皮一跳,。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氓山真人喝起酒来,咕咚咕咚似牛饮,一样也不像平时慢悠悠地小酌。 再小心觑着氓山真人有点犯迷糊的眼神。好家伙,醉了? 他半眯着眼睛看向氓山真人,眼底霎时划过一道精芒。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都说酒后吐真言,杨隽扯着嘴角嘿嘿笑。氓山真人会喝醉,简直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不知道能不能趁机多从他嘴里抠出点消息来。 所以他挑眉看着氓山真人一番豪饮,没有阻止。 氓山真人灌一大口酒,接着道:“说起来,这只大秃鹫算是妖,跟了那个老头子有好几百年。” 被称作“那个老头子”的,除了乘道真人自然不做他想。 修者除了斩杀妖、兽,获取炼材或者以求提升自己修为之外,有的也会养妖仆、灵宠,可以帮自己不少忙。大秃鹫大概就是乘道真人的妖仆了。 杨隽附和道:“不错,是妖。那只大秃鹫还能化成人形!”就是,形象稍微差点。 想到大秃鹫化为人形之后那个不忍直视的形象,杨隽问道:“不过,修为大概不算很高罢?” 大秃鹫虽然能够一翅膀扇飞他和静悄悄三人,但杨隽认为这里面大概有他们受隐界规则压制的原因。 况且,即便江临仙、静悄悄都可称天才,不过单纯以修为等级判断,他们现在在修士里也只是属于泛泛之众。 “哼哼,”氓山真人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你敢小看他?这只大鸟可是帮忙压制了迷雾隐界中的残魂数百年。” 杨隽莫名地觉得氓山真人语气有点怪异,像是酸溜溜的样子。 但是,他也大松了一口气,知道了大秃鹫于己无害,话头终于转回到残魂身上了。跟氓山真人打探消息真是不容易! 考虑到江临仙也是消息灵通,人还比氓山真人好说话。杨隽决定,找出江临仙之后,一定好好跟他打交道! “老祖宗,传说中的万屠刀残魂作祟是怎么回事?” 氓山真人是真喝得有点迷糊了,脸颊额头一片红,眼神也有点涣散,杨隽觉着他的视线焦点根本都没落在自己身上了,不由窃笑。 不过氓山真人醉醺醺的,也没有出现大舌头,说话仍旧吐字清晰:“这就是说道万屠刀的本命附法图纹了。” “摄魂夺魄印?” 氓山真人拎着酒壶就站了起来:“你拿到摄魂夺魄印了?” 杨隽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跟着站了起来:“不错。” 第一关,据围着满地的图纹不知道转了多久。 氓山真人喃喃两句:“应该的,应该的……” 语气有几分怅惘。杨隽闹不清这是什么“应该的”。 还没说话呢,氓山真人就晃晃悠悠地往篝火那里跨。 “哎,别啊!”杨隽赶紧把他扶着,往石台的方向扶。 烧倒是烧不坏,就是眼看着老狐狸喝得醉醺醺的了,一会儿再给烧清醒了怎么办。 氓山真人还真就顺着杨隽的力道往石台上爬,一边道:“万屠刀取自天降奇石,摄魂夺魄印就是这石头上的一枚印记,被大祭司原样刻在万屠刀上。” “顾名思义,其印有摄魂夺魄之效。以致万屠刀数万年间一直是嵊洲第一利器。” 杨隽心道,这也是,不然怎么会成为历代大祭司的法器。 “不过呀,万屠刀尾祭祀圣器,原本不该有残魂戾气缠绕,更没有什么迷雾隐界。”氓山真人说着已经半躺倒在宽大的石台上。 杨隽一手拎过小石墩坐在他旁边,就听氓山真人爆了个猛料:“万屠刀被人做过手脚!” 杨隽顿时想起来,他从凌初山武库里拿到万屠刀的时候,这刀上没有任何图纹印记,从隐界出来之后? 他张开手掌,盯着自己手心,神色并不是很肯定——出了撬出凝血跗骨藤的时候,没注意到刀山有没有图纹。 微微闭目,一股灵力顺着手臂延展至手心。 一股红光在杨隽手心闪现,转眼间万屠刀便被他握在掌中。 黝黑的刀身、闪亮的刀刃,在橘黄色的篝火映照下,显现出一丝不一样的暖色光晕。 但是,杨隽上下看遍,也还是没有看到摄魂夺魄印的图纹。(未完待续。) 第241章 师徒重任 想了想氓山真人的话——数万年间一直是嵊洲第一利器——意思是后来这个名头已经花落别家了? 不过这个无关紧要,不是现在需要关注的重点。 杨隽推了推已经神情迷糊的氓山真人:“老祖宗,做手脚是什么意思?” 氓山真人今天也不知是哪里情绪不对,喝酒竟然上头,已然昏昏欲睡,但是说起话来反倒比清醒的时候好懂:“摄魂夺魄印啊,别听着名字就被吓破了胆,其意不过在于削弱魂魄之力,三魂七魄不稳,战力便大打折扣。原本在大祭司之手,也只是降低巨兽的反抗能力,以期猎得一头完整的祭品。” 杨隽万万没想到,来历和功能都那么牛叉的万屠刀,最初竟然只是献祭所用,而且听氓山真人这话的意思,屠兽还是不见血的。 “所以,”他斟酌着问道:“其实万屠刀为法器之时,并没有沾染多少血腥吧?” “废话!”氓山真人即便在昏昏欲睡的时候,也不忘给杨隽一个白眼。 杨隽却想,万屠刀的事,似乎氓山真人看得很重。这又是为什么? 他心中古人不解,但也暂且按下了这个问题。 就听氓山真人继续说道:“万屠刀既是法器,也是圣器。会聚集凶兽残魂而不散,甚至凝结出力气所聚的迷雾隐界,定是被人坏了灵性!” 万物有灵,就连法器亦是如此。 杨隽记得万屠刀脾气挺大,不过他除了第一次拿到手的时候,倒没怎么见过万屠刀抖威风,就连用处摄魂夺魄印之时,万屠刀就保持了绝对的沉静。 此时听氓山真人一说,杨隽都觉得有些诡异了。 “老祖宗,残魂作乱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具体怎么回事?” 既然在大祭司的年代,万屠刀还是为神龙祭祀的圣器,那就是在驱魔大战中有人使用了万屠刀。不过以万屠刀的能量,在这种人族与兽族交锋的时候,饮尽万兽之血不是不可能。但能够使得动万屠刀的必定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杨隽双眼紧盯着氓山真人。 这位老祖宗却嫌在石台上半躺着不舒服,手里紧紧抱着酒壶,双脚一蹬,挪到石台边缘,一溜下地,直接坐在地上。 杨隽伸手拉他起来,手里却如像拎了座山岳似的,胳膊动不了半分,只得作罢。 氓山真人似乎还嫌醉得不够彻底,一仰脖子,又哗啦啦倒起酒来。 杨隽看他溜下石台就是为了喝酒,自己也不坐石墩上了,靠坐在冰凉的石地上,手里摩挲着万屠刀。 所幸氓山真人醉醺醺的,记性还不很差,磕磕绊绊地说道:“有人曾提议将万屠刀回炉重造,但……传承数万年的圣器啊,怎能……怎能轻易毁坏。再说,大祭司之后,也再无人能将万屠刀完全掌控。隐界之存,更不可能被轻易消解。” “修为不达帝君或者武君境界,何谈毁灭一方隐界?更不用说迷雾隐界是汇聚了万兽之残魂怨憎而生,非人力可化解。”氓山真人呵呵直笑:“提这建议的人,实在是太蠢了!” 杨隽右手握着万屠刀的刀柄,左手搭在刀背上,手指抚过凉意浸人的边缘,听着氓山真人吐槽,愈发觉得万屠刀身上的隐秘之处还有许多。就这么一把刀,能够扯出整个嵊洲人族的发展史来。 “可笑啊!”氓山真人拿着手里的酒壶往整块石头的地面上狠狠地跺着,“禽兽再凶,不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杨隽正疑惑他怎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就见这位老祖宗扭头盯着他道:“老头子的确有些本事,在他任上,凶兽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历代,历代……” 说到这里,氓山真人的舌头已经有点打结了,“历代”了几次,也没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杨隽急了,这刚说到紧要的地方,怎么能卡壳呢? 他一叠声问道:“老祖宗,怎样?” 氓山真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双迷蒙的眼睛里,眼泪花直泛。 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杨隽觉得这位老祖宗是真·真情流露,哭了的。 不过琢磨氓山真人想法这任务太艰难,杨隽果断抛弃了这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闭嘴瞪眼,等着氓山真人自己开口。 酒可能坏事,也能够成事。任何事物都不是只有一面的。但对于氓山真人,或者说今夜的氓山真人来说,酒是个好东西。 朦胧中,他回忆起许多平时不愿意深想的东西。多少年,多少代累积下来的期望,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得抬不起来。 借着酒醉,他终于能够肆意一回。几百年的老怪物了,要这么放纵一回不容易。以往自己一个人独居的时候,没有个人说话,感觉冷清得可怜,此时却能絮絮叨叨一回。 他拍着胸口闷声道:“何必呢?” 氓山真人的情绪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杨隽。 他皱眉看着这个不修边幅,胡子头发一团乱,衣衫破旧的老头子,没有说话,也插不上话。 他根本就不知道氓山真人怎么就突然借酒消愁了,而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很难把“借酒消愁”这个词和氓山真人联系起来。 “师尊……”氓山真人轻声呢喃了一句。 杨隽耳朵一竖,确认他喊得没错,好奇地倾身倒向氓山真人一边。这还是第一次从氓山真人口中吐出对乘道真人的尊称,此前都是“老头子、老头子”的叫。 看来,这位老祖宗对乘道真人的感情也颇为深厚。 氓山真人丢了手里的酒壶,伸手拍着杨隽的肩膀:“臭小子,告诉你,放心大胆的去。你师祖把迷雾隐界交给你,就是你的了。好好干!” 杨隽心道,果然醉得不清,都让他认乘道真人为师祖了。 “迷雾隐界经几代祭司之手,戾气已化解了大半,凶兽残魂所剩无几,剩下的都是被打怕了的,不足为虑。你小子别堕了咱们的威风,不然有得你好看!” 氓山真人半梦半醒的样子,说话反倒利索得多了。杨隽不敢打断,就听他自己慢慢说。 “残魂如今基本上不需要你操心了。刀……万屠刀,”氓山真人说道这里,话语有些断续,过了好一会儿才似突然想起来,续道:“万屠刀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杨隽曲起一条腿,以手支额,忍不住叹气,顿时觉得自己也跟喝了几斤烧刀子一样的,脑袋痛。 氓山真人话是说了不少,可基本上都没头没尾的,自己还是不大听得懂。不过残魂不足为虑倒是记住了,至于万屠刀重任什么的……管他呢!先办眼下的事罢。 既然迷雾隐界没有什么大的隐患,杨隽就松了一口气。 停一段古老的故事,原本可以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消遣。但听氓山真人风格迥异的讲述,对杨隽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折磨。 拖着万屠刀正准备起身,氓山真人又低低地说了一句话,让杨隽身形一顿。 他道:“师尊,弟子不成器,让您老失望了……” 氓山真人一向硬气,嬉笑怒骂,玄天门无人敢掠其锋芒。但他这句话里所带的复杂情绪,让杨隽听着都觉怅然。 氓山真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杨隽扭头看去,就见他头渐渐低下去,脖子几乎折成了九十度。 杨隽还担心他脖子折了,呼吸不畅呢,正准备凑过去,氓山真人的肩膀已经开始一耸一耸的,扯起鼾来。 还是您心大。杨隽心里给氓山真人竖了个大拇指。 ------- 黑暗中,静悄悄握紧了手中鸳鸯钺,一缕寒芒透过眼前的迷雾,发出朦胧的光亮。 一样的迷雾,重重的树影,在经恰巧眼里,走过的的每一段路都一模一样。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叫声几声“楚恪”和“江临仙”,有时候还呼喊几声那只大鸟,只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已经完全放弃了,甚至连恐惧这种情绪也不再有。 和江临仙不一样,静悄悄对迷雾隐界并不了解。而正因为如此,她心中才无更多的畏惧。也算是无知者无畏。 她不怕,却有点疲惫了。 静悄悄一直在走,不停地走。楚恪曾说,他沿着一条河走到了那座湖边。 整个隐界里都笼罩着雾气,毫无了解的静悄悄只能依靠水来找出路。 楚恪能够进来,她或许也能沿着水出去,或者,至少到达湖边,能够与其他两个人汇合。 暗黑的树影中,有两道虚影藏在树冠中。 声音压得很低:“她这样一直走,不累么?” “你一直盯着个小姑娘,不烦么?” “烦什么,好不容易能够看到人。稀罕!” “稀罕什么?鸟大不是说了么,我们已经有新主人了。” “新主人啊……主人是主人,关我看小姑娘什么事?” 静悄悄耳中听得模糊的声音,似乎夜鸟的鸣叫,顿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奇怪,在隐界里这么久,除了那只大鸟,还没看到过别的东西。 静悄悄朝着树影喊:“出来!”(未完待续。) 第242章 朋友妖仆 两只夜鹰抖抖翅膀飞走了,虚影在浓重的雾气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谁?!” 静悄悄朝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浓雾中湿气很重,静悄悄觉得浑身都是被水汽浸透了,但是却并不很凉,只是黏乎乎的太难受,就连袖子触及额头,都是一股黏糊劲儿。 长而翘的睫毛上也沾满了水汽,整个眼眶的湿漉漉的。 静悄悄有些无力的靠着背后一棵大树。 好累! 她的嘴唇翕动两下,没有再喊,只是轻声道:“有人吗?楚恪你在哪,江临仙你死哪里去了?” 这个鬼地方,一丝灵气都没有,一点光亮都不见,根本就是人呆的地儿! ------ 万屠刀刀柄,就是隐界的钥匙,只要灵力足够,就能开启隐界之门。 上一次他身上灵力几乎尽失,是被从那个隐秘的空间直接抛出去的。 第二次进入迷雾隐界,杨隽熟门熟路地摸到那一片湖边。 迷雾中的高大石崖影影绰绰,一丝声息也听不到,杨隽心里却已经有了底气。 迷雾隐界是万屠刀的产物,万屠刀现在归自己所有,就连氓山真人都已经背书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斑灵鹫!” “嘎——” 茫茫雾色中传来一声粗噶的叫声。 杨隽笑了起来:“鸟兄,在下有事相询,还请出来一叙!” 既然是乘道真人的妖仆,杨隽对待“大秃鹫”也有三分客气。 昏暗之中,只觉一股凉风扑面。 斑灵鹫两丈多宽的羽翼在雾色中展开,杨隽已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阴影,他拿起万屠刀,淡淡的一缕白光自刀柄汇入刀身,白刃瞬间如夜灯一样照亮了前面的通道。 呲—— 斑灵鹫来了个紧急刹车。 杨隽就看见那只大鸟扭着脖子看向另外一边。 “闪瞎眼了!”他粗噶的鸭嗓子大叫道。 既然知道“大秃鹫”的身份,杨隽对这只斑灵鹫也没有了敌意。他收起了被斑灵鹫指控闪瞎眼的万屠刀:“鸟兄,又不是第一次见,有这么夸张?” 斑灵鹫往前面走了两步,巨大的躯干上脖子细得几乎看不到,唯有一堆蓝幽幽的眼睛闪着莹光。 他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夸张地看着杨隽:“难道你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万屠刀——”斑灵鹫抬了抬翅膀,根根长毛直竖,朝着杨隽指来。张口结舌,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表述的样子。 这个样子让杨隽看了觉得颇有些滑稽。还是有人身方便,至少能伸手指指一下。 杨隽其实对斑灵鹫的话不甚在意,既然他不说,那就自己先问了了。 “和我一起来的两个朋友,鸟兄你见到了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都没事。你放心好了。”斑灵鹫却对江临仙和静悄悄一点都不感兴趣,问道:“你见到乘道仙人啦?” 怎么可能他说放心就放心,时间都这么长了,杨隽想还是先把江临仙和静悄悄都找出来的好。 “鸟兄想知道乘道师祖的事,我们随后再说。还请先告知我两个朋友的下落罢。” 斑灵鹫的眼眶挤了挤。 杨隽看着他像是皱眉的样子,很是替这只大鸟忧愁了一下,一张你鸟脸实在难以挤出什么表情来。当然,斑灵鹫的人形化身也不见得能够出色多少。 “怎么,鸟兄不愿意?”杨隽也皱了皱眉头。大秃鹫推三阻四,敷衍自己?还是说静悄悄和江临仙有什么不测? 毕竟,自己是持有万屠刀的人,多少有些特殊,而静悄悄和江临仙跟这个迷雾隐界可没有什么关系。 这可不大妙。 杨隽双眉微竖,眼底划过一丝厉色。 “还是说,鸟兄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的话问得客气,但是语气和眼神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大秃鹫晃了晃脖子,神色有几分了然,问道:“你和乘道仙人见了多长时间?” 杨隽一愣,这个问题简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越发觉得大秃鹫在敷衍他,神色已经有些不耐:“这和我两个朋友的事有关吗?” 大秃鹫一本正将:“有关。” 杨隽皱眉。 虽然对大秃鹫有几分乘道真人留下的香火情,但杨隽在不自觉间一件散发出一股让人不容忽视的气势。 大秃鹫明显察觉到了他的不快,正色道:“小友,本鸟不是在跟你抬杠。” 就连杨隽都没有察觉,斑灵鹫在面对他的时候,因少了那几分倨傲之色。 “你的朋友什么事都没有,请尽管放心。” 大秃鹫再次保证,并且为了力证他不是顾左右而言他,问道:“你是氓山的弟子?” 斑灵鹫称呼氓山真人为“氓山”,称杨隽为“小友”,的确算得上十分客气了。 不过,杨隽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 既然大秃鹫非要问,他也就点点头,答道:“算是吧。” 虽然氓山真人不乐意被尊为师父,但他们之间的确算得上有使徒之谊。 至于第一个问题……杨隽略想了片刻:“大概不到半刻钟时间。” 其实他不太肯定,进到迷雾隐界之中,尤其是过了上刀山那一节,埋头研究摄魂夺魄印的杨隽感觉整个人对时间都几乎没有了概念。 但是乘道真人现身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一缕灵识,夸了他一句,还念了一长串不通文意的句子,让他背下来,告诉他怎么开启隐界,之后身影就渐渐变淡了。 “难怪!”斑灵鹫挥了挥翅膀,叫道:“就知道氓山这小子不靠谱!” 虽然杨隽还在紧张之中,也被大秃鹫这一嗓子嚎得笑了出来。 果然不愧是跟过乘道真人的妖仆,能够看透忙氓山真人的本质。 “你笑什么?” 杨隽无意跟大秃鹫一起背后说氓山真人的闲话,连连摆手:“没什么。鸟兄可是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斑灵鹫是乘道真人的妖仆,又在迷雾隐界里待了这么久,知道的事可能不比氓山真人少,甚至还会更多。 自己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根本就没有想过从大秃鹫这里获得消息。现在想来,或许问大秃鹫,可能还真的比氓山真人靠谱一些。 大秃鹫先问乘道真人,再问氓山真人,大概就是有关万屠刀和迷雾隐界的事要跟自己说,但不便有第三人在场,遂不愿提静悄悄和江临仙之事罢。 如此,杨隽就静静地等着斑灵鹫说话。 出乎意料的是,斑灵鹫低垂这头,第一次把脖子弯下来,就连一直带钩的尖嘴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他道:“乘道仙人气息与迷雾隐界相逆,就这一缕灵识,在这隐界之中也在不断被削弱。我其实一直在担心,他等不到有人来的一天。” 这也是杨隽的第一次听到大秃鹫以“我”自称。 大秃鹫在缅怀乘道真人,杨隽很识趣地没有插嘴。 这种情绪他融入不进去,大秃鹫也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稍加调整就可以跟我说来龙去脉了罢?杨隽心想。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斑灵鹫在甩了甩脖子之后,对他说道:“走,本鸟带你去找你的朋友。” 杨隽挑了挑眉。 和面对氓山真人一样,他并不觉得逼迫对方吐露真相是个好主意,所以斑灵鹫不说,杨隽也不追问。 并且,找到静悄悄和江临仙,的确也是一件要紧事。 杨隽能够猜到,因为自己持有万屠刀的特殊性,静悄悄和江临仙的境遇必定和自己不一样。 只是,他没有想到,江临仙比自己更倒霉。 ------ 静悄悄靠着树干休息了一会儿,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然后捏紧了鸳鸯钺,坚定地迈出步伐。 她不会半途而废,从来没有一件事是她做不到的。尽管前路茫茫,她也要找到出路。 嗯? 静悄悄站住了脚,屏息凝神。 这次,她不仅听见了夜鸟鸣叫的声音,还有轻微的震颤之声。这应该是翅膀扇动之后,引起空气颤动的声音。 还有凉凉的风扑向了后脑勺。 绝对的静寂之中,除了自己轻微的脚步声,许久没有听到其他声响的静悄悄,对于声音的敏感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终于来了吗? “就在前面!”两只夜鹰扑着翅膀。 大秃鹫两丈多长的翅膀伸展开来,在暗影重重的密林之中,左突右拐,竟然一点也不妨碍飞行。 跟在三只鸟身后的杨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什么作乱的残魂啊,竟然还有夜鹰这种小东西?跟自己想象的凶兽一点也不一样好嘛! 静悄悄身体猛地绷紧了,僵直地站在原地,同时心弦一松。 有动静总比死气沉沉毫无动静的要好。 确定了声音的方位,她在转身之前,全身肌肉瞬间伸展,右臂一挥,鸳鸯钺如流星般划破迷雾。 “嘎——”大秃鹫侧身避过,翅膀蹭到了旁边的树上。 两只飞在前面带路的夜鹰看到前面亮光一闪,瞬时遁逃。 虚影一闪,一道流光就朝着大秃鹫袭来。 大秃鹫纵然敏捷,也抵不住自己庞大的体型在密林中转不开身,惊险之中大叫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243章 残魂作妖 鸳鸯钺没有扫到大秃鹫的毛,但削断了好几根横生的枝桠,在林中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静悄悄手中。 钺影流光,静悄悄借着这点法宝的毫光,看到一蓬灰褐色的毛羽。 但她尚不及分辨这个哑然大叫的声音,就听见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静悄悄!” “楚恪!”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听到杨隽的声音,对于静悄悄来说绝对是一个惊喜。 她循着声音朝杨隽的声音跑来吗,朦胧中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小姑娘好生厉害!”大秃鹫差点被削到翅膀,虽然险险避过,但也被树枝刮到,掉了好几根长羽,很是不忿地问道:“初次见面,你跟本鸟有什么仇什么怨?” “咦,”静悄悄这次听出大秃鹫的声音来了,“大鸟,咱们不是第二次见面了么?” 大秃鹫扭了扭脖子,几乎把细细的脖颈绕成了一个圈。 静悄悄再次举起了鸳鸯钺。 “好你个臭鸟。要不是你,本姑娘怎么会被困在密林中!”那一扇之力,她现在还记着呢! “好了好了!”杨隽从大秃鹫背后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静悄悄,“你没事吧?” 那也中看不清杨隽的表情,但听着熟悉的声音,关切的语气,静悄悄还是忍不住笑了,嘴角慢慢的勾起,越咧越开,最后露出了两排贝齿。 也幸好是漫天迷雾遮挡的密林,杨隽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静悄悄毫无负担无声地笑了,大声道:“我没事!” 大秃鹫呵呵道:“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小女娃好得很嘛!” 静悄悄朝他哼一声,转到杨隽面前去了。 “楚恪你没事吧?” 杨隽笑笑:“我没事啊。” 然后对大秃鹫道:“下一个。” 大秃鹫一声长鸣,唤来刚才跑远的两只夜鹰。 夜鹰在浓重的雾色中飞去,大秃鹫紧随其后,杨隽招呼静悄悄跟上:“走,我们去找江临仙。” 这节奏快得静悄悄都没有反应过来。 静悄悄看着迷雾中朦朦胧胧的影子愣了愣,才几步赶上杨隽。 “这,这些都是……?”好似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纠结了片刻干脆换一句话问:“你跟这只秃鹫很熟?” 斑灵鹫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叫自己秃鹫,顿时就炸了毛,“嘎嘎”乱叫着反驳道:“本鸟不是一般的秃鹫,本鸟是斑灵鹫!斑灵鹫!” 大秃鹫的嗓音粗噶嘶哑,在迷雾满布的幽暗丛林,听着十分瘆人,静悄悄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隽对大秃鹫还挺客气,假作跟静悄悄讲话,实则安抚大秃鹫:“鸟兄是乘道师祖的……的护卫,不是一般的秃鹫。” “他这……”静悄悄张张嘴,而后抿嘴笑了笑。 别以为我听不懂啊,灵鹫不就是有灵性的秃鹫,顶多是个能修道的妖噻。楚恪你这是欺负鸟听不出话外之意啊。 不过,静悄悄只是腹诽,没有说出来。 夜鹰在前头带路,静悄悄几乎看不到它们的身影,只能看到大秃鹫翅膀展开投下的一大片黑影。 浓雾之中,两人不近不远地跟在大秃鹫之后。 静悄悄朝杨隽挪近一点,侧头打量了他几眼,朦胧中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你怎么跟这只大……斑灵鹫在一起?” 杨隽正在想万屠刀的事呢,闻言道:“说来话长。” 这句话,可能是一个长长的故事的开头,也有可能是一个话题的终结——表明对方不想费这个事叙述。 眼下的情况,急匆匆赶路之中,显然并不是一个适宜讲故事的环境。 静悄悄识趣地闭嘴不言。 杨隽却道:“一话不说二遍。反正待会见江临仙还要再说一次,现在先存着吧。” 半点不解释也不可能,他还指望从江临仙那里抠点消息哪。 氓山真人不靠谱,大秃鹫可能知道不少事,但是他作为妖仆看事情的方面肯定不一样,杨隽发现那只大鸟简直就是乘道真人的脑残粉。 凡事不能偏听偏信,他要了解个关于万屠刀的消息都得多方印证。 杨隽揉了揉太阳穴。 “你还好吧?有没有遇到什么事?”静悄悄再剽悍,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想到自己在隐界里蒙头蒙脑窝了这么长时间,脑袋昏昏沉沉的,静悄悄必自己待的时间还长,也不知道吓着了没有。 静悄悄握了握拳,道:“没事,我什么也没遇到。就是,就是林子里太幽深,安静得诡异,有些渗人。我一直想找到你说的那条河来着,” 静悄悄笑笑,“不过,怎么也转不出这片林子。” 杨隽点点头,比遇到什么更可怕的是这里绝对的寂静和凝滞到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氛围。 “对了,不是说迷雾隐界有残魂作乱吗?怎么……”静悄悄有些疑惑。 传说中残魂一个没看见,静悄悄都快怀疑江临仙话里的真假了。但是,这人说得煞有介事,没必要骗他们俩玩罢? 两只夜鹰在前头听见静悄悄的话,先互看一眼,叫了两声:“这小妞,我们可盯了她好久了。” “嘎嘎——” 还没等杨隽开口,大秃鹫先厉声笑了起来。 “笑死本鸟了——你们翻的都是哪年的老黄历?” 大秃鹫极极乐于嘲笑愚蠢的人类,“嘎嘎”叫道:“残魂?这林子里多得是啊!” 静悄悄虽然仍旧惊异于大秃鹫的身份,以及和杨隽的关系,却是转过头向杨隽确认:“是吗?” “不错。”除了那两只夜鹰,他刚才已经见过不少。大的小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如果不全都是残魂,杨隽能把这个迷雾隐界当成动物园。不过,大秃鹫倒是证实了氓山真人的话——隐界里的残魂不足为虑。 自玄天门建立之后,数十万年间,能够拿动万屠刀的人也有那么几个,且个个不凡。只是因迷雾隐界和残魂的存在,每次都会制造些不小的麻烦。 因万屠刀曾是圣器,先后数代人都致力于消弭迷雾隐界残魂之祸,最终在乘道真人手中取得大成。 当然,这是大秃鹫角度的叙述。杨隽已经自动过滤掉了许多对乘道真人的溢美之词,简洁地凝炼出前后主要情节。 他在想着事情,就没有那么注意静悄悄的话。 看杨隽回答这么简洁,静悄悄也不多问了。 昏暗之中,视线难以抵达,但视觉不是观察周围环境的唯一手段,有时候,更重要的是交谈的氛围。 静悄悄能够感觉到,两个人之间并没有那种适合交谈的气氛。 杨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挤不进去。 说不清有没有失落,静悄悄也沉默下来。迷雾中只听见大秃鹫挥动翅膀掠过树梢的声音,还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不过,这种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赶路的感觉也不错? 在幽暗的密林之中穿行,静悄悄却一点也不觉得乏味了,更没有一个人寻找出路时的惶然。或许,这就是有人陪伴和独自一人的区别? --------- 江临仙蹲在地上,背后靠着一根粗壮的树干。他的头埋得很低,几乎低到裤裆里去了。 这个样子,和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江家二公子很不搭。 只是江临仙没有半点不适。他的双臂搭在膝盖上,手指垂向地面,看着就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爷爷的!”江临仙嘴里含混地骂道,“老子真是见了鬼了!” 他前后左右的迷雾中,隐隐绰绰的残魂在飘荡,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他好像并怕啊?” “是吗?不是连剑都不举起来了?” “那哪是害怕?就他那把剑也不管用啊!” 一个道:“就是,就是。在隐界里想伤到我们,这小子火候还差得很!” 一群大大小小的残魂,围着江临仙像看什么稀奇的物件一样,七嘴八舌地说个不休。 隐界都有特定的气息与运行规则。迷雾隐界就是这些残魂的主场,气息于他们相吻合。而外来的力量,与隐界气息不和的们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 江临仙长剑虽利,在隐界中却要大打折扣,拿一群倏忽而来倏忽而逝的残魂,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嗷!” 他听到周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却犹似隔了一层水幕般,听不清晰。 江临仙哀叹倒霉:“有本事都现身出来啊,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们!” 这些残魂也没对他做什么,就是把他当玩具,耍得团团转而已。 眼睛看不清,法宝用不上,傲气如江临仙,第一次觉得如此憋屈,干脆蹲地上不起来了。嘴里嚷道:“救命哪!” 这样下去要把人逼疯! 雾气中一个声音道:“还玩吗?” 众残魂都摇头,那个人看起来快崩溃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鸟大来了!” 围着江临仙的残魂一哄而散。大秃鹫的声音远远传来:“主人来了,你们全都给我滚远点儿!” 这谁啊,霸气! 江临仙蹭地站起来,满脸兴奋。心道,就是声音太难听!(未完待续。) 第244章 敲诈勒索 10  这一声嚷叫之后,没有听到什么声响,但江临仙却觉得周围的气氛蓦地一松,像是一层薄膜,“啵”地一下被戳破了,呼吸都似乎变顺畅了。 “他爷爷的,”他站起来拎着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总算能松口气了。” 话是这么说,握着寒潭月的手指却紧了紧。 江临仙记性好着呢,刚才那个粗噶难听点的声音不就是那只大秃鹫的吗?一翅膀把他们扇飞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远远地却传来了静悄悄的声音:“江临仙!” 江临仙眉头一皱,正要转身,却觉背后一股凉风扑过来,他下意识地要挥剑而出,却因静悄悄的声音改成往旁边一闪。 回身一看,一团巨大的黑影从朝着自己的方向扑来。 大秃鹫一声吼赶走了围在江临仙身边的一群残魂,对江临仙就没什么兴趣了。半空中打个旋儿,侧着身体,在两棵树的夹缝中划过,落在离江临仙有两丈多远的地方。 大秃鹫和一般的秃鹫不一样。秃鹫算是猛禽,但并不善于飞行,多生活在空旷地带,凭风借力,翱翔云天。 大秃鹫身形笨拙,行动却甚为敏捷,在密林之中飞行也毫不费力,简直身轻如燕,又有着蝙蝠一般敏锐的知觉,且与迷雾隐界气息相合,根本不会受到隐界规则的压制。 不仅如此,大秃鹫在迷雾隐界中生活多年,在此中视物完全没有障碍,比起杨隽等人,优势不是一星半点。 大秃鹫的避让在江临仙意料之外,但见是一道巨大的黑影,所过之处带起一股凉风扑面,就收了剑:“哟,鸟兄,好久不见。” 刚才已经听到了静悄悄的声音,还有紧跟着来的脚步声,江临仙是一点也不着急了,甚至还有心情和大秃鹫逗趣两声。 大秃鹫虽说只是乘道真人的妖仆,却是很有几分傲气。 同样的“鸟兄”两个字,从江临仙口中吐出来和从杨隽嘴里说出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杨隽先防备、气恼,后有几分敬重。江临仙则是吊了郎当的,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打个招呼也敷衍得很。 大秃鹫也懒得理他,连哼都不哼一声了,站在那里就如一堵石壁似的安稳。 江临仙笑了笑也不在意,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尽管还是只能看到一片沉重的灰白色雾霭,眼中却依稀显现出两道身影。 “静悄悄,还没死呢你?命大着呢!” “呸!”知道江临仙嘴欠,静悄悄只是唾了他一声,没跟他讲话。 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情分,在他们俩这里就是个笑话,静悄悄都觉得自己没有把江临仙打死真是一等一地忍得。 江临仙已经闲适地双手环抱胸前。现在这个氛围,一点战意都没有,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 “你旁边那个人是楚恪那小子吗?” 江临仙反应不慢,大秃鹫刚才那一声“主人”还印在脑子里呢,再来联想到万屠刀与隐界的关系。他比静悄悄更先一步窥探到杨隽在这迷雾隐界中的地位。 “江师侄,你没什么大碍吧?” “噗——”静悄悄脚下一绊。 江临仙也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了,呛咳连连。 楚恪虽然有氓山真人弟子的名声在外,但因为和静悄悄、江临仙的交情,并没有在二人面前摆或师门长辈的谱。 而且他语气一听就非常严肃正经,江临仙冷不防被呛了一口。 静悄悄知道杨隽颇能装相,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肩并肩的距离,看不清脸上细微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杨隽身体紧绷,保持着一种戒备的状态。说是敌意也不太像,他跟江临仙目前又没有什么利益关系…… 她正疑惑着,二人就已走到江临仙面前。 “弟子江临仙参见楚师叔。”江临仙一本正经地拜见,口中道:“” 论演戏,江临仙委实不会输给杨隽,而且比起杨隽似乎更有天赋,唱作俱佳,连语气都诚挚到了极致。 杨隽语气疏淡:“没事就好。江师侄以后说话要注意些,多思量,缓开口。”末了又添一句:“这样就不会被自己呛到了。” 静悄悄难掩讶异。 楚恪这是在教训江临仙?为什么? 静悄悄回想了刚才江临仙说的话。 ——“你旁边那个人是楚恪那小子吗?” 楚恪是在教训江临仙对他这个“师叔”不敬? 静悄悄觉得这不太可能。 再前面,江临仙好像还说了一句话。 ——“静悄悄,还没死呢你?” 楚恪在替自己出头? 静悄悄觉得这个揣测更加没道理,但还是忍不住胸口砰砰直跳。 江临仙完全不拿杨隽这话当一回事,就算自己陪杨隽演场角色扮演的戏,师叔师侄这么一叫,活就干完了。 他又不真把杨隽当师叔,当下就笑道:“你们俩跑哪儿逍遥去了?”语气很是暧昧。 静悄悄瞪了一眼,没有说话。 杨隽过来的时候脑海里就思量着怎么从这两个人一只鸟手里打探消息。万屠刀是一件圣器,就算是曾经也罢,都算是自己的一分机缘。这把刀在他手中,就是他的底气。 他还想到,迷雾隐界如今的局面,是前面数代人努力的结果,血修掺和着想要隐界,到底有什么用处? 或许之前他们不知道迷雾隐界的入口就在那个山洞之中,所以没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到隐界。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隐界重新回到万屠刀里,静悄悄和江临仙都是知情人。 这个消息,什么时候会漏出去? 在这一点上,杨隽是对静悄悄和江临仙都信不过。 彼此虽然有点交情,但是这个交情,杨隽自己都说不上来算什么。点头之交?显然不是。泛泛之交? 神木令横亘其中,他们之间也有复杂的利益关系。杨隽想,江临仙或许不会站在血修一边,但漏出迷雾隐界在他手中的消息,就够让他成为血修的香饽饽了。 江临仙的节操啊……杨隽觉得,这人大概是没有节操这种东西的。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心气就不太顺,所以杨隽刚才听到江临仙的话就觉难听,不自觉地拉下了脸。 但他如今在人前已经很记得收敛自己的情绪了。 于是迅速地调整了表情,缓和了语气:“我也是刚刚才找到她的。” 江临仙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他刚才已经敏锐地觉察出杨隽的情绪有些僵硬,似乎对自己有点忌惮的样子。 因为不知道杨隽经历过什么事情,江临仙一时也想不到会是什么原因,顿了顿,还是如往常一般问道:“小师叔,您这是有什么奇遇了?从今以后,您就是这迷雾隐界的主人了吧?” 反正江临仙也知道不少万屠刀的秘闻,不说他也能猜得到,杨隽觉得这点也没有必要隐瞒,遂点头道:“算是罢。” “那可就要恭喜小师叔了。” 江临仙的语气一听就让人愉悦,静悄悄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总感觉这两人之间气氛怪怪的。 “那……”杨隽话还没说完, 江临仙就又跳出来了:“那小师叔你可得赔偿我!” 杨隽原本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蹙眉问道:“怎么,我为什么要赔偿你?” 江临仙理直气壮:“我受伤了!都怪这个迷雾隐界!” 静悄悄也不知道江临仙闹的哪一出,惊讶道:“江临仙,你搞什么鬼?” 大家都是人,都在隐界里被漫天迷雾磋磨了这么久,为什么他就要赔偿? 杨隽也纳闷:“你刚才不是还说无碍吗?” “啊,是吗?我是这样说的?”江临仙支吾两句,断然道:“小师叔你记错了!我说的是——并无大碍。” “这话您懂吧?并、无、大、碍,”江临仙一字一顿地,字音咬得很重,“意思就是,还说有碍的,只是不太大而已。” 说着他的双臂已经垂在身侧,右手的剑尖竟然抵住地面,变成一根拐杖拄着,身体也往后靠去。 这个江临仙又出什么幺蛾子! 没想到还不等出迷雾隐界,江临仙就要作妖了。 杨隽看着他的身影向后倾斜,摇摇欲坠的样子,嘴边绽开一抹冷笑。 他张张嘴正要说话,浓雾中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很轻微,犹如夏夜里的飞虫震动翅膀的声音,非常轻柔,但再仔细一听,救知道这些声音四面八方都有,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周围的气压瞬时一变。 江临仙笑道:“小师叔,你得给我一个交待。” 静悄悄只觉得江临仙有病。 刚才那只大鸟说她中气十足,其实她刚才已经算是强弩之末了,看着硬气,实则心中还是挺虚的。 明明江临仙才是中气十足!不过,他为什么要讹楚恪呢? 静悄悄不想在迷雾隐界里待。这里的空气太沉闷,没有灵气,没有阳光,甚至没有一丝风。静悄悄不想在迷雾隐界里待。这里的空气太沉闷,没有灵气,没有阳光,甚至没有一丝风。(未完待续。) 第245章 做戏刺探 杨隽冷眼看着江临仙做戏耍赖。 这时,他等到江临仙屁股都往地下滑,做出力有不支的样子时,才冷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给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江临仙腿一蹬就从地上爬起来了。 这种自己使除了十八样神通,对手轻飘飘一掌就把你打回原形的样子实在太让人感到挫败。 而周围沉郁的气氛,跟他一直所感受到的很相似,似乎身边围了一大圈人,把空气都搅得污浊了一样。 身边的气氛一沉,静悄悄也多少有些感觉,但因为杨隽就站在旁边,不远处还蹲着那只大秃鹫,并且不见丝毫一样,她没有多少担心,脸上更是微微地露出一丝笑意。 楚恪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能装得比谁都好,有时候却一句话就把人掀个底朝天。江临仙这就是想赖着不出去,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不过楚恪不来虚的了,显得江临仙多没劲? 杨隽心里有一点猜想,但并不敢肯定。毕竟,以他对嵊洲的了解和对这些世家的粗浅认知,他真的猜不到江临仙以及江家是怎么打算的。 静悄悄倒是一开始就坦荡荡地说:我就是冲着神木令来的。 几个月前的杨隽信了,现在的杨隽则是将信将疑。而他更深信,江临仙和其身后的江家,目的只会更复杂。 他和江临仙,彼此都有些试探的意思。 只是江临仙还想要把戏做的自然一点,杨隽却更希望把进度拖快一点。所以当江临仙流露出还不想离开隐界的意思,杨隽直接就问了。 “呵呵,”江临仙笑着朝杨隽道,“真的。我是被隐界里的残魂所伤。” “小师叔,你说你现在是这迷雾隐界的主人,是不是就该由你负责啊?” 杨隽现在基本确定江临仙是真的要打探迷雾隐界的消息了。他或许也发现了隐界与传闻中不一样的地方,就差一个确认了。 有时候,办事就像单手握沙子,一把攥紧了,不如略松一松,略点缝。 迷雾隐界的事,江临仙已经起了疑心,不透露点消息给他知道,他只会咬得更紧,更用力地挖掘。 还有那些觊觎迷雾隐界的血修,一丁点消息的没有,那些人就会千方百计朝自己下手。 杨隽还想略微松一口气,不想一日都不得安眠。 想好了对策,杨隽整个人都放松了。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双肩一松,似乎卸下了一副重担。 在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被江临仙指控的一群残魂朝着三个人的方向围拢。 一个忿然道:“这小子胡说八道!” 一只夜鹰道:“就是,逗他玩而已。我可是都没出手。” “呸,你根本就没有手!”另一个啐道,“你一个鸟,哪来的手?” 夜鹰反驳:“没文化!出手不是用手的意思。” …… 一群残魂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吵起来。 但事实是,他们的影子本就黯淡,在浓重的雾气里,更是只有一团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的虚影。 这群残魂早就受过大秃鹫的教训,没有得到隐界新主人的召见许可之前,不可以大喇喇地现身。 隐界里能留到现在的残魂,都各有能耐,但也多半被吓破了胆子。更何况,大秃鹫就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 一众残魂都不敢上前去,只远远地围着,一个个纷纷指责江临仙。 想好了对策的杨隽心情大好。他朝江临仙摊摊手:“你也说了,我现在才是迷雾隐界的主人。之前发生的事,不能算在我头上罢?” “你……”饶是江临仙机智过人,也被杨隽这无赖的样子唬得一愣。 刚才还是一副有事说事的样子,现在就换了张脸,装模作样。这样反复无常,你不是有病吧?江临仙想说,这得治啊! 揉了揉发潮的眼眶,他站直了身体,对杨隽一本正经地道:“小师叔,弟子可半句假话都没有说。” “半句假话都没有说”这就是江二少的口头禅之一,随便听听就,噢不,随便听听的必要都没有。杨隽当一阵风吹过。 “弟子在这五十多个时辰内,一共摔了十二个跟头,撞了二十四次树,……” 江临仙一条条的数,边说边往杨隽这边走来。 随着江临仙的述说,残魂之中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 这群残魂,飞禽走兽都有。听过前后数代接手迷雾隐界的大佬多年灵性熏陶氤氲,固然能够口吐人言,但一笑基本上还是鸟语兽音。 江临仙和静悄悄听不到,大秃鹫可是听了满满两只耳朵。他脑袋小,现在周围环绕着各种飞禽走兽咆哮轰鸣般的笑声,脑袋都发晕了,威严道:“笑什么笑,全都给我滚开点儿!” 寂静的密林之中,大秃鹫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三个人都被吓得够呛。 其中,只有杨隽知道几分真相,但没有说破,只是偏头朝周围扫了一眼。 雾气还是如纱布一般,将整片森林包裹地严丝合缝。杨隽知道周围有东西,眼前却出了雾和树影什么都看不到。那后面隐隐约约的影子……算了! 江临仙和静悄悄就听得毛骨悚然了——他们身边围着什么东西? 静悄悄“悄悄地”往杨隽的方向靠了靠。 江临仙扭头朝大秃鹫的方向喊了一句:“鸟兄,你在跟谁说话?”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第一,大秃鹫一开始就说了“主人”两个字;第二,刚刚大秃鹫的语气也是命令的。可见,大秃鹫地位颇有些超然,至少完全镇得住那些尚未与他们谋面的东西。 大秃鹫“嘎嘎”两声,拍了拍翅膀,根本没有理会江临仙的问话。 “鸟大息怒!” “我们马上滚!” 大秃鹫一声暴喝,残魂这边纷纷叫嚷着后退。 杨隽手持万屠刀,去破乘道真人留下的刀山火海针的时候,剩下江临仙和静悄悄都落了单。一群几百年没见过生人闲得长毛的残魂无事可干,跑去捉弄江临仙,倚仗着隐界规则和残魂的优势,的确让江临仙苦不堪言。 江临仙其实没有想过让自己屡屡摔跟头撞树的会是这些残魂,他更倾向于是精怪。因为他所知道的关于迷雾隐界,也就是几次凶兽残魂作乱。 鬼知道现在剩下竟然是一群逗比! 甚至由于游荡了好几天没有遇到凶兽残魂,江临仙都有些糊涂了——江家的消息竟然也会有错?! 杨隽就看着江临仙越走越近,然后站在自己面前,问:“刀?” “嗯?” “你照照看就知道我是不是诓你的了。”知道万屠刀在迷雾隐界里有特殊的作用,江临仙示意杨隽把万屠刀举起来。 迷雾深处的残魂又往后退了几丈。万屠刀简直就是他们的克星。 对于死在万屠刀下的残魂来说,这种恐惧是刻在灵魂深处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大秃鹫轻蔑地看着这些残魂。 昔年闹得多厉害?还以为离开迷雾隐界就可为所欲为?当时它们能想到那些凶兽就算从残魂化为邪祟,最后也是再死一次吗? 杨隽搭在万屠刀刀柄上的手指轻轻一点。一缕星芒流星般从他的手指沿着刀柄蹿道万屠刀的刀身。 万屠刀瞬时一亮,刀刃上一点白光刹那间明亮起来,百瓦灯泡一样,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光线落在江临仙白色的衣袍下摆,显露出上面的团团污痕。 “咦,你这是?”杨隽睁大了眼睛。 静悄悄这会儿就心直口快得多了,问道:“不会是刚才你自己在地上滚的罢?” 江临仙一身白袍华丽无边,堪称低调奢华的典范。在万屠刀刀光的映照之下,和在阳光之下看着的效果差不多,金丝银线闪烁。但这件话里的衣袍上,却沾染了不少脏污的痕迹。 “静悄悄你闭嘴!”江临仙怒了。 这时候,杨隽说了句公道话:“不是他自己弄的。” 虽然因为迷雾的原因看不清脸上神情,但江临仙的大致动作他都能看到。 刚才江临仙也就是往树上靠了靠,在地上蹲了一下,这点动作根本不可能把衣服弄成现在这种惨状,就算他真在泥土里滚一圈,衣服上的印痕也不会是这样一道一道,一团一团,有轻有重的。 江临仙撇撇嘴:“还算你有点良心,没有颠倒黑白。” 他现在是真觉得有点委屈了。想他江二少就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对手都没有现身,就被捉弄得跟从泥猴子似的。 杨隽手腕微动,万屠刀角度倾斜一下,刀光往江临仙头上照去。 “啊——”静悄悄惊呼一声,朝江临仙走过去,“你怎么搞的?” 眼前这个头发杂乱还插着几根显而易见的草叶,满脸污迹的人是风流倜傥的江二少?跟氓山真人凑一堆还差不多。 杨隽忍不住笑了。 江临仙瞪他一眼,不耐烦地甩了下手臂,挡开静悄悄伸过来替他摘头上草叶的手,一脸憋屈地道:“小没良心的,还不信我的话。早知有今日,当年就该看着你被淹死!”(未完待续。) 第246章 朋友敌人 静悄悄也撇嘴:“要不是你,我会摔下水?” 江临仙恼火了:“这事儿你要还赖我头上,我可就翻脸啦!” 看这表兄妹俩非要争个面红耳赤,说不定还要打起来,杨隽赶紧过去分开两人:“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们的陈年旧事。” 扭头对江临仙道:“你要不痛快说话,我立马就把你踹出隐界信不信?” 江临仙重静悄悄重重地哼了一声,又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只在喉咙里打转。杨隽都无法从唇形上猜测他说了什么。 不过最后一句话到底还是号准了江临仙的脉。 他不满地抱怨道:“你小子现在可真是抖起来了。不就是一个师叔的名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玄天门里随便拉出来一个,修为也比你高啊。” “不怎么样。”杨隽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地说道,“我修为的确不高,甚至比你这个师侄尚且不如。不过,如果江师侄有兴趣的话,改日等我有空了,倒可以指点你一二。” 杨隽这话很矛盾。以修为论,他是更低的那个,以辈分论,他则是更高的那个。 这高高低低的,几句话把斑灵鹫都绕晕了。 大秃鹫绿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有三两个残魂就趁大秃鹫发懵的时候,悄悄地摸回来,低声道:“那人是谁,看起来很嚣张嘛!” 江临仙其实也是个软硬不吃的,即便是有心刺探,嘴上也不会服软。朝杨隽嗤道:“那我可就等着江师叔赐教了。” 大秃鹫踱着步子,一团巨大的黑影左右摇晃着朝三人走过来。 他先朝杨隽道:“师叔?” 而后摇了摇头:“不像。” 江临仙拊掌大笑。便宜师叔被一只鸟给鄙视了! 大秃鹫细细长长的脖子一扭,瞪着江临仙:“朋友?” 又朝杨隽摇摇头:“亏了。” 四句话,八个字。 在场众人却都被大秃鹫这寥寥数语说得愣神。 静悄悄眯了眯眼睛。前面一个“不像”能说是大秃鹫嘲笑杨隽没有师叔的实力和派头。那么,下一句呢? 亏了? 朋友?谁与谁为友?又是谁亏了? 奇异的是,杨隽却对这大秃鹫另眼相看。原本以为这是只笨鸟,智商有限,想不到也能这么犀利。 其实大秃鹫两问两答都在嘲笑他。一是修为不济,威严不够,不像师叔。二是,让大秃鹫带路的时候,自己说的是“我的两个朋友”。大秃鹫笑他以江临仙为友,做的却是赔本的买卖。 他摇了摇头:“不亏。” 不管是静悄悄还是江临仙,自己都没有把他们当纯粹的朋友看。只是与其他人比起来,几分交情罢了。 在杨隽看来,朋友不说是志同道合,起码是能够同舟共济的伙伴,能够放心地交出自己的后背。 江临仙……,还是算了吧!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在背后一竿子把你抽下船! 杨隽对江临仙的防备从未卸下,并不算以朋友之心待江临仙,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亏了。 所以呢,还是大秃鹫看不明白。 杨隽朝他笑了笑。 大秃鹫“嘎嘎”两声。这人真傻!专程来找的朋友竟然是这种货色! 他鄙夷地看了一眼杨隽和江临仙,高傲地一扭脖子,别过头去。 静悄悄和江临仙都在杨隽说出“不亏”的时候,知道了大秃鹫话里的意思。 静悄悄歪了歪头,神情疑惑地看着杨隽。 江临仙则是蹙起眉头,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跟他说,我跟你是朋友?” 这话倒的确是自己亲口说过的。 杨隽点点头:“我说,你们是我的朋友。” 静悄悄神情微动。“你们”很好理解,当然就是指她和江临仙。 江临仙却好似听到什么可乐的笑话一般,捧腹大笑,眼泪都几乎笑出来。 随着大秃鹫的走近,一众残魂的包围圈紧跟着缩小。 “这人有病吧?他是有病吧?”一直夜鹰问道,“笑得像个疯子一样。” 另一个认真地点头:“不错。疯就是一种病,一种很严重的病。” …… 这次没有接话的了。 密林中静了下来,因为江临仙止住了笑。 他笑得几乎岔气,捧着肚子匀半天气,才对杨隽道:“你觉得我们算是朋友?” 静悄悄拉了他一把:“江临仙,你什么毛病?” 江临仙还是把她拂开,看着迷雾中那一道身影,问道:“朋友,算吗?” “不算。”杨隽摇头。 当然不算。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坦诚以待。这怎么能算是朋友? 静悄悄抿了抿嘴,垂下眼睑。 江临仙却又问了一句:“那应该也不算是敌人吧?” 敌人?杨隽摇头。 江临仙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拍着胸口道:“那就好。要是江师叔真把我当敌人,我可就不敢继续开口了。” 杨隽淡笑着没有说话。 静悄悄也松开了抓着江临仙袖子的手,退后两步。 大秃鹫这次是真听不懂几个人你来我往说的什么话了。一个说朋友,一个问算不算朋友,开始说朋友的那个却又说不算。 大秃鹫摇摇头。人类的世界太复杂,他还是懂不了! 江临仙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细细地擦着脸,上面是被残魂作弄在林中沾上的灰黑痕迹。 他慢悠悠地道:“江师叔,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更何况我们是师叔侄,你应该有义务照顾后辈才是。迷雾隐界是你的财产,我被这里面的残魂捉弄,你总得把他们叫出来,给我个交待才行罢?” 杨隽摇头叹气。 江临仙就是想一探究竟,看看传说中的残魂是什么样子,这个迷雾隐界,和他之前了解到的有什么不同。 不过就是这么个简单的要求,江临仙非要把他搞复杂,又是撒泼耍赖,又是装疯卖傻的。 杨隽其实都想直接对他说:“你开口吧,条件摆出来,能满足的我都尽量满足。”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事实上,他也没有这样说。 因为杨隽先说出口了,江临仙多半还会怀疑他居心不良,另有企图。 相比于杨隽还算平静的反应,一众残魂却炸了锅了。 “凭什么啊,我们要给他什么交待?自己走路不小心摔的撞的,能赖我们吗?” “不是让我们给交待,是主人要给交待。” “嗐,那不是一样吗?” 残魂热热闹闹地讨论着,沉沉的迷雾中顿时有一种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 杨隽已经能感受到那种给人带来些微压迫感的力量。他朝脖子已经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秃鹫道:“鸟兄,现在来了多少,你让他们都现形罢。” 他已经知道大秃鹫如今统领了整个迷雾隐界里的残魂许多年,刚才就是找的两只夜鹰残魂带路找人,还让两只夜鹰在他面前现了形,拜见这位新主人。 一群飞禽走兽的残魂们先是静默了一瞬,而后欢呼起来。 “第一次正式拜见新主人呢!” 对于杨隽的要求,大秃鹫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扭着脖子环视周围一圈。 嗯,该来的都来了,很齐整。但是……他看了看头顶和脚下,有的形象不佳,拿不出手哇。 杨隽看大秃鹫犹豫,便又问了一声:“鸟兄?” “啊,”大秃鹫耸了耸翅膀。面前这个是万屠刀和迷雾隐界的主人,也是乘道真人的徒孙,就听他的罢。 他双翅一展,凌空一击。密林中的雾霭顿时消退了三分,几个人霎时间感到眼前一亮,虽然视野没有完全清明,但也已经从千度近视改善到五百度近视的程度了。 离三人三丈之外,除了树影,还有大大小小高低错落的灰白色影子。消散的雾气,似乎全都凝结成了这一个个残魂的化身。虽然只是雾气凝结成的影子,但也很容易让人认出来是什么兽类的化身。 “银鬃豕。” “铁骊青鬃兽。” “剑齿斑斓虎。” …… 江临仙一个接一个地数下来。 周围密密麻麻地围满了残魂的影子,离得最近的两圈就有四五十个,外围看不清的地方还有更多。 江临仙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直至不闻。 这些残魂都属于体魄强健,身高力壮的兽族,但,似乎没有看到闻名在外的凶兽?江临仙双手背在身后,左右手的手指互相搓着。 杨隽看着这一圈残魂神情却有些疑惑。他抬头看了看树梢,也没有两只夜鹰的影子。 扭头想问大秃鹫,不是说都到齐了吗? 大秃鹫正仰着脖子瞪两只喳喳不停的夜鹰。 “为什么不给我们现形?” “我们还给主人带路了!” 一众残魂也在左顾右盼。怎么的现形了,有的还是虚影呢? 一头银鬃豕开口说话了:“你们太小只了。” 可不是嘛。现形的一群残魂里,体型最小的也是铁甲卷云豹,就是杨隽不久前为了问路贿赂给大秃鹫的那种。 其余夜鹰啊、灵方云狐啊,体重不过百钧的都没有现形。 夜鹰大叫道:“鸟大,你不公平!” 不过三个修为低微的小修士连他这只残魂的虚影都看不到,更不要说听不见他的叫声了。 大秃鹫怒瞪夜鹰一眼,没有说话。他开口说话就会被那三个人听见了!(未完待续。) 第247章 彼此彼此 不管是雾霭的突然消散,还是残魂的现形,都必然会对视线造成一定的冲击。 静悄悄先是戒备地看着周围,而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虽是残魂,但都以灵兽居多,且看起来并不算凶恶。 不过,数百残魂默然无声地在周围团成一个圆圈,无形中也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压抑之感。 迷雾浅浅的隐秘丛林,比雾气茫茫的时候更添了几分阴沉。 残魂们现形之后,面对着杨隽,较之面对大秃鹫时更多一份恭敬之色,都仔细打量着这位万屠刀的新主人。但是全都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个围拢逼近过来。 “迷雾隐界……”江临仙喃喃道。 这些所谓残魂,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样啊! 他以为,被血修惦记着的迷雾隐界,应该是一件大杀器!不然何至于引起血修的觊觎? 只是,楚恪已经把百兽残魂都召出来给他看,恐怕不会再透露更多的消息了。 江临仙肆意无忌,但也不是毫无分寸的人,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他瞄了眼大秃鹫,转而看着杨隽,眼睛微微一眯:“小师叔,你可真能耐嘛。” 这只大鸟看着有些倨傲,但已经听从楚恪的号令了?江临仙也是有些好奇。如果知道迷雾隐界如今是这样的状况,血修那一伙人又会怎么办? 他踱着步子走过来:“这是鸟兄是何方神圣,师叔可否替弟子引荐一二?” 杨隽正偏头看大秃鹫。 这只大鸟竟然藏一半露一半?不过这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杨隽就算想说大秃鹫点什么也不会在江临仙面前拆穿。 他挑眉看向江临仙。 对乘道真人接手迷雾隐界的事都知道,这人只要略一想就能猜到大秃鹫的身份罢? 杨隽指着江临仙道:“鸟兄,这位是夕辞峰祝真人门下亲传弟子,第一世家江家的二公子。” “什么人?”大秃鹫高昂着脖颈,傲然道:“不认识。” 夕辞峰为玄天门七斗山四峰之一,江家数万年来都为嵊洲第一世家。大秃鹫这股倨傲劲,也是没谁了。 江临仙听了倒是面不改色,似乎一点也不为大秃鹫这句话着恼。 杨隽笑了笑道:“鸟兄多年不闻外物,对世事不太了解。江师侄不要介意。” 江临仙笑笑。介意什么,他还要继续跟楚恪打交道的,才不会愿意把关系搞僵了。 他这表现让杨隽挑了挑眉,随后指着大秃鹫道:“乘道师祖座下,斑灵鹫。” 江临仙顿时露出一脸夸张的神情,双眉高耸,道:“失敬,失敬。”朝大秃鹫走过去。 不过他走了两步就停下脚步——大秃鹫太高,站得近就得把脖子仰断才能说话,不然就要埋首在一片毛羽中了。 大秃鹫“嘎”了一声,晃晃纤细的脖颈,左顾右盼,就是不看江临仙,明显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架势。 杨隽勾起嘴角笑了:“江师侄,你还需要更多的交待吗?”他指指外围的一圈兽魂,“要不,我让他们亲自向你交代?” 江临仙抬头,视线正正与杨隽的目光迎头对上。四目交接中,隐隐有一缕心照不宣的默契。 “哈哈,小师叔真是会讲笑话。”他打个哈哈,笑道,“玩笑而已,小师叔何必这么认真呢!以咱们的交情,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小师叔,你说是吧?” 静悄悄撇撇嘴移开视线,懒得看江临仙朝杨隽挤眉弄眼的怪样。 杨隽语气诚挚地夸赞:“江师侄的笑话,真是一绝。功力匪浅啊!”装得很像。 “呵呵,”江临仙抬手擦擦鼻尖,“小师叔也不遑多让。”配合得恰到好处。 “彼此彼此。” 二人相对一笑。 静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前襟,嘴角一咧,也不知是该笑还是怎样,最后还是把嘴角一压,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样,现在可以走了?” 她这话是对江临仙说的,眼睛却不由看向了杨隽。 杨隽则看着江临仙,似乎要看他的意见。 江临仙低头整了整自己已经起了褶的衣裳,拍手道:“那就有劳小师叔送我们出去了。” 抬头的瞬间却目光沉沉,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残魂。 杨隽自无不可,向大秃鹫说一声:“鸟兄,此处就劳你照看了。我改日再来。” 不等大秃鹫说话,他拎起万屠刀,一缕灵光注入其中,红色的线条自刀柄而生,以极快的速度向刀身蔓延。 与此同时,残魂之中一片骚乱。一种残魂在杨隽举起万屠刀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向外退散。江临仙面露异色,扭头去看。 却见大秃鹫退开两步,双翅展开,灰白色的残魂之影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静悄悄和江临仙对视一眼,却都没有看清对方的表情。 因为此时林中刀影重重,造型古朴厚重、三千多斤的万屠刀在杨隽的手中像是一把轻灵的薄刃,上下翻飞。 在重新汇聚的浓雾之中,黑色的刀身,白亮的刀刃,仍旧绽放着极致的光彩,黑白交汇处,还有一缕细细的红芒。 杨隽的动作太快,片刻即成。静悄悄和江临仙都看不清他以万屠刀画出的是什么图案,只是着眼处,竟让人隐隐有一种眩晕之感。 正凝目细看之时,眼前刀影一落,迷雾中,就感觉一只手被人扯住了。精神犹有几分恍惚的静悄悄大骇——什么修为的人才能在她毫无察觉和反抗的情况下抓住她的手! 虽然理智知道这人是楚恪,静悄悄也忍不住迸出了一身冷汗。 随着一个激灵,突然之间感觉一股冷风吹来,湿冷的气息拍打在脸上,让人的精神为之一震。 静悄悄背心的冷汗被冷风这么一吹,不禁又打了个寒颤。却猛然发现眼前的景色早就变了。 三人站在一处高崖之上,一面是陡坡,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拂晓时分,接着依稀的天光,可以看见崖下雾霭沉沉,雾气被冷风吹上高崖,又消失在更高的空中。 江临仙也在这夹杂着湿冷雾气的冷风一激之下清醒过来。 一向注重仪表风度的江二少,此时眉头却皱得能夹死蚊子,看着在崖边负手而立一语不发的杨隽。 “江师叔。”江临仙的声音,像从崖底吹来的风一样清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他深深一叹:“果真是不错啊!” 继万屠刀之后,楚恪得到迷雾隐界,身上有多了几张底牌?刚才那个泛着红光的印记,是一个特殊的图纹印符吧?竟然能够让人精神恍惚,以至于他和静悄悄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带出了隐界。 江临仙咬咬牙。 他在想,万屠刀更大的隐秘,到底被楚恪发现了没有? 杨隽偏头,笑了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啊。不是因为它作为俗语被广为流传,而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江临仙口中听到这句话了。 杨隽顿时笑得爽朗:“你我同辈相交,叫什么师叔啊。” 他摆摆手:“以后私下就别这么叫了,听着别扭。” 静悄悄听得一阵无语。在隐界里的时候,不一直是“师叔”来“师侄”去的吗?怎么不见你有任何异议了? 江临仙从善如流地改口:“那楚恪,我们就先走了啊。出来几天,也是时候回去报个信了,免得师尊还以为我被做成了人肉包子。” 魂灯不灭,当然不可能是死了。 杨隽面露微笑,想到正在受命追查血修一事的陈剑威,道:“如果发现又有弟子失踪,不知道陈首座会不会往血修这方面想。” 一语话毕,就见江临仙猛地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转了个圈道:“应该没人报给他知道吧!” 因为有血修之事在先,最近十二峰各峰都在对弟子们的去向严查。 杨隽跟着的是一个光棍司令氓山真人,没人关注他。江临仙和静悄悄却分别是七斗山夕辞峰和银戈峰首座的亲传弟子,他们失踪几日,肯定有人已经察觉了。 二人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静悄悄的铭牌嗡嗡震动,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杨隽和江临仙的视线都转移到她身上。 静悄悄迎着二人的目光,有一点点紧张。把铭牌掏出来,灵力从指尖注入铭牌之中,玉色光芒闪烁个不停。 江临仙看向杨隽,一脸“不是吧”的神情。 铭牌有通讯的功能,会在收到他人传递过来的消息之时闪动。而只有在之前积压了许多消息的时候,才会出现读取信息之时闪烁不停的情况。只有传来的消息全部被读完,铭牌才会停止闪烁。 “怎么样,什么人,说什么?”等静悄悄放下铭牌,江临仙立马紧张地发问。 杨隽见静悄悄神色如常,已经猜到她失踪的事没有泄露出去,遂扭头看向了天边跃出的一轮红日。 “是楚敖,楚师兄。”静悄悄道,“他问我去哪里了,怎么也不留个信,让我赶紧回银戈峰。” 她看江临仙有点紧张的样子,补充道:“这事只有银戈峰几个亲传师兄知道。”(未完待续。) 第248章 争执撑腰 “哦。”江临仙颔首。 银戈峰跟持云峰本来就不对付,名下弟子不见了,肯定是宁愿自己找也不会告诉持云峰。再说,陈首座的水准……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杨隽回头笑道:“现在你们放心了?去吧去吧,我也要回去补觉了。” 其实不是补觉,而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元气,灵气依旧空乏,他还得继续调理一番。 杨隽抬头望天,最好要躲开氓山真人用阴阳如意珏,这样灵气才能补充得更快。不过,上哪找这样的清净地方?这还真是个问题。 不用面对陈剑威的盘问,这让江临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此刻,他又被自己铭牌的嗡动吓了一跳。 静悄悄双目微瞪,盯着他的铭牌。 杨隽也看了过来。夕辞峰可没有跟持云峰别苗头,江临仙失踪的消息会被报给陈剑威吗? 江临仙也是头皮一麻,有些不情愿地掏出了自己的铭牌。 不过听完里面传来的消息,他也是长吁了一口气,眉目舒展。,朝看着他的静悄悄道:“谢清眉。” 静悄悄笑了:“看来谢师姐很知你心意嘛。” 江临仙这么放松,肯定是谢清眉把他失踪不见的消息也隐瞒下来了。 当然,这件事不可能是谢清眉一个人的手笔,她也只是个入门才六年的弟子而已,不过这里面肯定有她的一分原因在。 江临仙哼了一声。 静悄悄又扭头杨隽,却见他一脸若有所思,不由问道:“楚恪,你在想什么?” 江临仙撇嘴,又是一哼:“他想什么,会让你知道。赶紧走吧,再晚银戈峰就要乱套了。” 说着朝静悄悄挤眉弄眼。 他可是知道,静悄悄这个毕戈覆名下唯一的女弟子,在银戈峰那就是一个宝。 杨隽瞥了江临仙一眼,对静悄悄道:“他说得没错,你们是该早点回去。否则,夕辞峰和银戈峰的两个亲传弟子失联整整五天,被有心人察觉,捂是捂不住的。” 静悄悄的神情微微一变,眼中划过一丝不太明显的失落。 “嗯,”她眨眨眼睛,看向跃过云层向上攀爬的太阳。 隐界里的时间犹如凝冰,久久不化,但隐界之外,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光明有,光明之下的阴谋算计也始终存在。这就是她躲不掉、逃不开的生活。 静悄悄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西方:“的确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慢走。” 静悄悄不等江临仙说话,率先踩上飞剑,朝着西北而去。 “喂!”江临仙抱怨一声:“还真是说走就走啊。什么毛病!” 他耸耸肩,踏上寒潭月,还不忘回头对杨隽道:“替我向老祖宗问好啊。跟他说,我改日这来探望他老人家。” 语气亲热,像是迷雾隐界里的相互试探都不曾存在,两个人还是在凌初山一样。 “行,知道了!”杨隽朝他挥挥手。 赶紧走吧您嘞! 两道流光先后消失在视线中,杨隽在崖顶又站了一会儿,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还有山尖上堆积的白雪,在晨光映照下都披上了一层纱衣。 太阳越升越高,照在头顶暖洋洋的,一股暖意自头顶向全身流转。 杨隽收回目光,看看脚下云雾缭绕的百丈深渊。突然,他头一偏,眼睛一闭,就一头扎下了悬崖,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静悄悄从迷雾隐界中出来,似乎也被那沉沉的迷雾影响,总觉得胸中有一股臆气难以抒发,一路奔行似追风逐电。 江临仙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追上去,斥道:“跑这么快干什么,又没鬼撵你!” 静悄悄胸中压抑的怒火都在这一刻点燃,在空中“咻”地转了个方向,掉头朝着江临仙冲过来。 飞剑的灵光在眼角划过一道闪亮的痕迹,江临仙脚下一动,身体向左侧倾斜,避让冲过来的静悄悄。 静悄悄却在距离江临仙不到三尺的地方止步。 “疯了吧你!”江临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静悄悄面色沉静,眼睛却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江临仙:“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江临仙惯常的招数就是颠倒黑白,顾左右而言他。 青梅竹马,多年相处,静悄悄能不知道他的秉性? 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地逼问道:“为什么刺探迷雾隐界?这件事江寒鹤也不知道罢?这可不是江家的风格!你还在为什么人做事?” 江临仙张嘴预言,静悄悄抬起的一只手几乎盖到他的脸上:“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编些不着天不着地的假话骗我。” 江临仙摊手耸肩:“你看,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小表妹啊,你看你。自从跟姓楚的那个小子走了一遭,对我的态度可是越来越坏了。怪不得人都说女大不中留哇。” 江二少的表情还是一脸轻佻。 静悄悄俏脸阴沉似水,僵硬道:“楚恪视我们为友。你就这样利用算计他?” “哈!”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江临仙面露讥讽:“他会把你当朋友?这话你信?” “静悄悄,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哦,不不不,是只要有关楚恪的事,你就不记得带脑子了。” “阴谋算计?静悄悄,你扪心自问。哪这句话问我,你亏心不亏心?神木令呢,你不想要了?” “大家彼此彼此,半斤还说什么八两?” 江临仙每说一句,静悄悄的脸色就白一分。暖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身上,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对啊,她有什么资格指责江临仙?她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江临仙直把静悄悄说得贝齿紧咬,唇色发白,才撇嘴摇头:“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的火气呢?” 静悄悄一言不发,眼睑低垂,视线不知落在底下何处。 对面的江临仙却将双臂缓缓放下,背在背后,神色越发严肃,语气突然一变:“我跟你讲——少拿我跟江寒鹤相提并论。我是我,他是他。还有,我就是套上江家的名号又怎样,必须得像江寒鹤那样做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江临仙笑得讽刺:“那我宁肯不姓江!” 他说着倾身向前,凑到静悄悄面前:“你呢,你肯不姓静吗?” 不姓静?不姓静有如何? 静悄悄耳边都是江临仙的声音,都是这三个字在回荡。 她也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她不是静悄悄,那又怎样?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肆意地接近楚恪,帮助楚恪,而不是时时想着得到神木令……?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后面江临仙又说了什么,她都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脚踏灵剑,却如木偶一般,对周遭的景致视若无睹,对江临仙的话充耳不闻。 脑袋非但没有被凉风吹得冷静,反而愈加混杂不堪。 江临仙看着静悄悄失魂落魄的样子撇嘴,终于不再说什么,先将其送回银戈峰。 落在银戈峰上的大广场时,静悄悄脚下一触到实地,理智便已回笼。 她醒过神来,第一件事却是向江临仙道歉! 虽然一张俏脸仍是冷肃的表情,对江临仙说的话却有些和缓:“二表哥,我今天失言了,那些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呵呵,屁话我都不当真的。明天一准就忘了。” 静悄悄也不介意他说脏话,仍道:“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适宜合作的人,开出再好的条件,也不要搭理。需知……” 江临仙摆手:“行了行了,还教训起我来了。快回去吧你!我这就走了!” 江临仙踩着寒潭月飞蹿的样子,真跟背后又鬼撵似的滑稽。 静悄悄却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漠然的笑容。耳边不可抑制地再次出现江临仙的声音——“不姓静、不姓静”…… 静悄悄甩了甩头,把这个滑稽的声音抛开,调整表情面对迎上来的楚敖。 楚敖远远地朝她跑过来:“江临仙怎么跑得那么快,跟狗撵似的。” 楚敖交游广阔,是少数几个能够勉强跟江临仙说得上两句话的人。虽然江临仙看到他,始终都是一副十分嫌弃的表情。 他笑道:“多日不见,还想邀他一起喝点小酒呢。” 见静悄悄面色不虞,不由问道:“怎么,他欺负你了?” “这个混账,”楚敖一拍大腿,“欺负我们银戈峰没人还是怎地!你放心,我们银戈峰所有师兄都会替你撑腰的。” 静悄悄没说话。 楚敖接着道:“再让师尊找夕辞真人说说,让她好好惩戒一下江临仙这个无法无天的货。对了,昨天夕辞真人还到咱们银戈峰做客呢!” 静悄悄本是迷迷糊糊地听着楚敖絮叨,也没注意听楚敖说着什么。这时却霍地抬起头来:“什么,夕辞真人到银戈峰来,做客?” “没错啊,还和师尊在铸剑亭煮酒赏雪呢!” “师兄,我很累,先回去休息了。”静悄悄丢下一句话就跑。 楚敖在她身后喊:“哎,等等,我还没问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呢~!”(未完待续。) 第249章 雨露甘霖 楚敖话音未落,静悄悄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得没影了。 “呵!一个二个都跟被狗撵似的……”楚敖嘟囔完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呸”了三声。自己可不是狗! “楚师弟。” “诶,尉迟师兄!”楚敖脊背一挺,站得笔直。 尉迟烁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干什么呢你?” 看尉迟烁面带笑意,楚敖紧绷的肩背放松了一些,不过自己犯蠢的事怎么能说出来呢。 他道:“小师妹回来了。” 银戈峰的小师妹就只有静悄悄一个。 “哦,”尉迟烁点点头,随即微微皱眉,道:“第一次大课她就缺席了。这件事你说她了没有?” “呃,”楚敖挠头。他还没来得及说呢。 尉迟烁看他这样子就知道答案了,无奈地摇头:“算了,你找机会跟她说说吧。最近宗门中有些乱,师尊和我们都忙了一点,顾不上给他们开小灶……” 话到一半,在广场另一头校场边监督新弟子练功的冯源也走了过来。 尉迟烁朝他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们要督导这些师弟们,嗯,还有师妹去绛云台上课。要让他们知道,积土成山积水为海的道理,切不可轻忽基础……” 一听尉迟烁念经,楚敖就忍不住眉心一跳,朝冯源使眼色。 好在尉迟烁没有说多久,看到楚敖的表情就快速地收尾:“你们也要注意安全,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动即刻上报。” 其实就是替他盯着点绛云台的动向了。尉迟烁现在已经不常去绛云台的大课了,自然不能直观地看到某些事的发生。 与冯源一对眼色,楚敖举得自己抓住了尉迟师兄抛出来的这个点,松了一口气,爽快应道:“是!” 尉迟烁看楚敖脸色还是有点紧张,拍拍他肩膀:“放松一点。离下次大课还有整整一旬呢。” “是。”楚敖抓抓后脑勺,“我知道了。尉迟师兄放心,一定不辱使命!” 不辱使命……这不还是紧张!尉迟烁无奈地笑笑,朝冯源点点头,走开了。 楚敖过来那手肘捣捣冯源:“你说小师妹这几天跑哪里去了?” 冯源瞪眼看他,没有说话,但神情里就是一副“我天,问这种问题你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的样子。 “嗐,我就是关心关心她嚒。” 冯源摇头:“这位小师妹,家世天赋,还有个性都是一等一的。她的事啊,你少管。把尉迟师兄交待的事情办好才是正经。” “得得得,打住。”楚敖赶紧比手势求饶,却忍不住抱怨一句:“怎么都跟青云长老似的,这么爱训人。” 冯源不为所动,背着手慢悠悠地朝新弟子列阵的地方走去。 “哎!”楚敖从后面追上来,“你说我该不该把小师妹叫来上课啊。” 冯源停下脚步,神色不耐又有些无奈。 “你别这样看我啊,”楚敖摊手,下巴朝新弟子的方向抬抬,“最近全峰戒严,随意不得出入,这群小子都被闷坏了。有小师妹在,这些小子练起来才更积极不是?” 想当初在凌初山的时候,多美妙,水灵灵的师妹一大把,每天就是上最枯燥的课反复做同样的练习,那也有劲。现在除了初一十五的绛云台大课,普通弟子都得从分管的师兄手里签了禁令才能出银戈峰地界。 冯源只是横了他一眼:“无聊。” “银戈峰这么多年都没有女弟子,有什么差别了?想跟师姐师妹交流切磋?好好憋着,等十五吧!” 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楚敖朝那边探头探脑的一群新弟子爱莫能助地摊摊手。 师兄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季脩宁眼看着请静悄悄的背影消失,尉迟烁来了又走,最后冯源四平八稳地朝这边走来了,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跟其他弟子一样,列好队形等着冯源过来指导。 自凌初山大比之后,整个玄天门的氛围都很紧张。他们虽然已经被分到十二峰,但训导师兄没有撤,仍然由冯源和楚敖监督着他们,督促他们去上绛云台闻道堂的大课。 不过,最近一次,也是他们新一届弟子的第一次大课,却有几个不寻常之处。 譬如驻守绛云台的青云长老没有现身,持云峰首座陈剑威却驻扎在绛云台。还有银戈峰唯一的女弟子静悄悄在大课之日也没有剑现身,尉迟烁却让另一个男弟子扮成了静悄悄的样子坐在银戈峰新弟子的第一排…… 不若江临仙拥有深厚的家世背景,也不如楚敖、冯源等人家世不算显赫,却在玄天门已经有了一定的人脉。季脩宁隐隐察觉到了玄天门中涌动的暗流,多方打探下来,却只知道点皮毛。 冯源和楚敖一前一后地走过来。 “你们这群小子,又偷懒了!”楚敖手臂一振,喊道:“都给我赶紧操练起来,下午搭台子比一场,赢的师兄我有赏!” 楚敖的人缘向来不错,不管是在凌初山就带的弟子还是被分到银戈峰后才熟悉起来的新人,都能打成一片。 他这振臂一呼,底下一群新弟子纷纷响应。 这些弟子现在还没有资格到绛云台接任务,灵石等资源只有宗门中额定的份例,楚敖几年下来积攒的东西随便给出一点也足够引起这些弟子的争夺了。 季脩宁没有跟这些弟子一齐欢呼,只是看着楚敖背后,静悄悄消失的方向淡淡地笑了笑。 他先前在凌初山人缘就不算好,自大比武试之后,因杨隽而积郁在胸中的怨气更深,虽然成为了毕戈覆的亲传弟子,也没有本分开怀。 而且,毕戈覆今年收了三名亲传弟子——靳岸、季脩宁、静悄悄,只是他们上银戈峰这么久,也还没被毕戈覆单独召见。 季脩宁不认为这是毕戈覆另有要事在身,顾不上他们几个新弟子,甚至觉得,即便如此,那也说明所谓的亲传弟子不过如此。 而且,人人都说他是捡了楚恪的漏,才能得到这个亲传弟子之位,季脩宁早就郁愤于胸。现如今到了银戈峰,丝毫没有感觉受重视,甚至比不上静悄悄这个女流之辈的待遇…… 季脩宁想,或许在银戈峰,他并不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 强劲的武力,无上的尊崇,他人的敬畏…… 季脩宁唇角紧抿,眼中多了几缕晦暗之色。 雪后初晴,阳光普照,银戈峰上处处明亮,周围是喧闹的人群,季脩宁只觉唯有自己心中一片沉静。 他想要的,都会得到! -------- 太阳越升越高,已近正午,玄天门三山十二峰都被这灿烂的冬日暖阳照耀,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氛围当中。 但这阳关却始终难以穿透厚重的雾霭,抵达幽谷深处。 白茫茫的雾气之中,有星星点点的灵光闪烁,数以亿计的灵光渐渐汇聚到一处中心,漩涡般旋转不停。 在那漩涡中心,一尊人影稳稳地盘坐着。闪烁的灵光照出他朦胧的身形,模糊的面容,正是手持阴阳如意珏的杨隽。 崖底的雾气深处,和迷雾隐界中一样,伸手难见五指,对面也难辨容貌。 这里离氓山真人所居的山洞也近,不过有雾气缭绕,他想,就算氓山真人找来,自己也应该来得及在那位老祖宗看清楚之前把阴阳如意珏收起来。遂就在此处打坐练功,补足体内空乏的灵气。 不过,与迷雾隐界不同的是,这处深山幽谷的雾气中,蕴含了大量的灵气,与其他地方暖流一般的灵气不同,带着雾气特有的清凉,却又没有寒灵之精那样冰寒。 阴阳如意珏莹光闪闪,汇集了磅礴如江河般的灵气朝着杨隽聚拢。经过阴阳如意珏凝炼的灵气,顺着双臂经脉汇入他的体内,迅速游遍全身经脉,灌溉难以计数的窍穴。 杨隽只觉体内一股清凉之气流淌而过,就像是三伏天打球之后,走进一间空调房,灌下一瓶冰镇柠乐,从头凉到脚,从内凉到外。 那滋味,怎一个爽了得! 甚至随着呼吸,他的鼻翼一张一弛之间,都有灵气在肺腑之间游走,身体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舒爽。 在杨隽的认知里,雾看着虽美,呼吸起来却会使人觉得难受。只因他曾经生活的地方,雾气里都凝结着各式尘埃,进入呼吸道里,不引起呼吸道疾病都算你免疫系统强大。 至于迷雾隐界里的雾,晦暗阴沉,让人见之便觉郁郁。 这样轻灵的雾,当真是平生仅见。 充足的灵气迅速地补足了杨隽体内的空乏,也消解了全身的疲乏之感,而源源不断的灵气,还在通过阴阳如意珏注入身体。 杨隽隐隐感觉,自己的经脉窍穴,较之几日前又有了新的进步,似乎灵气游曳的通道,变宽了一点点。 在手握阴阳如意珏的同时,他也能看到玉珏之中的那块药田,还有远处的丛林,更远处的山峦。 点点灵光汇聚在药田的上空,像云朵一般堆积,然后化作甘霖,洒落进药田之中。(未完待续。) 第250章 美人如玉 心神瞬间放空,随着灵气的涌入,杨隽视线所及之处,越来越远,从甘霖普降的药田到更远处丛林之外,蜿蜒如带的河流…… 杨隽只觉身体渐感轻盈,飘飘然如云雾聚散,灵气所过之处,每一寸经脉、每一处窍穴,都贪婪地汲取着这天地间精粹的灵气。 白雾茫茫中,他的衣衫微湿,头发、眉毛、睫羽甚至脸面、手背,凡是有体毛覆盖的地方都凝结了细小的水珠。 像是开春之后第一次放水,奔涌的流水一刻不停地通过水渠流向等待灌溉的农田。被阴阳如意珏抽取的灵气,汇入杨隽的经脉之后,也在周天功的运转之下,向丹田汇流。 杨隽终于感觉到一丝接一丝的灵气汇入了的丹田,虽然不像经脉中能够感受到的那么饱足,但却如涓涓细流一般并不断绝。 怀里的阴阳如意珏散发的莹光,与周围闪烁的灵光交相辉映,在谷底雾气深处,圈出一个温暖的所在。 ----------- 正午之后,随着太阳渐渐西斜,阳光已经照不到山谷深处,雾谷之底越发显得幽深,雾气中闪烁的灵光却依旧旋转个不停。 此时,弗忘峰尚还未至午时三刻。 前两日七斗山普降大雪,弗忘峰却只略微飞了点雪花,除了山顶积起了雪顶,屋外的树梢草丛,上面的积雪不足一寸,只一夜就化了。 雪化了,空气中寒气仍旧凝重,地里似乎还汪着化开的雪水,踩在地上都有一股凉意顺着腿脚往上爬。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顾九辛搬了张榻,倚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握着一个卷轴。 这是她独居的院落,约莫五丈见方。院门一关,就隔绝了外界的探视。 院子里陈设简单,两旁的花圃里没有种花,而是种着两株灵果树并一些灵草灵药。冬未尽,春将至。院中没有在此时开花的灵药,但整个小院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灵草香气。 顾九辛斜倚在长榻上,面朝东方。冬日的阳光照在她如玉的面庞上,肌肤莹润,像细嫩的薄胎白瓷,又像是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偏偏又能清晰地看到脸上细细的绒毛。 瑶鼻挺翘,像是世间最完美的雕刻。顾九辛的人中明显,不长也不短,中间浅浅的沟壑,轮廓也很漂亮。 上唇中心一点丰润的唇珠,阳光下,像是一颗红艳艳的果子。圆润的唇下一个浅浅的美人窝,下巴虽然不够尖,却有点微翘,不会让人觉得太具有侵略性,反而透着一股娇俏之意。 这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脸。 鸦羽般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衣衫上,鬓边一缕碎发垂下,顺着耳畔落在纤细的脖颈里。 顾九辛眼睑低垂,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卷轴,像是一座冰雕的美人。然而,脸蛋上的一抹红润,不涂而朱的唇色,整个人散发出的一股慵懒气息,又为她增添了几许生气。 暗香浮动的小院,翠绿的香草,如玉的美人,只可惜无人得见。 这里,就像是一处绝美的人间秘境。 阳光落在顾九辛细密卷翘的睫羽上,在她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睫毛微微颤动着,修长纤细的玉指轻轻一动,将卷轴又打开一些。 虽然能够用灵识阅读玉简,方便又快捷,但只要有时间,顾九辛还是更愿意用这样的方式阅读。 阳光,空气,安静,一切都惬意得刚刚好。 如果,没有人打扰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惜,在这样惬意的时刻,偏偏有人朝着这个小院行来。 顾九辛眼皮一撩,漆黑如墨的瞳孔完全露了出来。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清亮极了。 她看着院外,认出这是一个弗忘峰的弟子。轻轻叹一口气,把手中的卷轴收起来,人也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 随着这两个动作,顾九辛收起了脸上闲适慵懒的神情,顿时显出一片肃然,这个时候,正襟危坐的她才真正是端庄得像一座雕塑。 院门响起轻轻的有规律的叩门声。 “进来。” 顾九辛右手抬起,食指微动,院门应声而开,一个身穿弗忘峰弟子服饰的青年男子走进来。 “见过九小姐。” 九小姐。顾九辛在顾家正是排行第九。 “不必多礼。”顾九辛端坐着没有起身。 这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弟子显然比顾九辛更早入玄天门,但却对顾九辛恭敬执礼,顾九辛亦坦然受之。 不独是因顾九辛身为泓一真人的亲传弟子,更因他们除了弗忘峰弟子之外,还有另一重身份。 幻月谷顾家,屹立与嵊洲十大世家多年,根基深厚,人脉广阔。家族,能够提供的,不仅仅是修炼的资源而已。 如殷晋离这样暴发户出身的,根基不深,想要用人还得在进入玄天门之后想方设法地笼络人心,发展势力。 顾家则不然。他们早就有了扶植了人选。 譬如眼前这个叫徐渊的弟子。他看起来面嫩,实际已经二十九岁,足足比顾九辛大四届,在顾九辛之前十二年就已经成为玄天门的弟子。 不过徐渊一家都依附于幻月谷,在顾九辛成为弗忘峰弟子之后,徐渊也理所应当地成了顾九辛的部曲之一。 之所以说是之一,乃是因为,这样的人,在玄天门中远不止徐渊一个。 顾九辛平视前方,语气毫无波澜地问道:“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值得一听的消息吗?” 徐渊视线快速地扫过端坐于榻上的顾九辛,看到了她膝上端放的一柄卷轴。 打扰九小姐看书了,徐渊心想,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不过,幸好,自己所说的消息,在九小姐心中,应该算是值得一听的罢。 他微微欠身,向顾九辛致歉:“打扰九小姐看书,属下有错。” 这算是有错吗?严格来说,其实并不算有错。其实顾九辛也不是苛责的人,她只是享受和留恋刚才的静谧,那种能够安静思考的氛围。 嘴角一勾,她抿了抿唇,道:“算了,你说吧。” 徐渊再次一躬身,道:“失踪了五天的江临仙和静悄悄今天出现在银戈峰。不过,江临仙很快就离开了,看样子只是去送静悄悄的,其间没有和任何人交谈。” 顾九辛睫羽微动:“出现在银戈峰?怎么个出现法?” “九小姐果然聪敏。”徐渊笑道,“楚恪从山洞中离开之后,我们的人蹲守了一整天也没有看到江临仙和静悄悄出现。今天清晨却发现,他们二人突然出现在幻雷海西南的山中,然后就直奔了银戈峰。” 是这样?顾九辛眨了眨眼睛。楚恪、江临仙、静悄悄三个人先后进去,却只看到楚恪一个人出来。而江临仙和静悄悄再度出现,却是在楚恪的居处。 中间,缺了点什么吧? 事实上,在楚恪之后,进入血池的还有青云、穆一两位长老,只是他们岂是会轻易被弟子发现的? “幻雷海西南……”顾九辛突然想起了那次遇到楚恪的地点,也是在幻雷海附近。 她对徐渊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还有一事。” 看着徐渊又躬身,顾九辛的肩膀塌了一点。这就是她不太喜欢徐渊的地方了。有事禀报不一次性说完,非得一件一件地往外倒,你又不是说书的,完全没必要勾起听者的好奇心啊! 顾九辛觉得,在说话爽快这方面,徐渊可是远远不及韩书瑶。 因为那个小姑娘会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一长串直到把话说完。 当然,这种做法有时候难免会让人觉得有点聒噪。 顾九辛想一想,能在说话上让自己感到满意的人,的确很少。 在她恍神的瞬间,徐渊已经接着说了:“是绛云台那边的消息。闻道堂青云长老将要召集诸位首尊、首座和长老们商议派人到嵊洲进行本届招徒事宜。据传信的人说,这很可能是神木峰云冕真人的提议。” 派人?招徒的事,以往都是闻道堂的管事出动。不过这个派人,派的会谁什么人? 顾九辛如是想着,却没有向徐渊发问,而是朝他摆了摆手:“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讲话露一半藏一半的,这个传话人,在顾九辛看来就很不称职了。 徐渊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终于还是躬身后退,走出了这座每个角落都散布着幽香的小院落。 院门关上了,小院再次恢复了宁静,顾九辛却觉得没有了刚才那种静谧的气氛。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水中,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石子沉了,涟漪却在水面扩散开去。 她仍旧端坐在榻上,手指轻柔地拂过锦帛的卷轴,但没有再打开。 太阳已经升至头顶,自己的影子被她踩在脚下。顾九辛回味着徐渊的传话。 “嵊洲……谢冕……招徒……啧,为什么呢?” “不得了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 轻柔的语音在幽香中飘散。顾九辛的自言自语,也只有满院的灵树和灵草听见。 至于这话说的是谁,更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心神瞬间放空,随着灵气的涌入,杨隽视线所及之处,越来越远,从甘霖普降的药田到更远处丛林之外,蜿蜒如带的河流…… 杨隽只觉身体渐感轻盈,飘飘然如云雾聚散,灵气所过之处,每一寸经脉、每一处窍穴,都贪婪地汲取着这天地间精粹的灵气。 白雾茫茫中,他的衣衫微湿,头发、眉毛、睫羽甚至脸面、手背,凡是有体毛覆盖的地方都凝结了细小的水珠。 像是开春之后第一次放水,奔涌的流水一刻不停地通过水渠流向等待灌溉的农田。被阴阳如意珏抽取的灵气,汇入杨隽的经脉之后,也在周天功的运转之下,向丹田汇流。 杨隽终于感觉到一丝接一丝的灵气汇入了的丹田,虽然不像经脉中能够感受到的那么饱足,但却如涓涓细流一般并不断绝。 怀里的阴阳如意珏散发的莹光,与周围闪烁的灵光交相辉映,在谷底雾气深处,圈出一个温暖的所在。 ----------- 正午之后,随着太阳渐渐西斜,阳光已经照不到山谷深处,雾谷之底越发显得幽深,雾气中闪烁的灵光却依旧旋转个不停。 此时,弗忘峰尚还未至午时三刻。 前两日七斗山普降大雪,弗忘峰却只略微飞了点雪花,除了山顶积起了雪顶,屋外的树梢草丛,上面的积雪不足一寸,只一夜就化了。 雪化了,空气中寒气仍旧凝重,地里似乎还汪着化开的雪水,踩在地上都有一股凉意顺着腿脚往上爬。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顾九辛搬了张榻,倚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握着一个卷轴。 这是她独居的院落,约莫五丈见方。院门一关,就隔绝了外界的探视。 院子里陈设简单,两旁的花圃里没有种花,而是种着两株灵果树并一些灵草灵药。冬未尽,春将至。院中没有在此时开花的灵药,但整个小院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灵草香气。 顾九辛斜倚在长榻上,面朝东方。冬日的阳光照在她如玉的面庞上,肌肤莹润,像细嫩的薄胎白瓷,又像是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偏偏又能清晰地看到脸上细细的绒毛。 瑶鼻挺翘,像是世间最完美的雕刻。顾九辛的人中明显,不长也不短,中间浅浅的沟壑,轮廓也很漂亮。 上唇中心一点丰润的唇珠,阳光下,像是一颗红艳艳的果子。圆润的唇下一个浅浅的美人窝,下巴虽然不够尖,却有点微翘,不会让人觉得太具有侵略性,反而透着一股娇俏之意。 这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脸。 鸦羽般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衣衫上,鬓边一缕碎发垂下,顺着耳畔落在纤细的脖颈里。 顾九辛眼睑低垂,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卷轴,像是一座冰雕的美人。然而,脸蛋上的一抹红润,不涂而朱的唇色,整个人散发出的一股慵懒气息,又为她增添了几许生气。 暗香浮动的小院,翠绿的香草,如玉的美人,只可惜无人得见。 这里,就像是一处绝美的人间秘境。 阳光落在顾九辛细密卷翘的睫羽上,在她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睫毛微微颤动着,修长纤细的玉指轻轻一动,将卷轴又打开一些。 虽然能够用灵识阅读玉简,方便又快捷,但只要有时间,顾九辛还是更愿意用这样的方式阅读。 阳光,空气,安静,一切都惬意得刚刚好。 如果,没有人打扰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惜,在这样惬意的时刻,偏偏有人朝着这个小院行来。 顾九辛眼皮一撩,漆黑如墨的瞳孔完全露了出来。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清亮极了。 她看着院外,认出这是一个弗忘峰的弟子。轻轻叹一口气,把手中的卷轴收起来,人也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 随着这两个动作,顾九辛收起了脸上闲适慵懒的神情,顿时显出一片肃然,这个时候,正襟危坐的她才真正是端庄得像一座雕塑。 院门响起轻轻的有规律的叩门声。 “进来。” 顾九辛右手抬起,食指微动,院门应声而开,一个身穿弗忘峰弟子服饰的青年男子走进来。 “见过九小姐。” 九小姐。顾九辛在顾家正是排行第九。 “不必多礼。”顾九辛端坐着没有起身。 这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弟子显然比顾九辛更早入玄天门,但却对顾九辛恭敬执礼,顾九辛亦坦然受之。 不独是因顾九辛身为泓一真人的亲传弟子,更因他们除了弗忘峰弟子之外,还有另一重身份。 幻月谷顾家,屹立与嵊洲十大世家多年,根基深厚,人脉广阔。家族,能够提供的,不仅仅是修炼的资源而已。 如殷晋离这样暴发户出身的,根基不深,想要用人还得在进入玄天门之后想方设法地笼络人心,发展势力。 顾家则不然。他们早就有了扶植了人选。 譬如眼前这个叫徐渊的弟子。他看起来面嫩,实际已经二十九岁,足足比顾九辛大四届,在顾九辛之前十二年就已经成为玄天门的弟子。 不过徐渊一家都依附于幻月谷,在顾九辛成为弗忘峰弟子之后,徐渊也理所应当地成了顾九辛的部曲之一。 之所以说是之一,乃是因为,这样的人,在玄天门中远不止徐渊一个。 顾九辛平视前方,语气毫无波澜地问道:“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值得一听的消息吗?” 徐渊视线快速地扫过端坐于榻上的顾九辛,看到了她膝上端放的一柄卷轴。 打扰九小姐看书了,徐渊心想,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不过,幸好,自己所说的消息,在九小姐心中,应该算是值得一听的罢。 他微微欠身,向顾九辛致歉:“打扰九小姐看书,属下有错。” 这算是有错吗?严格来说,其实并不算有错。其实顾九辛也不是苛责的人,她只是享受和留恋刚才的静谧,那种能够安静思考的氛围。 嘴角一勾,她抿了抿唇,道:“算了,你说吧。” 徐渊再次一躬身,道:“失踪了五天的江临仙和静悄悄今天出现在银戈峰。不过,江临仙很快就离开了,看样子只是去送静悄悄的,其间没有和任何人交谈。” 顾九辛睫羽微动:“出现在银戈峰?怎么个出现法?” “九小姐果然聪敏。”徐渊笑道,“楚恪从山洞中离开之后,我们的人蹲守了一整天也没有看到江临仙和静悄悄出现。今天清晨却发现,他们二人突然出现在幻雷海西南的山中,然后就直奔了银戈峰。” 是这样?顾九辛眨了眨眼睛。楚恪、江临仙、静悄悄三个人先后进去,却只看到楚恪一个人出来。而江临仙和静悄悄再度出现,却是在楚恪的居处。 中间,缺了点什么吧? 事实上,在楚恪之后,进入血池的还有青云、穆一两位长老,只是他们岂是会轻易被弟子发现的? “幻雷海西南……”顾九辛突然想起了那次遇到楚恪的地点,也是在幻雷海附近。 她对徐渊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还有一事。” 看着徐渊又躬身,顾九辛的肩膀塌了一点。这就是她不太喜欢徐渊的地方了。有事禀报不一次性说完,非得一件一件地往外倒,你又不是说书的,完全没必要勾起听者的好奇心啊! 顾九辛觉得,在说话爽快这方面,徐渊可是远远不及韩书瑶。 因为那个小姑娘会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一长串直到把话说完。 当然,这种做法有时候难免会让人觉得有点聒噪。 顾九辛想一想,能在说话上让自己感到满意的人,的确很少。 在她恍神的瞬间,徐渊已经接着说了:“是绛云台那边的消息。闻道堂青云长老将要召集诸位首尊、首座和长老们商议派人到嵊洲进行本届招徒事宜。据传信的人说,这很可能是神木峰云冕真人的提议。” 派人?招徒的事,以往都是闻道堂的管事出动。不过这个派人,派的会谁什么人? 顾九辛如是想着,却没有向徐渊发问,而是朝他摆了摆手:“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讲话露一半藏一半的,这个传话人,在顾九辛看来就很不称职了。 徐渊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终于还是躬身后退,走出了这座每个角落都散布着幽香的小院落。 院门关上了,小院再次恢复了宁静,顾九辛却觉得没有了刚才那种静谧的气氛。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水中,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石子沉了,涟漪却在水面扩散开去。 她仍旧端坐在榻上,手指轻柔地拂过锦帛的卷轴,但没有再打开。 太阳已经升至头顶,自己的影子被她踩在脚下。顾九辛回味着徐渊的传话。 “嵊洲……谢冕……招徒……啧,为什么呢?” “不得了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 轻柔的语音在幽香中飘散。顾九辛的自言自语,也只有满院的灵树和灵草听见。 至于这话说的是谁,更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251章 去与不去 “都快一个月了,还不让人进出。这是要把人逼疯啊!” 话说得有点夸张,但岳子澶斜靠在椅背上,神情淡淡的,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紧张和不耐。甚至,他还在面前的小炉子上温了一壶酒,不时小酌一杯。 正月初十之后,天气回暖,窗外的雪渐渐也渐渐化了。又是弗忘峰地处玄天门西南,本就不算是酷寒之地。 此时轩窗大开,栏外阳光明媚,凉风也带着春暖的气息。 岳子澶坐在靠门的位置,跷着二郎腿。阳光斜照,正洒落在他脚边。 他跟着殷晋离,都到了弗忘峰来,只不过他在大比之中表现并不出彩,只是个亲传弟子罢了。 岳子澶饮下一杯微烫的酒,舒服地喟叹一声,道:“公子爷,幸好当初我坚持要跟您投报一个地方。否则,咱们现在就要相隔两地了。” 如果是一个人门客和主家这么说话,实在有些不敬之意。但似乎,岳子澶于殷晋离来说,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门客或者下属。 是以,他的话有些逾矩,殷晋离也没有出声呵斥。 但是,殷晋离总归心情不太好,也没有应和。 他坐在屋中的主座上。那是整间屋子里最宽敞的地方,也是最远离阳光的地方。 相隔不过几尺,岳子澶脚边就是春天,殷晋离身周却笼罩着一层森寒之气,仿若严冬。他的面色尤其整肃,似凝结了一层霜雪。 没有得到殷晋离的回应,岳子澶也没有停止说话。 “嘿嘿。”他笑了两声,又一杯酒下肚,而后自顾自地道:“说是不许下山,不过,我倒是看到顾九辛顾师姐带着几个人出去了几次了啊。” 岳子澶啧啧叹道:“所以啊,这规矩也就是拿来圈我们这些人的。” 不知道他这句话怎么触动了殷晋离,沉着脸坐在阴影里的殷晋离皱了皱眉,嘴唇微动,却猛地停住了,目光霍地射向打开的中门,身体不由自主得悟微微前倾。 正在此时,门中出现一道身影。 “啧,”岳子澶一声轻叹,“宋小哥进境飞快啊,这才上一次课,百步之外就不闻人声了。” 不仅如此,速度还快。刚被人察觉,人就出现在面前了。 不管岳子澶是真称赞还是假讽刺,宋樵都恍若未闻,跨进门来朝殷晋离施礼。 宋樵进门之前,殷晋离已经看清他的表情了——板着一张死人脸,这让殷晋离刚刚提起来的心情顿时荡回了谷底。 他不耐烦地招招手:“行了行了,这么多天,还是一无所获吗?” 殷晋离压抑着怒气道:“我还就不信了!这玄天门里难道一个个都是闭嘴的蚌壳!” 岳子澶在宋樵进门的时候就收了笑,放下叠在右腿上的左腿,抚平衣襟上的褶皱。 他正襟危坐,眼睛却是斜斜向上地以翻白眼的姿势看着宋樵:“不,当然不是。” 怎么可能玄天门所有人都是闭嘴的蚌壳呢?像程叙那样见钱眼开的和宋樵这样为利所动的就有不少嘛。 当然,程叙已经是过去时了。岳子澶只有在看到宋樵的时候,偶尔会想到那个曾经被宋樵阿谀奉承的糊涂倒霉蛋。 岳子澶道:“只是恰好我们宋小哥遇到的人都是罢了。” 宋樵低着头,上座的殷晋离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殷晋离的神情已经很不好了。 “废物!” 没有指名道姓,但说的是谁,在场三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公子勿急。”岳子澶仿佛为宋樵辩解般道:“弗忘峰毕竟人不多,能打听到的有限。明天就是绛云台的大课了,到时候在再去打听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外面在其他峰也有人手在,总能有不少消息的。纵然零零碎碎,也能拼出个大概了。” 岳子澶和殷晋离说话的时候,宋樵是不会插嘴的。譬如现在,他就静静地站在堂中,微微地弯腰低头,像是不存在一样。 “明天又不是第一次上大课。”殷晋离忍不住拍了一下手边的茶几:“哼,都是些废物,一问三不知!” 三年来积攒的人气,施舍出去的人情不少,但关键时刻没有一个用得上的。 殷晋离想到上次初一在一堆师兄师姐们的“带领”下去绛云台上课的情形,就觉火冒三丈。 他是到了弗忘峰,才发现玄天门上下似乎都在戒严,弟子不许随意走动。就连去绛云台上课,都在“看护”之中,去之前清点人数,自绛云台返回的时候也要核实人头。 这还不算什么。殷晋离发现,传说中的绛云台也没有那么热闹。趁着课间见了常社等人,一问之下果然三山十二峰的气氛都很紧张,但没人说得出个一二三四。 殷晋离倒是想和其他师兄套关系,当然,最主要是套消息。 但人人噤若寒蝉。 或许有知道的,只是不肯告诉他这个生人罢了。关键的能顶事的人脉,他真的没有。 从绛云台返回弗忘峰,又开始了近半个月的圈禁生活。殷晋离越来越焦躁。 是对玄天门发生了什么大事,而自己又不了解的气恼,也是对家世的无奈,更多的,还有一些不甘。 岳子澶安抚道:“公子爷,稍安勿躁。上次不过初一,大家都是初初上山,还不熟悉情况,哪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明天,就未必了呀。” 是嘛,自己这还算是有钱的。不过,在玄天门,你有钱可能也没地方花。他那些所谓人脉更是些小人物,在十二峰都算是新人,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殷晋离想到这里,又拧起了眉毛。 他们也能跟上一届的人说上话,比如训导师兄师姐。只是,到了弗忘峰之后,接手他们的还是顾九辛。 而这个顾九辛,呵呵,高岭之花啊。什么时候见了,正眼都不带看一个。 殷晋离视线随意地一扫,看到下面站着的宋樵,顿时不耐烦地摆摆手:“下去吧。” 宋樵却没走:“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哦。”殷晋离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什么?!”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岳子澶也颇为意外地看向了宋樵。正视,而不是轻蔑的斜视。 宋樵神情很平静,波澜不惊地道:“明天,代宗主和诸位首尊首座以及长老们将在绛云台会晤,商议一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 殷晋离问完,自己也愣住了。宋樵能打听到这个已经不错了,再问多的,呵呵,殷晋离不相信他有这么大的能耐。不然,之前半个月怎么寸功未建? 但殷晋离还是喜形于色。 代宗主和诸位首尊首座并所有长老们会晤,要商议的必然是大事。 虽然点绛阁不可能让他们这些弟子进,他们也探听不到大佬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到时候整个绛云台热闹非凡,总能从被人嘴里听说个一星半点的。 岳子澶却没像殷晋离这样欣喜。他甚至还在心底摇头叹气,殷晋离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他问道:“代宗主和长老们会晤,那明天的大课还上不上?” 殷晋离顿时冷静下来,面色一变。 对呀,长老们都开会去了,传功长老肯定也没空。要是大课都不上了,他们又被看住不能离开弗忘峰,那还探听个屁啊! 他指着宋樵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宋樵低着头答道:“课上不上不知道,但所有能去的人,都要到绛云台去。” 殷晋离和岳子澶对视一眼。 什么意思,不上课,所有人能去的人都要到绛云台?长老和首尊首座们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他们开会,关这些小弟子什么事? 殷晋离一时想不通,疑惑地看着岳子澶。 岳子澶看着宋樵挑挑眉,今天打探的消息还挺丰富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公子勿急,既然让大家去,那我们就去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当然了,这能有什么坏处。 殷晋离在厅中来回踱了两步,停下来,难得和颜悦色地对宋樵道:“好,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宋樵并不多言,躬身告退。 等宋樵走得没影了,殷晋离才坐下来:“子澶,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子澶拍拍手:“公子,这些都不重要。” 玄天门气氛怪异,所有大佬们都要聚在一起开会。这都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的? 殷晋离揉了揉额头。 岳子澶暗暗摇头:“楚恪,楚恪啊公子。” 我嘞个大草啊,这人看着聪明,其实就是个二傻子吧?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不,是把自己的目的都忘了。 殷晋离猛然间醒悟。 “对呀!”他激动地一拍大腿。最近受到弗忘峰上下的紧张气氛影响,都快忘记这件大事了。 “不过,楚恪这个小子,现在不大好办了。” 想起上次在绛云台听人闲聊的话,楚恪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氓山真人的弟子。殷晋离面色不佳:“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这小子。” 楚恪明天会不会去绛云台? 顾九辛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其实严格来说,这个问题没什么好考虑的,但她就是这样想了。而且,还想了很久。(未完待续。) 第252章 牛嚼牡丹 或者说,顾九辛现在想的是,她明天能不能见到楚恪。 至于见到楚恪之后又怎样,他会有什么变化,她要说些什么,顾九辛都还没有想好。 她还有许多的事要考虑。 譬如,明天的绛云台,汇集了玄天门上下,自代宗主以下的所有大佬们和几乎所有弟子,是不是意味着玄天门将近一个月的戒严就要结束,还有,云冕真人提的建议,应该会有个决议,或者说,代宗主和长老们,此时已经有了决议。 顾九辛虽然挺想看看楚恪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也知道见或者见不到,取决于楚恪会不会出现在绛云台。 因为,她明天是必定会出现在绛云台的。 宗门发布的公告说,所有能去的弟子,都要去。 三山十二峰当然不可能就此成空山,肯定要留人驻守。不过,以顾九辛的修为,她还不属于驻守的一员。 再说,代宗主突然召集的议事大会,她也确实有到场的必要。虽然事后也能从被人口中听到消息,但这件事,还是自己第一时间听到、见到的更稳妥。 顾九辛伏在案上,左手托腮,右手如玉般的食指和中指交替着在案台上敲了敲。 夕阳谢谢地照在书案上,清风徐动,将她面前的书页翻过一张。 顾九辛阖上书,把它放回一旁的书架上。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抓,一股无形的气流在手中渐渐凝成一道透明的痕迹,薄薄弯弯,似一片柳叶。 她手指轻颤,在这片透明的柳叶上写写画画,指尖灵光不停地闪动。 柳叶渐渐泛出绿色,似乎蔓延出一条又一条的脉络,然后渐次消退,归于无形,最后连透明的痕迹也不见。 顾九辛这才对着空气一弹指,“咻”的一声,虚空中有什么东西从窗口飞了出去。 送出这一片幻月谷独家手法的柳叶信,顾九辛站在书案前,对着空空的庭院看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地离开。 ---------- “绛云台?”杨隽正拿一把小刀剥着蛇皮,头也没抬地回着氓山真人的话。 他手里握的其实不是刀,应该是一把短剑,长不盈尺,制式古朴,整个刀身并不见出彩,通体黝黑,只有剑刃处闪耀着凌人的寒光。 这把剑看不出是由什么材质打造的,但似乎年代久远,剑柄的位置已经被磨得十分光亮,透出些青铜色来。 这是楚恪的储物袋里早就有的东西,好像是他母亲傅君竹给他的。至于楚家……楚恪没份儿,只有楚恪才带了一柄剑。 不过杨隽觉得这把刀的感觉,跟万屠刀挺相似的。剑身同样的黝黑,只是万屠刀有一种抛光后盛气凌人的感觉,这把短剑则更像是磨砂,给人一种沉静内敛之感。 幽谷深处,遍布湿气,被杨隽抓到一种蛇,架在火上这么一烤,整个山洞都飘着一股咸鲜味道。烤过的蛇肉外表色泽金黄,肉质酥脆,内里鲜嫩多汁,实在是难得的美味。 统共三条,氓山真人抢了两条,肉都吃了,把蛇胆扔还给他。 杨隽倒是没少在小说里看到吃蛇胆的情节,他也知道蛇胆可入药,且有祛风除湿、清凉明目、解毒去痱的功效,还能够可调补人的神经系统,内分泌系统和免疫系统等各种系统,称得上是一件好东西。 但是,他更记得生蛇胆里含有寄生虫,生食很容易引起中毒,所以杨隽非常坚决地抵制了氓山真人让他生吞蛇胆的要求。 生啃地瓜、南瓜都可以,蛇胆,呵呵,还是算了吧。 但氓山真人也坚决制止了他要把蛇胆烤来吃的行为,痛斥他“暴殄天物”。 之所以不蒸着吃,是因为山洞里只有那一口混沌锅。一想到那锅先后被氓山真人和他自己用来泡过澡,杨隽就有心理阴影。 最后,在一番艰难的扯皮之后,双方终于就服用蛇胆一事达成共识——杨隽以酒吞服蛇胆。 杨隽强忍着不适感摸出酒来吞蛇胆。但这样一来,他自己跟着灵珂学酿的灵酒就暴露了。 他并不时常饮酒,最近更是没有时间和机会喝。只是因为心中的信念,手边最常用的储物袋里塞了两竹筒灵酒。 在被氓山真人掠夺了两竹筒酒之后,杨隽终于保住了最后一条蛇的食用权。现在正小心翼翼地剥皮,精心地烤制。 “我不去!” 听到氓山真人让他明天去绛云台,杨隽顿时就条件反射地拒绝了。 倒不一定就是不去了。其实去不去绛云台,对他来说无可无不可。总之,无所谓。 不过,凡是氓山真人的提议,他都得多想一想。 在他想出个子丑寅卯之前,拒绝就是他的应对。 “去!” “不去!” “去!” “去!” “我就不去!”要不是手里拿的是串着蛇肉的烤串,杨隽能把东西掼地上去。饶是这样,他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你必须去!” “哎我去!”这老头儿怎么这样啊!还让不不让人好了! 杨隽一脸不耐加无奈地瞪着氓山真人。 “诶,这就对了嘛!”氓山真人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还是要多听听老人家的话。” 他抱着竹筒嗅嗅,一脸陶醉的样子:“好酒!” 杨隽哼哼两声,懒得跟他解释“我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天氓山真人要是赶他出门,他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练功好了。 灵窍中倒是终于出现一丝淡青之色,有一点进益了,但是积蓄了这么久,炼体还没有突破六重,杨隽想了想,可能是自己最近都没有好好练功的缘故。 年前准备大比,无论是周天功还是游龙飞云术,练功的时间都大大的压缩了。 灵修方面,主要是看灵气的多寡,储量大,就有升级的可能。前有寒灵之精,后有阴阳如意珏,这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炼体嘛,大比之后,杨隽几乎没有机会单独练功,更不用说提升炼体之术了。 和灵修不一样,寒灵之精和药水的淬炼,都只是让他增强了筋骨韧性,增强了身体机能的潜力,但不会直接促进炼体等级的进阶。 要想突破炼体六重,还得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一拳一滴汗水地打出来。 “老糊涂老糊涂,老了就糊涂了。您没听过一句话吗,长——”杨隽话音一顿,嵊洲可没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前浪氓山真人坐在石台上,抱着两个竹筒,脸还埋在竹筒里,两只眼睛狠狠地瞪了“后浪”一眼:“你不去我就把你拎过去!” 杨隽立马闭嘴了。嘴炮无用啊! 一力降十会。氓山真人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他。不要嘴上放炮一时爽,丢了蛇肉一晚伤啊。 以这位老祖宗的节操,杨隽不会相信他在被惹怒的情况下,还会遵守把最后一条蛇肉里给自己的诺言。 “有什么事是我必须要去的吗?”在氓山真人面前,是没有所谓非暴力不合作的。杨隽在清楚自己没法反抗的时候,就决定好好配合了。 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师父,听他的话,不算太吃亏。 “唔,”氓山真人已经沉醉在酒香里难以自拔了,深深地嗅了一口,含混道:“算是吧。” 呵呵。这算什么答案。 杨隽转着手里的烧烤棍瞥他一眼,见氓山真人抱着一尺多高的竹筒一脸陶醉,不由撇了撇嘴。 要不是自己已经把那些酒筒分装到了几个储物袋里,现在就得都被搜刮走了。 不过,其实,氓山真人未必不知道自己掏出的那个储物袋并不是储物最丰厚的,但他没有揭穿,估计还打着继续敲诈的主意罢。 杨隽一面烤着蛇肉,一面想,应该试试阴阳如意珏了。 既然是灵界空间,也一定可以用来存放东西,那可比一般的储物袋保险多了。 “老祖宗,这可是好酒,您就不尝一口?” 氓山真人老抱着竹筒一个劲地嗅,杨隽看着都替他难受。这位老祖宗有多好酒,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了。 顿顿必有肉,餐餐必佐酒。当然,吃肉必有酒,饮酒却不一定吃肉。 而且,杨隽发现,这位老祖宗可能喝醉了更好说话一点。 氓山真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就在杨隽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时,氓山真人开口道:“这里面有些料我怎么闻不出来?” 那些灵药,在《嵊洲百草集》上就没有见过好吗! 杨隽撇嘴道:“您老告诉我明天有什么事,我就告诉你这里面有那些料。” 哪知氓山真人又低下头去:“明天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着什么急呢!” 老头子说得好有道理,杨隽简直无言以对。 看蛇熟了,赶紧趁氓山真人沉醉在酒香里的时候,扯出来三两下囫囵吞枣地吃了,连具体怎么个咸鲜酥脆滑嫩都没体会到。 “牛嚼牡丹。”氓山真人冷冷地瞥他一眼,“喂,想不想回你家看看。” “什么?咳咳咳咳——”还在往嘴里塞肉的杨隽反应过来,顿时呛住了。(未完待续。) 第253章 天高地厚 氓山真人肯定不是要送杨隽“回老家”,他说的那个家就是燕国昂州府曲游镇的楚家大宅。 可是传言里身怀重宝,有神木令的楚家现在就是块儿肥肉啊,谁知道暗地里有多少野狼猛虎环伺? 杨隽自认现在本事不够,还不想去蹚这趟浑水。氓山真人的话是简直让他浑身寒毛直竖。 这老头子,不会也想在神木令的事情里掺一脚罢?! 看杨隽被他一句话就吓得呛咳不已,蛇肉哽在脖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脸红脖子粗,氓山真人忍不住一脸鄙夷:“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杨隽顾不得氓山真人的讥讽,掏出灵酒猛灌一气,顺了顺胸口,才长舒了一口气。 “老祖宗,您老到底想干嘛呀?” “我想做什么,需要跟你说吗?”氓山真人胡子一抖,再次鄙视了杨隽一眼。 那自然是没有必要。 杨隽郁闷地对着竹筒吹气。 他并不好酒,这酒对他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念想。 大比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杨隽觉得自己好似没有一刻停歇,只是对于到底做了些什么,却没有很具体的印象。 稍一回想,脑海里的画面倒是很多,走马灯一般转着。 恍惚之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但再次抱着这竹筒,酒香在鼻端萦绕的时候,杨隽闭上眼睛,似乎还能看到灵珂的笑脸,听到她悦耳动听银铃般的笑声。 杨隽咕咚一口酒吞下肚,叹了口气。 仙乡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自己不成真仙,恐怕难回灵原宝地,享受不了那样放达恣意的逍遥生活。 石室洞穴里酒香四溢,氓山真人深深地一吸气,听到咕咚水声,就见杨隽举着竹筒猛灌,小指一弹,一个爆栗隔空敲在杨隽头上:“暴殄天物,哪有你这样喝酒的?!” 杨隽刚想反驳,您老昨天,哦,不对,大概是十天前的晚上,喝酒那才叫一个鲸吞牛饮,简直是不撑破肚子不罢休。 不过转念一想,氓山真人喝酒喝到失态,眼睛红鼻子红,这事肯定不愿意让人知道,没准自己说出来就要遭到打击报复。 最终,他也只是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杨隽回味着那段无可与人言的记忆,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酒,连日来的疲惫也放松了几分。 烤完了蛇肉,杨隽已经不往篝火里添柴了,尚未燃尽的木柴上还跳跃着火光。 篝火,美酒,沉默,这样的夜晚,实在很适合追忆与沉思。 当然,如果没有这一位老祖宗在侧的话。 就在杨隽子沉浸在美酒的甜香、篝火的暖黄色光晕里昏昏欲睡的时候,氓山真人突然道:“你跟你家里关系不好?” 杨隽瞬间从自己的思绪里醒过神来。 这个关系好不好怎么说?楚恪和楚怿很明显关系不好,至于杨隽自己,那是楚家,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但是,杨隽其实还记得,自己之前曾为了占据楚恪的身体,而想过要为原身做一点事。一是用楚恪的身份抢一把神木令,而是替楚恪奉养其母傅君竹。 至于现在……窃取神木令这样不太成熟的想法,已经被他完全抛弃了。 这样重度中二病的念头,现在想起来,杨隽脸上都发烧。自己当初是脑子被门夹了罢! 不知道是说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怎样,或者说当初中二病太严重,竟然异想天开地想着能浑水摸鱼捡漏抢到神木令!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至于傅君竹。在楚恪记忆里,这个女子很温柔也很美貌,但在楚家大宅里的生活枯燥乏味,也并不得楚彦慈的宠爱。 只是,三番两次出现的幻象,让杨隽对与楚恪有关的人和事情都有些抵触。尤其是曲游湖畔的那一座神秘大宅和幻境里看不清面目声音轻柔的女子。 这些都让他觉得有几分邪门。 不过,杨隽也知道,楚家之事是他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不说多方觊觎神木令的人马,就是楚怿,在知道他成为氓山真人之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表现。 杨隽现在是真的不想掺和什么神木令的事情,但楚怿肯定不会这样想。楚恪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对楚怿身份的威胁。 以往楚恪浑浑噩噩,为人所耻笑,楚怿还能容忍一二,待他跟着氓山真人,身份水涨船高,可就不一定了。 早在凌初山的时候,杨隽已经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楚怿对自己的敌意。 而随着自己成为氓山真人的弟子,身份、修为一步步增长,楚怿对自己的忌惮和防备只会越来越重。 楚恪……杨隽抛开脑中的幻想,其实还挺想看看,已经成为玄隐峰衡一真人亲传弟子的楚怿现在成了什么样。 而明天的绛云台之行,正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杨隽眼神清明了,却仍是半垂着眼睑,看着面前的篝火:“您老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知道个屁!”氓山真人恋恋不舍地把竹筒塞起来。 今天氓山真人死皮赖脸地从他这里勒索走了两竹筒酒,搂着竹筒就跟小孩子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舍不得撒手,闻了半天酒香,结果愣是憋着没沾一滴酒。 杨隽看得惊诧不已。酒虫竟然转性了?但他心中虽疑惑,却是劝过一次酒就不再劝。 这位老祖宗精明着呢,杨隽并不想暴露自己要灌醉他的企图。 杨隽试探地问道:“明天绛云台会有什么大事?” 他在幽谷底一坐就是十天,灵修上倒是进阶了一层,再回到山洞的时候,一起陈设都没有变化,就连氓山真人也都跟过去很多天一样懒散。 只不过,这位老祖宗从山洞的石台上转移到了洞外的石头上晒太阳。 杨隽当时还没想到问氓山真人现在是什么年月。对于他来说,时间好像无甚关系,因为他的计划里,没有时间。 也是在氓山真人提到让他明天去绛云台的时候,杨隽才反应过来,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我不告诉你!”氓山真人把竹筒一收,抄着手往石台上一倒,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杨隽没有说话。 他其实已经在心里决定明天去绛云台看看的了。至于氓山真人去还是不去……随他高兴呗! 氓山真人正准备入睡,被杨隽推醒,顿时一脸怒气地看着面前的讨厌鬼。 “臭小子,干什么你!” “呵呵,”杨隽笑得很讨喜,“老祖宗,你看你都吃我的肉喝我的酒了,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谁吃你的肉了,人肉是酸的,我还不如吃蛇呢!” 杨隽把手一摊:“可不就是蛇肉嘛?要不,您把那酒还我?” 氓山真人这下是真怒了。这不是讨厌鬼,是讨债鬼啊! “你是小辈,孝敬山人我不是天经地义吗?还想让我表示什么?” 杨隽笑:“小东西,小东西。对您来说肯定不值一提。” 氓山真人嘟着嘴不快道:“什么东西,说来看看。” 杨隽皱了皱眉,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应该,是“说来听听”罢?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要命的东西,就是一个计时器而已。 杨隽之前判断时间就靠看天色,是在迷雾隐界里走了一趟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有这样一个计时器的。 对于玄天门其他弟子来说,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人人都知道,不知道也有人提醒。 杨隽……却着实没有这个时间概念。他的修行岁月虽然不用拘泥于年月日,但总要知道一下日期才行。 氓山真人瞪眼:“你们竟然没有发辰刻?” 辰刻就是一种计时的工具,类似于手表,十二时辰为度,比日晷好的是,不需要阳光就能计时,不分昼夜,一直在旋转。 这种基础工具,凌初山每个弟子初入门就有一块。但杨隽想要的不是这种。 辰刻虽能计时,却不知道日期。譬如他进迷雾隐界之后、在幽谷深处练功的时候,时刻的参照对他没用,因为他不可能时时看着辰刻计算日期。 杨隽想要一件能够显示日期的计时器。江临仙手里好像就有一件,不过那时候杨隽没空打听那是什么东西。 “哦,辰盘嘛!” 氓山真人听完杨隽的描述,一副看乡巴佬的眼神看他,随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块圆形的黄玉。 直径三寸左右,有杨隽半个巴掌大。 玉盘外围像手表一样有十二个大刻度,表示十二个时辰,没有指针,到哪个时辰,对应的刻度就亮起来。 玉盘中央有竖排两列文字,是标注的日期,左日右月。 好吧,这在杨隽看来就是一个带日期的夜光手表。 “多谢老祖宗!”他实心实意地向氓山真人道谢。“我明天一定跟老祖宗您去绛云台走一遭。” 氓山真人重重地哼一声。 “你当我说话放屁啊?我说了让你去就一定会让你准时出现在绛云台!” 杨隽没吭声,只是想,氓山真人简直是玄天门第一大杀器。 第一次见面,扰乱了凌初山的武试开场。上一次去绛云台,牵出了血修的事。明天,绛云台上又会发生什么?(未完待续。) 第254章 遇云而兴 为玄天门的一众大佬和弟子们担忧? 杨隽觉得自己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于是收起竹筒,爬回自己的木床上睡觉了。 与其替玄天门上下操心,还不如想想怎么找时间炼体吧! 杨隽躺在床上也是毫无睡意,仍旧翻身起来打坐,同时脑中想个不停。 不管楚怿也好,江临仙也罢,这些都可以先放一放。杨隽觉得自己既然不清楚他们的计划,不如就随机应变,见招拆招罢了。 还有,继灵窍开启之后,昨日顺利晋升一阶灵修,他也该找对应的功法修炼了。 虽然氓山真人不靠谱,但这件事上好似也只有找他问问,都要从什么功法开始修起。 对了,玄天门弟子应该是有一套完整体系的教科书般的功法典籍,初阶、中阶、高阶,从灵修、武修到少师,各个阶段都有对应的功法,自己也可以从把这些标配的典籍都找出来读一读。 不过,借阅典籍是需要铭牌的,但是自己的铭牌上的信息还没有更改过来?明天去绛云台顺便可以问一问典籍的事。 海市蜃楼的功法典籍有着非常严格的等级划分,修为没有达到某个阶段,就没有资格阅览相关典籍。 杨隽在想,以前自己算是最小一辈,现在辈分都长一辈了,从预科生一跃而为助教,借阅典籍不知道有没有优待? 还有一种情况能够跨越修为等级,修习更高层级功法的。那就是争取在各大榜单上占据前列。 杨隽不拘泥于哪种方式,也不认为自己以“师叔”之尊和一众弟子争抢榜单名额有什么不妥。只要能让他增强实力,又有何不可? 这哪件事不比那些闲事重要?杨隽越坐越是清醒。 他刚刚借助阴阳如意珏晋升为一阶灵修,有那种灵气如汹涌的海潮,滚滚江水连绵不断,涌入体内的感觉做对比,此刻,他自己坐在幽暗的山洞中,凭借自身之力汲取的天地灵气就很不够看。 杨隽暂停运功,睁开了眼睛。 有浅淡的白光从洞口透进来,以杨隽的目力,这间小小石室在他眼中与白日无异。 氓山真人袖手面朝里侧躺在石台上,杨隽能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也能看到随着呼吸节奏起伏的背部。 翻过正月之后,天气已然和暖许多,如今除了绝顶之巅,各处山上的积雪都化得差不多了。夜里呼啸的寒风也渐趋于弱,洞中不再有如野兽呜咽呼号的声音。 篝火燃尽,只余一点火星。 杨隽起身,从洞中走了出去。 正月十四的夜晚,天朗气清,凉风飒飒,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杨隽抬头,看天上朗月星辉,天空深邃而澄净,令人神思空远。 一片银光洒落,茫茫远山尽皆披上了一层纱衣。迷迷蒙蒙的,煞是好看。 凉风一吹,本就没有几分睡意的杨隽顿时满脑子清明,只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 比起狭窄的山洞石室,这样寂静的旷野更适合思考。 他穿过乱石堆,在山坡上随意地走着,仿佛漫无目的,就只是单纯地行走。 皓月当空,繁星满天。这样的景色,对于在工业社会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杨隽来说,的确是难得一见的。 但在嵊洲世界,这并不算稀奇。 无论是在海上行船,还是灵原或者凌初山,大多数时候天气都是晴朗的,每一颗星都璀璨异常。 杨隽不是没有惊叹过,但也只是纯粹的欣赏,今日看来,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之感。 自迷雾隐界里出来,无论是看到晴朗的白天还是如此澄澈的夜色,杨隽都觉有些庆幸,像是压抑许久之后的纾解。 幽谷云雾虽是灵气充裕,到底是不见天日。算来已有半个月不曾见到这样的夜空,杨隽沉浸在无边的夜色中,身披星月之光,在野地里踽踽而行。 初春时节,纵是野外也难闻虫鸟之声,唯有踩在草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杨隽在自己的脚步声中,顺着山坡往上爬,来到山洞背后的石崖边上。 崖下便是昨日藏身修炼的幽谷,前方还有一截宽一丈有余的石梁,长不知几何。石梁与山体连接,几丈之外便隐没在缥缈的云雾当中。 杨隽三次到这石崖之上,却没有走过这道石梁。 月光湛湛,却没有日光的炽烈,虽然能够看清附近的景色,但视线无法越过幽谷中的雾气到达另一面的山峦。 面前,是一片茫茫无边无际的海。那道石梁,像是云海里一条匍匐的长龙。 杨隽静静地站了一刻,想起了游龙飞云,忽地一笑,迈步走上了那道石梁。 月光与浓雾交汇,视线里的试炼都变得有些模糊,只剩下一条朦胧的长影。两侧均是高崖,身前身后都是白茫茫的雾气,杨隽走在石梁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有些漂浮。 他的脚步放得很轻,似乎害怕惊扰了什么。 一步,两步,三步……三十丈外,杨隽的身影已经完全隐没在雾气之中。 他缓步而行的姿态陡然间发生变化,左手握拳疾缩回腋下,右拳猛地击向了前方茫茫的空中。 “蛟龙得水!” 龙遇云而兴。 游龙飞云,便在此地此时此刻。 腰腿完全的伸展开来,多日不曾好好活动筋骨的杨隽瞬间全身毛孔打开,一拳击出的同时,头上、身上都冒出了汗水。 全身经脉、窍穴之中灵气涌动,一缕淡青色的灵气自拳风所向之处****而出。 随着这一拳击出,杨隽听到了轻微的噼啪作响之声,仿佛一颗颗小小的炸弹在周围的空气中爆开。白色云雾中,一簇淡青色的微芒一闪而逝,烟花般绚烂。 果然灵修的进阶会给单纯的骨肉增加一层攻击力。 杨隽目光微闪,双腿快速地交替两步,随后一腿稍稍弯曲,一腿猛地踢出。 噼啪! 一缕淡青色的灵光从腿至脚,疾速蹿出,在脚力发至尽头的时候,猛然炸开。 弹射的力量几乎发至一丈之外,然而,瞬发瞬至,闪烁的灵光未灭,眨眼之间,杨隽已经回到了原地。 周围的云雾在他的一番搅动之下,已经由静静地流淌变为时动时静,毫无规律的翻滚。 也不能说毫无规律。应该是杨隽静则雾静,杨隽动则雾动。 身体舒展,得到的是极致的快慰体验,他的身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仿若一条兴云作雨飞腾升天的蛟龙。 “龙游曲沼!” 杨隽一时手臂高举,一时双腿飞旋,动作简繁相间。 云雾之中似投入了一抬鼓风机般,搅动得依序穿越石梁而过的云雾汹涌腾起。 雾气之中噼啪作响,一簇接一簇的淡青色灵光炸开,令人眼花缭乱。 “云蒸龙变!” 杨隽挥舞旋转的双臂,引得石梁上风云突起,气势陡然间一变,如同平静的沙漠蓦地刮起龙卷,风沙漫动。 淡青色的灵光由一簇小小的烟花,转而化为一条舞动的龙蛇。 “云起龙骧!” 拳打脚踢,左突右击,似风动云变,狂风吹拂之下变幻无状忽卷忽舒的游云。石梁上的雾气亦随着杨隽的动作倏忽而聚,倏忽而散。 “飞龙乘云!” 杨隽脚尖轻点,从石梁上一跃而起,昂首引颈。姿态娴雅,动作优美俊逸,云雾从他身下游过,杨隽有如腾云驾雾,超然于物外。 飞龙乘云本就最潇洒的一式,此时天上明月洒落遍地银光,云雾之中更添朦胧之意。杨隽也觉身体腾空,仿若挣脱了一层束缚。 月色迷雾之中,狭窄的石梁之上,杨隽将游龙飞云之术一式接一式地施展出来。 许多天不练,只连三个来回就找到了巅峰时的状态。 杨隽本就是个容易专注的个性,此时更是如此,将全幅心神都放在炼体之上,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百分百的精准和完美。 四五个动作下来,他已是浑身湿透。 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感官就更为敏锐,也越发能够察觉身体的变化。 比如,在经脉、窍穴中四处流窜的灵气,随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出拳、踢腿、肘击、伸展,淡青色的灵光由经脉、经筋而至骨骼。 白骨之上,也染了一层极其浅淡的玉青色,泛着薄弱的微光。 但是不可避免的,一道接一道灵光闪过之后,一股倦意袭上杨隽的身体。 游龙飞云十分耗费体力,这是杨隽早就知道的,但那时候他还未通灵窍,消耗的全都是自身的血肉力量。今日一番炼体,竟然会感到如此疲倦? 这让杨隽感到隐隐的兴奋。 契机,今日或许就是他等待已久的契机! 从炼体五重而至六重,他已经等了这么久! 一面是体力的消耗,一面是精神的亢奋,杨隽顿时陷入一种极其玄妙的感觉当中。 明月山川,都消失不见,眼前唯有云海翻腾,茫茫一片。 于肉体,是极致的空乏;于精神,是极度的亢奋。 接连十日的灵气补充,让他的这具身体积蓄了客观的能量,足以支持炼体境界突破所需的消耗。(未完待续。) 第255章 云海六重 炼体境界的突破,杨隽已经经历了两次。 第一次,他才刚成为楚恪,一个一窍不通的学徒,必须依靠丹药提供能量,才能支撑起自炼体三重到四重的消耗。 第二次,灵原之中,初得卧丘传授游龙飞云之术,凭借灵原近一个月的补养,配合适量的培元丹,他在晋升炼体四重的一个月后,顺利晋级炼体五重。 而在此之后,他等了四个月,才等到这一次的突破。 无论是灵修还是武修,进境都是越到高阶,越是困难。更何况楚恪在炼体上的成就原本就算是极快的了。 静悄悄能被毕戈覆看重,选为亲传弟子,已是这一届弟子中灵修与武修并重的佼佼者。 她在凌初山大比武试前夕还是炼体三重,不过也是在巅峰期,不知道此时是否已经突破四重了。 修行速度因人而异,杨隽不想拿别人的数据做横向参考了。他一心所求的是,自己不断地变强,更强。 杨隽会不时回忆起幻雷海之下那星河般的玉石碎屑。那些弟子的死,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就那样埋葬在湖底的淤泥里。 在这个强者能够对弱者生杀予夺的世界,生死不过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杨隽也是在看到那些碎屑之后,才愈加强烈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弱肉强食”。 他所要争取的并不是在同龄人中位列前茅,而是在生死存亡之际,拥有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的本事。 也是最近,杨隽才突然想到,自己曾经那么紧张的考试成绩,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不是说成绩好坏与否不重要,而是只沉溺于和自己的百十个同学比较,格局就太小了。 不过,这点突然的感悟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处。 双臂还在持续地舞动着,双腿飞旋不止,杨隽的身影在丈宽的石梁上时隐时现,搅动着身边的云雾翻腾。 有汗滴随着身体的大幅度动作被甩出去,撞开缭绕的云雾,消失在云海之中。 杨隽只觉身体有如火烧,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奔涌如潮。 血,是红的。 肉,是红的。 就连双眼,也已经泛红。 狭窄的石梁之外,是深不见底的云渊。 或是前进,或是后退,左突右击,杨隽始终不曾踏出石梁一步。 他的眼中没有狭窄的石梁,没有翻滚的云海,只有红的血,红的肉,璀璨若星辰的灵窍,奔涌若江流的经脉灵气。 杨隽觉得浑身着火一样,躯体滚烫 淡青色的灵光,在经脉中隐隐闪烁,像是被炙热的血肉蒸腾,一点,两点,三点……缓缓地渗入血肉当中。 一股清凉之气,从经脉、灵窍中散发至血肉、骨骼里。 像是一滴又一滴的雨水,洒落在炙热滚烫的沙地上,一点一点将热度消退。 杨隽干的嗓子都冒烟,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时而做腾跃状,时而呈匍匐态,身影在云雾中翻腾不止,一团接一团的灵光也闪个不停。 当筋骨舒展到极致,骨头与骨头连接之处猛然分开,骨节咔咔作响,一朵淡青色的星芒砰然炸开,然后在收势的瞬间包裹住关节,将灵气全数压进关节之中。 这样的情形,发生在肩臂处、肘关处、手腕间、十指中…… 浑身上下的筋骨,都被这灵气浸润了一遍。 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不知道到底是出自云雾之中,还是自己的身体。杨隽嘴角绽开一抹微笑。 他飞舞旋转的身影,像不可捉摸的风,没有定形,在狭长的石梁上跃动,从这头倏忽而至,又在瞬间隐没在云雾的尽头,像是云海里游曳的巨龙,见首不见尾。 云雾里的淡青色的灵光越来越少,一团又一团的灵光覆盖在体内骨头与骨头相接之处,融入白骨之中,使得这些骨头也萦绕上一层浅淡的玉色光泽。 杨隽已经很难描述现在是个什么滋味。 畅快?并不。血肉被烧灼的滋味,烫得他喉咙发干,但汗水却还在不停地往外涌。 痛苦?也不确然。动作仍是一板一眼,甚至更加舒展得开,在以往标准的基础上,又多了一重潇洒的意气。 比起玄天门的炼体之术,游龙飞云需要耗费的体力和灵气更多,杨隽甚至连精神都有些恍惚。 似乎自己是那云海中一条巨龙,正跨越这无边无际的海,站到云天之巅。 他的一拳、一腿,速度更快了,带动呼呼的风声,席卷起云雾,甚至发出高亢的龙吟之声。 燥热的皮肤触到水雾,像是烧红的烙铁上滴下一滴水,嗤地轻响,拳脚所过之处,雾气更盛,也缓解了皮肤的燥热。 而与此同时,身体里也不断有东西自毛孔排除,被薄薄的淡青色灵光挤压,似乎要将体内的杂质全都淘换个干净。 杨隽觉得,全身上下的潮湿黏糊,应该不只是汗水或者雾气这么简单。 饿。 杨隽又感觉到了饿。 肚腹空空,丹田匮乏。 虽然在幽谷打坐近十天,从灵窍初通到晋升为一阶灵修,但事实上他丹田之中存储的灵气并不算多。 灵修的等级划分本就是以灵窍、经脉饱满程度作为标准,灵修的一阶,根本就是最浅薄的一层。 杨隽觉得他能够撑到现在,多半还是依赖自己经脉通达、灵窍数不胜数,调动了全身之力来完成此次突破。 淡青色的灵光越来越微弱,杨隽出拳的速度却没有半点减退,呼吸的频率放缓了,血液却仍旧沸腾着快速奔流。 嗤嗤—— 拳风掠过云雾,将混杂了大量水汽的空气撕裂。 与此同时,最后一缕灵气飘飘荡荡地从丹田里蹿出,从经脉中通行,然后注入筋骨里。 随着右拳击出,凭空发出嘭的一声炸响,全身骨骼咔咔咔咔,机械般地在瞬间从相连的关节推理,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回归原位。 杨隽也似被抽掉了身体里最后一丝精气,连最后一个收势动作都来不及做出,整个人便朝着右边一倒。 身体砸在覆满了浅草和苔藓地上,整条右臂已经被甩出石梁之外,连脑袋都悬空地搭在石梁边缘。 奔流不息的灵气止歇了,汹涌澎湃的血液平静了,滚烫的血肉也降下了炙热的温度。 不过,长满苔藓和浅草、水汽饱满的草地,真他娘舒服啊! 杨隽半趴伏在草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剧烈的运动过后,身体停下来,汗水却仍在不停地冒出。 已然耗费了太多水分,粘稠的汗水迷蒙了他的双眼,睫毛也悉数被浸湿。汗滴顺着脸颊落到唇边,纵使是闭着嘴唇,杨隽也尝到了一丝咸味。 他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咸味从舌尖滑到喉咙里,一星半点的唾液却没能润一润干涸的嗓子。 他的胸膛起伏,炙热的气息从鼻腔里涌出,喷在手臂上。 杨隽终于,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呼出的气体里没有多少水分,反而燎得嗓子愈加干涩。 口渴。 杨隽舔了舔嘴唇,伸手摸向挂在腰间左侧的储物袋,那里有大半筒没有喝完的灵酒。 他也不起身,不睁眼,就地侧转了身体,全凭感觉行事,仰头接着倒下来的酒水,咕咚咕咚大口吞咽下去。 即便灵酒是难得的灵药灵果所酿,突破之后全身经脉、窍穴乃至丹田中灵气的匮乏、全身筋骨血肉的疲惫,又怎会是两口灵酒就能补足的? 但杨隽却不想做更多的动作了。 既不想用阴阳如意珏汲取灵气,也不想打坐恢复点精力,在灌下两口酒之后,他猛然狂笑出声,笑声几乎震动了整道石梁,山石簌簌抖动。 炼体六重! 只是大笑过后,杨隽却没有更多的情绪了。 可能对其他人而言,入门三年便突破炼体六重足以令人狂喜,但他却觉自己已经等待了许久。 笑过之后,现在只觉如释重负,惊喜的情绪减弱了几分,整个人就恢复了沉静。眼前这一片白茫茫的雾,又让人颇觉无趣。 感觉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杨隽从湿漉漉的地上爬起来,脚步蹒跚地朝着山下走去。 ---------- 杨隽躺在洞外的山石上,仰头朝着已经泛白的天空,眼睛半眯着。 昨夜里终于突破了炼体六重,让杨隽猛然间有种奋斗三年高考完毕般的松懈情绪。 他也不管自己身体大半的能量都被抽调,既不用阴阳如意珏汲取灵气,也不打坐恢复点精力,就这样躺在山石上,看着将满的圆月溜下山,漫天的星辰在越来越明亮的天光中隐没。 天空,由深蓝而至靛蓝,由靛蓝而泛白。 直到天上乌泱泱地压过一片黑云,噢不对,是人群,杨隽才把眼睛猛地一睁,朝洞内喊道:“老祖宗!” “大清早的,叫什么叫!” 氓山真人骂骂咧咧地从山洞里走出来。 他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但出来的速度却很不慢,杨隽声音未落,他的圆肚子就已经出现在了洞口。 杨隽咧嘴一笑,从大山石上一跃而下,挑眉问道:“那咱们还去不去绛云台了啊?”(未完待续。) 第256章 少长咸集 “去,”氓山真人瞪眼:“怎么不去!” 杨隽一手指天:“持云峰的人都去了。” 这处山谷位于持云峰西南,恰在持云峰到绛云台的路线上,是以持云峰的队伍一过,杨隽就看到脸 不独持云峰,神木峰的人大抵也会从附近经过。 “哟,眼神不错!”氓山真人抬头看一眼天边。 玄天门三山十二峰,各峰弟子服饰制式差不多,又根据修为等级不同,配饰和颜色略有差别。 这要放在以前,让杨隽辨认什么淡青、豆绿、湖蓝十来种同色系极其相近的颜色,杨隽表示,他会选择死亡。 不过,三山十二峰中的服饰如何,杨隽在凌初山时就全部都见识过了,不过,这么多色彩里,他也就对玄隐峰、夕辞峰、银戈峰、持云峰以及顾九辛所在的弗忘峰印象更深一些。 银戈峰和持云峰嘛,就尤为深刻了。至于个中缘由,不说也罢。 杨隽没有应声。 氓山真人唠唠叨叨:“急什么,他们什么身份,山人我什么身份,要跟这帮小子一起挤?” 那倒是,杨隽点点头,就像凌初山大比武试的时候,这位老祖宗最后出场,一鸣惊人。 杨隽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氓山真人猛地扭头瞪眼看着他。 “老祖宗,怎么了?”杨隽也睁大了眼睛配合氓山真人的这个动作。 氓山真人却只是从头到脚地把他打量了一遍,随后收回了目光。 “山人我还以为你会逃跑呢。” “跑?”杨隽嘻嘻地笑,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说道:“我像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吗?老祖宗你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氓山真人嘿嘿两声,状似不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隽现在已经很抗拒与人近距离接触。看到氓山真人油乎乎的爪子伸过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开。 只是,以他的反应和速度,还远远不足以躲避氓山真人。 肩膀只是往后稍稍移动了一点,杨隽怀疑还不到一寸,他就已经被氓山真人的肉掌盖住了。 “哟,小子胆儿挺大哪!” 杨隽听不出来氓山真人这话是针对哪件事说的。 是说他没有趁着半夜跑路,莫名地笑,还是说他试图躲开的动作? 所以,不太懂的杨隽只是继续意味不明地笑着。 好似很多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笑着就能莫名地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何况,他也没有别的话说。 其实,自己胆子也挺小的。至少,他就不想死。杨隽想道。 肩膀上与氓山真人手掌相接之处,一股柔和的力道顺着往下压,杨隽肩头顿时像扛了一座山似的。 他皱了皱眉,挺直脊背没有动,只是抬眼看向氓山真人。 面前的老头子逆光而站,布满皱纹的老脸显得尤其深刻,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舞动,他的双眼和背后朦朦的天色一眼,糊了一层纱纸似的。 杨隽视线一扫,便垂下眼帘。 片刻,氓山真人把手放下。 “炼体六重,灵修一阶。”他啧了一声,摇摇头。 氓山真人虽然没有说什么“蠢”和“笨”,但一切尽在不言中。挑眉摇头的动作,尽是对杨隽的鄙视。 杨隽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有说。 修为等级算什么,打不死才是王道。或者,还应该祈求自己运气好一点,不要还没练够级就遇到隐藏Boss被灭了? 杨隽自嘲地笑一回。运气终究是不靠谱的东西,还是练到自己身上的实力最可靠! 氓山真人看他笑得古怪,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杨隽淡笑不答,问道:“老祖宗,我们是不是也该出发了?” 能吸引氓山真人去的,必是一场大热闹。 杨隽看着天边云层里跃出的一轮红日想,今日还真是个好天气。 氓山真人冷哼一声,迈步就走。带起一阵风从杨隽面前刮过。 杨隽嗅了嗅。嗯,还是带味儿的。 ------- 绛云台将至的时候,氓山真人还在对他难道:“一会儿,到了绛云台。你要多看,少说话。” “老祖宗,我话不多的。”杨隽无奈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祖宗刚出门的时候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后来就开启了话唠模式,反复叮嘱他少说话。 “那不行,万一有人找你说话呢?” 是吗?杨隽不太信,他跟人又不熟,说得上话的人寥寥无几,谁会找他说话? 不过,杨隽很快就发现自己被打脸了。 绛云台遥遥在望,杨隽甩了甩耳朵——终于可以摆脱氓山真人的喋喋不休了。 远远地就能看见绛云台上人群熙熙攘攘,身着各色服饰的弟子聚集在一次,似乎还和他们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但,杨隽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氓山真人不以为意,“大概是人更多吧?” 这倒是。 上次是在凌初山大比之后,绛云台上聚满了人群,领任务的、打擂台的……然而,毕竟不能更这一次比较。 想到这里,杨隽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同了。 气势。 上一次到绛云台,已是夕阳西斜。但台上许多弟子随意走动,做什么的都有,整个绛云台都弥漫这一股蓬勃的生机。 而今日的绛云台,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却上上下下都笼罩着一层暮气。 十二峰弟子排列整齐,却被圈定在一定范围里,不许随意走动。 杨隽看到的是就是,各峰弟子穿着统一的服饰,豆腐块似的排列得整整齐齐。 绛云台统共三层,一层更比一层宽,这数以万计的弟子,就这样依次排练在绛云台的高台之上。 最中心的一层,就在点绛阁下,站的弟子数量最少,约有数十人,身上服饰颜色最深。 杨隽看出来,这些应该是现如今弟子中修为最高的那一拨人,都有大师头衔的。 第二层次之,约有两百多人,为少师等级的弟子。 最外层人数最多,列成方阵站在绛云台第三层的大广场了,看起来颜色格外斑斓。 好看是好看,至少强迫症患者会觉得很治愈,但杨隽就是觉得肃静得太过,缺乏活力。 氓山真人带着杨隽直接落在点绛阁下第一层的扇形小广场上,一下子就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 杨隽看向了绛云台紧闭的大门。 门外廊下站了一排七八个管事,垂首肃立。看来大佬们都在大殿里。怪不得底下弟子这么听话,连个交头接耳的都没有。 “哟,干什么呢这是?” 毫无疑问,在这种气氛下还能毫无忌惮地开口讲话,除了氓山真人不做他想。 杨隽扫视一圈,觉得玄天门规矩其实做得还不错。比如现在,他们面前十数个大师等级的弟子都把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却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攀谈。 当然,也无人回答氓山真人的问话。 他们看着氓山真人的眼神有惊讶,有敬畏,还有几分怯色。 当目光落到杨隽身上,则大多都是一脸疑惑,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概,还有许多人不知道自己是氓山真人的弟子罢! 身为一个修行三年才打通灵窍,刚刚晋升为一阶灵修的人,杨隽在一圈大师等级的弟子中昂然而立,脸上没有显出半点怯色。 那些看向自己的目光,他都一一回视过去,甚至面含微笑地点点头。 态度十分亲昵自然,还带着几分熟稔。 然而,有不少人为此皱眉。 不管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都不由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个年约十六七的少年,竟然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许多人都在交换着眼色,有的直接面面相觑。 杨隽跟这些人一一对视过去,发现都是没有见过的。他点了点头,就退回到氓山真人身侧。 氓山真人冷眼看着杨隽的举动,哈哈大笑,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隽眼珠子横转过去无奈地看着这位老祖宗。 满场静寂,这不由让杨隽想起来凌初山武试开启那日的场景。而且,他也完全想不出来,就着一会儿有什么好笑的。 氓山真人嘿嘿笑道:“小子,不错,还挺能装。” 杨隽险些掉下一脑门黑线。 周围的人亦是讶然。 这些算是弟子中的高阶之人都没有动,却有一道身影从台阶上掠下。 “师叔祖,请您不要动怒。” 杨隽扭头一眼,眼睛不由得微微睁大。 沈却?竟然是这位沈却沈管事下来招架氓山真人。杨隽想,他上次在氓山真人手里吃亏还没吃够么? 沈却面色微红,有些许的惶恐,朝着氓山真人弯腰作揖。 “嗯?”氓山真人眨巴眨巴眼睛,“我为什么要动怒?” 沈却恨不得猛拍大腿。不动怒?说得好听,那你这老家伙也别捣乱试试。 想是这么想,但沈大师也是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氓山真人装模作样地朝点绛阁探头:“里面搞什么呢,这么神秘?” 站在大殿门外的一溜管事全都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 怕什么来什么,真他娘的邪门! 这一刻,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未完待续。) 第257章 有何贵干 其实杨隽想错了。 在他眼里,底下的弟子们都规规矩矩的,并不交头接耳。 事实上,看着老实的都是表象。 像江临仙,就绝对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只是数百丈广场,数以万计的弟子,站得远的都跟蚂蚁一样渺小,乌泱泱的一大片,杨隽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边缘位置的那一群人。 玄天门弟子如果就修为等级划出个一二三等来,武修、灵修及以下算是低阶,灵士、武士算中阶,少师和大师算得上高阶。 江临仙灵士修为,在中阶的弟子里,算得上是风云人物,家世显赫又是夕辞峰首座的亲传弟子,但到底只是灵士,入门时间也还不长。 他和谢清眉以及众多夕辞峰的中、低阶弟子一样,都在绛云台第三层的大广场上。 和清一色着夕辞峰弟子服饰的众人不一样,江临仙今日穿了一身贵气逼人的浅紫色衣袍,领口、袖口依然是大片的金银双色刺绣,衣袍上繁复的纹饰皆为金丝银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土豪气息。 而夕辞峰弟子的服饰上有大片的蓝紫色,江临仙这副打扮,和夕辞峰一众女弟子们倒是挺相配。 今晨和静悄悄一打照面,静悄悄就张张嘴,打着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浮夸。” 江临仙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欢快了,对身边指示众弟子列队的谢清眉道:“我表妹这是嫉妒我呢。” 结果自然是被谢清眉附赠一个白眼。 自曝出了血修之事,虽未行文公告,只是略提了提,但各方首尊首座们都不约而同地告诫弟子不得随意出行,管制十分严格,使得不少弟子都觉得似被禁足一般。 这些人里,有知道内情的,有略知一二,听人说得遮遮掩掩的,还有些消息不通几乎一无所知的。 甫一见面,众人神色各异,却没在第一时间交换消息。 因为不管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都不约而同地猜想,将三山十二峰弟子召集到一起,必是有大事宣布。 随后,还没来得及交换信息的弟子们,就被各堂管事约束起来,列队、不许喧哗。 这就是杨隽来时见到满场静寂的原因。 代宗主和首尊、首座及七位长老都进了点绛阁,闭门不出,一溜管事守在门外。 众人心中有忐忑不安的,也有胡乱猜测的,还有摸不着头脑的。 面上看着没动,其实多少人都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竖起了耳朵听周围有没有什么笑道消息。 而氓山真人带着杨隽登场,也自然而然在瞬间就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知道些内幕,此时觉得百无聊赖的江临仙顿时来了精神,举目朝高台上看去,还不忘趁机传音给谢清眉:“氓山师叔祖啊,好久没见了。” 谢清眉淡淡地瞥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形象的世家子弟!这人简直生来就是给第一世家抹黑的! 而且,什么和氓山师叔祖“好久没见”,还用这种熟稔的语气说出来,好似和氓山真人关系多亲密似的。 从江临仙嘴里蹦出来的话,十句里没一句能信的。谢清眉想,不就是凌初山大比的时候见过么,那时候……凌初山所有人都见过氓山真人好吧! 不过,说起来,氓山真人多年不曾出现过。进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先是凌初山大比武试,再是绛云台……今天又出现,倒是让谢清眉这个平时不怎么理外事的弟子,都不禁有些疑惑及感叹。 至于其他弟子,就更不用说了。 江临仙垫了垫脚,复又叹道:“没想到,氓山师叔祖是个那么和气的人。” 他转头对谢清眉道:“对了,上次他还请我吃肉呢。” 江临仙刚才还记得密语传音,说道这句话却是张口道来。 周围的人听见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都齐齐扭头来看。 虽然静立在广场上,大家都觉得很无聊,尤其是此前近一个月,众人都几乎过着被禁足的生活,此时自是有许多话想说。 但是刚才长老们有令,不得喧哗,众人都是私底下密语传音两句,像江临仙这样随口闲聊的,还真是……绝无仅有。 结果转头一看,是江临仙这个二世祖,众弟子脸上都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 江临仙这个罪魁祸首倒是一脸坦然,站在他旁边的谢清眉却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整个广场上都安安静静的,就你一个人说话! 偏偏江临仙还是侧首对着谢清眉的,别人多半会以为他们俩在交头接耳…… 谢清眉压低声音斥道:“是吗?莫非师叔祖请你吃的龙肉?” 看到谢清眉神色窘迫,江临仙后知后觉地感到些许不好意思,抬手擦了擦鼻子:“我也不知道。当时有事,没来及吃。” 谢清眉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周边的众人听见这两句话,都用鄙夷地目光扫了江临仙一眼。 真是吹牛吹得没边了。论桀骜不驯,氓山真人那是祖宗!就江临仙的作风,还赶不上氓山真人的一根小指头。 没吃?压根就没有这回事罢! 作为夕辞峰的邻居,银戈峰和夕辞峰的阵营紧邻着。 而身为低阶弟子,却又是毕戈覆新晋亲传弟子的静悄悄和江临仙相距并不远。 江临仙踮脚抻脖子的动作,落在静悄悄眼里,只觉不忍直视。 她狠狠地瞪了江临仙一眼。 江临仙察觉到来自背后的这道视线,笑吟吟地朝静悄悄看过来,还一个劲地朝静悄悄打眼色,示意她看第一层的高台上。 上面有谁? 不就是氓山真人、一群修为等级在大师以上的高阶弟子,沈却……嗯,还有楚恪。 静悄悄抿了抿唇,回瞪过去。 江临仙嘿嘿笑着,也抬眼看着杨隽。 这小子站在一群修为在大师级别以上的人里,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饶是江临仙,也不得不赞一句——装得一手好X! 虽然,在江临仙眼里,这些大师级的师兄师姐未必就有多了不起。 他敢自信地放言,论资质、天赋,他不比上面任何一个人差,不不不,是上面这些人没有一个及得上他。差的只是一点点的时间而已。 但事实上,实力为尊,修为等级、战力差,面对面的时候,难免要低一低头。 傲气如江临仙,也是不太愿意和这些老油条们打交道的。 无他,实力不如人,甭管是不是时间原因,都让人感觉心塞。 而反观杨隽,倒是一派坦然,由不得江临仙不佩服。 同时,他也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些人里,有多少知道他们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现在已经是师叔辈了…… 江临仙想的不错。 的确有许多人都对杨隽很是好奇。不止有第一层上大师修为的弟子,第二层少师修为、还有站在他前面的众多中阶弟子,都对这个小小年纪的师叔抱着极大的兴趣。 尤其是第三层的中阶弟子们,对杨隽的兴趣甚至大过对久未路面的氓山真人。 但在此时此刻,觉得自己是众人视线焦点的人,却是……沈却! 沈却面对氓山真人,总是有些底气不足。 身份地位、修为,无论从哪方面,氓山真人都能妥妥地碾压他。 而且人总有一种惯性思维,沈却一个多月之前刚刚在氓山真人手底下吃一回亏,这时见到氓山真人,心里仍是慌张。 “呵呵,”氓山真人笑呵呵的,态度十分和蔼,拍着沈却的手臂道,“这位小友……” 杨隽看着他凸起的圆肚子,心想,如果这位老祖宗能换一身干净衣裳的话,好好打理打理,看着还是很喜庆的,就像年画上的福禄寿喜……嗯,哪个公来着? 沈却是一听着氓山真人的声音就背皮发紧,寒毛直竖,只觉得被氓山真人拍过的整条手臂都发麻了。 他嗫嗫:“不敢当,不敢当……” “师叔祖……师叔祖,您有,有什么……” 沈却额角冷汗直冒。 上次绛云台之事后,氓山真人一直隐蔽不出。还以为他收了弟子就又缩回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谁料得到这位老祖宗今天又来凑热闹了啊?! 其实,也未必没有人想到。沈却想,大概,比起提及如何应付氓山真人,从代宗主到首尊首座并各位长老,都更想装作没有这么个人罢? 沈却倒有一种预感,往后的日子里,这位老祖宗大概也会时常出现。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隔了老半天,沈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叔祖,您,您有何贵干?” “噢不不,有什么是弟子能为您效劳的吗?” 氓山真人哈哈笑着:“不错,不错。你很不错。我记得你!” “啊?”沈却呆了。 “你的鼓敲得很不错!” 杨隽无聊地用脚尖锉着地。氓山真人真是,故意整沈大师的罢,没看沈大师脸都白了? 他有些同情地看了沈却一眼。 氓山真人却话音一转:“那我就请你帮帮忙了!”(未完待续。) 第258章 以下犯上 “啊?”沈却半张着嘴,看着氓山真人就是一愣。 他只是客气一句啊,这位老祖宗简直太会玩! 沈却心下忐忑,但现在只能暗暗祈求氓山真人不要给他出太难的题…… 杨隽看沈却嘴里说着“师叔祖言重了”,眼神却有些闪烁,躲躲闪闪地不敢与氓山真人对视。 想到这位沈大师在凌初山时,都是以严正的铁面形象出现在众弟子之前,现在被氓山真人唬成这样,也是可怜。 他看了一眼殿门外仍有些惴惴不安的几个管事,眯了眯眼睛。 代宗主,两位首尊,九位首座,还有七位长老,他们今日,议的又是什么事? 这么多人站在外面,是要守着会场的? 杨隽扭头笑看氓山真人。 沈大师不会是想拦着氓山真人不让他进去罢?这个任务,对于沈大师来说,未免也太难了一些。 氓山真人笑呵呵的:“山人我啊,不太喜欢和不喜欢我的人打交道。” 杨隽呵呵。圣人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您老这都几百年的老妖精,噢不,老神仙了,您就任性呗。反正被玩坏的肯定不是你。 对于氓山真人这样恣意,杨隽含笑观之。 只有这位老祖宗的无厘头和不讲道理不是照着他头上摊牌,杨隽都能保持良好的心态看戏。 正所谓,独乐了不如众乐乐。邙山真人之祸害,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受! 氓山真人瞬间变了脸色,摇头叹气:“人老了,就容易讨人嫌。” 沈却一脸呆滞。这都哪跟哪?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位老祖宗是说他自己呢! 沈却赶紧赔笑道:“师叔祖此言差矣。明事理的前辈最得人尊重了。您曾经是玄天门不世出的奇才,现在也还是玄天门最大绚丽的瑰宝。众多弟子都将您当做奋力追赶的榜样、等待一生超越的巅峰。” 哄,捧。 杨隽挑了挑眉。还真是不知道铁面无私的沈大师还能有这样的一面和如此……笨拙的口才。 “呵呵,小友太会说话了。连山人我都不得不佩服哇!”氓山真人笑,“山人我都知道。” 沈却的表情却是一僵。 刚才,是说错什么话了? 杨隽斜眼看氓山真人,暗暗好笑。您老要是眼睛里不冒冷光的话,会更有说服力的。 氓山真人摆摆手:“那你们可得好好教导那些弟子——让他们千万别跟我学。” 这…… 不管是沈却木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旁站着的众多高阶弟子,看着氓山真人的目光也是复杂难言。 这位师叔祖……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哪! 杨隽有些看不过去了。 他憋着笑,捏着衣袖搓了搓,压下忍不住上翘的嘴角,对氓山真人道:“师尊,您有什么事就跟沈大师直说罢!他办事是最稳妥的!” 您老就别瞎闹了,折腾沈却一个管事的,有意思吗? 杨隽朝氓山真人眨了眨眼睛。 哪知,氓山真人似恼非恼地瞪了他一眼。 沈却闻言,用夹杂了些感激,但更加复杂的神情看着杨隽。 他微微躬身道:“不敢当师叔如此称呼。” 师叔? 杨隽一愣。 是了。自己是氓山真人的弟子,就和若虚真人同辈。沈却是如今的弟子辈,还真是得叫自己师叔。 沈却是极快能够反应过来的,态度十分自然,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 杨隽却被他的目光看得皱了皱眉。总觉得沈却的眼神不太自然,有种刻意打量、评估的意味。 但他没有深思下去,因为更多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沈却跟随若虚真人时日已久,应变极快,对着杨隽这个曾经“指导”过的弟子,也能教出“师叔”,但更多的人显然不是这样。 第一阶梯的平台上,大师等级的高阶弟子就有近百人再次。 先时众人看到氓山真人和杨隽来时,都只是以目示意,并未正式拜见,其中未免就没有人不愿意朝杨隽一个小小少年低头的原因。 虽然上头有令不准闲话,但这些人都是玄天门中资质最、资历最高的一群弟子。 杨隽一眼看去,就见十个人里就有八个神情倨傲。 他发现,这些人看氓山真人的时候,眼中带着些敬畏,看自己就有些估量和审视的意味。 其实这也正常。 自己修为低,又不是出身显赫,又没有在初入门的时候就一鸣惊人。这些人肯定还很好奇,自己有什么本事,能拜入氓山真人名下。 虽然,这个问题,杨隽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 对杨隽来说,这一层平台上的弟子都可以算是玄天门未来大佬的预备役。 如果不是像沈却这样境界在大师等级停滞不前,只要突破真人等级,这些人就算是一步登天了。 让博士生向自己一个小学生打交道,是有点强人所难。 而杨隽,并不是一个愿意强人所难的人。 他将这些人快速地扫视一眼,有些印象之后,便不再多看。 但现在,这一群人的目光,却让他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眼神是会说话的。 刚才彼此只是对视一眼,初次见面,留个印象,没有太多的情绪在里面。 此时,杨隽却能从这些人眼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比如,对沈却的蔑视。还有,对自己的鄙夷。 许多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 杨隽如今身量已经颇高,几乎与氓山真人持平,但还是比沈却要矮一头。 不过,他身上穿的凌初山弟子服饰,已经很不合身了——短了好长一截。 甫一露面,好些人都把视线落在他短了一截的衣袖和裤腿上。 衣袖尚好,不似长老们的那种宽袍大袖,但也比较宽松,原本能盖到手背的,现在已经露到手腕上了。 裤子就比较惨。怎么说,也是腿长得比手臂快。杨隽的裤脚已经缩到了小腿上,露出了脚踝。庆幸的是,这时候的袜子挺长,不至于让他引领时尚潮流,穿着条九分裤。 可是脚上更加尴尬。靴子虽然没有破洞,但是软鞋面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脚趾的形状。 他这样的形象,还真是有点问题。 杨隽自嘲地笑了笑。倒也没觉得有多难堪。 最近有点忙,根本没有注意衣裳已经不合适了。看来,除了铭牌和海市蜃楼的事之外,还应该领新的制服了。 杨隽在心里给自己有记了一笔应该办的事。 这些飞来飞去的眼神,氓山真人都看在眼里。他只是暗暗笑了笑,这小子,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给你们拜码头的时候。”氓山真人挥挥手道。 什么拜码头?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吧?杨隽无奈地看着氓山真人。 “这样罢,我正有一件事想办,但是又不想自己去办。”氓山真人直接忽略杨隽,正了正神色,对沈却道。 氓山真人声音一向洪亮,不止是这一层的高阶弟子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下面一层的中阶弟子,点绛阁殿门外的一溜管事,都是竖起了耳朵听着。 沈却一开始是问氓山真人来有何贵干,但他现在却不想知道了。 只是他和氓山真人不熟,之前找不到什么客套话说,拖延时间啊。 沈却着急,不知道里面长老们商议完了没有?他偷偷地瞄了一点朱漆的大门,只要这扇门打开,那后面再发生什么事,就算氓山真人闹得天翻地覆,也不关他的事了啊。 杨隽则是低下头,把脑袋埋在胸前。总感觉氓山真人把谁都当猴子一样耍。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沈大师比刚看到氓山真人的时候还要着急。 如果守在门外的一溜管事就是为了看门,外加拦住氓山真人来拖延时间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在门外蹉跎这么久了,里面,应该……差不多了罢? 不过,看着氓山真人还是那么气定神闲,杨隽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那位和蔼慈祥的老祖宗对沈却道:“山人看就你很不错,敬老!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沈却身形昂藏,氓山真人却要比他矮一头,并且腆着个大肚子,看起来颇为圆润,就更没有沈大师高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昂藏身材一条大汉的沈却沈管事愣是在氓山真人面前缩成了一个鹌鹑状。 杨隽相信,在这一刻,沈大师是真的希望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 事实上,他也却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氓山真人笑得异常灿烂,踱着步子往点绛阁走去。 他老人家刚才站在这里就没动,等着沈却从台阶上跑下来拜见,围着他打转,这位老祖宗一直稳如磐石。就在这个当口,他就朝着台阶上走去了! 沈却想也没想,脚步就往氓山真人面前挪。 “师叔祖!” “咦?怎么了?”氓山真人脚步一顿,很关切地问道,“小友是不是身体不适?那我这件事就不能拜托你了哇。” 沈却面色发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敢拦着氓山真人不让走,他这就是以下犯上。 不拦着氓山真人……算不算玩忽职守? 沈却不知道,但他心中只能听从若虚真人的命令。(未完待续。) 第259章 交头接耳 杨隽是跟着氓山真人的,进退都得一致。 氓山真人脚步一停,他也跟着停下来,面色没有半点不耐。 江临仙远远地看着。他倒是也很想跟着凑这个热闹,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在凌初山的时候,能够随心所欲地行事。 三山十二峰,等级比他高的人多得是。 江临仙颇为懊恼地扭了扭脖子。 不一时又摸着下巴想。或许,今年也还能捞个训导的活儿干干。看着一批新晋的十二峰弟子,大概是玄天门学制新规之后第一届的原因,江临仙总觉得这些弟子跟他们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这样一来,楚恪这条线就断了……孰优孰劣,还得自己选。 江临仙皱眉,有点为难。 谢清眉看他做这个动作很久了,终于忍不住密语传音问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江临仙顿时被惊醒,轻佻地动了动眉梢,朝高台上示意:“我在想……嗯?他们在玩什么呢?” 比起远处的将江临仙,第一、二层广场上的人更能看清楚众人视线中心的氓山真人以及沈却几人是什么表情。 氓山真人趾高气昂,抬头挺胸的,很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唇边挂着一抹微笑,眼中神光奕奕。 但另一边被他这么盯着的沈却就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样了。紧张到面色发白,八尺男儿竟有些虚弱像。 若虚真人是现如今玄天门八位长老中最实权在握、也最具影响力的一位。单是把最初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玄天学制新规落实,就可见一斑。 而沈却,是最近数十年来他手下第一受重视和倚重的管事。诸多中、低阶弟子,都曾跟沈却打过交道,深知其名。 但他面对着氓山真人,却是气势全无。 最外层的平台上,众弟子已经看不清几人的神情,不过沈却弯腰躬身的动作还看得清楚。 看似平静的队列里,其实众人都在暗暗地传递消息。 “这位师叔祖好生厉害!”一听这话就是不了解氓山真人名声,也没见过氓山真人真面目的。 楚敖耳朵一动,捕捉到身后一个弟子的惊叹声,低下头笑笑。 他好歹还在凌初山的时候与这位师叔祖有过一面之缘。其实,这位师叔祖,委实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那个穿得一身寒酸的,就是楚恪罢?” 楚敖听见周围一阵极力压抑却又难以抑制的笑声。 何止是寒酸?就是玄天门里出身最低的弟子也不会穿这么一身不合适的衣服出门晃荡罢? 玄天门是统一提供弟子服饰的,这个楚恪露着胳膊腿儿就出来了,也实在是…… 有人“悄声”,但实际上却足以令周围十数人听到的声音道:“幸好只有咱们自家人看到,这出去了,岂不是替玄天门丢人么?” 周围的人闷声笑。 “他现在还没有机会下山呢,你也想太多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这些人还聊上了! 冯源扫一眼,见是前面比他入门早的弟子,不由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老滑头了,平时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油盐不进,不好打交道。 有个声音怯怯的道:“楚师叔不是这样的人。”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李宇,你跟那位楚师叔很熟?” 那人将“楚师叔”三个字咬得很重,分明就是含着几分讽刺。 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听说灵窍都还未打通,也就是氓山真人这个不靠谱的才会收他做弟子,混到一块儿去了! 爬到他们头上当师叔?怨不得氓山真人太儿戏,这些人当然对楚恪不服气。 多少年来,这玄天门头上就只有宗主并首尊首座和长老们十几座大山,陡然间添一个长辈,这些修为、资历都比楚恪高的,谁乐意? 李宇听不出来这人话中的深意,茫茫然答道:“有,额,有过一面之缘。” “哦,什么时候?” 追踪王卫、调查血修的事就是在银戈峰,那也算机密,毕竟,就连毕戈覆,也拿不准银戈峰有多少血修的人。尉迟烁挑人的时候,当然指着稳妥的来。 杨隽一刀削了王卫的事,为当时的人目睹,却也只在一个小范围内传播,并没有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李宇没心眼,看这人不知道,还要替人科普一番。 褚江却是低声喝道:“不得喧哗!” 刚才发问的那个弟子不满地回瞪褚江一眼,不以为然道:“切,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周围哪个还遵守这个?” 刚才整个绛云台都是一片肃穆,众弟子自然也是大气都不敢出,有疑问都只是以目示意或者密语传音。 但现在氓山真人在上面和沈却僵持着,底下也是人心浮动,噢不,不止浮动,还都浮躁起来。 大概是看着管事们注意力都在第一层平台上,不会关注到这么边缘的地方来,有些弟子交头接耳的动作愈加肆无忌惮。 褚江被回呛了也没有高声说话。他先是瞪了李宇一眼,让他不要说话,而后冷冷地瞪着刚才那个弟子。 那人冷哼一声。都是普通弟子,谁怕谁? “有意见?”那人下巴一扬,道:“找个时间,擂台上切磋切磋?” 拳头是最有力的语言,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就是典型的银戈峰处事之风。 褚江自然没有异议。 随时随地都在准备着接受挑战,甚至有些时候是不需要一个特定理由的。 挑战与应战,也并不需要太郑重的仪式。 但这么一打岔,众人的闲谈也就中断了。 站在前面的尉迟烁转身,朝这边看过来,目光有如实质一般扫过人群,银戈峰的弟子纷纷低头。 相似的场景,在各峰的方阵里上演着。 没见过楚恪的人,都是好奇居多,早先认识的人,却是各有不同的反应。 他们现在站在绛云台最边缘的地方,而楚恪,这个昔日凌初山最不受重视,为人欺压的小个子,竟然站在绛云台最显眼的高处,身边两个人,一个是玄天门辈分最高地位超然的氓山真人,一个是最受若虚真人倚重的大师管事。身边围着的,是玄天门中修为最高的一群弟子,他们现在还只能仰望的人物。 并且,楚恪昂首而立,态度十分自然。 这个画面,似乎突然之间,楚恪就远离了他们原来的那个圈子…… 殷晋离咬咬牙:“他还真的被氓山真人收为弟子了?” 殷晋离是亲传弟子,站位在一众今年新晋弟子之前。远远地看着杨隽与氓山真人同行而来,态度亲昵自然,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腾起一股妒火。 据说氓山真人也算是长老堂的长老之一,但他多少年不曾现身,也没有实职,谁会想到这位老祖宗也会收弟子! 殷晋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如果自己表现得好,是不是也可能得到氓山真人的青眼?那简直是一步登天! 可惜,大比武试开启的第一天,自己就在登云顶上当着众人丢了个大脸! 他每每响起此事,都恨得咬牙。今日再见楚恪,却是没工夫嘲笑他的穿着,反而艳羡他能够跟着氓山真人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之上,继而勾起压抑了多时的怒火。 殷晋离咬着牙,嘴唇微动,低低地问了一句。他都快忘了四周人山人海,可不是他在弗忘峰的住处。 岳子澶在殷晋离背后听着他磨牙的声音,无奈地挤眉毛。 殷晋离越来越沉不住气,这让岳子澶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该找下一个目标,或者,单干?其实,若不是身份不方便,他也不会早早地依靠上殷家。 前后都有人窃窃私语。楚恪也并不是所有人议论的中心,固然有人关注氓山真人身边稚嫩的少年,也有人暗自揣测今日代宗主和首尊首座们将弟子们全员召集,是有什么大事宣布。 岳子澶一边听着众人的议论,一面含笑看向高台。 管他什么事,总之于自己无害。 越是站在前面的弟子,修为越高,虽然同为低阶弟子,但他们的表现就要比后面的弟子淡定得多,有什么话都是不动声色地悄悄传递着。 第三层广场的中心,已经听不到任何私语声了,众人的视线都似乎被高台上的人吸引。 第一层和第二层,却是眼神乱飞。 比起嬉笑怒骂的氓山真人、战战兢兢的沈却,二人旁边站着的杨隽一身轻松,画风跟这两人都不相同,让众人看向这二人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杨隽对这些视线恍若未觉。他其实对众人脑海里的氓山真人颇为好奇。 毕竟在他眼里,氓山真人有时候让人难以招架,但……并不是暴虐之人,至于让他们怕成这个样子? 以至于杨隽甚至怀疑,他们认识的氓山真人和自己眼里的氓山真人,可能不是同一个人罢? 还有就是,氓山真人今日的态度十分奇怪。 说他是想进点绛阁?那他大可以推门而入啊,谁还拦得住他!偏偏在这外面跟沈却纠缠。 杨隽偏头看氓山真人,一脸探究。(未完待续。) 第260章 初现端倪 说什么有事要沈却帮忙? 杨隽暗地里一声嗤。 如果说江临仙是十句话里九句都不能信,那氓山真人就是十句话里十一句都信不得啊! 他环视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人群。 这些人又是在想些什么?他们…… 杨隽很快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刹住车,他看向了沈却身后沉重而高大的殿门。 两扇对开的大门,隔绝了殿内殿外两个世界。杨隽无法想象,门内的一众大佬们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他再次狐疑地看看氓山真人,这次却没有拆台问他是不是想要进殿里去。 如果这时候他还信氓山真人想闯进大殿里去,那自己就真是个傻子了! 既然氓山真人的所谓“好戏”不再点绛阁内,那自然就是在这外面了。杨隽眼珠子转转,尽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很多东西。譬如,氓山真人幽居深山幽谷,说是隐居都嫌太好听了,简直跟野人差不多啊!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离群索居,远离人群的老头子,住山顶,吃野味,却对玄天门中的动向十分清楚,还一次又一次地带着他赶热闹。 杨隽之前就曾经怀疑过,氓山真人在玄天门中有一个消息颇为灵通的眼线,会不时给他报信。 只是,杨隽从来没有发现过氓山真人与人联系的痕迹。 但是想想,自己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氓山真人身边不离视线,这位老祖宗完全另有时间去办这些事情。 就说嘛,所谓放浪形骸,必定是有深刻原因的。 三起三落,一般人经受不住这种落差——这可比坐过山车刺激百倍! 如果氓山真人不是心存志向,会在修为倒退之后重登巅峰?更何况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了一次,而是三次! 而且,氓山真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经历大喜大悲之后看破世事,从此清心寡欲醉心山林的那一挂隐士高人。 杨隽回想了一遍氓山真人的履历,自得地想,氓山真人沉寂多年,大概,凌初山武试开启那日,就算是一段新的历程了。而这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变量,就是自己,噢不,应该说是万屠刀。 万屠刀? 杨隽猛然一惊。 氓山真人与万屠刀的纠葛看似没有清晰,但中间曾经从万屠刀剥离出去的迷雾隐界和乘道真人有过百年之缘,氓山真人更是乘道真人的最后一个亲传弟子。 杨隽猛然下意识地抬手抓了抓脑袋。 人群里有人笑了一声:“到底还是个小毛孩儿。” 这不,才一会儿就露出了小儿之态。 听着会心一笑,没有置词多加评价。 杨隽并不知道自己思考时一个无意识的动作,让许多人对他又多了一重印象。 倒是沈却被他突然抬手的动作一惊,往后退了半步。 “师叔祖有什么事,但请吩咐,弟子无有不从。” 氓山真人呵呵笑着,淡定地踱步,但实际上只是在沈却勉强绕了半个圈子。 杨隽这次脚下没动。 他看出来了,氓山真人一点也没想进点绛阁的大门。甚至,在这外面也是拖延时间,演一场自己都觉得无聊的戏。 因为,他分明看见氓山真人背着的手,右手在揪左手食指的指头1 这样的小动作!一点也不像是正常的氓山真人能做出来的! 氓山真人若是真感觉自在,或是颇有意趣,他会捧着自己的大肚子,笑眯眯地看人…… 杨隽不由觉得好笑,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也摸到了几个氓山真人的小习惯,对对这位老祖宗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远处,静悄悄皱了皱眉头,嘴唇微动。 “不对,氓山师叔祖今天不是来闹事的。” 熟悉的声音,少见的冷淡。 江临仙“咦”了一声,扭头去看静悄悄,眨了眨眼睛, 静悄悄嘴角一撇,不耐地瞪他一眼。 不知道这人往日的聪明劲都去哪里了,还在嘻嘻哈哈地看热闹! 江临仙朝着静悄悄讨好地笑了笑。 从上次迷雾隐界出来之后,静悄悄一直不愿意跟他联络,今天见面直到现在,静悄悄也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但江临仙并不是一个愿意与人斗气的性格,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青梅竹马的静悄悄。 当然,他也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有耐心,只是对女孩子,尤其耐心罢了。 他悄声道:“我没听到什么风声啊,你有什么消息?” 静悄悄很傲娇地一扭头,没有说话。 江临仙呵呵地笑,又转头去寻其他人。 他第一个看的,是前面不远处的尉迟烁。 但他只能隔着重重人头,看到尉迟烁高大的背影。 江临仙朝着尉迟烁的后脑勺使了半天眼色,却不见尉迟烁转身,很是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谢清眉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只爱美人吗,怎么一个劲地朝着尉迟师兄抛媚眼?哦~尉迟师兄也算得上是“美人”,而且还是别具一格的。” 江临仙没想到一向端凝的谢清眉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惊讶得张口结舌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喷笑出声:“尉迟师兄听见这话,不会想打死你吧?我可不会救你。” 他强忍住笑摇头道:“美人儿我只认咱们家眉眉儿……” 这话真是没法听。 谢清眉低头。她现在脸上发烧,烫得不行。鬼知道她刚才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 静悄悄瞪过江临仙,忍不住扭头看向另一边,搜寻着顾九辛的身影。 看楚恪刚才猛地一抬手,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突然的动作,自己也是突然灵光一闪,若有所悟,不知道,顾九辛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她会有什么反应? 静悄悄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顾九辛的反应。 虽然隔着挺远,但静悄悄毫不费力地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顾九辛的身影。 其实银戈峰与弗忘峰之间,还隔着一个神木峰的队列,但无奈顾九太惹人注目。 就连静悄悄自己都不曾发觉,她在不经意之间,记住了顾九辛的许多特征。比如,她永远端正的姿态。 同是玄天门弟子,一样的站立,同样的站姿,顾九辛的姿态就是比别人多三分味道。 弗忘峰男女弟子参半。论英气,顾九辛不输男子,轮美貌,更是玄天门中无人能及。 这样奇异的组合,使得静悄悄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目标。 她像是一竿修竹,一枝青松,亭亭而立。既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眼神乱飞,端庄沉静得像一幅画,看不出任何异样。 静悄悄咬着下唇,突然觉得顾九辛这种淡定的姿态有些眼熟,熟到她不太想承认。 眼前这个女子,和记忆里另一个人有些相似。 她“呼”地吐出一口气,别过头,不再看顾九辛。 顾九辛的清绝冷傲是骨子带出来的。 很多时候,她的眼神并不冰冷,甚至,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睛里有着太多的情绪,似无尽的海水,蕴含着丰富的内容。 只是,少有人能够看进顾九辛的眼睛里,也少有人能够被她真正地看在眼里。 而此时,顾九辛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高台上……不是杨隽,而是点绛阁歇山顶重檐下站着的一排管事。 因为,她刚才也被杨隽突然抬手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当所有人都静止不动的时候,某一个人突然出现什么动作,自然而然地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实场上更一人注目的是氓山真人——他在不停地踱着步子,随意地和沈却拉着家常。 其实也不是家常。两个人都无家无室的,谈何家常?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至少他觉得氓山真人闲扯淡很无聊。 氓山真人刻意走来走出的动作,和不停说话的样子,就像是,故意引起人的注意似的。 杨隽还没想到今天的事,能不能和万屠刀或者是迷雾隐界挂上线,很快就发现自己可能被氓山真人带偏了思路。 他开始沉下心,一点一点地从身边这些人身上扫过,企图发现某些蛛丝马迹。 从身边的一种高阶弟子身上慢慢地转移向点绛阁大门。于是,他注意到了殿门口的几个管事。 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顾九辛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看点绛阁的屋檐之下。 殿门外,分左右站了七个管事,左四右三。原本沈却也站在那台阶之上的,但他刚才被推搡着来应付氓山真人了。 剩下的七个人,杨隽一个也不认识。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现在开始,逐一认识认识他们。 顾九辛偏了偏头。 饶是她目力再好,也没法在相隔上百丈的情况下,还能看得清人面上的表情。而且,点绛阁屋檐下背光。 顾九辛只得把视线转回来,看着杨隽。 能发现杨隽看着点绛阁那边,也是因为他稍微有些角度侧着的头。 她有些好奇,楚恪是觉察出这些管事不对,还是对着殿门发呆啊? 顾九辛目光游移着,然后看到了杨隽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别扭的衣服。 她愣了愣,随后红唇微动,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261章 真真假假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大半个月之前,一个不留神,这位小师叔竟然又有了进境。 顾九辛确信,如果不是修为大进,杨隽身高疾增,不可能连手腕都露出来了。 “这速度,可真是不一般。” 她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唇角微勾,相似轻风拂过,在平静的湖面上划起一圈圈涟漪。 静则姝,动则媚。 顾九辛之美,在于姝与媚之间。 她浅浅一笑,便如山间一朵洁白的幽兰,上面一粒圆圆的露珠,在晨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透过林间的光,在这颗露珠的折射下,闪耀着异样的光。 对于楚恪,顾九辛一开始是抱着观望的态度的。 这样一个人,不仅是氓山真人等待已久的契机,也是备受幻月谷顾氏关注的新星。 顾家长辈对这一个未曾谋面的少年多有期许,顾九辛却并不很乐观。同门三年,她自认比家里那些老头子们更了解楚氏兄弟二人。 一个既自尊自傲又有些自卑,一个卑微怯懦一味退让回避。 她真是一点都没有看好这两兄弟的潜力。 没想到,楚恪竟然在大比前夕突然展现出一丝难得的傲气。顾九辛并未贸然出手,而是观望一阵之后,才开始接触楚恪。 出乎她意料的是,楚恪这人,竟然比楚怿有趣多了。 楚怿故作深沉,却让人一眼就能看透。反倒是这个楚恪,看着如清风霁月一般,却始终云山雾罩,看不透猜不明。 若是他有意与楚怿为敌,但在他分明已经具备与楚怿抗衡的实力之后,也不见他与楚怿针锋相对。但要说他意欲与楚怿兄弟同心……便是顾九辛也觉得这个念头太过异想天开。 倒是楚怿,对他这个异军突起的弟弟很是在意,还特意前来打探。 顾九辛想到这里,眉梢微动。 相较之下,楚恪对于楚怿则是淡漠得可以,似乎一直不闻不问,当这个人不存在。 凌初山云台十二战,顾九辛一场不落地看下来,便对楚恪有了些淡淡的欣赏之意。 被人或许看的是那个少年如何一刀一拳,所向披靡的实力。顾九辛却更多地是从从擂台交战的手段、对于时机的把控,来看楚恪这个人的心性。 倚仗万屠刀之利,却从不妄动,不冒进,在该出手的时候动作又是干净利落,毫不迟疑。 比起心怀叵测,却犹疑不定的楚怿来说,顾九辛的确更看好楚恪这样的人物。 但也仅仅是而这相较之下,多一点点的欣赏而已。 不过,每一次见面,楚恪总能给她一点不一样的感受。 上一次,他一刀削了王卫的手臂,眼都不眨,终于展现出一丝冷厉。今天,一身不合适的衣袍,让顾九辛又觉得,这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似乎,每一次,楚恪都能让她推翻前一次所留下的印象。 顾九辛面上笑意更深。 艳阳高照,杨隽觉得绛云台上的日光尤为炽烈,暖烘烘的一片,熏得人眼前都添了一层模糊的光影。 点绛阁的重檐之外,阳光照射下,泛出一个接一个的琉璃色光圈,让人满目绚烂之下,愈发看不清檐下那些人的神情。 杨隽定了定神,把氓山真人和万屠刀的二三事抛之脑后。 理越辩越明,事情也是越看越清。 之所以说当局者迷,不过是身在局中,不见全貌。 杨隽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困守在一座迷宫里的小兵丁,转来转去也不过是眼前的几堵墙。因此对于身边的人和事,便多了几分探究。 他眼中神光一敛,状似好奇地看着点绛阁的大门,视线则若有若无地往旁边的几个管事身上飘。 七个管事,一眼望过去,个个都站得笔直,教科书范式一般,面朝前方,目不斜视……咦?并不是! 杨隽眯了眯眼睛才看清,看起来尽职尽责守着点绛阁大门的几个管事,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氓山真人和沈却。 他们这是担心沈却拦不住氓山真人? 这也说得过去。沈却完不成这个任务,他们之中必定有人会被推出来。 毕竟这种出头鸟,谁也不愿意当。 但是氓山真人最会揣摩人的心意了。 “今天天气可真好啊!”他抬头望望天,朝着檐下招手:“那个谁谁,你们都被再屋檐下待着了。过来过来,都下来晒晒太阳。” 晒太阳? 没见过您这样的。 杨隽心想,要不要再给您搬一张沙滩椅端杯饮料来啊? 沈却愕然。 他硬着头皮问道:“师叔祖,您老人家可是想歇一歇?我让弟子给您上一盏茶来?” 并非不愿意以大师之尊为氓山真人奉茶,以氓山真人的身份,当得起玄天门中任何一个人的孝敬。 沈却这是不放心,——万一他刚转身,氓山真人又出什么幺蛾子,剩下的人会怎么反应。 那几个能一致把他推出来,就没有一个能顶事的。 再说眼前的这位老祖宗,东拉西扯,就是不说一句正经事,也让沈却难以招架。当然,氓山真人的为人就一直不大正经。 一大帮高阶、中阶的弟子,刚开始还很认真地听氓山真人指天指地说个不停,但很快就发现这位老祖宗真是在瞎扯。 一会儿是玄隐峰当年如何,一会儿是灵虚真人二三事,一会儿是铁骊青鬃兽的十八种做法…… 一众刚才还精神奕奕的高阶弟子,听氓山真人胡扯一阵,都已经兴致缺缺了。首当其中的沈却脑子里已经被氓山真人搅成了一团浆糊,几乎被氓山真人绕得差点忘记今天的正事。 几个管事也是神色各异。 杨隽这次没有看氓山真人,而是静静盯着这七人。 就在氓山真人抬起手的一瞬间,他脑中似有一道亮光闪过,模模糊糊的,但杨隽就是突然之间捕捉到那么一点信息,目光鹰隼一般锐利地射向了台阶上站着的七个人。 氓山真人的目标,莫非就是这七个人之一?想起上一次被氓山真人揪出来的王越,杨隽虽疑惑氓山真人为何今次手段这么曲折,却也毫不迟疑地看了过去。 但是,目光中也是能够引起能量波动的。 杨隽很快警觉自己目光中审视意味太过强烈,闭了闭眼睛,调整表情。 管事们的踟躇显而易见。 守住点绛阁的大门,是他们的责任,但孝敬氓山真人这个师叔祖也是他们的本分。 只推出沈却一人,固然不能止住氓山真人,但这也是在权衡之下做出的最好选择。 现在氓山真人要求所有人都下去,必定不能够啊!谁来看门?万一里面有个吩咐传出来呢? 张敬急得跳脚。碍于身份,穆一真人不会对氓山真人如何,但事后追究起他们的责任…… 他捅了捅旁边的古达。 两个是搭档,好歹给点意见吧? 张敬的这个的动作自然没有逃开杨隽的眼睛。 这是第一个脸上显出有些慌乱神色的人。杨隽视线一扫,微蹙的眉心顿时一松。 上面站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只有两个上次来绛云台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好像是跟在青云真人身后的闻道堂管事。 刚才这个做小动作的,并不是其中之一,不知道是哪一职司的管事。 而相比于张敬,旁边的古达更容易引起杨隽的注意。 因为有人面露迟疑,有人面面相觑,有人眉头微皱,古达却站着没动,被张敬那手肘捅了下也没有反应,看着像是有点呆愣。 若是刚才众人都没有动静的情况下,古达这样的情形倒是不显,但现在众人一动,他就显得突出了。 杨隽笑得露出了白牙。他可不信这人是太淡定的缘故。 氓山真人抬着的手指头一移,指着其中一人道:“你,下来陪山人我说说话。” 张敬睁大眼睛。这真是无妄之灾啊! 他哆哆嗦嗦地挪动了一下步子。沈却都应付不了,自己去能顶什么用? “师叔祖。” 听到古达开口,张敬的脚步为之一顿。诶,不对。这位老祖宗兴许指的不是我罢? 古达往前跨一步,问道:“弟子有幸……” 谁知,氓山真人把手一挥,嫌弃道:“不是你!” “右边那个谁,你过来!” 张敬面皮一紧,果然躲是躲不过的。他拖着平生以来走过的最慢步伐,朝着氓山真人走过去。 杨隽适时回头,朝氓山真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您老这是找着目标了? 氓山真人就着收回来的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没有说话。 杨隽不确定这位老祖宗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某舟后脑勺看向那个已经迈出了一步,而后站在原地没动的管事。 古达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因为紧张而沁出的一层薄汗贴在脑门上,被封一吹,就冰凉一片。 好似从见到氓山真人的那一刻起,就对今日始终惴惴不安的心情有了个解释。 不过,万幸氓山真人刚才指的的不是自己。自己还是太紧张了,差点失了分寸。 他垂着手捏捏袖子,不动声色地退回原位。(未完待续。) 第262章 明修栈道 杨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笑了笑,转头看向带着一脸悲壮表情走向氓山真人的张敬。 尉迟烁两手垂在身侧,肩背挺括,站姿标准。神色淡然,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他注视着前方,下巴轻微地往上抬着。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姿态。 从容不迫,又展示了对广场中心局势发展的适度关心。 江临仙从侧后方看过去,捕捉不到尉迟烁的表情,但刚好能够看到他抬起的下巴。 “啧~” 和尉迟烁比起来,江临仙的一身痞气,站姿简直辣眼睛。双臂环抱,两腿一站一伸,作个“稍息”的站姿。然而,这样痞气的样子,偏生被江临仙诠释得相当不错。 “尉迟烁,你说你是不是蒙我了?” 耳朵里飘进一缕细细的声音,尉迟烁没有回头,面色不变,只是眼珠子缓缓地向左边平移过去,瞥了眼江临仙的方向。 “江二少,你如果是想要我现在替你解释一番的话。那你可就打错这个主意了。” 尉迟烁只是一瞥,又迅速将视线放回高台之上。 “在下痴长你几岁,托大说一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远不到能够毫无芥蒂互通有无的地步。若想知道什么,且开您贵眼看看便是。” “再者,今日之事,我并不知晓。江二少信也可,不信也无妨。在下并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尉迟烁不管是神色还是语气,都很平淡,明媚坦荡若清风徐来。 江临仙眼珠子转到极右处,凤眸里一片寒光。 “不知道?唬你大爷呢!” 当然,这句话他只是在自己嘴里念叨,并没有传给尉迟烁听到。 “看看看,看你爷爷的鸟蛋!” 江临仙骂骂咧咧,嘴里的骂词不堪入耳,他人的气质却并不显得猥琐。过一时,把不满发泄出来,又转头看向广场中心的高台之上。 他倒是想直接问杨隽,但是这个距离,众目睽睽之下,哪有什么方法能够不动声色地送消息过去。更何况,现在杨隽身边围着的一圈人里,修为最低的也是大师。 江临仙只得作罢。 氓山真人还在尽情扮演着和蔼可亲的师叔祖形象,细问张敬:“你是哪一峰的弟子,现在做什么职司,平时有什么爱好,要不我改日请你吃点东西?” 不独张敬,就是杨隽也听的嘛冷汗连连。似乎氓山真人想要表示某人和他关系好的时候,就会用请吃东西的方式? 说起来没什么不对,但这种嗜好,放在玄天门辈分最高的老祖宗身上,怎么看怎么怪异吧? 也幸好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氓山真人都是深入简出,与门下弟子来往不多,无人与他相熟。杨隽看这些人虽对氓山真人是个如此逗比的形象感觉十分崩坏,但也只是诧异与无措,并没有其他异动,杨隽心下也有一种庆幸之感。 他现在一面看着已经镇定下来的古达,一面盯着胡扯天蓝海北上天入地各种食物的氓山真人,脑子里也不停转动着,细想氓山真人的来意。 杨隽不认识古达,自然不知道他刑名堂管事的身份,更不知道他和王越之死的关系。如果有这一层消息,想必他能很快就会猜到。 而在为何针对古达之外,杨隽还在想,氓山真人今日出山,是受谁相邀?这个人,和暗中传递消息给氓山真人的那位,是同一个人吗? 氓山真人直到现在,看似什么实质的事都没有做,但却牢牢地锁定了众人的视线。 杨隽忽地想到一个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氓山真人这是在替谁修栈道,暗地里又有谁度了陈仓?他不由将视线扫向了台阶下的众弟子。 不,不应该是这些人。杨隽想。 氓山真人在这里吸引视线,想要打掩护的,想必是需要极度隐秘的事情。绛云台这么多双眼睛,如何才能做到不为人知? 或许,度陈仓的人,并不在绛云台? 杨隽眉头一蹙,突然想起一个他一直忽略了的问题。 玄天门于今日在绛云台召开大集会,并不是所有人都来了罢?他虽然不知道玄天门中对今日之事的布告,却也清楚,即便是这样的大集会,也不可能“倾巢而出”,各峰必定会有负责值守的弟子。 甚至,一些尚且在闭关的弟子也不会受到打扰。 不过,是真闭关还是假闭关,又有谁知道呢? 之前血修之事一出,杨隽也想过主使之人为玄天门人,还在心中对各大首尊首座进行了一番推演。 玄天门中自然也有过一番争理论。譬如毕戈覆首指谢冕,陈剑威反倒第一个怀疑毕戈覆…… 这搅和成了一团乱麻,也没能将事情捋清楚。 想到接连死去的王越和王卫,血修隐藏玄天门中不知几年,血腥之气萦绕的血池洞府……种种迹象,让杨隽也曾怀疑,血修的主使是一个玄天门中位高权重,修为甚高的人。 而这样的人物,除了首尊首座和长老们,应该不做他想。 脑中灵光一闪,杨隽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捕捉到了今日的点。——把几乎玄天门中所有的人都集中在绛云台,而从代宗主到众首尊首座和真人,所有有可能是血修主使的人都被全在点绛阁里。 什么集会,不过是想来一出吸引众人眼球的戏!借着这一时的遮掩,在外围搞小动作。 至于这个动作有多大,端看他们事先撒下了怎样的网,想要围猎的到底是一条湖里还是一头猛虎。 杨隽顿时有些期待起来,同时,心里也有一丝隐忧。 能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和氓山真人合作的这个人一定不差。不,何止不差,显然在玄天门中有着不小的能量。 既要布局,又要提防着被人看出来,且他还是同为与会者之一。杨隽心里对那人很是佩服。 所谓智勇双全,大概就是如此。能设计一出戏,搭台请好演唱的人登台,中间一定不能露馅。 想要降低风险,那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杨隽猛地想起昨夜在山洞,氓山真人抱着两竹筒酒,分明就是馋得不行,坐卧都抱着两竹筒不说,还说饮酒的好处二三百。 此时想想,他或许是知道自己有酒后失言的毛病,因此死活不肯占一滴酒罢? 如果真是这样,杨隽对策划这一切的人更好奇了。甚至想转投名师——能让氓山真人这个桀骜不逊的演员乖乖演戏,那人可真是牛逼! 杨隽在心里替那人竖了个大拇指。 顾九辛纵观全场,视线却始终不离杨隽左右,总是时不时地从他身上扫过。 见到杨隽时而歪头,时而垂首,一副茫然的样子,不禁心生疑惑。 这个楚恪,是在干什么呢? 她想了想,暗中向一人传音问道:“今日驻守在弗忘峰的人有那哪些?” 被问话的人一愣。这件事,不是在昨夜就已经安排好了吗?九姑娘不是早就知道的,怎么现在还问? 杨隽双手连带着手腕都露在外面,实在不好做什么小动作,两指才刚刚一扣,就发现这样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便很快把手放下,垂在身侧,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轻移脚步,站到氓山真人身后,以期能够将第一层平台上的人全部收诸眼底。 如果今日之事是为血修设下的局,从代宗主到首尊首座和八位长老都已经齐聚绛云台,那么在外,还需得有主持大局的人物。 这场行动,主事之人修为必须不低,那么最好便是修为等级在大师的人物。 但是,这个人的身份多半还不会暴露于人前的。 杨隽现在只遗憾自己不认识玄天门中众多的大师级别的高阶弟子,否则今日把脸一对,知道哪些人没有出现在绛云台,日后筛查起来,也有了大体的方向。 如果他记得不错,如今玄天门中修为等级在大师以上的弟子有近两百人,但今日这高台之山,到场的不足百人。 杨隽有些头痛地眨了眨眼睛。这还真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 他只是从资料上得知大体的数字,但无从知晓玄天门弟子的详细资料,更不知道这些弟子姓甚名谁,要想从近百人里筛选出可能与氓山真人有关联的那个,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如今自己在玄天门中,交际圈几乎都是单线的,这与自己获取情报十分不利。杨隽心中有些遗憾,同时瞥了氓山真人一眼。 这位老祖宗到如今还不曾向他揭露收自己为徒的原因,杨隽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实际上并不甘心——他可不愿意稀里糊涂地做事。若有所求,自是开门见山好得多。 便是要他做什么事,划下道来,大家有一说一不好么? 不过,氓山真人不愿意说,并不代表他不能自己挖掘出真相。找出与氓山真人紧密联系的人,算是一条迂回路线。即便这会艰难些,但是他并不会就此停止! 杨隽的视线从这些弟子脸上一一扫过。 今日他便把这些脸都记下来,日后再慢慢筛除。他就不信,没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未完待续。) 第263章 暗度陈仓 杨隽怀着略沉重又有些小兴奋的心情,把这一张张人脸都记住了,之后便有点无所事事,脑海里胡乱想着。 因为这半个月来,他的时间都消磨在迷雾隐界里和幽谷之下了,也没有和其他人有什么联系,对于外界的消息没有一点头绪,今日这场谋划之前有什么端倪也全然不知。 杨隽现在想起来就是两眼一抹黑。他状似无意地朝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扫了一眼。 玄隐峰、夕辞峰、银戈峰三峰的队列相距不远,他略熟一点的人躲在这几峰里,楚怿、江临仙、静悄悄……杨隽的目光率先从东边这一阵掠过。 只是这人山人海的,有都是穿的同意制服,杨隽乍一看这么多人,远处的连面目都分不清楚,怎么还能认得出人来? 他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又想起顾九辛, 顾九辛论家世可不比江临仙差多少,而且,在杨隽眼里,这个姑娘有一种酷酷的感觉。 对于顾九辛,杨隽的观感颇有几分复杂。论容貌,顾九辛自是绝美,但她却显然不止美貌这个优点。尤其是顾九辛人聪明,行事直爽,但并不让人觉得张扬跋扈,叫人生不出恶感。 杨隽想到第一次与顾九辛说话的情景,不由一笑。 他自然而然地看向弗忘峰方阵,可惜隔着人海重重,仍旧不见佳人身影。 杨隽有些讪讪地收回目光。 他这一番小动作被人看在眼里,也大多是笑他小小年纪,耐不住无聊,心中不免有些轻视于他。 杨隽可不管这些人怎么想的。 他望望天,看太阳的位置,判断现在大约快到十一点了。氓山真人大概也觉得有点“累了”,脸上显出一丝倦色,还有些许的不耐烦。 杨隽知道这位老祖宗不是疲劳,而是快演不下去了。 氓山真人从来都是自己折腾别人玩的,现在要他自己扮猴戏给人看,心里肯定也不大舒坦。 杨隽偷笑的同时,也更好奇点绛阁里,有那个人物这么厉害,能让氓山真人替他做“外应”。 印象里,若虚真人和于外而秀于内,颇有手段,而毕戈覆毕首座不怒自威,夕辞真人言语虽少亦是通身气派。 谢冕则是让人一言难尽,不像是德高望重的玄天门首座真人,倒像是高门世家的纨绔子弟。而事实上,谢冕的确出身显赫,谢家亦是嵊洲十大修真世家之一,在虞国很有威望。 这几位,各有千秋,杨隽也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其中之一与氓山真人来往密切。 至于其他几位大佬,除了上次在血修留下的山洞里说过两句话的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杨隽就没有太多印象了。 噢,还有一个出镜率颇高,但杨隽却潜意识里第一个将他排除了的首座——陈剑威。这一位,就连氓山真人都吐槽过他的智商,杨隽自然没将他算在内。 余下的,实在了解不多。看来,还要再着意打听打听? 可是自己的人脉……想到这里,杨隽不由皱了皱眉。 还人什么脉!楚恪就是个万事不理,被人欺负也从不吭声的,自己来了之后倒是一心上进,只不过都把心放在打怪升级上去了,对于人际关系,还真没留心经营。 除了江临仙、静悄悄和顾九辛几个,别的就没有什么能够说得上话的了。更何况这几个也是各有心思,杨隽至今都不明几个人的目的何在。 之前,他还以为只要自己修为等级上去了,一切都好。现在方知,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修行固然得是自己一个人亲力亲为无可代替的事,但其他方面,的确要与人互通有无才可。 有一二可以来往的人,时时通个消息,至少对于玄天门中大小事宜各种风向有个了解,才好方便自己行事啊! 杨隽不免有点郁闷。想他以前呼朋唤友,打球组团撸串从不缺人,今日身边竟无一人可多言语几句。时移世易,不过如此。 而卧丘,当初曾言,修行不是一个人的事,要他继续在玄天门学艺,不止修身,亦要磨炼性子,大体也是要他学会如何在这些事中周旋? 杨隽暗暗吁了口气。这所谓的修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不过也没什么了,杨隽无所谓地笑笑,从来没有轻而易举能得到成功。既然想要站在万人敬仰的巅峰,自是要为常人所不能之事。 如此一想,杨隽顿生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之感,倒将先时语气一扫而空,重新振奋了精神,转而看向氓山真人。 “师尊,已经午时了。”杨隽朝氓山真人意味深长的笑着,“您老口渴了没有,要不要喝点茶歇口气?” 滔滔不绝了许久的氓山真人蓦地停下来,就看到杨隽朝他眨了眨眼睛,眼珠子往点绛阁的方向转了转。 “嗯?”氓山真人眯了眯眼睛。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杨隽就觉得,这模样看起来,愈发像是一只老狐狸了。 他特意一开口就提了现在的时间,是想问氓山真人今天的事预估了多久,现在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喝茶歇气是暗示戏做足了没有,该不该退场了。 大庭广众之下,话不能说得太明显,但杨隽相信,氓山真人这只老狐狸,肯定不会听不懂。 张敬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带着感激瞥了楚恪一眼。心想,如果氓山真人能停下来的话,他一定照着刚在这位老祖宗列出来的一长串菜名弄一堆好吃的,把他的嘴给堵住。 沈却看着楚恪,却失神地隔了两三秒才移开视线,像是不认识楚恪这个人,要把他记住似的。 杨隽别开眼没有理会,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沈却关注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在凌初山的时候,杨隽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自己在大比的测试中表现太过异常,才引起了沈却的注意。 可当下,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越来越多,就不得不对这样的眼神在意起来。 将沈却的这一眼记在心里,杨隽仍旧笑呵呵地看着邙山真人。 出乎意料的,氓山真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氓山真人又一次在众人面前确认自己的弟子身份,杨隽脸上却没有露出喜色。甚至,很多人还可以看见,这位小师叔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有些扭曲。 其实,杨隽已经尽力在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了,但歪嘴咬牙挤脸这种动作,是再自然不过的生理反应——氓山真人的手压在肩上,顿时传来一阵痛感,针刺一般尖锐。 氓山真人看着杨隽的目光暗含警告。 小子,跑到山人我面前显摆自己聪明是吧?!小心吃排头! 杨隽又不是氓山真人肚子里的蛔虫,自是不知道这位老祖宗这眼神具体表达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位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心眼儿,没有当众嚷嚷出来。 氓山真人倚老卖老,仗着身份欺负了杨隽一把,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笑吟吟地收回手。 他说道:“说了这么多,山人我也饿了。” “呐,”氓山真人伸手一指正殿旁边的侧间,颐指气使道:“我先去休息休息,你们给弄点吃的来。” 张敬大松了一口气。这是不闹着去正殿啊!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去准备能让这位老祖宗吃满意的东西。 走出两步,他蓦地脚下一顿。这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氓山真人自始至终就没有说过要进正殿吧?是打岔忘记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回事? 张敬糊涂起来,难不成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防范着氓山真人闯门,实际上都是他们杞人忧天了? 杨隽吃痛的同时,目光一直落在氓山真人身上,看见他不知瞥了眼天色,还飞了眼点绛阁紧闭的大门。 他摸了摸脑袋,没有说话。 台阶上,古达亦是松了一口气。 张敬快步走了,沈却竟是呆立在原地,没有挪步,甚至微微低着头。 台阶上的几位管事不明就里,都纷纷交换着眼色。这沈却平时挺利索的一个人哪,他不是应该殷勤地请氓山真人进去东间坐坐?只要把氓山真人挪开,他们心里才能稍稍放下负担哪。 杨隽比他矮些,正好能看见沈却皱眉思索地表情。心道,莫不是这个沈管事也觉察出什么端倪来了? 正想着,就见沈却猛地抬头,看向氓山真人:“师叔祖,您老先进去坐坐?” 话说出口了,只是他眼中神色变幻不定,面部肌肉都有些变形了。 要杨隽说,这个表情才真的叫扭曲呢,他看着都替这位沈管事纠结得慌。 氓山真人呵呵地笑。哎呀,江山代有才人出,聪明人可真是不少。还是身边这个小子说得不错呀,一浪推一浪,啊呸—— 老子才不是什么死在沙滩上前浪! 氓山真人转眼就得意地笑了。 他抬手指着天边,道:“只怕是歇不了了噢!” 杨隽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动静,他只是顺着邙山真人的手扭头往西边看去。 这一看,眼睛顿时睁大。 这是暗度陈仓成了么?(未完待续。) 第264章 优柔寡断 氓山真人不久前还说过,今日天气真好。 这话不错,蔚蓝的天空,一团一团的白云权做点缀。 远山如黛,临近的几座山却似刚被水洗过一般,甚至连树叶都透着油油的绿光。 点绛台位置比氓山真人所居的山谷偏南,今日大好的晴天,也没有什么云雾,让接连半个月都在与雾打交道的杨隽觉得眼前一亮。 没有雾,没有雾空气里又没有其他杂质,这就意味着能见度高啊。 杨隽顺着氓山真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阵浓烟徐徐升起。 场面并不算震撼,但是看得出来,那浓烟距离绛云台不近,只是这么远,杨隽仅凭肉眼也很难估测出大致距离。 然而,仅看那烟雾腾起的速度和烟柱的大小,也能猜到,在那个地方,定是一番不小的动静。 杨隽记得绛云台以西是海市蜃楼,玄天门存放典籍书库的地方。不过,那边离着绛云台还有数百里之遥,就算今日天气晴朗,应该也是看不到的。 脑海里默了下玄天门的地图,猜想事发之处应该是在绛云台与海市蜃楼之间,杨隽没有过多关注远处的事。 既然有人料理,那自然用不着自己操心,他扭头看向了台阶上的古达。 氓山真人这一指,广场的人全都顺着朝浓烟升起的地方看了过去,人群中顿时骚乱起来。 前些时日,自绛云台王越一事之后,各峰监管都很严格,今日好不容易齐聚绛云台,大多数弟子心中有的是期待兴奋,有的则心有惴惴。 不明就里的人觉得,今日之事大半可做个信号,就此放松下来。思虑多些的人,心里已在猜今日不管结果如何,总会有个了断。 其实,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 而在氓山真人伸手之前,站在广场东边的尉迟烁已然看到了西面的异动。 他面上的笑容一凝,神情有些愕然,盯着那徐徐上升的浓烟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广场上众人随着氓山真人一指齐齐扭头,尉迟烁才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他默默说道。 “原来如此。” 不仅尉迟烁这么说,顾九辛也在暗暗点头。 和殷晋离这样的新人不同,她身为泓一真人的亲传弟子,又是入门六年的弟子,上个月曾被派出去查探失踪的弗忘峰弟子下落。 虽然泓一真人看重顾九辛,但想到她毕竟年幼,修为也不算很高,并未对顾九辛抱有太大期望,哪知顾九辛遇到杨隽,又会亲眼见到银戈峰围追王卫之事。 不止顾九辛,连带她当日带去的几个弟子都看了一番热闹。 顾九辛并未把这件事瞒着泓一真人,回去后和盘托出,说了银戈峰早有人围堵王卫的事但提及楚恪的时候话语十分含混,隐下了杨隽带她道幻雷海找到那些铭牌碎屑的事。 泓一真人听后沉吟半晌,挥手让她下去。 顾九辛却知道此后接连几日,泓一真人都不见踪影。 前日收到消息,说是会召集众人至绛云台,又有谢冕提议前往嵊洲招徒的事。 那时顾九辛还诧异,招徒之事说大也大,可以说关系玄天门的存亡,但这与众弟子有什么牵连?代宗主自是可以召集诸位首尊首座和长老们商议便是,为什么要集合诸多弟子呢? 顾九辛此时方知,召众人前来大概只是一个幌子,可以留下人在外面查探。 不,不对,应该是前些日子的查探已经又有结果了,所以借商议招徒之事令诸位首尊首座和长老们齐聚,另一头再人动手。 这真是……顾九辛想了一想,简单粗暴又有效,就是不知道今日之事成效如何。 想到自己师父泓一真人,他最近很有些繁忙,不知与今日之事是否有关。顾九辛渐渐有些发愣,眉头也蹙了起来。 今日如此行事,若是能够将潜在玄天门中的这一股势力一网打尽还好,但若是未能,只怕又要节外生枝,埋下隐患。 静悄悄初时有些震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淡淡地看向高台上的氓山真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临仙激动得一拍手:“原来如此啊!好算谋!” 好在现在人群中一阵骚乱,他动作大点也不会太突兀。 旋即,江临仙就收了笑,摇头道:“可惜,只怕是没这么简单呐!” 谢清眉听了,嗤笑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啊!” 江临仙但笑不语。 楚怿自杨隽跟着氓山真人现身,就有点不自在。 看着楚恪吧,他觉得心塞。这个庶弟,原本以为样样都不如自己的,现在却跟着玄天门中地位最尊崇的师叔祖,地位一跃而上。 以后,自己和他碰面,难道真要叫他“师叔”不成? 偏偏陈玄济是个十分温文有礼的人,看见楚恪,还悄然问他一句:“楚兄,那就是令弟楚二公子么,哦,失礼失礼,以后要称楚师叔了。果然是少年英才!” 之前在凌初山是,楚怿与陈玄济来往不多,毕竟二人家世相差太大。楚怿没有放下/身段奉承巴结的意思,陈玄济身边也不缺人捧着,更何况楚怿心里一直把陈玄济视为劲敌,彼此只算是点头之交。 但同为玄隐峰弟子,大半个月个一同习练,倒渐渐熟稔起来。 楚怿发现陈玄济温文尔雅,却比江寒鹤更加平易近人,心底却更加复杂。 眼前有江寒鹤、陈玄济这等家世、天资、勤奋都不缺的天之骄子,远处还有一个对自己形成威胁的楚恪,楚怿竟生出一种心力交瘁之感。 一段时日的相处,楚怿发现陈玄济为人似乎是真的待人和气可亲,身上并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和纨绔之气,甚至有时候说起话来显得有些笨拙,不通人情世故。 但就是这一丝笨拙,却让陈玄济比江寒鹤更受欢迎,在玄隐峰新进弟子中,人缘非常好。 然而,正因这样,楚怿却更加吃瘪。 比如刚才,陈玄济又是“令弟”又是“师叔”的,“少年英才”能夸同门兄弟的弟弟,却不是说师门长辈的话。但这两个词偏偏就是戳中了楚怿的心事。 他现在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还费劲去揣度陈玄济是不是故意为之了,随意敷衍两句,就装作非常感兴趣地去看氓山真人。 其间,视线总是时不时地从杨隽身上扫过。 结果陈玄济发现了,还连声夸他们兄弟情深,等到机会结束,想必可以好好叙一叙,直把楚怿的脸色憋个通红。 楚怿知道自己其实完全有更重要的,更值得思考的事情去做,但无奈始终无法摘掉心头的执念,对于今日的异常竟有些疏忽,直到氓山真人抬手指向西边,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着远处升腾起的浓烟,楚怿愣了一愣,而后眼睛睁大,被嫉妒冲昏的头脑竟然瞬间清明起来,下意识地朝江寒鹤看去。 江寒鹤既是江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子弟,也是横虚真人颇为倚重的亲传弟子。 这么大的事情,江寒鹤知道一点消息吗?他脸上多少回露出一点吧? 楚怿怀着这样的疑问,下意识地看向了他觉得身边离真相最近的江寒鹤。 众人或惊讶或惊慌或疑问的时候,江寒鹤仍旧如往常一般,表情淡淡的,只是脸上褪去了一点笑意。 不过这点微弱的笑意并不会影响他浑身的气度,一股冷凝之气以他为中心悄然散开。 如果说数万的玄天门弟子都如同被台风卷动的树,晃动着喧嚣起来,江寒鹤却是如台风眼一样,任他四周如何狼狈,他自是稳坐不动。 楚怿想,江寒鹤莫不是早就知道,所以这般淡定? 可是,眉宇之间又挂了一层冷意,像是隐隐聚着怒气。这让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因为着意向江寒鹤学习,楚怿很是细微地观察了江寒鹤的各种微妙动作。 江寒鹤情绪一向不外露,外人定是看不出来,但楚怿却知道,这时候的江寒鹤嘴角微微抿着,正是蕴含着怒气的迹象。 “真的,假的?”楚怿咽下一口口水,心里默念了一句,神色恍惚地看着前方。 有人暗地里笑了一声。 “呵,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老——师尊!”杨隽叫住氓山真人。 您别光顾着看稀奇啊,现在点绛阁的大门依旧紧闭,杨隽拿不准是个什么情况,只好扯了扯氓山真人的衣袖,朝他使了个眼色。 邙山真人低头:“干什么,你不看热闹?” 杨隽撇嘴,这有什么好看的,哥我还看过原子弹爆炸的场面呢,虽然是电视上。但那个场景壮观多了,好么! “那……那个” 杨隽语焉不详,让氓山真人很是不快,但他顺着杨隽的眼神示意看过去,正看到古达面色苍白,正在悄悄地往后退去,整个人快抵上点绛阁的大门了。 “嘁!” 氓山真人几乎是用鼻孔出气,冷哼道:“这不关我的事!” 杨隽无奈,他偷眼看了眼沈却,见他还在望着西边的天空,悄悄松了口气。这位沈管事的立场,很是问题。(未完待续。) 第265章 两面三刀 外面已经有所动作了,为什么点绛阁内还是没有动静? 杨隽止不住地想,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形。 “那……那里……” 古达双腿都在打哆嗦,颤抖着往背后连退几步,直到撞上了点绛阁的大门,还一无所知。 西边那一团浓烟已经升至天际,一层一层的烟气很有层次感,像是连接天与地的一道阶梯。 沈却似乎终于醒过神来,眼中的诧异之色未去,一眼扫过氓山真人,而后朝点绛阁的方向退去。 “老祖宗!” 杨隽两只眼睛,一只盯着古达,一只还留心着沈却的动静。甫一看到沈却动作,急急拉氓山真人。 难道沈却就是埋在玄天门里的血修暗桩? 氓山真人轻飘飘的瞥他一眼:“随他去呗。” 话音未落,沈却已在杨隽惊愕的目光中蹿上了台阶。但他并未如杨隽想象的那般做出什么异常举动,而是按向了殿门旁的通讯铃。 杨隽不知道沈却这一动作是在干什么,但似乎靠在门上的古达受了一惊,竟然一掌劈向沈却。 广场上的众多弟子还是惊诧当中,自是不知两位管事如何就交上了手。 沈却虽是突然动作,也并未防备古达,但古达的胆子显然要比他想象的小一点。这一掌劈下,势头够猛,速度却稍慢了一些。 沈却只是左掌一挡,后发而先至,与古达力未到之时先行击在他身上。 空气中传来噼啪之声,一道蓝光闪过,古达被沈却拂开,贴着门槛往后退出,直到撞上半嵌在墙壁上的柱子。 杨隽瞪大了眼睛。 “老祖宗,这谁跟谁一伙儿的?” 这话问的,引得周围的好几个大师弟子侧目。 氓山真人肉掌在他脑后拍了一计:“关你什么事。” 杨隽没躲,现在这个情形他是真有点懵逼。氓山真人说得轻松,不是“不关我的事”就是“管你什么事”。得,什么事都没有了! 然也?不然! 你这位老祖宗就和我的命运息息相关好么!杨隽自是要对与氓山真人来往的人多几分关注。 氓山真人不出手,或许,沈却或者说若虚真人是与氓山真人暗中有联系的那个? 杨隽看着沈却伸手往门边的墙上一按,随后和古达二人分别被几个管事围了起来。 “沈却,怎么回事?!” “古达,你做什么?!” 沈却冷笑一声,在面前晃动的人身上扫过,目光落在古达脸上,未置一词,只是伸手从几个人之间撞向了古达。 一双铁臂突然之间迸发的力量使得围在他身边三个人都是以震,向后退开。 古达那边几个管事也是忙不迭地替沈却让出一条路来,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这两个人之间也不是生死之敌,反正出不了人命,伸手拦一下够可以的了。 杨隽就见沈却五指箕张,如同虚虚地握了一个球。四周的灵气都疯狂向他涌去,以其手中为中心,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而与这剑拔弩张气氛相反的是,点绛阁的殿门始终紧闭,将着绛云台隔绝成了两个诡异的世界。 绛云台上最中心的笑广场上,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有人面面相觑,有人紧紧盯着就在点绛阁大门前大打出手的两位管事。 反倒是底下中低阶弟子的方阵中热闹许多。 “打起来了?”沈却的大师修为,出手之间引动周围的天地灵气,瞬发的波动使得远处的弟子们眼里的点绛阁已经微微扭曲。谢清眉一双秀气的眉毛几乎蹙到一起了,不解地问道。 “谁跟谁呀?” 江临仙右手团成拳,击在左掌之上,“啧”地一摇头。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说道,“你管谁和谁呢,反正跟你没关系。” 谢清眉眼睛一瞪,反驳道:“这怎么能说是没关系呢?不是说要跟元极宗和无妄宗……” “嗯?”江临仙眨眨眼睛,感兴趣地问道:“你知道不少嘛,说来听听!” 他还以为谢清眉真是除了夕辞峰的事,万事不过问呢,看来并非如此嘛! 谢清眉一面翘首望着点绛阁,一面心不在焉地道:“外患为平,又生内忧。这难道会是什么好兆头?” “啊!”她咕哝了一句,突然小声惊呼起来。 “怎么了这是,一惊一乍的。”江临仙掏掏耳朵。 “这外面动静这么大,怎么代宗主和师尊他们都没出来呢?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我怎么知道。”江临仙耸耸肩,按住谢清眉的肩膀。 他朝前面队列里抬抬下巴:“师姐们都没有什么异动呢,你慌什么?” 谢清眉也不傻。 她和江临仙虽是祝夕辞的亲传弟子,但在祝夕辞众多亲传弟子中,资历最浅,修为最低,前面三年基本上都在凌初山,和祝夕辞的亲近程度远不如那些驻守在选夕辞峰的师姐们。 单看众多弟子都乱哄哄的闹做一团时,队伍中那些亲传弟子还很镇定,想必早就得到了什么吩咐。 谢清眉心里很不是滋味:“师尊都没有跟我交待……” “嗐!还跟你交待,我说眉眉儿,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罢!”江临仙不以为然。 今天这事,一看就是早有准备啊,怎么可能向太多人透露?虽然自己也是不知情的一员,但江临仙很理解祝夕辞的这种做法。 这不是一个人能够谋划出来的事情,不过,都有谁参与其中呢?他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沈却与古达均是大师修为,又皆为灵修,基本上算是势均力敌。刚才一击,古达尚有些精神恍惚,一掌未成反被沈却所伤,但这并不影响两人此时的交锋。 二人均未请出法器,但你来我往之前,几乎带动整个绛云台上的空气都在颤动。 沈却再次出手,灵光于五指指尖缠绕,霎时间凝结成一把三尺长剑的模样。 他仍是虚握的手势,这把泛着蓝光的长剑却似黏在他的手心似的,一动不动,唯有森寒的剑气,朝着四周发散而出。 杨隽还从未见过修为等级这样高的修士对战,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的担心,兴致勃勃地看着二人如何交锋。 反正氓山真人不管,代宗主和首尊首座以及那么多长老不可能真的不闻不问。杨隽想,或许相比于这里的剑拔弩张,点绛阁内的暗战更加扣人心弦呢! 古达被沈却一掌拂开,扭头看了西边一眼,倒是镇定了下来。在于沈却眼神对上的同时,还伸手推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管事一把。 “原来是你。” 沈却手中灵剑虚握:“什么你你我我,在下听不明白。” 古达哈哈大笑:“我今日逃不掉了是吧?” “这是自然。” “哈!”古达一声冷呵,掩下心中的一点惊慌,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在同时猛地一抬,朝着虚空中一抓。 一道红芒自手臂上快速蹿过,引动方圆百丈的灵气疯狂旋转,朝着他的掌心汇聚。 阳光下,灵气的微光汇聚,如同一道微型的彩虹。 杨隽关注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们俩说的什么意思?” 到底谁是反派啊? 氓山真人悠悠然:“今天天气可真好啊。” 他指着西边的天空:“你看,像不像一条巨蟒啊?小子,昨天那蛇肉不错,今天还吃那个。” 杨隽:…… 古达手中红芒凝结,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蛇杖。 “两面三刀!”他咬牙道,“你们会后悔的!” 沈却眉目一沉:“你懂什么。受死吧!” 古达哈哈大笑:“难道我死了,就没人知道你主子做了什么?” 杨隽心道要坏,有些人就是死于话多,或者,知道得太多。而古达却是两者兼具,这话简直明晃晃地给自己立flag。 沈却手腕微动,五指旋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杨隽却见那把蓝色的长剑光芒暴涨,一股骇人的力量瞬时朝着古达倾泻而下。 杀意。 凌然的杀意。 杨隽未能从侧对着的沈却眼中看到任何情绪,但能从那磅礴的剑意中领会到不容错辨的杀意。 他往前走了一步。 怎么想都觉得古达和沈却的对话很奇怪,两个人死了其中一个,多不好办。 杨隽一步刚刚迈出,就被面前无形的气墙向后推了一步。整个绛云台上的人,连同站在最前面的几个管事,身体都齐齐往后倾斜。 一缕蓝光已经和一道红芒撞在了一起。两个管事大师交手引发的威气机力,顿时在二人之间炸开一股气浪,朝着周围众人掀来。 杨隽耳中嗡嗡作响。 东侧听到动静的张敬窜出来,大喊着怎么回事,朝沈却背后冲去。 氓山真人挥手,杨隽见他小指一弹,一缕丝线般粗细的气流朝着那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管事撞去。 张敬顿时朝着第二层平台,中阶弟子的方阵中落去。 “谁也不许妄动!” 氓山真人的一声低喝,如同闷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原本因为张敬地跌落而纷纷闪避的弟子们,也茫然无措地停下了脚步。 张敬被氓山真人一拂倒退,到底没有摔得太难看,手指向下一点,脚下如同生根一般站稳。(未完待续。) 第266章 殿内殿外 “顾师姐,前面这是怎么回事?”殷晋离抢到顾九辛面前问道。 绛云台上变故突生,弟子中顿时队列散乱,正在维持本峰弟子秩序的顾九辛动作一顿。 她板着脸,眉目中凝着几分霜雪之意,瞥了殷晋离一眼,淡淡道:“氓山师叔祖在此,你有什么好问的?速速归位,切勿妄动。” 说完目不斜视地越过他,朝另一个弟子示意一下,二人分走两边,继续维持弗忘峰的弟子秩序。 殷晋离猛地回头,眼中一片阴霾。 岳子澶脚下点点,没有说话。 宋樵扫一眼殷晋离阴沉的面色,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低下了头。 韩书瑶紧紧抓着贺君沅的袖子,看到顾九辛过来,颤声道:“师姐。” 顾九辛暗中扫视了周围的弟子一眼,道:“不用担心,师尊都有数的。” 顾九辛的声音很轻,但面前这一片的弗忘峰弟子都听到了她的话,顿时静了下来,就连旁边惶惶不安的缁帏峰弟子也跟着安定下来,只低声议论着。 “顾大美人这话什么意思?” “泓一真人知道这事啊?” “大门紧闭,代宗主、长老们和师尊都还在里面,不知道……” “顾师姐是泓一真人的亲传弟子,她的话还能有错?你看她多镇定。” “肯定出不了大事,波及不到咱们,我看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是么,你刚才不也神色惶惶?” “是吗?真的假的”还是有人将信将疑,但是惊慌的情绪已经去了大半。 另一头,那个与顾九辛一同维持秩序的弟子,朝着顾九辛看过来,神情中似有疑惑和些许探究。 顾九辛只是朝那青年男子轻轻地一点头,即别开眼将散乱的队形重新规整。 韩书瑶听了顾九辛的话倒是放下了心思,揪着贺君沅的袖子,踮着脚朝北边的点绛阁望去:“师尊也知道啊,那就好啊。” “诶,那不是沈大师吗,他在跟谁打架?难不成是闹着玩的?” 贺君沅脸色有些发白。 刚才顾九辛走过她身边时递给她一个安定的眼色,也没能让她镇定下来,韩书瑶这仿佛不谙世事的话却让她哭笑不得。 那就当是闹着玩罢! 近似的情况在各峰都有发生。 比起入门已久的弟子,就算修为同为武修或者灵修,刚分到十二峰的新晋弟子,在心理素质上多半还是比不过那些排在前头的弟子。 楚敖说的话和顾九辛大同小异:“代宗主和各位长老们都在,你们只管老老实实地待着就行了,慌个什么劲?” 他振臂一挥,把惊慌之下四处跑的弟子们喊回来:“站好了站好了,敢乱跑的小心自己的腿啊!” 话毕指着静悄悄道:“看看,看看,你们一帮大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姑娘!” 静悄悄抻着脖子只顾看高台之上,根本没有留意楚敖在说什么,说的还是在骚乱的人群里仍旧站得笔直的自己。 不过后面的弟子听了楚敖的话一看,倒是真的冷静下来了。 季脩宁左看看右看看,一个静悄悄,一个靳岸,都是稳如泰山的模样,遂咬了咬牙,按下心中种种猜测,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既然世家大族的人都是这个做派,他也学着好了,反正前头有什么事,也烧不到自己头上来! “谁也不许妄动!” 点绛阁外的第一层广场上,近百数的高阶弟子原本还有些懵圈,随着氓山真人的低喝仿佛在瞬间醒过神来。 人群静默了一瞬,然后再次骚动起来。 嘈杂的人声传进杨隽耳朵里,这些人嘴里说着不同的话,脚步却一致地朝着战圈之外退去。 倒是几个管事,先是有些无措地盯着氓山真人,而后有了不同的反应。 其中一个飞身而起,斜掠过正在交手的沈却和古达,朝点绛阁的大门撞去。 杨隽隔着重重影子一看,那人竟是和沈却一样,一手按向了殿门旁的位置。 还有两个人朝着氓山真人飞扑过来。 “师叔祖!” “师叔祖!” 两个扑过来的管事面上都有惶惶之意,急切地朝氓山真人开口。 “师叔祖,您老人家拿个主意罢!” “这都是什么事呀!” 敲门不应,不知道点绛阁内发生了什么事的管事,往日里就算是比如蛇蝎,此时也只好寻氓山真人主持大局。 氓山真人眨眨眼睛,指着自己鼻子:“我?” “你们被找我呀!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 杨隽眼睛看着沈却和古达,耳朵却时刻注意着氓山真人的动静。听到这位老祖宗又在忽悠人,暗暗鄙视了他一眼。 “师叔祖,”二人对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管事压低了声音,躬身对氓山真人哀求道:“按下应铃两次都没有回应,代宗主及诸位长老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这里您最大,自然是以您老为先。” 氓山真人之大,不止于身份地位和辈分,还有他的修为。几个管事上要上前去劝架,只会是一场混战。氓山真人出手,只会是单方面的碾压,当然是请氓山真人出手最简单。 这不就是他动一动手指的事? 两人彼此一对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小小的算计。 就算是原本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事,听了古达和沈却三言两语,几个人也都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了。再联想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几个管事都不太好了。 不管今天这事是谁的策划,他们都已经早就被排除在计划之外了,这说明什么?他们都被怀疑了啊! 反正他们不知情,也就不知情到底了。反倒是贸贸然出手,不管古达和沈却两方,谁是谁非,他们一出手就说不清楚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齐齐冲氓山真人躬身道:“请师叔祖主持大局!” 有临近的高阶弟子,看见二人举动,亦道:“请师叔祖主持大局!” 然后杨隽就在惊愕之中,看见由里及外,越来越多的弟子朝氓山真人恳求道:“请师叔祖主持大局!” 声浪涟漪一般以四人所在的地方为中心向外传递。 只是声音一重一重叠在一起,难免会有些失真,外围的弟子听起来,那一句话就不太真切。 “前面说什么呢?”江临仙搓了搓耳朵。 声浪震天响,众弟子请求的声音,一浪紧接着一浪仿佛涌动的潮水般涌向绛云台的边缘。 最边缘的弟子根本不解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却似受到感染一般,跟着喊道:“请氓山师叔祖主持大局!” 杨隽朝氓山真人摊手。 老祖宗,现在可怎么办? 他眉头微皱,眼中却带着几分戏谑之意。氓山真人岂能看不出来?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氓山真人不慌不忙地开口:“师兄弟嘛,一言不和,切磋切磋,很正常。你们这是干什么?大惊小怪!” 两个管事面面相觑。 一言不和?切磋切磋?大惊小怪? 沈却和古达的确是有一言不和,只是他们俩不和的话有点吓人哪!切磋?抬头看一眼占据了整片小广场的红蓝剑芒,二人无语。 被氓山真人一根小指头弹开,退到第二层平台的张敬一溜小跑回来。就在两丈开外听到氓山真人这句话,顿时停住了脚,疑惑地朝沈却和古达二人看去。 “师叔祖,这事不对呀!” “怎么不对了?”氓山真人胡子翘翘,满不在乎地道:“我看你们这是忘了玄天门的祖训了吧?” 杨隽扯了扯他的袖子:“老祖宗,玄天门有……祖训?” 祖训?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那当然了!” 氓山真人神色一肃,掷地成声道:“玄天祖师有言道,一言不和者,可战!毁我族者,可杀!” “是吗?”杨隽挠头,“有这样的事?” 氓山真人一瞪眼:“山人我还能说错?” 这会儿没人纠结这位老祖宗说没说错。两个管事彼此一对眼,眼中均有一丝精芒闪过。 管他对不对的,这位老祖宗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两个人拿定了主意,朝氓山真人躬身道:“师叔祖说的是。” 二人转头去跟余下几个管事商议。 杨隽忍不住眼中露出奇异之色。这两人先前一脸惶惶,这么着就给打发了? 氓山真人半眯着眼睛,脸上微有得色,拍着他的肩膀道:“看傻了吧?学着点儿吧小子!” 张敬一头雾水:“什么就说的是啦?那……” 他想说沈却和古达还在,但此时,氓山真人和几位管事都不理会上头打架的二人,底下一众弟子面面相觑,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 点绛阁大殿内,应铃之声已经响过了两次。 青云真人清了清嗓子:“代宗主,不如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衡一真人手掌朝下压了压:“不急,有氓山师叔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祝夕辞瞥一眼神色有几分不安的青云真人,心道,真是有氓山师叔在,青云才会这么担心呢! 衡一真人屈指向前,一道薄薄的圆盘状印符朝着殿门飞去。 一道灵光附着其上,隔绝了殿外的喧嚣。 “好了,继续说罢!”(未完待续。) 第267章 再兴波澜 “慢着!” 陈剑威扫了一眼殿内众人,神情阴郁地看向衡一真人。 他最恨的就是被人瞧不起,偏偏他对今天的事又是一无所知。 “代宗主,外面闹成这样,放任他们胡闹怕是不妥。我想,还是应该有人出去主持一下为好?” 衡一真人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但神色不同以往的和煦,带着些凝重,也多了几分威严。 陈剑威似是没有看到衡一真人的示意,转而向穆一真人开口。 “穆一师兄,古达是你的人,你也没有话说吗?” 穆一真人神色一如既往的端肃严正。 他说道:“陈师弟这话就不对了。古达作为刑铭堂协理的管事,是当年在宗门中公开甄选出来的。本座与之是上下级的关系,又无私交,谈何‘我的人’?” “再说了,议事就要有议事的规矩。代宗主既然有令,自是应当遵守。怎么,陈师弟对此还有意义?”穆一真人斜睨一眼陈剑威,道:“不如先问问青云师弟?” 青云真人作为闻道堂执事长老之一,分管礼仪教化,亦可以指出自代宗主自诸长老的行为不妥之处,,在众人议事时维持秩序。 陈剑威最不耐烦跟满口规矩的青云真人打交道,见青云真人果真朝自己看过来,咬了咬牙,道:“堂堂管事,又分别执闻道堂、刑铭堂之事,行事鲁莽,实在丢脸。” 他还是忍不住哼一声:“尤其是那个沈却,身为闻道堂管事,原本应为众弟子规范,现如今竟在众弟子之前大打出手,实在……” “好了。”若虚真人淡淡地笑,“沈却为人一向稳重,此举必有缘由。待我问清楚之后,再做定夺。只是,这与陈师弟无关吧?” 氓山真人说得没错,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能被“与你无关”、“与我无关”推脱得干干净净。只是这样说,难免会显得有些无奈。 不过对于陈剑威来说,他是执掌一峰的首座又是主管刀兵法器的金轮堂堂主,职责便是管理名下弟子传授技艺,以及法器分派调度,绛云台……还真的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 “行了!”座次最末的行泆真人重重地拍着茶几。“还有完没完?!” 行泆真人裴毅脾气之差,也是玄天门上下闻名的。但与陈剑威的暴躁不同,他的眉宇间就透着浓浓的桀骜之气。 待屋内众人视线都落到他身上,行泆真人老神在在地抚了抚衣袖,道:“听代宗主的,有事说事。” 他抬起眼帘瞥一眼陈剑威:“刚才,说到哪儿了?” 一直没出声的谢冕侧头看了看行泆真人,眉头轻挑。 见陈剑威虽脸含怒色,却抖着嘴唇没有说话,轻蔑地笑了笑。 民间有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陈剑威浑身一股二愣子的劲,谁沾上都不乐意,唯有在裴毅这个真正不要命的面前吃亏。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新鲜事么……谢冕看向上座的衡一真人。 这位代宗主还是如以往一样,神情温煦,一直都保持着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然而,说话行事,都有那么些不一样了。 谢冕斜靠在椅子上,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难道,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么? 衡一真人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敲,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笑吟吟的,像是刚才的争执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道:“既然大家都说了自己的看法,那我也来说说看。” “我前几天听说了谢师弟的提议,觉得非常好。” 谢冕朝衡一真人微微点头致意。 衡一真人颔首,继续道:“元极宗与无妄宗虽不能与我们玄天门相比,但派遣宗门中有地位之人前往嵊洲,亦是必要之举。我们倒不必与之相争,只是昭示一下玄天门对新晋弟子的重视之意。” 提纲挈领地一轮一番,衡一真人为这一段讨论下了总结:“依我看,此事可为。” “那,诸位师兄弟就请表决吧!” 玄天门设立长老堂,本就是为了议事表决的方便。 当年玄天门创立之初,仅有四位祖师爷,遇事若是二对二,那便难以裁决,后来引入一执事长老,可参与进诸事裁决,此后便一直沿袭下来。 到如今,除宗主之外,有首尊首座十二人,长老十位,总数廿三。现在长老只有八位,并未满员,恰宗主灵虚真人闭关,氓山真人常年不参与议事,现在点绛阁内共十九人,对于投票表决没有影响。 众人对此事倒没有什么异议,派遣人员到嵊洲四国主持招徒的事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朗一真人作为闻道堂三位执事长老之一,成为前去嵊洲主持招徒的重量级人物之一,负责秦国招徒事宜。 又有乾元真人和守一真人两个并无实职的长老,分别前去虞国和卫国。 云冕真人谢冕,作为提出这条建议的人,又是燕国谢家出身,当仁不让地揽了前去燕国的任务。他也是唯一一个前去嵊洲的首座。 衡一真人点点头:“如此,这件事就暂告一段落。” 众人均是无话。议定之后,便再次看向看上首的衡一真人。 事实上,方才引起争论的,只是殿外的骚动,以及各人暗中收到的消息。 衡一真人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道:“今日召大家齐聚,还有一件事。” 他说着,略作停顿,看了看众人神色。 “前番血修之事,颇费了大家的功夫。谁又能想到,嵊洲修道正宗,数十万年清名,竟滋生出奸邪之辈!” 衡一真人与人和气惯了,便是想表达出气愤之情,语气中也颇多叹惋之意,听着也不够铿锵有力。 但是诸位首尊首座和长老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显出恼怒之色。 “正是如此!要叫我知道是谁,本座定扒了他的皮!”如此义愤填膺的,自是持云峰首座陈剑威。 “是吗,谁知会不会是贼喊捉贼呢!”谢冕凉凉地道。 陈剑威刚压下的怒气借着这事又起来了,拍着茶几吼道:“谢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冕摊摊手:“话就是这么个话,端看你怎么理解了。陈师兄你怎么想的,不妨说出来听听。” 青云真人皱眉,先喝了谢冕一句:“你明知陈师弟为人,何苦撩拨他。” 又对陈剑威道:“代宗主面前如此无状,陈师弟又怎么为弟子之尊,这就是你作为师弟和首座的规矩吗?” 规矩,规矩,张口规矩闭口规矩,陈剑威不屑地撇嘴,青云这个老鬼最惹人厌了! 不过,众人都目视着他,且好几人眼中都有不满之意,陈剑威到底没有再说话。 衡一真人朝青云真人颔首,接着道:“近日,已露出些许端倪。” 他曲起手指重重地叩响了茶几:“我竟从来没有想到,堂堂玄天巨擘,屠戮门下弟子,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心惊齿寒!” 众人一听此言,俱是神色一凛。 陈剑威更心急些,双脚在地面上顿时一跺:“代宗主此言何意?” 好么,他这里还没有头绪,就已经有人把消息直接递给了衡一真人?是谁?又是什么消息? 环视一圈,陈剑威道:“若我没有记错,本座总揽血修一事。哪位师兄弟有何线索,怎地没有向我汇报?” “哈!”行泆真人冷笑一声。 看着陈剑威目中不无讽刺之意:“一个月都过去了,你尚且没有查到点皮毛,便是告诉你线索,你又能有什么收获?” 陈剑威怒目而视。 行泆真人不屑地别过脸。 泓一真人看着,就出来打圆场,只是他说的话却暗暗偏向行泆真人:“陈师弟,你有总揽之责,代宗主却总领玄天门上下事务,师兄弟们有线索,报与代宗主知晓,并无不妥。” “最重要的是,只要血修之事平定,便是对玄天门最大的好处。区区小事,何须争执?” 陈剑威指向泓一真人:“你们都是一伙的,自然是向着他说话了!” 坐在衡一真人左首下方,沉默已久的若虚真人淡淡地扫了一眼下面,缓缓道:“都是师兄弟,同出一宗,陈师弟何必分个你我。” 他看向衡一真人:“代宗主得到什么消息,就请说罢!” “九日之前,有巡查的掌峰来报,海市蜃楼附近有异动。我便派了人重新查探一番。” “咦?”祝夕辞疑惑道:“之前不是说在幻雷海附近,怎地跑到海市蜃楼附近?莫不是搞错了罢?” 谢冕却蓦地握紧了椅子扶手。 他问道:“结果呢,如何?” 毕戈覆扭头瞥了他一眼:“衡一师兄不是已经说了嘛,想必已经有结果了。谢师弟怎么如此紧张?” 谢冕抿着嘴唇强笑道:“事关重大,自是要关切一些。想必在座各位师兄弟,亦是如此罢?” 废话,谁还能说不关心吗? 谢冕皱眉看向说了一句话之后,又接着装布景板的若虚真人。让沈却先闹起来,真是行得一手好棋!(未完待续。) 第268章 兵行险招 “是啊,代宗主请说。”泓一真人率先捧场。 之前说话还很积极的陈剑威没有吭声,被行泆真人斜睨了一眼。 其余如毕乌山首尊衍一真人、停舸峰首座弥一真人、碧游峰首座陆云渺真人、神遁峰首座阳尘真人,纷纷应和。 就连平时最为寡言少语的悬月峰首座秦涧真人亦点头应是。 泓一真人还道:“此等贼人着实大胆,胆敢向玄天门施毒手,且手段如此残忍,实是罪大恶极。” 他又道:“既然衡一师兄有消息,怎不早点告诉我等知道。海市蜃楼距离弗忘峰最近,我或可出力,帮忙查探一二。” 行泆真人笑了笑:“泓一师兄这话就不大对了——单论距离远近,只怕我缁帏峰还更近一些。不过,代宗主怎么也没有叫上我呢?” 秦涧真人端坐许久,此时也插话道:“行泆师兄真是玩笑话。” “哦?”行泆真人一挑眉,上半身往前倾着,侧转过头对秦涧真人问道:“秦师妹开尊口倒是难得。只是,此话怎讲?代宗主统领玄天门上下,三山十二峰四门堂皆应听从调遣,更何况这等关系玄天门上下数以万计弟子性命以及玄天门清名的大事。” “这样的大事,我等更是义不容辞。”他朝衡一真人问道:“代宗主为何不令我等襄助?” 是啊,血修这事,可不止是七斗山一山的事,事关玄天门三山十二峰,人人义不容辞,且,先是尽量封锁消息,衡一真人能够调动的人手有多少,怎么不令人襄助? 一点也没有听到风声啊,哪里出错了? 谢冕半低着头,把玩着左手上的一只碧玉扳指。 他的一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几乎淡化到看不出来,纤细如无骨,但并不至于被认为太过柔媚,因为这手一看之下给人的感觉是柔韧,如同细长坚韧的藤蔓。 肤色莹白如玉,还显现一丝浅淡的粉色,尤其是指甲盖上都似泛着灵光一般。这样的一双手上挂着一只碧玉扳指,衬得皮肤愈加晶莹剔透。 而谢冕今日,正好穿了一身绿色的衣袍,上面绣着繁复的缠枝花朵,各式各样的花,揪那样交缠在绿色的衣袍上,生动得宛如活物。 穿着这一身衣袍的谢冕,则像是披上了一整座绚烂的花园。 若虚真人的视线淡淡地从谢冕的手上扫过,转瞬就换了调转了方向。 这一只手,纤细白腻,的确似白玉无瑕,但泛着微微的冷意,那只碧玉的扳指,不仅没有压下这股冷意,更增添了几分清冷,与谢冕那一身繁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涧真人轻轻摩挲着座椅光滑的扶手,道:“我倒是认同毕师兄先前的话。倘是一般人等,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在玄天门作乱?” “这样心思歹毒,手段狠辣的,想必本事也不浅,不说是在座的师兄弟们,也有可能是你们底下的掌峰或者管事。倘衡一师兄贸贸然说出口,反倒给人可趁之机。” 祝夕辞轻轻拊掌:“秦涧师妹说得不错。且我们还不知弟子之中潜伏了多少血修。不管是谁,两位师兄弟若是知晓,定会调动人手。” “这些均是有迹可循的,再隐蔽总会落入人的眼中。没有秘密可言。而这件事,最需要的就是保密,不能走漏消息,不然,这计策就不灵了。代宗主,是也不是?” 衡一真人丝毫没有被抢了话的气恼,更何况,祝夕辞替他解释了一番,又将话头递到了他这里。 他点点头:“祝师妹说得不错。” 衡一真人看向下面分列两排而座的师兄弟,道:“昔年人族行将覆灭,全凭四位祖师力挽狂澜,保住各大部族的血脉,方有今日嵊洲四国盛世。此事我未与诸位师兄弟商议,而是私下行动,的确与我玄天门苦难同当的作风不合。” 私下行动?没有再告诉其他人知道,也没有调集人手配合? 这事,总觉得不大稳妥。 只是,纵然心有疑问,也没有这个时候再出来逼问。 “只是,并非我诚心如此。”衡一真人向来沉稳,此刻神情尤为诚恳,甚至还隐含担忧:“血修之事牵涉极大。老祖们留下的典籍中,相关记载很是有限。我们无法判别弟子中哪些是血修,行动颇受掣肘。” “未免打草惊蛇,虽人手不够,我也只有兵行险招。如此,还望诸位师兄弟见谅啊!” 衡一真人解释道:“非是我不肯相信诸位师兄弟,而是谁也无法做到对手下人一一判别,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故,我不曾向诸位提及。” 泓一真人附和道:“代宗主此话很是在理,正应如此。此乃关乎玄天门存亡的大事,再谨慎也不为过。” “若虚师兄,你说是罢?” 好端端的,怎么又问上徐青锋了? 谢冕的目光狐疑地转向若虚真人。 若虚真人眼中略带诧异地看了看泓一真人,答道:“的确如此。” 简单四个字,却是再无二话。 只有陈剑威臭着一张脸,不满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偏你们这么多话!” 他看向衡一真人:“既然代宗主今日说来,那必是有了结果?不如说来听听,也好叫我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能耐,杀我名下六个弟子。” 停舸峰弥一真人听着不大高兴,眉宇沉沉,哑声道:“代宗主请讲吧。我也想知道,是何人如此歹毒,连害百条性命。” 说起来,停舸峰因是灵修,弟子受损的程度比持云峰重多了。 弥一真人稍显老迈的脸上不仅有怒色,还有一丝悲戚。 不过,说到弟子被害,十二峰无一幸免,各峰上都有弟子着了道。众人也都见过被送回来的尸身,浑身焦黑,别说经脉,便是骨骼之中也无丝毫灵气,端的是一副枯骨。 陈剑威因先时最先爆出的便是持云峰弟子王越,颇觉脸上无光,甚至被怀疑了好几回,后来他竟是觉得如果不能亲自揪出那个邪祟,就不能洗脱自己身上的血修烙印,这才极力揽下调查血修这件苦差事。 然而,这好似并没有什么效果。一个接一个的线索都断了,反倒是,反倒是……银戈峰! 银戈峰弟子先是抓到了王卫回来,再是找到了被弃下的血池……能有这么巧?陈剑威打死也不愿信。 他很不忿地朝毕戈覆道:“这血修的确狠辣,三山十二峰弟子无一幸免。不过,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银戈峰只有三名弟子……遭到毒手?” 毕戈覆听了这话就是一皱眉,神情难掩厌恶:“陈师弟口出妄言,实在不该!难不成遇难的弟子还应该再多一些!” “你少血口喷人!”陈剑威急得站起来。 “你早先便疑神疑鬼,矛头直指着我。后来如何,怎地血修就对银戈峰的弟子格外‘照顾’?我们之中,便是夕辞峰,最少也有五名弟子遭遇……” “够了!”青云真人皱眉简直听不下去,“陈剑威,你说的这像话吗?什么叫只有三名弟子遭到毒手?我倒是坚决不信你是那个幕后之人,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脑子,能够在将将被发现之前弃之而去!” 不仅斥责了陈剑威,还顺带着鄙视了他的智商。 青云真人觉得今日自己耐性实在差了一点,把以往只在心里想的话都说了出来。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应该也是大家的心声。 果然,没有人替陈剑威说话。——他刚才的言论太诛心了。 陈剑威猛然发觉自己失言,更见祝夕辞并弥一真人都对自己怒目而视,讪讪然地低下头。 毕戈覆仍是端着一张脸,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谢冕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毕戈覆察觉到这缕目光,坦然回视。 这位武王之尊的首座向来是一副认真脸,便是此刻,看向谢冕的时候,眼中都凝刻着几分近乎固执的认真。 谢冕与他眼神一对,眼皮没来由的一跳。 大概是毕戈覆眼中的那丝笃定和坚持,让他心中升起一股惶惶之意。 谢冕勉强地一笑,远没有平日里那般轻佻邪魅之色,无端端多了三分凝重。 毕戈覆嘴角一勾,眼睛却微微眯了眯,闪过一丝寒光。 祝夕辞轻轻叩着扶手:“罢了,陈师弟只是有口无心。诸位师兄弟稍安勿躁,且听衡一师兄的话便是。” 大殿内安静下来。 衡一真人的视线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情绪在滋长。 此刻的衡一真人,让人觉得有点陌生。 谢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顺着衡一真人的视线看向了殿门。 那里,一道圆形的印符聚集着周围的灵气,泛着浅淡的蓝色灵光,隔绝了殿外的声响,让此刻的点绛阁大殿静谧得如同古井深潭之底。 谢冕笑了笑,朝衡一真人问道:“祝师姐说得是。代宗主,下面呢,结果如何。” 衡一真人笑笑:“如今嘛,的确已经有了结果了。不然,我有何颜面见诸位师兄弟。”(未完待续。) 第269章 狡兔三窟 结果? 谢冕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香的茶味在唇齿之间漫延开来,一股清爽之气从头蹿到脚。他吁一口气,恢复了以往半含微笑的神情。 泓一真人抬手,在身侧的茶几上轻拍一计。 “代宗主做得好!”他看向衡一真人,眼中隐隐有些期待,说道:“怎么样,那个穷凶极恶的人到底是谁?” 好几位真人脸上都露出了义愤填膺的神情。 陈剑威视线在殿内扫过一圈,撇撇嘴角,有些不耐。 你们这些人,话说得好听,之前大举查探的时候,怎么不见提供点消息? 陈剑威觉得自己的师兄弟们不是老奸巨猾就是偷奸耍滑,到这种时候还静说些场面上的话,显得自己多么大公无私。 至于判定标准,那就是自己坐镇绛云台的一段时间,没有一个人向自己递过消息。 谢冕右手支着额头,斜睨着眼睛,观察着众人神色,脑海中也回荡着他们说过的话。 一个,两个,三个……似乎,个个都在暗中捧着衡一真人。怎么,他现在的威望有这么高了吗? 他侧头看向上坐的衡一真人,视线却仿似不经意地落在毕戈覆身上。 毕戈覆这人平时挺好表现的,今日话却不多,这是为什么,刻意降低存在感,就不怕欲盖弥彰? 衡一真人道:“其实在事发之初,我就曾遣人取阅血修修炼之术和症候的相关典籍。却发现好些典籍不知所踪,有的也是书卷散佚。” “海市蜃楼的管事之一陈再,暗中破坏了关于血修记载的部分典籍,致使无据可查,调查血修一事进展缓慢。” 谢冕眼神一飘,看向一脸肃穆不弱于穆一真人的朗一真人。 朗一真人为闻道堂执事长老之一,掌管玄天门最大的典籍书库——海市蜃楼。若说对典籍的熟悉,他认第二,玄天门中应当无人敢认第一。 典籍如有缺损,除了理事的管事,最先知道的,恐怕应该是他才对。 听到衡一真人的话,朗一真人面露羞惭,低头道:“是我管教不周,御下不严,还请代宗主降罪。” 衡一真人摆摆手:“陈再做得隐蔽,若不血修东窗事发,我起意查阅,只怕十年八年也未必有人能够发现这些典籍之中的猫腻。” 朗一真人摇头:“惭愧惭愧。” 祝夕辞了然地点头:“原来还有这样的途径。亏得衡一师兄博闻强记,能够有个探查的方向。我却尚未想到还有这个办法。” 衡一真人却看了眼青云真人。 青云真人与穆一真人对了个眼色,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衡一真人才道:“论博闻强记,自是朗一师弟独领风骚。至于我,又哪里比得上若虚师兄和青云师弟。这个法子,还是青云师弟向我提出的。他说,若能分辨血修之人有哪些特征,再在弟子中依样盘查,便可一网打尽,也免得无辜弟子受伤。” 谢冕身体微微坐正,分别看了一眼青云真人和不动如山的若虚真人,心里仍是有些怀疑。 不错,这二人都执掌闻道堂教授事宜,可能对于血修的相关记载有些印象。但这些书册并不是开放的,至少,他们作为弟子的时候,是不能查阅的。 谢冕揉了揉额头。 青云为人古板,但对于冗长的典籍并无很大兴趣,知道他算是博学之人,但总比不上一心潜修,终日泡在典籍里的朗一。 至于若虚真人……徐青锋年轻的时候就不喜欢条条框框,就连修行事宜,当年也曾与他的师尊上渊真人有很大的分歧,闹了很大一场。 谢冕闭上眼睛回忆。到今日他都还记得,为了若虚和前宗主上渊真人他们师徒二人的争执,时任宗主的上渊真人甚至召集玄天门上下来了一次大规模的论道。 不过,没关系,不管是谁投靠了衡一,都没有关系。这把火,烧不到自己身上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已经十分平静了。他看着毕戈覆棱角分明,刀削似的侧脸,甚至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部分?”陈剑威表情带着浓浓的不满之意,问道:“既然只有部分被破坏,那剩下的呢,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代宗主就没有别的想法?” 衡一真人被质问了,也还是不急不躁地慢慢说着话:“并非我不愿意,实在是海市蜃楼中的典籍浩如烟海,我还不曾读完过。想要找,也是无从找起。” 青云真人接口道:“不错,修士阅读的速度和记忆的能力也与修为等级相关。当年我们都是以与自身修行相关的功法典籍为主,谁又能想到先去看这些记载旁门左道的邪书?如今要找起来,可不就困难重重?” 陈剑威根骨奇佳,于武道之上颇有天赋,他所修习的功法均是刚猛一路,且师尊说过大道至简,不需耗费时间在那些繁杂的功法之上,所以他大多时间都在专注地练自己最为看重的功法,对于海市蜃楼并不熟悉。 原还道只有自己不学无术,众人都看自己像莽夫,结果这些人也不见得什么都知道。 他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谢冕却想,这个翻找典籍的,肯定不是衡一真人本人。 “好了。”谢冕敲敲扶手,“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何必追究。且听衡一师兄有什么发现罢。由陈再之后,可是还牵出什么人来了?” 谢冕跳出来做什么?他不是一向对衡一真人都不大恭敬的么,现在倒像是维护衡一真人的尊位了? 秦涧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皱眉瞥一眼祝夕辞,见她仍是垂眉敛目的没有丝毫动容,便也渐渐放松,沉下一口气。 衡一真人点头:“的确。陈再自以为不曾暴露,行事还有些无忌,加上巡山探查的管事回报,两相印证之下,果然在发现了陈再来往于越人谷的痕迹。” “说起来,这件事能够如此顺利,还多亏了谢师弟的提醒。” “谢冕?”陈剑威一脸不可置信,“他能知道些什么?” 之前毕戈覆说玄天门中很可能有内奸,陈剑威虽与毕戈覆不对付,但对这句话却深以为然。因为幻雷海之事,他将目光集中在银戈峰、神木峰之上。 陈剑威能够肯定,最近谢冕很安分,不仅约束神木峰弟子,自己也几乎没有离开过神木峰,更没有和什么人接触。怎么衡一真人的事里,他也掺了一脚? 事实上,有此疑问的不止陈剑威一个人。 秦涧真人眉头一皱,看向祝夕辞,却只见到她挺立如松的背脊。再看对面几位长老,若虚真人亦是皱着眉,神情似乎有些疑惑,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神色如常。 朗一真人则有些敬佩地道:“谢师弟向来机敏,能够替代宗主分忧,师兄我自愧不如啊!” 毕戈覆眉心皱得死紧,几条川纹犹如刀刻斧凿上去的一样。 谢冕笑得很浅淡,却坦然受了朗一真人的夸赞。 他嘴里说着“师兄过奖了。能够为代宗主分忧,实在是我身为师弟的荣幸”,眼中却又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若虚真人探究的目光扫过来,正迎上谢冕微含笑意的眼神。 彼此一对上,均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谢冕笑了笑,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越人谷好似离银戈峰并不远?” 同幻雷海一样,越人谷除了在绛云台与海市蜃楼之间,同样毗邻两山三峰。分别是七斗山银戈峰与盘云山弗忘峰和缁帏峰。 只是,在之前衡一真人提到海市蜃楼的时候,泓一真人和行泆真人都分别站了出来。 谢冕偏偏只提银戈峰,针对的是谁,还能不清楚么? 秦涧真人眉目微动,眼角余光却瞥到祝夕辞握着扶手的右手,小指头微微翘起来,左右摆了摆。 不出声? 秦涧自是息声不提。 谢冕说完这句话,嘴角翘起,手指转着茶几上的薄的几乎透明的茶盏。茶水的热度隔着杯壁传到手上,他心里颇有些愉悦。 眼睑下垂,视线余光看到陈剑威动了动。 陈剑威摸着下巴道:“不错,之前还能说是界域不清,有得推脱。可是年前不是已经重新划分过地界,着各峰仔细探查吗。怎么还能出这样的纰漏?你怎么解释?” 毕戈覆右手手心向下,看似随意地摆了摆。 “不错,我的确有失察之责。” 谢冕却将翘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不对,这里面还是有事情不对。他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敲了敲。毕戈覆不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虽然时间短,但怎么会对越人谷的事没有丝毫察觉呢? 或者,他是因为更乐于单打独斗,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衡一? 谢冕脑中有许多疑问,刚刚涌上来的一线喜悦立即被冲得干干净净。 即便,越人谷,本来就是被他抛出来吸引视线的一处破绽。 狡兔三窟,他何止有三窟! 不过,这场博弈里,出现的势力到底有几拨?衡一麾下?毕戈覆自成一系?(未完待续。) 第270章 狼狈为奸 谢冕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一划,反正玄天门里某些人一直面和心不和,管他们分成几拨,只要对自己有利就行! 他看向毕戈覆,想起了自己的初衷,还有之前几天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毕戈覆,真的会粗心大意到漏过了越人谷? “事已至此,”毕戈覆沉声道,“我也只能任代宗主差遣。” 他看向衡一真人:“请问代宗主,现在可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谢冕划拉着桌面的手一停,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语气这么生疏,再说,大家现在差不多都知道越人谷已经被衡一控制了,毕戈覆还这样说……看来,他的确还没有倒向衡一。 谢冕稍稍放下心来。这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虽然多的是人跟他作对,但这些人也并没有抱成一团。大家各自为战,这局面,再好也不过了。 衡一真人摆摆手:“此时就不劳毕师弟了。” 陈剑威从旁阴测测地说道:“代宗主这话就不大在理了。既然血修之事人人有责,身为玄天门首座之一,毕师兄怎么能不出一份力呢?” “还是说,代宗主已经查到的消息,有什么蹊跷之处?” 青云真人似有些沉不住气的模样,催促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衡一师兄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毕戈覆被陈剑威将了一军,也没有反驳,手指掕着座椅的扶手,看了眼对面的若虚真人。 代宗主衡一真人向来倚重系出玄隐峰的若虚真人,有什么事往往都会询问他的意见。今天,不仅若虚真人少有言语,衡一真人也没怎么提到他,甚至,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都很少。 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缘故? 朗一真人也道:“事情到底如何,还请代宗主分说个明白。以免我心中惶惶。” 众人都神色稍显凝重地看向衡一真人。 衡一真人双手往下压一压。此时的他,仿佛才找回一些身为代宗主的威严。 他先安抚了朗一真人:“此事与朗一师弟无关,乃是陈再与他人勾结……” “谁?是谁这么大胆?!”陈剑威横眉怒目。 衡一真人轻咳一声。 “古达。” 陈剑威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衡一师兄,你倒还坐得住!我说怎么王越和王卫先后丧命,却一句供词都没有问出来。怪不得,怪不得……” 穆一真人眼睑半垂,闻言瞥了陈剑威一眼:“陈师弟你忘了?王越是死于刑铭堂地牢不错,但王卫……可是你亲自看守的。这,也要赖到我头上?” 陈剑威怒拍茶几:“绛云台上除了我,还有你和青云师兄。不是你还有谁?” 这么严肃的事,谢冕都几乎忍不住笑:“陈师兄,还有青云师兄呢?怎么不算他?” 陈剑威坚信自己还是有判断力的:“青云师兄曾向代宗主提供线索,必定不会是他。” 青云真人虽然自己没有躺枪,但对陈剑威的智商实在忧虑,忍不住道:“陈师弟你搞错了。穆一师兄一直和我在一处,他绝不是心怀叵测,暗中祸害玄天门弟子的歹毒之辈。” “是吗?”陈剑威突然想起一事,对衡一真人道:“代宗主,我有一个疑问,事关血修,想向青云师兄求证一二,还请准许。” 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对视一眼,想这浑人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头了? 衡一真人看了看青云真人,方道:“你有事就快快说来。” 陈剑威得了允准,朝青云真人一挑眉。这可是得到代宗主支持的,他倒要问问…… “敢问青云师兄和穆一师兄。从初一到初四,你们二人都到哪里去了?绛云台不见踪影,我派人到各处寻访,均不得其踪。在这期间,你们保证都在一处吗,有没有什么人能够作证?” 朗一真人犹豫道:“陈师弟,你这是怀疑穆一师兄?他向来……” “朗一师兄,你自己且还没有洗脱嫌疑,怎知穆一,噢对了,”陈剑威似是突然灵光一闪,道:“陈再和古达,莫非,你们俩都有参与,狼狈为奸?” 谢冕端起茶盏,挡住自己的嘴,以免露出脸上的笑容来。 有时候,听陈剑威一席话,实在是一大乐事——你永远不知道他能把话题歪到哪里去。就他这样毫无章法的打法,还真是能乱拳打死老师傅。 不过,他倒是更像知道,青云真人好好地不守在绛云台,和穆一真人消失四天,跑到哪里去了。 青云真人不悦地打断陈剑威:“陈师弟又胡言乱语了。陈再之事,代宗主已有论断,不得再行污蔑之事。” “至于我和穆一师兄。我们的确离开了绛云台一段时间,王卫也恰在这时候命丧他人之手。不过,这期间,是有证人可以证明,我和穆一师兄寸步不离的。” 他说着竟然笑了笑:“虽然贵为真人,但穆一真人分身乏术,怎么可能既在我跟前,又神不知鬼不觉得抹杀王卫?” “空口无凭。”陈剑威直是盯着他:“那青云师兄且说,这人是谁?” 青云真人沉默了一会儿。 陈剑威已经步步紧逼:“怎么,这个人是子虚乌有?” 穆一真人扭头看向衡一真人,轻轻一抱拳:“此事事涉机密,需得禀报宗主。” 谢冕狐疑地看着面现为难的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什么事,不仅不告诉衡一真人,还点名要告诉宗主才行? 陈剑威不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明知宗主尚在闭关之中。我看,你只是想拖延时间罢?” 行泆真人不悦道:“这有什么,待把陈再和古达拿下,陈师弟你审一审,不就水落石出了。” 陈剑威面色一喜。再一再二不再三,前两次都算是无功而返,这一次总不能再出差错了。 行泆真人又道:“只是,不要再得了两具尸体就是了。” 衡一真人宽厚,见陈剑威或与行泆真人杠上,忙道:“这倒不必忙了,陈再那边,我已经派人前去了。此时,大概将有消息传来。” 谢冕笑了笑。此时?早该有消息传来了。 虽然这次损失比上一次还大,但也不算输得很惨。玄天门众人拿到一点有用的消息,想来已经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了。 ---------------- “老祖宗,就让他们这么打下去?”杨隽变换了几个站姿,现在是以稍息的姿势站着,紧靠在氓山真人身侧。 古达和沈却二人皆为大师修为,在玄天门也成名日久,势均力敌之下,两人你来我往之间的战斗很是好看。 古达浸/淫刑铭堂多年,而刑铭堂这些年来事务并不繁忙,古达很有空闲,钻研了不少奇绝的功法,屡有奇招。往往在难以支撑之际,能够突现绝技,扭转颓势。 沈却在闻道堂执事多年,常指点低阶弟子,钻研的多为基础功法,且他从前也不是天赋过人之辈,一直以来靠的就是勤奋。多见浸淫,许多功法都已烂熟于心,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为人沉稳,战斗风格亦是如此。稳扎稳打,纵古达屡现奇招,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杨隽看来看去,东风与西风,谁也压不倒谁,时间一长,不免觉得有些无趣。 “不想看了?”氓山真人竟然没有显出多少不耐来,连两个大师级别弟子的打斗也看得津津有味。 杨隽点点头,是觉得有点乏味了。 氓山真人摇头,叹道:“到底是毛头小子!” 杨隽不解,但至少老祖宗这回没说自己乳臭未干。他很是上道地追问:“老祖宗有何指教?” “知己知彼,这话你知道吧?” 杨隽摊手。这能不知道吗? 氓山真人对他反应很不满意,抬手拍了他一巴掌:“你给我听好了!” 杨隽立马挺直腰背,站得像一根标杆一样:“您说,我洗耳恭听。” “你知道山人我在玄天门数百年,大小擂台未尝一败吗?” 杨隽想说不知道,和着您还是独孤求败呢?但他什么也没说,看氓山真人怀念的模样就知道,这应该是他唱独角戏的时刻。 氓山真人脸上带着几分回忆的怅惘:“遥想当年……” 杨隽从心底里不愿意打断氓山真人,但这位老祖宗的确不适合走抒情路线,他不得不说:“老祖宗,知己知彼怎么说来的?” 氓山真人瞪他一眼:“好好听着!别人求我我都未必告诉他。知己知彼,交手之时,你不仅要知道对手修炼的功法、使用的武器,还要知道这个人性情如何。” “胜负之下,修为固然重要,但在势均力敌之时,一个人的心性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胜负。” “这样啊,”杨隽想了想,问道:“老祖宗你觉得他们俩谁输谁赢?” 氓山真人恨恨地瞪他一眼:“孺子不可教也!” 别过头不再理他,但杨隽却隐约听见他嘴里念叨了一句:“收网了,也不知捞起来几条鱼?” 杨隽扭头看向西边的天空,烟气尚未完全散尽,弥漫开来,覆盖了很大的一片区域,但是并不见有什么人过来。 满肚子的疑问得不到解答,杨隽盼望着时间早点过去,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未完待续。) 第271章 海水火焰 杨隽没有再问氓山真人关于鱼的话题了。 倒是氓山真人憋不住,扭头问他:“喂,小子,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一字不落!”杨隽敷衍地答道,眼睛却是盯着古达和沈却。 氓山真人嘴上不说,但却是有意在教他,杨隽心里知道,却和这位“心口不一”的老祖宗有志一同默契地保持着回避的态度。 氓山真人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扯出一整条手臂粗的肉干来吃着。他好吃,但没有食不厌精的规矩,几乎只要是肉,都能吃得下去。 他这边吃得正香,杨隽却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过来。 ”这里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氓山真人闲得慌,嘴里嚼着肉还模糊地抱怨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要不是慢慢吞吞,一点都不利落,要不就是没耐性!” 氓山真人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杨隽一眼。 专注战局据的杨隽狐疑地回视,揉了揉鼻子,突然凑到他耳边,问道:“老祖宗,您老看这二位什么时候打到头?” 精彩是精彩,只是于他而言,沈却和古达之战,更好似江面上的波澜,杨隽更想知道的是水面下不为人知处的江水流向。 似是为了配合他的心思,一股炽热的风从前面吹来,熏得杨隽面上一热。 “这是……” 话还没有出口,无形无色的热气却似火焰一般燎动,贴在身上的衣衫瞬间变得滚烫,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炙烤着皮肤,第一层平台上的弟子纷纷后退。 一股灼热的气息,从赤红的长剑上散发开来。 红色的流光,似从云海中跃出的红日之光,似滚滚的岩浆,从火山口奔涌而出。 红芒一片之中,一股蓝光如一道从天际倾泻而下的暴雨,将这烈焰浇了个透凉。 霎时间,幻象消失得干干净净。 又是一次短暂的交手。 二人一触即分。 看在众人眼中,两团交缠在一起的虹光搁分开来,在点绛阁殿外的天空各自占据一端。 古达手执长剑,眼中映着熊熊火光,从脸面到青色的衣衫,都隐隐发红,因风而动的长发散乱,仿佛跃动的火苗,而他整个人浑身上下却有着一股莫名的阴狠之感和森冷之意。 这是一种极致的反差,杨隽第一次正视这个此前并不相识的陌生管事,皱了皱眉。 “老祖宗,古达,是……” 话没说完,半空中却传来一个隐含怒火的响亮声音:“沈却,莫再作无谓纠缠,要战,便战个痛快罢!” 与古达这把赤红色长剑相对的是一柄湛蓝的长剑,剑身上下蓝光潋滟,水色一般柔和沉静,倒显得内敛许多。 沈却握着浑身萦绕着一股蓝光的长剑,眼底一片沉静,如同手中的长剑一般无二。 战个痛快? 杨隽讶异地看到沈却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痛快?”沈却的眼中寒意湛湛,“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古达长臂一甩,赤红色的光芒由剑尖抛洒出去,在他身后的天空中飞卷起一道十丈有余的赤练长纱,上面一道道细长的金光,流水般滑动。 他背后,仿佛有一轮染血的夕阳,朝着 杨隽看得一愣。看起来长相和说话都不出色的古达,练的功法招式竟然是这种风格…… 氓山真人扯了一把呆立的杨隽,疾往后退:“别傻站着了,人都放大话准备——” “放大招嘛!” “闭嘴!” 氓山真人把杨隽拎到了点绛阁的廊下。 有四个管事当即跟了过来,剩下两个,其中一个正是与古达同为刑铭堂管事的张敬。他杵在原地,不知怎生是好。 “古师兄,你这是干什么,一会儿长老可就出来了!你们这,让长老多为难呐!”他说的长老自然是刑铭堂执事的穆一真人。 刚才古达与沈却二人你来我往,看得激烈却轻易分不出胜负生死,但现在二人气势均是一变。这是要死斗啊! 不明真相的张敬急得跳脚。他和古达共事多年,一直都是以古达为主,倒让张敬对事缺了几分应对的能力,此时更是缺了主心骨似的有些慌乱。 但他的喊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古达仿若未闻一般,只瞪眼注视着对面的沈却。 “今日晴好,正适合洗血!” 张敬转而朝沈却喊道:“沈师弟,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且等一等,代宗主和长老们不多时便出来了。无论什么事情,自有他们分说。你们切不要伤了和气!” 杨隽朝氓山真人摊摊手:“老祖宗,这就是玄天门管事的水平?” 氓山真人撕着肉干,嘎巴嘎巴地嚼着,没有说话。却有一个长脸阔口的管事看了他一眼。 这管事转脸对张敬身边那个管事道:“魏云庭,还不赶紧把人拉开!” 被点名的魏云庭正抬头看着沈却,闻声朝后面望一眼,如梦初醒一般扯着张敬退回廊下。 沈却一语不发,只是将五指一旋,再收回紧紧地握着剑柄。 蓝色的剑尖斜斜指地,杨隽正看见那剑尖上缭绕着一缕深邃的蓝光,像是从深海中抽出的一股海水一般,幽深。 沈却神色一厉,手腕微动,整个身形却猛然而起,破风而出。 那一缕深邃的蓝光,像是夏日暴雨天气从天边漫卷过来的云一样,霎时间,一股滔滔的蓝意遍布了绛云台的半边天空。 刚刚还被古达称赞的晴好天气,转瞬之间就笼罩了一层阴云。 浓重的深海之水的凉意,覆盖上了绛云台,并且渐渐地朝着那一边赤红色的天侵袭而去。 沈却深青色的身影,在这一片由蔚蓝及至深蓝的水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仿佛海中的一条游鱼。 古达冷笑一声,举剑相抗。 伴随着炽烈红芒而出的,还有他冷厉的声音:“原来你果真主修海意剑法,这么多年都未尝一变。” 先时那么多试探,古达还道沈却藏得好,一点也不露端倪,原来竟然真是如同传闻中那样,沈却这人一意钻研海意剑法,并无其他绝技。 众人都说沈却晋升不成之后心灰意冷,当年以海意剑败在楚彦慈手中,数十年来一直苦练不辍。 在今日之前,古达还不相信,只道是讹传。 海意剑法从属于高阶灵士剑术,高阶是高阶,但也仅限于灵士这个等级当中。沈却一个堂堂大师,怎会苦练区区灵士等级的剑术?!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看来…… “看来,当年败在楚彦慈手中,你的确耿耿于怀,一日不敢或忘啊!”古达脸上竟有了一丝笑意,尽管这笑中更多的带着无尽的恶意。 沈却大师之尊,败于一个年纪轻轻的灵修弟子之手,这事,的确很不光彩。 “嗐,打架就打架,不要揭人短嘛!”氓山真人吧嗒着嘴说道,“小心嘴硬手软,给人揍趴下了。” 氓山真人嘴里嘟哝着,杨隽却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古达的话。 楚彦慈?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楚、楚彦慈?!”杨隽刚听到古达这句话,先还没有什么反应,醒过神来,嘴里念叨一遍,脑中却似炸开一串响炮,几乎蹦了起来。 楚彦慈不就是楚恪的便宜老爹吗?! 杨隽脑中一道闪电划过,惊天般地刺破笼罩了厚厚云层的天际,楚恪记忆里的画面在他眼前回放。 想当初,楚怿曾被若虚真人盛赞,说“此子不凡”,但事实上,除了这句赞词之外,若虚真人还说了一句:“颇有乃父之风。” 这句话,还是楚怿对楚恪亲口说的。 当时是什么情况来着?杨隽回想了一下,大概是楚怿想要在楚恪面前炫耀一下,巩固自己的地位? 只是杨隽毕竟不是楚恪,大约回忆起了楚怿曾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当时的具体情节却想不太全了。 杨隽把目光投向沈却。这么说,沈大师和楚彦慈,曾经有过过节?不不不,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楚怿和楚恪的老爹楚彦慈,他曾经也是玄天门弟子,而且能够击败现在身为闻道堂管事大师的沈却,实力应该不低才对。 现在,现在却是在燕国一个避世的小镇上深居简出,成了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杨隽想了一时,却觉得这也不对。毕竟,关于楚家,还有神木令的传说。 他咬了咬牙,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沈却并未因为古达的话显出一丝一毫的恼怒,他甚至没有答话,但滔滔的水波却如潮涌一般朝着那一片红光掩埋过去。 绛云台的上空,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两种完全相反的气息,同样的浓重到极致,强烈的杀意从二者的交汇之处漫延开来,绛云台上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压力,但是每个人的感受不尽相同。 似氓山真人这般修为,自是无丝毫妨碍,甚至还闲适地撕着肉干,仿若嗑瓜子看戏的观众。 与古达和沈却同为大师等级的管事还有第一层平台上的高阶弟子,却因修为高低略有差异而表现不同。有人神色自如,有人的脸上却隐隐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底下的中、低阶收到的冲击更大,站位在沈却背后的弟子,脸上布满了一层阴云,脸色都隐隐有一股乌沉沉的水气。而在古达身后的弟子,身上笼罩了一层红芒,面色发赤。 众人止不住地后退去,原本在第二层平台上的中阶弟子都退了下去,瞬间将第一、二层平台都清空了出来。 杨隽站在氓山真人身侧,倒没有多大的感受,只是随着古达和沈却二人的交锋,身上感受到一阵热一阵凉的,以前常听说打摆子忽冷忽热,不知道跟自己现在的感觉像不像。 他注意到人潮都往最低层平台涌去,捅了捅不知道是看得津津有味还是吃得津津有味的氓山真人:“这样不会出事罢?” 他可是记得,血修,已经渗透进普通弟子里的啊,趁着此时混乱,就不会有浑水摸鱼的? 氓山真人不甚在意地瞥一眼,随口道:“没事,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草包。” 自认不是草包的杨隽耸了耸肩。 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占据西边的古达扬手一挥,长剑破空而出,自一片红芒之中抽出一条火蟒,蛟龙出海一般,映红了沈却这边的布满阴云的一小片天空。 炽烈的火光扑面而来,杨隽抬手掩住了半边面孔,耳边听得氓山真人一声嗤笑:“胆小鬼!” 呼啸声之后,是飒飒的风声,还有波涛狂号之声,沈却一声长啸,长剑带起一片水光,龙卷海啸一般的声势,迎着那条火蟒撞去。 轰隆! 分明只是虚无中灵光化出幻象,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震得人耳膜鼓荡。杨隽这时候才感觉到巨大的修为等级落差带来的强烈压迫感,顾不得氓山真人的嘲笑,抬手捂上了耳朵。 一缕灵光在指尖闪耀,丹田中热气上蹿,盈盈的青玉之光笼罩了全身上下。 真是笑话,胆小鬼比起小命来,当然是命重要,杨隽真是后悔自己跟着氓山真人站在这么近的距离观战,被剑风扫到所承受的压力都随随便便比从前打过的架交过的手威力更强。 火光与水光的交锋之处,两柄长剑相击。 沈却沉静的双眸之中,映着古达泛红的目光。 “你的主子一定很得意罢?想出了这么个计策!”古达睚眦欲裂,咬着牙狠声道,“令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从牙齿缝中蹦出的声音,在剧烈的撞击声中被掩盖下来。 沈却眸光闪烁,也如同那漫天的火焰般跳动着。 “令主?许多人对我说起过,令主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我从未见过。只是,为他而死的人,” 他说道:“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古达眼中突然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你们就不怕——” 沈却淡泊的语气在古达听来,充满了异样的情绪:“古达,你今天就要死了。令主放不放过我,与你没有半分干系。”(未完待续。) 第272章 胜负已分 轰隆! 一赤红一湛蓝的两把长剑撞在一起,半边赤红的天空和半边氤氲密布的天空狠狠地相互冲击着,仿佛在旭日初升的天空与无边无际的海洋尽头,掀起狂暴的战潮,爆发出剧烈的声响。 铛—— 在潮涌般的轰击声中,一声清脆到极致的金属鸣声。 两把同样声势惊人的剑,都携带着不相上下的巨大灵光,终于在剑与剑相触的瞬间短兵相接,骤然间爆炸开来,一波紧接着一波的气浪顿时朝着四面八方涤荡开去,震得空气都为之扭曲变形。 杨隽一阵头晕眼花,广场上如山如海的人群,看在眼里都成了高高低低的波浪形。 随着气浪漫延开来的,还有如海潮般滔滔不绝的灵气侵袭,杨隽纵是站在不动如山的氓山真人背后,也蹬蹬连退了两小步。 站得稍远的众多中低、阶弟子,更是被灵气的波动尾翼扫到,站立不稳,连连往后倒退。 人在猝不及防地面临跌倒之时,最本能的反应就是随手抓住身边任何能够抓到的东西。 纵使是平时关系不好的人,此时也不免相互搀扶了一把,稳住身形。 “他爷爷的!”江临仙伸手扶了身边的谢清眉一把,嘴巴骂道,“这是要出人命啊!” 谢清眉一双秀丽的眉毛紧紧地绞在一起,再无平日的清丽,面庞上褪去了几分血色,苍白而露出几分慌乱的神色。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真的是以命相搏!” “嘁,女人就是胆儿小。”江临仙嗤笑罢,还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怕什么,天塌了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呢!” 顾九辛手腕轻轻一扭,衣袖拂开一个想要借机扶她一把的弟子之手。 “多谢。”她眼眸一转,语气冷静如常,“不过,不必了。” 灵气波动的风尾扫过来,吹动她的长发向后飞起,在她侧头的瞬间,一缕黑发拂过面颊,分散成丝丝缕缕,遮住了一小半面颊。 素面如玉,发似鸦羽,一双美目黑白分明。 那弟子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顾九辛,不管是长相还是实力,都不是可以用柔弱来形容的。但是,谁叫他总是忍不住忘了这一点呢! 顾九辛没有顾得上看这弟子羞惭的神色。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海意剑法,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威力,沈大师果然将这一剑术练至炉火纯青了!” 这女人,关注点竟然这么与众不同! 岳子澶耳朵一动,将顾九辛的话听在耳中,紧跟着眉毛一挑,抬头看向了前方那条在一阵阵余波之中仍旧站得笔直的身影。 “顾家之女,果然名不虚传!” “子澶你说什么?”脚下运劲,在第一波灵气震动中站稳下来的殷晋离扭头问道。 岳子澶似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说出声来了,但料想殷晋离听得并不清楚,他只是无声一笑,眼中露出一丝邪气。 他面色是一贯的苍白,却在此刻还有余力扶着殷晋离,道:“公子,你可得小心站稳了。” 殷晋离一时也没细想岳子澶撑着自己的手臂还这么有力,心不在焉地道:“今天召集我们到来就是让我们看两个管事打架?氓山真人不出面也就罢了,代宗主他们怎么迟迟还不出现?” 岳子澶暗笑,殷晋离语气全是不满,一点也没看到这背后的风起云涌。 他近来对殷晋离越来越看不上眼,但无奈现在还得靠着殷家才好行事,心里百般腹诽嘴上还是说道:“公子,这和咱们又没关系。就算有什么事也自有长老们负责,咱们只消看戏就是了。” 古达声震四方,楚怿就算是站在远离中央平台的外围,也听到了那句“当年败在楚彦慈手中”。 楚、彦、慈?楚怿神情震动,露出日常难得一见的诧异表情,引得江寒鹤都和陈玄济都多看了他两眼。 只是还未等楚怿反应过来,强大的灵气波动荡开层层气浪,自沈却与古达交战的中心散布开来。 楚怿身体往后一仰,险些摔下,旋即神色一凛,疾退一步,将半身的力道沉于双脚,稳稳地钉牢在地上。 “楚师弟可要小心了。”江寒鹤微微一笑,好心地提醒。 楚怿看着江寒鹤,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升起淡淡的疑惑。江寒鹤与其说是平易近人,还不如说是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淡。 楚怿模仿江寒鹤已久,对他多少有些了解。得江寒鹤这么一句提醒,实在少见。 而且,这话怎么听在呢么别扭。楚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但总觉得有几分不妥。 陈玄济凑趣笑道:“楚兄奶我辈中的佼佼者,只是一时不察脚下不稳,江师兄就不要笑话了。” 江寒鹤嘴角弯弯,眼中却是楚怿熟悉的、并无几分笑意的淡漠。 素来寡言的他竟然又多说了两句:“沈大师于海意剑法上的造诣极高,恐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等师兄弟倒是可以好好学习一番。” 海意剑法? 陈玄济和楚怿都还只是灵修,未到灵士的修为,不过二人听江寒鹤这么多,都将目光放到了沈却身上。 “沈大师使的是海意剑法,”银戈峰的阵营里,一个弟子正向楚敖打听,“那另一位大师么,用的是什么?” “管他用什么剑法。灵修打架就是不如咱们武修实在,华而不实,没有看头!” 楚敖摇头,不大感兴趣的样子:“哪像咱们武修,拳拳到肉,那是骨与骨肉与肉的碰撞,没有半点含糊!” 刚才那个问话的弟子点头道:“这倒是。” 这些天在银戈峰的操练中,他就常见到所谓的武修对战,的确十分激烈,且多半已身体相互对抗,鲜少操法器上场。 不过,他也说道:“这些幻象看起来跟真的一样,还有热浪和凉意。” 楚敖挥手:“但也不就是幻象嘛!” 冯源笑着插话道:“你就是不知道古大师所用的剑法嘛,扯这些有的没的。” 静悄悄听着不由笑了笑,却也留心想听冯源接下来的话。 楚敖面不改色,道:“我这也是实话嘛。再说,术业有专攻。我们和灵修所习功法并不一致,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你就是你,别拉上我啊。”冯源摇头道,“古大师用的乃是从属于初级大师灵术的千里赤云染。” “咦,”那弟子问道:“古大师还在大师初级,不知具体是哪个层次?” 静悄悄眼神一飘,没听到冯源回答,反倒是楚敖抢着道:“非也。古大师修为应在大师五阶,与沈大师在修为上算是势均力敌。至于说为什么在对战之时使用初级大师功法,大概是对千里赤云染最为得心应手,把握最大。” 他打了个响指,对附近诸多在听的弟子道:“对灵修来说,不是越高等级的功法就越好用的。” 说着朝楚敖挑挑眉:“怎么样,我说的没错罢?” 冯源点头。 又有弟子问道:“那咱们武修呢?” 楚敖说得兴起,侃道:“武修么,自然是炼体层级了。谁的肉身越强悍,越能打啊。” “别听他胡说。”冯源摇头:“道咱们银戈峰的人,灵修也是不能落于人后的。像静师妹,她于灵修上天赋出众,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静悄悄听冯源说到自己身上,笑了笑,问道:“冯师兄以为,沈大师和古大师,谁可为胜?” 不仅静悄悄,许多弟子也想知道答案,顿时将话题转回了二人的胜负上。 两片截然不同的天色相撞之后,犹如交汇一般融合在一起,天空不复先时的晴朗,无边无际的入目全是一片灰茫茫,其中隐隐显现出一丝丝蓝色,一抹黯淡的红。 至于古达和沈却,两人的身影均被阴云所包裹,看不进眼底。 杨隽脚下生根一般,牢牢地站住,压低了声音问道:“老祖宗,这下胜负将分了罢?” 氓山真人斜眼睨他:“是胜负已分!” 呵!杨隽抽抽嘴角,还是恭维道:“老祖宗英明!” 半空中,古达满脸的红色褪去,染上了一丝灰败之气,手中的长剑也已经光芒不再,黯淡的色彩使之看起来仿佛锈迹斑斑的废铁一般。 “我还是低估了你!” “是吗?”沈却手中的长剑也褪去了寒气逼人的蓝意,但剑身缭绕着一股潋滟的水光,灵动如海水。“或许,你从未了解过我罢。” 古达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他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愤恨,或许还有一丝不甘。 “但是沈却,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古达嘴角挑起一丝略带狰狞的笑意,“令主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和背叛。” 他咬着牙,看向沈却的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你会不得好死的。” 不得好死? 沈却笑了笑:“古达,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死?” 古达愣了一愣。 “不是你们背叛了令主,告密吗?” 沈却并不与他争辩自己这并不算背叛,而是问道:“你的掌令使呢,他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273章 兵不厌诈 古达以为沈却是要套自己的话,他冷冷一笑,道:“你不必枉费心机了。我根本不知道掌令使是谁!” “你想多了。” 想多了?沈却淡定的语气让古达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摇了摇头:“不必再问,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但沈却的回答还是让他皱了皱眉。 “我知道。” “你知道?” “是的,我不仅知道。”沈却挑眉,看着古达的神情暗含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我还见过他。” “你见过掌令使?”古达悚然一惊。 掌令使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任何时候都是斗篷加身,全身上下都被牢牢地罩住,就连本人的声音,也没有泄露过分毫,沈却怎么可能见过? 这其实还是在诈他罢? 他不由哼笑:“你还真是……” 古达似乎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摇了摇头,道:“我说过了,我没有见过他。你再怎么挖空心思地套话,也是徒劳无益。” 沈却摇头:“你错了。” 他认真道:“我也说过,是你想多了。我并不是想从你这里挖出什么。事实上,我也并不需要从你这里挖出什么消息来。因为,你知道的,其实并不算很多。” 古达盯着沈却的双眼,似乎想从中看出一点点的不确定和闪烁。 但是并没有,沈却的目光一如往常,没有丝毫波澜。 古达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必骗我的。” 他低着头,显出一丝颓丧之气。 “当然,因为你已经快死了。”沈却右手慢慢抬起,丝丝灵光从五指间蹿出,环绕在剑身上。 杨隽仰头看着那一团最浓重的阴云,嘀咕道:“怎么突然没有动静了。” 氓山真人用手在脸上,尤其是嘴上胡乱抹了两把,扫掉嘴角的肉屑,一本正经道:“人家好歹是多年老相识,这生死关头,总要留点时间告别罢!” 他看着杨隽:“这也是人之常情!” 临死的时候做下告别,的确是人之常情。但这样的人之常情,应该不是用在前一刻还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两个人身上吧? 对于氓山真人的话,杨隽并不敢苟同。 “你不懂。”氓山真人摇了摇头:“亲手取掉旧相识的性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杨隽当然不懂,他除了将程叙一把扯下水,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杀过人,更不用说相识已久的人。 所以当氓山真人问“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的时候,杨隽摇了摇头。 氓山真人突然间想起什么,凝视了杨隽片刻,问道:“话说,你到底杀过人没有?” 这个问题……杨隽稍微犹豫了一下:“大概算有罢。” 氓山真人瞅他一眼,扭过头去,微微一叹:“那你杀人的时候能保持平静吗?” 杨隽轻抽一口气。杀人还保持平静,是让他杀人不眨眼吗? 当然,杀人也并不是不可以。譬如血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然得选杀人。但是杨隽敏锐地察觉到,氓山真人大概特指的是,杀自己熟识的人。 为什么,这位老祖宗像是笃定自己一定会杀与自己熟识的人呢? 杨隽疑惑地看过去,之间氓山真人花白的眉毛微皱,仿佛有些为难,又有些失望。 他叹道:“到底还是太年轻哪!” 杨隽吸一口气,强忍住没有跟氓山真人搭话。 自己的确年轻,但至于什么都扯到年龄问题上吗?因为年轻而受到氓山真人鄙视的时候真是太多了。 他还是没忍住向氓山真人分辩:“老祖宗,你这种无差别的年龄歧视是不对的。正因为年轻,我还有无限的可能。” 而你,只能是一个糟老头子。当然,这句话杨隽可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想想罢了。 经验和阅历令人尊重,但光阴的力量让人敬畏。 所以即便现在摆在面前的有许多未解之谜,前路上布满了荆棘坎坷,杨隽也相信自己能够将谜底一一解开,在荆棘丛中踏出一条坦途。 “闭嘴。”氓山真人冷冷地瞥他一眼。 杨隽捏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表示不会说话了。但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的——看,不可一世的氓山真人,同样是敬畏时间的。 事实上,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完。 杨隽觉得自己是真的已经融入到嵊洲的世界里了。许多想法和观念都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他已经能够眼睛也不眨地挥刀斩下王卫的手臂,当然也能够刀锋一篇,从他的颈项划过,斩下他的头颅。 杨隽也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乌沉沉的天空时,眼睛半眯起来。 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杨隽了,为了生存,为了终有一天登上绝顶,他,自然也会有许多变化。 阴云中,古达的双眼紧盯着沈却手中缓缓抬起的长剑。 沈却的声音也萦绕在他耳边:“我只是想告诉——越人谷,还有你的死,都只是掌令使的阴谋。” “什么?”古达猛地抬头,见沈却又用那种令人不解的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还记得王卫吗?你的死,和他的死,并没有什么差别。” “不,这不可能!” 王卫怎么能和自己比,论修为论资历论地位……王卫怎么可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古达很坚定的摇头。王卫能够被当做棋子抛出去,但以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沈却笑了笑:“掌令使并不害怕你泄露秘密,不是吗?” 古达拧着眉毛:“越人谷……” “越人谷已经毁了。”沈却无所谓地笑笑,带着淡淡的嘲讽,“而你并不知道更多的东西,对吧?” 他放轻了声音,缓缓地说道:“你说,你还有什么用呢?” 一句接一句,语气一句比一句轻缓。 古达锁眉深思,“不,我还知道……” 沈却眼皮一跳,眸光闪烁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把视线放在古达的身上,以免引起古达的反抗。 “不对!”古达却猛然间回过神来,“你就是想套我的话!” 话音未落,手中已经显现出颓丧之气的长剑,骤然间绽放出绚丽的赤红色光芒,剑尖直刺沈却咽喉。 沈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手臂一振,长剑上萦绕的丝丝缕缕蓝光合拢,眨眼之间,光芒便由浅及深,由湛蓝而至深蓝,连带着身后的半边天空,都由灰而转蓝。 咻—— 仿佛一根烧红的烙铁被扔进了冷水里。 赤红色的长剑穿破阴云笼罩的空中,擦出漫天的浓重雨雾。 古达的声音在从云雾中传出,带着一种特有的沉闷:“但我什么也不知道!” 沈却微叹一声。 广场上的众人,只见头顶蓝光一闪,像一柄闪电般呼啸着划过。随着啸声而起的,是一条巨大的蓝色水龙卷。 仿佛从天幕之中抽出一缕云气,缠绕在那一柄长不过三尺余的蓝色长剑上。 耳边似乎有飒飒风声,又似乎有哗哗水声。 众人都为眼前这一幕画面感到惊叹。 而比起这一条威风凛凛的水龙卷,古达手中那一线赤红光芒,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杨隽微微叹道:“想不到沈大师这么谨慎。” 古达不过只余最后垂死挣扎之力,奋力发起最后一击,沈却却是半点也不肯放松,仍然如临大敌地全力以赴。 氓山真人撇了撇嘴,没有发表意见。 然而,下一刻,杨隽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水龙卷盘旋着,在空中飞舞着,缠向古达。而古达手中原本光芒黯淡的长剑,却在突然之间爆发出炽烈的赤红色光芒,瞬间映红了天上的阴云。 一条长数十丈的火龙,出现在天空。 吼—— 火龙张着嘴,扑向通体蓝光的水龙卷。 古达的眼中寒光闪烁:“你果然如传说中的阴狠刻毒!” 沈却面容沉静,动作看起来极为舒缓地挥着长剑,速度看起来很慢,带着一种悠闲的淡雅和自然。 细看时,有一种若虚真人式的从容和淡定。 水龙卷上的蓝光还在汇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蓝得纯粹,清澈到极致。 他的头部发出一声呼啸,杨隽这才发现这不仅仅是一条水龙卷。他和人一样,也有着人一颗头。 只是,这不是一般的头,而是一颗硕大无比的头。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而是在水龙卷旋转的时候渐渐生成,顶在水龙卷的最前面,映着赤红色的火光冲过去。 古达看着沈却高高举起的右手,和手中萦绕着灵光的长剑。他的眼中映着赤红色的灵火,闪耀着愤怒的光芒。 “在我临死之前还在骗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 比起古达隐隐的疯狂,和压抑不住的歇斯底里,沈却冷静得可怕,说话仍是慢条斯理:“兵不厌诈。” 随着话音落下的,有他高举的右手,神光湛然的长剑。 湛蓝色的水龙卷,呼号着扑向古达。 仿佛火堆上倾泻下一桶水,赤红色火光带来的炽烈灼热感顿时消弭,火舌都还未完全伸出,火龙卷呼号一声,已经在漫天的蓝光之中败下阵来。(未完待续。) 第274章 心思诡谲 古达眼中的火光随着火龙的消逝而消失。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多了几分青白之气。 他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连个声响都没有,在沈却面前竟然一击而溃! 呵! 手中的赤红色长剑上布满了裂纹,有粗有细,从剑尖而至剑柄,像裂开的冰层一样,发出“咔咔”的脆响。 最后,伴随着“咔擦”一声,古达手中的长剑应声而裂。褪去了鲜艳的红色,已经几乎透明的剑身崩碎之后迅速消失在空中。 古达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神情有些恍惚。 失败来得真是太快。 他闭了闭眼,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 “怎么会,都是大师,都是……大师。” 同样是五阶大师,凭什么沈却能赢?他全力练习千里赤云染已经练了超过二十年,造诣可谓是炉火纯青,竟然还是败在沈却手里,而且沈却用的,不过是区区灵士级别的海意剑法。 古达眼中不仅褪去了红芒,还映着一道蓝色的光。这是一柄插在他胸前的剑。 “因为,”沈却笑了笑,不介意为他答疑解惑,“我比你练的时间更长。” 一次一次重复,他在海意剑法上造诣,已不仅仅是炉火纯青而已。 登峰造极。 以他五阶大师的修为,去习练灵修级别的海意剑法。沈却早就对灵气的凝聚,剑意的使用烂熟于心。 他可以说,在整个玄天门,乃至嵊洲大陆,都没有一个人能够想他一样,把海意剑法了解到了极致。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古达嘴角咧一下,露出一个古怪至极的笑容,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一股冰凉之意以剑尖为中心向身体各处扩散,全身的经脉和窍穴如同被冰封住一般,再无灵气能够贯通。 “真不愧是心思诡谲的沈却。”他喃喃地道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放弃,仍然想着从自己嘴里撬出点东西来。古达都忍不住想佩服他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 古达笑得很诚恳,声音却越来越低:“我听说,楚……‘星辰冠盖,宇宙洪荒。神木令出,道合阴阳。’你知道神木令的传说罢?”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没有看到沈却皱眉的动作。 “神木令在曲游楚家。”古达停顿一下,才有力气继续说下去,“要想活命,也只要得到这块神木令了。” “不过,也要看你抢不——抢得过了。”古达眼睛阖上,嘴角却是上翘的。 “星辰冠盖,宇宙洪荒。神木令出,道合阴阳。”沈却明白古达的未尽之意。 因为得罪了所谓令主,就只有死的下场,如果不想死的话……没有实力与令主抗衡,就只有夺取嵊洲至尊的神木令了。 玄天祖师昔年能够于滔天洪水中挽救人族,及至后来创立玄天门,靠的就是神木令。就嵊洲而言,神木令的力量是无可匹敌的。 只有得到神木令,才能与令主抗衡。 看起来,古达似乎替自己出了一个好主意。 不过,沈却只是冷着脸,将长剑一拔。 剑尖带出了点点血雾,在空中飞溅开来。 于是,众人看到此刻湛蓝色背景的天幕之下,突然之间炸开一朵血色的花。 古达半闭的眼睛,终于完完全全地闭上了。 沈却右手一扬,长剑上的雪血滴瞬时飞散出去,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的五指张开,一缕蓝光穿破虚空,朝着天际飞去,终至无影无踪。 转瞬之间,满目的赤红和湛蓝先后消退,绛云台上的天空,又恢复了晴好。澄澈如镜,点缀着一朵又一朵的白云。 杨隽露出做梦一般的神情,目光平视前方,焦点却不知落在何处。 氓山真人冷哼了一声,回头瞪了他一眼。 “大难临头而不自知,真是蠢得可以!” 杨隽摸着脑袋:“什么大难临头,我该知道什么呀老祖宗?” 沈却杀了古达,关自己什么事! 杨隽眼睛一亮,凑近了低声道:“您都听到什么了?” 古达刚死,氓山真人就说这种话,其中肯定有什么来头,杨隽打蛇随棍上地问道:“要不您告诉我呗!” “咳咳!”氓山真人猛咳一声,在极为管事隐隐期待的目光招手让沈却到面前来。 几个管事互看一眼,纷纷转过头去。 氓山真人不肯说,他们是一丁点办法也没有啊。而且,这事,也不要插手。 杨隽看着神色如常的沈却,经过一场生死之战而身上衣物仍旧纤尘不染,心道这人果真淡定得可以。 同时,心中涌动起一股浓浓的忌惮之意。 古达刚才可是踢爆,沈却曾经败在楚彦慈手中,可谓是老冤家了。这还真是不一样的缘分啊!至于氓山真人说的大难临头,是说自己莫名其妙成了沈却的宿敌……之子吗? 沈却目不斜视地站到氓山真人跟前。 “师叔祖,弟子奉命清除奸邪,幸不辱命。” 奉命,清除,奸邪,幸不辱命? 几位管事面面相觑。怎么这些词,分开来个个都知道,合在一句话里,就让人有点懵逼呢? 果然人生如此,全靠演技。 和着前面那么不情愿地去“接待”氓山真人,露出那种生无可恋的神情,全都是装的啊! 有人看着沈却暗暗撇了撇嘴。 真是太过分了。 这些人里,张敬和古达关系最后。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古达已经死在沈却剑下了。 而且,听沈却话里的意思,他还是奉命行事。 张敬嘴唇微动:“师叔祖,沈……” 他想问什么,却突然就住了嘴。 古达一直在刑铭堂,能够惹上什么事?张敬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王越在刑铭堂地牢的蹊跷死亡。 件事,也就是跟血修又牵扯了。 张敬突然就不说话了。也只有这件事能够***邪”挂钩。 “啊?”氓山真人伸手挠了挠自己花白的乱糟糟的头发,挥挥手,带起一大片不明物体在空中飘飘洒洒。 他犹若未知地摆摆手:“跟我说干啥,还要问我讨红包啊?闪开闪开。” 沈却听话地走开,却就站在氓山真人面前的台阶下。 氓山真人抬脚走下两级台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死透了没有?” 死透了……没有。这样的问话很氓山真人。 杨隽冷眼旁观沈却,想听听一本正经的沈大师怎么回答。 “回师叔祖,已经死了。”沈却微微躬身。 张敬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上前两步,但还是离芒山真人有点远。 站在后面的杨隽早注意到他在这里前前后后地走了,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师,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张敬诚惶诚恐地拜道:“氓山师叔祖、楚师叔在上。弟子……弟子想把古师兄的尸身收敛了,不知道……” “去吧去吧!”氓山真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返身走了两步,闻言又站在台阶上不动了。 反正杨隽是不知道氓山真人怎么想的,他停下自己就停下正纳闷时就见氓山真人返身走上台阶,站到了点绛阁的殿门前。 他这动作惹得几个管事一阵紧张。 虽然古达的事情上,他们袖手旁观没有干涉,不过好像这样是对的。但是……但是,他们身上还有任务啊,之前接的命令可是不许任何人进殿。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为难的神色。 如果氓山真人要硬闯,他们该怎么办啊? 江临仙拍着谢清眉的肩膀,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话语轻声道:“好了,好了,已经死了。” “死……死了?谁死了?”谢清眉低着头,没有抬头看天空。 不过眼角余光捕捉到的光线也可以告诉她,此时的绛云台上空已恢复了方才的清朗。而地上的影子也显示着,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了。 “古达死了。” 谢清眉抬头,正对着西方。万里晴空,可见度很远。但隔着茫茫人海,她也无法看到台上正被张敬收敛的尸身。 前面一群大师级别的高阶弟子,正在走上原本属于他们的第一层平台。 事实上,谢清眉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前方的高台上,而是越过人海,直接看向遥远的西方。那里碧空如洗,远山如黛,先前升起的浓烟已经散尽。 “怎么没有人?”她问道。 “什么人?” 谢清眉指着西边的天空:“刚才那边腾起了浓烟,不是出事了么,怎么这么久过去了还不见有人来报?” 江临仙愣愣地看了她一眼。 谢清眉顿了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江临仙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把,啧啧道:“眉眉儿,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绛云台这里这么大的动静,谢清眉还能惦记着西边那里没有人来报的事情。江临仙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缓过劲来的谢清眉一巴掌拍掉江临仙搭在她肩上的手:“我说正经的呢!我们这里不能动,还有值守的掌峰,巡守的管事和师兄姐,怎么不见有人来报呢?” 绛云台上,因为古达的死静了一瞬的人群又骚动起来。 高阶的弟子纷纷涌上第一层平台,这些人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以目示意后,朝着点绛阁正殿围拢过来。(未完待续。) 第275章 质问交待 氓山真人骇了一跳的样子,连忙往后退去,抵住殿门,推着几个管事向前,自己躲在人墙之后,道:“你们,你们快去安抚这些弟子。” 杨隽对于氓山真人的套路已经很熟了,瞥见他往后蹦的动作就率先一步躲了开去。次后听见氓山真人的话不免神情复杂地看了这位老祖宗一眼。 先前是一时震骇,没有反应过过来。现在古达的尸身都被张敬给收走了,一切尘埃落定,众人只怕再安静不下来,尤其是这些修为不算低的弟子。 玄天门弟子,至少师修为便算是学艺有所小成,可以毕业下山了。 大师修为的弟子,在嵊州地界已经能够做一方诸侯了。至今还留在玄天门的,不是有望晋升真人或者武王,一步登天,成为玄天门的掌权者,就是预备着参与不定时的管事选拔,成为掌权之人的下属。 这些弟子,并不仅仅只是弟子而已。他们会比中、低阶的弟子更积极地想要了解关于玄天门的各种事宜。 先前两个管事交战的时候,并不适合发问,现在,沈却总不能连他们一起杀了罢?而且,这里有多少人曾捕风捉影知道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想要窥探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很久了? 再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机会了! 近百的高阶弟子齐聚,作为玄天门未来掌权者的预备役,他们有立场有资格去询问。 虽然点绛阁正殿还没有动静,但总要给这些弟子一个交待的。 可是……几个管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犹犹豫豫地不大想站到前面去。 在沈却和古达动手的时候,他们就想当缩头乌龟了,现在还让他们去和一群有大师修为的高阶弟子们扛,这……不能够罢? 杨隽多少能够看出来这些人的踟蹰,他摇了摇头,站得更远了。 这里就氓山真人的地位和修为最高,他只要跺一跺脚,满场的弟子还能有谁再敢出来问个为什么? 说起来,自己对外的身份也是这些人的师叔,但他可并不像被这几个滑头的管事抓了壮丁做安抚工作。 杨隽觉得氓山真人的态度已经不仅仅只是想避开麻烦,而是特意想看这些管事在一群弟子的围攻之下左支右绌,手忙脚乱的样子了。 嗯,自己并不是怕弹压不了,而是遵从师尊的命令。杨隽双手抱胸,一脸闲适地看着底下众人。 一群弟子联袂走到台阶下,抬头看向一众管事。 一个领头的站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台阶上面色略带惊慌的管事,目光最终落在沈却身上。 几个管事相顾,面上均显露出一丝喜色。 在这弟子开口之前,他们已经有意再次推举沈却出面了。毕竟,动手杀古达的就是他。众人都不知内幕,当然只有沈却才能把事情说清楚。 不过,这个弟子显然也是个明白人,并不做无用功,一上来就找上了沈却。 那弟子开口道:“沈管事,你无故诛杀古达古管事……” “不是无故。”古达不等这弟子说完就已截口道。 沈却这样主动的态度,不仅让那问话的弟子一愣,也让背后的几个管事面色一僵,几个人暗暗交换着眼色。 沈却看起来忠厚老实,平时也沉默寡言,并不好弄权,所以他们之前才推举他出去“招待”氓山真人。 只是从沈却出手击杀古达来看,这个人所知的内幕,远比他们要多,这忠厚老实的外表,多半也是伪装。现在更是伪装都懒得伪装了? 几个人暗暗心惊的同时,也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与其面对一个心思深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你拔剑想象之辈,还不如与不假辞色之人共事。 杨隽看着沈却的背影,脸上神情微微一变。 沈却如果与楚彦慈是宿敌,那之前几年在凌初山,沈却看见楚怿和楚恪,心里都是什么想法啊? 想到氓山真人说什么杀与你熟识之人是什么感觉,杨隽没有体会过,暂时还难以想象。 不过沈却与古达同为玄天门弟子,又同样分别作为闻道堂和刑铭堂的管事,想必并不陌生。而沈却杀完古达,可是平静淡漠得很。 自己以前还觉得沈却十分严正,看似铁面无私,但实际上并不是全然不懂人情世故来着。但事实上,沈却的性情,比自己脑海里描绘的形象要丰富得多。 而之前在凌初山,自己数次觉察到沈却投来的异样视线,此时想起来,足以令杨隽后背发麻。 然而,在被古达揭破昔年曾败于楚彦慈之手的沈却,面上并不半点羞恼之色,更没有对自己投来哪怕一瞥的目光。杨隽越发觉得沈却深不可测,不由轻吁了一口气。 修道之人,感官异常敏锐,他也不便将视线长久地放在沈却后背上,杨隽缓缓地撤开了自己的视线,就听沈却道;“古达身为血修奸邪,祸乱玄天门,更伤及众多弟子性命。此事有代宗主及诸位长老均已知晓,故命我绞杀之。” 他顿了顿,看着面前那弟子,而后视线慢慢地从一众弟子身上缓缓扫过。 “诸位均是天赋卓绝之辈,亦是玄天门的未来之星,纵然平时潜心修道,也不该连血修这样作乱这样的事也没有听说罢?” 一群弟子互相看看。 潜心修道自然是有的。不管能不能晋升真人或者武王,登上更高一层楼,抑或是止步于大师境界,都得有绝对强劲的实力。 但他们毕竟和只需一心修道的中低阶弟子不同,修道之余,对于宗门之中乃至嵊洲发生的各种大事都有心探听。 不过,之前血修之事爆出来之后,宗门之中遮遮掩掩,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消息,他们知道的,大多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官方还没有出一个统一的公告。 那弟子正一正脸色,问道:“沈管事是说,古达是血修?” 沈却点头:“不错。” 杨隽心道,这人还挺上道,一听出沈却话中之意,就改口直呼古达姓名了。 氓山真人却倚在门边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 杨隽没听清,摸索着靠近了,悄声问道:“老祖宗,您老在嘀咕什么呢?” 氓山真人斜睨他一眼,嘴角一撇:“小滑头,滚蛋!” 杨隽当然不会滚蛋,笑嘻嘻地跟氓山真人一块儿站了,听沈却怎么“安抚”这些弟子。 只见沈却轻吐两个字应付了那上前来问话的弟子便不再多言,振臂一挥,一声高喝脱口而出。 “众弟子归位!” 低沉的嗓音如浑厚的钟声一般,瞬时传遍了绛云台上下三层平台,抵达广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广场上嗡嗡的说话声被盖过,几万数的弟子耳边都回荡着这浑厚的嗓音。 顾九辛打起精神来,先安抚了神色惶惶的韩书瑶一句:“没事了。” 转而与一旁的同门规整起弗忘峰弟子的阵营,收拢因先前的震荡而散乱的队形。 “整队!” 纠结近一个月,终于要给这些弟子们一个交待了吗?顾九辛想起死状凄惨的一众同门,容色一敛。 江临仙亦是早已把沈却的话收入耳中,挥挥手招呼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妹子。 “姐妹们快快收队,都站好了站好了啊。” 有女弟子悄声问道:“江师兄,这闹的是什么事啊?” 江临仙看一眼这神色惊惶的女弟子,这是一个刚从凌初山到夕辞峰不久的少女。他这次想起来,有的普通弟子还对血修之事一无所知呢。 他没有多解释:“沈管事这不就要说了嘛。快,都各自归位!” 相似的情形,各峰只见都在发生。诸首尊首座的亲传弟子,在普通弟子中颇有威信,行事也比普通弟子周全很多。 这些人不见得知晓了全部内情,但听见沈却的呼声,都极快地反应过来,担起身上的职责,将散乱的队形归拢,重新组成有序的队列。 这样的情形,身在高台之上看的更为清楚。 杨隽见底下原本乱糟糟一盘散沙使得队伍,片刻之间,就恢复到了十二峰,峰峰齐整的阵营状态。 虽然有些感叹,他也只是视线一扫而过,毕竟再仔细也看不到那些自己认识的人。 刚才那个上前来询问沈却的高阶弟子,也在他一呼之后默默退下,示意第一层平台上的高阶弟子们,都按照之前的顺序列好方阵。 沈却见众弟子都已归位,眼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 他只是微微扫了一眼,便开口道:“玄天历三十万一千八百九十二年冬,十二月廿一日,王越为乱绛云台,为氓山师叔祖所识,后证实其已习练血修之术。” 血修之术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术法,玄天门弟子并不深知,但众人皆知此乃邪术。闻言,不少弟子皆是心惊。但如顾九辛、江临仙等人,却是早就知晓,脸上并无异色。 倒是殷晋离,面上亦露出一丝惶恐,口中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前段时间会封锁诸峰,不令随意外出。(未完待续。) 第276章 使由不知 血修之术在嵊洲显露得并不多,正因为知之不详,人们反而会更多几分畏惧。毕竟,已知与未知,总归是未知的事物更能让人心中生畏。 听沈却提及血修之事,不少人都想起一个月之前在绛云台上的那场哄闹。 似乎的确在那日之后,玄天门上下就处于一种戒严的状态中了。 许多人不明就里的弟子,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 而部分早就对血修一时有所了解的弟子,脸上更多了几分了然。——沈却要公布的,绝不仅仅只是血修的事发。这么久过去,大概也是要给众人一个交待,不仅是这一月奇怪的气氛,还有血修之事的前因后果。 殷晋离自然是属于前者。 血修……事情到底到了怎样的地步,才能让玄天门上下戒严近一个月?这可得好好探听一番。 他脑中迅速地转着怎么去打探消息的主意,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岳子澶眼中隐现笑意。但这一丝笑意,冷冷的,又带着些许不屑。 高台之上,沈却还在继续讲述。 “刑铭堂管事古达,于海市蜃楼中发现了关于血修之术的记载,后与海市蜃楼管事陈再狼狈为奸,将相关典籍悉数毁去。” 陈再这个人杨隽当然不认识,不过……海市蜃楼?能从海市蜃楼里汗牛充栋渺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到关于血修的记载,这个古达是有多博览群书啊? 杨隽想着,不由撇了撇嘴。在图书馆里发现一本记载了奇怪功法的书,这种待遇怎么看也是主角的啊! 不过,这事情总感觉有些不对。尽管他还没有了解到前因后果,但至少可以判断得出,沈却说的,并不是真相,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 而且,血修什么样,他又不是没有见过,譬如王越和王卫,杨隽都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两人,都有皮肤泛红,眼中布满血丝等等情状。但在古达身上,完全没有出现这些迹象。 当然,如果作为血修之主,古达修为比较高,身上没有出现这种情境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古达不仅没有在身体上表现出这些异常,功力也没有表现出非常明显的优势。 这可真是一大败笔! 同样是五阶大师的修为,古达与沈却对战,不仅没有从实力上碾压沈却,甚至死在了沈却剑下。 如果血修之术不能给人带来实力上的提升,半点优势都没有,那还修炼来做什么? 杨隽被自己一连串的问题砸了满头包。 他看向沈却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丝疑惑。 这短短两句话里,漏洞百出,处处都是破绽。而沈却,沈大师可不是这么不严谨的人哪,就算是临场发挥,也不至于前言不搭后语,逻辑上都说不通! 事实上,根据今日在绛云台上的所见,杨隽完全有理由认定,这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沈却已经说出口的和将要说的话。 令杨隽感到不解的是,沈却或者他背后的人这样做,目的何在? 不管众人都在想着什么,沈却的话还在继续。 “二人数年来,先后掳玄天门弟子九十人,置于海市蜃楼东南的越人谷一洞窟中,并残忍杀害。你们说,这样的邪魔,该死吗?” 底下弟子一片哗然。 “该死!” “该死!” 声浪震天,瞬间盖过了沈却的声音。 愤怒的情绪会传染,尤其是还伴随着这么强大的声浪。但事实上,在这一片忿然中,还有不少人没有为这气氛感染,甚至一言不发。 顾九辛真是其中之一。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九十名弟子的尸身,也没有到过幻雷海附近的血池隐窟,但……她皱眉看向西边的天空。 如果古达和陈再是主谋,他们将人掳至越人谷害死,然后把铭牌碎屑全都扔到幻雷海? “这不可能。”顾九辛轻声说道。 但她的声音在一波紧接着一波的声浪中迅速被淹没。 尉迟烁以及与他一道亲眼目睹过九十具玄天门弟子尸身的弟子,此刻都在沉默。他们没有跟着喊话,只是脸上都露出愤恨的表情来。 不仅为死去的同门,也为邪魔的存在给玄天门蒙上了一层阴影。 同时,沈却话里的意思,越人谷?这和他们看到的并不一样。他们没有出声反驳,揭穿沈却的话,讲一切都藏在自己肚子里。 唯有李宇,也在嘟囔了一声“什么越人谷”之后,被身边的符星和褚江狠狠地捅了一把。 他张嘴要喊,却猛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惊恐地张着嘴,又看见前方不远处尉迟烁用充满警告的眼神看着他。 李宇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不能拆穿沈却的话,连忙朝尉迟烁做了个讨饶的手势。 江临仙则是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沈却。 啧,真是想不到,沈管事竟然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假话。佩服佩服! 他的眼中,竟闪耀着一丝钦佩的光彩,道:“值得学习,值得学习。” 谢清眉却很是愤然,恨声道:“这个古达未免也死得太便宜了!想不到幕后主使会是他!” 可不是么,沈却给了他一个痛快。 江临仙摇了摇头。 杨隽拧起了眉头。沈却的话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被掳走的分明只有八十三人,次后的七人,实在血修事发之后才死的。而且,幻雷海和越人谷,完全是在不同的方位啊! 沈却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在转移视线,歪楼。 杨隽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讽。激起众人愤恨的情绪,就这样转移视线,混过话里的漏洞吗?杨隽能够理解发言人从不对真相和盘托出,但还是禁不住对沈却的做法产生怀疑。 不过,既然他摸不透这背后究竟是谁的主意,那还是闭嘴听着好了。氓山真人不也在这冷眼旁观么? 氓山真人? 杨隽扭头一看,只见这位老祖宗视线焦点不知落在何处,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他察觉到杨隽的目光,转过头来,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中,没有一丝波澜,就这样沉沉地看着杨隽。 杨隽被这样严肃正经得可怕的氓山真人骇了一跳,神情也蓦地变得严肃起来。 氓山真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又把头扭回去了。 真是个怪老头儿! 杨隽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群情激愤中,高阶弟子之中为首的那一个,脸上却是一片沉静,看不出愤怒,也没有不平之色。 沈却目光落到他身上:“宋迟,你怎么看?” 原来这人叫宋迟,杨隽暗暗记在心里。能在一众大师修为的弟子中做领头的,这人自然也不会是一个小角色。 宋迟被点到名,点了点头:“如此邪祟,自是罪不容恕,万死难辞其咎。” 沈却微一颔首,双臂抬起,而后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停下来。 “前些时日,顾及众弟子安危,代宗主密令诸峰戒严,不得随意出入,与此同时,我们也找到了越人谷洞窟,并由代宗主定下今日分别捣毁邪魔洞窟及诛杀贼首古达、陈再。二人罪大恶极,现已伏法当诛。自此,玄天门上下禁令也可解除。” 大约是沈却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他一口气说完,众弟子的反应倒有点迟钝了。 先是禁令的缘由,再是越人谷被毁的消息,还有禁令取消的公告。 众人都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合适。 杨隽不由对沈却心生佩服。必要的时候引导舆论,转移视线,此时再来一个多重信息轰炸,直接把众人都砸晕了,短时间之内,似乎没有人能够想起他话里的破绽。 只有今天收场了,沈却的工作就告一段落。 如果不是立场不一,杨隽都得对沈却这一忽悠的功力竖一大拇指,道一声“干得漂亮”! 再看几个管事,脸上的表情也是精彩得很。 张敬还反应不过来就算了,另外几个脸上的惊讶之色,怎么看,都假得可以。 杨隽想,大约是他们的表情太夸张了,比底下某些弟子又惊又怒的神情还要夸张。 杨隽认出其中两个是在绛云台有过一面之缘的闻道堂管事,不由多看了二人一眼。 按理说,这两个,亲眼见到过王越之事,应该比别人知道得更多才是,怎么今日跳出来善后的会是沈却? 沈却虽然也是闻道堂管事,但他不是一直在凌初山吗?听说最近若虚真人已经又忙于新一轮的招徒事宜,沈却不是应该给他打下手…… 对了,若虚真人! 杨隽眼睛一亮。 他对若虚真人的印象不错。依他此前在凌初山时候的记忆,杨隽觉得,在玄天门上下那么多的真人武王,首尊首座长老中,最靠谱的,大概就要属这位若虚真人了。 他想到,沈却能在这件事中参与进来,多半是若虚真人的手笔吧? 但是,沈却方才那番漏洞百出的说辞,也是吗? 这特么都什么事儿啊!杨隽恨不能以头抢地。(未完待续。) 第278章 暗流涌动 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对视一眼,二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色。 青云真人之前被陈剑威问到的时候,回答的是,此事需向宗主汇报。谢冕此事想起来,方觉察到,如果二人在离开绛云台的这段时间是为王卫之事去向衡一真人说明了,那么他们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谢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中却划过一抹深思。 这世上,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必有其特殊之处。 在古达和陈再都被揭穿之后,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的说辞就显得很可疑了。 事实上,谢冕只是向衡一真人递上了越人谷附近有异动的信息,余下的事都是由衡一真人和他手下的人操持起来的。他没有参与太多,也是避免露出破绽的意思。 那青云和穆一呢,这两人能有什么秘密? 谢冕仔细看着青云真人和穆一真人,试图从二人的神情中看出些许端倪。 只是,二人只是对视一眼即转移了视线。穆一真人还是万年不变的严肃脸,青云真人脸上现出一点为难之色,还有一点若有所思,但并没有更多的信息能让谢冕能够有所感悟了。 青云真人顶着众人的目光,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到底是执掌闻道堂多年的实权长老,以往也多是他教训别人,又在怎么会顶不住这点压力。 衡一真人摆摆手:“此事不必细究。陈师弟你的苦劳我们都记在心里,但血修之事就此了结。” 谢冕跟着一挑眉。代宗主,说话真是越来越硬气了啊。 毕戈覆想了想,问道:“代宗主,我有一事相询?” “何事?” 今日毕戈覆开口的时间不多,谢冕也饶有兴趣地看向了毕戈覆,眼中隐含期待。 “越人谷事,现情况如何,都有哪些人参与,是否应予以奖赏?这些,都应该有所定夺吧?” 毕戈覆话音一落,谢冕也随声附和道:“不错,这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衡一真人只说陈再已伏诛,越人谷已被处置,却并不向众人宣告具体事务,这样遮遮掩掩,毕戈覆难免心有疑虑。 衡一真人代理宗主之位以来,一直小心谨慎,最近,说话做事却不同以往,甚至和若虚真人之间的关系,也似乎不如往常密切。 毕戈覆不仅观察入微,也想得不少。让衡一真人有此变化的,会是什么事?外面元极宗和无妄宗的事倒还算小事,但如若玄天门从上到下自己乱起来了,那距离分崩离析的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毕戈覆脸上划过一抹忧色。 衡一真人笑笑:“既然是义不容辞的事,自是责无旁贷,哪里还需要什么奖赏。” 竟然再一次驳回了毕戈覆的问话。 谢冕见衡一真人死咬着也不松口,歇了打探的心思。他不过是看毕戈覆都发问了,就好看看都有哪些人出力了,是不是,已经倒向了衡一真人一边。 他像是突然想起似的,猛地拍了一下巴掌:“对了,宗主闭关,也有一段时日了罢?想来,应该不日即将出关?不知道此次顺利否?” 众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真人晋升天尊,必有异象出现。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灵虚真人显然还没有突破境界的。 陈剑威看自己再次被无视了,嘲笑谢冕一番:“谢冕你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罢?” 谢冕气乐了。就陈剑威也好意思嘲笑他的智商? 懒得跟陈剑威一般见识,他看向衡一真人。 毕戈覆倒是看见衡一真人面色一滞,勉强地笑了笑:“且还有一段时日呢,灵虚师兄此次应该会顺利无误的。到时候,咱们玄天门就多了一位天尊,那可是大事一件。” 他话音一转,道:“正因如此,此次招徒之事,诸位师兄弟可得多费心了,务必让灵虚师兄出关之后,看到玄天门鼎盛之境况。” 谢冕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元极宗和无妄宗动静这么大,灵虚这个老古板不会被气倒吧? 衡一真人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又道:“血修之事已了,禁令解除,诸位师兄弟一要安抚众弟子,二也要将对弟子悉心教导,勿再出此等乱事。” 衡一真人没有点名,陈剑威却莫名觉得他在针对自己。 不满道:“代宗主,血修既然曾在玄天门中发展势力,被引/诱的应该不止王越和王卫二人罢?怎么没有通报上来,也让师兄弟们将各峰清理一遍?万一有漏网之鱼……” “陈师弟考虑周详,”衡一真人先赞了陈剑威一句,方点头道,“不过此事却无需多虑。近日陈再已秘密将众人召集至越人谷,我也已严令不许走脱一人。必不会出现漏网之鱼,诸位师兄弟大可放心。将诸峰弟子召集至此,也是为了避免误伤无辜。” “待下面报上名册,我自将再召诸位师兄弟共同参详。” 毕戈覆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盯着衡一真人的眼神渐渐变得晦暗。 真是因为衡一真人越来越强势的做派,才难以令人放心哪! 冷不防察觉一道视线扫过来,猛然抬头,见是祝夕辞朝着自己一个劲使眼色,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情绪外露至此。 祝夕辞点醒了毕戈覆,又对衡一真人道:“代宗主于此事上处理得很好,想必宗主也会赞同。不过,诸位师兄弟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现在,殿外还有诸多弟子。安抚一事,依我看,还要请代宗主亲自出面。” 衡一真人略一想,道:“沈却处事妥当,又有氓山师叔压阵,应该并无大碍。” 若虚真人这下倒是说话了:“这怎么能一样呢?沈却不过是一管事,怎及得上代宗主的威望。代宗主亲至,自是更能够安抚诸弟子情绪。” 有意思。谢冕曲起右手中指,轻轻地在左手掌心一弹。 衡一和徐青锋二人起龃龉,这还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事。 倒是青云和穆一,似乎倾向于衡一一方,但是,谢冕摇了摇头。这人一多,事情难免就会复杂起来。也不知道祖师爷们是怎么想的,给玄天门定下这么广阔的疆域。 依他看来,玄天门自己的混乱程度,也并不比嵊洲四国低。 毕戈覆也道:“是这个道理。理应由代宗主您出面的。” 话毕却低了低头,衡一如果真是有什么想法,现在正是他可出头的时候,在诸弟子面前塑造自己的形象。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去? ----------------- “沈却竟然是这样说的?” 陈剑威听完,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挥挥手道:“算了,老子不想管这事儿了!” 底下那管事正要躬身退走,又被叫住了:“对了,新来的那群小子怎么样,有没有闹事?再过不久就是小比,随后还有纪比,让这些小子都警醒着点儿。禁令虽然解除了,但也不能到处乱。谁要是敢闹事,我拆了他的皮!” 这恶狠狠的语气,新来的弟子要倒霉了。管事的打了个寒颤。 “弟子是刑铭堂的,不敢过问持云峰之事。您看,我是不是把林廷给您叫来。” 陈剑威这才想起面前站的这个不是持云峰的管事。 他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让林廷给我滚进来。” 管事的麻溜滚蛋,走到门口再次被陈剑威叫住。 “慢着!” 陈剑威揉着额头:“刑铭堂这一季的法器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要给那群小子重新考核一次,该打的打,该赏的赏。把册子全都给我准备好,明天送过来给我过目!” “是!” 管事的转身出门,这才抹了把头上的汗水。 今天真特么点儿背。跟着去绛云台本来就不是件好差事,糊了一脑袋的浆糊回来,看来陈首座在点绛阁也没受什么好气,脾气这么差,尽想着找底下人转嫁折腾撒气,接下来日子都难过了。 “倒霉哪!” “沈却竟然是这样说的?!” 衡一真人听完宋迟的话,面色几变。 宋迟低下头,不敢开腔。 “你,你当时……”衡一真人咬咬牙,终是没有接着说,但是面皮却抖了几抖。若虚这是要跟他作对吗?! 等估摸着衡一真人面色缓和一点了,宋迟才解释道:“当时的场合,弟子也不好反驳,只能让他……” 宋迟也有点说不下去。氓山真人抄着袖子什么也不管,其他几个管事都是不知事的,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沈却的说法。 尽管他是衡一真人的弟子,但是现在也只是个弟子,还是无法与沈却这样已经理事多年,又广泛接触中低阶弟子的地位相提并论。 至少在认脸这方面,大多数弟子,都还信沈却的话。 宋迟面皮绷得很近。今天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自己日后的前程。 衡一真人摆摆手:“算了,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沈却……这个人还不是你能左右的,也是我欠考虑了,轻信他人之言。” 宋迟到底还是忐忑,想再次表明心迹。 衡一真人却有些疲惫地挥手道:“你先下去罢!”(未完待续。) 第279章 悔不当初 宋迟有些犹疑,道:“越人谷的事……” “今日之事,不是你的错。我自会与若虚真人沟通。”衡一真人摆摆手,眉头仍是紧锁。“血修的事还要继续追查。你不先找些可信的人查一查,近五年来,陈再和古达跟谁来往密切。” 宋迟想一想,今天的事的确无法挽回了,唯有在接下来办的事里不要出差错,点头应是,退出玄隐峰的这间大殿。 玄隐峰地处玄天门三山十二峰的最北之处,正月天气,南方诸峰,尤其是凌初山已经是一派春日风光,玄隐峰上还有着薄薄的积雪和料峭的寒风。 宋迟走出在白日里也灯火通明的大殿,感到一阵寒冷,不由瑟缩地打了一个寒战。 衡一真人原本只是掌教长老之一,甚至并不是实权长老,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在议事的时候出个声投个票,在出任代宗主之前并没有管理过具体事务。 没想到,一朝之间,会一跃成为代理宗主,执掌玄隐峰之余,也收了为数不少的弟子。 宋迟还是衡一真人做长老时候的大弟子,随着衡一真人身份的变化,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他想,日后若衡一真人能够继任宗主,自己的前途,自然更高一层。 不过,宗主灵虚真人或许将要出关了。 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尚未见到任何异象出现,灵虚真人真扥能够突破天尊境界吗? 倘或这次又未能突破,恐怕短时间也不会再次闭关。衡一真人毕竟这是代理宗主,之后的宗门纪比、大比…… 算了,这些都是次要的。到底还是得看灵虚真人寿数几何。 宋迟想一想,似乎听闻灵虚真人的事迹已经很久,但这位宗主的寿数,却似乎无人清楚。或许,也是怕人算计罢? ------------- 衡一真人和诸首尊首座出来发言安抚过惶惶不安、义愤填膺的人群之后,都前后脚离开。 杨隽看他们形色匆匆的样子,怕是许多事情不好在绛云台办理,都得回去召集人手听取消息。 时过正午,太阳已经偏西,今日不再授课,随着这些大佬们的离开,诸峰弟子也一批批陆续离开。不过随着禁令解除,此时的绛云台仍然很热闹,众多弟子留下来打擂台。 沉寂了近一个月的绛云台再次充满了人气。 氓山真人还站在点绛阁正殿的檐下,看着第三层平台上散布的人影。 杨隽自然随侍在侧。 青云真人召集了六名驻守绛云台的管事,分派下去巡视各处,维持擂台秩序。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年轻人就是好啊,看着就生机勃勃的样子。不想我吗这些老家伙,已近薄暮,垂垂老矣。” 正在垂头想事的杨隽抬头笑看了他一眼。氓山真人老得掉渣都不喜欢这种言论,青云真人这话可算是得罪这位老祖宗了。 果然,氓山真人冷哼一声:“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的,一个个蠢得像猪一样!” 青云真人挪步,往氓山真人的方向靠了靠,眼睛一斜,看见杨隽,朝他笑了笑。 嗯? 杨隽想到二人曾在血池洞窟见过,也朝他眨了眨眼睛。相对于其他真人来说,青云真人和他,也算是熟人了罢? 不过,他仍是觉得有些意外。凌初山第一次见到青云真人的时候,他好像也对氓山真人避之不及? 杨隽眯起眼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凌初山武试之日,氓山真人甫一出现,反应最大的当属陈剑威陈首座。 而刚才,陈剑威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明明是一脸怒色,看到氓山真人之后,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狗,一脸憋屈的绕着氓山真人走。 他想起氓山真人神秘的消息来源,看着青云真人顿时眼睛一亮。莫非是这位“教导主任”? 氓山真人哼声道:“眉来眼去,还把不把山人我放在眼里?!” 青云真人走近两步,高声笑道:“氓山师叔,您老这话可说得不对。这楚师弟不就是一个天资聪颖的少年人嘛!如若不然,您怎么会收他做徒弟呢!我看,他日后必定能继承师祖衣钵。” 杨隽不由多看了青云真人一眼。这位看起来很严肃的“教导主任”,竟然说话也会有这么风趣的时候。 要是氓山真人说自己天资不好,岂不是自认眼瘸,但他要是默认了青云真人的奉承,不就是自己打脸了。真是怎么答都不好。 不过,杨隽眼神一凝。为什么是继承师祖衣钵? 青云真人提高音量,引得点绛阁外好几个人都扭头看过来。这其中,就有若虚真人和沈却。 杨隽也纳闷,这两个人,在衡一真人等走了之后还留在此处,不知道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氓山真人个子并不很高,目前杨隽已经将近能与之齐平了。但他眼中睥睨之色不减,挺着个圆圆的肚子,仍有气吞山河之势。 他肉掌一挥,道:“收个徒弟,跟捡个灵兽也没什么差别。山人我天赋卓绝,也不必在乎弟子天赋高低。” 氓山真人拍着青云真人的肩膀:“我告诉你啊,就是头猪,我也能把他培养成真人。你信不信?” 这话……? 杨隽默默地扭过头去。把猪培养成真人?也亏得氓山真人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杨隽一时之间竟然判断不出,这位老祖宗究竟是在埋汰自己,还是埋汰他的这些师侄们。 沈却听着皱眉,低声道:“长老,氓山师叔祖这话是不是……” 若虚真人被氓山真人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但脸上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他抬手止住沈却的话:“算了,这些都是小事,师叔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沈却有些不忿:“您与氓山师叔祖可是系出同门。” 若虚真人与灵虚真人都是玄隐峰一系,二人共同的师尊还是氓山真人的师兄上渊真人。 若虚真人不甚在意地道:“这有什么,凌渊师叔虽然未曾执掌玄隐峰,那也是玄隐峰一脉的重要人物。青云师弟又继承了他的衣钵,跟氓山师叔亲近一点,也是自然。” 凌渊真人正是青云真人之师,亦为乘道真人之徒。 沈却低了低头:“弟子记得,青云长老,此前可没有与氓山师叔祖这么相熟。” 若虚真人笑了笑:“你也说系出同门。同为玄隐峰一系,我们自然要多来往沟通一二。” 玄隐峰一系?沈却想,现如今的玄隐峰一系可不是乘道真人与上渊真人时候的玄隐峰了,那可是衡一真人的地盘。 他就不明白,灵虚真人闭关,为何不让与自己同师的若虚真人替他执掌玄隐峰,反而挑了当时毫无根基,并且没有掌事经验的衡一真人? 杨隽见若虚真人和沈却频频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心中有些犯嘀咕。 二人的耳语,他这点微末修为又偷听不到,不免多了几分猜想。 被人多看两眼,而这两个人又恰在私语,任谁看了都会多想。尤其是,杨隽今天才知道,沈却曾经败在楚彦慈的手里,不知道又是一段什么样的恩怨。 这种“在自己老爸上过学的学校读书,教你的老师还教过你老爹”的感觉,并没有让杨隽生出什么亲切感。毕竟,楚彦慈不过是他的便宜老爹。 相比于若虚真人和沈却的遮遮掩掩,青云真人和氓山真人终于说到了正事上。氓山真人并没有把杨隽支开,因此两个人的交谈就在杨隽面前进行。 “师叔,衡一师兄今日早就知道了越人谷,才设计在今日把人一窝端了。” “一窝端?”氓山真人摸摸肚子,“你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青云真人嘴角微抿,压低了声音道:“大概,是在场的人都没有逃脱的意思罢。” “哦,你这是什么意思?”氓山真人花白的眉毛一跳一跳的,煞是好玩。 青云真人回答之前先看了一眼杨隽,见他面上显出一副无聊的神情,实则状似不经意地看着周围,笑了笑,道:“这消息大概是谢冕递过去的。他今天很是得意。” 杨隽眼前顿时浮现出谢冕笑得花枝招展的画面,嘴角不由抽了抽,又听青云真人道:“还有,泓一和行泆似乎站定了衡一。” “哟,这是都选边站了啊。他们是认定灵虚破不了天尊境罢?” 青云真人没有接话。灵虚真人闭关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到现在也还没有出现什么异象,在他看来,希望也不大了。 氓山真人摆摆手,道:“算了,这些都是小事。还有呢,若虚这老小子怎么说?我记得他跟衡一私交不错啊。” “依弟子看,若虚师兄大概是跟衡一分道扬镳了。今日在殿内,衡一都没在呢么问过若虚的意思。” 氓山真人听着就是一乐:“还有一件好玩的事你不知道!” 青云真人硬是端着一张严肃脸在眼中透露出几分八卦神色:“什么事?” 氓山真人把目光投向了立在若虚真人身畔的沈却身上,道:“衡一大概已经悔不当初了。”(未完待续。) 第280章 藏巧于拙 杨隽耳朵一动,偏头凑过去。 “为什么?” 氓山真人原本脸上挂着幸灾乐祸地狞笑,闻声顿时眼睛一眯,侧头鄙夷道:“小屁孩儿听什么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杨隽在青云真人惊异的目光中笑嘻嘻道:“您老带我来,不就是让我好好听着的么,是吧?” 虽然还有些不太肯定,但杨隽已经基本能够确定,氓山真人之所以收自己为徒,除了万屠刀,还有乘道真人的原因,亦或者,这二者其实就是相通的。 氓山真人、乘道真人,都与万屠刀有深刻的渊源。现在回想起来,氓山真人当日在凌初山说那句“万屠刀是一把有情怀的刀”,的确不是无的放矢。 只是这份情怀,不仅仅止步于情怀而已。杨隽想想,也觉得氓山真人对待万屠刀更多了几分责任感。但具体是什么,却也想不出来了。 朦朦胧胧之间,竟然就上了氓山真人这艘破船。但出于某些原因,氓山真人至今也还没向他交代,他到底应该为这份师徒之情做些什么。 不过,可以猜到的是,这次氓山真人带他到绛云台来,已经是一个新的起点。 首先,氓山真人已经让自己初步接触到他的消息源头,此前自己的猜想也得到了印证——氓山真人看似远离玄天门权力中心,实则一直密切关注着宗门上下的消息。 绛云台人来人往,三山十二峰的弟子都会聚集于此,作为闻道堂掌权长老的青云真人无疑拥有便利的信息来源。 而且,青云真人同样是乘道真人嫡系徒孙,跟氓山真人的关系就太近了。 然而,氓山真人却又有一种“爷爷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说破,看看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怎么蹦跶”的戏外人心态。 看沈却与宋迟一问一答的时候如此,说起衡一真人与若虚真人的时候也是如此。 明明是整个玄天门辈分最高的老祖宗,又对宗门之事如此关注,却又对宗门中渐渐明晰起来的派系之争坐视不理,还有心看热闹。 真是难以理解!杨隽心里嘀咕,却忍不住插上一句嘴。原以为自己凭借楚恪的记忆已经能混得差不离,原来还是得不断地获取更多信息。 氓山真人胡子一翘,傲娇地哼了一声。 青云真人在这间隙沉吟片刻,已是想到了缘由,低声道:“师叔您是说,之前衡一师兄初成为代宗主时,毫无根基,因此示好于若虚师兄?” 氓山真人脸上表情既是嘲讽又是鄙夷,道:“衡一,他那时候不过一个没掌过权的小虾米,只有一个真人和长老的名头,顶什么用?再说,他又不是原本的玄隐峰一系,不论是管事的还是弟子,都未必真心服他。” “灵虚这个小滑头,多半也是看中这点,才在一群人中点了他做这个代宗主。” 杨隽听到这里,才渐渐有些明白。 原来玄天门里,一个代宗主之位,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灵虚真人修为早已至真人九阶的巅峰,极有希望冲击天尊境界,故多年来耗费许多力气在这上头。 常年闭关必然会倏忽对宗门事务的管理,因此要指定一位代宗主。但是他又不想等出关之后,看到那个“代理”已经坐稳了第一把交椅的局面。 不过,灵虚真人已经是一宗之主,资历又比青云真人还要老,肯定也是一位“风华正茂”的老爷子了,被氓山真人叫成“小滑头”,还真是透着几分怪异。 氓山真人说着又瞥了杨隽一眼。 杨隽还没回过味来,青云真人已顺着氓山真人的话接道:“这倒是。只是,衡一师兄显然也并不似灵虚真人想象的那般……” 他顿了顿,似是正在想一个合适的说辞,接着方道:“并不是那般软弱。” 氓山真人以一贯的幸灾乐祸语气道:“灵虚这个小滑头,毕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看他这次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杨隽听着,暗地里耸了耸肩。 听起来,衡一真人很像是扮猪吃老虎,攫取灵虚真人胜利果实……不对,不只是灵虚真人。如果衡一真人能够顺利取代灵虚真人,成为真正的宗主,想来,觉得自己被摘取了胜利果实的,不止灵虚真人一个。 青云真人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衡一师兄晋升真人成为长老之后也长居松鹤宫,丝毫没有显露出任何本事。当时他被灵虚师兄点中做代宗主,我们都很吃惊,也没有看出……” 氓山真人冷笑着截断:“那倒未必。” 青云真人微露讶异。 氓山真人面上带着微微的嘲笑:“那是你自己太迟钝。你那些师兄弟们,未必就没有明白人。” 他又以长辈指点晚辈的姿态,缓缓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衡一入门之时天资只是中游水平,并没有让人惊才绝艳之感,甚至并没有成为亲传弟子。” “你说说,他天资并不算高,家世也并不很好。凭什么当年那些班行秀出之辈没有从厮杀中走过来成为真人,他就顺顺利利地混到了长老?这能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能藏巧于拙,”氓山真人语气忿忿,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气劲:“这还不叫又本事,那要怎样才算得上有本事?” 杨隽此前对衡一真人没什么了解,此时听氓山真人一说,竟生出几许敬佩来。这不止是扮猪吃老虎,衡一真人还逆袭成功了啊! 说起来玄天门中,从宗主灵虚真人、八位长老到诸首尊首座,都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多。他此前知道一个若虚真人,是渔民之家出身,已经让楚恪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不过若虚真人据说天资卓越,独出一时。 照氓山真人这么说来,衡一真人天资一般,家世一般,能混到真人这个境界,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了。 杨隽忍不住替他说了一句话:“您老没听过一句话么——天道酬勤啊!” “天道酬勤?”氓山真人还真摸着下巴想了想,回头却是赏了杨隽一个脑崩儿,“噔”一声敲得清脆响亮极了。 “勤个屁啊!”他说道,“那都是没啥希望的人说来自我安慰的!你真以为光靠勤就能从把蚯蚓变成大胖龙?想得美!” 氓山真人念念叨叨地数落杨隽:“我听说你小子倒是很勤奋,结果呢,足足三年寸功未进,灵窍都不通!” “老祖宗,要到下下个月才是满打满算的三年呢!” “个屁!”被杨隽反驳一句之后的氓山真人更见暴躁,胡子气得一抽一抽的,“要不是遇到山人我,你这会儿不定被扔到哪里去了!” 说起武试时候的就是,杨隽没有反驳,心中却道:这也未必,大比之前我已经拿到万屠刀了。您老看在万屠刀的面子上,也不会让我被扔下山的。 杨隽偃旗息声了,氓山真人的嘴巴却没有停下来。 他满面红光,嘴上还带着吃完肉之后的油光,上下嘴唇碰得飞快,念道:“天道,何为天道?人哪,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取。” “天道就像公侯府里的富贵人种麦子似的,图个乐呵,看着你们这拨害了虫,他会替你捉虫?想得美!手指头都懒得动一动,等你这拨死光了,再种一茬新的就是。” 杨隽听得懵懵懂懂,也不知道氓山真人是想说视人命如草芥呢,还是要表达“以万物为刍狗”的意思。 不过这位老祖宗的忿忿之气他是感受到了,唾沫星子喷他一脸,嘴都不敢张。只等氓山真人说完之后,停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您老说的是。” 青云真人看着杨隽被喷,对他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杨隽很是无语。风水轮流转,之前他还同情过青云真人,现下就轮到自己被同情了。 然而,谈话却不知不觉中被他一句话带歪了楼,氓山真人似是与天道有着非同一般的仇怨,握着自己的拳头,语气激烈地说道:“山人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天道,也问问他——” 杨隽心想,不得了,照氓山真人这个牛脾气,他老人家可真是自视为一代天骄,噢不止,他恐怕还不屑为天之骄子,而是真要与天公比高。 “为何不给人一条活路!” 杨隽愣了愣。 氓山真人要问天道的,就这么件事? 也不对啊,嵊洲四国现在是有点乱,但也还没有到民不聊生的地步。还是说,氓山真人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 杨隽再一看,青云真人脸上竟也显出一丝黯然之色。 他斟酌一番,道:“您,您老要是这么忧心,不如咱们玄天门也像元极宗和无妄宗那样,在四国……” 元极宗和无妄宗近年来声势愈加旺盛,就有大力推进慈善事业的缘故。不仅大量招收弟子,还广施米粮。因为他们招收的弟子大多出身贫寒,这些弟子的家人还能一次性得到十斗米粮。 虽然这些米粮,也都得自于四国王室,实际上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到底还是给了许多人一口饭吃。(未完待续。) 第281章 马失前蹄 杨隽到底还是想得浅了点。 氓山真人听了却是暴怒,瞪眼看着杨隽,眼皮耷拉着的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恨铁不成钢却又懒得再说话的样子。 杨隽不解地看向青云真人。 他刚才是那句话踩雷了,这位老祖宗的爆点是哪个? 但青云真人没有像刚才那样为杨隽解疑,而是露出了一脸凝重的神色。 杨隽估摸着,元极宗和无妄宗在玄天门眼里,大概就跟乾隆眼里的白莲教差不多,都是要乱自己根基的,能有好感才怪。 不过,到底还是没能想通,摸了摸鼻子,不提这茬了。 “哎,您老说衡一真人藏巧于拙,还真是真知灼见,高明得紧!” 马屁一拍,话题一拗,氓山真人脸色就缓过来了。 青云真人朝杨隽投来一个隐含几分敬佩的眼神,你这小子也高明!只是这个小师弟似乎还并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一直以“真人”称呼诸长老。 或许是这样的青云真人太过生动,出乎杨隽意料,他差点没绷住笑了。 另一头的沈却与若虚真人低声道:“长老,师叔祖和青云长老,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表情能变幻到那种地步,一时喜一时怒。 若虚真人神情淡淡:“氓山师叔一向如此,没甚好惊讶的。” 杨隽继续道:“您再看看,若虚真人是不是有事找您啊?” 若虚真人和沈却二人站着,不走不动,也不怎么说话,跟他们这边低声耳语的情形可不相同。 氓山真人扫了一眼若虚真人的方向,讥诮地对青云真人道:“灵虚和若虚这两个小子,以往都称是玄天门数一数二的精明人,如今却都看走了眼,马失前蹄,马失前蹄哪!” 青云真人不好说什么。 杨隽倒是捧场:“还您眼光敏锐,素有远见卓识,什么事都逃不脱您的眼皮。” 氓山真人哼哼冷笑,斜睨着他,说的还是若虚真人:“他们的事你看着就行了,不要胡乱掺和。让他们搅和去!” 青云真人对衡一和灵虚真人的恩怨无所谓,应声答道:“是!” 杨隽却由刚才的话想到,据闻若虚真人也曾是一等一的天才,不过灵虚真人家世出众,修为之上亦是不遑多让。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玄隐峰双星齐现,必有一番相争。 只看最后形势,必然也是灵虚真人得胜一筹。 这么说来,衡一真人也确实很有几分谋略。 一来若虚真人出自玄隐峰,在玄隐峰算是有不错的群众基础;二来,若虚真人执掌闻道堂多年,于弟子之中素有威望;三来嘛,也利用了若虚真人与灵虚真人之间的龃龉,让若虚真人替自己背书,在成为代宗主的前期,可能大大地降低阻力。 转念之间,又听氓山真人说道:“听说元极宗和无妄宗今次动作有点大,你也要多留心,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青云真人应了,又说了玄天门亦将派出朗一真人、乾元真人、守一真人和谢冕分别要去秦、虞、卫、燕四国的事。 “谢冕啊——”氓山真人尾音拖得长长的,还看了杨隽一眼。 杨隽登时警醒过来——谢冕要去的是燕国,刚才氓山真人那一眼,是不是别有深意? 青云真人道:“谢家在燕国根基深厚,谢师弟,恐怕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这个提议是他提出的,由他走一趟,也是应有之义。” 氓山真人笑了笑,摇头道:“这也是个心思活泛的。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杨隽倒觉得氓山真人最后一句话并没有撒谎不管随之任之的无奈,而是像人在看敞口玻璃瓶里的跳蚤一样,我就静静地看你蹦跶,却是怎么也蹦不出这个瓶子的暗爽感觉。 不过,谢冕是燕国人,谢家又是十大世家之一。不知道,对于楚家与神木令的传闻,作何想法?氓山真人刚才那一眼,或许是因想到谢冕此行另有所图? 玄天门自是不禁止首尊首座下山,但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却是绝无可能。想谢冕这样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会好很多。 然而,这样并不能阻止众人对此作出各种猜测。 夕辞峰上,辞鹤归偏殿内。 秦涧真人就与祝夕辞道:“也不知道谢冕这么着急忙慌地跑下去做什么,竟然还想出了亲自去主持招徒的主意。” 玄天门也并不只是遥遥在上的高岭之花,于嵊洲四国,自也有无数的消息渠道。元极宗和无妄宗今次提前动作,他们也是知道的,不过并没有看得太重。 要让祝夕辞说,大概就是在她眼中,内忧比外患重要得多。 “且看他要做些什么罢!” 不是不管,是要再看看。就目前而言,光靠猜,是猜不出谢冕目的的。 秦涧真人捧着白得几乎透明的瓷杯,如玉的色泽,在阳光下透出了手指上的几分血色,,粉嫩嫩的,连带着她自己的指骨轮廓都清晰可见。 “真是件好东西。”秦涧真人的语气里不无羡慕。 祝夕辞淡笑道:“你再多夸一百年,我也不会把这送给你。死了这条心罢!” 这套茶具,是祝夕辞的师尊留给她的,那是祝夕辞心爱之物。 “说得这么小家子气。”秦涧真人笑笑,道:“我说这手呀,咱们两个的加起来,都没有谢冕一个人的好看。你说,可气不可气?” 秦涧真人和祝夕辞皆是女子之身,修道多年,颜色虽不似二八年华的少女,但肌肤妍丽,眉目清秀,又有百年修养,一身高雅气质,皆是难得的美人之色。 皮肤白皙不用说,浑身骨肉更是均匀,指节纤细,柔中带韧,修长漂亮。 祝夕辞听她说起这个,笑着摇摇头:“让你注意着他点,你什么不好看,偏偏看他的手指。” 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秦涧真人摊摊手:“实在是这位谢师弟的手指太过引人注目,比大多数女修的都要好看,还多了几丝韧劲。” 祝夕辞看她越说越起劲,赶紧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他手好了,要不要我改日找他说说,问他把手切下来换给你?” 这些血腥,看人手好看就要切下来给自己换上?秦涧真人放下瓷杯,连连摆手:“免了免了,还是我自己的用着好。” 正色道:“此事要不要再与毕师兄说一声?” “不必了,他可比咱们精明得多,不会看不出来。”祝夕辞答着,脸上也渐渐收了笑,“泓一和行泆两个……” 秦涧真人亦是正了正神色,道:“你是觉得他们二人站了衡一一边?” 祝夕辞点头:“极有可能。这样看来,盘云山就……” 泓一真人不仅是弗忘峰首座,更是盘云山首尊,如果他站了衡一,盘云山就基本上算是落入衡一掌中了。 秦涧想了想,道:“不过也无需担心。毕乌山就还没有表态呢。” “也不对,”她的食指在桌上点点,“我不就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吗!” 祝夕辞哭笑不得:“什么叫站在我这一边的?是得站在玄天门一边啊!” 她微微有些叹气:“近年来颇有些不太平,他们不想着肃清宗门上下,竟然还有心分权,真是……” 毫无远见,不知道平时的精明都哪里去了。 秦涧真人也微微蹙眉,无奈道:“可惜我在毕乌山已仅是不起眼的小小一个峰头,不比陈师兄分量重。” 秦涧真人本人修为倒是不低,但她性格不争不抢,连带着悬月峰的弟子也不像持云峰那样乐于挑战,有一股舍我其谁的劲头。 综合各种原因,悬月峰在毕乌山就不太起眼,更不要说放在玄天门三山十二峰中了。综合实力,基本上只能排在末尾。 “你倒不必妄自菲薄。”如果秦涧一味地自得,祝夕辞还会言语上“打击”她一下。现在秦涧自揭其短,祝夕辞倒要抚慰她一二。 秦涧素知其性,得意地笑笑:“那是。我总比你一峰清一色的小娘子们好。” 二人说说笑笑,气氛为之一松。 ****** 绛云台上,杨隽又听氓山真人与青云真人说了一会儿,才放青云真人离开。 青云真人尚在此间值守,不过是到偏殿办公。走过去,便要经过若虚真人身边。 青云真人朝若虚真人行礼,顺道也打个招呼。 “师兄是否进去坐坐,喝杯热茶?” 若虚真人态度一如往常的温和:“不了,我还有点琐事。” 自是眼中的目光,却有些冷淡。 青云真人暗地里笑笑,有事还不去办,在这里干站了大半天。不过他也就是例行寒暄,做个礼数。便不再说什么,径直往偏殿大门去。 就在青云真人将将跨进门槛之时,便听到背后传来若虚真人的声音。 “氓山师叔这个弟子……” 氓山真人的弟子,不就是那个楚恪,青云真人的脚步顿了顿。声音能传到他的耳朵里来,说明若虚真人原本就打算让他听到。 “弟子以为,您收得不妥当。”若虚真人站在氓山真人面前,缓缓说道。(未完待续。) 第282章 时不我待 青云真人缓缓转过身来。 他看着若虚真人,脸上的表情是毋庸置疑的惊讶,还带着一丝丝佩服。 氓山真人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少有能够改变他想法的人与事。从前头顶上有乘道真人的时候如此,乘道之人去后更是无人能管。 他两个最出色的嫡系师兄,无论是青云真人之师凌渊真人,还是若虚真人之师、上一任宗主上渊真人,都拿他无可奈何,放之任之。 而前辈真人都仙去之后,氓山真人更是玄天门中辈分最尊之人,那可是行止由心,也越发令众人避之不及。 青云真人就想,敢对氓山师叔的行事指手画脚,这若虚的胆子可真大! 不过,再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若虚天赋奇高,当时也算是独出一时,但因出身贫寒,一直以来都谨言慎行,从未行差踏错,像这样当面揭人短会得罪人的事从来不做,更何况这人还是氓山真人? 若虚真人盯着氓山真人锐利的眼神,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杨隽。 杨隽听见若虚真人这句话,眼中有讶异之色,但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他眼中含笑地扫了一眼沈却。 他很清楚,氓山真人不是能够为人所动的人,更不会因为若虚真人没来由的一句话疏远自己。 就是不知道,若虚真人到底清不清楚氓山真人收自己为徒的原因。杨隽嘴角勾了勾。 很自然的,若虚真人在杨隽眼底看到一丝讥诮。 氓山真人下巴翘得比点绛阁屋檐的顶角还高,眼中满是傲气。反正在他眼里,众生皆愚蠢。 他对若虚真人的回话自然不可能客气:“山人我办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氓山真人略显苍老的眉目微扬,仍然能够流露出一种睥睨天下的锋利来。 “就是你先师在世的时候,也不敢对我这么说话。” 若虚真人的先师便是玄天门的上一任宗主上渊真人。杨隽还注意到,氓山真人说得是“不敢”,而不是“没有”。这口气,大得能吹起一头牛了。 杨隽好整以暇地看着若虚真人,沉着淡然,好似若虚真人说的事与他丝毫干系都没有。 若虚真人眼光只是淡淡地在杨隽身上一扫,神情平和,还带着几分恭敬,像是如常地在和氓山真人问好一样。 他背后的沈却神情却有些焦急。 沈却自是为若虚真人马首是瞻,也从来不会觉得若虚真人做的事会有错。他只是担忧,这么直截了当地说话,真惹恼了氓山真人不好收场。 “弟子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 氓山真人抄着手,安闲地等着若虚真人的下一句。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杨隽背在背右手,弹了弹中指。他下了一句评语——没新意。 “哟,那可真是要辜负你一番心意了。”氓山真人笑了,一张老脸上皱纹开得跟花儿似的:“山人我就喜欢听好话。苦的甜的都不爱吃,平生就一口酒肉。” 杨隽低下头,没有把面上的笑容明晃晃地对着若虚真人。那样对人也太不尊重了! 若虚真人看着杨隽的头顶,竟然有股锲而不舍的劲头,一点也不为氓山真人的话而受到打击,道:“师叔,留下此子,后患无穷,于玄天门有百害而无一益。弟子祈望您深思。” 氓山真人的回话更绝:“山人我就好一口吃喝,不愿意动脑子。深思什么的,我看还是免了罢!” 青云真人转身跨进门槛。 这话他就没必要继续听了,反正只要氓山师叔不想好好说话,谁也跟他说不到一块去,永远都是牛头不对马嘴。鸡同鸭讲的话,听了也是烧耳朵。 杨隽此前对若虚真人的观感不错,觉得这是个励志偶像,除了没有拿下玄天门宗主这个位置,其他哪个当面来说,都注意称得上人生赢家。 现在,这位教导主任竟然要剥夺他的受教育权?不仅不应该是氓山真人的弟子,还对玄天门百害而无一利?这也太毒了吧? 他朝着若虚真人一笑,问道:“真人是觉得我资质粗陋,不堪为玄天门弟子?” “非也。”若虚真人牵牵嘴角。 他看着杨隽,神情没有上位者对于普通弟子的俯视,非常地认真:“你虽三年于灵修上毫无进益,但至武试前已是炼体五重,天生一副强悍筋骨,更是玄天门中无人能匹。” “如今经脉灵窍已通,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听到若虚真人的话,沈却眼中难掩惊讶。他不由再次审视落后氓山真人一步而站的少年。 也是这一打量,他才发现,原先那个男生女相又怯懦沉默寡言的楚恪,已经一去不复返。出现在人前的,是安静时无人注意,而一举一动又皆能引人目光的俊秀少年。 小小年纪,垂下眼睑,便能完美地掩盖浑身气息,一旦抬眼,眼底便是一片湛然神光。他似乎没有因那些年受到的种种虐待而变得阴沉,也不似一些同龄的少年那样跳脱。 如果以沈却的眼光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心性极好的少年,应是一个可塑之才。 当然,如果这个叫楚恪的少年不是有那么复杂的家世的话。 杨隽挑了挑眉。 他不偏不倚地迎着沈却的目光回视过去,然后问若虚真人:“那是……因为我的出身?” 因为沈却与楚彦慈有旧仇?这个理由不怎么站得住脚。毕竟,若虚真人还曾经夸过楚怿。而且,楚怿还被衡一真人收为亲传弟子。 杨隽笑着,半真半假地道:“玄天门里姓楚的,可不止我一个。” 若虚真人何等样人,沈却也不是吃素的。二人都听出了杨隽的未尽之意。 若虚真人摇头:“此时与楚姓无关。” 杨隽就不再说什么了。 若虚真人没有必要骗他。不是因为他姓楚、叫楚恪,在他自己身上,杨隽已经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了。 他看向氓山真人。那或许是,若虚真人和氓山真人之间的事情? 氓山真人对待自己嫌弃的人,一贯以打发苍蝇的态度对待之。 他挥着肉呼呼、饱满光滑,皮肤比脸皮滋润了好多个度的手,冲若虚真人道:“行行行,话也说了,屁也放了,该上哪上哪罢你!” 杨隽看若虚真人涵养是真好,或者说,心计果然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要是氓山真人这儿跟他说,他一准回呛。 若虚真人愣是半点不满也没有,恭恭敬敬地朝氓山真人行礼告退,最后还不忘强调一句:“师叔您的寿数还长,不必急于这一时。” 说完还深深地看了氓山真人一眼。 杨隽却知道氓山真人似乎很忌讳有人跟他说命长命短的事情,一说他老就会跳脚。若虚真人虽然说的是“寿数还长”,但杨隽想一想,这话在氓山真人听来,估计怎么也不算是好话。 氓山真人眼神顿时一厉,毫不客气地朝若虚真人补刀:“你也没想到自己救蛇不成反被蛇咬罢?原本是想养条听话的狗,结果是头白眼狼。怎么着,被咬着手了罢?” 氓山真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轻声说了一句:“若虚谢师叔教诲。” 然后带着面有不甘之色的沈却走了。 没有刺激到若虚真人,氓山真人很不甘心。他瞪着杨隽的,道:“都是你这小子!” 杨隽没觉得这事儿里面有他什么锅。收徒弟是您自愿的,又不是我长翅膀跟着您飞来的。这也能赖我? 氓山真人在原地转了两圈,嘴里念念有词:“不行,再这样,恐怕来不及了。” 杨隽一听,这位老祖宗还真是被若虚真人绕进去了? 他“劝慰”道:“老祖宗,您老还有得好活呢!” 脑子里却在想,若虚真人刚才是不是真在刺激氓山真人啊?修道能够增加寿数,但也是有一定限额的。修为境界越高,寿数越长。 算起来,氓山真人是玄天门中辈分最高的,想来,寿数也是最接近尽头的。灵虚真人都已经着急忙慌地闭关冲击天尊境界,想必氓山真人应该比他更急迫才对。 这么说来,若虚真人嘴也够毒的,杀人不见血啊! “闭嘴!”氓山真人脸色很严肃,在杨隽面前站定,看着他道:“都是你这小子不争气!” 杨隽一脸窘然。这又关我什么事? 氓山真人皱眉问道:“你现在才灵修一阶?炼体呢,炼体如何?” 杨隽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灵修一阶,炼体六重。” 灵修是慢了一点,但炼体,他回想了一下,这已经是高级武士的标准了好吗!至少是七阶武士,炼体才能有这般成就! 如果不是他的灵气储备始终提不上来,他早就不在灵修这个层级徘徊了。加把劲,在炼体上爬过一道坎,他就是妥妥的少师了。 如果这还叫慢,杨隽真不知道以氓山真人的角度,怎样才算快。 氓山真人眼光如芒,盯着他一点没有减弱气势:“你懂个屁!时不我待啊!” 时不我待?杨隽懂这词的字面意思,但不明白氓山真人为何会有这种火烧屁股的紧急感,好似明天就地球毁灭似的。(未完待续。) 第283章 揠苗助长 氓山真人真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劲在杨隽面前转着圈子,嘴里咕哝着杨隽根本听不出字音的话语。 他的影子晃得杨隽头晕眼花,眼前全是他的重影。 杨隽只得说道:“老祖宗,您说您这是为什么事着急啊?不要急,您说说,我帮您解决呗。” “哟,口气还不小!”氓山真人在杨隽面前站定。 杨隽定睛一眼。好家伙!氓山真人眉心的褶皱喂,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位老祖宗双眉倒竖,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杨隽:“你——” 语气很重,声音拖得很长的一声“你”之后,氓山真人的话又突然停了,面上罕有的现出一片难色。 这么犹犹豫豫的,可一点也不氓山真人。 杨隽挑了挑眉,继续淡定地等着。 氓山真人要说的事,或许就是他收自己为徒的原因了。而这件事必定不是小事,才会让一向爽利的氓山真人也变得结结巴巴。 氓山真人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指甲擦得灰蓬蓬的头发碎屑与飞尘齐飞,洋洋洒洒。 杨隽很自觉地往旁边迈开一步,躲避这波空气污染。 刚迈出一只脚,就被氓山真人的大手薅住。 “站住!” 杨隽只得道:“我不是想跑。” 氓山真人哪里管杨隽说什么,他径直道:“你跟我过来。” 拖着杨隽往一边的偏殿走,嘴里道:“从今天开始,你要全心全意地练功。一个月,一个月内修为不突破灵士一阶,我就生吞了你!” 杨隽满脸窘然。 他抱着阴阳如意珏都耗费了多少时间,才晋升灵修一阶?一个月,一个月够干什么,积攒的灵气还不够全力使几下万屠刀。 氓山真人还嫌不够,继续道:“还有炼体!唔……炼体就第一点,到七重吧!” 杨隽:…… 这也不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哪,老祖宗你也太心急了罢,到最后别是揠苗助长! 杨隽看了看周围。正殿门户紧闭,檐下走廊空空荡荡,第一层平台上的弟子也散了个干净。 闻道堂为着今日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在沈却出场的时候无人与他争夺锋芒,但在一众大佬走后,闻道堂的管事迅速运作起来,主持擂台的主持擂台,发布任务的发布任务,恢复了绛云台的功能。 忙得连轴转的人里,就有那两个眼熟的闻道堂管事。 没什么人在附近,杨隽声音也没有扬得很高。他很诚恳地说道:“您,您有什么事就直说罢。” 氓山真人就跟那赶着驴子推磨的老头似的,也不告诉你为什么要走,就拿块大黑布往脑袋上一蒙,再挥舞着鞭子使劲抽,就让你一个劲往“前”走。 不明真相的驴子总是在原地绕着石磨转圈。 杨隽心道,可我不是驴子啊,这一套不好使。 杨隽直到如今还有一股执拗劲。别的事不论,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还是要搞个水落石出才行。氓山真人想让他两眼一抹黑地往前走,杨隽就是不能够怪怪顺从。 糊里糊涂的,一脚踏错,掉下万丈悬崖了怎么办? “老祖宗。”杨隽斟酌了一下语句,道,“我觉得咱俩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你要我做什么,最好开诚布公,摆明了说。我知道方向,才能朝那个方向使劲。我这么说,您明白罢?” 跟氓山真人说话,就不能云山雾罩的。事实上,杨隽也并不喜欢遮遮掩掩的。越简单,或许越能得到氓山真人的回应。 杨隽脚下使劲,把自己的身形钉死在地上。 手上突然增大的力道,让氓山真人停下来。他上下看了一眼杨隽,嘿然笑道:“小脾气还挺倔!不过,你以为山人我真拿你没办法?你就是在这儿生根了,山人我也能把你连根拔起来,信不信?” “信!” 但氓山真人说得凶狠,却也并没有真个把杨隽拔萝卜一样从地里拔出来。 他摇了摇头:“年轻人呐,就是这么较真。” 杨隽笑了笑,他隐隐有些感觉,氓山真人对待他的态度,比起之前来,宽和许多了。 氓山真人摊手:“让你好好练功,这难道不是为你好?” 杨隽没有说话,回视过去,眼中却是满满的倔强,一副“你别仗着年纪大就蒙我”的表情。 “你上玄天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出人头地嘛?”氓山真人点点杨隽,“只不过让你勤学苦练,这也值得你刨根问底?” 杨隽肉肉鼻子:“您别偷换概念。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儿,那么好忽悠。我只是想,天上从来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如果有,那也是夹石头的。” 他认真道:“您从一开始在凌初山把我带走,就存了目的。您老给了我合法的身份地位,可以留在玄天门,我打心底里感激您。” 杨隽的话里什么“偷换概念”、“合法身份”,在氓山真人听起来就不知道是个什么鬼。但他显然接受能力很高,挑高了眉毛看着杨隽。 “我也并不排斥您为了某种目的收我为徒。”杨隽继续道,“毕竟,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怒爱恨。而我眼里,没有什么利用不利用。如果一个人没有可利用的价值,那只能说明他无用。” 言下之意,他并不排斥为氓山真人所用。 杨隽不信什么命定,但觉一切皆有因果。他不是信佛,而是相信时间万物之间的联系,前因牵动后果,历史的车轮才滚滚朝前碾压而过。 “您只需对我直说。我对您,或者玄天门来说,到底有什么用处。”杨隽缓缓道。 “你说得有点道理,山人我听着就很顺耳。”氓山真人听了,眨巴眨巴眼睛。“不过,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他们所做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当年他师父乘道真人就是太直率,让最怕麻烦的自抵死不从。最后师尊使了多少手段,才让他踏上这条不归路? 氓山真人当年遭遇几多挫折,也曾生出许多不平之气,现下却不想在杨隽面前受挫。因此直接略过乘道真人坦诚以告的环节,威逼没有,利诱不能少。 先让这小子上了贼船,在下想下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氓山真人想着,顿时有一种“我被别人坑了,终于能在另一个人身上找补回来”的爽感。 杨隽看着氓山真人一下子笑眯了眼睛,被看得后颈一凉。氓山真人真不是一般难缠! 他改换了策略,退而求其次,放缓了语气,妥协道:“您知道我灵修进展缓慢,目下炼体才至六重,要达到七阶以上,必会收到灵修等级太低的桎梏。” 杨隽问道:“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加快灵修的速度?” 氓山真人看杨隽不再追问,心头大乐,欢喜地几乎手舞足蹈,十指胡乱地摆动着,就差跳起来了。 他把双手背在背后,慢悠悠道:“这不正要去找青云这小子想办法嘛。” 杨隽想了想。这也和自己原本的计划没有什么冲突——他本就打算找合适的功法修炼,以及继续提升灵修的等级。 他乖顺地跟在后面,氓山真人的脚步就轻松了不少,在廊下缓缓地踱着步子。 杨隽详细地说了自己的打算,然后寻求氓山真人的意见。 “想去海市蜃楼找合适的功法?”氓山真人低头想了想,神情有些不屑,“不成!” “按着那群庸才编写的功法纲目,你什么时候才能进阶到灵士。”他摆摆手,“你这想法太不成熟!” 杨隽:……那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啊。 阴阳如意珏是好,但难在不能随时随地使用。近了吧,会被氓山真人发现。躲远一点?现在玄天门禁令已经解除,不仅各峰辖域之下有巡逻的小队,哪个旮旯角都说不定能够被四处乱蹿的弟子们发现。 灵修最是需要安静的环境。练功中途陡然被打断的坏处不说,如果有人见宝起意,杀人夺宝,自己就面临着生命危险。 概因玄天门不禁弟子争斗,但在擂台上却是不许伤人性命。但是离了众人视线,要杀要剐,只要死无对证又不留下证据被人发现,就没有妨碍。因此杀人越货的事,也并不少见。 杨隽这时才想起,没有自己独立的居处,多么不方便。 如果自己有单独开辟的洞府,阴阳如意珏****不离手,灵修指数能快得飞起来。 “你小子在想什么呐?”杨隽回过神来,就见氓山真人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的当口,一道俏生生的人影走过来,站在台阶下。 “弟子拜见氓山师叔祖。”顾九辛看了看杨隽,“拜见楚师叔。” 氓山真人盯着顾九辛看了好一会儿。 顾九辛态度落落大方,没有丝毫扭捏,坦然对氓山真人道:“氓山师叔祖,我有事寻楚师叔说。敢问,您们此时可有空闲?” 氓山真人眨巴着眼睛,看向杨隽,眼中颇有戏谑拷问之意。他记得在凌初山的时候,这两人可没那么熟哇!(未完待续。) 第284章 旧事重提 顾九辛似乎随时随地都能表现得大方得体,让人赏心悦目。 这样的一个花季少女,谈吐斯文言笑晏晏,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就连氓山真人这么尖锐犀利的人,在看向顾九辛的时候,都把眼中的锋芒稍稍收敛了起来。 他摆摆手,把杨隽推出去:“去吧去吧!” 不过在杨隽走出去之后,氓山真人又加了一句:“说完赶紧回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大概就能让人联想到“老子话还没说完,你就中途把人给拦截了”之类的。 然而,顾九辛只是对氓山真人躬身表示了感谢。 “弟子只是与楚师叔略说几句,绝不敢耽误师叔祖和师叔的正事。” 氓山真人不太在意,反正他跟一个小姑娘说话还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也完全没有考虑过别人会不会想太多的问题。 杨隽在氓山真人的目送下朝顾九辛缓步走来,自然也没有看到在他背后,氓山真人绕着圈子,有揪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花白头发。 这小子修行速度这么慢,到底赶不赶得及哪?氓山真人心头焦虑。 还有就是,若虚那个老小子,管得也忒宽了! 氓山真人带着焦虑和不满还有点焦躁的心情,冲进偏殿里找青云真人谈人生,看着青云真人一脸的无可奈何,他老人家心情顿时就舒爽了不少。 杨隽朝顾九辛走过去,顾九辛没有站在原地等他,而是转过身,朝着来处走去。 第一层平台上寥寥无几,两个人站在中央,太引人注目,而且,这样的谈话气氛也会显得有些僵硬。 杨隽想,谈话,毕竟还是要有一个比较和谐的氛围。比如,散着步,慢慢地走着,就比站在原地好得多。 想象一下,两个人在无数人的视线下,站得笔直地讲话,你一句我一句——实在太生硬。而且,光是站立的姿势,很可能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放,不仅气氛尴尬,注意力也会不够集中。 所以说,顾九辛这个想法还是很体贴的。 但是,为什么这都快三分钟了,顾九辛还不开口? 杨隽跟顾九辛并排走着,却是一时无言。 杨隽想着,顾九辛自陈有话要说,那么自然会主动挑起话题,他也没有十足的必要主动问起。那样会显得自己太急迫,沉不住气。 这时候,他沉住气了。但同时也发现,顾九辛也很沉得住气。 两个人沿着点绛阁的长廊边缘往通向第二层平台的台阶走,已经将要踏上下一层的台阶了,才有一道轻柔的声音传进耳朵:“小师叔修为更上一层楼,恭喜了!” 杨隽沉默的脸上顿时就闪现了一丝笑容。 以夸赞作为开场白,什么时候都是不会错的,更何况,顾九辛刚才是一本正经地称他“楚师叔”,现下是含着淡淡戏谑之意的“小师叔”,一下子就让杨隽感觉到轻松调侃的意味。 杨隽的心神微微放松。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是该自己自谦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刚才说有事同我说,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们离着人群更近了,向方才那样一直盯着的人倒是少了许多。然而,就算是这样,附近的人也往往会把视线投过来。 只是,与顾九辛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会把注意力放到她和他们之间的谈话上,对于周围的视线,杨隽就进行了选择性地屏蔽。 与平时大气阔朗步步生风的样子不同,顾九辛的步子迈得很缓,跨度也比平时小了大半,但这却是一个很适合边走边说的步伐节奏。 以杨隽现在的海拔高度和腿长来说,不至于觉得太娘,反而有几分沉静内敛的气质。 顾九辛微微侧了侧头:“小师叔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对话。我……对你说的那句话?” 第一次对话?不就是在排云殿外,他刚刚测完灵窍的时候? 那当然记得了。顾九辛在杨隽印象里的第一次登场,自然是印象深刻。 顾九辛笑了笑,道:“那句话,仍然有效。” 那句话。杨隽沉吟片刻,是说自己遇到麻烦,可以寻求她帮助的事? 杨隽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有几分肃然。 他说道:“请恕我冒昧。但,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这是当然。” 一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很突兀地走到你面前,对你说,“嘿,兄弟,有事找我,我都能帮你”,是个人都会在心里犯嘀咕。 更不用说,杨隽已经不是轻易能够将信任交付予人的人。 顾九辛当然也很能理解杨隽的顾虑,但她却带着几分俏皮摇了摇头:“不过,小师叔你问了,我却暂时还不能回答。” 杨隽有些泄气。 这女孩子,怎么这么难缠呢。不过,他也在这个时候又发现了一点。顾九辛也不过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人前端庄肃穆,心底里还是有几分小顽皮。 真是这样不经意地表露,让她这个外人眼中的冰雪美人更多几分鲜活气息。 杨隽笑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让我问呢。” 顾九辛摊摊手:“小师叔你自己已经问出口了呀。话都出口了,我也不能替你再吞回去呀。” 替你吞回去……这么平常的一句话,杨隽竟然感觉自己的脸微微发热。真是无耻之徒啊! 他干咳两声。 顾九辛眼神一飘,眼波流转,瞄了他一眼:“在呢么,小师叔身体有恙?” “没有,没有!”杨隽连连摆手。 炼体六重的人,哪会那么容易有病,除非被人给揍的。 他在想,顾九辛要找他说的话,应该不止如此才对。重复一下第一次见面的开场白,也仅仅只是这一回谈话的开场白而已。 果然,顾九辛浅笑着回头,又道:“初一的时候,没有见到小师叔,颇有些……” 想念?应该不对,半个月前,顾九辛也是想见杨隽一面,但这与想念不想念并无关系。 她还很少与遇到这么找错了话题方向的时候,顾九辛换了个话题:“氓山师叔祖对小师叔你很看重,想必,由他老人家的悉心指导,小师叔将会进步神速。” 提起氓山真人,杨隽不自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位老祖宗,悉心指导?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对自己是各种看不上,还嫌弃他现在的修行速度太慢。 “怎么了?”顾九辛好奇道,“小师叔有烦心事?” 她其实也能想到——氓山真人的指导,必定不走寻常路,楚恪感到有些难以应付,也是正常。 “想是师叔祖他老人对小师叔期望很高?” 不是太高,是很高。言下之意,他对于氓山真人何等样的期望,都是能够匹配得上的。 杨隽笑着摇摇头。不是否认,而是默认的那种态度。 “他老人家,嫌我修行速度太慢。” 顾九辛:…… 顾九辛竟然难得地卡壳了。这话还真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才好。 就楚恪这种逆天的速度,还嫌慢?抛开前面三年不论,不对,就是连同前面三年算在内,楚恪现在的速度在同龄人中,也堪称无人匹敌了好吧? 想起身边这少年横扫云台的战绩,一刀削下王卫手臂的霸气,还有,现在相较于一个月之前明显又拔高了的身高,更别提他眉宇间的而意气风发,眼中暗敛的神光。 这很明显的,修为又高一截了啊! 顾九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语——日新月异。 虽然用来形容楚恪的修为速度不太恰当,但她清楚地记得,每一次见到这个少年,都与上一次的印象有所不同。 尤其是,楚恪的语气很平缓,带着点淡淡的无奈,没有丝毫炫耀的意味。 顾九辛发现,这种淡淡的装/逼感,真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反感。但是她没有。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楚恪或许家世上不能与她相提并论,但二人的心性坚韧、天赋卓绝,却是如出一辙。顾九辛看着眼前的楚恪,有一种看到别人眼中自己的感觉。 她突然笑了笑。 在杨隽还没领会她笑点的时候,顾九辛已经道:“师叔祖他老人家亦是独出一时的天才之辈,想必看到小师叔你,自然而然地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故而,对你的期望甚高。” 的确,氓山真人一生传奇。不过……杨隽想,那位老祖宗对自己,一定没有惺惺相惜的感情。 他摇头苦笑,颇为无奈。 隔着小半个广场,江临仙恶狠狠地对静悄悄道:“你看,这小子跟顾九辛聊得多好!” 这种语气,听起来怎么怪怪的?一边的谢清眉奇怪地看了江临仙一眼。再看一眼脸上带着三分纠结的静悄悄,她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了点什么。 静悄悄遥看着远处那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觉得十分刺眼,嘟着唇移开视线,眼睛却猛地睁大。 她随手翻过来,拍着江临仙的胳膊:“快看!楚怿他要干什么?” 江临仙顺着静悄悄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在杨隽和顾九辛不远处发现了楚怿的身影,他正在朝杨隽走过去。(未完待续。) 第285章 不同不谋 和静悄悄一样的,楚怿也觉得前面那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身影无比刺眼。 不同的是,静悄悄反感的仅仅是这种行为,楚怿厌憎怨恨的却是楚恪的存在。这个人单单是活着,就足以令他反感了啊! 这种厌恶、嫉妒与憎恨的情绪,随着他的行动——步伐、目光——而表露了出来。 “哟!他这是要搞事啊!”江临仙音调搞怪地说了一句。 他扯着嘴角笑得很开怀,这样的热闹怎么能不看?正愁没有理由接近楚恪附近呢。 事实上,对于楚恪,江临仙当然无所谓要不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接近,但楚恪现在不是独身一人,而是正在和顾九辛谈话。 当别人两个人在亲密无间(划掉)和谐地谈话时,贸贸然插/进去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没见周围那么多人或睁大光明或鬼鬼祟祟地瞄着那一对赏心悦目的男女,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话么? 或者是,楚恪和顾九辛之分的氛围看起来太和谐,以至于他们二人之外建立起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二人与其他人隔离开来。 而楚怿,将会是第一个打破这层藩篱的人。 江临仙笑了笑,摸着下巴道:“看了,小爷我可比楚怿的素质高多了。” 静悄悄不动声色,朝他投去鄙视的眼神,迈步朝前面走去。 “不对,”江临仙甩甩头,“为什么要跟他比?那不是拉低小爷我的层次么!” 谢清眉皱皱鼻子,也抬脚走人了。 在成为嵊洲世界的一员之前,杨隽从来没有想过,意识也能够真的转化为能量形态。比如说,那无数道射向他和顾九辛的视线。 而事实上,对于灵修而言,念力是一种极为重要的功法之一。当修士将身体、语言、意识集中,将念力汇聚到一起,便能够转化为注意发起攻击的能量。 楚怿作为灵修,当然具有将念力转化为具有实质攻击力的能力。 但是,他的修为还没有高到足以令杨隽受到切实伤害的地步。 对于受到念力干扰的第三方,周围许多人都察觉到了楚怿视线中所传达出的负面情绪,好奇地看着他。 能有这样情绪外露的,得是多大的仇啊? “杀父之仇?”好事者问。 “不不不,这俩人还是亲兄弟。”知情者答。 “那是……夺妻之恨?” “拉倒吧,”知情人士嗤笑一声,“俩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 听着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 禁令解除之后,代宗主、诸位长老和首尊首座们都离开了绛云台,这堆人顿时如脱缰的野马,奔跑在广阔的大草原上,撒蹄子地飞了。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活跃起来,似乎人人都已经忘了不久前的惶惶不安和一丝丝沉痛。 有人道:“他……和顾九辛这么熟啊?”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当然只有那个此时此刻就站在顾九辛身边的俊逸少年。 言下之意,是这两兄弟为了顾九辛反目成仇? 这还真是一出好戏! 玄天门中心悦顾九辛之人不知凡几,但私下里大家却并没有什么矛盾。——无他,顾九辛谁都看不上,对任何一个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这特么算哪门子的情敌?争风吃醋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男人之间,还是为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荣誉、名望而战,来得更荣耀。 是以,众人虽然都对走在顾九辛身边的杨隽有些隐隐的敌意,但都没有采取任何的实际行动。 由楚怿去打破僵局…… “真是好极了。”有人说道。 当然好极了。兄弟为美人反目成仇什么的,听着就刺激啊。不要说男人严正,男人也可以很八卦。 当然,围在周围看的人,不止有男人,还有许多女人。 韩书瑶扯着贺君沅的袖子,嘟嘴不满道:“顾师姐做什么呀,为什么总是和那个讨厌鬼在一起?她不知道这样会让很多人看笑话吗?” 她瞥了一眼周围的人群,耳中不时传进一两声窃窃私语,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贺君沅轻斥一声:“什么讨厌鬼,那是楚师叔!” 韩书瑶嘴巴都能翘上天了:“什么师叔呀?不就是那个又矮又丑怯懦畏缩的胆小鬼么!” 她看看杨隽,最后撇了撇嘴,道:“诶,他怎么长那么高了?”比顾师姐还要高大半个头呢! 贺君沅甩甩手,扯了把她的袖子,皱着眉压低声音道:“瑶瑶,别这样大呼小叫的。顾师姐做什么事,是我们能置喙的吗?” “而且,他的的确确是氓山师叔祖的弟子,我们的师叔。你以后说话做事不能这么没咋咋呼呼没大没小的了。” 韩书瑶被训得低下头,只眼皮还上翻着,看向杨隽和顾九辛的方向。 不是她不懂规矩,是这个人太碍眼啊。韩书瑶想着当年楚恪被程叙几个围起来欺负却一声不吭的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样软弱的人,看着就让人烦啊! 贺君沅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最后道:“再说了——你以为顾师姐的闲话,也是他们随便说得的吗?” 韩书瑶根本没怎么注意,怎么会留心贺君沅话里的意思呢?她也仅仅想到了一点。 “那是,以顾师姐的身份地位,跟这些人、唔、还有那个人”她毫不避讳地直指着杨隽,“那是云泥之别。他们怎么配提起顾师姐?!” 贺君沅沉着脸,摇摇头,把她伸出去的爪子拍下来。 “好了,你少指指点点的。” 作为修士,念力不说,随手一个动作都会有丝丝灵气隐秘地绽放。韩书瑶这伸手一指,比用眼睛看更容易让目标察觉到这股气息。 果然,一直在众人视线中坦然自若的杨隽,扭头朝二人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双眼睛波澜无惊,却冷静地将所有的人反应扫在眼中。 贺君沅与杨隽眼神接触的一瞬间,才发现这个少年已经有了太大的进步,与人对视的瞬间,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冷静的气质似乎带着审视人心的魔力,能一眼看到人的心底去。 他的身形很挺拔,他的姿态很优雅。动作不疾不徐,纵然身着不合身的凌初山弟子服饰,仍然难掩一身傲然之气。 短短一月不见,就有了这么大变化。 韩书瑶嘟着嘴道:“沅沅姐,他竟然敢瞪我!” 贺君沅:……人家不过是看你一眼,哪里就让你觉得是瞪了?别是你自己心虚罢! 只是,杨隽表现得越是优秀,楚怿就会越觉得受到威胁,嫉妒与恨意更加浓烈。 他眼角余光扫到杨隽身边的顾九辛,脸颊抽动一下,眼中不甘之色更浓。 顾家的支持,很可能影响到楚家的走向。纵然不能动摇家主的决定,但日后于自己而言,也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谁都希望自己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小,但幻月谷如果铁了心要和自己对着干,不管自己手中有着怎样的底牌,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杨隽连韩书瑶随手的一指都能感受到,更何况楚怿充满了忿然情绪的注视呢? 对于修士而言,念力的运用必不可少,但对于念力的感知,同样是在六感之内。对于危险、善意的分辨,在某些时候,同样关乎生死。 “看来,小师叔你有麻烦了。”顾九辛眼珠灵动地一转,斜睨着他,眼尾微微上挑,只是一个寻常的动作,便充满了魅惑之意。但是顾九辛神态端庄,并不让人感到妖冶。 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目睹这一幕的人倒抽了一口气。 乖乖我滴娘啊,顾九辛什么时候会做出这么勾人的眼神了! 韩书瑶撇撇嘴:“这些人就是思想龌龊!” 什么勾人?自己定力不足,就不要赖别人长得太美!她轻蔑地哼了一声,转头发现楚恪神色如常,心想,这个人好像也没之前那样令人感到厌恶了。 韩书瑶眨了眨眼睛,至少,看着顾师姐的时候,不像其他人,眼珠子都恨不得掉出来,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满脸的猥琐气。 杨隽把手背在身后的动作,显得很淡然,也很闲适,同时,更是一种很直白的蔑视——他没有把楚怿的怒气汹汹当作一回事,自然无需严阵以待。 很多时候,没有太明显的态度,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顾九辛抿唇笑着低下头。 楚怿私下来找过她的事,她并没有告诉楚恪,也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楚恪对很多事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顾九辛认为他是一个比楚怿更可靠的人。 论心性,楚恪的确要强过楚怿。但看这兄弟二人相见的情形就知道了。 弟弟成为了师叔辈的人,作为兄长,感到尴尬是难免的,但这并不应该是重点。顾九辛并不是认为楚怿不该嫉妒,而是,如果利用得当,这本应该是一件双方都能得利的事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 楚怿和顾九辛联盟的路,就是这样被他自己铲断的。三观不同,如何相谈? 让顾九辛好奇的是,楚怿会做到哪一步,楚恪又会做到哪一步?(未完待续。) 第286章 兄弟阋墙 气场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随着意识的释放,人的周身会形成一种特定的念力包裹的屏障,像是一层结界。 比如现在,杨隽脸上带笑地看着楚怿。 一个人,竟然也能走出气势汹汹的意味。这说明,楚怿对他的怨念果然足够深厚。 “小师叔心性了得,这个时候还能气定神闲地笑得出来。”顾九辛笑言,“真是让人钦佩。” 杨隽摇摇头。 顾九辛总能开一些适可而止,又无伤大雅的玩笑,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乏味和刻板。与这样的人相处,总是能让人感到轻松愉悦。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触正常女孩子的杨隽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哀愁。 想当年哥打篮球的时候,场边可是围着不少加油打气的迷妹!当然,很多都不是给自己打气的。 不过,那样的日子可真特么轻松啊! “二男抢一女?” “兄弟反目?” …… 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语涌进耳朵。 当与楚恪相距不过一丈的时候,楚怿怒气上冲的脑袋才渐渐冷静下来,他交替迈动的步伐不由自主地慢了几分。 不过楚怿没有理会这些胡说八道的内容。 都走到面前了,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和楚恪说些什么。 就是觉得,刺眼。 对,刺眼! 无论是楚恪站在高台之上,氓山真人身侧,还是走在言笑晏晏的顾九辛身边,楚怿都觉得这道影子太刺眼了。 曾经,楚恪是被他这个嫡长子踩在脚下的影子,但现在,却又一种影子逐渐长大,成为覆盖自己的一片阴云之感。 他神色不善地看了一眼亭亭玉立的顾九辛,眼底隐含冷光,像是深冬凝结着冰渣子的水潭。 这种神色,无关男女之情,没有欣赏,没有赞叹,也没有想要得到自己回眸一顾的渴望。 顾九辛眉梢微动,在许许多多充满了仰慕的目光中,有这样一道别致的视线投到自己身上,还真是……罕见呐。由此可见,楚怿对楚恪的忌惮有多深。 不可否认的,这份忌惮里面,也有她顾九辛或者说是幻月谷所加薪添柴的缘故。 但是,时局所限制,顾九辛可不会贴心到顾虑他楚怿的感受。楚怿因为忌惮楚恪连带着不喜她顾九辛,难道她还会给他一个好脸色? 因此,她只是站住了脚,凌然回视过去。 比气场,顾九辛从来不会输给谁。 使眼色,楚怿又怎能比得过顾九辛? 楚怿被顾九辛眼中毫不掩饰的漠然,甚至还有淡淡的鄙夷惊了一下。 楚家和顾家原本应该是天然的同盟,顾九辛对楚恪都能那样温和,为何对他却比对陌生人还要不假辞色? 但楚怿显然并不是一个很会反省自己的人,或者说,他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丧失了部分自省自查的能力。 “大哥找我有事?”无视了楚怿身上带着的杀气,和突然之间收敛下去的情绪,杨隽开口问道。 和面对顾九辛的时候不一样,杨隽难得地主动开口,询问楚怿的来意。 他显然知道,想让楚怿开口叫他一声师叔,简直难如登天,不如就先以楚家兄弟的身份想成。 相反,这并不是因为处于兄弟之情的关切,而是急切,急切于匆匆结束与楚怿的交往。他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楚怿身上。 楚家的秘密,杨隽一点也不感兴趣。就算楚家拥有神木令,在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自保之前,杨隽也不会主动去掺和相关的事情。 顾九辛感觉到了杨隽的不耐,微微一笑,脚步轻移,站得远了两步,替她们兄弟二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顾九辛并不想就这样显露出自己就站在楚恪一边的印象,虽然,脑海中的天平已经倾斜,心底也有一杆秤称量过了。 楚怿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话来。 不知道自己站到楚恪面前应该说些什么的楚怿陷入了十分为难的境地。 但这种犹豫和踌躇只是一瞬间,楚怿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听说你做了氓山师叔祖的弟子,恭喜了。” 恭喜什么呀恭喜,你心里怄得快吐血了吧?嘴里说着恭喜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喜色。 杨隽默默吐槽,还有楚怿一副“别说你是师叔,你就是师叔祖我也还是你哥”的淡淡优越感。 什么叫阿Q精神?杨隽心里大呼自己今天算是见着活的标本了。 说出了第一句话,不管是好是坏,总算是开了个头。楚怿觉得继续说下去,也并不是那么困难了。 自己有什么好忐忑的?秃毛鸡始终是秃毛鸡,插上鸡毛掸子也变不成凤凰。 楚恪就是这样的一只秃毛鸡! 虽然楚恪去年快得惊人的修行速度和灵窍测试结果,还有武试的成绩都让自己感到心惊,但楚怿并未因此贬低自己。 他现在是代宗主、玄隐峰首尊衡一真人的亲传弟子,衡一真人还非常看重他,就算在这一个月以为忙碌道极致的情况下,不能亲自教授他修行,也专门派遣了修为高术法功力强的师兄专门指点他。 楚怿想到自己这一个月以来的进步,心中底气又足了几分。 他怕什么,楚恪固然进步神速,但自己也不是在原地踏步啊! 其实在杨隽眼里,楚怿的形象还是挺陌生的,虽说是亲兄弟,他见到楚怿的次数还没有和江临仙无事闲磨牙插科打诨的次数多。 所以看到楚怿眼中绽放出一丝神采,瞬间原地满血复活的样子,他颇为不解。但同时又觉得,这大概和印象里楚怿的形象更为接近。 远处的陈玄济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蓦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笑声。温和,疏淡,又带着几分沉闷。 这笑声又几分压抑,似乎有人正极力地控制住。 陈玄济奇怪地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个人不是别人,真是自己那真·高岭之花的训导师兄江寒鹤。 能让江寒鹤一笑,还真是不少见。 这有什么好笑的呢?那两兄弟又不是说了什么笑话,只是很平常的两句话而已。陈玄济皱一皱眉,神情有些不解。 奇怪的,不只是楚怿和楚恪的关系,还有,刚才江寒鹤与楚怿耳语了两句。他们究竟说了什么,然后楚怿就径直朝楚恪走过去了。 陈玄济只觉背后微微一凉。 楚怿想到自己自到达玄隐峰之后就勤学苦练,僵硬的面部肌肉渐渐放松,脸上也稍微了点笑模样。 “你的战力在凌初山的时候就十分可观了,成为氓山师叔祖的弟子,想必进步更是神速吧?”他问道,“不如我们也来切磋一局?” 楚怿的手,指向不远处的擂台。 禁令解除之后的第一天,关了近一个月紧闭的玄天门弟子,很快就找回了对于升级打榜的热情。 许多人都围着发布任务的石碑寻找合适的,还有很多人闻道堂的管事打听消息,擂台这里,反而暂时显得有些萧条。 更多人在这里聚集,是因为无论是高大的石碑,还是管事的身前,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众人只好另外分散,组成小圈子打听消息。 现在空着的擂台很多,观众也不少,是个很不错的时机。 楚怿看着杨隽,神色有几分复杂。 仅仅在几个月之前,他根本不必对这个庶弟投以太多目光——就楚恪的粗浅修为,他无视他就行了。 然而,仅仅是一个月,楚恪就以极其强势的态度闯入众人的视线中央,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好啊。”杨隽的回应很平淡。 邀战?这大概也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罢。 楚怿对自己的敌意,已经完全掩饰不住了。只是在绛云台这里,他也不能做出更过激的行为来。 邀战,擂台。 这是一个很好的,可以光明正大地动手,一展武力的机会。 杨隽视线直透楚怿的眼底,在他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明明,一个月之前,楚怿看到自己,还是那种想铲除又带着几分忌惮的眼神。现在这种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削一顿的感觉,他是因为什么而有这样的底气,觉得自己一定会赢呢? 杨隽看着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实则内心已经摩拳擦掌了——自从晋升为炼体六重、灵修一阶之后,他还没有找到机会好好练一练拳脚。 楚怿自动找上门来的,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二人默契地朝着彼此一点头,就朝着擂台而去。 旁边的人互相交换着眼色。 果然是兄弟阋墙啊,还没说到两句话呢,就站上擂台去了。 也有不少人觉得不解和诧异——那两句话听起来火药味儿也不浓啊,怎么就要打起来了呢? 江临仙一脸兴味地朝前面挤,一面招呼静悄悄快点。 终于挤到围观群众的最前排,他兴奋地对杨隽招手:“楚恪,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儿啊!” 围观是一项天赋技能,挤开围观群众是一件很拉仇恨值的事,尤其这人还很没公德心地大呼小叫。 众人纷纷怒目视之,奈何江临仙视若无睹。 不过他这一声喊,倒也成功吸引了杨隽的注意。(未完待续。) 第287章 刀光剑影 都说有时候最了解你的,可能不是你的朋友,而是敌人。 楚怿从前自认为对楚恪已是了若指掌,胆小怯懦,让人一眼看透,明白得根本不愿意让人深思。 但是,直到楚恪真正发光发亮,到他也不得不关注的时候,楚怿才蓦然发觉,自己竟然一点也不了解楚恪。 在今日之前,他始终不曾想明白,为何会是这样。 而今日,站到擂台上的一瞬间,看到楚恪沉静的一双眼睛中,没有怨憎,但却又一股淡淡的战意。 楚怿突然明白,自己之所以不了解楚恪,那是因为自己从未把他当成对手,敌人。 世情自是如此,曾经自己还可把楚恪当成蝼蚁,目光都不屑于多给一点,如今却是将他当成了一个劲敌,与他同站在一个擂台上。 但这种感觉,让楚怿很不爽。 从内心深处,他仍是看不起楚恪的。 这个让人厌恶的庶子,只配生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如今却站在了他不应该站的位置,获得那么多人的注视。 楚怿瞳孔微缩,目光一厉。 既然这么厌恶,那就让他重新跌落下去,回到他应该待着的地方罢! 不过,楚怿没有急着动手,因为杨隽正扭头看着台下。 打擂也是有规则的,涉及到弟子在战力榜上的排名,玄天门有许多预备役管事主持着每一场擂台之战,职能相当于裁判,确认胜负之后,将结果记录到战力榜上,名次该升的升,该降的降。 二人刚才跟这里值守的管事说一声,便站上了现在的擂台。 这擂台原本是立在绛云台广场边缘的一根石柱,在管事一指点下之后,形状开始发生变化,由原来的圆柱形状变成上宽下窄的漏斗形。 整个擂台是一面直径约三丈圆形平台,底下尖顶立在广场上,周围围拢了不少围观群众。 二人相对而站,楚怿看不到杨隽视线落处是什么人,但他听出了江临仙的声音。 江家门庭显赫,江寒鹤、江临仙这对堂兄弟的争端玄天门几乎无人不知。 楚怿冷笑一声。 又是一个不如意、不甘心的人!星月再明亮,如何与明日争辉?楚恪和江临仙混在一起,倒是再合适不过! 然而,他就站在楚恪面前,楚恪却扭头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种随意的态度实在是对自己的藐视! 楚怿把不快埋在心底,但并没有趁此机会偷袭。 他要做的,是堂堂正正把楚恪打倒。 江临仙挥着手,对杨隽喊道:“哎,你别忘了咱俩说过的话啊!” 他们说过的话多了,自己难道还要辑成一部语录不成? 江临仙也怕杨隽没想起来,握着右拳,翘起拇指和小指头。 “六百,六百啊!” 原来是这件事。杨隽笑了,朝他点点头。 三年前,在凌初山的时候,曾有弟子开局赌楚怿和楚恪这对兄弟,哪个更胜一筹。 作为废柴楚恪训导的江临仙一直很郁闷,却在杨隽一展身手之后反忧为喜。不仅积极参与到赌局中去,还自掏腰包,付费六百灵石让杨隽去挑楚怿。 不过武试之后二人根本没有交手的机会,此事被搁置,预付金现在还在杨隽兜里呢。 杨隽觉得有些好笑。 总觉得这事是江临仙剃头挑子一头热——江寒鹤未必在意他们这一战。 他刚这么想过,准备收回目光,就看到远处一道鹤立鸡群的身影慢慢踱着步往擂台这边走过来。不是江寒鹤又是谁? 江寒鹤一身清贵之气,行动处如清风徐过。 论长相,他不及江临仙明艳,但剑眉星目,颇为耐看,而稍微缓和的面部线条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凌厉,整个人清俊异常。 同样是贵气,被这对堂兄弟分别演绎出来,却是迥然相异的味道。 与江临仙的花里胡哨浪荡不羁比起来,江寒鹤气质更为沉稳,却又有一丝少年的稚气,更因长相的原因不会使人觉得老气横秋,仿佛夏日竹林里的一阵风,自带清凉之气。 江寒鹤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然而双目直视前方,并没有和路上的任何人有眼神接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冷淡和疏离。 陈玄济跟在他身后,眼中有些不解。 这位江师兄,对任何人都差不多,无论是经年旧识还是刚认识的弟子,也不管出身世家还是出身贫寒,都一视同仁。 陈玄济也是十大世家之一的陈氏子弟,能够理解江寒鹤的心态——反正不管你家世多好,都没有他好。 江寒鹤显然并不是一个热心的人,所以,主动邀请自己一起来看楚怿和楚恪打擂台,这就很奇怪了,还说什么“楚怿与我们乃同系师兄弟”。 这根本就不对嘛! 纵然在心里腹诽,陈玄济也不是没有点涵养的肤浅人,便不动声色地跟着江寒鹤朝擂台这边走来。 他其实并不爱看热闹的人,不过总善于在无聊的事里找出些许意义来。 譬如,心里觉得看人家兄弟相争这种八卦很没有营养,却又不好拒绝这位家世天赋样样都好的师兄,陈玄济就想到了一点意义——探看一眼楚怿的修为进展。 凌初山武试的时候,很不巧,他没有抽到和楚怿对擂,没有交过手。成为衡一真人的亲传弟子之后,两人现在还不是很熟,尚且处于彼此都很客气的阶段,说话行事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在待遇上,陈玄济和楚怿一样,在衡一真人忙于事务的时候,都由一位衡一真人指定的师兄教导,属于吃小灶的一员。 而且,衡一真人颇通因材施教的教育法,给陈玄济和楚怿指定的师兄主修灵术方向不同,却正合二人资质。 能够一探究竟,看看楚怿进步如何,也是件不错的事。 毕竟,玄天门各种规模的比试很多,除了宗门大比、纪比,还有各峰一年一度的小比,他和楚怿除了是拥有同一个师父的师兄弟,还是竞争关系。 杨隽回应了江临仙的诉求,又看到江寒鹤过来,这才朝楚怿微微颔首示意。 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楚怿把牙根都咬酸了。他憋着一口气道:“开始吧!” 底下的围观群众眼睛发亮。你们俩别光是嘴上说,倒是动手啊! 江临仙尤其激动,双眼放光:“他爷爷的,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谢清眉无语地看他一眼。这样子,比他自己上擂台还激动呢! 不过想想也是,江临仙这人下手太黑。以至于战力榜上排在他后面的人都不敢来向他下战书,反而是他不停地追着前面的人打邀战打擂。 同一届入门的这些弟子里,已经没有两个能排在他之前了。 被选调去凌初山三年,长时间没有打榜单,他们的排名都掉了不少,现在回来肯定要继续打榜,江临仙激动一点也是应该的。 这里想着,江临仙就对她道:“眉眉儿呀,咱们可是很久都没有打过擂台了,回头可得找人好好战一场!” 谢清眉笑笑,江临仙这一杀回来,排名在他之前的人该头痛了。 静悄悄看了一眼擂台上,有些兴致缺缺,提不起劲来。眼前总是浮现出杨隽和顾九辛走在一起的场景。虽然心中不乐无法赏心,却不能否认那样的组合的确悦目。 她挪开视线,就看到了站在擂台另一端的顾九辛。 顾九辛背后背着一轮橘红的夕阳,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光晕,仿若神女。而她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与她隔出一点距离,似乎站得近一点,都是对她的亵渎。 只是一眼,静悄悄就觉得更心塞了。偏偏顾九辛还朝着她浅笑,微微点头。 这对静悄悄无异于会心一击。与此同时,长剑出鞘所带起的长吟之声把她的视线吸引到了擂台之上。 她心情郁郁地抬头看去,一道长虹横贯擂台。森寒的剑光上映满了夕阳的余晖,晃得人眼前一花。 “绝地赤虹。”杨隽眼中划过一丝惊艳之色。 这是一把好剑,楚怿曾持着他纵横云台,在凌初山武试中大放光芒。 杨隽是见猎心喜。 一个人的进步,离不开与对手的竞争。不论是情场还是战场,来自于对手的打击和折磨,总能让人迅速成长。 杨隽觉得自己不需要打击和折磨,但需要打磨。不管是好刀还是好剑,都是在千锤百炼之中锻造出来的。 他有这个觉悟。 但很显然,楚怿错解了他的意思。 听到杨隽这句话,楚怿眼中显出一丝得色。 “这是一把好剑。”他说道,“在楚家世代相传,已经有万年之久,是静家铸器大师千钧子绝世之作。” 杨隽:…… 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是一把好剑,而剑的主人暂时是一个比较好的对手,随口一说啊。根本不需要知道这剑的来历好吗! 剑好不好的,战斗力还不是要看握在谁的手上!炫耀有个屁用! 杨隽懒怠废话,微微一笑,伸出右掌,一把通体黝黑,但表面十分光泽的宽背大刀出现在他手上。 万屠刀。(未完待续。) 第288章 长虹贯日 万屠刀。 楚怿脸色顿时一僵。 早在看到杨隽身后空无一物的时候,他就在猜测杨隽是否已经打通灵窍了。 毕竟自从离开凌初山,周遭的环境就再也没有不似以前那么安逸,玄天斗途的大环境下,弟子的法器就是第二生命,更不用说最近乃多事之秋,若要保证安全,必须时时刻刻法器不离身。 这把刀…… 绝地赤虹剑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剑身光华流转。剑身是一片潋滟的银光,如日光璀璨,似月华朦胧,而绚烂的夕阳,替它增添了更多瑰丽的色彩。 擂台通体都是灰白的石头色,一道长虹贯日,横跨其上,增添了炫目的光芒,看得人眼前一花。 三丈擂台横,千步长虹跨。 楚怿知道绝地赤虹的出场,应该是万众夺目的。铸器大师千钧子的绝世之作,就算是与江寒鹤、江临仙等人使用的法器相比,也是毫不逊色,他甚至听到了底下众人的啧啧称赞。 没有见过绝地赤虹的玄天门弟子,自是有几分赞叹。 “好剑!”有人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随即放轻了声音道:“就是比起蛇蝎美人的月影流光,也不遑多让。” 江临仙对于自己的江湖诨号被人提起没有多大反应,倒是对后半句不屑地撇了撇嘴。 也有人道:“看不出,楚家竟然有这样的底蕴。” 楚怿自是听得通体舒泰,浑身暖得冒泡,再有面前楚恪的“艳羡”表情,他忍不住得意地报上了绝地赤虹的名号和来历,既是说给楚恪听,也是说给围观众人听的。 不过,这样的欣喜和得意,在楚恪唤出万屠刀之后,戛然而止,更像是被焚烧殆尽的纸屑,随着一阵风飘起,散落进流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于宽硕的刀面,曾经看起来那么古怪,还让扛着他第一次在登云顶亮相的楚恪收到了一片嘘声。 然而今日再看,楚怿心湖上泛起了阵阵涟漪,继而是水波荡漾,再然后是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 雪亮的宽刃,在炫目的夕阳之下也不曾被染上一丝色彩,像是绝顶之上的一抹积雪,随着起伏的山峦,勾画出一抹流线型白光。 而黝黑的刀身,却似乎将周围的一切光线都吸收了进去,让人的眼睛一看过去,就被牢牢地吸引住,再也挪不开视线。 因此,白的越发耀目,黑的愈显深沉。 绝地赤虹,覆盖上了夕阳的璀璨之光;万屠刀,却将一切光线收之殆尽。 擂台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嘈杂,众人的纷纷言语可以给人造成一定的压迫。而沉默,给予人精神上的压迫完全不逊于高分贝的音浪。 就连见惯万屠刀的江临仙和静悄悄都微微瞠目。 作为曾经与万屠刀有过交手经历的人而言,他们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万屠刀的改变! 邪门! 楚怿瞳孔微缩。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万屠刀的变化。 当初在凌初山的时候,楚恪灵窍未通,分明是凭借着一身死力气挥舞动这把三千多斤重的大刀。 而今日,这把沉稳内敛的刀已经显露出了和持刀之人心意相通的质感。 这不是一种能够言语传之的感觉,只能意会,而楚怿,他察觉到了。 透过这把刀,他似乎也窥探到了楚恪的进步,或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出色。 楚怿看着杨隽手中的万屠刀,神情十分复杂,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晦暗和酸涩。 他手里的剑是楚家传世之剑,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代表了他楚家继承人的地位。 而天赋不显的庶子楚恪,当然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甚至当初楚恪灵窍不通,凌初山发放给弟子的初级法器,一把灵剑,也被他拿来当普通的长剑的使用。 杨隽手持万屠刀横扫云台之后,楚怿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多方探寻这把形制古怪的大刀来历,然而,玄天门中人也知之甚少。 那时候,楚怿已经在模仿江寒鹤的阴影之下对江寒鹤产生了几分疏离。他逐渐意识到,他们的交情也没有那么深厚,因而没有主动像可能消息最灵通的江寒鹤打听。 结果江寒鹤竟然在武试的间隙,状似不经意地提及他的庶弟楚恪和这把神秘的万屠刀,顺便对万屠刀的来历透露了一二。 江寒鹤语焉不详,楚怿没有完全了解万屠刀的历史,却也隐约知道——万屠刀,来历匪浅。也就是说,楚恪在法器之上,并不逊色于他。 楚怿不免为自己刚才的沾沾自喜而感到懊恼。 无意识的话语最能暴露人的本性。 让楚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是,刚才的话恰恰显示了自己的无知和浅薄,还有轻浮。 对手都没有把法器亮出来,你急着往脸上贴什么光? 楚怿的嘴角隐隐抽搐。 杨隽没有说话,三千多斤重的万屠刀,在他掌上举重若轻。 他手腕微动,万屠刀刀尖颤颤,向上抬了抬。这是一个类似于勾勾小指头的动作,示意楚怿可以开始了。 雪亮的刀刃,一道细细的白光从楚怿脸上一闪而过。 有时候,交锋在没有短兵相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一句话语,一个眼神,就能立判高下。 楚怿本就心虚自己无意识炫耀的一句话落了下乘,再见杨隽这个稍显轻佻的动作,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怒火上冲。 但他又岂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人? 法器上没有压过楚恪一头,但楚怿对自己还是有自信的——修为! 楚恪打通灵窍才多久?即便从离开登云顶的那一日算起,也不过二十几天,还不足一个月。 勉强算他一个月,可一个人能干什么?楚恪的修为必然还是惨淡! 想到这里,楚怿唇边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庶弟如何,师叔又如何,今天我就让你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扑倒在这座擂台上! 楚怿脑中闪过重重念头,在围观群众眼里,也不过只是三息时间。这大概就是相对论的奇妙之处。 众人先是看到杨隽手腕微动,白芒微闪,继而一道绚丽的虹光暴涨,朝着杨隽俯冲过去。 那赤色的虹光,引夕阳之余晖,又盖过了夕阳本身的光彩,霎时间,整座擂台,乃至于这一小片广场上,满目都是艳艳虹光。 “哇喔!”擂台下响起一片低呼。 短暂的时间,难以令人组织好词句,唯有简短的感叹词能够抒发此刻的慨叹。 江寒鹤点点头,冷静地点评着:“绝地赤虹,长虹贯日……嗯,好剑配好式。楚师弟将这一招长虹贯日使得恰到好处。” 那是当然,师尊亲自指定的邱师兄教授楚怿,还能有错?陈玄济心道。但他也只是附和着江寒鹤的话点了点头。毕竟,他所学术法与楚怿方向并不相同。 衡一真人秉承因材施教的纲领,以五行为基准,替楚怿选择的是以火为主的术法,陈玄济则是水系。 这是两个互不统属的术法体系,二人彼此都对对方的功法不甚了解,这也是二人至今还没切磋过的原因之一。 陈玄济因此对擂台上的战局看得更仔细了。 杨隽并不知道楚怿所使的术法招式是什么,事实上,也无需知道。 一片璀璨的虹光将他包裹,暖如夕阳。但在这一片融融暖意之中,又夹杂着继续凌然之气。 剑。 虹光太耀眼,隐没了楚怿的身影,也几乎影响了杨隽的视线。但靠着敏锐的六感,他与一片赤虹之中,看到了一道细细的白光。 不管是赤色还是七彩,都只是夕阳赋予绝地赤虹的色彩。一把剑,它最本真的,还是雪亮如银的本色。 目光一厉,其中隐含的神光在这一片艳艳虹光之中,却沉静内敛得像是一汪湛蓝的湖水。 杨隽眉梢微扬,眉目中心隐隐有些发烫,潜运灵力,一股青玉色的灵光从丹田之中蹿起,在身体各处灵窍中疾速流动。 只是一瞬间,杨隽便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灵窍经脉都被这股青玉色的灵光所包裹。 一抹灵光沿着手腕划过,顺着手掌与白玉般的刀柄相接之处,蹿到了万屠刀之上。 而白玉似的刀柄,在这股青玉色灵光注入之后,微光闪烁,须臾之间就由从白玉略显黯淡的色泽中脱身出来,像是褪去壳的蝴蝶,绽放出莹润的色泽。 只是,这一点毫光为满目的虹光包裹,无人能够窥见。 紧接着,一缕红线,自刀柄处延伸出去,似疾速生长的藤蔓悄然在万屠刀刀身上蔓延。一圈,又一圈,在万屠刀刀背上刻画出一副鲜妍生动的图画。 这图纹,杨隽并不陌生,真是迷雾隐界中耗费了许多时日钻研出来的摄魂夺魄印。 杨隽没有注意万屠刀上的变化,他只是在一片虹光之中找准了楚怿的位置,迎头一击。 长虹贯日? 老子给你来个黑云压城城欲摧啊! 手臂往前一送,万屠刀宽阔的刀身登时在擂台上笼罩出了一片黑云,压过了艳艳虹光的绝地赤虹。(未完待续。) 第289章 夺日之辉 楚怿微微一笑。 这些天,他不仅跟着衡一真人为他指定的训导师兄陈腾习练长虹贯日,也在苦心钻研五行对于术法施展的影响。 衡一真人笃信五行,认为修士功力的施展与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关联。其中,五行与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有密切关联。 因楚怿本人五行属火,衡一真人才为他挑选了偏火性的术法,而他的法器绝地赤虹剑,亦是施展火系术法招式的不二选择。 今日天气晴好,虽已是天近黄昏,但看那天边连绵成片与群山相接的彤云,楚怿也相信,自己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得的。 此战,必胜! 楚怿一双黑眸中倒映着绚烂的红光,甚至脸上的色彩都因霞光与剑气红光而显得有些斑驳。 剑气纵横,虹光炽烈中,唯有他的手臂还稳稳地持着一把剑,绝地赤虹! 铸器之人,与火最是相融。铸器大师千钧子犹擅此道。 据闻他最喜明亮,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便是这柄能与明日交相辉映的绝地赤虹。 楚怿还知道,绝地赤虹的剑鞘上,有这样一行字——引万丈虹光,涤寰宇浊流。 楚怿还记得,被楚彦慈授予此剑时,自己心中那股激荡之情。 引万丈虹光,涤寰宇浊流! 其实,原本是千钧子铸造完此剑的时候,恰是日出东山之时,万丈虹光于惨淡薄云之后,在无数人祈盼的目光中瞬时绽放出光彩,荡尽黎明前最后的一丝黑暗。 清晨的一缕阳光,就这样洒落在刚刚铸成的雪亮的长剑之上,照得人眼前一花。 千钧子在剑庐里,透过半开的破败窗户,将将看见这令人心驰神炫的一幕画面。 他沉吟半晌,才在黑夜降临的时候,为刚出炉的绝地赤虹剑,铸造了一把堪与之匹配的剑鞘,并刻下这一行字。 然而,楚怿不能也完全无法想到,千钧子是在怎样的时间,怎样的感悟之下写下这一行字,其中,又蕴蓄了怎样的情感。 楚怿默念着剑鞘上的这一行字,心中只觉得太对了! 楚恪生来就是他人生里的一道阴影,可不就是一股浊流吗? 这样的人,就应该在绝地赤虹的剑光之下无所遁形,输得一败涂地! 虹光远引,绚烂了众人的双目,也隐藏了绝地赤虹本身的气息。 一片虹光之中,众人再也无法看清绝地赤虹的剑刃身在何处。 铛—— 一声极为清脆而短促的刀剑相击声响起,万屠刀与绝地赤虹剑相触,刀刃与剑刃,同样的锋利无匹。 只是,这不是一场以利致胜的战斗。 掌心一阵发麻,楚怿只觉由剑尖而至手掌,传来一股磅礴的巨力,如山岳魏巍欲倾,似滚滚江流,没有丝毫停顿,以万夫不能当之势袭来。 随着这股千钧之力,一股沧桑浩渺的气息,自万屠刀上弥漫开来。 原本万里无云只余璀璨晚霞的天空上,登时乌云笼罩,一大片似乎蕴蓄着无尽威能的黑云,朝楚怿倾轧过来。 楚怿整个人随之一震,瞬间意识到自己有些托大。 楚恪是什么人?除了是他的庶弟,氓山真人唯一的弟子,还曾经因“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事迹震惊凌初山上下。 银河九天之试,在自己只能勉强撑到一百二十钧的时候,对方已经以三百钧的实力强势碾压数以千众的同门。 楚怿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杨隽这一逆天的筋骨强度。 但不同于一般的弟子,银河九天之试之后,他仔细回想了测试的过程,对银河九天产生了些许疑惑。 作为一个喜刨根问底的人,还真被楚怿琢磨出了一点门道。纵然无人可问,他也隐约触摸到了一丝真相。 三百钧并不等同于万斤之力。 楚怿有了这个模糊的认识,对于杨隽的忌惮稍减。 其实,在此战之前,楚怿已经无数次设想了自己和楚恪对战的瞬间,反复地推演过了自己和楚恪交手对擂的过程,也从各方面寻找佐证,最终得出自己必胜的结论。 然而,现实往往是这样出人意料。 对杨隽而言,自己是轻描淡写地将万屠刀轻轻推出。 而在围观众人眼中,万屠刀瞬时散发出一股冷峻肃杀的气息,席卷起一片阴云,笼罩了整座擂台。 转眼之间,绝地赤虹剑引来的炽烈虹光被压制得摇摇欲坠,敛起了夺人眼球的光华。 不管是台上的楚怿还是台下围观的众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几欲令人窒息的冷冽之气。 黑云之中,一线红芒闪动,似黑夜中摇曳的火光,隐隐有几分妖冶之气,随着一刀一剑相触的瞬间,悄无声息地爬到了绝地赤虹的剑身之上。 楚怿只觉虎口猛地一震,整条手臂连带着半边身体都是一麻。身体上的迟钝,让他的大脑在片刻之后才接收到了右手虎口剧痛的感觉。 殷红的血色氤氲开来,随着右臂被荡开的动作,一缕血线顺着绝地赤虹的剑身跟着甩了出去,从剑柄到剑尖,蜿蜒着,如同一条挣扎爬行的蛇。 万屠刀有多锋利,杨隽最是清楚不过,因此一击得手之后,他没有在继续跟进。 有时候,有的动作完全是多余。 杨隽觉得,没有多余的必要。 此战,必胜? 楚怿这个幻觉破灭得太早。 杨隽连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像随手戳破一个颤颤巍巍、已经泛着七彩虹光的泡泡。 啵—— 破了! 一阵飞溅的水沫,瞬间消散,一丝也找不回曾经存在的痕迹。 只不过是一刀一剑相触的瞬间,他随着剑气虹光施展出去的攻击,被万屠刀引动的黑云悉数压制回来。 凛冽酷厉的气息扑面而来,楚怿只觉脑海中瞬间一空,像是被一个巨浪狠狠地拍在脑门上,又像是从百丈高空,“咚”的一声,没有一丝缓冲之力地撞进海水里,受到猛烈的冲击。 心神为之一震。 不,这一瞬间的冲击,几乎使他心神俱散! 楚怿惊魂未定,意识深处还想着此时应该向楚恪还击,但摇摇欲坠的身体,已经抬不起来的手臂,都让他在瞬息之后,只能面对众人赤/裸裸的视线。 杨隽万屠刀出手得快,收势一样让人难以捕捉。 转瞬之间即收敛起的气息,让人禁不住生出怀疑——刚才那一片几乎将整个擂台包裹起来的阴云,实际真的存在过吗? 此次此刻,众人已经顾不得这是一种矛盾的说法,皆不由自主地呆愣愣望着杨隽。 少年手持大刀,腰背挺直地站在宽阔的擂台上。手里一把宽口阔背的黝黑色大刀,刀尖斜斜指地,似乎与擂台相触。 绛云台的边缘,刮着傍晚的凉风。风吹动杨隽身上并不合身的衣服,露出他的脚踝和一截小臂。 与整座坚实而宽厚的擂台相比,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却自有一种风轻云淡的姿态。 杨隽整个人的气息十分平和,围观的众人却纷纷不平。 “我嚓,楚恪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准备动手了?” 颇有一种“我裤子都脱了,就给我看这个”的不满和愤懑。 其实,他们有什么好愤懑的呢?不过是幻想中兄弟阋墙,斗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的场面没有出现,现实没有达到预期,而感到郁闷罢了。 有人嗤道:“真是没想到,楚怿竟然这么不经打。” 可不是么,他们可是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竟然根本都没看清楚恪是怎么撂倒楚怿的。 “哎,你们谁知道,楚恪这是什么功法?” 人群里一阵安静,众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啊,没有见过。”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有人无限感慨:“不愧是氓山师叔祖的弟子啊!” 名师出高徒?众人想了想这个句子,都不约而同地摇头。氓山真人地位辈分都高,但要说他是个名师,无理无据啊。 “怎么没理没据了?”有人反驳道,“从今天起,他老人家就能被称为名师了。” 的确如此啊。一个灵窍未通的弟子,氓山真人带了不足一个月,就打败了衡一真人千挑万选的亲传弟子,还曾经是凌初山新一届弟子中的风云人物——楚怿。 江寒鹤慢慢踱着步子,还没走到人群外围呢,一场得到许多人瞩目的擂台打斗,就这样结束了。 就这样结束了?陈玄济嘴角抽搐着停下脚步。根本不给自己窥探楚怿修为的机会啊! 楚怿手臂上如坠着千钧之力,让试图把手臂抬起的他,只能无力地垂下,绝地赤虹剑尖在擂台地面上划过,溅起一阵火花。 他的脸色是难以预料的灰败,既是战事失利的颓然,也有受震荡营造出的羸弱感。 杨隽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从对面划过,而后目光微微一凝,定格在楚怿手中的绝地赤虹剑上,那里,一道红芒蜿蜒而下,从剑柄处到剑尖,都泛着殷红的色泽。 杨隽眉目微动,对楚怿淡淡说道:“星月不能与日争辉?你也不过是引落日余晖。今日且叫你知道,你能引之,我亦能夺之。”(未完待续。) 第290章 意犹未尽 星月怎能与明日争辉? 心神震荡之下,以及手上的身体引起的强烈不适,让楚怿脸色灰败,摇摇欲坠。但他根本不容自己在众人面前倒下。 纵使落败,也不能露出弱者的姿态。 所以他只有靠着绝地赤虹剑勉强支撑,握着剑柄的右手格外用力,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听到杨隽的话,楚怿因为无力而半垂着的头微微抬起,目光森寒地射向杨隽。 你能引之,我亦能夺之。 什么意思?果然是看不惯自己拥有的东西,想要一件一件都夺取过来吗? 楚怿脸上血色尽褪,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他紧紧地盯着杨隽,良久,艰难地开口道:“我就知道,你自小就包藏祸心。嫉妒,不忿,对吧?恨我有的东西你没有,所以想要通通抢走,是吗?” “但是,我告诉你,”楚怿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冷冷道:“休想!” 虽然楚怿极力地想要从眼神中传达出一丝狠厉之色,但虚弱之下,实在难以达到让人望之生畏的效果。 杨隽撇撇嘴。楚怿简直是他见过的脑补帝第一人。 脑回路不在同一频道上,这种人,怎么说都是鸡同鸭讲,啊呸,鸡个毛,自己这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懒得对楚怿解释,杨隽耸耸肩,说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 反正他没有教育中二病的义务,也并不想和楚怿哥俩好。楚怿不来招惹他便罢,敢于主动冒犯?那很好,杨隽会赞他一句勇气可嘉,再狠狠一刀拍回去! 杨隽手肘一弯,前臂抬起,万屠刀被从擂台上猛地被拔起,在空中舞了小半圈,回到杨隽掌中。 呜—— 风从刀锋滑过,像是吹过一只巨大的哨子,发出呜呜的沉吟。 黝黑色的刀身在夕阳映照下沉静依旧,众人只觉眼前划过一道阴影,惹人注目却没有方才的凌人之气。 不过只是转瞬之间,这一抹黑色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 至此,那呜咽的风声才传进众人的耳中。 围观群众齐齐松了一口气,但不少人看向台上二人的神情仍然有些茫然。 就这样,结束了? 这就结束了。杨隽握着手掌,感受着万屠刀回归之后的充沛之感。 楚怿,也不过如此。而且,一点也不尽兴。 没有达到预期的,不止是围观群众,还有他自己啊。 虽然很看不惯楚怿的行事和为人,但玄天门的擂台也有擂台的规则,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慢着!”对面突然传来楚怿有些虚弱的话音。 杨隽脚步为之一顿,微侧过头,不解地看着对面眼中满是不甘的人。 楚怿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看到杨隽漫不经心的动作和不以为意的神情,心中涌起浓烈的恨意。 除了长虹贯日,自己还有许多的招式没有使出来呢! 平心而论,长虹贯日并不是他所学剑气之中攻击力度最强的,但却是他练得最得心应手,权衡之下觉得最为适合的一招。能够压制对方,令对方心神俱乱,同时惊艳众人,所以楚怿一出手便展示出来。 结果,受压制的是自己,心神俱乱的还是自己。这叫楚怿如何接受? 自己还有长河落日,气吞虹蜺……这些,自己还没有机会展示出来…… 但楚怿嘴唇嚅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握着绝地赤虹剑的手微微颤抖。 没有机会,他早就没有机会了! 杨隽看着楚怿脸色几变,嘴唇嚅嚅,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道一声“恕不奉陪”,便走下擂台。 他这一离开,楚怿在劲敌面前勉力支撑起的肩膀和脊骨顿时一塌,身形显得有些佝偻。 杨隽“功成身退”,江临仙第一个抢上前来,满脸喜色,竟似比自己赢了擂台还要高兴。 “可以呀你,出手不凡,一刀即出,顿时惊艳了时光!”江临仙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地吟贺出一句赞词。 我还温柔了岁月呢!杨隽神情未变,不咸不淡地道:“你别忘记付灵石就行了。” “惊艳是惊艳,”江临仙呵呵一笑:“就是,太快了。” 说着,一双凤眼还看着杨隽挑了挑眉,目光中隐隐透出一股……猥琐。 杨隽看着他的视线往下移,登时了悟江临仙的言外之意,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你妹的,流氓!” 江临仙往后闪避,躲过杨隽这一拳,拿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另一只手举了起来:“玩笑,玩笑,不必当真啊。” 他微微收起脸上荡漾的笑意,指着周围的人群:“我说实话啊,真是意犹未尽呐!” 杨隽淡淡道:“过程如何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对他而言,这是一场战斗,结果唯有胜负二字,可不是给围观群众表演戏剧,还要追求观赏性。 江临仙摇着头一脸憾色,还有些叹惋:“不懂,你不懂。” 他拿肩膀顶顶杨隽,语气里是满满的遗憾和无尽向往:“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战斗是如此美妙,那个画面——啊,七彩的虹光绚烂,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 和着你还要加上咏叹调是吧? 杨隽对江临仙的话难以展现出认同的表情来。 打个架而已,就算舞出了七彩琉璃光,最后惨败,这特么还有什么意义? 杨隽想这个世上有“虽败犹荣”之战的存在,败只是一种结果,却能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昂扬斗志。 但,这种境况绝不会存在于他和楚怿之间。 自己若是输了,恐怕会难以越过内心对自己的期待。至于楚怿……我特么要管他干啥?爱上哪上哪待着去。 江临仙还在感情充沛地抒发着自己对于暴力美学的观点,谢清眉觉得不忍直视,别开脸去。静悄悄则是既看不过眼也听不下去了。 她走过来,真的一拳头砸在了江临仙肩膀上:“行了行了,你唱戏呢!” 把江临仙的滔滔不绝堵回嗓子眼里,静悄悄偏头看着杨隽,真诚道:“表哥说对你是一日不见,就要刮目相看,果然不错。” 她的话音很稳,波澜不兴,心中却掀起了一片绵延的浪潮。 这个人,进步得太快太快。饶是静悄悄自诩资质出众,内心也渐渐升起一丝危机感。 初时看到这个少年展现自己的天赋,静悄悄是惊讶,而后渐生欢喜,再然后,到今日,她竟然生出了几许惶惑。 亲眼看着他一步步从深渊了爬出来,走在通往山巅的大道,脚步越来越快,甚至超过自己,静悄悄觉得有些害怕,怕连自己面前的背影也一点点变模糊,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杨隽没有从她平静的面貌之下窥探到起伏不平的心境,他微笑着颔首:“谢谢夸奖。” 谢谢夸奖。多么生疏的话语。 静悄悄垂眸,眼中划过一丝黯然,同时余光瞟到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正在靠近。 顾九辛。静悄悄抿着嘴唇,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下收了收。 她盯着那如同盈盈水波的裙裾下摆好一会儿,眼前浮现出顾九辛身背一轮夕阳的画面,直等到顾九辛走到身边,鼻端传来一股幽幽的香气,才回过神来。 江临仙眉飞色舞,全然顾不上谢清眉不善的目光,妖冶凤眼朝着顾九辛大抛眉眼:“九姑娘,你眼里就只看得到楚恪这小子吗?” 顾九辛在顾家排行第九,家里很多人都亲昵地称她一声“九姑娘”,但玄天门中没有人敢这样叫她,而且是以这种轻佻的语气。 不过,这人是江临仙,顾九辛并不愿意多加理会,平和道:“我与楚师叔有正事说。” 江临仙抛媚眼抛得眼睛都要抽筋了,却触到顾九辛静如平湖的眼波,且她语气淡淡唯独把“楚师叔”三个字咬得尤其重,江临仙哪能听不出她暗暗指责自己尊卑不分,直呼师叔名姓。 杨隽也眼中带笑,挑眉看向江临仙,颇有一番要他赔罪的意思。 江临仙登时熄了火,收起自己妖冶的表情。 一句话把江临仙赌回去,顾九辛斜睨了他一眼,继而转了视线看着另一个方向道:“江寒鹤江师兄也来了,你们是约好的吗?” 说起江寒鹤,江临仙的高兴劲儿就回来了。正是因为发现江寒鹤也站在外面亲眼目睹了楚怿的惨败,他才这么兴奋啊! 平时跟江寒鹤那是两不相见,现在嘛,他得有意无意地去江寒鹤面前炫耀,把这个逼装好了! 江临仙拉着静悄悄退走:“九姑娘你们先聊正事,咱们回头见。” 静悄悄心中有些不乐意,但又觉得在楚恪和顾九辛二人之间气场相合,自己留在这里也只是一个不和谐因素,显得格格不入,到底还是跟着江临仙的脚步走了。 顾九辛浅笑盈盈,见江临仙三人走远了,才对杨隽点头道:“小师叔,我们继续?” 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尽管中途被楚怿突兀的邀战打断,顾九辛脸上也没有丝毫恼色,甚至对于言行无忌的江临仙,也没有一点怒气。 杨隽不禁有些好奇。什么时候,顾九辛能够展现出稍微激烈点的情绪?(未完待续。) 第291章 同仇敌忾 但其实二人之间也还算不得很熟,杨隽凝视了顾九辛片刻,转身朝与江寒鹤等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绛云台广场极大,也没有道路,二人只是朝人较少的地方走便是。 谁也没有理会落败的楚怿,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并不存在一般。 被无视的楚怿和围观群众,注视着二人渐行渐远,将慨叹都吞进了肚里。 韩书瑶看着两人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你也想打擂吗?”贺君沅那手肘碰了碰她。 韩书瑶视线黏在二人身上,表情尚且有点呆愣,只两片嘴唇一张一合:“楚恪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啊?” 似乎受到惊吓似的,声音都变得比平时要轻几分了。 贺君沅摇摇头,伸手在她眼前晃着:“早跟你说过不要一直心存偏见了,你总是不听啊。” 其实,她自己也应该能够明白,故有的印象实在难以,更何况韩书瑶心思简单,更难以扭转思想。即便顾九辛说过,她也多次耳提面命,也难以奏效。 还好,亲眼见证人家是怎样一招制胜的,总算不是带着偏见看人了,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她幽幽道:“你可要记清楚了,以后不可随意挑衅,否则——” 韩书瑶举手表示自己明白:“我知道我知道,不然就会像那个楚怿一样,偷鸡不成到蚀一把米。” “你这成语用得……”贺君沅摇头,“总之,不要惹是生非就行了。” 韩书瑶歪头嘟着嘴,显然没有当一回事,只道:“顾师姐怎么总跟那个姓楚的说话?” 虽然,看起来是比以前顺眼了,还能一招打败玄隐峰首尊代宗主衡一真人的亲传弟子楚怿,但是打扮仍然很寒酸呐。 韩书瑶有些忿忿,不平道:“这小子总是缠着顾师姐,也太不知好歹了。他不知道自己和顾师姐是云泥之别么?” “看他那个穷酸样儿,全身家当加起来,大概还抵不上顾师姐一根发带呢!哦,对了他还庶子,不能继承楚家家业的。” 贺君沅也看着那两道背影远去,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闻言在韩书瑶头上拍了拍:“你又胡说八道!” 韩书瑶虽然说得直白,但时人对于家世的确看得很重。楚恪就算不是庶子,楚家的财力也抵不上顾九辛一根头发丝啊。 诶,不对……顾师姐和楚恪根本不是那样的关系!和贺君沅发现自己的思绪不知不觉中就被韩书瑶带偏了,连忙甩了甩头,对韩书瑶道:“别总是盯着师姐了。” 她抬着下巴朝擂台示意:“多打两回擂,爬个榜,回头咱们去海市蜃楼找合适功法修炼。” 韩书瑶一听要打擂就蔫了,肩膀一垮,耷拉着脑袋道:“现在可不是下凌初山了。” 打擂,如果要是能像楚恪一样赢得漂亮就罢了。要是运气不好,像楚怿那样输了个底掉,丢人现眼,韩书瑶想想就无法接受。 她才刚在弗忘峰学了不足一个月,委实对自己没有多大把握。 韩书瑶虽然没有直言,贺君沅却自能窥到其心思。 笑道:“你不会挑个好下手的么?” “那可不一定。”韩书瑶反驳道,“看楚怿那个胜券在握的样子,他肯定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输得那么惨。” 楚怿杵着剑,恰好从二人身边经过,闻言剑鞘在地上重重一顿,扭头瞪向韩书瑶。 韩书瑶听到“咚”的一声响,视线一转就看到楚怿锐利的目光,只见那人脸色灰白,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暮气,低垂着头,此时微微抬眼,目光尤其阴寒瘆人。 她吓得惊呼一声,拽住了贺君沅的袖子。 好在楚怿并未有进一步动作,只是以噬人的冰冷目光看着她。 贺君沅认真看了一眼,却觉楚怿目光并未定焦,眼中亦无韩书瑶,更像是愣愣地出神。她在韩书瑶手背上拍了拍,二人快步走开。 楚怿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垂着袖子的姿势,手臂隐在宽松的袖子里,很少有人能够发现,他的手臂仍在颤抖。 他实在楚恪走下台之后,准备下擂台时,才发现绝地赤虹剑已破的。那一刻,楚怿所受的震荡更胜于自己一招败于楚恪之手。 绝地赤虹,那可不只是已故铸器大师千钧子的传世之作,更是楚彦慈给予他,作为楚家继承人的象征!楚恪竟然出手将绝地赤虹打豁了口! 楚怿心中难以平静,握着剑身已有裂缝的绝地赤虹剑不知如何是好,下台之后也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众人看他这个失魂落魄又目中发狠的样子,犹如一头受伤暴怒的野兽,都不约而同地避得远远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个人悄然走近楚怿身边,而他仍是毫无反应。 岳子澶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以手握拳掩嘴咳嗽两声,两颊上泛起一丝飞红,嘴角却挂着笑,对殷晋离道:“他不会是傻了吧?” 楚怿当然不至于傻掉,他只是难以接受自己败在楚恪手中的事实。明明,自己还有那么的底牌,还没来得及施展…… 楚怿心中发狠——下次遇见楚恪,绝不心慈手软,一出手即是杀招! 可擂台上不能以杀招致胜,楚怿想,杀掉楚恪是早晚的事,但是,在那之前,他必要将今日之耻洗雪干净,让众人知道,他楚怿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楚恪,你我二人,不共戴天! 楚怿狠狠地咬着牙,磨着牙齿格格作响。 岳子澶凑近了,笑道:“楚大公子因何如此,也不怕把牙给磨掉了么?” 楚怿闻声,猛地一个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岳子澶。 胸中怒火中烧,恨意滔天,但还没烧尽他的理智。楚怿略一分辨,认出这个人是殷晋离的跟屁虫,视线再往后一扫,果然看到了殷晋离。 他对这个两个人没有好感,并不像搭理,故只冷冷地一扫,就撇开眼,杵着剑鞘往外走。 岳子澶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楚怿面前:“楚大公子,何事如此着急?你和我家公子是同乡,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说?” 楚怿比楚恪更清楚神木令于楚家而言是怎么回事,以及殷家也曾经派人去过曲游,。而起目的亦是不宣而知。 他冷哼一声,一脸讥诮,继而磨着后槽牙,狠声道:“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楚恪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这些人都想从楚家抢出神木令,又是什么好鸟? 虽然还没摸过、见过神木令,但楚怿早就把神木令看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对于他来说,觊觎神木令的人全都是自己的敌人,通通都该去死! 加上他刚才新败于楚恪之手,正是心情最坏的时候,看谁都觉面目可憎,是以楚怿眼中满是阴狠之色。 当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岳子澶包围圈时,岳子澶表情玩味地挑了挑眉。 “楚大公子,不要急着走哇。”岳子澶脚步退开一点,但仍是拦在楚怿面前,丝毫没有放他走的样子。 楚怿新败,心神尚未恢复,也只能色厉内荏地瞪岳子澶两眼,根本不敢拔剑相向,否则他早就挑剑向拦路的岳子澶砍过去了。 他也知道岳子澶和殷晋离的关系,没有理会岳子澶,而是扭头看向殷晋离。 楚怿没有说话,眸光暗沉,里面悔意和恨意交织。 这种眼神,同样因为杨隽而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过丑的殷晋离表示自己很能理解,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一股淡淡的幸灾乐祸感。——倒霉的,不是我一个人。 不,殷晋离摇摇头,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同情。是的,他对于楚怿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同情。 “楚大公子,鄙人觉得,有些话,您还是听听的好。” 楚怿仍是不忿,对殷晋离能有什么好脸色? 他眼中仍然凝结着浓浓的戒备,哑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楚怿这话原是断然地否定,哪知殷晋离脸皮忒厚,笑道:“有的有的。” 殷晋离笑得两只眼睛眯缝起来。自见到楚怿倒霉,他连日来郁郁的心情顿时就好转了三分,即便面对楚怿的冷面冷语,也完全面不改色。 “鄙人的道自是不能与楚大公子相比。但,”殷晋离笑得神神秘秘的,朝楚怿挑一挑眉,“我们又共同的敌人,正该同仇敌忾,不是么?” “楚公子以为,鄙人这个提议如何?” 楚怿哂然:“我还不屑于与你同流合污。” 岳子澶扑哧一声笑了,转眼看到楚怿神色又赶紧拿手掩嘴咳嗽两声。 被楚怿连着拒绝两次,殷晋离仍是成竹在胸,面上丝毫未现恼色。 他绕着楚怿走了半圈,视线在楚怿脸上一扫,最后落在杵地的绝地赤虹剑上。 楚怿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心中猛然一跳。 “千钧子大师的传世之作,若有损毁,实乃大憾!”殷晋离语气沉痛,而后话音一转,笑看楚怿:“不过,鄙人这里倒有复原之法,不知楚公子愿一试否?”(未完待续。) 第292章 急人所难 楚怿正为着绝地赤虹的事心烦,闻言狐疑地看了殷晋离一眼。 诚如殷晋离所言,绝地赤虹剑乃是千钧子铸造,而当世已无千钧子同等修为的铸器大师,绝地赤虹的修复实在是一件难事。 然绝地赤虹乃楚家家传之器,虽然不是最好的法器,但被楚彦慈亲手放在他手中,于楚怿而言,这就是他成为继任家主,执掌神木令的标志。 楚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棋局里,绝地赤虹算不上是重要道具,但于楚怿而言,却是意义非凡。 在被楚恪步步紧逼的情势下,楚怿越发看重这柄绝地赤虹对自己的意义,是以发现绝地赤虹上出现裂痕的时候,他脑中嗡地一下炸响,神思恍惚,怔然许久。 现今殷晋离跑到他面前说有复原之法,的确是急人所难,雪中送炭,解了楚怿的燃眉之急。 但是,纵然与殷晋离打交道的时候不多,但他也足以了解,殷家,实非易与之辈。 兴起不过百年的小家族,单凭着一些浮财走四国,连十大世家的门槛儿都摸不着,一闻说神木令在楚家,就敢摸上门去。楚怿不得不说一声,真·胆大! 然而不管楚怿在心里如何标榜楚氏祖先身为神木四姓的荣光,也不得不承认楚家如今的没落,需要费尽心机,集数代人之力求一个翻身的机会。 而且,楚家人丁单薄,许多传承岌岌可危。今日古达揭破沈却曾败于楚彦慈之手,楚怿同样心神震荡。 他想的是,楚彦慈既有越级碾压沈却之能,必是天资卓绝之辈,然而楚家为何会是今日这副模样? 楚彦慈难道不应该挥斥方遒,带着楚家走出泥淖?何至于几日还在汲汲营营,步履维艰? 楚怿浑浑噩噩之间想了许多,既对楚家今日处境有些不解,又想到楚彦慈现今要应付外面虎视眈眈的诸多世家,内外交困,必是焦头烂额。 他不愿拿绝地赤虹之事烦楚彦慈,更不愿暴露自己不如楚恪的事,心中已决意暂将绝地赤虹之事压下来,待他日压制住楚恪之后,亦或者先斩后奏…… 总之,自己要让楚家继承人的头衔踏踏实实地落到自己头上,然后等待如今的大计得成,自己便可坐享其成。 然则,日后的设想再美好,目前如何修复绝地赤虹却是一件大/麻烦。 凭楚怿如何天资出众,他到底于铸器之上并无造诣。 至于玄天门专司法器铸造的金轮堂,呵呵,不是他看不起陈剑威,而是铸器是一门集天赋与时间积淀的技艺。现如今,好的法器易得,铸器大师难觅。 从金轮堂新铸出来的法器,都是以中低阶为主,高阶法器基本上都是前代留存下来的,就连静家都未有铸器大师如千钧子者。 修复法器,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不仅要通晓铸器技艺,还要找到与法器相合的诸多炼材。而修复之术,亦难在如何得知该件法器的铸造炼材。 殷晋离的话里,最让楚怿心动的就是“复原之法”。 法门,法门。这可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东西,比财帛更动人心。 然而,诱人的美食之中埋藏着的,不是毒药就是能勾住下颚的铁钩子。殷晋离……殷晋离这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着好心。 楚怿脑中一番天人交战,片刻之间脸上神情几变。 殷晋离却是颇有闲心,镇定自若地站着,头一点一点的,好似踩着什么节拍。 他眼皮半掀着,看远处杨隽和顾九辛的身影渐行渐小,最后融入了那绚烂的夕阳余晖里。 殷晋离眼中满是算计。 今日历经几番震惊,随后得到岳子澶宽慰一二,心情便缓和了不少,次后见楚怿败于楚恪之首,他隐隐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而后再得岳子澶稍加点拨,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来找楚怿商量。 殷晋离不怕楚怿不答应。 作为一个窥伺楚家好几年的敌人,殷晋离了解楚怿,比之楚怿对楚恪的了解深刻得多。他能够从楚怿的目光中看出其意欲铲除楚恪的决心,而他找上门来,为的,也不仅仅是绝地赤虹的修复之事。 殷晋离此人智商回笼的时候,非常善于举一反三。岳子澶提醒他可以找楚怿合作,他马上就想到了更长远的地方,譬如,如何利用楚怿之溃退打进楚家内部。 嘿嘿嘿,走一步看三步,楚怿现在激怒攻心,真是判断能力最低的时候。只要现在入了他的坑,就别想再爬出来!纵然楚怿日后有所察觉,他也有办法拿捏住他! 殷晋离想着未来以神木令号令天下,坐拥四海的日子,顿时乐不可支,等待楚怿做出决断的这段时间也不觉得没有耐心了。 事实上,楚怿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条件呢?”楚怿冷道,语气中防备不减,目光如鹰隼般射向殷晋离,“你想我怎么做?” 殷晋离打着哈哈道:“楚公子这样说就太让人伤心了。某实在是替这柄绝地赤虹惋惜,更痛惜千钧子大师这一传世之作。” 楚怿这边厢,任殷晋离说得天花乱坠,自是岿然不动,只冷冷重复道:“条件。” 殷晋离笑了。 轻易上钩的还不是好猎物呢,楚怿有如此警惕之心也不是坏事,至少不似氓山真人那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无迹可寻。而且,他有十足的把握,会一环扣一环,把楚怿牢牢地套住。 “哎呀,还是楚公子看得通透!” ----------------------------- 江临仙跑到江寒鹤面前刷了一发存在感,喜滋滋地标榜了一下自己手中调/教出来的弟子,也不管杨隽之胜到底因何而来。 总之,在江临仙嘴里,就是有一分他自己的功绩。从谢清眉、静悄悄再到陈玄济,所有人听得尴尬症都要犯了。 幸而江寒鹤涵养好,不管江临仙说好说歹,都只点头称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刻薄江临仙的迹象。 江临仙脸上一直维持着笑容,直到江寒鹤带着陈玄济离开。 谢清眉见江临仙脸上笑意未变,奇道:“江家大少看着也没有被你气到啊,你还有什么好高兴的?” 江临仙得意地觑了一眼谢清眉,竖起右手食指来回摆动,神秘地笑着:“你不懂。” 谢清眉气得翻了一个白眼。 江临仙连忙解释道:“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他屁股——” 在谢清眉的瞪视中,到底是没把那句“屁股一撅,我就知道拉什么屎”说出口。堂堂江家二少,说这话的确有辱斯文,有失/身份,影响自己光风霁月的形象。 “他那招叫皮笑肉不笑你懂不懂?”江临仙得意洋洋,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喜气,“嘴巴牵着笑,但极少开口——他这是怕一咧开嘴就忍不住露出真容。” 静悄悄听他在这儿吹牛,总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的,视线在人群中搜索,却始终没往远去看去,反而在刚才那个擂台之下逡巡。 楚怿和楚恪先是比拼的擂台,已然让另外的人占去了。这两人都是刚从凌初山回来的新弟子,知名度和看点都远远逊色于有楚恪在的那一场兄弟对擂,台下观看者寥寥。 静悄悄不期然看到了远远背着人群而站的楚怿和殷晋离等人。她眉头微皱。 江临仙发现静悄悄又站定不走了,头疼不已:“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呢!走了走了,我也去挑个看得顺眼的练练手。” 谢清眉想,口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狂妄,打擂于江临仙而言就是练练手而已。 突然之间想到楚恪,她看向江临仙的眼神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距离登云顶之战很久了,当江临仙再次对上楚恪,那又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静悄悄知道江临仙不想让自己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朝楚怿那边多看了两眼。 殷晋离,当初还曾派人对楚怿围追堵截,亦是杨隽被程叙等人围攻掉下大金河的罪魁祸首,现在竟和楚怿站在一处,言谈和睦,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阴谋。 静悄悄只能想到一个词语,那就是——“狼狈为奸”。 她说道:“能让楚怿和殷晋离把手言和,多半是为楚恪的事。这个楚怿,目光竟短浅至此。” 江临仙摇头:“殷家不足为虑,楚怿更是……啧,还不如殷晋离呢。哎,你少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走走走,小爷我教你怎么拳打南山脚踢北海,横扫战力榜!” 谢清眉悄悄撇了撇嘴,说得好听,你自己不多管闲事么! 静悄悄仍是有些不放心。 从发现殷晋离也在上蹿下跳监视楚怿兄弟俩的时候开始,她就着人调查殷家了。 殷家根基浅薄,行事也无大家之气,的确不成气候。不过,殷晋离身边那个岳子澶,却是来历成谜,就连静家,都还没有查探到他的底细。而岳子澶这个人,又常常左右殷家的行事,颇为可疑。 这个人,会不会是别人安插在殷家的钉子?静悄悄眉头紧锁。(未完待续。) 第293章 挑拨离间 江临仙催着快走,静悄悄也没在谢清眉面前提及自己的怀疑。 无他,谢清眉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平日里表现得多么不知世事,都不可信——谢清眉姓谢,亦是出身十大世家之一。 静悄悄多疑的性情随着年龄日长,已渐渐渗入骨髓,见江临仙和谢清眉说得热闹,便也跟上步伐。 哪知谢清眉嘴上说着不屑,却是第一个跳上了擂台与人邀战。静悄悄借机与江临仙说了自己猜想。 “这样啊,”江临仙忍不住回头看了岳子澶一眼,那几个的人影却已融进重重叠叠的人群中去了。 他摸着自己根本没长胡茬的下巴,思索半晌,方悠悠道:“我也着人查一查罢。” 静悄悄自知静家与江家并非是一体,但却是较为牢固的合作关系。 既不能事事都偏靠江家,这样会失了主动;自然也不会该寻求合作时扭扭捏捏,反倒错失了良机。该低头的时候低头,没有什么好矫情的。 江临仙这话却让静悄悄侧目,挑高了眉毛看他。 “你着人查一查?” 江临仙说的不是让江家查探,而是自己派人,静悄悄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表哥翅膀硬了啊。” 江临仙早年的支撑都来源于江家,只是江家的资源自然是向江寒鹤这个长子嫡孙倾斜。江寒鹤占大头,属于吃大肉的,江临仙……顶多喝点汤渣。 而且静悄悄知道江临仙与江寒鹤势如水火,在江老爷子面前、在江家并无多少话事权,远不如江寒鹤风光。 但看江临仙越发肆意妄为,在江寒鹤面前随意挑衅,静悄悄也能猜到江临仙必定已经培养了自己的人手。 不过……“你真有如此把握?” 江临仙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能有什么资本?匆匆拉起来的势力,不也要靠着江家的幌子? 静悄悄心知,自己的确算得上天资出众,但许多东西都是“静”这个姓氏赋予的。静家给予她许多东西,她也就要为这个姓氏和家族奔忙。 而江临仙,他怎会有如此底气? 江临仙被质疑能力,也不生气,洋洋得意道:“且看一看罢,让他们都试试身手。” “那行,你说了就算。”静悄悄眉毛一扬,“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江临仙斜眼看她,夕阳最后一丝余晖照在少女红润的脸颊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暖黄色光晕。静悄悄眉目飞扬的时候,不自觉地透露出一点英气,与其母江守玉很是相像。 他忍不住摇头道:“你要是在楚恪那小子面前也有如此魄力,何至于被顾九辛逼得自惭形秽。” 江临仙说话总是这么不留情面。即便知道楚恪和顾九辛分别是静悄悄心中的一根刺,他也要再给她添一道堵。 静悄悄咬了咬牙。 她眸光闪烁,似是在隐忍什么。 江临仙更是乐得见自己幼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妹这副狼狈局促样子,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比不过人家,就不要往前凑了——自取其辱。” 静悄悄再也忍耐不得,恶狠狠地盯着他:“我哪里比她差了?江二少,我看是你眼睛有问题罢?” 说话间,右手食指与中指曲起,已直取江临仙双眼。 “眼如鱼目,不如弃之!” 两个人站得近,话音未落之时,静悄悄的两只手指已经逼到了江临仙面前,距离他双眼不过一寸之地。 江临仙眼睛一眨也未眨,目中映着西边天空的连绵彤云,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静悄悄的手腕。 “君子动口不动手嘛。”江临仙手腕一翻,将静悄悄手臂往后一甩。 静悄悄一击未中,也不再出手,只是挑眉冷笑:“我只是个小女子。” 江临仙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也就会窝里横了。看你先前那眼神,还冲着我龇牙咧嘴,怎么没把顾九辛撕了?” 静悄悄瞪眼眼道:“这关顾九辛什么事?她与楚恪有交情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江临仙挑挑眉。静悄悄不是为着顾九辛争风吃醋而不高兴?他印象里,不管是两男争一女还是双姝夺色,难免会大打出手,就连伤及性命的事情也不少嘛。 静悄悄面露不屑:“枉你自称万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公子,却连这点都看不透。真不知道夕辞峰那些自姊妹们怎么会眼瞎到视你为挚友。” 夕辞峰唯有江临仙这一个男弟子,自是一枝独秀,受到万千宠爱,简直就是夕辞峰的公共蓝颜闺蜜。 他也一向自诩为最了解女子心思,闻言自是好奇,虚心求教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静悄悄神情微微一凝。 “我和楚恪的事,乃是源自于双方家族对立。利益使然,我和他注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静悄悄脸色沉敛下来,“当然要远着他一点。” 江临仙仍是不解:“你就不嫉妒顾九辛?” 静悄悄瞥他一眼,目中微有深意,怎么江临仙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行此挑拨离间之事。但她只是目光微凝,旋即恢复常色。 “你是有多希望我和顾九辛掐起架来?”静悄悄眉头一皱,露出些许不悦,“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嫉妒顾九辛?” “论家世,论资质,论头脑,我都不输给她。”数着自己的好处,静悄悄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甚至眼中划过一丝神采,说话间双眸也越来越亮。 斜眼朝江临仙一睨,带着一丝傲然之气,她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嫉妒她?”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显然底气很足。 她说的话有理有据,确实没有什么不对。年纪虽轻,静悄悄亦是一个有担当的女子。 江临仙这才确认,静悄悄始终不曾丢掉自己作为静家唯一嫡女,未来继承人的自豪与自信。 静悄悄三两句话说完,又将眼神投向江临仙。这一次,她的神色中带着几分轻蔑:“我不仅不嫉妒顾九辛,还很欣赏她。言行得当,进退有据,看似未曾杀伐果决,却在玄天门中鲜少有人敢惹。” “赶紧收起你不靠谱的揣测!为了求偶而对情敌痛下杀手的事,多是发生在雄性身上,譬如鸟兽虫鱼。孔雀开屏,两虎相争,为求偶而缠斗不休,这想必也是男人的传统。” 江临仙气乐了。他隐隐觉察到静悄悄对于自己话语的不忿,却是有些莫名其妙——玩笑自己没有少开,半真半假地提醒她也是有的,至于这样吗? 此时方知,那个小丫头是觉得自己轻侮了女子。他摇了摇头,想要解释。 却听静悄悄道:“我对顾九辛有羡慕,亦有欣赏,但不会将她视为敌人,更不用说是因楚恪之故。你可以不明白我的抱负,但不要轻侮我的人格。下次,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 言罢,挥袖而去。 江临仙:…… 愣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擂台上的谢清眉跳下来,问道:“悄悄怎么走了,你又惹她生气了?” 江临仙抚额:“她就是一小姑奶奶,谁敢招惹她呀!” 静悄悄显然不曾因为从楚恪失了理智。虽然微感憾然,但再一再二不再三,此后,他是不会再说起顾九辛的事了。 不管是理智还是脾气,静悄悄都没有改变。江临仙觉得,自己也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江临仙和静悄悄吵吵闹闹都是常事,谢清眉见怪不怪,也就不多问了。 这边言语争锋似寒冬霜雪,那边杨隽与顾九辛交谈却如三月花开,清风徐来,扑面而来的空气里都带着一丝芬芳,微甜的气息。 两个人避开人群而走,渐渐来到绛云台广场的边缘。 天色渐晚,山谷中升腾起朦朦的雾气,给崖壁上的树木披上一层纱衣,夕阳又为其镀上一层艳丽的镶边。只是随着太阳下山,这一层华丽的外衣很快就被脱去,缠绕的雾气变成灰蒙蒙白茫茫的睡袍。 顾九辛的声音也迷迷蒙蒙,仿佛山间缭绕的雾气。 “小师叔对元极宗和无妄宗可有了解?” “了解算不上,”杨隽眨了眨眼睛,“只能说略有耳闻。” 这两宗的事,好像也听氓山真人说过两次。而且,据青云真人说,今日衡一真人等人便为元极宗和无极宗之事议论,还遣了四位真人下山,为三月的招徒之事主持。 这在杨隽看来,大概就是组织一个更强有力的招生团队,在四国狠狠地刷一发存在感。不过顾九辛又提到,恐怕还有别的事在里面。 “真是巧了。” 闻弦知雅意。顾九辛自是敏锐,问道:“小师叔有什么消息?” 杨隽笑答:“刚好有这么一个消息。” 把谢冕、朗一真人等将分别去四国的消息说了。 顾九辛先前也曾听泓一真人略提到一二,对此事倒没有显得十分惊讶,只是颔首道:“原来如此。” 她想了想,道:“这大概也是势在必行了。” 杨隽不像顾九辛手中有那么多的消息源头,同时亦有些好奇顾九辛为何对元极宗和无妄宗的事这么关注,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未完待续。) 第294章 模棱两可 顾九辛先是摇摇头:“算不上,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对策。” 杨隽有些不解其意。 他总觉得顾九辛操着许多心。对无辜殒身的玄天门弟子,她怜悯惋惜。对搅乱玄天门地位的双宗,她也难掩忧心。 若说是因幻月谷顾家的缘故,他们……其实用不着这么忧国忧民。 杨隽心里终于升起一丝好奇,不独是对顾九辛的,还有对幻月谷顾家的。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 不过,元极宗和无妄宗同时引起玄天门和世家的注意,想必行事有些过头了? 他问道:“这话怎么说?” 顾九辛虽然对于为何要让杨隽找顾家寻求帮助一事绝口不提原委,此外的事却是颇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味,凡杨隽问及的,基本上都不会隐瞒。 “是这样的。元极宗和无妄宗近年来在四国大肆收徒,且年年都不间断,遍及四国三十六州。” “你是觉得……他们招人太多?” 杨隽笑笑:“这也没什么。元极宗和无妄宗毕竟和玄天门的深厚积淀相去甚远。想要赶超玄天门,自然要有足够的天才弟子。” 顾九辛摇头:“小师叔你有所不知。” “元极宗和无妄宗招徒的时候,只求多,不求质。当然,资质好的少年他们自是十分欢迎。但即便是资质平平,甚至,庸然如众人者,亦是来者不拒。” “这样啊……”杨隽微一沉吟,答道:“其实,元极宗和无妄宗底蕴不够深厚,想必灵石和法器之类的资源都十分紧缺,大概需要很多人手。” 两个大宗门驻地,必定会有灵脉的存在。 杨隽替这两个宗门想想,也觉得他们很不容易。 整个嵊洲大陆,玄天门已经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不独是地域最为广阔,也是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绵延三十万年至今,这里的灵气仍旧比大陆上其他地方浓郁。 而四国之地,还分布十大世家,数十个中等世家及大大小小的许多势力,难为他们一个能找到极北之地的灵寂谷,一个摸到海外查卢岛去扎根,开宗立派。 像玄天门中历代存留下来的法器,虽不至于都是万屠刀这样来头大的,但也不乏前辈铸器大师之作。而众所周知,近几百年来,鲜有铸器大师诞世。 法器固然可以抢,但终究不算是长远之计。 元极宗和无妄宗大肆搜刮人口,想必也不是全都收做徒弟,而是亟需大量人手,来堆出灵石,促进门下弟子修行,同时可能还在打造足以拿得出手的法器。 这条道路,其艰难可想而知。杨隽摇摇头。 玄天门建立的时候,正值大灾过后,玄天祖师作为人族的庇护者,拥有绝对的威望,圈地搞建设丝毫没有问题。嵊洲大陆这块肉骨头,好肉都给啃光了。 轮到多年以后的元极宗和无妄宗,他们还想占地盘,就只剩下些贴着骨头缝的筋和碎肉。他们也只能拿人命去堆。 接连两次,杨隽都在为元极宗和无妄宗的行事做解释。听起来,特别像是在给顾九辛拆台。 但顾九辛丝毫没有恼色,眼中甚至流露出几分赞同。毕竟,他们二人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她点头道:“的确可以这样解释。事实上,元极宗和无妄宗也确实是这样解释的。” “嗯?”杨隽脚步一顿,“那些人,他们愿意?” 第一个问,是疑惑元极宗和无妄宗多此一举的解释。第二个问,则是那些民众,被两宗以弟子之名招进去的人。 玄天门弟子自是不需要苦哈哈地下矿挖灵石,但元极宗和无妄宗所招收的那么多人里,可能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被收为普通弟子乃至于亲传弟子,而是成为两宗为给有希望的弟子突破而堆砌资源的尸山血海。 杨隽不知道挖灵矿是怎样的,但很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起来,还不如留在四国服徭役哪!至少徭役有定时,开矿则是长年累月不停歇的事儿。 现在可不是法治社会,有人权保障都不能够保证旷工的合法利益,何况急于开拓的两个宗门? 就拿资本来说,所有的积累史都是一部血泪史。 而且,元极宗和无妄宗原本并不需要解释这些的。反正是不大光彩的事,说出来不是招不痛快嘛。此是第一问。 再有一个……“同样是卖力气,在宗门之中,又有什么好处?” 顾九辛道:“元极宗和无妄宗在四国风评极好。人言元极宗三位掌教都是活神仙,救人于水火。” 杨隽笑着摇头。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元极宗有一位掌教还是衡一真人叛出玄天门的弃徒。 “四国呢,都是什么反应?”这么多人挤着去两个宗门,必然造成人口锐减,四国朝廷是疯了才允许这些劳动力白白流失。 但事实……好像又的确如此。 而且,两宗的宗主和掌教,还分别被虞国和秦国封为国师,也是真能够忽悠的,也不知四国的掌权人都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能做出这等昏聩之事。 杨隽想到这里,担忧地看了顾九辛一眼。她忧虑的,难道是这个? “算起来,元极宗和无妄宗这些年来,一共已经招了多少弟子了?” 顾九辛对这些信息已是烂熟于心,张口便道来:“两宗先时还没有这么显赫,虽然招的人多点,也不过只是三两千,多于玄天门一倍。真正大肆招徒是始于三年前,两宗都招了两万余众。” “到今天,两宗人数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十万之众了。” 杨隽粗略一算,玄天门一年招收的弟子也就两千上下,又有少师功成即可下山的规定,即便是有数万年积淀,以今日在绛云台所见来算,玄天门现在的弟子总数还不到五万哪! 论人数,元极宗和无妄宗足可碾压玄天门。但事实,并非如此啊! 两个人说话间,已转到绛云台广场的边缘,紧邻着点绛阁偏殿的墙角。于是,二人折了个方向,踏上台阶,往广场走去。 其实二十万人,放在杨隽所在的世界,根本不值一提,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的人数就不止这么点。但对于现今的嵊洲大陆来说,的确不是个小数目。 顾九辛道:“可我们查探过,现在的元极宗和无妄宗内,根本没有这么多人。” 杨隽微微有些呆愣,一时没有理解话中的意思。既然是拿人命来堆产出,必然会有损耗。随即反应过来,就算是做苦力消耗,也不至于人口损耗得这么快。 那这些人口都去哪里了?无妄宗在海外,总不是拿人填海造陆去了吧? 眼看着即将走上中心的小广场,顾九辛停下了脚步:“今日,就到此为止了。” 她要说的就是这些? 杨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点了点头,继续往上走去。 刚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住,回首看过去:“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让我告诉氓山真人?”抑或是玄天门中与氓山真人一系的大佬。 感觉自己做了传声筒的杨隽有些困惑不解。 顾家若是想与玄天门中的势力联手,顾九辛虽然差着辈分,其实也未必不能够直接与氓山真人对话。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玄天门内外,都有着十大世家和其余诸多势力,顾九辛直接去找氓山真人,或者青云真人,到底还是有些惹人瞩目,的确没有和自己两人仿若闲谈似的把话说完。 “是,”顾九辛笑了笑:“也不是。” 如果是别人说这么模棱两可的话,杨隽早就一脚踹过去了。不过,这人是顾九辛,且还是笑意盈盈的,就让人容易接受得多。 顾九辛笑道:“之所以是,想必以小师叔之睿智聪敏已然猜到,就不需要我再赘言了。而这个不是……” 她特意停下来,眨了眨眼睛:“如果我记得没错。与小师叔说过,小师叔应该要记住一件事……” 事是什么事,顾九辛没有再说明,也无需说明。自相识以来,她在杨隽面前有重复提到的,是那一句——如果有困难,可以找幻月谷顾家。 虽然顾九辛之言未尽,杨隽已反应过来,这“不是”一事,想来与自己有关。而这件事,恰恰是顾九辛不能提及的。 他挠了挠头,没有再说什么。 天色已经全黑下来,高耸的绛云台犹如被布满繁星的苍穹笼罩。 顾九辛笑笑,在漫天星辰之下,朝他挥了挥手,踏着月色而去。 她白色的衣衫飘飞,在清冷的月光之下,越发莹亮,其上光华流转,在不同角度看,会泛起不同的光泽,以及些微变幻的色彩。 顾九辛一身的行头造价之昂贵,并不比逊色于江临仙的华丽骚气衣袍,只没有那么浮夸,而是多了几分沉敛。 杨隽站在台阶上那么随便地回首一望,竟然将这一幕画面记了好多年。 只是不等他从这如画的美景中回过神来,氓山真人已冷哼道:“臭小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啦!”(未完待续。) 第295章 不露圭角 氓山真人的冷笑、嘲笑、嗤笑可以存在于任何时刻。杨隽没有理会,只是耸耸肩,做了个摊手的姿势。 夜晚的绛云台依旧人头耸动,热闹非凡,杨隽此时方知绛云台是如何作为玄天门最大的消息集散地。 这样来往不息的人/流,多少人在看似不经意地会面、交谈,传递着消息? 泱泱人群中,那一抹披着月光的白色身影,越走越远,也渐趋渺小,很快消失在人群当中。 杨隽胸口突然地涌起一股怅然之气,无声地叹息, 氓山真人嗤声不绝:“哟,还真舍不得啦?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知道盯着小姑娘看了。” 杨隽头痛地抚额,除了年龄,氓山真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是吧? 楚恪虽然才十六,但杨隽自己算起来已经是成年了的,毛什么的……唉,算了。 他以手覆面,干搓了一把:“您别这么狭隘,阴阳怪气的,调调难听。——顾九辛是来寻我说正事的。” “哎哟,”氓山真人音调怪怪地拔高了声音,“还是正事呐!说来听听,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正事。” 杨隽四下里扫一眼,小广场空空荡荡的,只在靠近东偏殿一侧有三两个影影绰绰的影子晃荡,大概也是在此驻守的闻道堂管事。 最终,他还是看向了青云真人所在的西偏殿:“咱们还是进去说罢。” 氓山真人一如既往地嗤之以鼻,傲然冷哼一声,人却已经率先朝偏殿里走去,顺手挥退了将要跨进偏殿里的一个管事。 那管事见氓山真人在青云真人这里磨蹭了大半天,也就一直不敢上前来,眼见这位老祖宗刚抬脚走人,眨眼间又转回来了,只得默默地再退回去。 偏殿一角,安放着一张四尺长的书案,青云真人就跽坐在书案后。 杨隽扫了一眼,见书案上堆叠着一摞摞的书卷,青云真人身侧和背后也摊放着不少半开的卷轴和书籍。 这个杂乱的样子,像是在查找什么资料。 氓山真人进来,青云真人起身相迎。氓山真人摆摆手,一屁股在书案的左端盘腿坐下,掏出一块肉骨头来啃着。也不知道他到底屯了多少吃的。 青云真人无奈地笑了笑,示意杨隽坐到他对面。 杨隽道声谢,将顾九辛言说之事缓缓道来。 青云真人听了杨隽的话,没有出声,而是先朝氓山真人看了一眼。 杨隽的视线也跟着转移过去,却见氓山真人吃得津津有味,对杨隽刚才的话仿若未闻。 青云真人看他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这才对杨隽道:“此事我们也略有察觉,但毕竟是元极宗和无妄宗与四国之事。玄天门向来没有插手外务的习惯,因此并没有深入调查。” “不过,既然顾家有此担心,这也不错。”他看向氓山真人,“师叔您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这事跟我有关系吗?”氓山真人睁大眼睛。 杨隽说完就不再发表意见。这件事,顾九辛既然只是让自己传话的,多半更想知道氓山真人等的反应。他倒是可以再把消息传给她。 就是……氓山真人一向善于伪装,他这是真不乐意,还是假不乐意? 青云真人想了想,还是决定劝一劝:“顾家能送这个消息来,说明形势确已有些危急,或许是,想谋求一点帮助?” 别看氓山真人常年待在深山里,对于四国情势和世家布局都颇为熟悉。不以为然道:“顾家啊……他们可是惯会藏拙的,可谓是深不可测啊。这么贸贸然地把消息递过来,行事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真叫人刮目相看呀。” 氓山真人是在揣测顾家的行事目的,杨隽却想到了顾九辛。 大概,他觉得这样的行事风格更偏向于顾九辛,而不是顾家多一点。虽然他与顾九辛接触也不多,却没来由地有这样的猜想。 氓山真人说得不错,顾家向来行事低调,在整个十大世家中,也是最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个。 原本,如果依照顾家不露圭角的行事,可能会安排得更精密妥当许多。至少,不会让氓山真人这只老狐狸一眼就看出有些微差异来。 青云真人斟酌道:“我们的人手且还没有知道这么详尽的消息,可见世家行事终归更有便利,不若,就与顾家合作罢。”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青云真人对玄天门的武力值自是有十足的信心,但同样的,玄天门中人人分属不同势力,也难以凝聚到一股绳之上。 氓山真人连连摆手:“不行!” 青云真人愕然。在他看来,借由顾家现有的便利渠道去调查,可谓是双赢之举,真是不太理解氓山真人有什么顾虑。 氓山真人难得地解释一句,不独给青云真人说,也是特意说给杨隽听的:“幻月谷顾家身份成谜。这一点,还犹待商榷。” 朝青云真人摆摆手:“暂且观望一番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完,也不给青云真人再说话的机会,指着杨隽道:“眼下最紧急的事,乃是这小子的修炼进度。” 他抱怨道:“说白了就是这小子笨。我只有多替他操操心了。” 说得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意味,好似遇着什么棘手的事,不愿意办却又不得不办。 杨隽没有说话。 氓山真人嫌弃他是一贯的,哦不对,在氓山真人眼里除了他本人之外,天下皆是大傻/逼,就没有一个值得他正眼相看的人。 师徒两个人侧身对坐,互相瞪着眼睛。 氓山真人眼中饱含得色,那是一种常见的洋洋得意,在杨隽看来又有一种小孩子恶作剧得手之后的炫耀感。 氓山真人,心思深沉,却又保留有几分孩童的稚嫩之心,让杨隽忍不住想起老顽童。但很显然,氓山真人操的心比小顽童多多了,偏还要扮成一无所知的模样。 也不知道氓山真人成天地活得这么分裂,会不会有一天,他真把自己折腾得精神分裂了。 杨隽暗戳戳地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好在,现在不知道受什么事的触动,这位老祖宗已经放出信号,渐渐地准备出山理事了。不然,今天也不会就站在点绛阁门口和青云真人说大半天了。 杨隽这个当事人没有说什么,青云真人却张大了嘴,下巴差点掉到书案上去。 “楚……楚师弟这个速度还叫慢?” 这可真是,他上一次见楚恪还是在绛云台,表现虽是可圈可点,但毕竟还是灵窍未通。今日再见,距离上一次尚且不足一月,不仅灵窍打通了,整个人看起来也有如脱胎换骨一般。 就这样还叫慢,那剩下的人,除了那些天赋卓绝之辈,大家都可以去死一死了。 氓山真人的眼神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朝杨隽投来一瞥:“可不是。山人我真是操碎了心。” 杨隽一脸木然。您老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吃嘛嘛香,每日酒肉不离口,这也叫操心? 听着氓山真人数落自己,杨隽无所事事,视线往面前的桌案上一扫。 此时摊放在青云真人面前的是一卷竹筹,刻的字各个都有小指头那么大,杨隽一眼扫过去,完全无压力地一目十行扫过。 两百多个字里,隐约提到嵊洲十万年前的一场动乱,有妖邪出,诸国战乱,人口锐减云云。 没有出现血修两个字,但杨隽敏锐地察觉到,青云真人正在查找的资料,或许还与这件事相关。 他目光一凝。禁令都已经解除,今天不是已经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吗? 他再瞟一眼桌案上的书册和青云真人身后堆积如山的卷宗、竹筹,心知青云真人是真的在从浩如烟海的书卷里寻找这么零落得一星半点的记载,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敬佩。 另一头,氓山真人朝青云真人伸手道:“你给我些绯花白玉翁和青玉龙王骨。” 毫无准备的青云真人一愣。 这两样东西,任何一样都非凡品,绝对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啊。他这师叔不仅以一副随随便便的口吻吩咐,还“给一些”,有一棵就不得了! 青云真人觑了杨隽一眼,自是明了氓山真人要这两样圣物的用处。心里暗叹,还得硬着头皮道:“师叔,这……弟子这里可没有这两件物事。” “你这儿没有?”氓山真人眼睛一眯,摊在桌案一角的手没收回来。 青云真人赶紧解释:“原本玄天门也还有那么几株,后来上渊师伯……” 他眼珠子一转,问道:“那你知道谁有的吗?” 青云真人略一思索,道:“前些年灵虚师兄还有一株绯花白玉翁,但已经用来炼丹,冲击天尊境了。现如今,”说着摇了摇头。 其意很明显。氓山真人不悦地在大腿上一拍:“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又没有冲击到天尊境,还不如留给我呢!” 青云真人心说,这谁能知道呢。 杨隽不知道氓山真人要绯花白玉翁和青玉龙王骨何用,脑中先浮现出对于这两样圣物的记载。(未完待续。) 第296章 月圆之夜 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杨隽不大相信,真有这么神奇,这世上就该有长生不死的人了。 然而,嵊洲大陆数十万年以来,连个真正登天成仙的人都没有。 不过,对于提升修为境界应该是很有帮助的。 青云真人想了想,问道:“师叔你对天下宝物最熟悉了,可还知道哪处寻得到?” 氓山真人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越来越难找,说不定已经被挖绝了,遂摆了摆手:“没有就算了,我先走了。” 说完就从地上蹦起来,也没叫杨隽,自顾自往外走了。 杨隽看了一眼青云真人,微一颔首算是告别,也跟着爬起来。 氓山真人还没有走远。他站在小广场的边缘,面向底下的大校场而站。 修士又不是农人,没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他们大多也需要每日都睡觉。因此夜色渐深,绛云台上仍有往来不息的人群。各个角落都有升起的擂台,也有零零星星的观众。 杨隽不过随意地扫一眼。月色朦胧,远远地看下去,只看到重重人影,也认不出谁是谁来。 他把视线投向面前那道背影。 其实氓山真人肚子虽凸,但从背后看过去体型还算正常,只是略微显得有点胖。杨隽觉得他站在月光下,颇有几分和谐的味道,忍不住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 氓山真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很有些惆怅的样子,与平日里的形象很不相符。 杨隽听见他说道:“真是热闹啊。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多少年了?” 氓山真人竟然也少有地没有呛声,而是很平和与他说话,答道:“总有两百年了罢。” 杨隽知道年纪大了的人,经的事多,就留存了数倍于人的记忆,尤其是像氓山真人的人,经历的事情尤其多。 上了年纪的人,时常喜欢不停地回忆和念叨以往的事,一面是缅怀,一面或许也是感慨自己,或是怕忘了那些过往。 氓山真人似乎也深陷于过往,但他轻易不吐露与人知道,偶尔说起一星半点也极为克制。 这样的矛盾纠结,杨隽光看着都替他觉得别扭。 随即也想到,氓山真人总说自己年轻也是没错的。譬如对着满场的弟子,他就升不起什么慨然之气来。 或许终会有那么一日,他的脑海中也堆满了种种回忆,看到许多似曾相识的场景,也会拿来与回忆比较一番。 不过,那应该要等到非常久远的时光之后了。 杨隽想象了一下,当自己能够踏上灵原的时候,也就能够如卧丘那般悠然惬意,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绝对的实力和资本随心所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在是他理想的生活啊! 随着氓山真人的静默,杨隽也举头望明月。 今日是正月十五,这一轮明月算不上特别圆,但天空一丝云也没有,深邃辽远的夜空就那样做着沉默的布景板,明月的光华散发出来,使得月亮看起来大了不止一圈。 杨隽难得地从将心神从身边发生的种种事情中抽离出来,欣赏这暌违已久的天光月色,一些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想到灵原、卧丘和灵珂,杨隽的思绪就刹不住车一路驶进灵原的那一段记忆里。现在细想来,卧丘也并非全然那般恣意。在他的逍遥之下,仍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么说,杨隽倒觉得氓山真人与卧丘其实十分相似。两人都看似恣意无需在意他人阳光,实际上却都背负着常人难以探知的沉重。 大概,唯有灵珂那样不知世事的人,才能活得纯粹罢。 思绪越飘越远,最后脑海里的记忆纷纷涌现,有他的,也有楚恪的。身体放松之下,识海里却是一片热闹。 杨隽和氓山真人一前一后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竟然意外地显得十分和谐融洽。 两个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还是氓山真人先回过神来,往身后瞥了一眼:“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 说完抬脚便走,腾空而起,朝着东南方而行。 氓山真人是可御风而行的,他那据杨隽估测得有一百七八十斤重的身体,竟然格外轻盈,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杨隽赶紧踩着万屠刀跟上去。黝黑的刀身被温柔的月光包围,也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愈加沉敛。 万屠刀在群山顶上穿行而过,刀刃划破冰冷的长空,发出呜呜的声响,音调甚至有高有低,像是奏响了一曲乐章,在静谧的黑夜里越发清晰可闻。 杨隽从来没有停过万屠刀发出这样的声音,初时觉得有些新奇,再听一阵就觉得这声音虽然单调,但曲调却隐隐透着几分欢快,踩在万屠刀上,冷风扑面,整个人都轻盈了几分。 前面氓山真人的速度稍慢了一点,便被杨隽追上。 氓山真人什么话也没说,却围着杨隽转了两圈,身影飘忽,快得杨隽根本看不清,就像是一股打着旋的风。 他最后甚至压低了身子,矮了杨隽一头,耳朵几乎贴在万屠刀上。 杨隽被他的一系列动作搞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稍微放慢了速度。 氓山真人却一脸肃然道:“不许放慢!” 杨隽只得依言而行,眼角余光却瞥见氓山真人不仅附耳去听,还凑近了万屠刀,仔细看着,似乎那刀面上长出了什么花来。 “闭嘴!”似乎察觉到他想说话,氓山真人率先喝道。 杨隽又闭嘴,等氓山真人把万屠刀仔细研究了一番,一脸慨然地直起身来。 氓山真人看向杨隽的神色很复杂,那是一种杨隽难以描述的神情。 老头子常常眯缝着的双眼眯得更厉害了,只剩下一道细细的缝。两个人都在快速地前进,氓山真人却将速度控制得与他不差分毫,两个人相对而言竟是静止的。 而氓山真人凝视着他的眼睛,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更深远的地方,又似乎,那一双看不清瞳孔的眼睛里,盛放着更复杂的东西。 杨隽被这样的目光看得脖子后背都是一凉,他吸了吸鼻子:“老祖宗,怎么了?” 一语打破了安静到诡异的气氛,杨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氓山真人也吐出了一口气。 当他不说话的时候,气氛沉静异常,而当氓山真人一说话,登时让杨隽觉得幻灭。 氓山真人脸上难掩愤恨:“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好命!” 杨隽一时懵了。这种语气,怎么像是在嫉妒? 氓山真人不动如山的时候,周身气势沉敛,隐隐有一股拥有超高修为的威压之势,但他的话往往像是一根针戳破气球一样,把这种气势瞬间打破。 杨隽撇了撇嘴,他可一点也没觉得好命。但万屠刀与自己可是息息相关,他问道:“您有察觉到什么蹊跷了?” 氓山真人满头乱发随着风飘在脑后,他神情很不自然地把头一扭,做出一番傲娇姿态。 “真是!臭小子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杨隽:…… 今天跟着氓山真人走一趟绛云台,知道了氓山真人和青云真人之间的联系,杨隽也觉得自己跟这个老头子的关系更近了一层。 再说,相处这段时日,对氓山真人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听了这句话,自看氓山真人的神情,料得也不是什么坏事,杨隽脸上现了笑:“您不说,我怎么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今天都干什么了?”氓山真人不答先问。 杨隽一怔。自己离开氓山真人视线的时候,也就是下午到傍晚都那一会儿时间,其间大部分时间是跟顾九辛说话,但这都是氓山真人知道的。中间嘛,还和楚怿打了个擂。 与万屠刀有关的,只能是打擂这一会儿的事情了。杨隽眼前一亮。 “下午打了个擂,嗯,交手只有一招,对方用的是一把剑。”杨隽自发地将氓山真人或许想知道的东西说了,随即问道,“这有什么影响吗?” 氓山真人看他很上道,这么快就能猜到大概是什么事情,心里想着这小子反应倒快,嘴上却冷哼了一声。 “是一把什么样的剑。” 这也有影响?杨隽心里猜着什么事,同时老实道:“剑名绝地赤虹,已据说,是铸器大师千钧子之作。” 没曾想氓山真人竟然知道绝地赤虹之名。 老头子拈着乱糟糟的胡须道:“倒也算是一把不赖的剑。不过,可惜,遇到了万屠刀。” 杨隽好奇心顿起,连忙问道:“老祖宗您就被打哑谜了,快告诉我呗,怎么回事?” 氓山真人看他露出几分急色来,眼中才划过一丝满意,悠然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万屠刀的刀魂,也是残缺的。” “嗯?”杨隽一口气憋在嗓子里。氓山真人不说,他还不知道有万屠刀刀魂这件事呢! 杨隽这给气的。氓山真人想用他,但是说话跟挤牙膏似的,你看着像是挤完了,但总会发现下次还能够再刷一回的。(未完待续。) 第297章 祭司传承 万物有灵,这是杨隽早就接受了的设定,也知道万屠刀颇有点小脾气。 但他不知道的是,氓山真人所说的刀魂,仅仅是一个虚化的器灵,还是一个可以具象化的东西,以及……刀魂怎会残缺不全。万屠刀,不是有个摄魂夺魄印的本命符文印记吗? 杨隽一股脑把话都问出来了。 氓山真人鼓着眼睛道:“就你这小子话多!” 反正有事没事这位老祖宗都有说头,杨隽对氓山真人鸡蛋里挑骨头的性子也习以为常了,只一个劲追问。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杨隽暗地里朝氓山真人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话再长您老不也得说清楚?要不您就长话短说呗! 氓山真人也只是那么一感慨。 他心里委实不大想回忆这些陈年旧事,没奈何自己就是沉湎在这些旧事里逃不开的人,因此提及这些事就不乐意。 不过职责所在,又曾受命于人,氓山真人虽性情跳脱,却不是随意失信之人。 纵使多年被束缚在这个身份里,不得真真正正地快活一番,他也只在心里暗叹一句:死老头子,我可是真·兢兢业业在办你交待下来的事! “你不是已经把迷雾隐界收回了?” 杨隽不明所以地点头。这事不是早就向氓山真人报告过了? “可见着里头的残魂?” 杨隽经氓山真人这一提醒,顿时想到那夜他返回山洞时,陪着这位老祖宗喝了半夜的酒,听他絮絮叨叨了一番万屠刀的事。 万屠刀的来历,还真是贯穿整个嵊洲历史,从蛮荒时期到三族混战、其后的部落时期,再经过浩世大劫到如今仍在持续的玄天门时期。数十万年时间,贯穿始终。 只是上次氓山真人喝得醉醺醺的,话也没说得太明白,尤其是杨隽问的关于残魂作乱之事,并没有得到回答。 这件事,哽在杨隽心里挺久了。而且他其后一次进入迷雾境界,见到的残魂不少。数量不算少,但远远没有杨隽想象中的多,气氛也与他心中猜想大相径庭。 不过上次急着去找静悄悄和江临仙,杨隽没有与斑灵鹫细问,离开隐界后也是一刻也不得闲暇,便把此事暂时抛在了脑后。 现下氓山真人问起,杨隽也一面回忆着当时情形,一面斟酌着慢慢地说道:“见倒是见着了。只是,似乎与我想象中不大一样……” 氓山真人不满道:“小孩子怎地说话如此不爽利?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哪里学的坏毛病!” 杨隽一噎。心说,说话吊人胃口的不爽快的,除了您这位老祖宗,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正觉得不痛快的时候,猛地想到顾九辛,眼睛顿时一亮。论到说话爽快,他所接触的人里,唯有顾九辛了。便是有什么算计抑或隐秘不可告人之处,也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让人意外地觉得十分安心。 这份坦荡的做派,纵然杨隽时至今日仍不知其底细,也不由得在面对顾九辛的时候,会少了几分防范之心。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老祖宗,您这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呐。 氓山真人老成精的人物,老眼浑浊却也精光闪闪,眯缝着眼睛道:“你这臭小子,又想什么呢,一副贼兮兮的样子!” 杨隽举了双手:“老祖宗,您别光是批我,倒也说说正事儿呐——” 不待氓山真人回话,自己率先把话题扭回来:“十日前,我在迷雾隐界倒是见过一些残魂。但它们……看起来并不甚凶恶,身上也无多少戾气。” 不仅不凶恶,而且还能受斑灵鹫的指挥。看得出来,斑灵鹫在迷雾隐界里,基本上拥有绝对的权威。这大概就是氓山真人说的,“剩下的都是被打怕了的”意思。 “对了,您老之前说凶兽残魂所剩无几,剩下的戾气也已经化解了大半。原来——就是这样吗?” 杨隽似是向氓山真人发问,实则也是将自己在迷雾隐界中的所见所闻与氓山真人的话一一对照。 此前,他只能算是勉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今日,在进一步接触氓山真人的秘密之后,这个老头子,愿意再多透露几分了? 今天还真是跨历史的一天啊! 杨隽有预感,自今日起,自己连同万屠刁,都将跨入新的篇章。 或者说,其实成为楚恪之后,自己所接触的不都是从前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杨隽不由得笑了笑,嘴角一弯,随着身量拔高越发俊挺的眉眼顿时柔和下来。 氓山真人又是一嗤:“哟,笑得这么荡漾,这里可没有第一美人。” 杨隽跟着调侃一句:“老祖宗,您还知道第一美人的名头呢?” 笑容有些促狭,有点调侃氓山真人老不羞的意思在里头。 “那是,”哪知氓山真人脸皮厚,并不在意,洋洋得意道:“玄天门上下都知道!”“咦,是么?”杨隽笑容不变,却冷不防扔出一个炸弹,“那您是第几代祭司?” “我——”氓山真人不过吐出一个字,瞬间反应过来,盯着杨隽的眼神是少有的锐利。 氓山真人整日吃吃喝喝睡睡,说话常常颠三倒四,其中也不过三四分真性情,更多是一种伪装,叫人摸不透真假。 他于诈人一道上也颇有造诣,还不至于阴沟里翻船,栽在杨隽这个初出茅庐的手里。 “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这个臭小子啊!”氓山真人的眼神明明灭灭,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杨隽只是略施小计,也并没有指望真能击溃氓山真人内心深处的防线。他只是想让氓山真人知道,自己,并不是对什么都一无所知。 他还记得那晚,氓山真人的原话是:“迷雾隐界经几代祭司之手,戾气已化解了大半……” 自那日之后,杨隽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想,只是一直未得到证实罢了。 万屠刀曾为蛮荒时期的大祭司祭祀龙神时的圣器,其后驱魔大战时期失落,祭司传承中断,及至部落时期,各部族都有祭司,只是声望远远不及曾经的大祭司,又无人掌握万屠刀。 大祭司一脉,也就此衰落。直到,浩世大劫,万屠刀重现于世,归于玄天门。 前有乘道真人震慑残魂,后有氓山真人对万屠刀如此在意,以及从氓山真人的片言只语中抽丝剥茧…… 重重脉络理清下来,早已足够杨隽联想到,氓山真人与万屠刀,或者说人族最早的掌权者——大祭司——之间难以割断的联系。 虽然玄天门时期之后,世间再无人提起曾经风光无比的大祭司,并不代表从此就没有了大祭司的存在,而是,他们都由明转暗,由师及徒地单线传承。 至于万屠刀为何在玄天门中沉寂多年,也有合理的解释:大祭司传承中断,数十万年来,能够拿起万屠刀的人都是寥寥无几。祭司传承,大概已经不由能否拿起万屠刀作为判定标准了。 譬如乘道真人与氓山真人,他们都不是能够拿得动万屠刀的,却无疑是祭司传承中最近的两代。 杨隽皱了皱眉。 蛮荒时期过去了那么久,为什么他们还在守着这一份远古的传承,不肯放手? 戳破了氓山真人的遮遮掩掩,杨隽神情里多了几分坦然与淡定,从容道:“老祖宗,既然我都知道了。您看,您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就痛痛快快地告诉我,也如何?” 杨隽此前还曾有过许多猜想,却在这个月朗星稀凉风拂面的夜晚,豁然开朗。 那些点点滴滴的细节,渐渐串联成线。杨隽想,他大概已经知道氓山真人为什么要收他为弟子了。 而升云殿里的而依据“万屠刀是一把有情怀的刀”,这“情怀”二字从何而来,也算是有迹可循了。 数万年的传承,与乘道真人的师徒情谊,可不就是情怀之所在嘛?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杨隽看这氓山真人,问道,“您拿不动万屠刀,又是谁把万屠刀放进凌初山武库的?” 如果不是在凌初山武库拿到万屠刀,杨隽想,自己在云台武试也不会那么容易地通关。不过,氓山真人是如何有那样的先见之明的? 氓山真人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脸色黑沉沉的,就差明晃晃地写上“我不高兴”四个大字。 小老头气得跳脚:“能拿得动万屠刀你了不起呀你!” 怎么能说自己并不知道万屠刀的事,只是当日卜测一番,得知西南方有变数,凑巧地去凌初山看一看,就恰好撞见了这个扛着万屠刀的小子? 自己当时也很吃惊的好不好!氓山真人郁闷地想道。 杨隽也只当氓山真人嫉妒自己能扛万屠刀的本事,耸耸肩表示无奈。这也怪我咯? “行行行,咱不说万屠刀的事,那说说祭司的事吧!” 他朝氓山真人眨眨眼睛,“您是第几代大祭司?大祭司又背负着什么职责?为什么部族消失多年,祭司传承还不曾完全中断?”(未完待续。) 第299章 源远流长 想到氓山真人的另一重身份,杨隽神色多了几分郑重。到今日,一老一少两个,才算是真正地开诚布公谈一谈。 “其实吧,”一点通,面面通,开了个头,杨隽说起话来就随意多了,颇有些烦恼感叹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盯着我做什么。” 氓山真人神神秘秘地眨巴眨巴眼睛:“难不成,这传言是真的?” 两个人走走说说,很快就到了所居的山谷上方。 氓山真人招呼着杨隽下去,却没急着回山洞。 他说道:“难得月色皎洁,窝在山洞里算个什么事?在外头坐坐,吹吹风,喝个小酒。” 杨隽不大爱喝酒,但也有过喝酒的经历,酒后吹凉风,那滋味味儿可不怎么好受。不过对于氓山真人俩说,肯定没有这个烦恼,他也就没有劝阻。 二人在山坡上光溜溜的大石头上坐了,氓山真人嘴巴是一刻也不得闲,又掏出来一块大肉,也不理会杨隽,自顾自吃起来。 看氓山真人这样,杨隽也不着急,只远远地望着上坡上零零散散大大小小的石头,在盈盈如水的月色之下,倒像是漫山遍野的羊群,看着颇有些意趣。 而高高站在天空俯视与在山巅的视角不一样,所见的风景也很不相同。沉默的群山,山谷中袅袅的薄雾,既有一股朦胧的美意,却又不知这阴暗之中隐藏着什么样的怪兽,让人无端端生出一股警惕。 氓山真人啃完一块大肉,摸出酒筒,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才问道:“你说那个神木令的事,究竟是怎样?” 杨隽认得这个酒筒还是自己给氓山真人的灵酒,虽然是自己学着酿的,但酿酒的草药灵果都是出自灵原,味道比起寻常的的酒来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见氓山真人喝起来,仍是没有半点顾惜,跟喝水也没差别了。 不过他也不是酒水爱好者,对氓山真人这种行为也没多的感慨了。只是,杨隽绝对不可能相信氓山真人不知道神木令传言这件事。 杨隽只是瞥了那竹筒一眼,道:“这件事,您应该比我知道的多。” “嘿!”氓山真人把竹筒往石头上一跺,“那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肯定不一样啊!” 这是对自己知道神木令的额事情予以肯定了。 杨隽却有点郁闷:“这可说不一定——这件事,我还是从静悄悄那里听说的。” 杨隽没有丝毫隐瞒地,把自己知道神木令的前因后果,还有自己的猜想以及一系列事情都说了。 末了,向氓山真人叹道:“我一个庶子身份,在楚家着实没什么地位,连这等事情都不知道,偏偏还要被楚怿这个小心眼儿盯上。老祖宗,您说我这是不是点儿背?” 氓山真人哈哈大笑,一点也没有同情杨隽的意思,让杨隽更郁闷了。 “您老真是没有同情心!” “得了吧,”氓山真人挥挥手,“你能到玄天门,就是得了莫大的造化了。想想看,——你不进玄天门,哪还这么好的命遇上山人我。” 他止住笑,若有所思道:“这个楚彦慈,别的不说,就能让你进玄天门这件事,做得就不算差!” 至少,自己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注意到这个小子呀!因此,氓山真人倒觉得杨隽嘴里只管生不管养的楚彦慈,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最起码,他自己就得了便利。 杨隽神情却不大对劲:“楚家对我不闻不问,能让我进玄天门,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不说别的,正常家庭送孩子上学,总得给个生活费啥的罢,譬如楚怿,带着傍身的还是一代铸器大师千钧子的作品,绝地赤虹剑,排场跟自己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差别也太明显了。 “您说说,就我这待遇,怎么会人人都觉得我跟神木令的关系比较大?”杨隽小小地抱怨了一句。 “也未必。你这是没见过世面。”氓山真人淡淡一笑,“你怎知楚怿面对的试探猜忌比你少?” 杨隽抱怨两句,头脑也稍微冷静一点。 楚怿的身份比起楚恪来,自然更加显眼,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是殷晋离亲自跟楚怿,而让程叙来拦截自己。氓山真人这话倒也没错。 不过,杨隽再看楚怿就更觉得这是个奇葩。放着外敌不去对付,一直小心眼儿盯着自己。这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与此同时,杨隽又想起另一件事,手忍不住摸向了悬挂在腰间的储物袋。 他这动作怎么能逃得过氓山真人的眼睛? 看杨隽若有所思地伸手朝自己的储物袋探去,老头子立即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又有什么好东西?” “没,没有。”杨隽支吾了一句,却是想到了储物袋里一直被他束之高阁的一把短剑。 这把剑,不是楚彦慈给我,而是楚恪生母傅君竹私下里交给他的,嘱咐楚恪万万不能离身。 按理说,傅君竹也是住在楚家大宅里的人,而且印象里傅君竹没有什么来历,也没有任何靠山,她能得到的东西,不都是楚家的? 但,杨隽蹙了蹙眉头,从傅君竹的表现看,这把短剑肯定是她自己的私藏。 那把短剑一直被楚恪珍藏,对于杨隽来说又不太合用,所以一直被扔在储物袋的角落里。如果不是和氓山真人提起这茬,杨隽还想不起来这一档子事。 “我知道都说了,”杨隽朝氓山真人摊摊手,“现在轮到您了。” 他看向氓山真人的眼神十分真诚,但氓山真人显然没有被这个眼神打动。 大手一扬,随意道:“行了,不用诓我。不该听的我自然会说,不该听的,我要是不小心说出了口了,也得把你耳朵割下来。” 杨隽腹诽一句:这有什么用?就算是把耳朵割下来,那话也听进心里去了。 “老祖宗,你明白不明白?我可是生命受到威胁的。为了性命,我也得变强大,并愿意为此付出。”他看向氓山真人,“而且,我在楚家都这个场景了,您还对我的立场有怀疑吗?” 氓山真人摆摆手:“不是这么回事,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杨隽心里那个郁闷。这小老头一会儿嫌话太长,一会儿又要慢慢道来。朝三暮四的性格,是个人都难以忍受。 好在,这次氓山真人不是诓他的,还真的用史无前例的耐心跟他分说。 “神木令的确和玄天门有着极深的渊源,但这其中牵扯却又与万屠刀不一样。” 这是一个很平淡的故事开头。对于不明就里的人来说,恐怕很难理解氓山真人在说什么。 杨隽也对神木令的事不甚了解,但到底知道点皮毛,又对万屠刀颇有些了解,对氓山真人的话也就猜到了七八分。 他正襟危坐,把刚才的猜测通通抛了,问道:“是因与玄天祖师的关系?万屠刀,难道当年的四位玄天祖师之中,正有一位是祭司传人?” 其实,杨隽也是在之后才明白,有时候,做事不可过于急切。比方说现在,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氓山真人就很有选择性地忽略了其中一个。 当然,现在杨隽的资历尚浅,还多少有些少年人心性,又因心头确实对这一系列就是有些好奇,一时急切,没有考虑到这些。 氓山真人盘坐在石头上,右手握拳在自己腿上敲打着,慢悠悠地说道:“万屠刀和神木令,说起来,都是嵊洲有史以来的圣物神器,来历都很不平凡。” 那可不是,既然是可称圣器了,纵然没有传言中那么神奇,也必有其过人之处。 俗话说,空穴来风。不提别的,单看自己手里的万屠刀,杨隽就对那个传言中的神木令多了几分好奇。 “万屠刀我倒是听您说过一些,那神木令,又有何神奇之处?” 氓山真人看杨隽的关注点跑到神木令上去了,还很有点不高兴。不悦地瞥他一眼:“万屠刀可比神木令的历史长久多了。” 杨隽也不呛声了,好脾气地赔笑:“您老说。” “哼,没见识的小东西!”氓山真人哼哼一声,道:“万屠刀诞生于莽荒事情,贯穿人族的发展始终,又是与龙神沟通的第一圣器。神木令虽然也与龙神有些关系,但出现的时间可就晚得多了。” 对于氓山真人话语里淡淡的嘚瑟感,杨隽一笑置之。大概,这就是氓山真人作为祭司传承人的自豪罢。 引起他注意的,是氓山真人这几句话里反复出现的一个词语。 “龙神?”杨隽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远古传说中,嵊洲的创世之神?” “没错。这些零零碎碎的传说,你知道些也不出奇罢?至于露出这副表情。”氓山真人嘴角一撇,有些嫌弃地道。 杨隽神色几变,抬头看进氓山真人的眼睛里。 少年人的眼睛黑白分明,在朦胧的月光下也显得格外清澈。 氓山真人甚至没来由地觉得,面前这小子眼睛里像装着星星一样,闪闪烁烁,亮晶晶的。(未完待续。) 第300章 涤浊扬清 氓山真人自然不能理解杨隽内心的起伏激动。 离开灵原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及龙神之事,他不由想到在卧丘那里见到的三个丰神俊逸的青年男子。 当初纵是联想到了神木令之事,也无从了解,到如今,总算是眼瞅着有些进展了。 “龙神之事,不是传说?”杨隽的急切很明显地反应到了脸上,两只眼睛里都放着光。 兴许是杨隽素日少有这样激动的神情,氓山真人脸上也有得色:“不然,我们大祭司一系的传承,能有这许多年?”祭司可是专司龙神祭祀之事的。 杨隽眉毛微动,凑近了问道:“那神木令呢?” 万屠刀和神木令,不仅都与玄天门有莫大关联,在传说中,也都与龙神联系在一起哪! 这于杨隽而言,不只是远古传说这么简单,还是另一重更深重的寄托。 氓山真人沉着脸,手掌一挥,拍开凑拢过来的杨隽:“你先别管这个!神木令的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楚家现在岌岌可危,局势复杂,你凑热闹就等着被风刮干净吧!” 杨隽觑着氓山真人的神色,心道:原来老头子对神木令的事也是了如指掌哪,就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嘴上却是问道:“那万屠刀呢?刀魂残缺,与今日我和楚怿之战有甚关联?” 杨隽自是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根本还不到掺和神木令的等级,虽然心中隐隐有着几分兴奋,依旧将重心放在万屠刀上。 “自是有的。”氓山真人点点头,不忘告诫:“神木令的事,与万屠刀也脱不开干系,但我自有计较。” “既你已经猜到,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是正经祭司传人,自是有责任在身的。”斜眼睨着杨隽,“你既有这等天大的机缘,也得用点心下苦功夫。” 做个祭司传人要担责任不说,还被勒令下苦功,杨隽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机缘。不过氓山真人倒是把他纳入了“我们”的范畴,而且这位老祖宗肯定有着一套能够让人快速提升修为的不传之秘,还都不遗余力地用在了自己身上。 冲着这点,他也就忍了。只念叨了一句:“那您倒是说说,我该朝着哪头下苦功?” 氓山真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杨隽道:“不就在眼前了!” 杨隽的右掌正撑在石面上呢。 氓山真人道:“神龙庙虽已不再,但万屠刀却不能丢。真要说,里头残魂作乱,也不是没有办法收拾,但因顾忌损及万屠刀,故历代祭司都大耗力气与之周旋。幸而前头那个老头子做出些成效来。” 他说得绕口,杨隽花了两秒钟,才明白氓山真人说的是他师尊,也就是在迷雾隐界中留下一缕神识的乘道真人。 “迷雾隐界为祸多年,未免波及大众,只好先将隐界剥离开来。万屠刀的刀魂,正是受隐界剥离影响而散了。” 氓山真人也叹一句:“你师祖的确有些才干,拼了小两百年,将迷雾隐界的残魂收拾得七七八八。才有你今日的好命!” 杨隽笑了笑,没有反驳。 上次氓山真人已经说了隐界为祸之事,倘若他遇到是那样的万屠刀,境况肯定不如现在轻松。 杨隽手掌一摊,一缕青玉色的灵光在手腕一闪而过,掌心骤然亮起一个清晰的宽刃刀形状。 万屠刀黑色的轮廓隐隐泛着黯淡的红色,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杨隽问道:“那刀魂散了于万屠刀有什么影响?” “自然是削弱了其战力。”氓山真人擤了把鼻子,“你不是已经得了摄魂夺魄印吗,那是万屠刀的本命图纹,当你找回符文印记的时候,刀魂就在慢慢修复了。但是,这还不够。” “万屠刀在驱魔大战时大肆屠戮,由此结祸,圣器之灵受污,刀魂也再无当年的圣气。破刀魂、剥隐界,均是为了涤清万屠刀中的戾气。但不可避免地使之收到损毁。” 氓山真人道,“不过,正所谓不破不立。没有这一番动作,昔日的圣物就会沦为嵊洲一大祸患。” “摄魂夺魄印不仅能够使用在人身上,对灵器法器也有影响。尤其是,现在万屠刀刀魂残缺的情况下。” 杨隽把万屠刀唤了出来,横放在石头中间,摩挲着冰冷的刀背。 “今日在擂台上,我没有太注意,不过应该是使用出了摄魂夺魄印。难怪楚怿会是那副神情。” 他就说,楚怿怎么输了后,整个人看着失魂落魄的。虽然是个小心眼儿,但表现得跟魂儿都飞了似的,恍恍惚惚,原来这里面还有摄魂夺魄印的原因。 氓山真人抬眼看着他:“知道万屠刀的好处了吧?” “那把绝地赤虹剑,既然是千钧子之作,大概也有几分灵性,于此时的万屠刀而言,算是大补之物。” “且万屠刀本为圣器,涤浊扬清,亦能有所进益。此前,我让你以刀柄敲击血修的后脑勺,也有此意。只不过,这个法子太过缓慢,难见成效。可见,还是以器灵补刀魂更快。” 杨隽头一次听说,一把刀还需要补魂的,着实大开“耳”界。 他心念一动,问道:“那,要何时才能将刀魂补齐?” 万屠刀现下已经有这等威力,若是能够回到全盛时期,想必更是锐不可当,叱咤风云横扫嵊洲足够,自己的性命也多一层保障。 氓山真人拍拍手:“这可就得看你自己了。” “反正我也使不动这万屠刀。你可是已经和他认主的。你们心神相通,必会有所感应。” 瞥一眼杨隽,道:“也亏得是这样。若不是迷雾隐界被剥离,本命符文印记褪去,刀魂也四零八落,你个一窍不通的小学徒,怎么也不可能拿得起万屠刀。” 杨隽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氓山真人右手一抬,示意杨隽将万屠刀刀柄递到他手上。 杨隽将这三千多斤重的大刀轻巧地转一圈,刀柄递到氓山真人手边。 氓山真人没有去接,只是拿手指头点点刀柄下方。 “这里原本应该是本命图纹印符的所在。你虽然已经能够使用摄魂夺魄印,但万屠刀刀魂未全,并不能将图纹印符烙在刀身之上,真正发挥其威力。” “这些,都要靠你自己修炼,才能将万屠刀补足。” “如何炼?”杨隽低声念叨了一句。俗话说,熟能生巧,难不成就是多用用摄魂夺魄印? “这当然是一种方法。事实上,你现在也只有这一种方法可用。”氓山真人道,“消弭隐界之祸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修复刀魂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听他说了一阵万屠刀的事,杨隽脑袋里转了一圈,将这事纳为“重要不紧急”的事里。就是重要性高,但还没到火烧屁股的境地。 他应答:“知道了。” 转头问起另一桩事:“您老今天问青云师兄要绯花白玉翁和青玉龙王骨,是为的什么事?” 氓山真人瞅他一眼,那神色似明晃晃地写着:“你说呢”。 杨隽心头蓦地划过一丝暖意。这老头子现在的确是一心一意为着自己谋划,他心里自然感念几分。 氓山真人视线一转,悠悠道:“你也听到了,青云小子那里没门儿,我这阵不得空,东西得你自己去挣。” 杨隽识趣地没有问氓山真人为何不得空,而是打听绯花白玉翁的事:“不是说这东西现在全嵊洲都难寻么,您老可是有什么门道。” 氓山真人嘿然:“那是当然!也不看看山人我是什么人!” 那你今天岂不是诓青云真人的?杨隽笑了笑。 氓山真人从怀里摸出一块东西,塞进杨隽手里,淡淡道:“这玩意儿你收好了,明天就找绯花白玉翁去吧。” 再添一句:“没找着不许回来!” 杨隽低头一看,是一把黑色钥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摸着光滑如玉,但并没有玉质的温润,反而是一片冰凉,不是墨玉,而是一把石质地钥匙。 “这是什么的钥匙?” “玄天门的小金库!”氓山真人也不多解释,跟杨隽道:“不过,还有白玉钥匙,要两把钥匙在一起才能开启雾尘小界。” “雾尘小界?这又是什么?” 氓山真人不乐意地道:“玄天门延续数十万年,还能没点家底?青云这小子资历尚浅,有些东西当然不知道。” 他拿手指点点杨隽:“我手里只得这一把,你得先把另一把钥匙找到。到时候,我再跟你说怎么开启小界吧。” 杨隽握着钥匙发怔。 敢情说什么明天都是骗人的,还得自己找钥匙! 郁闷地问道:“您这好歹也给我个头绪啊!” 氓山真人没好气地道:“就这把还是我从老头子那里抠索来的呢。我要是知道另一把钥匙,就不会留给你这混小子了!” 这下,杨隽真是看着手里的钥匙犯起了愁。 这没头没脑的,上哪去找什么钥匙?! 氓山真人还道:“你自己尽快,我有事大概会下山一趟。”(未完待续。) 第301章 为主分忧 正月十五的夜色非常好,天空蓝得那样幽深,月光清凉如水。 是夜,杨隽被氓山真人一条钥匙打发出去的时候,谢冕正在神木峰上最大的一座院落里,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张躺椅上。不需要抬头,他就能看到银盘似的一轮圆月。 谢冕的面色犹如冠玉,在月光下更是如细瓷一般,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他的右手手肘支在躺椅的扶手上,纤细修长的右手手指上套着一根红色丝线。丝线的另一头绑着一件物事,被有节奏地转着圈,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转成了一个白色的圆环。 姜宿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在离谢冕还有五六尺的地方站定,恭敬地叫了一声师尊。 谢冕晃动着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姜宿这才看清楚,那条停止转动,缓缓垂下来的丝线另一端,系着的竟是一条白色的、泛着温润玉泽的钥匙。 这年头钥匙都是用铜打造,颜色黄澄澄的,姜宿不免多看了一眼。 谢冕掌心朝下招了招左手。 “你坐下,杵那么高在那里干什么。” 姜宿左右看一眼,旁边只有一张一尺多高的石凳。 等姜宿坐下来,谢冕慢悠悠地说道:“都处置好了?” “是,都处置干净了。没有人能查到我们头上来。师尊现在,大可高枕无忧了。” 谢冕嗤笑一声。 “言之过早。毕戈覆可还没有死心。” “这有什么好担忧的。”姜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等令主大业功成,这玄天门就是师尊您的囊中之物。还怕那毕戈覆作甚?”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轻松。 谢冕的目光却沉了沉。 见谢冕没有说话,姜宿因为愉悦而翘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师尊,绯花白玉翁,凌初山那边还没有消息。您看这?” 说到凌初山,谢冕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徐青锋么,我看他近来都有点消极怠工了。” 姜宿收了笑,问道:“师尊可有什么办法?令主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没有等到谢冕的答话,姜宿有些着急,道:“东边现在热闹得很。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为令主分忧啊!” 谢冕握着那把白玉钥匙摩挲了一阵,看着姜宿道:“你知道咱们神木峰的由来么?” 他挑了挑眉,不等姜宿回答,已经自行解答出来:“便是名扬四海的神木令哪!” “神木令……神木峰……”谢冕玩味地嚼着这两个词。 姜宿不知道他的意思,没有言语。 谢冕突然笑道:“还有谁比咱们更有资格为令主分忧呢,你说是吧?” 姜宿脸上现了喜色:“是!” 献上绯花白玉翁就是大功一件,比东边掳掠人口可要更合令主心意。姜宿怎能不喜? 不过—— “师尊可有什么章程?连若虚真人都不知道绯花白玉翁的下落,只怕非一朝一夕之功。弟子倒是有心为令主效劳,只怕这点微薄之力……” 有些气馁道:“师尊您不知道,弟子这几年已经踏遍玄天门,四国也走了不少地方,的的确确没有半点绯花白玉翁的影子。” “你这可就找错方向了。”谢冕摆了摆手指头,邪魅一笑,“如今除了玄天门,嵊洲之上,谁的势力还能越过令主?若是四国之地有绯花白玉翁,令主早就得了,还用找到徐青锋头上?” 姜宿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随意,抬起头:“师尊的意思是?” 谢冕又晃了晃手中钥匙。 “找绯花白玉翁,自然还要看玄天门中。” 姜宿面露惊喜:“师尊已经有消息了?” 谢冕脸上略微带了些得色:“当然。” “四位祖师爷留下的雾尘小界中,恐怕是整个嵊洲藏品最为丰富的小界了。当年浩世大劫,几位祖师爷将许多奇珍异宝通通放入其中。现如今在嵊州几乎绝迹的东西,大都可以在雾尘小界找到。” 姜宿面露难色:“不是说雾尘小界的钥匙早就丢失了?” 原本雾尘小界一直掌握在玄天门宗主和长老堂手中。一把黑石晶的钥匙和一把白色冰玉钥匙,两把钥匙同时被催灵才能打开小界。 因为雾尘小界中产物颇为丰富,是四位祖师留下来的宝贵遗产。玄天门每隔一甲子就会开启一次,让修为在灵士以上大师以下的弟子进去寻找机缘。 说是丢失,其实是玄天门中几位长老和首座为争抢小界中的资源打了起来,最后两把钥匙都不知所踪。从那以后,雾尘小界再也没有开启过。 谢冕脸上闪过一抹微笑。 他问姜宿道:“你现在是少师三阶罢?” “是。” “那可正好!”谢冕左掌在扶手上拍了一下,“我正有一件好差事要交给你。” 姜宿愣了一愣。就在他怔神的一瞬间,怀里一沉,一件东西已经从谢冕手里落入了他怀中。 “这就是雾尘小界的冰玉钥匙了。” 这绝对是今日的意外之喜! 姜宿捏着手里这把约莫有三寸长,冰凉浸骨的钥匙,脑海中“嗡”的一声。 “师……师尊怎么会有这把钥匙?” 谢冕嗤笑:“当然是找来的。” 姜宿纵是欢喜直冲脑门,也很快回过神来:“只有这一把钥匙,可打不开雾尘小界……” 这个差事,有点呐!姜宿倒的确是很想找到绯花白玉翁,在令主面前挂个号表个功。但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要急。”谢冕右手空了,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你这几天带着钥匙到绛云台以南的神行山转转。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找去的。” “黑石晶的钥匙,就在这个人手里。” 姜宿有点愣神。谢冕的这些判断,都是从哪里得来的?还有…… “师尊,这样的大事,您交给我去做?”语气中恭敬,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姜宿知道,自己这位师尊,心眼可不怎么大。 找到绯花白玉翁可不是一件小功劳,肯定能在令主面前大大地表现一番,以后……呵呵,不必日后,肯定立时就会有奖赏。令主这个人,从来赏罚分明的。 谢冕摆摆手:“你现在修为刚好合适。雾尘小界里的宝物,又不止绯花白玉翁。你也去碰碰机缘,运气好的话,出来时,或许就已经晋升为大师了。” 心里还是有疑惑,但姜宿已经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他腾地从石凳上站起来:“是。弟子定不负师尊教导!” 谢冕摆摆手,让姜宿坐下。 “我过两天就要下山,去燕国看看。雾尘小界一行,就得靠你自己了。” 姜宿冷静下来。这才想起,代宗主今日决议让谢冕等人道四国主持招徒事宜。想到这里,姜宿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招这么点儿徒弟顶什么用?玄天门,还不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呢! 不过,下山去,谢冕岂不是有机会面见令主? 姜宿一脸艳羡:“师尊能够面见令主,聆听令主教诲。徒儿好生羡慕。” 谢冕摆手:“那还得看令主有没有空闲。” “好了,去吧!遇事谨慎一些,切勿毛躁。” 姜宿领了要是,心生欢喜,谢冕嘱咐的话他基本只当是传堂的风,过了就过了。 看着姜宿退走,谢冕嘴角渐渐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徐青锋,呵,现在倒是学起缩头乌龟了。此时才知忌惮,晚了!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抚平上面的褶皱,重新将两只手端端正正地平放在扶手上。谢冕又躺回躺椅里,没有再看月色,而是闭目养神。 *********** 雾尘小界? 杨隽想了半天,只从楚恪记忆里挖到雾尘小界因几个长老和首座争抢之事,最后两把钥匙都一落不知所踪的记载。 氓山真人从哪里得来的钥匙,他不愿意说,杨隽也就不去问了。 他现在就发愁,没头没绪的,上哪儿找另外一把钥匙去。 今天很少见的,大一早氓山真人就不见了人影。杨隽练过周天功和游龙飞云,想了一时,脑海里交替出现江临仙、静悄悄和顾九辛的影子。 只是犹疑片刻,他就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那张铭牌。 一缕青玉色灵光闪过,铭牌顿时泛起蒙蒙的光亮,映得他的手指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里面指骨清晰可见。 顾九辛接到楚恪的信息时,正在弗忘峰调理这批新弟子。 韩书瑶就见她掏出铭牌看了一眼,连上露出讶异之色,紧接着之间一道灵光闪过,读取了铭牌里传来的讯息,顾九辛微微挑高了眉毛。 顾九辛垂眸一笑,收起铭牌,朝她的搭档走过去。 “我有事要去一趟绛云台,今天这里就拜托你了。” 面容沉静的青年面带笑容:“没问题。交给我就是。” 韩书瑶拿手肘捣了捣贺君沅:“你看你看,蔡师兄又对顾师姐露出那种宠溺的笑容。” 贺君沅瞪了她一眼。 “你这些小心眼都放在修炼上面,何至于师姐第一天教的东西一个月都还练不好?” 韩书瑶:“你说是谁啊,就这么把顾师姐叫走了?” 贺君沅故作懊恼地吁了口气:“现在可不是在凌初山,顾师姐没有那么多时间留意我们了。” 其实,她也想知道啊。(未完待续。) 第302章 千丝罗盘 在韩书瑶渴望与求知的眼神中,顾九辛离开了大校场。 这可是楚恪第一次主动找上她,顾九辛想,在去绛云台之前,她也要准备一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九姑娘。”徐渊已经早早地等在路口。 “嗯。”顾九辛静静地看着他,等着徐渊开口。 “九姑娘有什么事,需要属下去办么?” 顾九辛嘴角微勾,只是眼睛没有看着徐渊。她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 言毕,朝徐渊一颔首,人已经转过前面路口,往自己院落去了。 徐渊捏了捏手中剑柄,又是失望地回转身走了。 他这形迹,已在不经意间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昨日自绛云台回返,殷晋离见了杨隽与楚怿的一场擂台之战,又在心里犯嘀咕,心说楚恪如果不是已经得了神木令,或者神木令的什么好处,怎么可能进步如此神速。 再一个,楚怿对楚恪那种嫉恨的眼神,殷晋离觉得自己也是解读得再正确不过了。楚家兄弟俩闹内讧,正是自己的好机会。 这么着,殷晋离今天的小课也不上了,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琢磨着,怎么跟楚怿敲定谋划的细节。 想到这里,殷晋离拿手里把玩着的一把无鞘短剑剑柄敲了敲桌子,心下暗恨。 昨日看楚怿恍恍惚惚,原本想趁机说服楚怿一起解决楚恪这个祸根,却没料到楚怿虽是意动,却没有完全应承下来。 殷晋离当然知道,因为去年自己带人堵截过他的事,楚怿心里还吊着防备。 正在脑中抠索着思路时,门外蹿进来一人。 殷晋离登时警醒地坐直起来,眨眼间将剑柄倒转,握在手中。 待看清来人,方笑道:“子澶,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岳子澶以完全不符合自己羸弱身形的速度,风一样飘到殷晋离面前,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自己也没上课到处晃悠的事。 “昨日不是见顾九辛与楚恪举止颇为亲近吗?刚才我见着顾九辛行色匆匆,似是又要出去,恐怕,这里头可有些文章要做。” 殷晋离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坐得比岳子澶刚进门的时候更挺直。手掌一松,短剑径直掉落,垂直地扎在桌面上。 “盯着!” 岳子澶看着殷晋离两眼放光的模样,低下头暗地里笑了一回。 冷不防殷晋离又问道:“子澶,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有些古怪?” “啊?怎么古怪了?”岳子澶再抬头时,已换了平时平静中略带些阴柔的面孔,眼里有些疑问。 殷晋离拿手指尖扣得桌面笃笃的响,上面插着的剑柄微微颤动,道:“依着顾九辛的出身,她怎么会和楚恪走得那么近?就是为着神木令,也不必这么客气罢?” “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岳子澶眼神一闪,不以为然道,“静悄悄和江临仙也差不离啊。那江临仙还是出身第一世家呢,不也和楚恪打得火热?” 殷晋离摇摇头,“啧啧”两声。 “不一样,不一样。” 他还有那么点依据:“你没见昨天在绛云台的时候,杨隽对顾九辛可比江临仙还亲切得多。” 岳子澶一下子就笑了:“那可不一样。江临仙就是号称蛇蝎美人,又哪里比得上咱们顾师姐九天仙女呢?” 岳子澶的调笑没能干扰殷晋离的思绪。 “不,事情该是从几个月之前说起。凌云殿外……”殷晋离眼珠子往上翻,正在回忆先时情景。 岳子澶瞥他一眼,嘴角渐渐显露出一丝不耐。 “这开场与众不同啊!”殷晋离右手成拳,在左掌上重重一击。“顾九辛让楚恪有事找她相帮。姓楚的不会当真了罢?” 岳子澶嘴角一咧,讥诮道:“这怎么可能?楚恪没那么容易轻信与于人。那小子,防备心不在楚怿之下。” 殷晋离点头:“也是。想当初,楚恪倒与静悄悄的关系更好一些。顾九辛便是狂他,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取信于人。” “好似就在禁令期间,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转变。”他思索片刻,皱眉道:“中间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殷晋离还在这里猜想,岳子澶眉心微皱,已道:“顾九辛一时就要走。我这就跟去看看。公子大可安坐,等我的消息便是。” “好。”殷晋离点头。岳子澶来历成谜,虽然修为一直不显,但殷晋离知其颇有些本事,数年来也一直表现不错,自将其当做心腹。 其实,跟踪顾九辛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太过紧急的大事。倘若真是紧要之事,殷晋离必定还是自己亲自上阵,方能放心。 岳子澶出了门便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圆盘,看着其上闪动的一点光亮,有些灰暗的嘴唇一咧,扯出一抹微笑。 “凭你多快,也躲不开我千丝罗盘追踪。” 循着罗盘上那一点亮光指示,岳子澶看了片刻,眼中划过一丝恍然。 “东北方?” 这也没错,弗忘峰地处玄天门西南,去大多数地方,都是往东北走。 岳子澶隐匿身形,绕到人少的地方,悄悄离开了弗忘峰,追着顾九辛去了。 ********** 顾九辛乍一见杨隽,便笑意盈盈地扫了他一眼。 杨隽原本正为钥匙的事心忧,眸中沉沉,见到顾九辛,脸上也不自觉得多了几分笑意。 “你来得倒早。”比两人约定的时刻要早一刻钟。 “小师叔召见,这还是头一遭呢,当然要跑得快一点。”顾九辛玩笑一句,“小师叔可比我更早。” 杨隽也笑。想着顾九辛路程比自己远一些,才定了这个时间点的。左右他一个人在山洞也无事,干脆就早点过来在绛云台四处看看。 何况,与女孩子相约,早到总比迟到要好。 顾九辛看看左右。昨日刚刚结束大集会,今天的绛云台依然很热闹,只是没有昨日的肃然之气,多看了几分欢快。 她笑问道:“此处可方便说话?” 杨隽对玄天门还不大熟,便道:“那你定个地方罢。” 顾九辛眼神往右边瞟了一眼:“罢了,就在此处即可。” 越靠近绛云台,来往的人越多,出现在这里也不出奇,岳子澶也就没再隐匿身形。 见这顾九辛与杨隽言笑晏晏,他倒是没有向像殷晋离那般露出一家伙忌惮的神情,反而嘴角微勾,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来,顾九辛急匆匆赶出来,见的人就是楚恪。” 岳子澶当然没有缀得很近,不过远远地看着顾九辛走到了杨隽跟前,然后便在人群里游走。 只是,这么拙劣的掩饰,又怎么能瞒过顾九辛的眼睛? 杨隽自是看到了岳子澶,不过他和顾九辛道绛云台中间隔了一小段时间,他只是略扫了两眼,并没有向顾九辛提起。 顾九辛却微微蹙眉,但瞬间即转变了脸色,拿出一个储物袋递给杨隽。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小师叔笑纳。” 礼物?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杨隽愣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 “无功不受禄。这,不太合适罢?” 顾九辛浅笑着一把塞进杨隽手里了。 “不是烫手的山芋,小师叔不用紧张。” 杨隽拿着储物袋,灵识朝里面一探,才知道是一套衣裳。 “纵是小师叔为人朴素,衣裳也是穿合身的罢?” 只是一套衣裳,杨隽倒不好拒绝了。而且,他的确需要一身合适的衣裳。 不得不说,顾九辛这一件礼物送得巧妙。既不贵重,又恰好何用。即便杨隽还对她的目的有些许怀疑,也得说一句她考虑得着实周到,有心了。 杨隽也不多客气,手下衣裳之后,再开口也更自然了几分。 两个人照旧沿着绛云台的边缘,往人少的地方走去,边走边谈。 “不成想昨日刚问了你,今日果然就要求到你这里来了。” 顾九辛现在张口闭口“小师叔”,杨隽却没能在她面前理所当然地给自己长辈分,称呼顾九辛为“师侄”,便总是在有意无意之间省略了称呼。 顾九辛也没有刻意纠正,脸上倒是显现出几分喜色。 “小师叔少年英才,能为小师叔效劳,这是我的荣幸。” 这话说得,饶是杨隽自诩不是虚荣心强的人,也不禁有几分飘飘然。他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到,你……” 人顾九辛开口必是好话,再让杨隽直呼姑娘“你你你”的,杨隽自己都觉得有点过不去。 他略有点窘迫地低头:“以前倒是叫惯师姐,现在反而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莫怪,莫怪。” 顾九辛十分善解人意,爽朗一笑:“现在我可不敢受小师叔‘师姐’之称。小师叔就叫我阿九好了。” 杨隽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太过亲昵,但转念一想,“顾九辛”显得太生硬,“九辛”一样的……还不如从善如流了。 “是这样的。阿九你知道雾尘小界罢?我要寻一样东西,可能只在雾尘小界里面才有。所以……” 杨隽微微侧头,看向顾九辛,眼中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期待。 今次,也算是一个简单的试探。(未完待续。) 第303章 雾尘小界 毕竟话说得再好,也不如一件小事做得好。 顾九辛从第一次面谈起,就直言相告,遇事可以找她帮忙。杨隽心怀疑虑,且又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便不曾开口。但自己到底对许多事了解不深,眼下不就遇到需要打听的事儿了。 顾九辛倒是一直待杨隽十分和气,一听这话顿时狡黠地笑了。 “别的事我不敢把话说满了。至于雾尘小界,倒是有所耳闻。” 顾九辛有此一说,杨隽倒不意外。毕竟是传承数万年的十大世家之一,底蕴原本就比别人深厚。端看顾九辛沉稳的气质便知,她对桩桩件件的事都极有信心。 人之自信,多是有两个来源。一是家世,二是自身。 杨隽自认无所凭靠,但他亦不觉谦卑,因自身本事足够。即便现在修为还不够高,但能笃定日后造诣非凡。 而顾九辛,不仅家世,就是头脑、天赋与颜值,样样都不缺,难得的十全十美。依杨隽说,就是智商与情商俱在,美貌与才情并存。 “哦,看来我是找对人了。”杨隽很捧场地笑笑。 顾九辛眉梢微微一挑,颇有深意地道:“早前还可说是不相识,现在么,咱们也算有些交情了。让我知道小师叔有事,偏不请我相助,我可是会生气的。” 这话似乎有点轻微的责备之意,但看顾九辛眉眼间,又像是姑娘家的娇嗔。杨隽心下一跳,没有说话。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一开始对谁都差不多,且顾九辛也没明言,倒没必要特意解释。 顾九辛也不过如此提示一句,一笑置之,便说起雾尘小界的事情来。 “不过,恕我直言,小师叔你想进雾尘小界找东西,只怕不能如愿。雾尘小界……”顾九辛摇了摇头。 杨隽不知她因何摇头,心下有些疑惑,道:“无妨,你只管道来。” 顾九辛定定地看了杨隽一眼,略一思索,反问一句:“小师叔可清楚雾尘小界的来历?” 氓山真人脾气如此,一贯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杨隽没有听他说多少内幕,便道:“略知一二,愿闻其详。” 小界的概念杨隽的倒是不陌生,与隐界相似,均是在大世界之外的隐秘地界。 不同的是,隐界多是与法宝器物相连,如迷雾隐界就与万屠刀相伴相生,而小界则游离于大世界之外。 杨隽不由想到了卧丘的那片灵原,灵气充裕天材地宝无数,绝对的洞天福地,就是在嵊州舆图上找不出半点痕迹。当初杨隽在大金河流域盘桓多日,就一点头绪都没有找到。 “这雾尘小界,乃整个嵊洲绝无仅有的一处宝藏。”顾九辛对雾尘小界的地位给予了充分肯定,道:“奇珍异兽无数,便是浩世大劫之时,由几位祖师合力打造的。” 杨隽记性不错,还想起一事。小界隐界实非一般能力能够打造,天尊境界不知够不够能耐。 四位玄天门祖师于浩世大劫之中于人族有莫大功劳,只是玄天门建立前后的许多事情,多是传闻,就连几位祖师的修为等级,亦无一处有记载。 杨隽原本就觉得蹊跷的。现在嵊洲倒是还流传着不少关于浩世大劫与玄天祖师的传说,都说几位祖师功高德厚,得道成仙了。 就杨隽看来,如果几位祖师爷的修为极高,为何不记载下来?再者,似卧丘之仙身,有灵原并不出奇,这雾尘小界的来历就有点蹊跷了。 他这一问,顾九辛竟也不知。道:“的确,几位祖师虽力挽狂澜,但当时之事具体如何,大家自是不得而知。” “不过,雾尘小界自玄天门建立以来便是门下弟子的一处历练之地,是难得的洞天福地。” 杨隽问道:“那这雾尘小界如何开启?” 顾九辛目光迥然地看了杨隽一眼,若有所思道:“雾尘小界原本是由两位祖师共同掌管。但自广元子、玄成子祖师仙去之后,便由东黎子和云虚子两位祖师。到后来两位祖师均年事已高,又设下门中三首尊九首座,并长老堂制度。” “当然,那时不过只是雏形,各种规矩都不如现在完善。关于雾尘小界,因其中珍宝无数,两位祖师共同将其隐于虚空之中,打造了两把钥匙,一把冰石玉、一把黑石晶。两把钥匙分别由宗主和一位长老掌管。” “雾尘小界每隔一甲子便开启一次,让门中弟子进去寻找机缘。并且两位祖师交待,只许大师级别以下弟子进入。” “为何?” “雾尘小界中天材地宝无数,小界中又无法与外界沟通消息。难免有人见宝起意,做些不得当的事。” 杨隽了悟,点头道:“祖师爷是担心大师修为以上的弟子大打出手,伤了彼此和气。” 伤了和气这都是委婉的说法。杨隽以往常听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但在这个修道的地界,多少钱都不如法宝灵珍。 一个神木令能勾动整个嵊洲都陷入疯狂,玄天门弟子又是亟待提升境界的中低阶弟子,哪能耐得住雾尘小界里的稀世奇珍诱惑? 顾九辛微微叹气:“只是千防万防,哪里防得住贪心作祟。多年以来,因雾尘小界中的事,闹得各峰纠纷不断。” 旋即又是一笑:“以前多是小打小闹,但在数万年之前,因雾尘小界,却在玄天门中引起了一场大动乱。” 杨隽忙问:“怎样?” 顾九辛有些讥诮:“杀人越货这种事,在雾尘小界自然也少不了。稍微有点小聪明的人,必会做得不留痕迹。又因小界之中遗留了不少上古异兽,就是推给这些巨兽,也无不可。” 杨隽没有说话。如顾九辛所说,雾尘小界中与外界通不了消息,真是死了也是白死。 “当时悬月峰的一个弟子杀了几个毕乌山弟子,犯了众怒,有一个神木峰的弟子拼死逃脱,带了消息出来,玄天门上下顿时一片哗然。”顾九辛道,“几位首座就此倒逼宗主与长老,并就此牵扯出更多的人来。” “甚至为此一番大打出手,进一步演变为一场剧烈争斗,引发了一场大动乱。不仅当时的宗主和掌管冰玉钥匙的长老殒身,还有两位首座也一并陨落了。” “蹊跷的是。自那之后,两把钥匙都不知所踪。当然,因为此事太过不可思议。”即便附近无人能够听到,顾九辛还是压低了声音,“其实也是有损颜面,这件事也就成了玄天门的禁忌之一,雾尘小界也就无人再提及。” 杨隽叹了口气。内讧大成这样,的确有点丢脸。重点是,钥匙竟然就这样丢了。不,不对,应该是被人藏了起来。 顾九辛道:“小师叔觉得何事可叹?” 杨隽笑笑,看着她道:“你竟然知道得这样详细。” 顾九辛亦笑:“顾家人多。那时候恰有一位顾家先祖也在那一批进入雾尘小界的弟子之中。” 这个是天生差距,不是自己学得不够多的缘故,也是羡慕不来的。 杨隽问道:“那如果我有钥匙呢,又该怎么开启?” 杨隽问得寻常,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顾九辛纵然是早有些猜测,也觉仿若晴天一道霹雳。 她愣愣地站了片刻,忽地扭头看着杨隽:“我正好奇小师叔无端端怎么问起雾尘小界,竟然是这样。” 顾九辛似笑非笑道:“小师叔倒还镇定,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您信不信,我要是喊上一嗓子,说您身上有雾尘小界的钥匙,您不消片刻就会被人扒光了。” 雾尘小界能引起玄天门那么大的动乱,不要脸面撕得宗主都换了一个,可见火热程度几乎不在神木令之下。 杨隽还是淡然笑着:“果真?” “恐怕还不止。”顾九辛道,“一般人,怎能真正掌握雾尘小界?修为不够,也能进去转一转罢了。就为这个,都恨不能拼上命了。” “不信。”杨隽这就摇头了。 “一来,知道雾尘小界旧事的人不多。”他看一眼绛云台上弟子,尤其瞄了一眼不远不近地跟着二人的岳子澶,道,“二来,谁会相信我身上有雾尘小界的钥匙。” 顾九辛挑挑眉,原来他说的是自己刚才那句玩笑。遂笑道:“那也是。” 杨隽正色:“其实,我只有一把钥匙。黑色的,想必就是那把黑石晶的。但是,另一把,我也没有头绪。” 顾九辛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诧异,被杨隽这个大喘气弄得连连摇头。 “小师叔,你这是……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有一把钥匙……” 杨隽看顾九辛把头摇成这样,自己却点着头:“我知道还要找另一把钥匙。所以,你知道,该往哪里去找吗?” 顾九辛苦笑道:“小师叔可真看得起我。这找我的头一桩事,就把我给难倒了。” 杨隽却觉得,顾九辛苦着脸,眼中却无沮丧之气。显然,这对于她来说,应该并不算什么特别难为的事。 顾九辛竟然真的能帮忙开启雾尘小界?(未完待续。) 第304章 引蛇出洞 “不过这一招有点冒险。”她扭头看一眼杨隽,“如此一来,便是敌暗我明。这样,没有问题吗?” 杨隽笑了笑,道:“民间或有以理服人,但对于我们而言,不是以力服人么?何需在乎什么明暗之分?” 顾九辛笑得爽朗:“小师叔好气魄!” 杨隽连连摇头,眼中却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其实,也不是他自己狂妄自大,或者是自信心爆棚。 实在是这件事中,如果两把钥匙分别持在两个人手中,二人皆有意找另一把。大家都按兵不动,不知要猜到猴年马月去。 他不想拖沓,最中意速战速决。不若就由自己迈出这第一步。不管他是明是暗,总会走到明处来的。 还有一事则是。这样一个人,手中钱财既多,不是指金银,而是修道的资源,又能将手伸到玄天门中来。杨隽不由得将这人与先时玄天门中的风波联系到一起。 现在或许还看不出其中联系,可未必就没有内在联系。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粗略一看,似乎毫不相干,再耐心稍等一些时日,或就能显现出来了。 氓山真人的担忧,隐秘的祭司传承,血修的突然出现与玄天门的草草结案……种种事情,都让杨隽嗅出了玄天门中不一般的气味。 他看了一眼顾九辛,问道:“我这可是冒险。九辛你就一点别的想法也没有?” 人多说万事开头难。称呼也是如此,多称呼几次名字,杨隽也觉得“九辛”两个字顺口了。而且,难以说出口的是,自己心里也微微觉得有点嘚瑟。 这种小心思,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还有一事则是。这样一个人,手中钱财既多,不是指金银,而是修道的资源,又能将手伸到玄天门中来。杨隽不由得将这人与先时玄天门中的风波联系到一起。 现在或许还看不出其中联系,可未必就没有内在联系。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粗略一看,似乎毫不相干,再耐心稍等一些时日,或就能显现出来了。 氓山真人的担忧,隐秘的祭司传承,血修的突然出现与玄天门的草草结案……种种事情,都让杨隽嗅出了玄天门中不一般的气味。 他看了一眼顾九辛,问道:“我这可是冒险。九辛你就一点别的想法也没有?” 人多说万事开头难。称呼也是如此,多称呼几次名字,杨隽也觉得“九辛”两个字顺口了。而且,难以说出口的是。(。) 第305章 有山神行 (防盗勿买,25日十点替换,附赠200字)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冬天,因为今年的冬天格外阴寒。 今天却是一个寻常的冬日,和其他的日子别无两样。 只是初冬,龙首山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北坡寒风呼啸,如利刃一般刮过早已冻结的地面,激起无数的冰屑。 南坡的山脚下,因为没有北风吹来,比北坡却要稍微温暖一些。 松柏尚还青翠,野草却已难掩枯黄。一些高大的林木上还挂着红色、黄色的叶子,依稀还是秋日光景。 然而一场冬雨过后,山林被淡淡的雾气笼罩着。 松柏之上,有的挂着晶莹透亮的冰凌,有的结着莹白如玉的树挂,恍如仙境。 山间林中弥漫着蒙蒙的雾气,地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积雪,雪下的草丛隐约可见,大片昏黄中透着些青绿色。 放眼一望,脱光了叶子的树都长得一模一样。在雾中影影绰绰,几乎让人不知置身何处。 山上没有路,只有一些野兽留下的脚印。 一场冬雨接一场雪,山中的鸟兽们也不出来活动了。 林中静悄悄的,冰凌掉落在雪地上、草丛中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清晰。 这样的寂静却被一阵打斗声打破。 南面的山腰,高度适中,降水丰富,植被茂密。 这样阴沉的冬日,苍穹低沉阴暗,南坡却迸发出一阵闪耀炫目的红光。 那炽热如日光的红芒瞬间暴涨到数十丈之高,随后便腾起一大片白雾,那是冰雪被高温融化之后化作的水汽。 而刚才发出一声轰响的地方,原本生长着大片云杉的山坡,几乎被夷为平地。继高大的云杉被灼热的气浪焚为灰烬之后,地上积雪尽消,露出已经呈焦黑色的土地。 空地中心坐着一个白衣青年,右腿微蜷。 他左手抚胸,右手撑地,正侧头轻声咳嗽。坐在焦黑的土地上,身上却是纤尘不染。 青年身上不见血迹,但面色却有些苍白。 三丈开外,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黑色披风宽大的帽子几乎盖到了鼻尖。露出的半张面孔上可以看见那人脸上还戴着一块黑色的面具,整个人与黑色的土地几乎融为一体。 黑衣人没有出声,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却仿佛泰山压顶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白衣青年暗暗咬咬牙,撑在地上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在焦黑的地上留下几道抓痕。 “把东西交出来吧,我饶你一魄不死。”黑衣人粗噶的声音,仿佛被烈火灼烧过,却没有带着一丝温度,寒凉如坚冰。 这个声音听起来这样的矛盾,白衣青年却完全不为所动。 留他一魄?等着哪一日再复苏夺舍重生?也不知还要等千年万年?! 哼!白衣青年嗤笑。 听起来似乎不差,但对他来说,一个重生的机会比登天还难!而作为一缕幽魂的日子,更是比死还要煎熬! 他知道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他苍阳贺,绝不愿意那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宁愿死得轰轰烈烈,也不愿如蝼蚁般生存! “我的性命不值钱。”苍阳贺微微抬了起下巴,淡漠的眼神直视着黑衣人。 “哈,算你有自知之明。”黑衣人语带嘲讽,“既如此,那就该识相点。你死了事小,若是损坏了至宝,那可就是大罪过!” 苍阳贺抬头:“这得看你。” 最后一个字音拖得很长,苍阳贺定定地看着黑衣人。 他是龙族现任的大祭司,却因龙族重蹈当年丙寅之乱覆辙,眼下还打得不可开交,不得已之下才离开龙渊,远走嵊洲。 黑衣人被苍阳贺这一噎,停了很久都没有说话。面具上那两个黑洞洞的圆孔中却猛然射出厉光,无形,却有如实质。空气也在这一瞬间凝滞。 苍阳贺感受到黑衣人隐忍的怒气,却是勾起一边的唇角,斜眼看过去,眼中充满了轻蔑。 “不要太得意,我会让你死得很、好、看。”最后两个字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黑衣人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承蒙关照。”苍阳贺面上虽是笑意浅浅,一双星目却如同冰雪一般冷凝。 “你不必想着激怒我。——在至宝到手之前,我保证会让你活着的。”黑衣人强压怒气。 “你也只能如此。”苍阳贺冷笑。 从他来到嵊洲开始,就一直有人缀在身后。 他看得出,那些人马各自为战,并不是一伙的。不过都只是行跟踪之事,并不向他动手。 初时,他还有些惊疑:龙渊各部混战不休,他也身负重伤,趁着战乱好不容易才携妻子逃出来。龙族那边,就已经能够腾出人手到嵊洲来了?玄天三界之大,却无自己的容身之所,难道自己只能带着妻子躲到魔域去吗? 后来却发现,跟踪的里头,有人,也有些不入流的小妖。各式各样的都有,独独没有龙族的人。他猜不透这些人的来意,索性捉了几个,却没有审讯出什么结果。有的不肯说,有的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虽然什么都没问到,但也算是确认了一条重要的信息——这些人没有话语权,也压根就不知道跟着他有什么目的,不过只是些小喽啰,听命于人罢了。主谋,还没有现身! 既是如此,自己也就不必费事了。便不再理会这些宵小,只耐心等着幕后之人出面。 直到半年前来过一趟龙首山,从下山开始,便陆续有宵小向自己发起攻击。既有人族,也有妖兽,甚至还有蛟龙! 而这个黑衣人,却是第一次露出踪迹。 从肃州到龙首山,再没有别的人跟着。看来,他就是自己要等的人了! 这些人始终跟着他,无非是为了他身上的龙族至宝神龙诀。再者,自己这一身龙筋龙骨,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是极其珍贵的炼材。抢夺神龙诀不够,还想要屠龙! 苍阳贺不由冷笑连连。想得倒美! 但自己是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如果他从龙渊出走,是孑然一身来到嵊洲,那他是丝毫不惧这些明枪暗箭的。之前谨慎行事,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儿。 不过,现在他已经把他们托付给了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业已能够放心一搏了!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来龙首山了! 办完计划中的最后一件事,苍阳贺心想,即便是赴死,他也坦然! 黑衣人想要从他身上获取的至宝,就是龙族大祭司白龙氏不传之秘——神龙诀! 不过黑衣人若想得到神龙诀,目前却还必须要保全他的性命! 从黑衣人小心谨慎的行事风格来看,苍阳贺笃定黑衣人不会在尚未摸清神龙诀秘密的时候,贸然向他下死手! 神龙诀的存在并无定法,除了它的持有者,没有人见过神龙诀的真正面目。 它没有既定的形状,可能是外界盛传的一颗龙珠,也可能是一片叶子,甚至有可能只是一滴水。 掌诀人使用什么样的载体镌刻,神龙诀就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 一般而言,神龙诀是由上一任大祭司亲自传给继任者,并将其镌刻在新任祭司所指定的载体上。 神龙诀的传承需由持诀者,在自愿的前提下施法将其镌刻在下一任继承者的载体上。而强行夺取,最可能的后果便是玉石俱焚! 但是,作为龙族大祭司,他怎么可能自愿将神龙诀给眼前这个人! 苍阳贺冷笑。想从他手中夺取神龙诀?做梦! 黑衣人也很焦躁。 他对神龙诀有所了解,但所知不多。而眼前这个青年,很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神龙诀全部奥秘的龙族大祭司了。 根据他从龙渊获得的消息,面前这个白衣青年是白龙氏唯一的传人。而且,命不久矣。 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神龙诀及其秘密所在! 但正因为如此,他便有些投鼠忌器,而面前的青年则是有恃无恐。 黑衣人思索片刻,使出了幻影神诀。 神者,无往而不在也。 黑衣人暗笑。 幻影神诀,让他得意之处便是,真身幻化为无形,却由此生出万千虚影。真真假假,不辨其形。这一招的主要作用不在于对敌方造成实质性的打击,而在于扰乱其心神,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击中其要害。 在曾经的对战中,他用出这招幻影神诀可说是无往而不利,屡试不爽。 见对面的苍阳贺不出他所料地露出惊讶的表情,黑衣人愈加得意。 而苍阳贺也的确悚然一惊。 但却不是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无数个黑衣人的幻影,而是因为他知道,这是神龙诀中混元幻妙心经的一种功法。 这个黑衣人竟然会混元幻妙心经?!苍阳贺不由得瞳孔微缩。 但是他与黑衣人所化的幻影甫一接触,便心下了然——这黑衣人使出的混元幻妙心经并不精纯。 混元幻妙心经在神龙诀十三卷中,只是第三卷,虽然还属于基础心经,但其中却蕴含无数高深玄妙的功法。但是,如果想要领悟到这些功法,却还需要修习完其后的六卷初阶和中阶功法!只得前三卷,是绝对无法领会到混元幻妙心经真正的玄妙之处! 苍阳贺稍稍放下心来。 这样的功法,在他看来,不过只是雕虫小技,他只需运转起神龙诀第四卷的寂灭咒便可化解。 除了白龙氏的传人,外人绝不会知道,神龙诀乃是玄天至上通明神龙从阴阳运行中领悟所得,十三卷功法相生相克,前一卷里的每一种功法都能在下一卷中找出与它相克制的功法。 可笑这黑衣人不解其中奥秘,在练功的过程中还掺杂了许多杂乱的东西进去,导致修炼的神龙诀功法并不精纯。 苍阳贺片刻之间便对黑衣人的修行之路猜出了个大概,心下不由冷笑一声——如此个修炼法,这黑衣人必定不得善终! 而黑衣人一面通过幻影神诀朝苍阳贺施加压力,一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的白衣青年,目光扫过他的每一寸筋骨。 然而这只是徒劳。 被像猎物一样扫视的苍阳贺,却还是那样随意地坐着,眼睛看着越压越低的黑云。 对峙当中,北风起,一片片小小的雪花被吹落,纷纷扬扬,如同飘飞的柳絮,随风起舞。 当第一片雪花落地的时候,苍阳贺的左手猛地一扬,平地上蓦然刮起一阵厉风。 强劲的风力扬起大片的雪沫,以至于无形的风也幻化成白色,万千雪花利箭一般直射黑衣人的面门。 黑衣人眼睛自然地一闭,却是旋即睁开。 那双幽深至极的眼睛中迸发出一股狠厉之色。只见他手臂一挥,黑色的袍袖上升腾起一片深蓝色的火焰。那火焰之中,无数的火舌乱舞着,张大了嘴,争前恐后地极力往上窜。 这片幽蓝色的火焰仿佛地狱鬼火,瞬息间便吞噬了苍阳贺的雪剑。无数的白色利剑瞬间化作水汽,在空中蒸腾消散。 只是这黑衣人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面前哪里还有人影? 原来这些雪剑不过是苍阳贺放出的一计虚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瞬息之间,他便从这空地上消失了。 跑了? 黑衣人咬咬牙,却并不着急。 他抬起右手,在空中虚画半个圆圈,整个人便化作一团黑气盘旋而起,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 风越来越大,雪越来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片。 越往山顶,风雪愈大。遒劲的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玉柱般的树挂。满目霜雪,不似人间。 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一抹黑色,尤其的显眼。 黑衣人高高地站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鹰隼般的双目往下面林中快速扫视着。 北坡树木比南坡少,但因积雪更厚,树挂重重,万般景色都看不真切。这黑衣人的目光却冷凝,坚定,还带着三分厉色。 突然,黑衣人霍地拔地而起,化作一团黑色旋风,疾飞掠向左侧,同时左手挥出。 强劲的掌风令衣袖鼓荡,带起了大片疾飞的雪沫。(未完待续。) 第307章 银莲剑光 到得神行山,当看到杨隽和顾九辛的时候就站在这面平滑如镜的石壁之下,姜宿还是稍稍恢复了点理智。 雾尘小界的钥匙,怎么会在这二人的手里? 顾九辛倒是出身显赫,背后是十大世家之一的顾家。不过这个楚恪,能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姜宿再看一眼对面二人,神色淡然,好像没什么异常。 他心里又有些不确定,后悔自己刚才那句话说早了。 这念头一闪而逝,姜宿收起了脸上狂放的笑容,道:“顾师妹怎么有空来神行山,”他瞄一眼杨隽,明知故问道:“这位师弟倒是有点面生,顾师妹可否引荐一二?” 竟是装作不认识杨隽,还顺便占了一把他的便宜。 姜宿如此装相,倒让顾九辛和杨隽更加确认他就是手执冰玉钥匙之人。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染上了几分笑意。 姜宿与察言观色上又不是傻子,顿时面色一变,厉声道:“果然是你们?!” 心下已有八分确定,另一把黑石晶钥匙就是在这二人手中了。 杨隽没理他,与顾九辛道:“守株待兔,这兔子还真就撞树上来了。” 姜宿听出杨隽话中的调侃之意,神色转冷。 他往前跨出一步,厉声喝道:“把钥匙交出来!” 随着这一声大喝,声浪如有实质一般朝着四周推开层层涟漪,姜宿身后的密林枝叶簌簌抖动。杨隽甚至能听见,树叶上水珠扑簌簌掉落的声音。 收到岳子澶消息匆匆赶来的殷晋离,还没到地方,就听到林中崖后传来的声音,正驾驭着的飞剑顿时一停。 岳子澶手持千丝罗盘,早就看到了殷晋离所在的位置,赶过来把殷晋离从半空中拉下去隐蔽。 “公子,你倒是藏好啊!” 正支起一只耳朵听那边声音的岳子澶,语气上对殷晋离不怎么客气,殷晋离也没觉察出来,满脸兴奋地问道:“不是说楚恪吗,刚才这是谁啊?” 岳子澶敷衍道:“不知道,公子你就先听着吧。” 殷晋离正欲说话,林中打斗声已起,一道毫光冲天而起,随后便传来刀剑相击之声。 而同一时刻,独秀峰的另一面,半山腰的松林边缘,还有几个人正在分从不同方向慢慢朝着明镜崖靠拢。 明镜崖与松林中间,隔了好宽的一片草地,法器之毫光从空地上一冲而上,烟花一般蹿上半空,在林中隐蔽着前行的几个人皆被吓了一跳,顿时一愣。 如此动静,必是两把非同一般的法器交锋。 静悄悄心下一沉,再顾不得隐藏形迹,“嗖”地一下蹿了出去,朝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她知道里面不止杨隽,还有一个这几天和杨隽同进同出的顾九辛,但在现在这个时刻,她实在无法相信,顾九辛能够确然、坚定地站在杨隽一边。 她已经认出来了,刚才进去的那个,可是姜家小一辈里的佼佼者姜宿,修为等级已是少师三阶的姜宿! 在静悄悄眼里,杨隽的战力固然已经大大地超越了同一等级的人,也丝毫不弱于修为等级领先于他数级的江临仙,但对上越过他两大修为等级,数十阶的姜宿呢?还有那么大的胜算吗? 而且,在她眼里,顾九辛始终算是一个变数。 顾九辛被一刀一剑交锋所绽开的气浪逼得倒退了两步,立在光秃秃的石壁之下,右手在身前一抹,面前立即升起一道光罩,圆弧的形状,薄膜般剔透。 杨隽没有分神看顾九辛,因为知道她必然有自保的手段和足够的实力。 剑光闪来的瞬间,他早有准备的右手霍地举起。明晃晃如同闪电一般的纵横剑气,劈在万屠刀黝黑宽阔的刀身,一阵激荡。 乌黑的刀身,仿佛黑夜般沉寂。 万屠刀之后,杨隽双目如炬地盯着姜宿。 一言不和就拔剑,很好,爽快! 他把着刀柄的右手五指依次抬高,活动了一下,重新捏紧,左手轻轻地托住刀背。青玉色的灵光在凸起的血脉中跳动着,透过皮肤浸入万屠刀刀柄。 刚到手里还是灰白色的刀柄,此时已经莹莹如玉,随着灵光的注入,更是散发出莹亮润泽的色彩,从杨隽的五指缝隙之间,隐隐透出几分红色的光亮。 杨隽不知道这是万屠刀刀柄自身的光亮,还是自己手指中的血光。 姜宿却是难掩惊诧,微微张着口,瞪视着杨隽。 小子有两把刷子,自己竟然一击未中! 刀剑相触的瞬间,已然知晓杨隽手中的那把刀实非凡品,新年急转,已是笑道:“原来这就是那把刀?!” 杨隽冷冷一笑。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虽然还不管夸口自己已经是行家,但杨隽相信自己奇准的直觉,不过一招,已能判定——自己绝不会弱于这个姜宿! 姜宿眼中诧异之色消去,暗暗咬了咬牙:“想不到,雾尘小界的钥匙竟然在你身上。” 楚家的事,他也是略有耳闻的。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可能拥有神木令的小子,竟然还握着开启雾尘小界的钥匙。 不过,凭他什么神木令不神木令,万屠刀不万屠刀,这把钥匙,他姜宿要定了! 姜宿脸上扯了三分笑意,只是这笑意流于表面,未达眼底:“楚师叔,你是氓山师叔组的高徒,我辈弟子的尊长,何必为了些许小事伤了情分呢?师叔不如把钥匙交于侄子把玩一二。” 玛蛋,变/态! 杨隽看着姜宿惺惺作态,只有这一个想法。这人不说话的时候还感觉挺正常的,甚至有一点楚楚不凡的味道。不想,竟然是一个大变/态,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谁特么有这么大一个侄儿啊! 饶是顾九辛叫惯了杨隽“小师叔”,也被姜宿这一叠声刺激得浑身发麻。 杨隽嘴角一抽:“好侄儿,乖乖把钥匙交出来,孝敬师叔我才是正经!” 抽身而上,万屠刀刀尖在空中画个圆弧,刀身浓黑如墨,深邃宛如夜空,刀刃闪亮如流星闪电,带起一大片残影并一阵呼啦啦的风,席卷着朝姜宿直扑而去。 姜宿冷笑,嘴角划过一丝讥诮的弧度,眼眸之中还算冷静,且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傲然神色。 “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也敢做爷爷你的师叔!” 言罢举剑相迎,手腕一转,一个接一个剑花挽就,绚烂的剑光在空中留下一道接一道残影,明暗相间,似是一朵连着一朵的莲花,每一朵都有一辆车那么大。 杨隽不知其中厉害,只是以一贯的破力方式相迎战。 流窜的灵气催动万屠刀的本命图纹印记,摄魂夺魄印,一圈连着一圈的涟漪,自万屠刀的刀柄处向刀身蔓延,疾速地生长着,很快便爬满了整个刀身,犹如给万屠刀上镌刻上了繁复的浮雕花纹。 疾风从刀面你上掠过,又吹拂到杨隽的脸上,传来“呜呜——”的呼啸之声。 姜宿瞳孔猛地一缩。 白光之后,那一团黑漆一样的刀影之中,隐现一抹血色,红得摄人心神,让他有种心驰神炫的感觉。 这是一种神秘而又玄奥的气息。 这种感觉说不清楚,却又让姜宿本能地感到危险。 对面这个小子的修为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低到姜宿不屑一顾。灵修一阶,呵,不过才在修道之路上迈出半步! 他原想,传闻中这小子持着横扫云台的万屠刀就是他的最大倚仗。而这对于姜宿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实战当中,法器之利与人的修为是相辅相成的。同等级的修士与同等级的法器,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法器的功效。而修为与法器等级不匹配,则会使战力大打折扣。 一般情况下,指的都是低阶修士使用高等级法器的情况。至于修为高超的修士,他们根本就没有使用低等级法器的必要。 正如杨隽,灵修一阶的修为,灵力实在有限。而万屠刀,乃是玄天门众所周知的超等级高阶法器。 姜宿承认,若是万屠刀握在一个与自己同意等级的少师三阶修士手中,抑或是稍低一等的少师一阶,甚至灵士九阶,自己都难以应付,恐无胜算。 但就凭杨隽这点微薄灵力,怕是连万屠刀百分之一的威力都使不出来。 这一场战斗,对于自己来说,也就随意动动手指的事情吧! 然而姜宿从一开始就没有用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因为他还想逗弄杨隽一番,让这厮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灵修风采。 随着万屠刀刀影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让姜宿瞳孔一缩。 这是什么鬼! 以一个一阶灵修之力,万不可能将万屠刀发挥到如此威力。虽然不至于骇人,但姜宿能够感觉到的力量,比自己预期之中的强大太多! “好小子!” 姜宿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更是舞得让人眼花缭乱,草地上霎时银光一片,铺满了硕大的银色莲花。 一朵接一朵的银莲朝着杨隽疾驰而来,他一朵接一朵的银莲朝着杨隽疾驰而来,他(未完待续。) 第308章 稳操胜券 不用多说,杨隽也能意识到,姜宿是一个他迄今为止所遭遇的最强对手。 少师三阶的修为,使得他拥有足够身后的灵力,多年玄天斗途的经验使之操纵术法的能力远超杨隽。 再看这一朵朵精美绝伦却暗藏杀机的银色莲花,似水流一般源源不绝地朝着自己面门飞扑而来,便知姜宿灵力如何深厚。 蹭蹭蹭—— 自姜宿剑尖幻化出的银莲,打着旋疾驰而来。 花瓣的边缘如同锋利到极致的剑刃,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疾速旋转着的花瓣,带起一阵接连一阵的疾风,杨隽毫不怀疑,这样锋利的边缘若是接触到肉/体,必会是血溅三尺骨肉纷飞的场景。 好快! 杨隽凝目挑飞一朵银莲,在万屠刀刀刃上迸发出一声冰玉碎裂之声,银光飞溅,像极了炸开的烟花。 而万屠刀巨大的虚影,便是作为背景的夜幕。 姜宿从初时的惊诧中醒过神来,大脑快速转动,终于想到,对面这个小子或能依仗万屠刀撑得住一时,但舞动万屠刀所需要消耗的大量灵力,却能在很快的时间内,将其精力和体力一并消耗殆尽。 无论从那个方面看,自己都是稳操胜券! “哈哈哈,听说楚师叔幼时一直居住在昂州乡下,连州县的繁华都没有见识过。不知道对于师侄玩的这一手小把戏满意不满意?” 姜宿的脸皮从来就不薄,抑或者在谢冕手下几年,又想要在令主面前挣点功劳,拼了命地把自己的脸皮磨掉,现在根本不知道脸面为何物。 就算是把自己贬低成玩杂耍的也毫不在意,反正就是逗弄一下那个不知好歹的乡下小子,被楚家自己摒掉的弃子,或者说就是个随意养着的玩意儿。 口中调笑,作出轻松惬意的模样,姜宿脚下却是半点未停,急急退避着万屠刀的犀利刀锋。 稳操胜券是一回事,但他说到底扔是将自己每一块皮肉都看得很紧张,哪怕是被刀锋擦掉一块油皮,也是不可忍受的。 当然,姜宿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确实有被万屠刀卷起的巨大虚影里那道血光震慑到,心底有点隐隐的畏惧。 杨隽没有应答姜宿咄咄逼人的话语。 不是有一句话说,反派死于话多么。娘的,要是现在是躺在温软的被窝里,手里搂着娇软的小娘子,老子倒是不介意说上一箩筐的话! 万屠刀携风雷之势,没有一息停滞,顺着银莲的方向,朝着姜宿逼近。 一片虚影之后,杨隽的面容很沉静。 从一出手到现在,他的步调一直不紧不慢,堪堪与姜宿发起攻击的速度持平。 这样的情形,却恰恰是姜宿所没有注意到的。 姜宿甚至微微翘起了嘴角——随着他手下动作的加快,那股慑人的刀气始终被阻隔在外。 “楚师叔,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呵,这小子肯定是手忙脚乱,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在姜宿沾沾自喜的时候,杨隽已经在不动声色之间看清了那一连串银莲的活动轨迹。 脚步,在悄然加快。 杨隽的眼神,霎时间一厉,握着万屠刀刀柄的右手一紧,皮肤覆盖之下的血液流动快了那么一点。 然而,仅仅只是一点,便随着血液的流动,裹挟了更多的灵光,顺着刀柄注入万屠刀刀身之上。 摄魂夺魄印凝结出的红色印符,颜色愈加明艳,鲜艳欲滴。 起初在黝黑的刀身之上,只是近乎于黑色的赭红,现在随着注入的灵力愈多,已经渐渐呈现出赤红,如同正在奔流的动脉血液。 万屠刀宽厚的刀身折射着一片剑影,银光闪动之间,映得刀身上的图纹印符像是仍在不断攀爬的藤蔓一样,又像是动脉一般跳随着心脏起搏而跳动。 嗤—— 万屠刀划过银莲的声音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姜宿耳朵一动。 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再一细听,却没有分辨出来。因为传进耳朵里的,是连绵不绝的银莲掠风而过之声,与锋利的刀刃相交之声,还有飞溅的锋芒割断草叶的声音。 唰唰—— 嗤嗤—— 蹭蹭—— 夹杂在一起,充斥了双耳。暗黑的刀光,绚烂的剑影,模糊了视线。姜宿没有察觉杨隽与自己的距离正在缩短。 所谓旁观者清。在场的人里面,对交战双方局势看得最清楚的莫过于顾九辛。 她站在石壁之下,对于二人的前进与后退自是一目了然。 当发现一片黑白相间的刀光剑影之中,一线红芒渐渐扩大,并且红光越来越盛的时候,她的眼睛蓦然睁大了些许。 几天前,当杨隽和楚怿在绛云台上一战之时,因为杨隽的动作太快,一刀划过,已经让楚怿丢盔弃甲,顾九辛也就没有看清万屠刀上的端倪。 她凝视着那一线红芒,红唇微动。 这,就是万屠刀的秘密吗? 嗞—— 声音既尖且利,像是突然划破夜空直击大地的闪电。杨隽猛地一提气,手臂一振,长刀直入,一气掠过五朵银莲,直抵姜宿面前。 一刀横扫,万屠刀的刀刃,直奔他的咽喉而来。 猝不及防的一击,远远超出了姜宿的预料。不,他根本就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而姜宿毕竟战斗经验丰富,纵然眼中难掩惊诧,却在震惊之下保持镇定,将手腕一提,手中长剑竖在面前,挡住万屠刀的来势。 万屠刀向前推进的瞬间,杨隽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紧。 当他看到姜宿把长剑竖起来挡在面前的时候,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两分。姜宿这柄长剑,也不是凡品,既然于补足万屠刀刀魂有利,他可以再多出一点力。 且,姜宿一定料不到,万屠刀除了重与利,还有摄魂夺魄印这一增强攻击力的图纹印符。 杨隽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呵呵,论邪魅,跟我比,你就输了。 铮—— 刀剑相击的长鸣之声瞬时响起。 姜宿耳畔传来长响不绝的铮鸣,震得头脑都有些昏沉,猛然间像是一个闷雷在耳边炸响,整个人都有点晕晕乎乎,更不用说他的虎口生痛,鲜血直流。 不好! 他竟没有料到对面这个小子手上力道竟然这样霸道! 当万屠刀撞上剑刃,他竟然险些握不住剑柄! 虽知道万屠刀是令玄天门武修弟子趋之若鹜的绝世法器,但也因为在传闻中,能否舞动万屠刀也看个人机缘,譬如说三千斤,任意一个炼体五重的弟子,都能够有这样的力气。 所以,姜宿实际上忽略了杨隽的炼体修为。 他的眼中真正流露出一丝惊骇。 自万屠刀上传递过来的力道,没有半分迟疑,没有一点凝滞,浑然一股充沛至极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自己刚才已经连续发出二十七朵银莲剑气攻击,虽然那小子倚仗万屠刀之利没有受伤,但无论怎么说,也应该被消耗了至少七八分的力气啊。 一个初阶的灵修,能有多大能耐! 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姜宿惊骇之中,也发现了自己头脑中产生的眩晕感。 但毕竟已是少师三阶的修为,姜宿不可谓不警醒,在此危险之际,感官竟也分外敏锐,捕捉到了自剑上传来的一阵轻微震颤。 这震颤,不是刀尖相击的震感,而是像冰层破裂一般。 伴随着这股震颤,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传进了耳朵。 咔—— 姜宿头皮发麻,右手一松,果断弃掉了手中的长剑,同时脚下一点,瞬时飘出五丈有余,借着杨隽推刀而出的力道,将自己送出杨隽的攻击范围之外。 杨隽刚才一刀横扫之势为姜宿所阻,确实不能再眨眼之间追上姜宿的动作。 他也没有立时追上去,只是将执刀的手缓缓放下,斜斜地垂在身侧。 万屠刀刀背向下,刀刃朝上,朝着前方倾斜了一个弧度。这是一个随时都可以发起攻击的姿势。 姜宿撒手长剑,疾退之时不忘唤出另一柄长剑护在身前。 杨隽定眼看去,这柄剑寒光湛湛,丝毫不弱于刚才掉落在自己脚下的这一柄。 他脚尖一踩一挑,剑柄随即落入左手之中。 “啧啧,”杨隽嘴里叹两声,“果然是大户,这样的好剑说丢就丢。” 姜宿戒备地看着他,嘴上说道:“既然楚师叔看得起,这把剑就送给师叔你了。” “就这把破玩意儿?”杨隽嘴角一勾,露出几分讥诮,他看着姜宿疾退的身影,冷冷一笑:“钥匙,拿来!” 熟悉的一缕声线飘至耳中,静悄悄的脚步一顿,动作轻缓了几分,竖起耳朵凝听着前方空地上传来的声音。 钥匙,什么钥匙?杨隽跟顾九辛之间藏了什么秘密? 这个发现,让静悄悄心里感到有些别扭,咬了咬下唇,缓缓地朝明镜崖的方向靠近。透过密林的缝隙,她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前方透出来的光线。 静悄悄并不知道什么近乡情更怯,心里却没来由地泛起一股酸涩,刚才明明恨不得眨眼之间就站到杨隽面前,此刻却是有点迟疑。(未完待续。) 第309章 攻防之势 杨隽把长剑挑起,紧握在右手的万屠刀却是纹丝未动。 姜宿神情戒备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楚师叔胆气了得,竟然敢来这一招引蛇出洞。”姜宿眉毛一挑,眼珠子左右晃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环境。 “你就不怕引出的是一条大蟒?” 杨隽一听这话,不自觉地朝顾九辛的防线看了一眼,随即笑道:“哦?来的不就是圆滚滚一条土蚯蚓吗?” 这话着实促狭,顾九辛忍俊不禁,双目中浮动出一丝亮光。 姜宿倒没有因杨隽挤兑他是蚯蚓而感到愤怒,反是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杨隽,眼中多有疑惑与不解,像是要剥开他的皮,看看这副皮囊之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杨隽眼睑微垂,瞄了一眼被姜宿弃掉长剑。 剑身布满了细碎的裂痕,一道道细细的红色线条将剑身分割开来,原本明晃晃的光彩消失,这把剑的光泽变得很是黯淡。 摄魂夺魄印施展成功。 杨隽的手一松,剑尖掉转,一头扎进了覆盖着青草的松软泥土之中。 原本齐齐整整的草地,已经被刚才四处飞溅的刀光剑气割裂,地上有许多刀锋、剑气划过的痕迹,草皮给割开,露出褐色的泥土。 杨隽的视线随着落地的长剑垂下,只是这么一扫,就又掀起眼皮,朝姜宿看过去。 只是这一眼,还没有说任何话,吐出一个字,姜宿却没来由地觉得一阵紧张。 这个小子,眼神竟能这样骇人?像宁静幽深的古潭,带着一种令人沉迷的气息。 尤其是,自己怎么会觉得眼前有一个光圈,摄人心神,头脑还有轻微的眩晕? 姜宿左手握成拳,狠狠地一捏,光秃秃的指甲朝着掌心抠进去。 杨隽却是看着姜宿,脸上扯出了一丝微笑。 姜宿手里刚崩了一把灵级五阶的长剑,这就又抽出另一把灵级七阶的剑来。品级越来越高,可不正适合用来祭刀么?祭一祭万屠刀吧,替他补补刀魂。 唉,不知道要补到什么时候,刀魂补齐了之后,万屠刀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杨隽苦恼地一摇头,直直地看向姜宿。 就他了!不是有钱么,手里法器肯定也多,一件一件啃掉,全都用来祭万屠刀吧! 唰—— 长刀直出。 不,不是长刀,而是宽刀,毕竟杨隽手中的这把刀,形制造型稍微古怪那么一点。 杨隽手腕一翻,万屠刀以刀柄为轴,瞬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连带着刮起一阵飓风,带得杨隽面前的一丈地皮整个翻了起来。 姜宿扛着头脑的不适,硬是用自己光秃秃的指甲在掌心中抠了两个洞出来,血液顺着手指缝渗透出来,疼痛唤醒了些许理智,让头脑清明几分。 下一刻,已是看到一堵巨大的黑墙朝着自己直扑过来。 也顾不得晕不晕了,他左手一甩,点点灵光闪过,很快止住了血,右手紧握剑柄,迎着携刀冲过来的杨隽,姜宿眼中多了几分郑重之色。 竟然,是自己轻敌了? 杨隽看着姜宿的反应,知道摄魂夺魄印有所起效,但施展在姜宿身上,显然没有施展到楚怿身上效果明显。毕竟比起还是灵修的楚怿,已有少师修为的姜宿,神魂要稳固得多。 但是敌弱一分,我强一分。乘胜追击,方是制胜之道。 这一次,发起攻击的是自己。 攻防之势,已然发生了改变。 楚怿远远就看到独秀峰一片刀光剑影,他眸光微动,先联络了殷晋离。 “楚怿这小子来了!” 殷晋离捏着手中的铭牌,脸上却没有计谋终于得逞欣喜,反而露出一丝焦急,催着岳子澶道:“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他听着石壁背后的动静,心里痒得不行。 楚恪和顾九辛,还有一个跳出来的人是谁?既然是与楚恪为敌的,不如上去帮一把手,直接做掉楚恪好了! 殷晋离准备拔剑。 “公子稍安勿躁。”岳子澶安抚住殷晋离,“他们俩连着几日道神行山来,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再看看楚恪究竟想干什么罢。” 暗地里撇撇嘴,殷晋离真是越来越没耐心了,智商也是呈现持续走低的形势,搞定一个楚怿都费了那么多口舌。 殷晋离一拍大腿,“既然楚怿来了,那我们也过去,探听点消息。暴不暴露行踪也无所谓啦,神行山又不是禁地,人人都来得,我们鬼鬼祟祟干什么!” 岳子澶被殷晋离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既然这样,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正要一动,却听到后方传来一股气息的波动。 岳子澶倏然回头,就看到宋樵一脸急切的表情,朝殷晋离扑过来。 “公子,你一个人匆匆走了,属下很担心你的安危哪!因为岳兄不在,所以属下急匆匆地捉出来了。”朝老板表了情,宋樵才看向岳子澶,眼中带了几分异色,“原来公子是来与岳兄山水游玩的,我……真是羡慕。” 岳子澶心里“呵呵”两声,还真是唱作俱佳啊! 殷晋离倒是没有想到追究宋樵跟踪自己的行为,反倒是觉得己方人手又多了一个,满脸喜色地招招手。 “走走走,快!” 而与此同时,静悄悄已经站在了松林的边缘,透过林立的松树缝隙,朝外面打斗的两个人看去。 手舞大刀,虎虎生威的那个自然就是杨隽了,而令人手执长剑,剑花挽得极其漂亮,手底招式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静悄悄却是不认得。 不过看杨隽游刃有余的样子,倒是肯定不会吃亏。 静悄悄眼前恍惚出现大金河上,杨隽遭遇程叙和宋樵等人堵截的场景。那时候,大概是她唯一一次近距离亲眼看到他左支右绌了罢? 她又想到了杨隽(楚恪)消失的那一个月。好像从那之后,楚恪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沉稳,多了几分自信和淡然。 刀锋一次接一次与长剑错过,摄魂夺魄印竟是没能再次发挥功效,杨隽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这个姜宿,吃过一次摄魂夺魄印之后,就学了个乖,小心翼翼地不让手中的剑与万屠刀相触,一次又一次,都在万屠刀送上的瞬间,及时地甩出一个符印,恰恰横在刀与剑之间。 擦,符纸都用不完的吗?杨隽脸色一黑。 楚恪倒是修习过符印之术,但是那时候他还是灵窍不通的阶段,根本炼制不出什么有效的符印,对于符印的使用也不甚了解。 倒是这个姜宿,手中符印一抓一大把,不要钱似的撒出来,就为躲过杨隽的攻击。跟泥鳅似的,次次都滑不溜手地让自己的长剑从万屠刀下溜走。 真特么有钱啊!杨隽不禁暗骂一句。 符印也分几种,有攻击的,有防御的,也有布阵聚气等各种零碎用途的。 但不论什么功能的符印,炼制起来都费事费力还费钱。所以杨隽灵窍打通之后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炼体符印用以实战。——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勤练刀,勤升级。 不想姜宿家底这么厚实,大把大把地撒仿佛符印,好似提着一塑料袋纸币撒着玩的富二代。 杨隽暗骂,殊不知姜宿也觉得肉疼。 这么多符印全都用在应付一把刀上,实在是不值啊! 但是偏偏那小子手里的刀有点蹊跷,让人不得不小心防范。毕竟和这柄有灵级七阶品级的剑器比起来,他还是更愿意拿这些炼制的印符破财。 印符常有,而法器不常得啊! 姜宿一边心疼得滴血,一边不停地撒着钞票,噢不符印,来躲避杨隽的追击。 玛的!一点都不爽快! 杨隽左手一扬,啪地一声拍在右边手背上,双手交叠,一起握住了万屠刀的刀柄。同时一缕灵光随着经脉流淌,与右手经脉中的灵光一起汇入了万屠刀之中。 唰—— 万屠刀黝黑的刀身愈发黑亮,刚才便大发其威的摄魂夺魄印颜色又鲜妍了几分。 刀身黑色处色泽越发凝重,刀刃银光闪耀出越发刀光越发凛冽,寒气逼人。 姜宿眼见着万屠刀刀光暴涨,似乎连着整把刀都宽了不止三寸。 而这三寸,足以冲破自己以符印争取到的一点空间。 铮—— 因为是杨隽以灵气灌注,增强了万屠刀的刀气,这一次的刀剑相击之声,没有上次那样清脆,稍带一种摩擦的粗粝质感。 刀剑的鸣击声音传入耳朵,姜宿浑身一震,两只眼睛猛地一眨,条件反射地丢下手中剑,往后蹿出。 “还往哪里跑,”杨隽哼笑一声,“把钥匙交出来!” 话音未必,已然蹂身而上。 又是熟悉的眩晕感,姜宿悲愤得眼睛都有点发红了。他奶/奶的,楚恪跟他的宝剑有仇啊,来一把劈一把! 虽然连连受挫,但他可一点要交出钥匙的想法都没有。 废话,那可是雾尘小界的钥匙,里面不仅有令主急需的绯花白玉翁,得了这个就能向令主邀功,还有奇珍异宝无数,自己若是寻得机缘,说不定进去一趟就能修成大师之身!(未完待续。) 第310章 魔音九曲 姜宿连丢了两把剑,面色自然不太好看,听到杨隽要他把钥匙交出来,却是冷哼一声:“楚师叔未免太自信了!” “钥匙?”他倏忽间往明镜崖方向快速退去,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楚师叔,我,不如做一个游戏好了。你赢了,钥匙就归你。” 姜宿眼中划过一丝冷光。 万屠刀连斩两把剑,这第二柄,杨隽却已经没空看上一眼。这柄剑,到底还是不如楚怿的绝地赤虹。 他脚下生风,手中万屠刀直逼姜宿。 姜宿修为是很高,但杨隽两次与之交手,能够感受得到,他于炼体之术上造诣并不很高。 不过,身为世家之子,又是神木峰首座谢冕的亲传弟子,在玄天门中浸淫多年,手里的各种资源大把,譬如那些个符印,扰人得很。杨隽真不知道姜宿下一步会施展出怎样的手段。 不过,杨隽看着姜宿,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头匍匐在草丛中,准备随时冲出咬住猎物颈项的猎食动物。 所谓黔驴技穷,被逼得紧了,姜宿自然会把手段一样样地施展出来。 他倒要看看,姜宿到底有些什么本事! 嗤—— 万屠刀划破长空,挥开空气中细密的水雾,朝着姜宿直奔而去。 见杨隽紧追不舍,姜宿眼中显出一丝不耐,哼道:“你也就会这三拳两脚了。” 他抬高了声音喊道:“楚师叔,你就不觉得无趣么!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游戏一番?” 杨隽冷冷一笑,没有回答。 刀术自己也练过不少,劈砍刺削,样样都有。但是对敌么,用最简单有效的即可。 至于游戏……杨隽一哂,眼角却扫到姜宿五指箕张双掌分开,做出个敞开怀抱的姿势。 姜宿这是搞什么鬼,这时候还不拿出法器? 杨隽脑中冒出一个问号,但脚步未停,仍朝着姜宿冲过去。 而姜宿,嘴角一咧,朝着杨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明镜崖最高处高约三十丈,宽约十五,是一面极为平整光滑的石壁。杨隽和顾九辛最初所站之地在石崖的边缘,姜宿逃窜之下却是避开了顾九辛的方向,以免自己腹背受敌。 杨隽犹然不明姜宿的企图,另一头顾九辛却是觉得有些不妙,提醒了杨隽一声。 “小心!” 一层蒙蒙的薄光已在姜宿手中隐现,他朝着顾九辛的方向瞟了一眼,眼中带笑,微微挑高了右边的眉梢。 杨隽已经看到姜宿双手之间出现了一连串的九个圆环,首尾相交,串联在一起,凌空被他“握”在手中。 圆环的形状很像玉珏,有个小小的缺口,整体却泛着金属的光芒,微黄。 他听到了顾九辛的提示,也看到了姜宿脸上那不含好意的笑容。但此时又有何惧?管他有什么能耐,有什么算计,通通打回去! 杨隽双手紧绷,一股浩然之气从丹田之中升起,青玉灵光沿着经脉汇入万屠刀中。 万屠刀去势越发威猛,杨隽只觉得身体都被万屠刀的去势带动着飘了起来,整具身体几乎和万屠刀连成一条线,仿佛又回到了在凌初山武库里第一次万屠刀的时候,自己被万屠刀扯着走。 不同的是,当时自己只能被万屠刀疾飞的力道带着走,而今日,自己能以灵力为万屠刀的提供动力。 “啧,楚师叔你只会这一刀啊。” 姜宿眼中一扫刚才的戒备和忌惮,眼中多了几分随意,甚至站立的姿势都有些闲适,显然对于杨隽这一击没有放在眼里。 “不如就叫你楚一刀好了。” 姜宿手中的圆环越发清晰,杨隽看到上头浮现出繁密复杂的图纹,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随着这些图纹的出现而漫延开来。 像是一种无形无色的气体,在空气中弥漫,虽然看不到,却足以令人闻到那股奇异的味道。 姜宿五指尖灵光闪动,电流一般蹿到圆环之上。细碎的电光在径长七寸的圆环上炸开,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映着姜宿咧开的白森森牙齿,显得越发瘆人。 若是换个人来,指不定已经头皮发麻。 但,姜宿双掌之间是噼里啪啦的电光,万屠刀的刀刃却是一道实实在在的闪电,刀刃未至,刀气已经“唰”地一下劈在那串圆环之上。 铛—— 杨隽微微一愣,这声音,怎么有点奇怪? 不同于和其他法器相交的声音,刀气撞上圆环,声音竟是异样的清脆,不像是刀击斧鸣,更像是一件金属打击乐器的铮鸣。 闪电般的刀气先是触到右起第三个圆环,那圆环在刀气震荡之下微微颤动,发出铮鸣之声,而后一整串圆环都随之震动起来。 铛—— 铛铛—— 铛铛铛—— 每一个圆环都发出一声铮鸣,声音此起彼伏,最后交缠在一起。刀气震荡之后的余音不仅没有变低,反而在连环的震颤当中越来越高。 如果说一声清脆鸣音是乐音,那现在就是魔音。 杨隽看到圆环上的图纹开始旋转,在万屠刀刀光映照之下流光潋滟,晃得人眼前一花。 顾九辛在姜宿手中圆环上图纹乍现的刹那已然色变,脱口说道:“魔音九曲!” 姜宿得意地笑,正要说话,却被前方一股磅礴的力道震荡开来。 魔音九曲纵有扰人心神之效,但对于杨隽并无多大作用,他的手下未停,在姜宿嘴角将将咧开笑容的时候,已经将万屠刀刀尖送到了那圆环之上。 刀尖割破当先一只圆环,整只圆环顿时崩裂成两半,绵延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宿神情震骇,后退一步,同时不忘双手一分,操纵着余下八只圆环各自脱离开来,避开万屠刀的刀锋。 然而万屠刀刀势未绝,已经将正在疾速飞离的另一只圆环斩于刀下。 转眼之间,已经有两只圆环崩碎,姜宿只剩下七只圆环,皆随之退避六尺之外。 杨隽眼睛捕捉到万屠刀劈开那只圆环的时候,圆环上的图纹光彩褪去,却有一缕金色的光线倏一下蹿到了万屠刀上,让万屠刀的光芒为之一盛。 看来这什么圆环比刚才的两把剑品级更高,或许刀魂就是又由这样一缕一缕的器魂所补足的。 杨隽想到,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万屠刀吸食其他法器的器魂。 他站住了叫脚,没有急着再动手,而是挑眉看着姜宿:“招式不在繁复,有用就好。” 艹!你就要跟我说这么一句啊。 不过杨隽这种闲庭信步的姿态,倒是使得姜宿头皮发麻了。 受魔音九曲阻挡,万屠刀的刀气没有扫到他身上,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受到一阵奇异的眩晕,但近在咫尺的血腥之气却是真真切切地扑到脸上来了的。 姜宿的目光落到杨隽手里的万屠刀上,眉毛拧起。这把刀,也有几分邪气啊。 杨隽看着走神一般的姜宿,再往前走了两步。 “姜师侄,”他叫醒昏昏然的姜宿,道,“你不愿意交出钥匙,是要我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姜宿看向杨隽,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这个人,不过小小年纪,连嘴上毛都还浅浅的,神情却是超出年龄的的沉稳淡然,甚至于,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样。 猫捉老鼠啊……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在他的计划里,对面那个人才是老鼠啊。但是很显然,几番打斗下来,在杨隽的眼里,他们的处境完全调转了方向。 如今,自己成了被人追逐耍弄的老鼠。 意识到这点,姜宿浑身都泛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哪里都不对,甚至穿在身上的衣裳,都让人有一种撕掉的冲动。 这是一种事件脱离掌控的焦躁感。 怎么会这样,他的灵力竟然还没有被万屠刀耗空?姜宿的神情有些恍惚。 铛—— 清脆的回响,在草地上荡开。杨隽伸出食指,在万屠刀刀背上轻轻敲了一下,把姜宿从沉思中拉出来。 “怎么样,姜师侄,你准备好了吗?” 杨隽不想表现得太轻佻,暗暗跟自己说了声“戒骄戒躁”,不过终究还是没忍住,眉毛挑动了一下。 少师三阶,姜宿怎么说修为也是在少师三阶了啊! 杨隽不知道是是什么因素让自己在姜宿面前丝毫不落下风。是得益于自己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的经脉,数不尽数的窍穴?还是万屠刀、摄魂夺魄印?或者已然六重的炼体之术? 不管这些,总之自己战力远远超过修为等级,这就很好啊!怎能不让人感到愉悦! 他这动作看得姜宿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也狠狠地揪紧了一下,扯得他两边太阳穴都一同绷紧了。 看着杨隽朝自己走来,姜宿脑中急急盘算。 想从面前这个人手里夺过钥匙是不可能了,但自己,又怎么可能将钥匙交到他手上呢! 姜宿双掌一合,而后猛地分开。 那七只剩余的圆环瞬间连成串,随着姜宿一掌推出,那一串圆环发出“叮铃啷当”的声音,直击杨隽面门。 他哈哈大笑,朝着顾九辛的方向奔去。 “楚师叔,小侄愿奉陪到底!”(未完待续。) 第311章 万全之备 魔音九曲只余七曲,但在姜宿一掌之力贯穿之下,仍然发出连绵不绝的叮铃啷当之声。 杨隽细辨之下,觉着这声音好似却了弦的琴奏出来的曲子,调子略微有那么点不同。 音色上不如九曲连环丰富,但是七曲魔音仍然有着摄人心神的曲调,一串七只圆环,排成一列,像是中间有一根无形的绳子串联起来一样,两两之间不查毫分,直击杨隽。 虽然数量上少了两只,气势却丝毫未减。 风从圆环的孔洞、缺口中穿过,发出呜呜之声,更加剧了圆环本身的叮铃啷当,并且将这声音送出很远。 殷晋离捂着耳朵,直皱眉头。 “什么声音?”他两只手都举起来揉着自己耳朵,抱怨道,“跟一把锯齿剌耳朵似的!” 相比于殷晋离的反应,岳子澶的表现就淡定很多。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一个陡坡,道:“他们就在对面了。” 殷晋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子澶,你就不觉得难受?” 岳子澶转过脸来,眉头微微蹙起,道:“也还忍受得了。” 殷晋离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还有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想到这人伤了根本常年拖着病体,病发的时候那么惨烈也能紧咬着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就觉得释然了。 原来不是没有感觉,而是能忍啊。殷晋离放心了。 “那还等什么,过去看看!”他兴冲冲地说道。 看看楚恪那小子怎么倒霉! 宋樵走在后面,盯着岳子澶的后背看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这串魔音七曲圆环的孔洞在眼前越发放大,双面的符纹扭曲变幻着形状,中间似乎有一个黑洞,要把周边的东西都吸进去。 杨隽一眼望进去,神情微微有些震动。眼中的世界像空间交汇之处,扭曲了一下。 他余光扫到姜宿朝顾九辛的方向跑过去,眼神一冷,单刀直入,刺向那一串发出魔音的圆环。 叮—— 万屠刀与圆环正面相击的声音尤为尖利刺耳。 和刀劈所造成的横向裂纹不同,刀尖直入的攻击方式,使得一个点上的力道更强,圆环所承受的力度更大。 以万屠刀刀尖所触的位置为中心,圆环上裂开无数条柳条般摇摆的符纹登时像被寒冰冻结,然后下一刻随着圆环四分五裂,朝着四周飞去。 一,二,三……直到第七只圆环。 每一只都有先后,看在静悄悄的眼里,却像是七只圆环在同一时间撞到了杨隽的刀尖,然后像砸到石头上的水滴那样溅开。 随即巨大的刀影裹挟着杨隽,冲向了顾九辛的方向。 几个人之中,唯有杨隽在圆环碎裂之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嗡”声。这是来自于万屠刀的震颤。 仅仅被一只手平稳的万屠刀,任何一点轻微的震颤都更容易被捕捉到。譬如那一圈金色的光环从刀尖一直往后推进,随后覆盖了整个刀身。 杨隽能够感觉到万屠刀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姜宿朝着顾九辛的方向去,这真是一个并不高明的主意。 杨隽目光一冷,他可不会让姜宿拉扯进顾九辛。不是因为男人心理作祟,而是雾尘小界之事,原本就与顾九辛没有关系。 想胁迫顾九辛让自己交出钥匙?姜宿这个做法,太令人不齿。 所以杨隽没有追在姜宿身后,而是斜斜地插过去,准备拦在姜宿与顾九辛之间。 不过,十五丈的距离太近,他刚才受那个魔音七曲的连环一阻,也消耗了一点时间。 杨隽觉得大概没有十足的把握截住早有预谋的姜宿,所以,在以疾风之速前进的同时,他也一道劈向了姜宿身前。 呼啦—— 万屠刀的刀影瞬间被拔高,三尺多长的刀刃瞬间暴涨,如同一道一团从天而降的电光,劈向姜宿与顾九辛之间的石壁。紧接着,一团浓重的黑影砸向空地。 轰—— 电光刀影之下,一声轰然巨响。 刀气纵横,与明镜崖相撞,那石壁竟然像是金属一样溅起火花。撞到空地的电光则将草地一分为二,掀起两片草皮,朝着两边翻卷开来,空地上顿时出现一道由浅及深的壕沟。 静悄悄已经站在密林与草地的交界之处。 她看着肃然而立的顾九辛,还有一刀劈下之后即刻横刀挡在顾九辛面前的杨隽,脸上神情微微一怔,轻声道:“这么……这么拼命啊。” 杨隽没有发现,然而她身为局外人,已经看出姜宿的目标根本不是顾九辛。如果他是奔着顾九辛而去的,不是在半途就减慢了速度。 站在石壁下的杨隽倒是同样愣了一下。 因为,姜宿并没有如他所料地冲过来,撞在他的刀口上,而是调转方向,双掌并用,推向了身侧的石壁。 他这是? 杨隽放下了横亘在面前的万屠刀,往前走了一步。 “等等。” 一条披帛卷住了他的手臂,杨隽停下来看向顾九辛。 他眼神一凝,越过草地,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静悄悄。 刚才就听到身后有人接近,还以为是姜宿的同伙,没想到会是静悄悄。 杨隽见静悄悄站在那里却没有走过来,脸上神情有些踟蹰,便朝她抬了抬下巴。 “你知道怎么打开雾尘小界吗?”顾九辛比杨隽更早看到静悄悄,她退后几步,离石壁更远之后,抬头望着明镜崖。 “不知道。” 杨隽摇摇头,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姜宿在干什么了。 他没有动手,也缓缓地退开一点,看着姜宿的动作。 明镜崖的这块石壁实在坚硬,材质也非常特殊,刚才被万屠刀的刀气划过,也只是火光四溅,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杨隽想,经过两三场雨,这道刀痕估计就会看不见了。 这石壁,刀劈都不动,怎么在肉掌之下有变化?杨隽疑惑地看着顾九辛。 “雾尘小界开启,首先要找到锁盘。并且将真人修为以钥匙为载体,注入锁盘之中。”顾九辛看向杨隽,“黑石晶钥匙,是氓山师叔祖给你的吧?” “不错。” 顾九辛点头,道:“那就是了。他老人家一定已经将这把钥匙处理过了,确保你拿在手里也能打得开锁盘。” “不过,显然姜宿知道得更多。” 杨隽暂时收起了万屠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得了吧,氓山真人连怎么找钥匙都没有告诉我,还指望他能指导我开启雾尘小界?半点都不靠谱。 “既然姜宿知道怎么开启锁盘,就让他弄出来好了。” 杨隽腹诽,早知道就不白费力气抢钥匙了。不过,或许姜宿也是这么想的呢。有独掌钥匙的机会,一个人独霸雾尘小界,谁还愿意和别人分享啊! 说不定,姜宿也是看不好从自己手中抢到钥匙,干脆先把锁盘拿出来,到时候,自己自动地就得掏出钥匙了。 杨隽伸手在衣襟里捏着阴阳如意珏,揣测着待会儿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掏钥匙?肯定得掏。但同时,也得防范着姜宿。 姜宿一掌下去,明镜崖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回头瞥了眼,见杨隽和顾九辛皆在袖手旁观,朝杨隽咧了咧嘴。 “你行不行啊?不行就让开我来。” 杨隽说着我来,行动上却是一点也没有这个意思,双手环抱站在原地。 姜宿哂笑一声:“楚师叔,省省吧你!” 他刚才只是试试,看来谢冕果然没有骗他——以自己的少师修为,明镜崖半点动静都没有。楚恪那小子的修为就更不用说了! 随后在身后几人的注视之下,姜宿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颗乒乓球大小的珠子,中心有一点红光闪烁。 “这是什么?”杨隽心里有些猜想,但并不很确定,于是朝顾九辛问道。 顾九辛看着那一点如烛火般闪耀的红光,从晶莹剔透的珠子来往外散发出点点灵光,道:“赤灵珠。” 杨隽了然:“可以存放真人以上修为的修士一击之力的赤灵珠?” 灵珠有许多种,可以存放的东西各有不同,赤灵珠就是专门用于保存修为等级在真人以上的修士全力一击之物。 “姜宿,还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啊!” 顾九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静悄悄已经走了过来。 她说:“他哪里来的赤灵珠?” 杨隽微微侧头,瞥了静悄悄一样,同样没有开口。 这个问题,他也在想。 这颗赤灵珠,肯定也是给姜宿钥匙的那个人准备的。这个准备,不可谓不充分啊。 杨隽想想氓山真人,就觉得姜宿的待遇实在太好了。同样是被打发来开启雾尘小界的,这个后勤差别不要太大! 不过,姜宿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在看一眼同样凝视着姜宿动作的顾九辛,杨隽搓了搓手,会是那个高价收购绯花白玉翁的人吗? 姜宿捧着手里的赤灵珠,没有理会多出来的静悄悄,他往后退了几步,脚下连踏几步,升至半空,手臂上两股明晃晃的灵光一闪而逝。 他手中的赤灵珠大放光芒,脱手飞出,在底下几人惊异的目光中飞向了石壁。(未完待续。) 第312章 舆图画壁 赤灵珠其实是一颗透明的珠子,只有中间一点豆大的赤色火焰,闪动着,如同在火中跳跃。 珠子表面的光芒十分柔和,只有在里面火焰闪动的瞬间,泄露出一丝亮光时显现出一丝炽烈。 杨隽看姜宿捧着这枚赤灵珠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掌心里掬着一捧水,生怕洒了一样。 但事实上,赤灵珠并没有这么脆弱。 而姜宿,也在两掌轰出赤灵珠的时候,迅速离开了刚才所站的位置,朝着侧面逃开。 赤灵珠在杨隽的视线里,划出一道细细的弧线,像是从旋转的雨伞边缘抛洒出去的水珠,轻轻巧巧地落在石壁上。 嗡—— 赤灵珠触到石壁的瞬间,一道赤色灵光形成的瀑流倾泻直下,落在石壁的表面。像是一小团火焰落在装满油的大缸里一样,赤色灵光瞬间布满了整面石壁,原本坚硬的石壁此刻却仿若被熔化了一般,滚成炽烈的岩浆,哗哗流淌下来。 这可是真人以上修为的修士全力一击之力,声威势重,一股磅礴浩然之力漫延开来。 杨隽连带着顾九辛和静悄悄一时大骇,均不敢掠其锋芒,急急往后退避。 清冷坚硬的石壁瞬间变成一面烈烈燃烧的火墙,几个人都觉面前一团炽热,灼得脸上也如同火烧,浑身上下滚烫。 只是那石壁上熔化下来的岩浆滚落到草地上,却是瞬间化为无物,像是眼前所见皆是幻境。 真是好强的气势! 杨隽心里暗暗叹道,又瞥了一眼朝上方闪避开的姜宿,眸光闪烁。 耳边听得静悄悄一声惊呼:“咦,快看!” 却是明镜崖那高耸直立的石壁,表面上像是被熔去一层,青灰色的石壁表层,缓缓地被熔成赤色岩流,其下更是显现出一些奇怪的线条。 杨隽仔细一看,整面石壁像是被人揭去了一层皮,从刚才赤灵珠落下的那一小块地方开始,缓缓地展现出由无数交杂斑驳的线条组成的图画。 不过从面前露出的这一角,还看不出这些线条究竟是画的什么东西。 顾九辛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端详着这些线条,看着石壁表层随赤色灵力瀑流缓缓揭开,图案被越大越大。 她凝视一阵,若有所思地道:“雾尘小界,这个,似乎是……” “雾尘小界?”静悄悄截口问道,眼神一个闪烁,忍不住朝杨隽瞪了一眼。 杨隽被瞪得莫名其妙。他也不知道那石壁上显现出来的是什么,这不正在认真看么。 他余光一扫姜宿,却间那厮躲得远远的,抄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这边,脸上微有得色。 “什么人?” 杨隽神色一凝,冷哼一声,猛然间将头扭向右侧。面前这还有一只鬼,现在又来什么搅局的? “咦,怎么没打了?” 殷晋离当先转过石壁,视线自然地落到杨隽身上,眼中多了几分诧异之色。 这,刚才不是在打斗么?想着可以顺便插上一脚,送楚恪这小子归西,没想到竟然不是这么回事。 杨隽则是甫一看到殷晋离脸上便是一沉,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嘴角却往下拉了点,明晃晃地透着一股不悦之意。 这个殷晋离,真是哪里都有他! 不过……杨隽眼神闪烁一下,自己不是早就料到殷晋离会跟过来么,这样,倒是更好安排做事。 看也不看殷晋离身后跟着的岳子澶和宋樵。反正,来一个打一个,一网打尽更好,省得费事费力。 顾九辛和静悄悄也只是朝着三人一瞥,随即挪开视线,仍旧盯着明镜崖的石壁看。 殷晋离等人刚从明镜崖之后转过来,看到山崖之前站在四个人,除了杨隽、顾九辛和静悄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青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这就是跟楚恪打架的那个。” 殷晋离正欲走过去,和那位“志同道合”与楚恪为难的人絮叨一番,脸上却露出一丝匪夷所思的神情。 “真是奇了怪了,这群人看什么东西哪?” 四个人或高或低,远近不同地站着,脸上神情却颇有一丝相同之处,都非常的凝重,以及隐隐有些期待地看着这堵石壁。 殷晋离狐疑着朝密林的方向走了几步,却也离得杨隽远远的,也没有贸然朝姜宿的方向的走去。 以赤灵珠落点为顶,石壁上缓缓展现出一副图画,随着表面被揭去的青灰色石壁越来越多。 纵横交错的线条毫无规律,但随着画面的展开,却让人都猜到了它的来历。 “雾尘小界的舆图。”顾九辛轻声说道。 静悄悄再次狐疑又略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杨隽点点头,却在心中默默地将这些线条连带着其上零落斑驳的字迹都镌刻在脑海里。 既然是地图,当然是有用的。这种东西,永远不会嫌弃被记得太多。 只是背后的密林之中又响起一阵悉悉索索之声,竟然又有人来赶场子了?杨隽眉头一皱,但还是没有理会。 他和顾九辛这两天行事是比较高调,毕竟也是想引起他人的注意。 姜宿和岳子澶等人也就罢了,一个是这次行动的目标,一个是几天来一直盯梢的眼线,这后面又来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杨隽凝视着石壁的双眼微微闪动一下,这脚步声和气息,来者中竟有一个熟人? 不消他转身确认,殷晋离已经笑迎过去。 “哎呀,楚大公子,你真是姗姗来迟。在下久候未至,心中已然有些急切了。” 呵,这话说得简直不伦不类。但杨隽却是已经听出来,楚怿,是受殷晋离之邀过来的。 至于他的目的,杨隽暗暗哂笑一声,不消说,肯定就是自己了。 只是他还有一点疑惑,楚怿,真就愿意抛开前番恩怨,和殷晋离携手合作?看来他对自己果然很是忌惮。 姜宿眉头紧蹙,眼珠子向下,非常厌恶地瞥了一眼底下站着的人群。 人倒是越来越多,想要沾沾雾尘小界的光?哼哼,休想!自己怎么可能让其他人有进去雾尘小界的机缘? 不过,纵然不耐,也还要暂等片刻。 姜宿脸上划过一丝狰狞,既然你们这么爱凑热闹,待会儿就让你们这些人通通死无葬身之地! 楚怿走出松林,没有答殷晋离的话,只是朝着那边稍一点头,旋即盯着明镜崖石壁上的图画仔细看起来。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盯着一面石壁,其中必有蹊跷。尤其是前面那个小子……楚怿瞄一眼石壁下那道颀长的身影,身边一左一右还有两个或清艳或娇俏的少女,。 他的右眼蓦然间狠狠跳动了一下,嘴角猛地一个抽搐,垂着的双手将拳头紧紧捏起来,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嫉恨。 他的绝地赤虹,就毁在这人刀下! 楚怿眼中映着石壁上倾斜而下的赤色瀑流,瞳孔颜色也隐隐发红,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跳动着,灼得他全身发烫。 赤灵珠中灵光消耗殆尽的时候,明镜崖石壁上青灰色的表层也被剥得差不多了,晦暗的表面似乎已被冲刷了个干净,显露出来的石壁倒像是一块精心打磨的玉石,泛着朦朦的薄光。 至此,石壁上的那副舆图,也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杨隽将其上的线条一一看过,最后又囫囵个扫视一圈,闭上眼默了一瞬,再睁眼对照一番,确保整幅图都已经背了下来,这才看向半空中的姜宿。 这只是地图,石壁上也没有出现可以插钥匙的孔洞。杨隽肯定,锁盘还没有出现。 所以他安然地等着姜宿的下一步行动。 “咦?” 背后又传来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 杨隽听着声音像是隔得挺远,在右侧后方,跟楚怿来的方向不同。 他借着看姜宿的时候用眼角余光一扫,发现这竟然也不是个陌生人,而是在凌初山武试时曾经交手两次,如今已是持云峰弟子的郑建。 郑建是跟着楚怿追过来的,他踏上这片草地的时候,明镜崖上的图画线条已经开始扭曲。 原本延展开去代表着山川河流的线条,全都在朝着石壁中央收拢,渐渐团成一个圆形。 莫非,这就是锁盘了? 杨隽看着这面石壁的地势和周围格局,想象了一下若是由宗主和长老开启雾尘小界之前,让准备进入小界的弟子们在石壁下观看舆图的场景。 他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心道玄天祖师倒是想得周到。 姜宿见赤灵珠的瀑流早已随着画面的展开消失,施施然地走到中间,站在那团圆形图案中央。 他回头盯着杨隽,眼中隐现笑意,抬着下巴,神情有些倨傲。 “楚师叔,要不,您先来?” 杨隽心里呵呵一声。嘁,下巴都快戳到天上去了,让我先来?不就是挤兑我不知道怎么开启锁盘么? 他在殷晋离等人或惊疑或讶然的目光抬了抬手:“你动手吧!” 颐指气使的神态,淡然的语气,倒似真的把自己当做姜宿的长辈一般,又把姜宿气了个趔趄,眼中冷光乍现。(未完待续。) 第313章 龙首兽环 姜宿心中早将杨隽列为了必杀名单,只是因为那把黑石晶钥匙,才没有动作。 冷笑一声,眼见石壁上的线条拢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圆形,他朝着那圆形图案正中甩出一张符印。 符印上绘制了扭曲的线条,杨隽凝目看去,只见灵光一闪,那符印已经直直投入了石壁上的圆形图案当中。 原本单调合拢的线条,在与符印接触的瞬间光芒大涨,线条都像是活过来一般,渐渐融合在一起,并且疯狂地旋转起来。 石壁上亦如喷洒了干冰的水面,冒出浓浓的雾气,一时间石壁上画面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众人就透过灵光闪烁的雾气,看着那图案几经变幻,最终石壁上牵出一道竖直的长线,恰在中央,将个明镜崖左右一分,倒像是一扇门户。中间引出那条长线,便是细细的门缝。 那团旋转的图案灵光渐渐隐去,当先露出的竟是两只长长的獠牙。 这獠牙远远的凸出石壁之外,给人一种挣脱石壁而出就要触到自己脸上的感觉。站得最近的姜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杨隽看着那两只鼻孔并白得耀眼的獠牙,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嵊洲人族与兽族有经年恩怨,部落时期之前还曾与兽族爆发过一场大战,彼此之间势如水火,因此并不像他原来的世界那样有诸多神兽作为图腾。 能够被玄天门祖师作为镇门神兽雕刻在雾尘小界大门上的,大约,也只有那一种了。 龙……在氓山真人口中曾是开天辟地为嵊洲始神的神龙,扭转乾坤,拯救万民于浩世大劫灾难之中的龙。 他目光微微闪动,许多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有灵原见到的那三个伟岸男子,凌初山练习游龙飞云术后恍然间看到的一条白龙,只感觉心脏砰砰跳动,有一种极为隐秘的情感滋生。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杨隽皱了皱眉。 他摇了摇头,看向薄薄灵光雾气散开之后的石壁门墙。 兽首鼻后两根长须,无风而动,飘逸有神,宛如活物,颌下长嘴露齿獠牙高鼻之后是一双圆目,高高耸立的额头之上两只鹿角翘立,还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龙首! 随着龙首之后的鬃毛依次显现,石壁上的雾气渐渐散开,露出一整幅盘龙雕刻来。除了龙首全部凸出在外,蜷曲的龙身有一般隐在石壁之中,看着就是一座巨大的浮雕。 明镜崖石壁本就异常平整宽大,这幅神龙雕刻,光是龙首就有一丈高,没有染色,通体都是原原本本的灰白色石头,与褪去了表皮青灰色的石壁浑然一体。 郑建越走越近,看到此时,忍不住又“咦”了一声。 “这龙首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眼睛!”顾九辛轻声说了一句。 这话却是她微微侧首,朝杨隽说的。 静悄悄撇了撇嘴。只要长了眼睛的,谁还能看不见啊?那龙首上头的眼眶里根本没有眼珠子! 看着颜色比周围的灰白石色深一点,其实是因为圆孔里面什么也没有,凹陷进去,阴影显现,所以看着倒有点像是灰黑色的眼睛。 杨隽却是了然地点点头。顾九辛的意思是,龙首的眼睛就是锁眼! 这当然也符合他心中所想。 杨隽抬头对神色讶然的姜宿道:“姜师侄,怎么还不动手?” 姜宿饶是对雾尘小界已经有所了解,乍然间看到这令无数人向往的古老遗迹,也是心潮澎湃。 透过这扇石雕的巨门,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门后的重重原野,幽深密林,寂静的山谷,和里面数不胜数的奇珍异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株绯花白玉翁。 现时这雾尘小界的钥匙就是都在自己受伤,但这雾尘小界也不是自己的。但若是自己能为令主献上绯花白玉翁,岂不就可以向令主邀功,让这个雾尘小界永远为自己所有? 姜宿一想到日后自己手握这个巨大宝藏,面上没有变化,心下早已是飘飘然。 猛然间被杨隽一语打断,不满地朝下方轻轻地瞥了一眼。 哼,这个土包子。不就是等着雾尘小界开启吗? 眼光扫到底下又多了许多人,姜宿眼神十分不善,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这些人想要蹭着进雾尘小界,那也要先问问自己同不同意! 杨隽提醒完姜宿,冲顾九辛点了点头。 顾九辛早就与他说过,雾尘小界中当然是天材地宝无数,机遇难得;但里面也有数不尽的异兽,无限重重。 他原本就打算做掉殷晋离的,所以殷晋离想要跟着进去的话,呵呵,随意。至于郑建,杨隽自觉跟他没有冤仇,无需多加干涉。 但是姜宿就不同了。一则,虽然姜宿没有说他欲进雾尘小界做什么,但杨隽和顾九辛都不约而同地猜测这人就是为取绯花白玉翁而来。二则,姜宿是在场诸人中修为实力最高的一个,同进雾尘小界,不管是不是要取绯花白玉翁,他都是自己的头号劲敌。 杨隽和顾九辛很有默契地,都不希望姜宿进雾尘小界。 看姜宿神色,多半也是如此打算的。 顾九辛嘴角一翘,颔首示意,表明自己知道了。 静悄悄看着二人眉来眼去地打哑谜,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心里默然盘算。 她的家世也并不比顾九辛差,还与当今第一世家江家关系十分亲近,将二人的只言片语连起来一想,已然猜到二人是为何而来。 她看着****,心下微微感慨。原先在凌初山时,这人有事还愿意寻江临仙和她说道一二,现在却已经转投了顾九辛,果然防范之心渐重。 不过,这有什么。雾尘小界而已,她还不至于贪这点东西。 当然,这是因为她和江临仙都所图更大。不是神木令,其他的东西都入不了眼。 静悄悄嘴唇紧抿,瞥了眼顾九辛,暗骂杨隽眼瞎。难道他就这么肯定,焉顾九辛不是图谋比雾尘小界更大的东西? 思索之间,姜宿已经朝着昂然的龙首伸出手去,一点白光从他手中散溢开来。 杨隽眼尖,见那白光朦朦胧胧,犹如皓月之辉,带着几分清冷之姿。 这就是雾尘小界两把钥匙之一的冰玉钥匙了。 姜宿右掌朝着石壁轻轻一推,冰玉钥匙如离弦之箭飞向龙首的右眼。瞬间光辉,如银河里的一颗流星。 而原本仅有三寸长的钥匙在落进锁眼里的时候瞬间涨大了两倍有余,大小堪堪与龙首的眼睛相配。 咔哒! 这是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 姜宿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哼,那个土包子分明就是连钥匙该插/进哪个锁眼都不知道,什么都等着自己先一步做了。 当然,这样也有好处。自己把钥匙扔出,那个小子才知道钥匙往哪个锁眼里放。如此一来,中间就有个时间差,足够自己做好攻击准备。 钥匙既然出手,自己下手的时候,就完全不必有什么顾忌了。 姜宿盘算得很好。他眼中隐现一丝笑意,右手摸向了腰间。那里悬着一根不起眼的黑色剑鞘,里面是他近来练得最为得意的乌鞘 不过,听着耳中传来的声音,他的神色顿时一凝。 眼前一粒极小的黑影划过,竟然已经落入了龙首的左眼当中。那个小子的动作竟然一点也不比自己慢! 姜宿满以为自己必然能够先发制人,却万万没有料到杨隽钥匙脱手的速度一点不比自己慢。 姜宿怔然之间,眼角余光已经扫到一片巨大的黑影正朝着自己斩来。 万屠刀! 他娘的,这小子比自己还黑!出手比自己还快! “小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隽并不答话,嘴角却牵出一抹冷笑。都特么是乌鸦,谁还能比谁更黑! 姜宿站在石壁的左上方,他却是正正站在龙首浮雕之下。是以,姜宿一出手,杨隽便预估出那把冰玉钥匙是朝着龙首的右眼而去的,更不迟疑,左手黑石晶钥匙出手,右手提着万屠刀便上。 倒不一定要把姜宿斩于刀下,至少,让他进不了雾尘小界。 两只钥匙几乎不差毫分地同时落入所言,连着连声“咔哒”之声,在杨隽提刀冲向姜宿的时候,龙首上两只眼睛同时绽放出光芒。 只不过,左黑右白,颇有些异样的趣味。 有道是画龙点睛,明镜崖石壁之上的神龙浮雕,原本全身上下一片灰白,两只眼睛孔洞,在一黑一白两把钥匙插/进之后,眼中顿时绽放出一丝神采。 虽然眼睛显得有些奇异,但整个龙身,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玉质光辉,龙唇上两缕长须,越发显得飘逸灵动。 楚怿眼睛只在龙身上一扫,却是有点心不在焉地看向了殷晋离。如果没有猜错,岳子澶所说的好机会就是现在罢? 他虽然不认识姜宿,但也看得出来,这个人的修为远超自己。若是与之联手,或许就能够成功铲除楚恪了! 但是,楚怿一眼看去,却见殷晋离正与岳子澶耳语。(未完待续。) 第314章 龙门轻启 楚怿眉头一皱。 这个殷晋离,不是他们俩把自己叫来的吗,这时候不朝楚恪下手,还在磨磨蹭蹭干什么。 他却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来得晚了,没有听到前面几人提及雾尘小界的缘故。 殷晋离早先听到杨隽姜宿等人话语中有“雾尘小界”几个字,就有点疑惑,心道:楚恪和这人一时打一时休,也不知道玩的什么花样。 及至见到龙首浮雕,方觉出一丝不凡。因此见杨隽又和姜宿打上了,他便把楚怿抛在脑后,与岳子澶细论这面石壁与雾尘小界的事。 “当真?”殷晋离狐疑地看了石壁上的龙首一眼。 “那人修为至少在少师以上,楚恪身边又有顾九辛跟随,”岳子澶压低声音道,“属下想,这事应该不会有错。” 殷晋离摸着下巴,点头道:“也是。不过,他们怎么会有雾尘小界的钥匙,不是早就不知所踪了么?” 岳子澶心下摇头,这人怎么就抓不住重点呢? “公子,此事何需细究,”他竖起右手食指,轻轻摆了摆,道:“只要知道,雾尘小界中宝藏重重,且样样都是现今嵊洲大陆上遍寻不得的稀世奇珍。这,便足够了。” 殷晋离神色有些意动,却仍在犹豫,迟疑道:“可是,听说雾尘小界里颇多异兽,实力强悍,恐难以匹敌啊!” 想到稀世难寻的奇珍异宝,殷晋离也很是心动。但是,雾尘小界风险太高。 他们殷家是经商发家的,商人习性,殷晋离当然得想一想,风险和收益相较,到底划算不划算。 岳子澶见状,自然知道殷晋离在想什么,凑上去添一把火,道:“雾尘小界既然能引动玄天门爆发那么大的动乱,宗主换位,长老陨落,诸首尊首座不安于座。公子,您想想,这东西,绝对值得我们花大价钱……” 岳子澶可没说卖命寻宝,他知道殷晋离最想要的,到底还是那传言中的神木令。 他朝杨隽和姜宿那边看一眼,心念一转,道:“这二人不知何故,打得不可开交。不过依我看,楚恪倒是不落下风。” 宋樵跟着朝杨隽看去。 还真是,不过个把月未见,那人手中的万屠刀威势愈重,自己已然无法匹敌。 想到在凌初山的时候自己被杨隽打断腿骨,断骨的咔擦之声,那种痛楚像万根尖针扎进身体里,刺得每一寸皮肉都痛得极其酸爽,直透骨髓。 宋樵忆起杨隽下手的利落,双手忍不住发颤,神色却是一片木然。 听着岳子澶同殷晋离言道:“他们要争先便争先去罢,咱们只管进小界去就是了。” “楚恪若能进,便在小界里解决了他。若他不能进,公子在小界中巧遇机缘,修为自然更胜现在,还怕修理不了他?” 殷晋离鼻头耸动两下,盯着杨隽打斗中的身影很是看了一会儿,终于道:“很是。” 他虽然也怨恨杨隽,但到底清楚以自己的实力还动不了杨隽,才想着与楚怿联手,此时便听了岳子澶进言。 “就是那些异兽……”上古遗种,凶猛异常。 岳子澶深深一礼:“公子放心,属下倒会一些兽语,定护得公子周全。” “哦,还有这事?”殷晋离眼中露出些许异色。岳子澶的确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本事,只是兽语一事,可从来也没听他提起过。 岳子澶但笑不语,殷晋离没有再追问。 殷家发家之后,招徕的奇人异士不少,谁还没有点不可告人的过往和秘密?殷家自然不会细究这些,只有这人有可用之处就行了。 岳子澶看着巨龙浮雕双目中闪耀出微光,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点点红晕,眼中散发出异样光芒,竟是强自按捺住喜色。 雾尘小界,呵呵,奇珍异兽……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杨隽与姜宿均是存着先发制人的念头,不欲对方进入小界之中。 扔出钥匙之后,杨隽不落于后,没有让姜宿抢占先机。只是姜宿到底修为了得,灵力精深,力道或不如杨隽,反应速度却是奇快,尤其戒备心愈重,见万屠刀刀影之中透出一丝鲜妍的血色,便是一味躲避,并不直接招架。 杨隽冷笑,这人要先下手为强,竟也只是欺软怕硬,想着偷袭得手? “姜师侄莫急,师叔我指点你两招,只一味闪避怎么成?” 姜宿竟也能屈能伸,眼见得偷袭杨隽的计划不成,又忌惮万屠刀与摄魂夺魄印之威,不敢掠其锋芒,接连闪避之下,倒还稍有余力应答杨隽。 “楚师叔深藏不露,小侄难望项背,还望师叔高抬贵手!” 话里服软,姜宿的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他说完这话,已将牙关紧咬,半边脸色扭曲。 他不直面杨隽攻势,杨隽一时对他难奈何,却有意将他驱逐开去,远离石壁巨门。姜宿眼珠子转转,却是仍一意朝门口靠拢。 明镜崖石壁之上,巨龙浮雕的两只眼睛回归,虽是极不协调的一黑一白,但莹莹玉光闪亮,竟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之感。 点睛之后,两只龙目中精光四射,整条灰白色巨龙都泛着鲜活的气息,从獠牙、长须、鳞甲到尖利的趾爪,全都脱掉了灰石之色,隐隐有一种灵动的鲜活气息。 静悄悄与顾九辛一样,人站在石壁巨门之下,眼睛仍是不时瞄着杨隽的方向。 门上衔环的巨龙双目却突然滴溜溜地一转,一黑一白两道光束从龙目中发出,穿过空地,只射/入远处的密林当中。 两把钥匙转动,便有“喀拉拉”机括扭动之声传来,落在石壁之前的众人耳中,异常清晰。 眼见机括转动,这扇沉重的大门就将开启,静悄悄也顾不得与顾九辛那点小小的隔阂,下巴朝杨隽的方向一扬,低声问道:“那人是谁,修为几何?” 顾九辛倒也能意会她的意思,答道:“神木峰姜宿,少师。此人非楚恪劲敌,但若要诛杀,一时却也未必能够。” 静悄悄轻哼一声。杀不了就是杀不了,说得那么绕干什么。 眼角余光却是瞄到殷晋离几人都悄然都朝着门口靠拢过来,眉心微动,神情有些不悦。 想到先时恩怨,静悄悄便对殷晋离尤其看不顺眼,脚下微动,就要往殷晋离方向去。心道,先收拾了这个渣滓再说。 顾九辛一把拽住她:“些许小事,就交给小师叔自己料理吧!” 静悄悄被一只柔荑捉住,再听顾九辛悄声细语传入耳中,登时脸上发热,俏脸绯红。 她就是看不惯殷晋离小人行径,又曾暗害过杨隽,想着这人出现在这里肯定也没好事,便替杨隽收拾一回,没想到竟然叫顾九辛看了出来。 当然,如此一来,自然也说明顾九辛对杨隽的事也是了如指掌。 思及此处,静悄悄心下,又有一丝微怒。 顾九辛倒是神情自若。殷晋离之事她早就知晓,前两日岳子澶行跟踪之事,杨隽再次与她说了想引殷晋离出面,将其斩于雾尘小界之中。 所以,对于杨隽心下计划,她比静悄悄更清楚一些。 咔咔—— 随着这声音,两把钥匙分别朝着左右两方扭转,露在龙眼之外的部分渐渐刺入石壁当中,只剩下一寸来长的圆头在外。 一把黑色石晶,一把白色冰玉,不论锁舌构造,两把钥匙头部都是打造成一模一样的圆球形状,刚好暗合龙首的双目。 “动了!” 一声低呼,却是不知何时走到顾九辛和静悄悄身后的郑建。 两把钥匙刚刚贴合龙首双目,只见那龙首将两道视线一凝,半嵌在山崖石壁中的身躯竟然缓缓扭动,身躯游动之处,泛起层层涟漪,那坚硬的石壁倒先是盈盈水面似的。 众人都未曾见过这等场景,除了仍在打斗的杨隽和姜宿,便是楚怿,也不由得带着奇异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 顾九辛盯着巨石门,却又忍不住瞟一下杨隽的方向。 殷晋离和岳子澶,则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大门,四只眼睛中竟是闪着相同的炽烈急切之色。 眼看着一条石雕的巨龙宛如活过来一般游曳着身姿,众人都不由得微微骇然,只因龙首凸出石壁一丈有余,看着实在令人心惊。 巨龙浮雕原本呈盘旋之姿,龙首在石门正中,长长的身体则蜷曲起来,团成一个圆形,镶嵌在巨门之上。 此时,那龙身缓缓舒展开来,在石壁上缓缓挪动,压在那道细细门缝上的身躯移开,便见那道长长的,从明镜崖顶部一直贯穿到底的门缝裂开一道缝隙。 雾尘小界的大门,终于开启。 紧闭着只余一道细线的门缝,松动了,从里面中透出一丝微微的光亮。一股气息玄奥的风,透过这门缝、这坚硬的不知有多宽厚的石门,向外扩散开来。 夹缝里的风,气势格外凌冽。 当先的顾九辛和静悄悄被扑面而来的狂风吹得螓首微侧,眼睛微微眯起。 猛然间袭来的强劲气流,让两侧的众人都忍不住一个趔趄。(未完待续。) 第315章 鼓瑟之声 那是一股湿润的风,而风里夹杂着的,不是水汽,而是青天白日之下肉眼都能看清的点点灵光。 顾九辛被这股来自门缝里的强劲气流吹得脸一偏,抬起一只手捂住半边脸颊,半眯着的眼睛却也看见这股风中蕴含的灵气。 一行人均是通了灵窍的修士,皮肤沾上这点点灵光,均觉一阵清凉润湿。 殷晋离喜盈于色,握着岳子澶的手臂笑得欢畅:“灵气如此充裕,果然是稀世罕见的洞天福地!” 修士要凭自身之力凭空开辟出一片小天地,需得有天尊以上修为。然而,在玄天门建立之后,嵊洲所出修士,少有能够达到这个等级的大能之士。故,小界难得,灵气充裕之小界尤为罕见。 更何况雾尘小界非人力所能成,又集四位玄天门祖师一生心血,其中养护诸多上古异兽遗种并浩世大劫之前的万种花果灵草,其产物之丰,甚至曾引发玄天门中一场不小的动荡。 若说之前殷晋离还忌惮着小界之内的凶猛异兽,此时感受到那股气流中蕴含的灵气,却是将所有危机都抛之脑后。 仅仅是一股气流,就蕴含了这样润泽的灵气,虽然还没能看到小界中是何等景象,但也能够想象,山河壮阔,遍地奇珍哪! 殷晋离兴奋地顶着风头往前走,要挤到门口去。 静悄悄侧脸避过,转身朝杨隽看去,还没完全睁眼,张口就喊:“先别打了!” 其实哪里用得着她喊,杨隽和姜宿均是敏锐之人,更何况裹挟着大量灵气的风从狭窄的门缝里挤出来,不仅发出尖锐的呼啸,也使得气流往中间挤压,两个人早有察觉。 姜宿最初的打算是先一步扫清杨隽,余下众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哼哼,大象岂会害怕一群蚂蚁?实力差距太大,他根本就不怕这些人群起而攻之,反倒是可以留着进入小界之后慢慢收拾。 只有杨隽……若是让这小子进了雾尘小界,到底还是一个棘手的点子。 姜宿先发制人的计划被杨隽打乱,又遭紧追不放,心下早就被不耐烦了,他也一直试图往门口的方向去,只是……姜宿都怀疑今天是不是出门忘了掐算一把,再是事不遂人愿,也没得桩桩件件都这么让人窝火罢? 杨隽自然一直注意着姜宿的动向。姜宿对小界的了解,怕是比顾九辛还要多,若是让这人抢先一步跨进了雾尘小界的大门,谁知道他会不会使出手段把门关上? 是以,杨隽虽是一刀刀追砍着姜宿,且有点被姜宿带着跑的意味,但始终让自己堵在姜宿与小界大门之间。姜宿要想进雾尘小界,就必须过他这关! 这刀剑一出,也不是想停就能停的。 明镜崖前的这片空地上,已经被纵横的刀光剑气划得破破烂烂,跟犁耙犁过一轮似的。 巨龙身躯延展,仿若在水中云上摇曳,尾巴却慢慢地滑向了门缝。 门缝越裂越大,只是整座数十丈的大门里,都笼罩着层层迷雾,白茫茫一片。透过门缝朝里望,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巨龙的尾巴顺着门缝滑进去,渐渐隐没其中,像是沉进无边无际广袤无垠的云海里。 门缝将有两只手掌宽,殷晋离心心念念着雾尘小界中的稀世珍宝,再懒怠看旁人,顶着风往门里走。 岳子澶看了一眼尚在争抢先机的杨隽和姜宿,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其中深意,不得而知。 顾九辛看着小半截尾巴已经隐入云海之中的巨龙浮雕,心里升起一丝疑惑,皱眉不语。 静悄悄瞥她一眼:“你还不进去?” 两只手掌宽的缝,足够顾九辛钻过去了。 顾九辛蹙眉,摇头道:“我们好像忘记什么了。” 静悄悄轻哼一声,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那条龙的尾巴已经完全隐没在了石门之后的重重云海之中。 “这龙……它要去哪里?” 顾九辛微微一笑:“还能去哪里?当然是雾尘小界。” 话一出口,她的脸色微变,扭头看向正与杨隽缠斗的姜宿。 刚才开门之前,姜宿朝门上扔了一张符印。这张符印,是做什么用的? 顾九辛不由想到,如果两把钥匙都为姜宿所得,那他会怎样开门?开门之后,钥匙怎么办? 两把钥匙还在龙首双目之中! 随着门缝越拉越开,已有一尺余宽,完全可容一人通过。门口的风势越烈,巨门之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要把人拉进去。 顾九辛和静悄悄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 殷晋离却已经一步跨进了门缝中央,恰恰是气流奔速最急的地方。 石龙的下半部分已经完全隐入门后,这个瞬间,门中有一束光透出来,唰一下打在殷晋离身上。 顾九辛和静悄悄眼见着殷晋离站立不稳,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的拉扯着,朝着门缝飞去。 二人连忙侧身,避过这一波气流。 站在顾九辛和静悄悄身后的郑建,却避之不及地被这光束打中,紧随着殷晋离被卷进了门缝中。 岳子澶落后殷晋离一步,在这突然的变故前站住了脚。 宋樵却似乎冒冒失失地跟在其后,一步踏进了光束之中,步郑建后尘,被气流裹挟着扯进了石门之后。 岳子澶与顾九辛二人隔着光束而站。 顾九辛不由眯了眯眼睛,一派肃然地冷冷盯着岳子澶。 “你不是殷家的奴才。”她冷声道,黑白分明的双眸犹如一汪寒潭,凝视着对面容色苍白脸上却有一丝不正常红晕的岳子澶,“你究竟想做什么?” 避让开了那道光束,夹道中的风仍旧很强劲,吹得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岳子澶消瘦的身形在翩飞的袍袖下越发明显,肩膀微耷,后背微驼,还瘦得没有一丝正常修士该有的精壮样子。 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下一刻就要被风刮走的样子,他偏偏脚步未挪,像是一株遒劲的古木,枝桠狂乱地舞动,主干却纹丝不动地挺立着。 岳子澶掩嘴咳嗽了两声,脸上红晕更盛,道:“跟你想的一样。” 顾九辛神色一冷,一双美目凝视着岳子澶,眼底神光凝聚,如深海中一缕幽蓝,静默无声,又似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露出一丝缝隙,倾斜下一缕天光,迸射出一丝锋锐又狂热的光芒。 静与动,冷与热,在这一双澄澈的美目中交汇。 顾九辛粲然一笑,霎时如春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初初绽放的蔷薇花上,娇嫩的花瓣上还有晶莹的露珠微微颤动。 四目相对,战意就此一触即发。 两片朱唇轻启,顾九辛开口笑道:“既如此,那就各凭本事罢!” 话音似珠鸣玉碎,落地有声。静悄悄只一个愣神,余光里一道白色身影已然朝着石门疾行而去。而对面,岳子澶也飘然而起。 “哎!”静悄悄扭头一看,二人竟是一左一右直奔石壁上的龙首浮雕。 岳子澶看似孱弱,行动处却是疾如星火,举步生风,下裳鼓风而起,眨眼间便至那巨大的龙首之前。 顾九辛冷笑一声:“以往真是小看岳师弟了。” 她亦早有准备,行至半途便将左手一摊,唤出一把雅瑟。瑟长八尺一寸,广一尺八寸,将顾九辛衬得身量纤纤。 门缝中疾风翻卷,顾九辛恰恰立于这股气流之外,衣衫飘摇,长发浮动。 她未将雅瑟平放,而是五指紧紧扣住底部,竖立起来,右手无名指与中指轻轻一拨,静悄悄便见一道弧形音浪如弯刀利刃一般,唰一下疾行穿越门缝中的风暴,此行去处,正是岳子澶伸向巨龙右眼的手。 静悄悄顿时呼吸为之一紧。 岳子澶不走,为的便是雾尘小界的钥匙!这钥匙,怎能为岳子澶所得?!况且,现下石门还未完全打开,若钥匙被取出,是否会重新阖上? 此时此刻,她却不敢朝杨隽看上一眼,而是不错眼地盯着那一道音浪所凝成的刀光。 待见那道音浪并未被狂风所阻,直越风暴,袭向岳子澶手腕,逼得他缩手回击,静悄悄方松了一口气。 到此时,一缕低沉柔和的声音才缓缓传入耳中。 鼓瑟,音至。 门缝越裂越开,中间疾风更甚,岳子澶与顾九辛二人均有些忌惮这漫卷的狂风,恐自己也被卷入其中。 岳子澶稍退之后,便不好接近龙目,而顾九辛全然不管摘取钥匙,只一意阻止岳子澶伸手。 一道接一道的声浪袭出,均劈向岳子澶与石壁之间,逼得他靠近不得。 静悄悄见岳子澶无法得手,心下微松。 却听见姜宿破口大骂:“破落户的土包子,你给我滚开!” 其时,杨隽已然在悄然向石壁接近,岳子澶和顾九辛的动静他也听见了,自不会坐视不理,却又怎会给姜宿可趁之机。 所谓急则生乱。姜宿眼见顾九辛占据优势,离龙首左眼咫尺之遥,而岳子澶亦离屡屡朝右眼中的冰玉钥匙伸手,已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砍断岳子澶的手,哪里还能耐得下心与杨隽周旋?(未完待续。) 第316章 始料不及 浮雕石龙大半个身躯都已经隐没在门后的云海之中,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门后挪移。 而与此同时,石门也在缓缓地向明镜崖山体内挪动,似乎无形中有一双巨大的手,将这两扇对开的门往里推。 但山体之中,是视线不可及的虚无,白茫茫无边无际。 从门里看不见的空间中吹出来的风,越来越烈,岳子澶和顾九辛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在拉扯着自己,也要将他们卷进门里那无尽的云雾中去。 顾九辛稍稍后退一步,将半边身体紧紧倚靠在石门之上,狂风将她惯常拢得一丝不苟的鬓发拂乱,紧紧地贴在轮廓柔和的脸颊上。 一面要抵抗着门缝里刮来的飓风,一面还要防着岳子澶朝钥匙伸手,顾九辛微觉吃力,双唇紧抿,明眸如寒星闪烁,却是盯着岳子澶不放。 她手中动作一刻也不曾停歇,一道紧接着一道的声浪,越过中间的气流,斜斜插在岳子澶与龙首之间,最终在龙首旁的石门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石门被推动着,龙身游曳着,唯一不动如山的却是那只巨大的龙首,原先是镶嵌在石壁中央,门扇之上,如今是凌空悬挂在两扇石门之上。 一黑一白两只眼珠,竟随着龙身的移动渐渐有了些生气,虽看着有些异样,却意外的令人觉得迥然有神。 楚怿躲在旋风地带之外看了一时,也渐渐咂摸出一点味道来。 他虽然没有听见殷晋离和岳子澶说了些什么,但殷晋离商人行径,无利不起早,急匆匆跨进这扇门里,必是有利可图。 宋樵虽了解不深,不过从他刚才的观察来看,也是个心有算计的人,紧跟殷晋离之后,为的可不只是在殷晋离这个主上面前献殷勤。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与顾九辛对峙却仍未得手的岳子澶。此人是殷晋离心腹,却没有贴身护卫殷晋离,反倒去抢一把钥匙,这其中本就有些蹊跷。 楚怿心头思量一番,打定主意之后,掀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一眼杨隽,鼻孔里出气轻哼了一声。 凡是能给这个小贱种找麻烦的,都是好事。更何况对自己来说,也是百益而无一害! 楚怿心里觉出一丝快意。 他脚步放得极轻,朝着石门的方向走了两步,提着绝地赤虹剑的左手微微颤抖,有点像是顽劣的熊孩子正欲实施一个绝妙的捣鬼计划。 锵—— 利器与空气摩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静悄悄眼神登时警觉地追随着那道寒光而去。 一只剑鞘从她背后飞出,朝着石门直飞而去。 目标,顾九辛。 岳子澶在顾九辛对面,自是先一步看见楚怿朝顾九辛出手,眼中闪过一丝微芒,嘴角悄然绽放出一点笑意。 他与顾九辛处境相似,却是比次次主动攻击的顾九辛更省力气。楚怿扔出的虽是剑鞘,却足以对顾九辛造成颇有威力的一击。 顾九辛如果不想身受重伤的话,就必须闪避。这一动,拨琴弦的手自然会慢下来。 岳子澶懒洋洋一笑,自己只需静待时机,等顾九辛出手稍慢的时候,便可从容摘得钥匙。 至于静悄悄,他朝下方轻瞥一眼,这两个女子素来不睦,定然不会相帮,不过,静悄悄倒是有可能趁机抢了那把黑石晶钥匙。 想到这点,岳子澶对楚怿提醒一声:“钥匙!” 楚怿本就有这个打算。这些人都在争来抢去,不管是什么东西,先拿到手再说。 眼见剑鞘往顾九辛持着雅瑟的左肩袭去,楚怿身形一动,追风掣电般一跃而上,直取龙首左眼里的黑石晶钥匙。 正暗暗自得时,斜刺里猛地蹿出一条身影,直奔石门而去。 楚怿未料到静悄悄动作比他更快,已抢在他的前头。 静悄悄见一只剑鞘朝顾九辛撞去,不做他想,身形一动,飞燕般轻灵旋转一圈,已从楚怿面前掠过。 她的身影模糊,只看到一团虚影,其中有银芒闪动。 楚恪愕然,静悄悄也要抢那把钥匙? 此时,石壁上浮雕石龙已将大半个身躯隐入门后,半开的石门中风暴愈烈。岳子澶自觉已无后顾之忧。 他已经计划好了——取得这把冰玉钥匙便闪身进雾尘小界,至于另一把,便在楚怿手中也可不费吹灰之力地讨来。 想到能够将雾尘小界掌握在手中,岳子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一手掐诀凝神定身,抵御风暴中的巨力拉扯,另一只手伸向了龙首的右眼。 却在此时,一道银光自眼角闪现。他似有所感,蓦然间触电一般收回手,险险避过一道闪亮的音浪,似弯刀般的利光。 铮—— 琴弦低鸣之声,此时才传入耳中。 毫发无损地顾九辛浅浅一笑,玉指轻轻拨弄,又一计琴音弯刀挥出。 而另一边,楚怿的讶异绝不比岳子澶更少。 被静悄悄越过的楚怿,一时怔愣,耳中听得“铛”的一声脆响,却是绝地赤虹的剑鞘被静悄悄手中鸳鸯钺轻轻拨开,朝着自己****而来。 静悄悄替顾九辛挡掉绝地赤虹之剑鞘,并未回头与楚怿交手,去势未变,直向半开的石壁。 此时两扇石门之间已开了足有半丈宽,中间狂风呼啸,似一个巨大的漩涡。静悄悄身姿轻灵,越过顾九辛之后便觉陡然间为一股大力所拉扯,整个人扑向洞开的门缝之中。 她慌乱之中不由惊呼一声,却在身形陷入门中的时候,右手扶着龙首下颚,抵住门内的拉扯之力,往上纵跃了一丈有余,正是静家不传之秘燕归巢。 站在龙鼻之上,宽硕的龙首浮雕稍稍挡住了一点风暴,静悄悄身体却仍然摇晃得如同大海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尽管如此,她左手扶住龙首,极力支撑平衡,右手却伸向了龙首左眼中的黑石晶钥匙。 怎么会这样?! 不说楚怿一脸讶然,便是岳子澶,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顾九辛冷冷一笑,又是一计弹拨,低沉中带着柔和的乐音,利刃般穿过两扇门之间的风暴,朝着岳子澶面门袭去。 她自也看不起楚怿背后偷袭之举,但现在却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只是万万不能让冰玉钥匙落入岳子澶手中。 而她现在,不仅仅是要阻拦岳子澶,更要把冰玉钥匙也拿到手! 顾九辛眼中神色一厉,越发冰寒如霜雪冷凝。 姜宿见得如此形势,心道于自己大不利,再不肯让钥匙落入他人之手,也不管杨隽如何,只顾心急火燎地奔向门口。 心想,便是拼着挨了一刀也无所谓,反正雾尘小界中奇珍异宝无数,总有办法再找补回来。若是两把钥匙都不在自己手中,到时候平添无数麻烦。 岳子澶见顾九辛一意与自己为难,心道这女人可真难缠,高呼一声:“楚大公子!” 只盼楚怿再出手牵制顾九辛。虽则刚才未料到静悄悄会出手襄助顾九辛,但现在静悄悄正攀在龙首上取钥匙,无暇他顾,只要顾九辛无法出手,这冰玉钥匙就是自己的了! 岳子澶想得虽好,楚怿却充耳不闻,提剑接过绝地赤虹的剑鞘,从顾九辛身边掠过,直奔静悄悄而去。 笑话,不过是合作关系,他怎么可能为岳子澶做嫁衣,自己空手而归?这把钥匙,必须是自己的! 岳子澶见楚怿不理会自己,恨恨地一咬牙。 呸,都特么不是好东西! 其时,杨隽和姜宿二人在打斗之间,已然靠近门口,见楚怿朝顾九辛掷出剑鞘他便有意相救,正欲出手却见静悄悄已然替顾九辛挡开一击,而姜宿却神情急切地盯着龙首浮雕。 杨隽嘴角一扬,万屠刀斜斜劈向姜宿,挡住了他的去路。 姜宿一个退避,便见静悄悄伸手取向最近的黑石晶钥匙,再也忍耐不得,不管不顾要冲过杨隽的封锁。 唰—— 刀影从天而降,正从姜宿头上斩落,他慌慌忙忙中只得举起手中剑鞘一挡,却被这刀影砸得头晕目眩,嘭一声撞上了前面的楚怿。 楚怿原是奔着静悄悄而去,冷不防被姜宿从身后一撞,两个人便在距离龙首咫尺之遥的地方,被裹挟在门内的风暴里,卷进了门后的茫茫云海中。 杨隽一刀挥出,倒为姜宿不顾头顶刀光也要抢夺钥匙的劲头惊讶了一瞬,但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另一头进退两难的岳子澶那里。 进?别说龙目中的钥匙,便是门缝,顾九辛都不让自己靠近。退?雾尘小界就在一门之隔,让他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更是不可能的事! 岳子澶眼睛一眯,目中流露出一丝狠厉之色。 此举可能暴露身份,但如今却是到了不得已而为之的地步。 风暴渐烈,倚在门口的顾九辛已经感觉很是吃力,风暴中巨力拉扯,拨弦的右手微微一颤,琴音有一瞬的紊乱。 岳子澶攀在石门上,狭长的双眸冷光乍现。 这小妞拨弄琴弦的动作已经有点不太顺手,琴音越发衰弱,只消轻轻一击,便能让她栽倒。(未完待续。) 第317章 云端飞车 饶是如此,岳子澶还是略微迟疑了一下,没有立马出手。 猛然间头顶的龙首浮雕一阵剧烈震颤,同时传来静悄悄的一声惊呼。 原来门缝已经将近丈宽,整个龙身已经隐入门后的云遮雾绕当中,这巨大的龙头也正缓缓挪动,渐渐脱离了左边的那扇门。 静悄悄却在身体歪斜的瞬间,握住了龙首左眼中的黑石晶钥匙,在汹涌的气流当中将其拔了下来! 下一瞬间,龙首完全脱离了左边那扇石门,宛如活物般摇了摇头。 静悄悄身形摇晃得像风中飘零的落叶,霎时间被卷入了正中的气流当中,转瞬便消失在云海深处。 岳子澶再不迟疑,长袖一甩,左右袖口中各长出一条手腕粗细的绳索状东西。 那物事形同蛇尾,看似滑不溜秋,却能牢牢地攀在龙首浮雕之上,一条越过丈宽的风浪漩涡,击向顾九辛。 顾九辛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腥臭气息,顿时一皱眉头。 此时身前飓风漩涡更甚,她勉强将雅瑟琴弦拨弄,音浪形成一道比之先前弱了许多的刀光,朝着那条长绳击去。 孰料那长绳竟在肆虐的风暴里一个拐弯,却并不避开这一计刀光,反倒迎面而上,与这弯月般的刀光相撞。 当眼看着风暴中心闪起一丝亮光,耳中传来嗤的一声轻响,顾九辛忍不住目露讶色。 这物事不似绳索,亦非单纯的法器,竟似活物一般,还能抗住雅瑟惊弦一柱! 可时间容不得她再惊讶,那游蛇般的物事即将越过风暴漩涡中心,探到她的面前。 顾九辛眼见再拨动琴弦已来不及,顾不得琴弦锋利,右手抓住琴弦,拿手中雅瑟挡在身前。 低沉却不再柔和的琴音响起,耳边却同时划过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 意料之中的冲击感没有到来,顾九辛将雅瑟一转,方看到杨隽已站在她身旁,手中万屠刀刚刚落下,将舞动的长绳斜斜地削掉了一块,半空中爆出一团血雾。 那手腕般的长绳竟吃痛般急急往后退去。与此同时,攀在对面石门上的岳子澶发出一声惨呼。 杨隽与顾九辛闻之色变——这声音实在不似人声! 狂风中溅起的血雾,被旋风悉数席卷而去,消散在门后的云雾里,转眼间便从二人视线中消失。 杨隽盯着缩回岳子澶的袖口,神色一厉,刚才那玩意儿像是什么东西的触手! 他刚才奔过来未及拉住静悄悄,却挥刀斩断了岳子澶朝顾九辛伸出的触手。 刀影从风暴中划过,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将那触手般的东西从前端一刀斩断。 他拧眉看向从岳子澶袖中延伸出来,攀在龙首上的另一只触手。那触手匍匐在石雕龙首上,紧紧盘旋如某种爬行动物。 顾九辛刚才闻着那异样的血腥之气已经有些不适,现下定睛一看,更觉恶心。 只见那触手蠕动着,似乎在石壁上行经之处留下了一摊*******杨隽脸颊上肌肉微微颤动,双目一凝,脸色顿沉,似氤氲着暗沉风暴雷云的低气压天空,瞪视着岳子澶:“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岳子澶收回右手触须,衣袖上已然鲜血淋漓,脸色更见苍白,并不理会杨隽的话,借着左手触须攀附在龙首浮雕上的力道,蹭地跃向龙鼻之上。 杨隽哪会容他有触到钥匙的机会?反手一刀,黝黑中夹杂着电光的刀影已然跨越肆虐漫卷的狂风,在岳子澶与龙目之间划下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 紧接着万屠刀连带着杨隽,均跨风而来,直奔龙首右眼。 岳子澶衣襟上已经沾染了点点血迹,见无机可乘,动作迅捷地轻轻一荡,被门缝中透出来的风裹挟着进入门后的重重云海之中。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那条盘在龙嘴上的触须也像蛇一般急急退走,只是还未及完全收回,便被杨隽一刀划过。 杨隽这一刀砍得实,万屠刀与那触手相接之处,顿时断成两截,横截面嗤嗤冒出一阵白烟。 门后隐隐传来一声哀嚎,却像是隔得非常遥远,听不真切。 杨隽将万屠刀劈下的同时,一跃而上,左手握住了龙首右眼中的冰玉钥匙,触手冰凉。 轻轻一扭,咔哒一声,钥匙从龙眼中脱出。 杨隽耳中却还传来比这声音更沉闷的声响,如千吨巨石滚落。扭头一看,另一扇石门正在缓缓向中间合拢。 巨大的龙首浮雕却已从另一扇石门之上脱落,至此,只依附在他所在的这一侧石门上。 杨隽看到顾九辛蓦然间睁大了眼睛,刚刚抱紧手中雅瑟,便被裹挟进了因龙首挪动而越发强劲的气流漩涡当中。 此时明镜崖巨门上的盘龙浮雕,已经只剩下半个龙头露在外面,其余的龙身已尽数隐进门后的云雾里。 杨隽右拳一捏,收起万屠刀,把紧握着的冰玉钥匙放好,纵身一跃,也投入了滚滚旋流之中。 漩涡气流之中倒并不觉得十分难受,自石门之中透过来的风反倒是蕴含了无数的灵气,带着一样令人舒畅的润泽之感。 杨隽沉浸在其中,周身孔窍开启,顿时有点点星光般的灵气钻入身体,让人觉得暖意融融。 只是旋转的气流让人无法保持身体平衡,随时都处于一种从过山车顶端往下俯冲的紧张感中,头脑一片眩晕,而睁开眼也瞧不见任何情形,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仿佛沉入了无边无际的虚空当中。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高耸的石崖,没有一望无际的森林,没有宽阔沉重的石门,亦不见那一条盘旋于石门上的巨龙。 甚至,自身亦是轻飘飘如若无物。 仿佛,自己是飘在天上的一团云,自己周围,也都是一样的云。所以入目,才是一片绵绵的云海。 杨隽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周身窍穴大开,任气流往来穿梭,才轻得如同毛羽,还是这原本就是雾尘小界别致的入门方式,抑或是,玄天祖师于门口布置下的特殊阵法。 虽不能看到其他景色,但一颗又一颗灵光在杨隽眼前闪现,让他能够描摹出气流的运行轨迹。 然而又因为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颠倒位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头朝上还是脚朝上,灵光在他眼中,倒像是长着尾巴的流星,有的从眼前划过,有的从张开的窍穴里钻进了身体。 眩晕之中所看到的世界,难免有些光怪陆离,像是空间扭曲的瞬间,光影重叠着,晃花了眼。 在这个无声无息的空间里,像是突然没有了时间。只是杨隽没有觉得惶恐,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洒脱和自在。 大概是,自从离开凌初山之后,他少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越发向往自由,便连这一刻的惫懒,也有点眷恋不舍。 不过,这样的放松并没有持续很久。 灵光的尾巴,变短了。 气流旋转的速度,变慢了。 杨隽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抹天蓝色。 真蓝啊……杨隽睁着眼睛哪怕是眨一下也不愿,只因这天空太过澄澈,比江河水清,比海水透,像是遥远高原上的冰湖,但这颜色更加均匀剔透。 杨隽没有被茫茫的灵光闪瞎眼睛,却差点在这极致的蓝天里把眼珠子都交出去。 不过,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他咚地一下醒过神来。 眼前的蓝天顿时模糊,身体一下子调转,各种景物快速地划过视线,杨隽一头朝着大地栽了下去。 卧槽! 还真是坐过山车啊! 还特么是极致的云端飞车! 修为等级不够,还没有到能够御空而行的境界,果然不太方便,否则蹬两下腿就能站地稳稳当当,装一把逼,站在云头飘然若仙了。 杨隽脑袋里划过一连串问好,身体却已经及时地做出反应,将万屠刀扔出,接住了他下坠的身躯。 脚踏实刀了,终于头上脚下站稳的杨隽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连绵的群山,苍莽的山林,点缀其间的河流湖泊,还有视野尽头微微弯曲的地平线。 好像,和在嵊洲在玄天门所见的景色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至于哪里不一样,杨隽却又暂时说不出来。 他所站的地方大概有近两百丈高,视野不可谓不开阔,极目远眺,却未见其边界。由此可知,雾尘小界,名字中有一小字,实则并不算小。 杨隽踩着万屠刀,将自己的高度缓缓下降的同时,视线也在往四周游移着,寻找其他人的身影。 刚才于自己之前进来的是顾九辛,按理来说,她应该是离自己最近的。 不过,就那股气流的邪门程度,一口气被刮到天边也不是不可能。 杨隽抠抠鼻梁,在空中转了个身,视线一扫,猛然间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架门。 之所以说是一架,而不是一扇,因为那门,根本就没有门扇。 只有,光秃秃的一副门框。 杨隽似乎想到什么,神情有瞬间的怔愣,嘴唇翕动,喃喃道:“还真他娘的把老子吹到天边来啦!”(未完待续。) 第318章 天宇穹音 想到自己刚才还舒服自在地在气流中心徜徉,杨隽脸上神情有一瞬的僵硬。 再看一眼地平线尽头,还没有自己指甲盖大小的那副门框,他不由嘴角微微抽搐,脚尖在万屠刀上轻点两下,朝着那远在天边的门框奔去。 刚才大概用力过猛,跑过头了。或许这一路跑回去,能够在半途中遇到顾九辛也未可知。 从高空下降一点,到了约莫五十丈高的位置,杨隽终于又觉察出雾尘小界的不同来. 雾尘小界是真正的深山老林。 玄天门建立至今已有三十余万年的时光,而雾尘小界中的这些丛林,形成时间还应在此之前。 雾尘小界并非天然所成,而这里面的山川丛林、湖泊、奇珍异兽,也大多是从上古嵊洲以移山倒海之术迁移进来的。 不过此后小界独立于嵊洲世界之外,数十万年斗转星移,现下情景定然已经与玄天门建立之初大为不同。 但是也因独立于嵊洲世界之外,只每甲子有一批玄天门弟子进来一探,小界中的生物多样性大体还保持着比较原始的丰茂。 更何况,由于玄天门内部挑起的动乱,雾尘小界已有近万年不曾开启,此中山林更有一番野趣。 当然,这只是杨隽从高空俯瞰下去的感受。 山林中古木参天与否,杨隽并不知道,他只看见,山脉雄浑,如一只只匍匐在地面上的史前巨蜥,背上驮着的,是茂密的丛林里。 那些树木,高达数十丈,伸展开来的繁盛枝叶犹如一片碧绿的云,将山脉遮得严严实实。山之所在,尽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不过,杨隽稍稍一看,便分辨出这里是在雾尘小界的中心地带,蟠龙湾。 蟠龙湾因处于贯穿雾尘小界全境的一条大河密龙河中游,此处有一大湖,又有急转弯,而山势起伏亦形似蟠龙,故得名。 杨隽在明镜崖石壁前看地图的时候,见此地名心中还曾想到,此地倒和曲游的地势颇有些相似之处。 嵊洲大陆同样有一条几乎横贯全境的大河,遇龙河,而楚家所在的燕国昂州,恰在滨海的龙头处,背山临水,面向大湖,地理位置极其优越。 蟠龙湾山势雄伟,树势苍劲,颇有山高林密之感。 这原也没什么,毕竟是数十万年的老林。不过这遮天蔽日的密林之下,时有一声声猛兽的低吼传出。 一时之间,杨隽竟有了一种游侏罗纪公园的感觉。 这是一种穿越时间与空间的,既陌生又新奇的感觉。 当然,自神行山明镜崖前跨进雾尘小界的大门,也的确算是穿越了一回。 视线掠过脚下的山野丛林,杨隽也在四处搜寻着其他人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么一点时间差,其他人此时已经到了哪里。 站得高,视野自是开阔,一抬眼就看到了远在天边的那架门框。 门框立在两座山峰之间,却比两座山峰都要高,而从山势走向来看,那两座山仍然是属于蟠龙湾一带的蟠龙山脉。 杨隽先时在明镜崖石壁的地图上并没有看到此处标了有这么一架门,倒是记得有一个很大的黑点,点在两峰之间。如此看来,多半就是这一架门框。 且,这门正是明镜崖后,通往嵊洲世界的大门。 目前,杨隽正是朝着这架门而去。 一路上,除了搜寻顾九辛身影,他也在思索此后该如何行事。 虽然前两天已经和顾九辛猜度到此次进雾尘小界的,会有些意料之外的人,事实也的确证明如此。 岳子澶对自己紧追不舍,杨隽原本以为是殷晋离觊觎神木令的缘故,可是从二人表现来看,殷晋离明显对雾尘小界里的奇珍异宝更为向往,而岳子澶却发了狠地争抢钥匙…… 想到从岳子澶袖中伸出来的两条触手,杨隽目光一凝,这货恐怕并非人类。 顾九辛紧随岳子澶之后进入小界,不知道会不会遭遇危险。 杨隽担忧一瞬,想到刚才一刀斩断了岳子澶一截触手,这货受伤之后,料理起来应该不那么难,才又稍稍放心一点。 至于楚怿会跟来,也有点出乎杨隽的意料。 这一点暂时想不明白,杨隽也就不再细想。反正楚怿怎么待他,他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倒是无需多虑。 相比于楚怿,静悄悄的出现,更让他始料未及。 但转念一想,她既然自陈静家觊觎神木令很久,会时刻注意自己动向也不算奇怪。倒是静悄悄都来了,江临仙没有出现反而显得有些异常。 又想到先于静悄悄被刮进雾尘小界的是楚怿和姜宿二人,静悄悄又手握黑石晶钥匙,恐怕会遭到二人抢夺,杨隽心下替静悄悄捏了一把汗。 随即又是自乐地一哂,心道:这小妞素来机敏,既然手握黑石晶钥匙,必会更加警惕,在这莽莽丛林之中,自保应是不成问题。 杨隽摇头叹息一声。 看吧,还是飘在云海里来得好,什么也不必做,什么也不必想,一旦跨出那片虚无的空间,就要面对复杂的关系和无尽的思索,实在是费脑子啊!便是眼中看见何等壮丽景色,喜悦之情都要打个折扣了。 不过哲人也说,我思故我在。为了这个“我在”,脑子就是连轴转也不能停下来。 杨隽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得自天际出来一道声音。 “我乃神木峰弟子姜宿,今有一言,望楚师叔与诸位师弟师妹且听一听。” 杨隽仰头望天,觉得有些新奇。 四下里并不见姜宿身影,他的声音却似从天上传来,犹如轰隆隆的雷音。在印象里,有一项天宇穹音之术倒是能达到这种广而告之的作用。 不过天宇穹音之术只有少师修为以上的修士方能够修炼,且传音范围受修为等级限制,修为越高,其传音覆盖的区域便更广。 杨隽对姜宿将要说的话很感兴趣。要知道,天宇穹音之术以人声到达天音的效果,需要耗费的灵力极高。姜宿在这个时候使出这一术法,还真是拼了。 好在天宇穹音之术只是在一定区域内传播施术者的声音,在此范围内,所听到的声音完全相同,并不会暴露施术者的位置,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其所在地。 否则,杨隽倒是很想冲过去揪住这小子暴揍一顿,逼问些消息。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要把姜宿的话听完。 姜宿的声音从头顶的苍穹中传来,很清晰,却也有一种遥远不可触及的感觉。 杨隽听他说道:“雾尘小界原本就是东黎子、云虚子、广元子、玄成子四位祖师爷为我玄天门留下的宝贵遗产。今日能够与诸位同入雾尘小界,在下颇感荣幸。” 颇感荣幸?杨隽哂笑一声,引来了这么多人,不仅没拿到黑石晶钥匙,连冰玉钥匙都丢了,姜宿怕是就差气得吐血了罢? 就算姜宿再怎么压抑着怒气,杨隽也能从他极力修饰过的话语里听到几分不甘心的怒气。 不过,对于姜宿的表里不一,楚怿才是感受最深的那个。 这是一处茂密的丛林。林中古木高大,枝桠重重叠叠,高低错落,从上往下看是亭亭如盖的茂密,从下往上看,是一片墨绿色的天空。枝干交错,藤蔓攀爬蔓延其上犹如巨蟒。 从枝叶之间透下来的光线十分有限,天光透过顶层的枝叶照射下来,只有极其斑驳的光线能够穿过重重阻碍,到达地面。 密林深处,与黑夜无异。 楚怿站在一株树后,看见正在用天宇穹音之术说话的姜宿面容扭曲,从上而下投来的一丝光线正照在他额头上,却让原本清俊的面目显得愈加阴沉可怖,绝类山魈鬼魅。 楚怿冷眼看着,没有挪动脚步。 因为,他想知道这些人为何拼命地要挤进那扇巨大的石门。 更因为,刚才听到的“雾尘小界”四个字。 雾尘小界,这四个字足以回答他心中的第一个疑问,但他疑问何至于此? 忆起明镜崖石壁前发生的事,楚怿眸光一闪,面色顿时如冰霜冻结,眸光森寒。楚恪,那个小子怎么会有雾尘小界的钥匙? 雾尘小界不仅是一座巨大的宝藏,也是一方独立于嵊洲世界外的天地。掌握了雾尘小界的钥匙,就不仅是手握金库,还是这一方天地的主人,小界内的无数奇珍异宝都将为他所用! 楚怿目光沉沉,此时倒想那两把钥匙,不拘被谁抢走,一把也不能再落入楚恪那小贱种手中! 姜宿瞥了一眼楚怿,又不屑地别开视线,继续说道:“能与诸位共同进入失落多年的雾尘小界,便是你我同门之间的缘分。在下盼望能与诸位同进退,以尽同门之谊。这一点,想必也是楚师叔希望看到的,。” “只是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望诸位同门成全。——在下正修炼一门术法,需凝血跗骨藤一根。还望诸位帮忙留心一二,若能提供消息,在下必有重谢。” 杨隽简直想仰天大笑。(未完待续。) 第319章 混淆视听 什么叫颠倒黑白,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啊! 对于有本事的人,杨隽一点都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意。 比如现在,他就很佩服姜宿这不要脸皮的能耐。要是换了他自己这样颠倒黑白的说话,多少会觉得有点脸热。 凝血跗骨藤也是一位奇药,在如今的嵊洲大陆几乎绝迹,不过,对于杨隽来说,还不算陌生。 就在半个月之前,他从乘道真人在迷雾隐界里设下的困阵里挖出了一条。 虽然至今还没有用,但氓山真人让他自己放好。 至于姜宿,从他一开始的行事就可以看得出来,此人绝不是一个豪爽的人,只是特备能装。一面对着自己喊师叔,一面绞尽脑汁地想从自己这里顺走黑石晶钥匙。可谓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现在他这一番话还说得如此光风霁月,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杨隽摇头大笑。姜宿此人不可信,他亦不会信任任何人。这样的人,会将自己的真是目的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找出一万个理由,杨隽也不会相信。 在他看来,姜宿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混淆视听。向众人表明,自己是来找凝血跗骨藤的,别的奇珍异宝,管他是真龙肉我都不要。大家精诚合作,携手共赢。 画得好大一幅蓝图啊! 杨隽嘴角一撇,冷笑。这只能说明嵊洲大陆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宿越是这么说,杨隽反而更确定他是为着绯花白玉翁而来,至少,肯定不会是如他所说的凝血跗骨藤。 而事实上,在嵊洲修界传说中,与绯花白玉翁、凝血跗骨藤齐名的四大圣药,还有青玉龙王丸和九尊圣王丸。 这四种东西,几乎都已绝迹于嵊洲大陆。但近年来被高价收购的,唯有绯花白玉翁。 杨隽笑得畅快。 不管是绯花白玉翁还是凝血跗骨藤,或者别的东西,只要是你姜宿想要的,我通通不会让那你如愿! 杨隽一阵疾奔,眨眼间便掠过数个山头,正欲前行,忽闻一阵细细的琴音。 铮! 急促而轻缓。只是那么一瞬,便消失在风中。 杨隽喜盈于色,顾九辛! 这琴音之中并无杀伐之气,可见未有战事,顾九辛定是安全无虞,这一声便是为了联络昭示自己的位置。 他驱着万屠刀下降,四下扫视,果然在一株巨木的树梢上,看见了亭亭而立的顾九辛。 顾九辛站在横生的枝桠上,倚着树干,一手扶着雅瑟,一边朝杨隽招了招手。 杨隽眉头一皱。顾九辛现在是不良于行? *********** 姜宿喊话完毕,阴沉的脸色没有半点好转,且又越来越黑的架=趋势,颜色直追锅底,脸上阴云密布,似六月天空积蓄的厚重雨云。 楚恪冷眼旁观了一时,转身就走。 雾尘小界的中心地带,饶是树高林密,底下缺少光线,却不缺养分,生长着茂密的灌木。 脚下的泥土松软,上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旁边的一丛灌木却已经被压塌了,枝叶零落,正是被楚怿掉下树来所压折的。 “等等!” 楚恪脚步一停,微微皱眉。虽是从未谋面,今日第一次见面,但匆匆一瞥,已足够他知道,身后这个,可不是什么善与之人。 楚怿并没有要和姜宿打交道的想法。 是以,他站了脚,却没有回头。 甚至,左手的大拇指,已经顶在了绝地赤虹剑剑柄的机括之上。 绝地赤虹剑身虽有所受损,但仍有一战之力。 对于任何人的企图,他都不惮以最恶劣的心思去揣测。尤其是,姜宿本就不是一个好人。 背后一股疾风刮来,在漆黑如夜的密林当中,只让人觉得脖子一凉。 “你是什么人?” 姜宿站在楚怿身前,没有正面面对楚怿,却很明显地拦住了楚怿的去路。 楚怿没有说话,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姜宿眉头一皱,眉梢动了动,有些意外地侧目看向楚怿,但眼中仍然掩饰不了那股轻慢倨傲之意。 这让楚怿觉得很不舒服。不过又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有什么好狂的?待日后大权在握,这些人都得向自己拜服! 姜宿有些不耐,周身气势一放,在这狭隘的林中顿时升起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意。 “这位师弟,我问你话,你没有听见吗?” 称楚怿为师弟,这已经是姜宿的抬举了。 修界以实力为尊,玄天门亦然。如果师弟、师妹们后来居上,在战力榜上压过师兄、师姐,便是不敬师兄姐也是常事,没人敢苛责一声。 姜宿称杨隽师叔那是假意,称呼楚怿为师弟,虽不见得是真情,却也还是看在此人略有些胆气的前提之上。 没错,姜宿觉得楚怿面容冷峻,天然地带着一股异于常人的胆气。 当然,楚怿心中颇为自信,或者更确切的来说,他是有些自负和自傲。迄今为止,也只是在自家那个小贱种庶弟身上感受到几次挫败而已。 “姜师兄。”楚怿像是才醒过神一般,抱拳行礼,神情有一丝慌乱。 姜宿满意地扯了扯嘴角。 这才像话嘛。这才有点像新人见了前辈的样子嘛! 他的神色也稍微温煦了一点点,赞道:“看你修为已是灵修九阶,很不错嘛,已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 姜宿上下打量着楚怿。不错,入门三年已是灵修九阶,灵士将至,速度不可谓不快,一身气度也不错,就是神色之间带着一股阴狠。 当然,这也算不得是坏处。甚至对姜宿来说,越狠厉才越是好。 他冲楚怿问道:“你是刚从凌初山迁出来的新弟子,如今在哪一峰?” 这个资质,肯定是某位首尊或者首座的亲传弟子。从身份上来说,也是足够了。自己或许可以拉拢此人,为自己所用。 姜宿想着自己的计划,神情更见柔和。 但楚怿刚刚才看了他形如鬼魅的一面,被他这视线一看,顿觉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楚怿本就善于揣测人人心,再说,若不是有利可图,姜宿犯得着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 他心下冷笑,面上却装出了十二分的恭敬,带着一两分惶恐。 “弟子方才不识师兄来历,失礼之处,还请姜师兄谅解。” 低头一瞬,已是瞟着眼睛将面前这人又看了一遍。 刚才两人几乎同时从云端之上掉落下来。姜宿反应快些,刮过树梢时便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没有像楚怿那样直接栽倒在下面的灌木丛里。 楚怿却能从姜宿身上感受到一丝明显的敌意。其中或有一丝迁怒,但更说明,姜宿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 不过,一个人有情绪并不可怕,可怕的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比如现在,楚怿就觉得姜宿看自己的目光,透着一股浓浓的算计之意。 这人有什么打算? 楚怿心下思索,一面暗中观察姜宿神色,一面不动声色地说道:“弟子楚怿,出身浅薄,乃燕国昂州人士。承蒙代宗主错爱,如今是七斗山玄隐峰的弟子。说起来,与姜师兄同为七斗山一系……” 真要论起装逼,楚怿觉得自己并不比姜宿差劲。他话语里虽有些自谦之辞,却处处都透着些嘚瑟感。 玄隐峰弟子,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不仅是玄隐峰弟子,还是代宗主衡一真人的亲传弟子。 言谈间,楚怿还有些想同姜宿拉近关系。毕竟比起其他几峰,同为七斗山几峰的多少要更亲近一些。 然而,楚怿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姜宿猛人色变,瞳孔微缩,双眼之中显出一丝震骇。 林中光线昏暗,瞳仁显得比明处要大些,再加上楚怿本就留心着姜宿神色,顿时便发觉过来了。 不过只是一转念之间,他就明白过来了。——姜宿定是听到前半截,“燕国、昂州、楚家”,这些,也的确足够让姜宿讶然了。 甚至可以说,昂州楚家这几个字,如今能够让大半的嵊洲人疯狂。 楚怿微微低下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些人,都是痴心妄想! 果不其然,姜宿稍微有些急切地问道:“你姓楚,是燕国昂州人士?” 楚怿心下冷笑。装什么像呢?如今,十大世家里头,还有哪个没有听过昂州曲游楚氏之名么? 楚怿估摸着,自己和楚恪的资料,都已经在嵊洲大陆凡有修界人士的地段传遍了。 “正是。”他笑着朝姜宿点点头,又添了一句,“自小居于乡野之地,曲游这个小地方,不值一提。” 燕国,昂州,楚氏。除了那个楚氏,定然不做他想。 姜宿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但看向楚怿的眼神,仍然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原来你和楚师叔是俩兄弟。” 兄弟?我呸! 现在,勃然变色的变成了楚怿。谁特么愿意和楚恪这个小贱种是兄弟! 楚怿握着绝地赤虹剑柄的手微微发抖,看着姜宿的眼神也很不善了。 姜宿心下冷笑。小样儿,给我装,代宗主名下,很了不起了是么?昂州楚氏,很了不起了是么?(未完待续。) 第320章 徐徐图之 楚怿的怒气显而易见,姜宿却心下暗笑,更放心了一些。 如果这个楚怿和楚恪关系好了,他才是该忧心哪! 想到关于楚氏的各种传言,姜宿的神色越发温和,道:“楚师弟天资出众,又兼得代宗主亲眼,前途不可限量啊!” 无事献殷勤,楚怿心下冷笑。 这些人无非都是听说了楚家与神木令的关联,才凑上来的。不过姜宿的手段,怕是要比殷晋离更高一筹。 更主要的是,姜宿修为已是少师之上,远高于现阶段的自己,既然无法敌对,就只能暂时虚以委蛇。 楚怿装作心不在焉地与姜宿寒暄几句,便道:“师兄还有要事在身,小弟不便打扰,这便告辞了。” 姜宿不似殷晋离那种急性子,对于如何用楚怿搅乱局势,他心中还在思量计策,未得万全之计,没有与楚怿关系密切起来之前,不宜操之过急。 现在看楚怿这架势,对自己防备甚多,姜宿亦不强留,摆摆手道:“那我也不耽误师弟你的正事了。” 楚怿求之不得,各自别去。 姜宿还趁机与楚怿互相掏出铭牌留了个神识印记,楚怿更不会拒绝。 待楚怿走远,姜宿掂了掂手里的铭牌,脸上一扫先前的阴郁之气,露出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笑容。 对于曲游楚氏,他心里很有些疑问。 拥有神木令,一个小小家主传出这样的消息,足以让嵊洲各大世家和各路强人把楚家撕得稀碎。但恰恰,这个楚家直到今日还安然无恙。 姜宿不得不想得多些。 他原本也不欲和姓楚的为难,但那个顶着个师叔名头的小子手里有雾尘小界的钥匙,这就让他不能忍了。何况楚恪不过是楚家一个庶子,姜宿这才想出手夺取钥匙,哪知竟为能成。 雾尘小界和钥匙……想到明镜崖外那一场混乱,姜宿嘴角狠狠一抽。要不是那个楚恪闹出偌大动静,今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涌进小界! 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找到绯花白玉翁,以便为令主修身成圣孝敬一分力。 自己与楚恪是结下梁子了,不过玄天门里又不止他一个姓楚的,姜宿笑看着楚怿走远的隐秘小道,心中泛起丝丝得意。 有着一个人在手,他就能够细细打探曲游之事,旁敲侧击之下,或许还能挖出些有关令主的事。 如此一来,也不必事事都受谢冕压制和姜家。 然而,谢冕把冰玉钥匙给自己,这原本就是一个颇为耐人寻味之事。姜宿轻叹一口气,把铭牌塞进怀里,眸光一闪。 有些事,不宜过早下结论。就如自己现在站在深林之中,就只能看到周围的参天古木枝叶繁茂,只有站上树梢,方能俯瞰全局。 不往下猜测,为的就是避免一叶障目,做出错误判断。 而有些事,不宜操之过急,需得徐徐图之。譬如狩猎的野兽,便是要在悄悄接近猎物之后,趁其不备之时,一击即中。否则早早闹出大动静,会惊了猎物。 不急,不急。姜宿对自己说道。 -------------- “你受伤了?”杨隽皱起了眉头,语气较之平常,多了点急切之意。 顾九辛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碍。” 刚才在明镜崖外的一番争斗耗费了点力气,随后突然被卷进雾尘小界里,在云海中有点颠簸,而后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又受了点剐蹭之伤。 不过,在杨隽来之前她便服下了一粒丹药,自行调理过了,稍事休息即刻。 杨隽奔过来,同她站在同一根枝桠上,认真地盯着顾九辛脸上,仔细一看,目光清亮,脸蛋雪白,两颊却仍有些淡淡的晕红,神色的确很好,这才放下心来。 他猛然间凑得太近,顾九辛不由自主地往后面仰了仰。 她从来不与人亲密接触,便是弗忘峰的女弟子,在她表面都会规规矩矩地不靠得太近,更不用说是男子。 不过,这种靠得很近的感觉,让顾九辛感到几分新奇。 杨隽也是在看见顾九辛往后仰倒的时候,才察觉自己欺得太近了,轻轻干咳两声掩饰些许尴尬,也不好意思退后太多,便站直了身体。 顾九辛浅笑道:“倒是小师叔你,就这样明晃晃地在天上风,也不怕被人暗中算计?” 杨隽还有点不自在。现代社会里,和妹子近距离接触不少,少男少女们打打闹闹是常事,到顾九辛这里就有点奇怪了。 更何况他也听说过明过顾九辛的事迹,据江临仙说,与顾九辛有些微风言风语的男弟子,都曾被一不明身份的人莫名地胖揍过。 而且这些事不止一件两件,让不少对顾九辛有觊觎之心的人,都望而却步,只敢私下里悄声说两句。 “这倒是不妨。”杨隽的确没有担心过自己受暗算这事。 凡事畏畏缩缩,那可就没有一件事能办都办得了了。 他笑道:“我这不是先就被你看到了么?” 顾九辛笑。 杨隽看她微微低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与纤细白皙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 从他这个角度,能够极为清晰地看清顾九辛的侧颜。 天庭饱满,瑶鼻挺翘,二者之间的眼窝略微凹陷,睫羽纤长。她垂着眼睛,两扇睫羽便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鼻子下一双嘴唇丰满,看起来像是微微地嘟着,唇珠圆圆,色泽粉嫩鲜艳。杨隽这才知道为何会有将美人唇形容为樱唇的句子,果然是如同熟透的樱桃一般诱人。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让人想咬上一口。不仅仅是视觉上的感受,还有一个从视觉到内心渴望的通感。所谓秀色可餐是也。 顾九辛的下巴也有点翘,但是并不尖,甚至还有点圆润,从下巴延伸到耳下的整个下颌线都十分柔美,一点也不觉突兀。 面前的这张脸蛋十分娇嫩,和耳后最隐秘之处的肌肤没有任何不同,一样的白到晶莹剔透。 耳朵则微微有些发红,至耳垂处达到极致,与樱唇遥遥呼应。都让人生出一种,伸舌头尝一尝的欲/望。 杨隽看了一阵,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一团篝火上烤着,全身的水分都跟着蒸发了,嘴里渴得很,面皮发烫,头上就要沁出汗水来,就连呼吸间喷出的气息都是炙热的。 这种的感觉……真是令人难以启齿,这个时候又怎么能让顾九辛察觉? 他移开视线,看着远处的山野河流,吐出一口热气,觉得咽喉越发干涩起来。 放言望了一会儿蓝色的河绿色的山林,平静的景色让他的心跳逐渐平缓,脸上的燥热也渐渐消退。 杨隽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一点淡淡的尴尬。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的,他想。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如果礼貌一点的话,在开始说话之前,应该叫一声对方的名字比较好。 只是,“九辛”这两个字总让人生出无数的遐想,比如更亲密的关系,更亲昵的动作…… 最终,这个名字只在舌头上转一圈就咽了回去。杨隽又有点不敢开口叫顾九辛的名字了。 他只好问道:“对了,你有看到其他人吗?” “小师叔是想问静家那个小姑娘?” 杨隽一怔,侧头见顾九辛脸上笑意盈盈,眼中还带着一丝戏谑之意。 这倒不是。 杨隽对静悄悄自保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说他一丁点也不替静悄悄担心这也不尽然,之前还是有点忐忑在静悄悄之前进来的是姜宿和楚怿,万一被这二人缠住也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不过在听到姜宿以天宇穹音之术传出的话之后,杨隽这点担心也就真正地烟消云散了。——姜宿这种隐隐压抑着怒气,实则愤懑不平的心态,说明他肯定没有从静悄悄那里得到钥匙。 顾九辛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倚在树上。 杨隽站在树上这么一看,却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有几分犹豫地对顾九辛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雾尘小界有些奇怪?” 顾九辛美眸一转,漆黑的眼珠朝向杨隽的方向,嘴角带了三分笑意:“小师叔说的是哪个方面?” 杨隽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 哪个方面?这不就是说明她早就发现雾尘小界有些不对劲,甚至还不止一个方面么! 顾九辛黑眸如凝着一汪春水,水波荡漾,像是没看到杨隽眼里的惊异似的,道:“小师叔有何见解?” 杨隽摇头笑叹:“九辛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天下谁人不爱夸?尤其是女孩子,夸她一句便能得她一个笑脸。所以说,夸人实在是一件利人利己的事情。 顾九辛从不缺人夸奖,然而杨隽的话还是让她绽放了笑颜。因为这一句夸奖很实在,丝毫不显得谄媚。 又或者,是因为这人是杨隽,是顾九辛眼中颇有些趣味的楚家子楚恪和玄天门的小师叔。 所以,她才会觉得格外的欢悦? 顾九辛侧头看向杨隽,感觉自己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这种感觉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像是有一只细小的虫子,在缓缓地蠕动,让人心里痒痒的。(未完待续。) 第321章 守刀待鸟 “雾尘小界里,没有太阳。” 杨隽说完这话,自己都感觉怪怪的。 他进入雾尘小界,是通过明镜崖中的大门,重重的云海,在充满了灵光的海洋中徜徉。然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澄澈无暇的蓝天,明净到了极致的蓝天。 当然,在这之后也有团团的云朵,丝丝缕缕如仙女披帛的云带。但是,总而言之,雾尘小界里的天气十分晴朗,光线明亮得他连顾九辛脸颊上的毫毛都能看得清。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整个苍穹上,竟然看不到太阳! 别说是云遮了。雾尘小界里的云颜色很浅,轻柔的像机子甩出来的白糖似,厚重一点的也不过是像一团洁白的羊毛。怎么可能不漏下一丝天光? 太阳已经落山?太阳下山了哪还有这么明亮的光线? 杨隽仰头看天。这明亮的天光,真不知是从哪里漏下来的。 顾九辛却是点了点头:“不错。雾尘小界里,无日月,无星辰。” 没有日月星辰?那这个世界怎么运转? 杨隽心里有些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从前,在他的观念里,自然是行星恒星卫星一整套配齐全,有昼夜晨昏四季更替,这才算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当然,这只是地球的运行法则。 至于小界隐界,卧丘的灵原大概也可算作小界一类,但其内除了阴阳晨昏,也是有日月星辰的。而迷雾隐界,因其形成原因,非但没有日月星辰,便是昼夜晨昏也没有,整个世界都是鬼气森森的。 可是雾尘小界与迷雾隐界不一样啊! 这里面灵气浓郁,比之迷雾隐界有灵得多,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色,丛林茂密,河流湖泊俱在。 这样一个世界里,只见光,不见太阳,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这……”杨隽想问,这能是雾尘小界与其他小界的不同之处吗,还是雾尘小界从来便是如此? 但他没有说出口。顾九辛也是第一次道这小界中来,她能依靠顾家的关系知道一些雾尘小界的事情,但雾尘小界已经近万年未曾开启了。她真的能知道这些事情吗? 杨隽正在踟蹰的时候,顾九辛却说道:“雾尘小界中自古便是如此。” 自古便是如此啊。杨隽的眼神略有些飘忽,凝视着天上的一朵云彩,愣愣地有些出神。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密林之中,传来一声猛兽的低吼。 杨隽顿时从迷蒙的思考中回过神来,眼神一变,瞬间充斥了凛凛寒光,利箭一般射向声音的来处。 一群飞鸟被惊起,从林中从天而起,准确地昭示了事件的发生地点。 “嗷吼——” 这一声低吼,比之刚才那一声更为清晰,似乎,那一头猛兽在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或者,至少离他们所在之地更近了。 顾九辛抛开自己脑中的各种想法,与扭头看过来的杨隽对视一眼,在那关切询问的眼神中,点点了头:“无妨,我可以行动了。” 雾尘小界之中异兽众多,但如果是两头巨兽的争斗,应该会有两种不同的异兽吼声,但先后传来的这两声后脚,二人都能分辨出是属于同一头猛兽。 既然不是兽与兽之争,这突然传出的猛兽低吼,必然是起于与人的争夺。 不管是哪个人,二人都是要去看看的。 杨隽踏上万屠刀,朝林中群鸟被惊起的地方奔去,顾九辛叫他飞剑,紧跟其后。 杨隽疾行间,又一声嚎叫响起,这声音震耳欲聋,已经非常近了。 与此同时,又是一大群鸟儿唰地从林中一冲而上,直奔云霄,呼啦啦地从杨隽面前飞过。 只听“当当当”几声,感觉脚下的万屠刀也微微震动。杨隽知道,有几只倒霉的蠢鸟撞到刀上了。 原来只听说过守株待兔,没想到还能亲身经历一回守刀待鸟。杨隽觉得生活真是处处有惊喜。 但见前方飞鸟密集,乌压压的一大片,没得踩着万屠刀过去把这些鸟都给拦中截断砍得七零八落,再让许多鸟撞到刀上,再者听声音那头野兽差不多已经就在几里地之外了,杨隽决定放弃交通工具,下地再说。 同时脑海里也在快速地回忆着,《嵊洲万兽录》里的记载,都有那些体型巨大的凶猛异兽。 试想,能惊起林中无数飞鸟的,绝对不是什么一般的野兽。就是不知道这头猛兽,是否在万兽录上有记载。 后面的顾九辛也遇到了同样的尴尬。她惯用雅瑟作为武器,却是脚踏飞剑,御剑而行。 倒是没有鸟撞到她的剑上,然而这茂密的丛林中也不知栖息了多少鸟类,全都在一声声的猛兽怒号中被震得飞了起来,颇有铺天盖地之势。 顾九辛要想从着鸟群之中穿过,飞剑锋利,不知道会串上多少只鸟,到时候直接架在火上一烤,就是一串香喷喷的烤鸟肉。 但是,自己身上也得溅一身血。 是以,顾九辛比杨隽更早一步弃剑,躲开了使劲扑扇着翅膀的鸟群。 二人先后落地,顿感大地剧烈震颤,就连周遭数十丈高、三人合围粗细的参天巨木都在摇晃着。 这猛兽,果然是猛! 单凭这体型,就足以笑傲嵊洲兽界! 顾九辛和杨隽对视一眼,摇头叹道:“这该是何等猛兽!” 说明她也猜不到这猛兽是何来历。 下到地上也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听取林中的动静更加清晰。 此时群鸟全都已经被惊走,野兽也四散奔逃,除了大地在剧烈地震颤,整个丛林其实安静得过分,称得上十分静谧。 于是,在这静谧之中,猛兽的嚎叫声回荡完毕之后,杨隽和顾九辛同时听到了一声娇叱。 静悄悄! 原本二人不知与猛兽缠斗的是谁,还有心暗中观察一二,现在听到这声音,却是再不迟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速奔去。 因已经离得很近了,在林中疾行一阵,便看到了不远处闪过一道道银光,照亮了密林之中的黑暗。(未完待续。) 第322章 双翼之兽 银光弯弯如月,在林中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正是静悄悄的鸳鸯钺。 “果然是她!” 杨隽有些微微的诧异,静悄悄怎么会独自在这里,还惹上了一头凶兽? 杨隽和顾九辛脚下不停地疾奔过去,自然在林中发出不小的响动。缠斗在一起的一人一兽都有所察觉,只是没一个有空理会。 “嗷吼——” 那头提醒庞大的猛兽怪叫一声,隐隐有震怒之意,双足在地上狠狠一踏,整个大地又是一阵剧烈的震颤。 静悄悄全幅心神都放在面前这头小山一般的巨兽上,抽空瞥了一眼,见来者是杨隽和顾九辛,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持刀对上面前的巨兽。 杨隽看清静悄悄的形容,大吃一惊。 “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静悄悄性子执拗,很有一股韧劲。杨隽有时候都怀疑她原本该托生成一个男儿身,看着娇娇俏俏,却实实在在是女儿身汉子心,不折不挠。 眼下见静悄悄满身血污,脸上头发上都沾了草叶树叶还有泥土和血迹,一身的狼狈不堪,就连那些血迹,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那头巨兽的。 杨隽二话不说,提着万屠刀就冲上去。 顾九辛站在外围,仔细地扫了一眼那头身高一丈有余,肩背宽厚,皮甲厚实,如同一块硕大石头的猛兽。 其头似野猪,鼻子长长,两根长长的獠牙露在外面,在阴森的密林中十分显眼。不过整个头部都沾染了不少血液。 这猛兽不仅身强体壮,后背上还生了两只宽翼,伸展开来足有两个身躯那么长。翅膀一挥,一扫,便带倒了一片树木,威力着实不小。 顾九辛凝眸看了片刻,将眼前的这头野兽与书卷上的记载重合起来,缓缓道:“岐鼪。” 岐鼪体格庞大,有着大山一样雄壮的身躯,但是有着这样体型的它们一点也不笨重或者行动迟缓,甚至因四肢修长匀称且背生双翼,速度极快。 它背上那一对翅膀虽然不足以托起庞大的身躯,无法飞行,但借助扇动翅膀的力量,却能够使这一头笨重如一座小山的巨兽身轻如燕,在山地之中如履平地。 顾九辛跃上半空,倚着一棵大树站着,但却准备着随时弃树而逃。如果岐鼪碾压过来,她现在所站的这株合抱粗细的大树,也不够这头猛兽撞一下的。 不过……她遥遥地看着与岐鼪缠斗的静悄悄,眼中有些许不解——岐鼪虽然体型庞大,但在凶兽之中品级并不是很高,静悄悄怎么一进来就和这头猛兽纠缠? 也不对,岐鼪虽然跑得快,但又不能飞起来,静悄悄只要脚踏飞剑,一溜烟跑了,岐鼪奈她不活,她又怎么会把自己搞得如此一身狼狈呢? 顾九辛歪着头,眼里有些不解。 杨隽却高高地举起了持着万屠刀的手,朝着那头嘶吼的野兽斩下。 一道绚丽的刀光,其后连接着硕大的恢弘的黑色刀影,瞬间凝结成一道数丈高的屏障,似乎将整座密林都一分为二。 雾尘小界封存数十万年,最近万年以来又一直没有开启过,与嵊洲大陆世界各有规则,互不干扰。是以小界之中灵气比嵊洲大陆要充裕得多,比玄天门地界的三山之地也还要丰富。 杨隽右手高举,便觉源源不断的灵气朝着自己身体汇聚,经脉畅通无阻,身体内的每个窍穴都四通八达,连接着数之不尽的经脉,让经过的灵气自有流淌。 丹田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接纳着无数的河流,和里面的泱泱灵气。 而这些灵气并非只进不出,也只不停地奔流循环着。 这种有点陌生的感觉让杨隽感受一些奇异和新鲜感,又觉血脉贲张,全身都有点微微的发热。 瞟了一眼静悄悄现在的方位,调整了万屠刀的角度,就朝那头猛兽狠狠地往下一劈。 万屠刀原本就是大祭司猎兽向龙神敬献供奉的圣器,其后又屠戮过无数的凶兽灵兽,更兼其中带着一个神秘的迷雾隐界,无数兽族残魂,日久天长,整把刀上都有一股悍然的戾气。 曾经残魂作乱,执掌万屠刀之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其影响,心性失常,甚至毁了一身修为。这些事,氓山真人都还没有向杨隽说过。 大祭司一系的传承,本来就背负着清理迷雾隐界之中的残魂,涤浊扬清,还原圣器万屠刀的责任。 但杨隽运气颇好。在他从凌初山武库中取出万屠刀之前,其中的迷雾隐界便在乘道真人的主持之下得到了净化,凶兽残魂被修理,万屠刀还残留着戾气,却已经不会因迷雾隐界而使执刀的修士癫狂。 然而,迷雾隐界依旧森然,万屠刀气机之中的阴寒之气未消,不仅有凶兽残留的惧意,还有屠戮过许许多多异兽积攒下来的血腥之气。 这种味道,严格来说应该闻不到,但,却在无形中让人感受到一丝寒意,尤其是同为猛兽的岐鼪。 万屠刀上散发出的凛凛寒意,让这猛兽禁不住浑身一颤,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惧意。 原本看到两个体型娇小的人类的狂妄顿消。 一股巨大的威压自那柄黝黑的大刀上传来,岐鼪猛地一甩头,翅膀一挥,将静悄悄扫到一边,仰头怒号一声。 “嗷——” 这声音里带着的三分惧意,连静悄悄都听出来了。 然而,生出惶然的却不止那头被万屠刀气机锁定的猛兽,还有—— “住手!” 一声厉喝从静悄悄口中发出。 杨隽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就见静悄悄站在离那头猛兽不到五尺的地方,因为一瞬的凝滞,被这头长着奇异翅膀的猛兽一翅膀扇飞了。 她的身躯轻飘飘地往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上一根树干,二人合抱粗的大树一阵簌簌的发抖,震下了铺满一地的树叶。静悄悄更是吐出一口血,洒在一副前襟。 杨隽看得一愣。 这小妞竟然没事人一样从树上站起来,还举起一只手阻止他继续动作。 杨隽:…… 看着静悄悄的“尔康手”,杨隽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姑奶奶,我这是在帮你好不好?! 心里吐槽归吐槽,但当事人都不让自己管了,杨隽也不再强行出头,大概也是知道静悄悄一向要强,或许不愿意让别人插手帮忙。 猛然撤走的威压,让那头巨兽松了一口气。 “嗷吼——”岐鼪一双圆鼓鼓的大眼充满了对诸人的仇视,恶狠狠地朝静悄悄瞪了一眼,情知又那一柄刀在它是敌不过的,遂本能地往反方向跑走。 所谓绝尘而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不过岐鼪是一路开山撞树,踏倒了无数的大小的树木,直接从林中踏出了一条大道。 杨隽拍了拍手:“啧,都慌不择了路了。” 杨隽并不大认同穷寇莫追,不过这只是一头体型大些的猛兽,而且也没有听说这肉特别好吃,跑了也就跑了罢。 再说了,静悄悄一身血污,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还是先顾着她处理身上的伤更合适。 扭头一看,前襟上新添的一抹血痕,让静悄悄比刚才看着更加狼狈了。 林中的不少树木都被岐鼪践踏倒下,天光从缝隙中照下来,斜斜地打在静悄悄脸上。杨隽这才发现她血污之下的脸色有些苍白,就连嘴唇也失去了一贯的红润光泽。 “你……”杨隽才张开嘴,就被静悄悄的大嗓门喝住了。 “不能让它跑了!”静悄悄大喊。 杨隽看着静悄悄没有说话。 这是准备不死不休啊。多大仇多大恨?转念一想,也是,静悄悄这小妮子被野兽搞得这么凄惨狼狈,不把那野兽扒皮抽筋怎能消心头之恨? 但是,静大小姐你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伤罢!那血顺着袖管往下滴,都在你脚下凝成一个小池塘了! 杨隽看着静悄悄,眼神颇不赞同,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岐鼪的双翼虽然不能飞,但四足有力,奔速极快,在杨隽这一个愣神间已经跑远。 静悄悄捂着受伤的手臂,瞪大眼睛看着杨隽,眼中满是指责。 只是这一眼却因少女的脸庞威势不太够,看起来有些娇嗔和怨怪之意。 静悄悄气鼓鼓地瞪了杨隽一眼,不顾一身的伤和血污,卷起一阵风朝那头已经奔远的岐鼪追去。 杨隽莫名其妙地被瞪了一眼,还是说道:“哎,我说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把一身伤治了吧!” 静悄悄深觉跟这人一点默契也没有。干脆懒得说,踏剑从杨隽面前掠过。 杨隽不解其意。女人啊,甭管老年中年青年童年,甭管更年期青春期月经期,都不好伺候。心思难猜啊! 顾九辛冷眼旁观,倒是从静悄悄的举动中看出点端倪来。 她从树上下来,含笑对杨隽道:“静师妹这样做,必然有她的道理。小师叔既然想帮她,就一帮到底罢!” “走,我们也去看看!”言罢也踩上飞剑,追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杨隽视线当中。(未完待续。) 第323章 少女心思 作为男人,在些许小事上,还是不要和女人争的好。 虽然他的初衷是静悄悄可以先给处理自己的伤,再去收拾那头巨兽。毕竟一头身躯庞大的野兽,奔跑都会引起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事后再去找,也一定能够循着痕迹找到。 现在么,看着面前空空荡荡,连一只鸟都没有了的山林,他也只能表示:你们开心就好。 在这点上,杨隽实在是拿着两个小女人没有办法。 他摇摇头,跟了上去。 前方传来一声兽吼,杨隽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看来静悄悄又把那头猛兽给截住了。 刚才他只注意到静悄悄一身狼狈,急着去帮她一把,此时脑袋冷静下来,才想到,这小妞好似根本没有向那头巨兽下死手,不然凭她的修为也不可能搞得一身伤。 杨隽和静悄悄手里的鸳鸯钺交过手,虽然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但他也还记得,鸳鸯钺是一件可远攻可近交的武器,静悄悄却是与那头巨兽贴身缠斗。 他总算是回过味来——这里面另有隐情。 再回想一下那头巨兽的长相,杨隽从脑海里搜索出相关信息——岐鼪,——心里头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浮上来。 和顾九辛一样,他也想到了静悄悄猎杀这头岐鼪的目的。 “嗨,”杨隽拍着自己大腿叹道,“我就知道静悄悄这小妞不是那样冲动的人!” 这次再追过去,杨隽就不那么着急忙慌的了。 反正静悄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那个小妞傲气得很,肯定不愿意别人插手她的事情。 再说了,万一那头岐鼪身上有什么至宝,到时候自己一刀下去,东西归谁? 杨隽不介意自己恃强凌弱,却肯定不会把这个手段施展在静悄悄身上。 岐鼪一路奔逃,从密林中碾压而过,其仓皇之处,造成的破坏比刚才和静悄悄一路打斗过来的时候还要大。 痕迹这么明显,完全不需要找,杨隽一路摸到了静悄悄现在正和那头倒霉岐鼪打斗之处。 顾九辛早早地追过来,竟然也只是闲适地站在一旁,并没有上前去。 她见杨隽一路冲过来,速度还是快,只是脸上并无焦急之色,也没有心急火燎地冲上去替静悄悄掠阵,便猜到杨隽也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由微微一笑,朝杨隽挑了挑眉。 这一眼看得杨隽面红心跳。 美人太过灵动,即便知道不是在朝自己抛媚眼,也经不住心脏狠狠一跳。 他过去与顾九辛并排站着。这样,就可以把视线投向静悄悄和那头岐鼪,而不是盯着顾九辛看。 虽然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想到被顾九辛发现自己盯着她看,杨隽还是感觉有点尴尬。可能是由于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并不是那么纯洁。 他眼神闪烁,心里想道,大概,这就是问心无愧和问心有愧的差别吧。 “嗷吼——”岐鼪发出极端愤怒的吼声。 想他岐鼪一族,天生的皮糙肉厚,四肢强壮,獠牙长且锋利,视力极其敏锐,还有天生的两双巨大翅膀,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兽族,但在这广袤丛林中少有敌手,因此也基本都是独居而处。 真是,万万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么一个难缠的人类。 这只岐鼪并不知道什么是人类,但见面前的敌人身躯瘦小,却一直试图接近自己,手里的的东西泛着令它很不舒服的冷光,还时不时地在自己身上割开一道口子,没有深入骨中,但是痛啊! 兽性便是如此,痛感越是强烈,便越是激起它的反抗之心。 他才是丛林之中的王者! 这个身材弱小的敌人,凭什么在它面前耀武扬威! 这一刻,岐鼪瞪圆的双目中露出两道凶恶的光来,原本黑漆漆的眼珠里透出几分隐隐的血色。 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正前方的静悄悄。 血色在她的衣襟上晕开,因为不时被獠牙划伤,被巨大的双翅拍飞,静悄悄都是仅凭肉/体之身抵挡,炼体上并不十分出色的他,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 杨隽没有看错的是,静悄悄的确很有韧性,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仍然不希望别人帮助。即便,这个人是楚恪。 她看到杨隽站在边上,而不是贸贸然地举刀冲过来,静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追着这么大一头猛兽一座山头接一座山头地跑,她也的确有些心累。 但她不想让杨隽看轻,觉得自己不够本事。静悄悄知道杨隽进步尤其快,但仍然想要努力追赶,与他站在同一层级上。 所以她不能有一丝怯懦,特别是,旁边还有另一个人旁观着。 在顾九辛面前,她怎么可以露怯呢? 整个人沐浴在血色当中的静悄悄,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把这头岐鼪,踩在脚下。 她一双娇俏的眉目,陡然间迸射出两道寒光,牢牢地锁定了面前这头凶兽。 有时候,气势真能给人提分。 胸中豪气顿生的静悄悄,气势陡然间上升了一大截,眼中较之刚才多可几分肃杀之意。便是那一头灵智未启的凶兽,也隐隐察觉出一丝异样。 不过,它也是真的愤怒了。 “吼——” 仰天一声嘶吼,岐鼪摇了摇硕大的脑袋,两只蒲扇似的耳朵跟着摇晃,两只沾血的尖利獠牙看着更加瘆人。 杨隽把视线投到静悄悄身上,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些许担忧。 那么单薄的小个子少女,偏偏执拗得要命。可她身上带伤,这一战,还能行吗? 杨隽脑袋里还在想,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已经轻轻地抬起。 五指一张,万屠刀像是突然从袖中落出,唰地一下,刀尖朝下,出现在他手中。 静悄悄感到一股森然之气悄然升起,眉心一皱,拿眼角余光朝着旁边一扫。天光映着万屠刀刀身,在这林中泛起一股淡淡的虚影。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杨隽握着万屠刀,却似拿着玩的,以刀柄为轴,在手里转着圈子。 他眼睛斜睨着静悄悄,口中说道:“静悄悄,我们站这儿等了半天了,你到时动作快点啊!” 原来他并没有想过来插一手。静悄悄感谢他这一刻的退避。 她抿了抿嘴角,手腕一转,捏紧了手中的鸳鸯钺,将之紧贴在自己手臂上,浑身的肌肉同时紧绷,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 双目泛红的岐鼪,则打着响鼻四蹄不安地踢踏着泥土,引起大地一阵阵的震颤。 与此同时,杨隽的手指上蹿过两道灵光。青玉色的灵光在指尖一闪,随着他轻叩万屠刀刀柄的动作,消失在万屠刀莹莹如玉的刀柄中。(未完待续。) 第324章 一头怒兽 岐鼪的两只大鼻孔中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流,几点血色沫随着它的动作被吹得扬起。 一股战栗,从静悄悄脑后悄然爬起。 这种被猛兽锁定气息的感觉,真是一点也不好。 明明她才是狩猎者,那头岐鼪才是猎物。然而对于岐鼪而言,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入侵者成了必须铲除的对象。而岐鼪,在它自己所属的一片丛林里,它就是王者,是主宰。 一个是娇小的人族少女,一个是惯于横行丛林的猎食者。 岐鼪那两条长长的滴血的獠牙,就为自己增添了几分气势。 但静悄悄丝毫没有想过退缩,沾满血污泥痕的脸上,唯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清澈明净,盯着那头狂躁的巨兽,满眼的笃定和倔强。 岐鼪脚下的泥土被强健的蹄子刨开,表层的植物被踩踏零落一地,底下的树根也刨了出来,一片狼藉。 顾九辛却带着眼中的一丝笑意,头微微往后仰,看到了杨隽手里的万屠刀。 随着两点灵光倏忽而逝,一股沧桑浩渺的气息一点点地弥漫开来。 万屠刀的形制非常朴拙,线条粗粝而带着些许旷野,有一种来自遥远荒原的古老气息。 顾九辛想,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是一把名为“万屠刀”的刀,她或许不会在这把刀上多投一点视线。 然而,正是这把刀,握在杨隽手中,隐隐地透出些许红光。在此时天光明亮的林间空地上,一丝丝,散溢出令******都感觉到心颤的气息。 一点点恐怖,一点点焦急心慌,不算炽烈,却仿佛蕴含着无上的威能。 顾九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静悄悄为人执拗,杨隽在不损伤她颜面的前提下,以这样的方式,悄然卫护着她。 顾九辛挑眉。这位小师叔,还真是细致而体贴。 张张嘴想说点什么,眼睛扫过前方聚精会神的静悄悄,那眼神倔强而坚定,她最终只是笑笑。 摄魂夺魄印的图纹,在万屠刀上迅速闪过,像瞬间点亮又因断电而熄灭的灯,瞬时就灭了。 那在杨隽控制之下微弱到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的红光,眨眼之间,就从万屠刀刀柄处划出一道弧线,形成了摄魂夺魄印的图纹,然后消失在刀尖。 没有灼人的光彩,一层隐秘的威压,却在一片肃静中悄然铺展开来。 一股无形的气流,在杨隽的驱使之下,朝着前面那头岐鼪直冲过去。 嗡—— 空气发出一丝轻微的震颤。 微弱,却在顷刻间被那头岐鼪捕捉到。 作为一头能够呼啸山林的巨兽,这点洞察力还是必须的。对于危险的直觉,让它瞬时将两只蒲扇般的耳朵竖起来。 又是那种恐怖的气息! 岐鼪几乎寒毛直竖。但是它没有寒毛,身上覆盖的是坚实厚重的皮甲。因此在躁动不安之下,这头岐鼪怒号一声,甩起尾巴,率先朝静悄悄奔了过去。 咚! 咚! 咚咚咚! 岐鼪强壮的四肢,每一只都像是一根坚实的柱子,每一步踏在泥土上都能引起一阵剧烈的震颤。 这种颤动从脚下一直传遍全身,震得两耳里嗡嗡作响。 静悄悄的身体前后晃动了一下,随即右手持钺横亘于胸前,脚尖一点,身影顿时虚化,疾风一般冲向了追逐许久的异兽。 唰—— 奔跑之中的岐鼪将双翅猛地打开。连起来将近三丈的翅膀,并不似一般羽翼那样轻灵,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厚重之感。 如果要杨隽来说,其实,呃,先是扒光了毛的鸡翅膀吧,毕竟岐鼪浑身都没长一根毛。 但这双叠起来垂在身侧的奇怪翅膀,一旦张开,血肉骨骼的组合,就比普通的羽翼看起来坚实许多。 那翅膀带起一阵疾风,吹得两边的树林呼啦啦地响,翠绿的树叶、细小的枝桠,都被这阵疾风刮走,朝着两侧乱飞。 场中的枯枝碎叶甚至地面的浮土,都被刮起来,扑向杨隽和顾九辛。 只是,二人面前早已形成一堵无形的墙壁,将这些扑簌簌的枝叶碎泥挡住。 然而,纵使是这样,他们也都能够听到林中似阴风怒号,呜呜有声。而静悄悄和那头岐鼪的身影,则显得有些模糊。 顾九辛在风声的掩护下,轻声说了一句:“小师叔好贴心!” 细细的声音如若蚊吟,杨隽几乎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侧头看见顾九辛似笑非笑,嘴角微微勾起,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些许戏谑之意。 他无奈地摇摇头。 “嗷吼——” 这头岐鼪原先是生气自己被一只小小的人族追了大半天,后有发现一股邪煞之气近在身旁,颇有一种亡魂大冒的感觉。 灵智未启的异兽,行事多靠本能。发现自己不能逃走之后,亦不能放下自己作为这一片山林统治之尊的威严,一战到底,拼个死活。 一头受伤的野兽,面临生死边缘,往往会更加狠厉。骨子的噬血,求生的本能,都使它最大程度地调动了自身的力量。 轰! 一只翅膀狠狠地朝着静悄悄拍下。 这翅膀看似比身躯单薄得多,但其实内里筋骨血肉俱全,而且比之岐鼪庞大的身躯更为灵活,静悄悄先时就被这翅膀给扇了好几次。 而岐鼪不愧于皮糙肉厚之名,就连这肉最薄的翅膀,被静悄悄的鸳鸯钺划伤,也只是露出一道道血痕而已。她竟然连捅个对穿都没办到! 咿——呀! 静悄悄一声娇叱,右手往岐鼪的翅膀上狠狠一划拉,趁机往前一蹿,迎面就撞上了两根长长的尖利獠牙。 岐鼪的额头宽且阔,它要低头使用向上生长的獠牙时,就会把额头暴露在静悄悄面前。但同样的,这小块皮甲难以割破,坚韧程度比身体其他部分更甚。, 和这头巨**锋几次的静悄悄也不由暗骂——这货到底怎么长的! 岐鼪一低头之间,为的就是将两根獠牙朝向静悄悄,然后头部往上一拱,将敌人刺个对穿,肠穿肚烂。 这也正是岐鼪一族的惯用伎俩。 狩猎时的两柄利器,一为翅膀,一个扇动,便能将无数走兽掀翻;二位獠牙,一顶一刺,猎物便奇绝身亡。 在雾尘小界中生活,不曾见识过人类之力的岐鼪,今日已经连连失利。 杨隽暗暗摇头,岐鼪虽强,但正所谓黔驴技穷吧,来来往往无非就是一扇一刺。 以静悄悄的身手,对上这样一头凶兽,胜负是毋庸多言的事情。 可是,问题却是出在静悄悄身上。杨隽见她面对两根将近两尺长的獠牙,竟然没有全力应对,反而将手中弯弯如月的鸳鸯钺一扭,扎向那头岐鼪的双眼。 她这样干,会让自己一条手臂被那獠牙扎到的! 杨隽可算是知道静悄悄两条被血液浸透的手臂怎么来的了。 卧槽!这小妞真是不要命! 他暗骂一声,握着万屠刀的右手一紧,又是一串灵光闪现。一缕令人心颤的气息,朝着那头岐鼪直射过去。 在胡乱飞舞的残枝乱叶之中,一条隐隐的红线,倏忽间从空中一闪而过,蹿向了岐鼪的脑后。 嗡—— 森森的寒气突然弥漫了整个身躯,庞然大物的岐鼪也忍不住身躯一颤,昂首的动作就这么慢了一瞬。 杨隽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万屠刀本就是兽族的克星,更有摄魂夺魄印,攻击岐鼪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况且万屠刀中的残魂之力,迷雾隐界的煞气,从心理上就能够对岐鼪造成足够的威压。 虽然这种没有提刀反而纯是趋势灵气隔空攻击的打法他尚在试验当中,但经过这两次试手,已经算是勉强能够用得顺手了。 被杨隽所释放出的万屠刀煞气以及神魂夺魄印之力所搅扰,岐鼪抬头的动作慢了一瞬。 不过,这一瞬间就足够了。 静悄悄抬起手腕,狠狠地向下一扎,刺入岐鼪的左眼眼眶。 “嗷吼——” 这声嚎叫穿出丛林,响彻云霄。但是,少了一丝凶狠,多了几分凄惨,让人一听就头皮发麻。 杨隽连连“啧啧”两声,叹道:“这小妞,下手真狠!” 顾九辛笑看他一眼,心道,你不也是她这般作为的帮凶么。 静悄悄动作很快,手腕一转,便将岐鼪的这只眼珠挖了下来,落入已经收起鸳鸯钺的右手之中,趁岐鼪吃痛嗷叫的时候往后疾退。 受伤的岐鼪愈加发狂,血淋淋的面上,另一只眼睛已经完全通红,直勾勾盯着静悄悄。 它的双翅狠命扑腾着,静悄悄在后撤的时候,被那带血的翅膀一扇,身形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受伤且愤怒的野兽发足狂奔,柱子般的四蹄朝静悄悄踏去。 静悄悄支撑着站起来,脸色却更加苍白,看着眼前越奔越近的猛兽,眼中已经有了几分恍惚。 杨隽再不能坐视不理,右手一样,万屠刀高高举起。 林中瞬时划过一道五丈长的闪电,身后席卷着浓密的黑云,朝着那头狂奔的野兽劈下。 轰! 刀光在林中的土地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壕沟,飞奔中的岐鼪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被杨隽一刀斩下。(未完待续。) 第325章 千千结解 只一道刀影,便将疾奔的野兽斩得头身分离,一腔血喷溅了静悄悄一身。 杨隽见她捂着手臂一脸痛苦,很是有些担心。 那岐鼪被一刀两断了,头却还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飞去,被这头砸到也不了得啊,上面还有两根大獠牙呢! 正欲奔过去相救,静悄悄已经闪身避让过去。 不过,这方式有点狼狈——她就地一滚,躲过了砸来的一颗兽头,却是血污泥土混在一起沾了一身。 杨隽看着泥猴子一样的静悄悄失了言语。 静悄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见他站在跟前,没好气地道:“做什么呢你?” 满面污迹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水润光亮,黑白分明。 杨隽看她还算有生气,稍稍放下心来。 “还有力气埋怨人,到底也不赖嘛!”他笑呵呵地说道,“我这可不都是为了帮你。你总不能不识好人心罢!” “谁要你帮了!” 杨隽挑挑眉毛,没有说话。 静悄悄虽然嘴硬,心里到底还是呈杨隽的情。 说来也是奇怪,她虽然想自己独力完成此事,不愿意让杨隽出手相助,但发现他当真出的时候,心里却也是欢欣喜悦的。 这种感觉,先是自己种下的葡萄终于开花结果,看着果子一点点长大,秋天终于到时,摘下饱满的葡萄,轻轻尝一口,皮是酸的,嘴里却瞬间溢满了甜甜的汁水,还有满口的芬芳,萦绕在唇齿之间。 杨隽无法体会到静悄悄隐秘的心理变化,瞥她一眼,嫌弃道:“一颗眼珠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值得你连命都不要了。” 静悄悄手臂上的血还在顺着指尖往下低落,精神头倒是还好,瞪他一眼:“要你管!” 顾九辛看着就笑了,眼波盈盈间,如春水流动。 看着顾九辛走到近前,静悄悄转了颜色,没有再和杨隽针锋相对。 顾九辛却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性子别扭得有趣。 “小师叔不也是担心你嘛!静师妹既然取到了东西,就先治伤,换一身衣服吧。” 静悄悄一身脏污,站在一身白衣的顾九辛面前,真跟一只泥猴似的,但她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大大方方地回视过去,朝顾九辛点点头。 “顾师姐不知道,有些人就是嘴欠。”她若有所指地说道,“有些人哪,年纪不大一点,还非要做人长辈,真是照猫画虎,徒惹人笑。” 照猫画虎这个梗,还是好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了。那时候杨隽和静悄悄一起去偷听殷晋离等人的布置,初来乍到的杨隽不经意间学了一式静家的燕归巢。 静悄悄那时候也是第一次听说“照猫画虎反类犬”这句话,觉得很有意思。 次后一回味,倒觉出一分不对味儿来——他是说自己是猫?也不对,那他自己不更是犬么?总之,两个人对应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这样一想,静悄悄更觉得有几分趣味,心里也时常回想当时的情景。 只可惜外面局势越发紧张,静家内部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她母亲肩上的胆子也越发重了,静悄悄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原本自己被毕首座收为亲传弟子是一件可喜之事,然而自己的这个选择,并不为母亲所喜,而且在这期间,江临仙还在她耳边不停地唱衰。静悄悄烦不胜烦。 更重要的是,当初她投报银戈峰,为的便是那个人也投报了银戈峰。结果,结果……真是不说也罢! 静悄悄看她说完这句话,杨隽仍是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完全不记得先前之事似的,她略有些黯然地转过了头。 杨隽哪里想得到静悄悄的脑回路?他虽然有些好奇静悄悄为什么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剜一只岐鼪的眼睛,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追问。 自己明明帮了静悄悄一把,还有被人讽刺,他不至于升起,但也没什么好气,挥着手道:“赶紧收拾收拾吧,泥猴子似的,看得我眼睛疼。” 静悄悄哼哼两声,转到一棵大树背后,自去收拾。 她的腿上似乎也受伤了,走路还有点跛,看着身形更加娇小了。 杨隽摇了摇头。就这么个小身板,还非要扛着一个家族的兴衰,出身一等世家,也不见得就如何轻松。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师叔为何叹气?” 顾九辛也看着静悄悄的背影,道:“静师妹个性倔强,却是百折不挠。她天资聪颖,有这样的劲头,日后成就必然不低。” 杨隽打趣一句:“这可是未来的静家家主,成就怎么会低。” 静悄悄小小年纪,有时候脸上板正得过分。尤其是近两个月,脾气越发古怪了。 顾九辛却是摇头:“小师叔此言差矣。” 她没有点评静悄悄的家世,因为在她看来,天资为先,个性在后,这两者不差,再加上些许的气运,成就大能便是水到渠成之事。她在对于修行的事上,颇有些随性。 “不论家世,单就天资和韧性,静师妹便不会是庸碌之人。” “出身优越虽能够获得比其他人更多的东西,但也要看个人品质。静师妹出身十大世家之一的静家,作为家主嫡女,却没有半点娇贵之气,吃得这样的苦头,可见是个心性坚韧之人。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差得了。” 对于静家的境况,顾九辛自然也有所耳闻。她二人出身差不多,对于静悄悄所要承担的一切,亦有相当体会。 她轻声说道:“且,作为注定继承静家重担的女儿,静师妹比其他同龄人要承担的东西,多得多。” 静悄悄靠在树上,听见顾九辛这番言论,有些失神地看着前方的莽莽丛林。 顾九辛竟然能够理解她的难处,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没有多少华丽之词,但有那么两三句话,还是说尽了她心坎里的。 静悄悄觉得,顾九辛这人,着实不坏。 出身好,长得好,天资高,明事理,无怪乎为玄天门众人所追捧。 她在树干上轻轻靠一下,长舒一口气,往嘴里送了两颗丹药,稍微恢复一点力气,这才掐个净身诀,整理了身上的脏污,换一身衣裳,走出去。 杨隽上下打量一眼,见她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但是精神看着还好,便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站不起来了呢!” 静悄悄斜睨着他,高挑这眉毛,眼底神光奕奕:“哪有你这样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师叔!” 哟,小妞战斗力不错,这就满血复活了。刚才还暗讽我装相,现在又说我没有长辈气度。 做男人啊,难!做师叔,更难!做年纪小辈分高的师叔,特别难!尤其是碰到这么一个硬气的小丫头师侄,更是难上加难! 静悄悄前一段时间看着杨隽和顾九辛在一起很有些别扭,但也不至于嫉恨顾九辛,只是拗不过自己内心的不安和些许嫉妒。 刚才听了顾九辛一席话,却觉顾九辛却是如行动之间那样大气,颇有君子之风。 而且顾九辛也不是那样小肚鸡肠满脑子花花事的小娘子,相似的出身,同样需要有担当……静悄悄竟觉与之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虽然,这只是她自己内心的感受。 并且在对待楚恪一事上,决定她们各自不同态度的,更多是家族的立场。 顾九辛说得不错,作为注定要继承静家的女儿,有些东西就是自己必须承担的。 静悄悄突然之间想明白了,之前她那些别扭,既不是恼恨杨隽,也不是嫉恨顾九辛,而是别扭自己的出身。可是,出身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不知不觉间,静悄悄竟然抛开了连日以来罩在她头上的一团乌云,感觉往日纠缠的百结网一散,面前豁然开朗。而同时,她又想到,自己是不得不以家族为先,但眼前这个小师叔,却是未必。 其实,有些事情,原本就不是那么绝对。 静悄悄想,或许,在对待这个人的时候,自己可是试着把他头上楚家之子的帽子摘掉。毕竟,她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其实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玄天门弟子,被许多人欺凌的笨蛋。 猛然间,像是卸去了一层重压,静悄悄脸上的笑容也生动了许多。 她朝顾九辛看了一眼,带着些许感激。感谢她看出自己的顾虑,顾全自己的颜面,没有贸贸然自作主张地上来充好汉帮忙。 当然,杨隽那一刀另当别论。 静悄悄大方坦然地看向杨隽:“你给岐鼪补那一刀可是在我取了眼珠之后,这颗眼珠子可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被想着分一杯羹了。” 杨隽嗤地声笑了,不屑道:“一颗眼珠子,我至于抢你的么!” 顾九辛替他们圆话道:‘岐鼪的眼珠子,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让静师妹这般费力地去剜?’ “而且,看样子,还得是活着的时候剜出来,这里面又有什么讲究?” 静悄悄不是杀不了一头岐鼪,而是一只致力于在未伤其性命的时候把岐鼪的眼珠剜出来,所以才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 杨隽其实也好奇,顿时朝静悄悄看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326章 岐鼪金瞳 静悄悄扫一眼顾九辛,见她一副好奇虚心求教的样子,心中大为受用,有些小小的飘飘然。 要知道,顾九辛在玄天门弟子的心中,不拘男女,都是把她看得高岭之花一样,像雪顶之上那一捧最纯净的雪,似水中心那一朵袅袅娜娜的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顾九辛像是天上一抹难以触及的云,姿态美妙,徜徉在广阔的蓝天上。 静悄悄还未进玄天门时,便听闻过顾九辛的大名。 彼时在静悄悄在其母江守玉之侧,江守玉对当时仅仅豆蔻年华的顾九辛颇多溢美之词——幻月谷顾家子弟众多,一个女子能够脱颖而出,实在是殊为不易。 作为一个年少成名,刚脱下嫁衣就一肩挑起静氏家族兴衰的女子,江守玉自然也非寻常之辈。正如江临仙所言,是个厉害人物。 江守玉没有见过顾九辛,却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还借机对静悄悄进行了一番教育,让她虽经磨砺,不失刚强。 静悄悄在江守玉多年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之下,已然非寻常少女,对于顾九辛这个声名远播的同辈也没有多少嫉妒之心,更没有一争长短的想法。毕竟,两个人所处的环境并不相同,也没有实质性的矛盾。 及至成为玄天门弟子,两个人并没有多少接触的机会,静悄悄也没有因久仰大名而主动结交顾九辛。 反而是在顾九辛主动接触杨隽之后,静悄悄才对顾九辛另眼相看,甚至,起了一丝一较高下的心思。 然而今时今日,她突然就想通了——这些事,其实全与顾九辛无甚相干。自己和楚恪,楚恪和顾九辛,全是两码事。 因此,静悄悄看着顾九辛全没了往日的别扭,重新拾起了那几分欣赏,单纯地把顾九辛当一个值得自己敬重和学习的女子来看。 当发现有一件事,自己知道而顾九辛不知道时,这种感觉,倒也颇为不错。 静悄悄自觉无需藏私,左手往前一摆,摊开掌心,露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睛。 “你们仔细看看!” 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摊开的手掌心上,摆着一颗宛如活物的眼珠子。这个情形,看起来很有几分诡异。 但不管是杨隽还是顾九辛,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 杨隽甚至还走上前一步,凑近了仔细看,嘴里喃喃道:“这眼睛,瞳孔竟是金色的,倒是殊为罕见。” 再看那眼珠子被静悄悄托在掌心之中,却并没有沾染上血色,竟是有一层薄薄的膜覆盖其上,像是一层保鲜膜似的。 杨隽啧啧称赞:“你这储物袋做得实在是精妙!” “那是当然。”静悄悄眉梢一扬,面有得色,“这是我亲自试验多次做出来的,全天下也只此一家。” 杨隽笑笑没有说话。什么薄如蝉翼,这一层膜可肉眼几乎看不出来,自然比蝉翼更薄,且能被静悄悄用来装历经艰难险阻取来的岐鼪之目,绝非杨隽认知里的普通保鲜膜这么简单。 顾九辛笑道:“岐鼪之目一般都是灰褐色。方才匆忙之中,我们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只瞳孔中有金色。不知道这金色瞳孔,有何妙处?” 静悄悄昂着头道:“岐鼪为丛林之王,其目力耳力都非同寻常,尤其是在这种幽深的丛林里。” 她指了指周围高大茂密的树林。 “这样的丛林,最适合各种异兽藏身。” 的确,丛林茂密,天光不亮,很适合群兽藏身,对于山林的鸟兽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栖身之地。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小修士,里面有数不清的鸟兽异种,环境又陌生,倒是一个充满危机的地方。 这也是刚才顾九辛立于树梢之上的缘故。这样既能够拥有开阔的视野,也免于防备林中的各种异兽。 她很是赞同地点点头:“刚才我在书上站着,便见林中掠过许多陌生的影子,听声音倒辨不出是何种异兽。大家在此间行走,还是多加小心为上。” 对于修士而言,目力和耳力都是随着灵修等级的提升而增加的,他们现在初来乍到,对于雾尘小界并不了解,自然是小心谨慎为上。 如果在丛林里视物不清,很容易遭受到突然的袭击,到时候岂不是冤枉。 不过对于杨隽而言,他的感慨不深。 一来他最后进雾尘小界,又在云海之中飘出很远,此后一直在天上行走,没有近距离接触丛林里的走兽,还没有完全体会到异兽横行的世界是怎样的情形。 而来,他的耳力目力和速度本就不一样,自灵窍经脉打通之后,更上一层楼,从来都觉得耳目聪明,身边数十丈左右的动静都能捕捉得到,因此并没有这样的危机感。 静悄悄托着掌心暗颗眼球,脸上隐隐有些得色。 “我之前曾在一本典籍上看到过,岐鼪惯于生活见丛林之间,耳目皆聪明,不仅是丛林之王,还能将其中一只眼珠修成黄金瞳,得此黄金瞳,便能佐修目力,令目力不受修为等级的限制,在丛林之中亦能纵观百丈之内。” 杨隽心里想,这莫非真是以形补形啊,用岐鼪的眼珠子修炼自己的眼睛,这些修道法门,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静悄悄看他没有言语,默默瞪他一眼,随即微微一笑,朝顾九辛道:“不过这黄金瞳必须从活物之上剜下来,不可失了活性,还得有专门的储物袋储存,以备取用。所幸,我刚好带了这只袋子。” 顾九辛笑着颔首:“这是静师妹的机缘,也是师妹的气运所至。如此,就恭喜师妹了。” 静悄悄笑:“这样的黄金瞳,一千只岐鼪里也找不出一只来。今天的确是运气好,让我碰到了。” 杨隽哼笑一声。这小丫头刚才双臂鲜血淋漓,为了这只黄金瞳,也真是够拼的。 静悄悄柳眉倒竖:“怎么,你又有什么见解了?” “没有,没有,”杨隽摆着双手,“你运气好,运气好!”才遇到我替你解围么,不然你这光盯着捡宝连命都不要的架势,剜岐鼪一只眼睛,那发狂的野兽从你身上踏过去,小命都要没了。 静悄悄轻哼一声,傲娇地抬起了下巴。 “那可不是。你别仗着那一刀抢功啊,这黄金瞳可没你的份儿。” 杨隽听着,心里突然地闪过一丝异样,不由又抬眼仔细看了静悄悄一回。总觉得这小丫头片子有些不一样了,说话比起之前随意了不少,脸上也少了一层暮气,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迎着光,熠熠生辉。 他笑了笑,没有搭话,转而朝顾九辛看去:“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就显然把三个人拉成一伙儿了。 静悄悄暗暗抿了抿嘴唇。虽然自己没有和他们一起来神行山,但是楚恪仍然把自己列为自己人,这好像也让她感到了一丝安慰——他们之间,总归还算是熟人的。 顾九辛是知道杨隽此行目的的——找绯花白玉翁。 雾尘小界之中当然不止绯花白玉翁这一件宝贝,但对于杨隽而言,这是最重要的一件。 她没有立时回答,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脑中回忆着雾尘小界开启之前,在明镜崖石壁上看到的地图,还有……此前姜宿以天宇穹音之术传出的话。 过了一会儿,顾九辛看向杨隽,眼神定定,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她说道:“宜早不宜迟。” 静悄悄把那只黄金瞳收了起来,好似不经意地问道:“什么事宜早不宜迟?” 她看着杨隽,目光澄澈,像是单纯的好奇:“楚恪你来雾尘小界小界做什么?哦,不对,雾尘小界早已失落,你的钥匙怎么来的?” 她的话一开口,就像是开闸的大坝一样,流水倾泻而下滔滔不绝,好似要把憋了许多天的话一起问完。虽然,这些话与先时纠结别扭的自己心里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或许,她也只是想找一个宣泄的口子,把胸中的那些郁气排个干净。又像是阴雨连绵好多天之后,终于遇到一个大晴天,便要把屋里的摆设都清出来晒一晒。 静悄悄站在杨隽面前,喳喳地问个不停:“对了,宜早不宜迟。莫非你们要找的,竟是和姜宿一样,凝血跗骨藤?” 她拿一根手指戳着自己下巴:“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顾九辛却是含笑道:“不是我要找,是小师叔要找。不过,并不是凝血跗骨藤。” 她看着静悄悄就多少有些察觉到,这个小姑娘对年轻的小师叔很不一般,见静悄悄误会自己和杨隽同行且围着寻找同一样东西,便不着痕迹地解释一番。 果然,静悄悄听到头一句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 顾九辛暗暗地笑。这个静家的小姑娘,以往看着总有几分大人的样子,不想也有如此烂漫之色。 静悄悄眼珠子一转,滴溜溜的瞳仁往杨隽那里瞄去,见他正兀自思索,轻轻地皱了皱鼻子。(未完待续。) 第327章 千里黄沙 “喏,这个给你!” 杨隽也正在回忆雾尘小界中的地图,想着姜宿声称自己是为了凝血跗骨藤而来,此计乃混淆视听,其实第一件事还是先取绯花白玉翁。 那么正如顾九辛所言,取绯花白玉翁之事,宜早不宜迟,决计不能让姜宿捷足先登。可是,雾尘小界这么大,绯花白玉翁在何处?自己又该从何找起? 正思索时,一样物事朝着自己怀里飞来,杨隽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 触手微温,摸着有些手感有些熟悉。这是……黑石晶钥匙! 杨隽愕然抬头,看向静悄悄。这小妞知道这个是雾尘小界的钥匙,竟然还扔给自己?! 顾九辛也微微有些诧异。 静悄悄不可能不知道雾尘小界的意义,却愿意将一半的执掌权力让出来。这份心胸,已是不了得。 静悄悄嘟了嘟嘴:“看着我干什么?这钥匙本来就是你的!” 她下巴抬抬,恢复了几分静家嫡女的骄矜:“喏,现在物归原主了,你自己好好收着罢!” 她虽然不知道最后那只冰玉钥匙到谁手中了,但略想一想,却也猜到不会在顾九辛手中,当时的情况,顾九辛取黑石晶钥匙都难! 而且,静悄悄心中还有一种莫名的心念,她似乎就是能够笃定,杨隽绝对不会让那把钥匙落入他人之手! 现下看着顾九辛看向杨隽的时候,眼中那盈盈的笑意,静悄悄觉得确定无疑了。 她故作艳羡又有些调侃地说道:“雾尘小界在手,你可是一方小天地的主人了。” 顾九辛也道:“贺喜小师叔。” 杨隽捏着这把失而复得的钥匙,看着静悄悄的目光有些复杂。 这是她凭本事自己拿到手的,虽然细究起来有些捡漏的运气,但在修道界中,谁还真的那么讲究信义呢?说什么“本就是你的”,其实是……静悄悄她不愿昧为己有吧。 当然,杨隽也不会将这把黑石晶钥匙再推让回去。这也太假惺惺了! 况且,如果氓山真人那个糟老头子知道自己把黑石晶钥匙给丢了,就算是换了一把冰玉钥匙回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目前来看,是一赔一,顺手牵羊了一把,有赚无赔。杨隽心里狠狠地拍了一把大腿,这买卖,划算!氓山真人肯定能笑得见牙不见眼。 如今两把钥匙在手,自己的确已经是这个雾尘小界真正的主人了。 杨隽心里也有些畅然,微微笑了笑。 静悄悄头一歪,斜睨着他说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啊——怀揣重宝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雾尘小界可是当初引起过玄天门动荡的,还折进去一位宗主,两位长老。” 杨隽点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 不说雾尘小界,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神木令,就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了。 远的不说,此次进雾尘小界,就引来了殷晋离、岳子澶和宋樵等一干人等。 能够引得玄天门动荡的小界,杀伤力自然不一般。 杨隽笑着朝顾九辛和静悄悄拱手:“那就要摆脱您二位守口如瓶啦!”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当然是最好,不过想也不可能。今日在明镜崖外的人太多了。杨隽也只是和两个姑娘说笑一句而已。 静悄悄就很不给面子地笑道:“你这分明就是想耍赖。今天看见你有钥匙的可不止我们两个,日后这事传出去了,师叔你可别赖我们头上啊。”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和顾九辛。 杨隽朝她眨眨眼睛:“他们也看到你取黑石晶钥匙了啊。严格来说,咱们俩都算是攻击目标。” 静悄悄故作不满地跺了跺脚,道:“找我替你做挡箭牌?想得倒美!” 心里却有点喜滋滋的。而且,到底也没有推脱不帮杨隽打掩护。 有雾尘小界这样的至宝在,钥匙在谁身上这个消息,关系重大,但想来今日进小界的众人,没有人会不想要钥匙,但无人会乐意把要是在谁身上这样的消息传扬得天下皆知。 废话,一旦传扬开去,很可能被玄天门收回,重新成为宗门掌握下的共有财产,抑或者为其他高手大能所夺。 总之,雾尘小界重新开启的事以传扬开去,就不会有他们这些小虾米什么事了。 而捂住这个秘密,私下抢夺,他们还有几分希望。 是和他们几个小修士抢,还是引动全天下修士都来争夺,想必那些人心中自有考量。 说笑两句,杨隽脸色沉寂下来,对顾九辛道:“宜早不宜迟,倒是在理。只是,我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静悄悄站上前两步,撅了噘嘴。自己还不知道他闯进来所为何事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不是找凝血跗骨藤?” 杨隽摇了摇头。 顾九辛替她解释道:“小师叔是为找绯花白玉翁而来。至于姜宿,必然不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把坊间高价求购绯花白玉翁的事说了。 静悄悄恍然大悟,点头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 当时静悄悄还跟在江守玉身边学习。其实学习也算不上,只是江守玉事务繁忙,便事事把女儿都带在身边。底下人向江守玉回话的时候,她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价钱吵得最高的时候大概是六七年前,那时候我特意去查了查绯花白玉翁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值那么多灵石!” 事情已经过去几年,静悄悄回忆起来脸上仍有一丝惊叹之色。 且静家为铸器世家,在诸多世家之中,也算是豪富,能令她也惊叹的,显然必是天价。 不过,杨隽对于背后之人出价多少购买绯花白玉翁并不感兴趣,而是问道:“那你都查到些什么,还记得吗?” 他想的其实是,雾尘小界中地域广阔,地形多变,如果知道绯花白玉翁的一些习性,或可从地图上标识的地形来判断,绯花白玉翁大致会在那个区域出现。 有的放矢,总比漫无目的地乱找来得容易。 静悄悄看了一眼顾九辛,问道:“顾师姐也不知道吗?” 顾九辛摇头:“我只知道四大圣药,有凝血跗骨藤、绯花白玉翁、青玉龙王骨、九尊圣王丸。这四样圣药,都已在嵊洲绝迹,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眼,并没有细究。” 也就是对绯花白玉翁的习性并不了解了。 静悄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那时候还年幼,整日跟着我母亲也没什么事做。当时听着那般高价,又恰逢家中拮据,”静悄悄笑着一低头,“便起意要去找一株绯花白玉翁,挣一笔大钱。” 顾九辛笑看着她。 杨隽则是微微眯了眯你眼睛。这卖关子的,肯定是找着有消息了。 他也没有打断静悄悄,随她嘚瑟一下。 静悄悄右手成拳,在左边掌心轻轻一锤,道:“还真让给我找着了!” 顾九辛很是配合地问道:“怎样,有什么线索?” “据传绯花白玉翁乃是石头化成,不可养,不可再生。因头顶绯红色花朵,浑身乃玉白色而得名,整个呈圆球状。” 静悄悄嘴角带笑,道:“但事实上,绯花白玉翁通体绿色,表面的玉白色乃是一层细密的尖刺绒毛,因为成形的绯花白玉翁的绒毛密且细长,将整个表皮都完全覆盖,完全看不到内里的绿色,才让世人误以为玉白色。” 杨隽摊摊手:“光知道长相可不行。这莽莽丛林,上哪里去找?” 静悄悄不满地瞥他一眼:“我这不是帮你吗,你别打断我呀!” 杨隽抬手示意她继续。 静悄悄得意地冲他挑挑眉毛,继续道:“绯花白玉翁,喜光,喜热,与水相冲。见光泽花绯,遇水则根失。” 杨隽眼睛顿时一亮,与顾九辛对视一眼。 “原来是那里!” 静悄悄也笑:“怎么,想起来了!” 她刚才自己回想绯花白玉翁的资料时,就已经将雾尘小界的地图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喜光,喜温,不耐水的地方,这样的生存地,当然莫过于沙漠了。 众人都曾在明镜崖石壁上亲眼见识那张巨大的地图,上面明晃晃标注了一大块沙漠戈壁之地。 总算是有些进展了,但杨隽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 顾九辛脸上也闪过一丝喜色,随即道:“千里黄沙,距此尚有数千里之遥。小师叔,我们得赶快了。” 静悄悄一个小丫头,为了想赚钱都翻查典籍找到了绯花白玉翁的习性,能够借此确定寻找到的方向。 姜宿手握雾尘小界的冰玉钥匙,想得绯花白玉翁必定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更是有备而来。或许在似真似假地说了那一番扰乱人耳目的话之后,就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去找绯花白玉翁了。 杨隽点头:“不错,我们赶紧上路。” 必须抢在姜宿的前头! 没有抢在姜宿之前,也要把东西从姜宿手里抢过来! 静悄悄却是一笑:“不急不急。” “嗯?”正想着要怎么和姜宿争先斗勇的杨隽一愣,“为什么不急?”(未完待续。) 第329章 逐鹿之野 “千里黄沙,只听这名字便知此地有多不好应付了。”静悄悄双臂环抱,斜挑着眼睛看向杨隽,“你们这么冒冒失失地进去,可是无异于自寻死路。” 杨隽与顾九辛对视一眼。 顾九辛浅笑着颔首,开口问道:“原来静师妹对雾尘小界也知之甚深。那么,依师妹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静悄悄原本对顾九辛已无争强好胜之心,但见这二人相视之间,似有隐隐的默契,便也觉得有些不大自在。而玄天门中人人赞叹不已的顾九辛和颜悦色地向自己问询,心中又不免有些自得。 “自是先取水,做好准备才去了。”静悄悄眼珠子一转,笑靥如花,脸上划过一丝狡黠之色。 千里黄沙,顾名思义便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沙漠。荒漠之中,自是无水,要进沙漠寻找绯花白玉翁,取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杨隽眉头微皱,话虽如此,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瞥了一眼静悄悄,却见顾九辛神色古怪,粉面微愕,迟疑道:“千里之地,其实也并不算太远,便是我们往返诸峰与绛云台之间,寻常也有千里之遥,何至于需要特特地取水备用?” “顾师姐当真不知?”静悄悄皱着眉,似乎有些不信。 顾九辛脸上一派温和,只是微微勾着嘴角,眼波如春水荡漾,声音清脆,道:“雾尘小界之事本就隐秘,遗失将近万年,谁还能想到有重启之日。” “且原本能够进入雾尘小界的人便不多,多年下来,关于小界的消息自然也是失传了。” 顾九辛眸中带笑,朝静悄悄道:“想来便是如静师妹这般家学渊源,为探寻绯花白玉翁的消息亦是花了不少功夫吧?” 杨隽心里咯噔一下,顿时醒悟过来,刚才那股淡淡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在顾九辛和静悄悄身上转了一圈,心里有些想法,却是稳住了没有说出口。 哪知当他的视线落在顾九辛脸上时,正被顾九辛捕捉到,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眉目一定,传达出一丝暗意。 杨隽微微一怔,顿觉衣衫之内有嗡嗡之声。他心下警觉,左手按住了悬在衣襟内的铭牌。 一团灵光微微闪动,仿若一簇小小的火焰,一闪而逝。 顾九辛对静悄悄有疑。杨隽心下微叹,凝眸看向静悄悄。 这个小丫头却是有些古灵精怪,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她便是因她暗中监视,而后不知为何迈步走到明处。 联想到顾九辛所说的绯花白玉翁之事,杨隽眉宇之间渐渐染上一丝愁色。 姜宿不足为虑,但他背后的人,不知与玄天门又有何干系。此为一难。 静悄悄原本像是无意中闯入,但最终也与绯花白玉翁有过交集。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还在很是有待商榷了。 杨隽心下顿觉,自从自己跟着氓山真人踏上绛云台之后,所见所历之事就有些古怪。 最让他觉得疑心的事,血修之事,似乎是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有些虎头蛇尾之感。 杨隽眼前闪过那日在绛云台上,氓山真人脸上有些讥诮的神色。心下长叹,原本只是进雾尘小界找个绯花白玉翁而已,没想到还是被牵扯进那些莫名的烦扰之事里。 真是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静悄悄笑面微僵,轻叹一口气:“顾师姐谬赞了。静家如今不过是一副空架子而已。且以我如今修为,实在有辱‘家学渊源’四字。” “不过师姐后一句话倒是不错。” “嗯?”顾九辛微微倾身,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绯花白玉翁虽为四大圣药之一,但已绝迹多年,要想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也是大费功夫。” “不过嘛,”话音一转,一双黑眸发亮,朗声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静悄悄挺直了腰背,顿时如一株亭亭而立的玉树:“我当时是的确有心寻找绯花白玉翁,自是做足了功课,顺便……也对雾尘小界有所了解。” 顾九辛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杨隽笑了笑,调侃道:“或者该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我也有心想赚这一笔钱,怕也没有门路可寻。” 静悄悄倒似真的转了性子一样,开怀许多,对杨隽拿静家境况调侃也不并放在心上,甚至言笑晏晏地道:“小师叔,你这话可就是妄自菲薄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了顾九辛的话,管杨隽叫起小师叔来,言行之间也恢复了杨隽初时见到她时的模样,活泼中带些狡黠,如潺潺溪流,清新可人,不复前日的暮气沉沉。 杨隽眉毛微动,问道:“所以,这千里黄沙,到底有何可怖之处?”以至于静悄悄说必得取水。 以杨隽的经验,从凌初山到绛云台也有数千里之遥,但随着氓山真人往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至于进千里黄沙里找东西,会耗费些许时间也是正常,他们如今虽说修为不算很高,但于灵修炼体都略有小成,断不致为漫漫黄沙所阻。倒要听一听,静悄悄有何缘由。 静悄悄看二人都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很是诚恳地道:“千里黄沙,名曰千里,实则有黄沙三千里,寸草不生,亦没有任何飞禽走兽,且赤日炎炎,浑如煎锅。” 杨隽抠着手,好整以暇。静悄悄所说的这些,不过是一般沙漠的标配而已,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这当然还不能称之为危险。”像是看出杨隽心中所想,静悄悄挑眉道,“但若是认为在千里黄沙之中来去只需三两个时辰,你可就想错了。” “雾尘小界中虽然不见太阳,但各处均有日光,千里黄沙尤甚。光照之下,满目眩晕,黄沙炽热,人形其中,如同在火上炙烤,会很快失去水分,便是以大师之身也难以抵挡,更不用说我等了……” 静悄悄眼珠子往几人身上一转,意义不言而喻。(未完待续。) 第328章 黄沙漫漫 龙族有且只有那么一家姓苍阳的,那就是——世代为龙族大祭司的白龙氏。而且苍阳一脉因传习龙族至尊功法神龙诀,为了不让子孙争权夺利,引起政权动荡,世代单传。 苍阳氏人丁虽少,却从未出过不肖子弟,各个都是雄才伟略的栋梁,世袭罔替龙族大祭司一职,从未出过差错。昔年聚龙氏末帝凌休为祸苍生,大肆屠戮,时任大祭司的苍阳豫在多次劝解,拒不与凌休合作,遭到灭门。苍阳豫之子苍阳异幸免于难,联合十族起兵,推翻了凌休的暴/政,可谓是力挽狂澜。 那么,寻找苍阳氏传人是什么意思?几万年不曾踏出灵原,外面的世界难道已经天翻地覆了? 苍阳异是龙族上下几百万年以来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性格挺和卧丘的胃口,一向目下无尘的卧丘也对他另眼相看。只可惜这位引领龙族中兴的大祭司苍阳异,已经死去多年,而他的儿子也是英年早逝。 卧丘对苍阳异一声的际遇十分感慨,苍阳异一生成就颇为雄伟,可惜最后却是抱憾而终。现在他竟然被告知这位故友的后人出事了。 “你们现在的大祭司,是苍阳异的孙子吧?”卧丘的眼神瞬间变得十分犀利,像绝世神兵一样泛着凌冽的寒光。 苍武启背后冷汗涔涔,犹豫地答道:“是……苍阳贺正是已故先大祭司肃公之孙。” 苍武启的话有点绕口,但他这已经是精简的结果了,肃公指的就是苍阳异。苍阳异作为中兴龙族的大功臣,武能克定祸乱,辟土服远,文能指点江山,安民立政,最后又是为了伏魔,殚精竭虑而死,所以谥号非常长,凡是能够用在他身上的,褒义的谥字往他身上扣。结果就是,他的谥号有整整三十二个字!要知道,龙帝的谥号按规定一般只有四个字,至多也不超过八个字! 因为谥号太长,后人尊称的时候未免太麻烦,就只以苍阳异谥号的最后一个字称呼他——肃公。 卧丘的眼神更加冰冷。他的一生之中,朋友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寥寥无几,一只手掌的指头数都没有。然而这位故去的龙族大祭司,虽然和他地位并不相同,却称得上是他绝无仅有的朋友。 苍阳异的寿命在人族看来已经算得上是寿与天齐了,在龙族中也算是一朵祥瑞,但比起卧丘来,还是年轻了不少。卧丘有时候笑称苍阳异为他的小友。他这位小友命途多舛,早年丧父失家,儿子空有一身过人才智,却在战中受伤,落得不良于行的病根,没能继承他的衣钵。 卧丘心中其实对苍阳异颇为同情,甚至还有几分歉疚。他这一生任性随性,人人都说他放浪不羁、薄情寡义,只有苍阳异认为他重情重性,但他却没能在紧要关头救下自己的朋友。 不但是苍武启、元志和苍聿延,就是灵珂和楚恪也被被卧丘冰刃般的眼神吓了一大跳。那眼光太过凌厉,只是盯着三个人看,似乎就能把他们千刀万剐了。 卧丘一生恣意潇洒,从不知道大度宽容怎么写,性护短又爱迁怒。听闻故友苍阳异的孙子出了事,心中怒火丛生,顿时就烧到了面前这三个龙族大祭司的护法。 苍武启三人之中,元志性情最耿直,脸上藏不住事,早已经面色惨白。就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苍聿延,两颊也绷得紧紧的。 灵珂从没见到过自己整天笑眯眯的师父露出这样的神情,这眼神,冰冷得要把人冻僵。 楚恪除了惊异于卧丘神色变化,还好奇他们对话里的苍阳异和苍阳贺是什么人物。 他幼时在荆园受过启蒙教育,凭借过目不忘的技能也读了不少的书。在他的记忆里,嵊洲千家之姓,可没有一个“苍阳”。 楚恪只想到一个可能——面前三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并不是来自嵊洲的人族! 楚恪激动得几乎跳起来。他真的闯入了传说中的仙境,见到了传说中的神仙! 但不管他如何疑惑、恍然和兴奋,此时都不敢显露半分。这位卧丘上仙,喜怒无常,刚才还是笑眯眯的,现在眼神却能杀人一样。 楚恪不由同情地看了一眼灵珂,这小姑娘跟着这样一位师父,想必日子并不好过。 哪知灵珂胸怀开阔,浑然不以为意,只将怀里的小东西抱紧了,顺着它的毛。 只听卧丘冷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我看你们都是不想活了!” 他这话里说的却不是苍武启三人,而是龙族一众。 卧丘心道苍阳贺既然是苍阳异的孙子,又是龙族的大祭司,那在玄洲龙渊已是地位超然,又怎么会不见了踪影? 他早知道龙族十二氏为了一部神龙诀几乎打得头破血流,当年末帝凌休逼死苍阳豫就是为了那部传承已久的神龙诀。神龙诀不是凌休覆灭的根源,却是一条导火索。而神龙诀对于白龙氏来说,既是安生立命的根本,也是招徕祸患的源头。 苍阳异殒身之时,苍阳贺年纪尚幼,家传的神龙诀也还没修炼成。 龙族得天之幸,筋骨血脉强横,寿数本就长久,纵观三界,殊无敌手,只比九幽天之上的神族略逊一筹。而白龙氏世代修习神龙诀,肉身之强悍以及寿命之长,已远非其他姓氏能比,能够接任大祭司之位的基本上都已年近百万。 然而近百万年以来,龙族权势跌宕,历经废帝、族灭、迁徙玄洲,白龙氏一家秉持神龙诀的掌诀者更迭更与寻常不同。苍阳贺曾祖苍阳豫死于非命,其父苍阳澈英年早逝,他正当少年的时候祖父苍阳异又撒手西去。白龙氏苍阳一家竟似乎都是时乖运蹇,福源浅薄。 卧丘却不信这些时也命也的论调,他只将一切都归结于人祸。 如果不是凌休心性暴戾,残杀聚龙氏皇族,为祸龙族,苍阳异怎么会家破人亡?如果不是龙族历经劫难还不思反省处处作乱,苍阳澈怎么会筋脉尽损,英年早逝?如果不是诸龙不绝贪念,苍阳贺又怎么会流落他方,引得众护法来寻找?(未完待续。) 第330章 南辕北辙 逐鹿之野,在雾尘小界之中也是很大的一块区域,以杨隽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记地图的习惯来看,大约算是东南方,而千里黄沙,则是在蟠龙湾之西北。 杨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前方浅绿色的身影默然无语。 静悄悄,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三人相继而行,视线之内,光线渐渐变暗,待到眼前一片飒飒紫色,已经昏昏然有如傍晚。 顾九辛在紫甘竹林之外来回踱步几番,点头道:“紫色竹林,倒是别致。” 层层节节,不是竹子是什么? 杨隽抬头一看,这些竹子约莫三丈来高,升高在竹子一族中还算寻常。竹节大约一尺来长,竹竿上覆盖着浅浅白色粉末,却掩不住其下的淡淡紫褐色。 这些修长的竹竿、竹枝乃至竹叶,竟然都是紫色的,且绵延成群,整个紫甘竹林得有数十亩之广,在三人面前汇成一片紫色的海洋。 竹节上的纵向条纹,颜色稍微深一些,竿环则稍浅呈淡紫色。只是一片的紫色,难免令人眼前泛出花影。 杨隽顿时有一种自己眼睛都已经变成紫色的错觉。 一阵风吹过,半眯着眼睛的杨隽轻轻嗅了嗅,顿觉一阵怡人的清香钻入鼻孔,汇入肺腑,一股甜香溢满五脏六腑。 不由笑道:“果然是甘竹。” 又不是没有见过竹林,凌云宫背后可是有一大片竹海,比这紫甘竹林还有要广阔许多,凌初山弟子都是在闻着,噢不,在清新的竹香味中熏陶了三年的。 竹海中竹类众多,却都是清新宜人的味道,这紫甘竹林却是散发出阵阵甜香,不似草木,倒更似花果,令人熏然欲醉 静悄悄面带喜色,笑意俨然,右手中不知何时已捏了一把湛亮的匕首,往身前的紫甘竹上一扎,一道清亮中带着些许浅紫色的汁液顺着匕首的扎痕往下淌,空气中的甜香愈加浓厚。 顾九辛循声看过来,就见静悄悄左手一翻,显出一只琉璃盏,往匕首下一送,恰恰接住从珠痕中滴落下来的汁液。 接满一盏,静悄悄先送到自己鼻端,垂眸轻嗅,赞一句:“好香!” 见杨隽和顾九辛二人都只盯着自己,眉目微动:“小师叔和顾师姐不试试?此竹汁液清凉逼人,芳香四溢,最重要的是饮之可去热生津,尤其对千里黄沙中赤日所造成的渴症有效。” “并且紫甘竹生长之地,”静悄悄跺了跺脚,“我已查探过了,此地之下乃是灵脉所在,灵气浓郁,随着紫甘竹根系进入汁液之中。” “故相对于清水来说,更能抵御千里黄沙中的灼热炙烤。”她说着眨了眨眼睛,“免得我们还没找到绯花白玉翁,就被晒成了人肉干。” 杨隽视线凝在静悄悄唇边,那一战泛着幽幽光泽的琉璃盏上。 渐渐黯淡下来的天光在琉璃盏中的紫甘竹汁液上轻轻晃荡,颜色倒是斑斓异常,就是,显得有些渗人,让杨隽想起淬了毒的刀。 顾九辛微微歪着头,朝着静悄悄展颜一笑:“静师妹不过比我先进来这么一刻,竟已经做了这么多事,真是后起者秀之,让人不得不服啊,九辛自愧不如。” 一阵风悄然吹过,林中甜香腻人。三个人却都不约而同地觉得身上微微有些发冷。 静悄悄眸光闪烁一瞬,垂眸看向顾九辛下裳,低声道:“顾师姐说笑了。” 竟然再一次反常态,没有多说什么。 杨隽瞅一眼嘴角含笑,浑身却笼着一股寒气的顾九辛,缓缓说道:“天色将晚,这风也凉了。” 顾九辛微微凝滞的嘴角一扬,毫无破绽地露出一丝微笑:“正是,那我们得快些动作,收点这以备救命的圣水了。” 静悄悄紧抿的嘴角略略放松,抬手将一盏甜甜的汁液倒进嘴里。 顾九辛说动手就动手,素袖一扬,点点灵光从指尖溢出,朝着近前的几株紫甘竹飞去。叶片簌簌摇动,几株竹子都被凌空拔了起来,收进一只精美的储物袋里。 昨晚这些,她凝眸看向杨隽:“小师叔?” 杨隽自是明白顾九辛的意思,暂时都顺从静悄悄的安排,看她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惴惴,几分不安。 不是为别的,而是静悄悄的立场究竟何在。这是一个让他感到有些困惑的问题。 因为早就知道静悄悄出现在自己身边是为了传言中的神木令,所以尽管有隔阂,但对静悄悄,杨隽并没有太重的防备之心。 但,静悄悄看似只是无意中随着众人闯入,然而他也发现,静悄悄对于雾尘小界的了解,实在是有甚于他们多矣。 当然,顾九辛应该也有所了解,只是没有说出来。 杨隽实在是猜不透,静悄悄究竟是为何而来。或者说,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却是不大愿意相信。 她既然对于雾尘小界知之甚深,也知道四大圣药之所在,为何不自行前去。想必以她的能力和对于雾尘小界的了解,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取得许多中意的宝物。 但是她不仅把黑石晶钥匙归还于他,还在听说他要寻找绯花白玉翁之后自陈自己知道绯花白玉翁之所在,又主动请缨做“向导”带领二人去寻这一味圣药。 这桩桩件件,都让人有些讶异,杨隽心中百味杂陈,不知道是何滋味。 顾九辛之前悄然传消息跟你说,她有些怀疑静悄悄与姜宿之间有所来往。 杨隽心中苦笑,顾九辛用词含蓄,她大概是想说静悄悄或与姜宿勾结。二人一明一暗,姜宿以假话混淆视听,诱人以为他的目的在凝血跗骨藤,而静悄悄则紧跟二人,拖延他们的脚步,以便让姜宿早一步找到绯花白玉翁。 尽管有些迟疑,但杨隽多少还是已经能够接受“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真理了。 这个世界都是瞬时即变,更何况人呢。 可是,顾九辛的顾虑固然有迹可循,但这其中其实还有许多漏洞……这也是杨隽此时还在疑惑的地方。 当然,顾九辛也早已言明,这只是她的一个猜想。因为静悄悄话语里也曾提到,那个神秘的对于绯花白玉翁高价求购的事情。 静悄悄再是对绯花白玉翁感兴趣,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她现在对于涉及到绯花白玉翁的事物都能侃侃而谈,且一步步都似有详密的计划,娓娓而谈得跳过自然,反而像是精心设计出来的步骤。 所以,顾九辛还有一个大胆的假设——静悄悄与姜宿一样,和那个欲高价求购绯花白玉翁的幕后之人有关系。 杨隽脑海中闪过许多东西,一声不吭地也收了几株紫甘竹。 静悄悄带着几分轻松地塌下了肩膀。 天色渐黑,视线已经有些朦胧,空气中的甜香却愈加甜腻。 静悄悄也跟着收了几株紫甘竹备用,口中还道:“想不到越是夜色浓重,这紫甘竹香味就越是浓郁,都甜得让人发腻了。” 不过她又道:“雾尘小界之中,异兽众多,晚间更是危险重重,此时已经不宜再行,更何况我们需要跨越大半个小界,才能到达千里黄沙。” 静悄悄左右看看二人,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不如今夜就在此处修习一番,待天明再出发,小师叔和顾师姐以为如何?” 顾九辛有些警惕朝四周看了看,向静悄悄问道:“静师妹,这紫甘竹林中,不,还有这周边,可有什么能与人威胁的异兽否?” 静悄悄张嘴预言,却是顿了一顿,有些犹豫道:“这个,一般竹林之中不会有大型猛兽栖身,此处进蟠龙湾密林和另一边的逐鹿之野,真是两处交界之地,或许会更安全一些。” 说着有些局促和拘谨起来,道:“不过,不过这也只是我一家之言。小师叔和顾师姐如果有什么见解,也可以说来听听。” 杨隽看着静悄悄,微微蹙眉。 顾九辛身上淡然之气消散,多了三分冷凝,轻声道:“所以,依师妹之见,我们今日必须要在这紫甘竹林中停留一晚了?” 这声音轻轻柔柔的,却无端端让人浑身一冷。 静悄悄面色微僵,似乎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勉强笑道:“师姐说的哪里话。我只是说,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建议而已,并没有要指挥小师叔和师姐做任何事的意思。” “师姐怎么能说是‘必须’呢?”静悄悄抬起眼睛凝视顾九辛,眼中笑意淡了一些,“师姐这么说,不是曲解我的意思么。” “曲解了么?”顾九辛朝杨隽投来一瞥。 杨隽先是瞄了一眼静悄悄的脸色,而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顾九辛朝着静悄悄走进了两步。 只是不足一尺的小小跨步,顾九辛因一身白衣,身影在这幽暗的竹林当中竟十分清晰。而静悄悄因着一身浅绿衣衫,在紫影浮动的竹林当中,身影模模糊糊,叫人看不清晰。 雾尘小界之中无日月星辰,夜晚却也不见得尽黑,隐隐仍有天光透露下来,极类星辰之光。 而顾九辛行走间,似带动了一弯明月,一江月华,白影浮动,姿态翩跹,并暗含一丝凌厉。 “第一,称道自己对绯花白玉翁知之甚详,主动提供其生长之地的消息。” 静悄悄俏脸一沉,眉目之间渗透出丝丝寒意:“顾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称千里黄沙之中危险重重,不可贸然进入。又主动请缨,为我们的向导……” 顾九辛却是一眼看向静悄悄,一双秀眉微微皱起:“实则,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们前行,静师妹的举动着实令人可疑。” “噢?”静悄悄挑眉,“什么叫阻拦你们前行?顾师姐这话倒叫我不明白。” “先是称千里黄沙凶险异常,引我们到紫甘竹林,紧接着又要我们在此停留一夜。” 顾九辛伸手一指紫甘竹林的另一头边缘,淡淡道:“哪里就是逐鹿之野,明日,静师妹是不是还要找个理由把我们带到逐鹿之野?” “这一步步,莫不是离千里黄沙越来越远?” “南辕北辙,是这样解释么?” 顾九辛每说一句,杨隽的眉眼就要沉上一分,只觉空气如有一股隐隐的压力。 再看静悄悄,撇着一边嘴角,似笑非笑,眼中似悲似喜,神色颇为复杂。 顾九辛一双美目凝视着静悄悄:“静师妹,你难道不是有意阻拦我们前往千里黄沙?” 静悄悄嘴唇嚅动,却是没有说话,凝视着地上半晌,才抬头对杨隽道:“小师叔,你也这样认为么?” 看出二人眼中皆有些许诧异,并些许疑色,静悄悄眉毛一挑,笑了起来。 她凝视着顾九辛道:“你们到底在怀疑我什么?” 杨隽苦笑着摇头不语。 前几日,他和顾九辛一直往返于神行山和绛云台之间,为的便是引出手持另一把冰玉钥匙的人,没想到来的人不止姜宿,还有好几个跟着看热闹的。 顾九辛若有所思地看着静悄悄,没有言语。 静悄悄无奈地把手一摊:“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有疑问,好吧,那便在此地,此时此刻,说个清清楚楚,说完再走!” “便是上天入地,我绝无二话,如何?” 顾九辛仍是先瞥一眼杨隽。 杨隽眼中划过一丝凝重之色,注视着静悄悄道:“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自己去找绯花白玉翁?” “嗯?”静悄悄抬眼,“这话怎么说?”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喂喂,你们想得也太多了罢!我又不是为绯花白玉翁而来的!” 杨隽手杵下巴,在静悄悄身边踱着步子。 他缓缓说道:“原本,我也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静悄悄挑眉道。 杨隽在静悄悄对面停下,定定地看他一眼:“你说你对于绯花白玉翁之事的了解源自于当初那起求购风波?” 他的话语很平静,这让静悄悄高挑的眉毛也稍稍放下,眉目柔和了些许,轻声道:“不错。”(未完待续。) 第331章 饮之如血 “嗯,”杨隽点点头:“很好。” “之后,你便由绯花白玉翁而查到遗落许久的雾尘小界,进而知晓与之相关的千里黄沙,是这样么?” “没错,”静悄悄爽快点头,又问道:“难道这不是合情合理么?” “我就是这样的性子,对一人一事感兴趣的时候,便要将与之相关之事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静悄悄直视着杨隽,眸中泛着幽幽光彩。 不错,她一贯地以为,只要对什么事什么人都认真以对,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够掌握的。可惜,有些人,原本以为早已经了如指掌,却猛然间发现,之前的一切都似乎是假象。 前事重重,譬如昨日烟云,脑海中似乎有着清晰的影像,待要真正描摹出来,却是无从下笔,就像被风吹皱了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将水面的倒影弄成一池碎影。 静悄悄最近时常会想,她到底认识不认识楚恪。 几个月之前,她会很肯定地回答,不认识但了解。 之所以说不认识,那是他们从未有过一句交谈,之所以说是了解,则是因为楚恪这人像是澄澈明净的小溪,太过简单,一眼就可以看到底。木讷、怯懦,这就是他的标签。 可是短短一个月之后,一切认识都被颠覆。 光彩四溢,何时何地都能引人注目,实在不负江临仙“一日不见,当刮目相待”之言。 静悄悄的目光落在杨隽的一身簇新衣衫上。这身衣服,很合适,不再是当日绛云台所见之时露胳膊露脚踝的凌初山弟子服饰了。 他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最近交好的,除了顾九辛再无他人。实在是不需多想,便能猜到这身衣衫出自谁人之后。 静悄悄盯着杨隽,仔细地看着他的面目,不错过一丝表情,思绪却渐渐有些走神。 他以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现在自己却要微微仰着头,才能与他视线直视了。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双眼凝视着杨隽,却没有半分怯色。 顾九辛偏着头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心头却另有一番想法。 这静悄悄果然有其过人之处,小小年纪,便能养出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从面色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就是不知道她是真的问心无愧,还是做戏的功夫了得。 可是,看她这笃定的模样,进雾尘小界之后的一系列行动,皆是有条不紊,猜度之下,必然早有计划,否则,怎会这样自若。 杨隽眉目微动,声音有些飘忽。 他说道:“我还记得,你也曾说过,不愿说谎,所以……谎言不出口,出口无谎言。” 顾九辛看着一片飒飒紫色中,那抹绿色的影子轻轻一晃,随即稳住了身形。 谎言不出口,出口无谎言。 静悄悄竟然会对楚恪说出这样的话语! 顾九辛的嘴唇嚅动两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朱唇微动,鼻腔里轻轻叹出一口气,扭头将视线从静悄悄身上挪开,看向影影绰绰的紫甘竹林。 静悄悄却是心神一震,眼眶微湿,鼻头发酸,就连眼前的景色都恍惚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呢?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他什么都不大在乎的样子罢,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就像是一把小小的锤子,在心中轻轻敲击,“砰”地一声跳,这震颤顺着流动的血液,趟遍了全身的血脉,一股不知是冷是暖的气流悄然爬遍全身,两只耳朵中似乎也在嗡嗡作响。 静悄悄嘴角泛起一股苦涩。 她挪了挪脚步,看着杨隽,轻声道:“所以呢,你还想要问我什么?” “既然知道绯花白玉翁所在之处,为何不自行前去,而是留在这里甘为我们的向导?” 静悄悄沉默了片刻,面色有些挣扎,最后缓缓说道:“绯花白玉翁……求购之声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 她微微垂下头,又忽地抬起双眸,看向顾师姐:“这件事,顾师姐也是知道的罢。” “所以,我自然对以此赚钱不再报希望。” 顾九辛眸中隐含笑意,脸色倒是恢复了一贯的温润:“不巧,今次却能进雾尘小界,静师妹先前的准备,刚好有了用武之地。是这样吗?” “不,”静悄悄摇头,“这怎么能说是不巧呢?” 她看向顾九辛:“这分明就是很巧啊!” 顾九辛神色未变,嘴角的笑意却愈加浓厚:“何止是很巧,这分明就是太巧了罢!”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只是笑得无声无息,仅仅是四目相对而已。 一道白一道绿的身影,一道窈窕翩跹,一道弱质纤纤,在这紫色的背景下,都有些飘飘摇摇。 美如画的场景,杨隽却在此中嗅出几分针锋相对的味道。 空气,突然之间让人觉得有点沉闷。 这种氛围,实在算不得友好,杨隽皱了皱眉。 “好了。”他突然出声,打破了林中诡异的寂静。 顾九辛和静悄悄皆看向杨隽。二人的神情也在瞬间平和了许多,空气中的暗流渐渐消散。 杨隽朝静悄悄走了两步:“你,真的不想自己取绯花白玉翁?” 静悄悄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头。 杨隽觉得有几分为难。 记得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静悄悄还比他略高一点,现在自己却已经能俯视她的头顶了。这样一高一低的站着,虽然自己已经放轻了语气,但心里还是难免觉得有点像恃强凌弱的样子。 这种莫名的心软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可是,他原本就应该知道,静悄悄其实颇有智谋,且精灵古怪。 但是两个人毕竟同行过一段时间,尽管其中掺杂着对于神木令的相对立场,也不能抹杀……一丝淡淡的,对于这个小姑娘的好感。 杨隽摇摇头,心中却还是无法真正完全相信静悄悄的话,即使有“谎言不出口,出口无谎言”这就话在先。 “小师叔……”顾九辛看杨隽沉默,叫了他一声,却是欲言又止。 杨隽忍住脑海中各种纷繁复杂的念头,看向静悄悄:“但你是否要帮助别人取得绯花白玉翁呢?” 静悄悄迎头而上,直视杨隽。 四目相接之时,她轻轻说道:“是。” 顾九辛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杨隽则是皱了皱眉头。 二人都有同样的想法,那就是——静悄悄果然与姜宿有联系!说不定,还知道那个出高价求购绯花白玉翁的人。 而在杨隽心中,姜宿背后的人,也既有可能与近来玄天门中的一系列变故有关。 突然出现的血修,死去的九十多名弟子,被焚烧一空的洞穴,被处置的两个管事…… 尤其是幻雷海湖畔那个被焚尸灭迹,清理掉的洞穴,原本与迷雾隐界相连之地。这可与万屠刀有关联,也就是等于和自己有关联了。 杨隽原本就怀疑血修之事绝不仅仅止于一个海市蜃楼的管事和一个刑铭堂的管事而已,此时,手持冰玉钥匙的姜宿和露出破绽来的静悄悄,将他的思路又带到另一个更高一层的台阶。 姜宿是神木峰弟子,此前被焚毁的洞穴也距离神木峰不远。杨隽本来已经有些怀疑谢冕的,可静悄悄的出现又让他多想了一点。 这种种事情显然不是两个区区管事能够摆出的阵仗,也可能不是一山一峰、一个首座能够布下局面。 一时之间,许多道光线在杨隽脑海中突然汇拢。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间记起,关于雾尘小界,顾九辛还说过,数千年之前,因雾尘小界而挑起事端的仿佛就有神木峰首座。 “你果真还要引我们去逐鹿之野?” “你知道姜宿背后是何人吗?” 顾九辛和杨隽异口同声,问的却是不同的问题。 静悄悄面色顿时凝滞。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均有几分黯然。 正在此时,背后的莽苍深林之中突然传出一阵诡异的响声。 呼啦啦—— 似乎有无数的翅膀闪动着,刮过了交叉繁密的枝叶。 这声音渐行渐近,越来越响,顾九辛倏然色变,粉面微沉。 “静师妹,这又是怎么回事?” 静悄悄先是看着杨隽摇了摇头,而后朝视线从顾九辛脸上掠过,看着她背后的密林道:“不是我要引你们去逐鹿之野,而是现在不得不去了。” 呼啦啦—— 那声音越来越近,在沉寂下来的黑夜里,听得如此清晰,仿佛近在咫尺的大海,突然间泛起波涛,如奔马一般,哗哗卷着丈高的浪潮,拍向长长的海岸。 杨隽扭头看着与紫甘竹林相接的莽苍丛林,眼中沉沉酝酿着一丝黑气,手臂微微发热——他已经紧紧地将右手攥起了拳头。 身边站着的人有些发怒的征兆,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静悄悄暗叹一口气,道:“我们先退开吧。待到了安全之地,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原本本都告诉你们,怎么样?” 顾九辛这时脸色也有点黑了,粉面含怒,冷下声音道:“静师妹,你就这么确定,我们一定需要逃么?” “不,”静悄悄摇头轻叹,“不是逃,是避。” “紫甘竹汁液鲜甜,不仅可御千里黄沙中最容易伤人性命的渴症,也为一种奇怪的飞兽所喜。” “这种飞兽昼伏夜出,白天藏在隐秘的洞穴中,晚上便出来觅食。” “雾尘小界之中只有这一片紫甘竹林,这种飞兽便全部栖息在这一片紫甘竹林附近的洞穴之中。” “此时天色已晚,”静悄悄抬头看了看没有半点星辰的幽深夜空,道:“真是吸血叶口蝇出没的时段。” “吸血叶口蝇?”顾九辛眼中划过一丝厉色,“竟然是吸血叶口蝇!” 相识以来,杨隽还从未见过顾九辛露出这等神色,不由微微侧目。 但他也有些诧异,“吸血叶口蝇,既然是吸血的,怎会以紫甘竹汁液为食?” “因为你们没有尝过紫甘竹汁液的味道啊。”静悄悄面上带笑,幽幽说道,“紫甘竹之汁,鲜甜味美,饮之如血。” 杨隽激灵灵打个寒颤。心下顿时一沉,不为别的,乃是静悄悄说这话时的语气,着实诡异。 再有,这林中随风吹来的鲜甜香气之下,竟然是血液味的饮料。杨隽心头暗骂,他/娘的,我特么还以为这是进化版的甘蔗呢! “小师叔,顾师姐,弟子窃以为,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顾九辛却已经抽出了那柄雅瑟,左手单抱着,扭头朝静悄悄投来一瞥:“未必!” “静师妹,事情到此为止吧!” “小师叔以为呢?” 杨隽脑中有些繁杂,眼前却是挥散不去的氓山真人的影像,把黑石晶钥匙交给他,贼兮兮地让他找钥匙,开启小界,找到绯花白玉翁。 虽然氓山真人没有强调,但即便不知道绯花白玉翁四大圣药之一的声名,也该知道,这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杨隽摇了摇头:“我一定要拿到绯花白玉翁!” 顾九辛其实是被他拉进来的,此举也是为了帮他找绯花白玉翁。杨隽自然知情,既然他们静悄悄另有打算,也就不会再继续跟着她南辕北辙地朝着更远的地方走了。 他现在该去的,不是逐鹿之野,而是更遥远的千里黄沙。 他的右手垂下,一股灵光沿着手臂蹿出,在团紧的拳头上一闪,紧接着,一道闪亮的电光在这幽暗的密林之畔,甜香气息弥漫的紫甘竹林之侧闪现。 万屠刀,已经被杨隽握在手中。 他和顾九辛二人,北朝竹枝簌簌的紫甘竹林,面向一团黑暗的莽苍丛林。 那里,正传来呼啦啦的声音,似风,又似什么在相互碰撞,间或还有几声微不可闻的鸣叫。 看来,这种吸血叶口蝇并不善于鸣叫么。杨隽捏着刀,扭了扭脖子。 既然吸血叶口蝇是从密林中的洞穴往紫甘竹林而来,那他们逆流而上,冲过吸血叶口蝇,就可以继续跨越蟠龙湾的丛林了。 静悄悄虽是劝解二人应该避一避,但她的话说出口之后也并没有挪动半分,定定地站在原地,仿佛自己也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332章 吸血飞蝇 吸血叶口蝇。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有些瘆人的所谓飞兽,虽然静悄悄说其喜食紫甘竹汁液,但杨隽也没有等闲视之。 试想这些只是单纯的食草动物,静悄悄怎么会利用这些飞兽来阻拦他们前行,将他们逼往紫甘竹林之外的逐鹿之野? 而杨隽不曾听说过吸血叶口蝇之名,但见顾九辛的表现,想必是有所了解的。 刚才顾九辛一声惊异之叹,再加上现在如临大敌的模样,足以让杨隽意识到逆流而上,跨越这段路途,重新回到蟠龙湾的过程不乏艰辛。 他这会儿已将关于静悄悄以及一连串事故的思绪放开,沉下心来,盯着前面莽苍的丛林。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这片紫甘竹林与莽苍丛林的交界之处显得十分静谧。也因此,各种声音异常清晰。 像是一股强劲的风席卷而来,将丛林中万千树木的枝叶摇动,簌簌有声,又像是将耳朵贴在地面,听着不计其数的沙蟹在沙滩上爬过的声音。 吸血叶口蝇,不知其有几万抑或数十万之数也。 眼前还没有出现任何影子,或者飞兽袭来的痕迹,但杨隽抬头望天的时候,就觉得这没有半颗星子的夜空更趋黑暗了,好似整个蒙上了一层幕布。 事实上,雾尘小界之中日月星辰皆无,的确有一种天与地之间被一层无法被人窥视到的幕布隔绝开的感觉。 杨隽的手指在万屠刀刀柄上轻轻敲击两下。 原本灰白如枯骨,而今已莹润如玉的刀柄,顿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如珠玉之音,在这沉寂得可怕的夜色中响起。 顾九辛轻拧眉头,她没有回头,问道:“小师叔有什么话要说?” 她刻意放缓了语气,杨隽仍从其略微有些声音的话音里听出了她的紧张。 “我们,可以从飞兽群上跨越而过吗?” 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耳中的声响越发嘈杂,如洪水涛涛,将整个人都包围。 顾九辛只得说一句:“来不及了。”便蹂身而上,右手一挥,波动了左手中的雅瑟。 一缕声浪幻化出几道闪亮的光线,细长且柔韧,在空中划出几乎相同的弧度,刺向面前愈发阴沉黑暗的丛林。 仿佛只是一眨眼之间,就从树木高大繁茂的丛林冲出来这许多飞兽。 杨隽听到了声音,正待细看一眼,却因丛林中枝繁叶茂,直到那些吸血叶口蝇冲出繁密树叶的遮挡,顾九辛雅瑟惊弦声响,银光闪亮的时候,才看清那些名为吸血叶口蝇的飞兽长成什么模样。 倒三角的头,上面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底下一只尖尖嘴,身体毛茸茸,在飞行中蜷成一团,展开的两翼却比身体长五倍有余,衬得蜷缩的身体愈发小巧。 吸血叶口蝇浑身包裹着浅浅的毛发,呈现会灰色 杨隽没想到,静悄悄嘴里的所谓飞兽竟然是这副连着翅膀也长不过三尺的小巧体型。 不过,能在丛林这茂密的丛林之间飞行,也确实不会是太大的体型。毕竟吸血叶口蝇是在空中飞行,不像岐鼪身形如一座小山,却是在地上奔跑,破树开山踏路,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到。 铮—— 雅瑟惊弦之声铿锵有力,顾九辛身上陡然间散发出一股杀伐之气,周遭的温度似乎都冷凝下来。 在这一闪即逝的银光照耀之下,杨隽眼中所见的吸血叶口蝇,倒三角头顶上的两颗圆溜溜眼睛,竟然鲜红如血。 随着琴音落下,银光飞逝,声浪所凝成的刀光已经狠狠劈在当先冲出密林的几只吸血叶口蝇身上,几蓬血光眼花一般炸开。 但还没等这些血色花朵完全绽放,便落在了随后冲出的吸血叶口蝇身上,啥时间隐没无踪 吱—— 片刻之后,尖利而细微的叫声传来,但无论是杨隽还是顾九辛都似乎没有听到一样。 杨隽蓦然间睁大了眼睛,黑眸中亮光闪烁,在这暗夜之中,倒像是两点小小星子。 眼中所见的情形,乃是那些成群,哦不对,是堪称铺天盖地的吸血叶口蝇,没有直入紫甘竹林,而是在冲出密林的瞬间,全都自半空中折返方向,径直朝站在地面的三人俯冲而来。 原本隐隐有些天光漏下来的林间空地,此时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一片黑暗,从各个方向飞来的吸血叶口蝇已经将这点区域的上空遮盖得严严实实。 吱—— 这一声鸣叫尖利刺耳,不同于刚才被突然袭击而发出的惊叫,这杨隽竟然在这叫声之中听出了几分兴奋之意。 一种隐隐的危机感油然而生,这是属于动物的直觉,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感觉。 杨隽瞬间恍然——他们一行人竟然被这些身体蜷缩起来还没有拳头大的玩意儿当成了猎物?! “这些东西不是吃竹子的吗?!” 比杨隽声音更快的是他手中的万屠刀,呼啦一声,便在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电光,在这被遮得密不透风的空地上,绽开一条疾速窜动的银蛇,紧跟着还有一股旋流,瞬间便聚起一道旋转的飓风。 万屠刀刀风所过之处,吸血叶口蝇无不皮开肉绽,尸身顿时支离破碎那阵卷起的飓风,将眼见着就要扑到三人近前的吸血叶口蝇大流往后推了一丈有余。 万屠刀这横扫千军的威力,自是比顾九辛拨弄雅瑟惊弦的攻击范围宽广许多,效果也更为明显。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隽不忘怒吼一声。 呜—— 眼角银光一闪,鸳鸯钺在空中飞旋一圈,又回到了静悄悄的手里。她方才站在杨隽和顾九辛二人身后,却也没有坐视不理。 她将手中两只鸳鸯钺都扔了出去,绞杀掉是十来只吸血叶口蝇,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圆弧,见吸血叶口蝇被杨隽逼退少许,这才收回手中。 “吃竹子?”静悄悄眼中现出一丝惊异。 事情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发发展,杨隽的误会又让她心神有些许恍惚,竟一时之间没有领会到杨隽话中之意,不解道:“我没有说吸血叶口蝇是吃竹子的啊。” 顾九辛美目一斜,冷声道:“小师叔,吸血叶口蝇最喜吸食血液。” 杨隽额角狠狠一跳。敢情是这样! 他耳边回响着刚才静悄悄说紫甘竹汁液“饮之如血”的话,顿时恍然。怪不得当时觉得静悄悄这话说得怪异,什么特么地血液味果汁! 紫甘竹汁液为吸血叶口蝇所喜,又不代表吸血叶口蝇是素食动物! 而且,最坏的情况是,这些小玩意儿,最喜欢的是吸食血液! 杨隽脑中一抽,想起之前自己曾在凌初山海云楼中翻阅过的《嵊洲万兽录》,就想要骂娘,还特么万兽录,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收录,尼玛的该不会是盗版书吧! 一晃神,不过瞬息之间,先前被万屠刀威势阻拦了片刻的吸血叶口蝇,又一窝蜂地朝三人扑了过来。真可谓是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场面蔚为壮观。 杨隽当然欣赏不来这种黑压压一片,天地为之色变的壮观场景,手臂一抖,万屠刀唰唰连劈带砍,瞬时卷起一阵飓风,在三人于吸血叶口蝇之间隔开了一道旋风隔离带。 其间,刀光如闪电,间或击出,总能收割十数只吸血叶口蝇,将其分尸。 杨隽手持万屠刀,承担了大半的火力,顾九辛和静悄悄也没有闲着,铮铮琴音与鸳鸯钺舞出的飒飒风声交相应和,再加上万屠刀的鸣音与吸血叶口蝇的鸣叫,组成一阙特殊的交响曲。 吸血叶口蝇尖叫连连,声音虽然细微,但这空中成千上万,不,超过百万千万密密匝匝的吸血叶口蝇,纵是每一只发出浅浅低鸣,就足够形成排山带海般的声浪了。 杨隽手中挥刀的动作不曾弱下半分,却也被这鸣音干扰得耳中嗡嗡,头皮发麻。 他饶是将万屠刀舞得密不透风,也不足以隔绝这遮天盖地如恒河沙数的吸血叶口蝇,总有那么些少数冲破万屠刀旋风的防线,钻进围绕在三人身周的防护圈。 顾九辛见杨隽撑住了大局,便手持雅瑟,右手利落地拨动长弦,一道接一道具象化如弧形飞刀的声浪,朝着这些吸血叶口蝇飞去,将冲进防护圈的吸血飞兽一一斩杀。 静悄悄和顾九辛一样做着捡漏的工作,相比于杨隽毫不松懈的态度,她显得有些游刃有余,双手挥舞着鸳鸯钺的同时,嘴巴也没有停下。 “小师叔,我早就说过了,对于吸血叶口蝇,只可避。” 杨隽没有说话。 “顾师姐,你看看这铺天盖地的阵势,什么时候才能杀出一条出路?” 顾九辛也没有说话。她只是在右手拨弦不停的时候,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杨隽,随后便移开了视线。 吸血叶口蝇身材是小,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啊。顾九辛眉目沉沉,一双黑眸中如同寒潭凝波,悠悠荡漾。 她对雾尘小界关注不多,却也能说是略知一二。 原本只知道吸血叶口蝇嗜吸新鲜血液,不过从静悄悄透露出的话语来看,这些吸血叶口蝇出于某种原因,平时倒是以多以紫甘竹汁液为食,不过现在见了他们三个大活人,恐怕还是这新鲜血液的味道比紫甘竹汁液更鲜美。 如果杨隽知道这些,一定会觉得理所当然——君不见国宝萌物大熊猫,作为咬合力仅次于北极熊可与棕熊媲美的大型肉食动物,还每天抱着竹子咔擦咔擦? 虽然吸血叶口蝇和大熊猫没有可比性,但食谱的改变,必然只能是因为生存原因了。 不过当下,顾九辛自然没有闲心与杨隽讨论环境改变、生物进化导致的吸血叶口蝇食谱变化。 很显然,在血液味果汁饮料和新鲜人血面前,吸血叶口蝇选择了后者。 在杨隽看来,这些飞兽只是低等兽族,可能没有思考能力,却具有动物最基本的本能——对事物孜孜不倦的追求。 不管前面被万屠刀刀锋扫到的同类死得多么凄惨,后面的都毫无畏惧地前仆后继,比闻着屎味冲来的野狗还要疯狂。 在万屠刀明亮闪耀的光芒之下,数不清的红色眼珠子,竟然像是暗夜里闪烁的宝石,发出幽暗又令人神往诡异光彩。 杨隽倒不觉得可怕,心中却是微微感叹静悄悄的心计。 在举目可见的范围内,都是乌压压吸血叶口蝇,说是铺天盖地实在不为过。虽然他们能够支撑不被沦为这些诡异吸血鬼的盘中餐,但却没有办法将如此数量的吸血叶口蝇斩杀干净。 就算能够,那需要多久时间? 杨隽看着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眼睛,灰黑一片的天空,神色木然。别说一天,就是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够! 静悄悄仍然没有停止劝说:“这些吸血叶口蝇天明之前就会退回栖身的洞穴之中,小师叔,顾师姐,你们能在天明之前将这些吸血叶口蝇斩杀干净吗?” 当然不能。 静悄悄再接再厉:“既然如此,何必要浪费这一整夜的时间呢,吃力不讨好,一整夜毫无收获,还白白浪费了一身灵力。” 杨隽挥动万屠刀,将三个人护住,心里已经开始考虑静悄悄提出的办法。 原本以为开辟出一条路冲过去,便能回到蟠龙湾,却原来是自己低估了静悄悄的手段,杨隽心里暗叹了一声。以有心算无心,自己还是落后了一筹啊。 顾九辛看了一眼杨隽,表示自己看他的意思。 静悄悄看出二人态度松动,继续说道:“退到逐鹿之野,休整一夜,待到明日天亮之后,再行启程去千里黄沙,不是一样的吗?” 杨隽终于开口:“便是往后退,能够阻隔开这些吸血叶口蝇吗?” 既然这些吸血叶口蝇被鲜血味道吸引,又怎么会撂下他们不追?他们真能顺利脱身? 见他终于松口,静悄悄嘴角噙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掷地有声道:“只要退出这片紫甘竹林,到那边的逐鹿之野,我们就一定能够摆脱这些吸血叶口蝇!”(未完待续。) 第333章 一路同行 静悄悄说得如此笃定,杨隽和顾九辛却都没有升起一丝怀疑。 无他,只不过是从方才变故发生之时,将静悄悄的说辞与他们在小界之中相遇以来的种种对照,便知静悄悄必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算准了他们会一步步落入她设计好的圈套里。 顾九辛眸光盈盈,内蕴华光,浑身却是笼罩着一层寒气。 好你个静悄悄! 杨隽轻哼一声,好,就看你能算计到哪一步!不过,想要万事随心,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扭头和顾九辛对了一下眼色。 与这群吸血叶口蝇对阵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三人的形容已经显出一些狼狈,其中尤以首当其冲的杨隽和顾九辛为最。 虽然杨隽挥舞着万屠刀,挡住了大多数的吸血叶口蝇,在三个人与多如牛毛的吸血叶口蝇之间以刀锋筑起了一圈防护带,后面又有顾九辛和静悄悄捡漏,三个人都未曾受伤,但飘飘洒洒漫天飞的灰黑色毛羽,四处飞溅的血液,却让几人身上都留下了战斗的痕迹。 特别是顾九辛,一身洁白如雪,犹若白云裁就的衣衫,沾染上了点点血迹,就连那莹润如白玉的脸上,都有一滴鲜妍的血色。这一滴血,恰恰落在眼角下之下,脸颊上方。 雪色洁,血色艳,两相辉映之下,竟如雪中红梅一般,给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不过,顾九辛一脸冷凝,丝毫未受影响。一眼看过来,眼角的血滴愈发妖冶,在这漆黑的夜里,仿佛一只艳色无边的妖魅。 杨隽心脏狠狠一跳,大呼,娘的,难怪说美色惑人,得此一眼实在是太影响人的思维能力,直接拉低了他的反应速度。 杨隽一眨眼从瞬息的失神中醒过来,看清了顾九辛对他一眨眼带点头的动作,连忙把视线移开。 “怎么样,小师叔考虑清楚了吗?” 他和顾九辛意见一致,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吸血叶口蝇发起又一波攻击,杨隽手中万屠刀狠狠一劈,落地有声地说道:“撤!” 他回头朝静悄悄一瞥,朗声道:“带路!” 没有星光的暗夜之中,杨隽的眼睛仍是亮得惊人,如同闪烁的明星。 静悄悄却觉得心中一空。他虽然还拿眼睛正视她,但眼中的情绪却完全不一样了。想起在迷雾隐界中找到自己的时候,那双眼晶晶亮,满含欣慰,她不由自嘲地一笑。 不过没关系,静悄悄猛地一摇头,自己没有做错! 这么一会儿功夫,虽然吸血叶口蝇的主力仍是从蟠龙湾密林的方向发起攻击,但也有不少吸血叶口蝇已经绕到了背后的紫甘竹林。只是相较于另一面,数量要少得多。 杨隽让她带路,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带路的,静悄悄想,毕竟只要横穿过这片紫甘竹林,就到了逐鹿之野的边境了。 事实上是,这会儿紫甘竹林中的吸血叶口蝇为数不多,杨隽自己断后的压力相较于开路的她要大得多。 静悄悄收回两只鸳鸯钺,左手一挥,划过一道绚丽的银光,整个人也朝着紫甘竹林中倒飞而去,口中喝道:“跟我来!” “九辛快走!”看静悄悄已经从竹林中盘旋的吸血叶口蝇群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杨隽朝仍然站在他背后的顾九辛喊道。 “一起走吧。”顾九系声音不大,语气也很轻地说道。 现在当然不是你侬我侬,表现情深意重的时候。杨隽只是朝顾九辛看了一眼,便飞身朝紫甘竹林中蹿去。 顾九辛当然未落于后,一丝不慢地跟上了杨隽的步伐。 三个人的速度都很不慢,但新鲜猎物的气味,同样引得数以百万计的吸血叶口蝇朝着三人追来。遮盖了密林上方的一大片黑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紫甘竹林的上空。 尽管如此,三个人还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吸血叶口蝇的速度比起三个人来说,还是要略慢一步,能够对三人前行之路有影响的,仅仅是之前已经绕道守在紫甘竹林中,试图从后方攻击三人的少数吸血叶口蝇。 这些吸血叶口蝇攻击力并不很强,甚至确切一点来说,其实弱得微不足道,不过从数量上来说,当真有足以碾压他们的优势。 杨隽一面前行,一面将冲过来要把他当口粮的吸血叶口蝇斩落,回首望一眼背后乌泱泱一片无边无际,如广袤大海的吸血叶口蝇群,苦笑着着摇了摇头。 静悄悄还真是计划得很周密。 俗话说对恶贯满盈万夫所指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这讲的就是群众的力量。单从数量来讲,只要整个群体足够大,群体中的个体只需出一丁点里,就能汇成一股洪流。 吸血叶口蝇便是如此。 所以尽管没有受一点伤,且每一刀下去,都能收割无数的吸血叶口蝇性命,溅起一蓬蓬鲜血,可是杨隽心里仍然没有得到丝毫的成就感。 十只吸血叶口蝇死了,还有百只冲上来,一百只吸血叶口蝇被斩杀了,还有千只万只百万只扑上来。 这些只被自己的动物本能支配的低等飞兽,像是看不到同类的死亡一样,甚至有些在空中就将同类的血液作为食物吞掉。 绵绵不断如江水滔滔,挤挤攘攘如旱地飞蝗。即便是没有密集恐惧症,杨隽也觉得这些吸血叶口蝇让人觉得恶心。 血战一夜,就算是把这些吸血叶口蝇全都斩杀干净了,浪费时间白白消耗精力不说,半点成就感也无,反倒是会令人感到无比憋闷。 三人疾行在紫甘竹林的上空,身后是如同海啸一般声势惊人的吸血叶口蝇群,然而被夜间疾行所带起的风一吹,杨隽整个人都觉得清爽了许多。 视线越过紫气丛丛的紫甘竹林,远处就是一片沃野,林木稀疏,真是地图上所标示的逐鹿之野。 目的地近在眼前,杨隽、顾九辛、静悄悄,谁都没有说话。 跨越过半个紫甘竹林之后,三人终于和那群吸血叶口蝇拉开了相当的距离,不用时不时地挥手出击。然而,那些吸血叶口蝇仍然不知疲倦似的,跟在三人身后。 杨隽看一眼静悄悄的背影,道:“真是奇了怪了,蟠龙湾中又不是没有野兽,这些吸血叶口蝇平时莫不是找不到新鲜血液吸食,怎么就认准了我们不放?” “小师叔有所不知,”顾九系接口道,“数十万年前,吸血叶口蝇自从以紫甘竹汁液为食之后,已经几乎不吸食兽血了。” “至于为什么紧缠着我们不放,或许是因我们乃是生人,”她说着也看了一眼静悄悄,“另一则嘛,就要问问算无遗策的静师妹了。” 顾九辛话中之意,静悄悄当然听得出来。 她没有否认,更是很干脆地承认道:“不错,我在到达紫甘竹林后,就往小师叔和顾师姐的身上都洒了凝血香。” “这种甜香和紫甘竹的味道十分相近,在紫甘竹林之中有其汁液甜香掩盖,你们绝对察觉不到,就算闻到,也会以为是来自紫甘竹。” “但凝血香比紫甘竹之香味更胜一筹,更是吸血叶口蝇最喜吸食的一种兽血之味。你们不能察觉,他们却分别得出来,所以自然会盯着我们三个人不放。” “三个人?” 不仅是杨隽,顾九辛也注意到了这个词,二人脸上都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顾九辛秀眉微蹙,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往自己身上也洒了凝血香?” “不错。” 这种情形,便是以顾九辛之智,也想不出来其中有何原因。静悄悄此举,无疑是把自己置于和杨隽、顾九辛同等危险的境地。 “你,为什么这样做?” 顾九辛所问的问题,也正是杨隽想问。 四道目光都盯着自己背后,静悄悄的背脊瞬间变得一片滚烫。她平视着前方的沃野,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轻轻地说道:“因为……” 疾速奔行之下,抚在面上的风有些冷。这风将一声轻微的叹息吹得支离破碎,眨眼间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杨隽和顾九辛听到前面那人说:“因为我们是一路同行的啊。” 一路同行? 若是在一刻钟之前,杨隽和顾九辛恐怕都会觉得这句话实在好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静悄悄以自己对雾尘小界的了解赢得他们的信任,自告奋勇担当了向导一职,结果却是以各种理由带他们往与目的地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去,还往他们身上洒了能够吸引吸血叶口蝇的凝血香,让他们成为吸血叶口蝇的攻击对象,缠斗之下无法脱身。 当然,其目的不仅于此,还如现在这样,将他们带到更远的逐鹿之野,一步步偏离原本计划的道路。 三个人一路同行是没错,但以静悄悄的所作所为说这句话不觉得可笑吗? 顾九辛现在一想,静悄悄往自己身上也洒了凝血香,在吸血叶口蝇袭来的时候不退不避,还真是有点同进同退的意味。 她忍不住摇头轻叹,所以这人这么可着劲地折腾,到底为了什么呢?仅仅是阻止他们前往千里黄沙,但是又要和他们患难与共? 她这么想着,杨隽却已经问出了口:“所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阻止我们去千里黄沙?” “因为姜宿,还是绯花白玉翁?” 千里黄沙有什么?有绯花白玉翁啊!那可是杨隽此行开启雾尘小界的最终目的,也是他和顾九辛推测的姜宿之目的。 静悄悄都能对绯花白玉翁乃至雾尘小界这样了解,姜宿知道的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杨隽垂下眼眸,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除了迎面而来的夜风,背后也有丝丝冷气爬上来。多少感受杨隽低沉气压的静悄悄无声地一叹,没有回答,抬手指着前方说道:“跨过那条线,就到逐鹿之野了。” “我说过,只要你们听我的,跟我走,我可以原原本本地跟告诉你们缘由。” 杨隽和顾九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不过三里地之外,莽莽的紫色已经到了边缘,数丈高的紫甘竹外是稀稀疏疏的林木和一望无边的旷野。 静悄悄所说的那条线,看着像是一堵矮矮的墙壁,比旷野略高一些。 杨隽目力好,可以看清是一条连绵成线的灌木丛,生长在紫甘竹林与逐鹿之野的边界地带。 不过眨眼之间,三人已经离开紫甘竹林地界。回头一看,那些吸血叶口蝇还锲而不舍地坠在三人身后,来势汹汹。 到了逐鹿之野草甸上,静悄悄便放慢了步伐,立在那一道连绵数里,看不到头的矮墙外。 顾九辛看一眼堆积在一起的荆棘丛,笑了一声:“静师妹好快的手脚!” 杨隽仔细一看,也发现这些带刺的荆棘是人为堆积成墙的,想必还是静悄悄的手笔。 他不由摇头:“吸血叶口蝇又不是走兽,这些荆棘墙能拦得住它们?” 静悄悄并不言语,回头看一眼铺天盖地的吸血叶口蝇,两手摊开,掌心向下,两道炽烈的灵光闪现,面前的这道矮墙上闪过一点火光,然后瞬时如浇了油一般燃起了一道火龙。 嗤啦—— 原野上风呼呼地吹,把火光沿着这道矮墙送出了很远很远。 新鲜的荆棘并没有燃起太久的明火,矮墙上很快便冒出了浓浓的白烟。 静悄悄从荆棘堆成的矮墙上一跃而过,朝二人喊道:“快跳过来!” 飘起的白烟中有一道浓烈但并不算很难闻的味道,杨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顾九辛对视一眼,先后从浓烟中穿过。 静悄悄就站在矮墙之后。等杨隽、顾九辛落地,三个人并排而立。 杨隽举目望去,只见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在逐鹿之野与紫甘竹林之间,拦起了一道有形的屏障。吸血叶口蝇竟为这浓烟所阻,打头的顿时停止了往前冲的势头,乌泱泱的浪潮在烟雾面前堆积成了山。 他看向静悄悄:“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做了?”(未完待续。) 第334章 神木令主 荆棘矮墙被点燃之后,升起的滚滚烟尘绵延数里,顿生驱散了如同天际垂云般的吸血叶口蝇群。 顾九辛白衣上沾了点点滴滴的鲜血,越过那道矮墙的时候,身上又沾了些许灰尘,往日里如高山凝血的仙子,此时也显出些许狼狈。 不过她倒是一点也没有在意身上的污物,反而对着将一片旷野一分为二的烟尘啧啧称赞。 “静师妹这一手玩得妙,因地制宜,物尽其用。”顾九辛朝静悄悄一挑眉,“当年的江大小姐一副七窍玲珑心,闻名三十六州。静师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半点不落令堂下风啊。” 静悄悄却是站在那里,一时没有说话。 “怎么了?” 杨隽走到近前,凝目一看,却见静悄悄眼神放空,神色有些恍惚,即便是天光不明,都能看出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一挑眉,伸手在静悄悄面前晃了晃,笑道:“你这局设计得如此精妙,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静悄悄眉心微皱,瞪得直直的双眼流光一闪,似乎才找回焦点,目光落在杨隽脸上,面上划过一丝怅然之色。 顾九辛眉梢微动,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眼中闪烁着点点星芒,竟有些许狡黠的意味。 静悄悄粉唇轻启,暗暗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杨隽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这人,不知道是真不明还是假不明,或者说,静悄悄神色一黯,想到了另一个可能。眼前的人,显然是把对自己的信任值降到了新的“高度”。 她能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比龙船上初见此人另一层面目的时候,更为生疏。 静悄悄艰涩地扯出一抹微笑,缓缓道:“如果我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救你们,你们……会信吗?” 杨隽和顾九辛都从静悄悄这句话听出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二人皆是神色一动,对视一眼,又看向了静悄悄。 紫甘竹林的另一边是千里莽苍丛林,古木成林,郁郁葱葱,而以紫甘竹林为界的另一边,逐鹿之野却是芳草萋萋,林木稀疏。 三人所在之处,距离紫甘竹林还很近,草木皆不丰茂,倒是三人身后被点燃阻隔吸血叶口蝇的荆棘,随处可见。 杨隽一望之下,便也知道,静悄悄早就计划好了退路,在这处布置好了隔断。 在等静悄悄解释的当头,他还四下里看了看,又朝身后密布的“黑云”望了一眼。 静悄悄抹了一把脸,直接就在草地上坐下了。 “小师叔你不必再看了。”她大声说道,“那些吸血叶口蝇群是不会再过来了的。” 此时静悄悄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朗朗如金玉之音,惹得杨隽低头回顾,见她眸光盈盈,不复刚才的萎靡之形,竟然像是瞬间原地满血复活了。 杨隽心中着实不解,暗叹,这小姑娘的心思实在非常人能够猜度。 顾九辛回首看了一眼,见静悄悄一副要在此地长谈的架势,也对杨隽说道:“小师叔,这黄金棘的味道浓烈,能够干扰吸血叶口蝇的嗅觉,我们身上的味道也被遮掩过去了,它们察觉不到,不会再追过来的。” 说着又含笑看了一眼静悄悄:“再说,静师妹准备的这些黄金棘皆是新鲜潮湿之物,烟雾经久不散,足以支撑到天明。” “好好,天明之后这些吸血叶口蝇就会散去,我们自是安全无虞,对吧?”杨隽摆摆手,语气却是有三分无奈,三分不甘愿,“这不是多亏了静大小姐的算无遗策吗?” 静悄悄往地上一坐的同时,似乎也在瞬间卸下了心口的一块大石,此时已经调整过来,任是这二人一唱一和地暗中直指她玩弄心机,也不见如何恼怒。 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慌不忙朝二人伸手,仿佛身处的不是一片荒野,而是焚香的茶室。 “小师叔,顾师姐,坐下慢慢说。” 杨隽和顾九辛都没有动。 先前虽有静悄悄“一路同行”之语,可这人毕竟是在拖着他们的脚步,不让他们完后此行任务。 在二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将静悄悄当做了与姜宿或其幕后者有牵连的人,已然不能给予完全的信任。 尤其是杨隽,他刚才粗粗一瞥吸血叶口蝇连绵数十里的情形,脑中甚至已经在思量,若此时避开紫甘竹林的范围,从旁绕道而行赶去千里黄沙,会是如何?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便是绕行,亦会大大减缓自己的速度,最后仍是如静悄悄所预计的那样,拖够了时间! 似是看破他心中所想,静悄悄含笑道:“小师叔莫要多想了,此时姜宿早已抵达千里黄沙,说不定已经将绯花白玉翁拿到手了。再着急也是无用,不如坐下来听我一言?” 话语中虽略有问询之意,但却又丝丝笃定。 杨隽自是不甘示弱,甩甩袖子,往地上一座,嘴角牵动,眼睛微眯:“可是,你就这么笃定姜宿能找到绯花白玉翁?再说了……” 他眼角眉梢都挂着一丝淡淡嘲讽:“如今雾尘小界的两把钥匙都在我的手中,姜宿便是拿到了绯花白玉翁,又能顺利走得出去吗?” 杨隽坐下,顾九辛也是将衣裳下摆一撩,盘腿坐下。 只是那姿态和动作,让眼光一斜的杨隽看得嘴角微微抽动。这动作……怎么看都有几分英气,一点不似他曾经脑海里刻画过的娇柔女神风。 也罢,怎样都是各有风情,美如画啊。他眼角一跳,眉目一凝,定睛看向静悄悄。 不过他这话一出口,首先迎来了的竟然不是静悄悄的反驳,而是刚刚坐下的顾九辛表达了反对的声音。 “小师叔此言差矣。”顾九辛笑看杨隽,“雾尘小界从中开启,并不需要钥匙。” 什么?! 杨隽只觉一股带着冰渣子的凉风吹过脑门,顿时让他嘴角那一抹笑意冻僵。 他刚才觉得十拿九稳的,不,是十拿十稳的底牌,竟然被这样掀翻了? 杨隽嘴里那个发苦啊,氓山真人也真是太吝啬了,交给他的一个任务,却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不透露,以至于自己处处受制于人,一进门就处于下风。 他捏着垂挂在腰间的袋子,目光有些发黯,所以自己拿着两把钥匙又什么用啊?至少这一次对阵姜宿就没有了最大的优势! 原本计划里,自己还是能够守住小界大门,来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管他姜宿找到了绯花白玉翁还是黑玉翁,都得从自己手底下过,自己当然有无数的方法能够把东西都抢过来 被顾九辛一语戳破希望的杨隽,虽然有一种被釜底抽薪的感觉,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重新看向静悄悄。 既然如此,那就先看她怎么说吧。 顾九辛说完,眸中华光闪烁,看着突然垂头不语的杨隽,眼中隐隐有几分深意,又带着几分探究。见他转瞬之间双目便恢复了清明,脸上划过一丝赞赏,却是默不作声。 一直注意二人神色的静悄悄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越发觉得顾九辛对待杨隽的态度有些奇特。 说是信任和帮助,其实又未尽全力,她总觉得,顾九辛对雾尘小界的了解,其实与自己比起来,并不相差多少。 尤其是刚才那种有点似曾相识的目光,让她心中一跳,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又让她觉得如芒刺背。古怪,实在古怪。 可要让她描述出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目光,静悄悄又一时口拙,说不出来,又或者会词不达意。 她轻咳两声:“小师叔,我既然将钥匙交到你手上,自然是已经有把握了。” 眉梢一挑,眼珠子一转,目之所向竟然不是杨隽,而是是朝着顾九辛看过去。 杨隽对两个人姑娘你来我往的眼波暗斗视若无睹,不予理睬。此时脑海中盘旋的问题太多,此等细枝末节就不必深究了。 他将这些问题捋了一遍,先问一个不算最深刻却是此时最紧急的问题:“雾尘小界之门为何不需钥匙开启?” “这个嘛,”静悄悄眼尾一扫,道,“师叔若是见了界门,自然知晓。或者,顾师姐也可阐述一二。” 顾九辛眸光一扫,脸上带笑,已然听出静悄悄这话中有挑拨的意味,至少,已经在暗示自己对杨隽没有坦诚以待。 她并不惊慌,点头道:“不错,我确实对此知晓一二。” 顾九辛坦然望向杨隽:“雾尘小界两座大门,内外开启之法并不相同。于外部,需黑白阴阳两把钥匙同时开启,方能进入,这锁盘就置于神行山明镜崖中。而于内部,” 她伸出素手遥指夜空:“雾尘小界之中无日月星辰,更难引动阴阳二气,故黑石晶与冰玉两把钥匙并无用处。倒是界门之上,镶嵌了一个能够开启小界的阵法。只要启动这个阵法,便能打开小界。” 原来这进出之间,就有这样的不同。杨隽摇头微叹,笑自己刚才还觉胸有成竹,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实在是贻笑大方。 不过,他眉头一凝,这想法也不算完全错误。 姜宿此次进入雾尘小界,恐怕也不只奔着绯花白玉翁。杨隽嘴角凝笑,雾尘小界中奇珍异宝无数,姜宿岂会弃无数的天材地宝于不顾,只取绯花白玉翁? 再说,姜宿未必会有那么快的手脚。自己还是有大把机会的! 杨隽想到此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雾尘小界,这界门,可是屹立于中心之地的那座巨大的石拱门?” 当时返回寻找顾九辛的时候,曾远远的看到,不过此后并没有回到那里。 顾九辛率先点头:“不错。” 言毕转向静悄悄,朝她轻轻一颔首,示意该是她发挥的时候了。 静悄悄颇有些觉得顾九辛抢了自己的风头,瞬间变成了这场讨论的主持人一般,心里微有些不服气。 顿时腰杆一挺,眼中射出两道精芒:“怎么,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不信么?” 她看向杨隽:“小师叔,你刚才问我为何不自己去找绯花白玉翁。不错,我的确是已经打消掉了了这个念头。” “哦?”顾九辛眸光一闪,问道:“绯花白玉翁说来也是四大圣药之一,便是已经无人重金求购,自己留着,亦是受用无穷。静师妹,为何不自取?” 静悄悄下巴一抬,神色坚决:“无人放风重金求购,不代表那人不再需要绯花白玉翁。事实上,这个人便是不出重金,就自有无数人愿意双手奉上。只是,那些人都没有机会罢了。” 此言一出,杨隽和顾九系皆是倏然变色。 静悄悄虽未言明,但“那人”是谁,已然清晰——便是那曾经放出话来要出天价购买绯花白玉翁的人! “你知道那人是谁?!”杨隽的声音不由微微提高。 谁在背后求购不知,可静悄悄话里愿意双手奉上绯花白玉翁的人,不就是姜宿吗? 杨隽脑海中隐隐有一道精光闪过,似白驹过隙般,快得抓不住尾巴。心潮却是有些澎湃,如同埋在地下许久早已蠢蠢欲动的种子,终于冲破了一点缝隙,要破土而出。 静悄悄温文一笑:“对呀。我自忖没有能力与这人相抗,之后退避三舍。当然,” 她说着便是神色一厉,看向杨隽:“那人趋势滔天,所以,我劝你们也莫要与他为敌。” 顾九辛凝眸,盯着静悄悄半晌不语。 杨隽拳头轻握,手指无意识地乱动着,两条俊眉几乎扭到一起。 “此人……” “小师叔不知此人倒还情有可原,”静悄悄斜条眉梢,却是睨了顾九辛一眼:“幻月谷消息灵通,顾师姐没有道理不知道罢?” “好了,”杨隽此时更是不理会静悄悄的黑话,沉声道:“你们俩就别打哑谜了。” 静悄悄眼角一挑,暗暗瞪了顾九辛一样,“”沉声道:“你们俩就别打哑谜了。” 静悄悄眼角一挑,暗暗瞪了顾九辛一样,“”(未完待续。) 第335章 破土而出 神木令主?! 杨隽神色顿时一惊,眼睛微眯,两条浓眉却在瞬间颤了一颤。 绕来绕去,竟然还是绕到了神木令上。他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 视线悄悄一转,果真见到顾九辛脸上并无丝毫异色,证明她的的确确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 但杨隽心里也并没有太大的失落感,和原先的静悄悄一样,对于顾九辛,他当然也没有赋予全盘的信任。 正如在“神木令主”一事上,自己和她们的差距,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修为资质不论,自己最欠缺的,是对整个局势的了解。 此时的自己,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滴水,郁郁丛林中的一棵树。身在局中,如何窥见全局? 杨隽黑眸沉沉,渐渐从一股飞泻直下的瀑流化作幽幽的寒潭,眼中华光渐渐冷凝。 顾九辛和静悄悄四目相对,静悄悄唇角一勾,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顾九辛毫不示弱,也回以一笑。 呵!静悄悄无声地呵了一声,心想,其实,或许自己和顾九辛比起来,其实离那个人的距离都差不多。 她扭过头去,看着眉宇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杨隽。 “神木令——主?”过了好一会儿,杨隽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喑哑,艰涩,像是被火燎过的一样。 他脸上甚至带着三分笑意,虽然笑得有些讥诮,也有一丝不可思议的味道。 杨隽视线在对面二人身上一转,温声道:“神木令都还没有出现,这人就自称神木令主,口气够大呀!” 没等静悄悄答话,他又幽幽地念道:“星辰冠盖,宇宙洪荒。神木令出,道合阴阳。” “啧,”神色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的杨隽霍然看向顾九辛,问道:“九辛可知道这十六字箴言之后,还有什么话吗?” 顾九辛眸光一闪。 杨隽这话说得,倒像是他知道这话原本应该是怎样似的。 如果不是顾九辛从种种事情中得出这人原本并不清楚神木令之事,几乎都要被这一问给唬住了。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静悄悄嗤一声笑了:“我说顾师姐,你这到底是摇头还是点头哪?” 顾九辛宛然一笑,眉梢微动,霎时间如月下春花绽放,银波照清华。 静悄悄脸上笑容顿时一滞,不甚乐意地撇了撇嘴。 纵然是知道顾九辛的话并不属实,可她刚才话里话外已经给顾九辛下了那么多绊子了,不仅顾九辛泰然处之,就连杨隽都一只不为所动,静悄悄也明白此时不宜再多说。 杨隽微微一笑,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上半身微微前倾,贴近静悄悄,问道:“神木令主,神木令都还没有个着落,这人如此自夸,那些人也肯听令?” 而且静悄悄刚才说什么来着,她自忖无力与那人相抗,所以干脆放弃寻找绯花白玉翁。不仅如此,还奉劝自己也放弃?杨隽眼底划过一丝怀疑,不动声色地问道。 此言一出,却见静悄悄和顾九辛二人皆有些色变。 静悄悄斜睨着顾九辛的目光一收,神情竟变得有些凝重。 她皱眉说道:“此人……” 吐出两个字,静悄悄竟然再次停顿,眉头越蹙越紧,搭在膝盖上的手也轻轻地摩挲着,显然心中难以决断,或者觉得难以开口。 杨隽垂下眼眸,一丝声音为未发出,脑海中却急急旋转。 “神木令主”这个名,还有“令主”这个称呼,明明白白示意此人是与神木令有关的人,或者说,至少是对神木令很有想法的人。 想到这里,杨隽心里顿时一乐。 神木令这个东西,谁都没有看到过,却是所有人都趋之若鹜,不仅江湖散修血修恶霸号称要凭借此令号令三界,各路世家也都蠢蠢欲动,欲将其收入囊中。 可是,这玩意儿是什么样的,不是谁都看过啊?甚至可以说,这世上,还没有人真正见过神木令。 那么,这个突然冒出的神木令主,到底身怀什么目的,有什么本事,他想做什么,就很值得探究了。 杨隽嘴角隐笑,心里竟有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神木令主此人,来历成谜,就像是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转瞬之间便凝聚起了大批势力,四国三十六州都出现无数拥趸。” 静悄悄想一想此中情形,也觉得背后有些发冷。 令主这个称呼的出现,自然引起了各大世家的关注。静家也曾多方探查,结果却是不得而知。 “突然地出现?呵!”杨隽摇头轻笑:“一粒种子要生长发芽,破土而出,首先还要在底下埋上一段时日呢。就算是天上掉下来的石头,也会划出一道流火之光。” “所以啊,这人不是突然出现,而是此前一直韬光养晦,暗中培养势力吧!” 好一会儿没有讲话的顾九辛这时突然插/进来道:“大家都有此猜测,但,目前为止,也还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杨隽点点头没有说话。一个静悄悄一个顾九辛,二人都是从出身于嵊洲的头等世家,嵊洲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是第一批得到消息的,派人打探更是应有之义。但是…… “神木令主之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杨隽这一问,却是让顾九辛和静悄悄同时一愣。两个人都看向对方,竟然颇有默契地同时张口。 “一个半月前!” “两个月前!” 说出来的话,竟然微微有些偏差。这让还在对视之中的顾九辛和静悄悄,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 杨隽却不甚在意,很随意地挥了挥手:“那不是都差不多嘛!” 要想让四国三十六州同时颂扬神木令主,这其中必须有所计划啊,或许这各个地方,还得由人监督才行。 或是原本的策划上,或是因为监督的人选,造成各地代表神木令主发声的时间,有先有后的事实。 顾九辛和静悄悄诧异于两家得到的消息竟是不同,杨隽的关注点却不在这点时间的偏差之上。(未完待续。) 第336章 灭门之举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这一系列的事情本身。 杨隽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右手摸上了自己下巴。 “你们不觉得,能顾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突然之间名扬四海的人,必定不是庸碌之人吗?”他凝眸看着顾九辛和静悄悄,缓缓说道。 换言之,或许这个神木令主,原本就是一个势力极大,很有本事的人。 就像是舞台剧换幕一样,全场灯光皆暗的时候,幕布一拉,整个人舞台都遮挡起来。幕后之人,便在此时做重重布置。直到灯光点亮,幕布缓缓一拉,整个舞台便最终呈现在世人面前。 “他早已经在暗中将这些引线都布置好了,只是临到头了,才让人知道而已。”****低声叹道,“韬光养晦,一飞冲天——高啊!” 静悄悄摇头:“其实此人颇为低调,并没有大肆宣扬之举。就连令主之称,也是各路探子暗中听到,汇报上来的。” 杨隽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犹抱琵琶半遮面!” “什么?”顾九辛和静悄悄异口同声问道。 “没什么,”杨隽摆手,“半遮半掩的,这人不还是把‘令主’之名传遍嵊洲了?这也只是他的小小手段而已。” 顾九辛点头:“不错。各路人马听到‘令主’二字都颇觉新鲜,先时其实并未在意,只是多听几次,就留心上了。回头再一查,却觉得处处都是线索,又处处都是陷阱。” 静悄悄也附和道:“然而也只是让人知道有一个被称为‘令主’的人,有无数人奉他为主,愿为其效忠。至于他们如何联系,内部如何组织,在什么地方有舵口,却是一概不知。” 杨隽朝二人看去,却见一左一右两个少女,性情截然不同,此时脸上的神情却有八分相似,均带着几分思索,几分犹疑,和几分不解。 他伸手在自己的膝盖上抓了两把,顺便蹭了蹭有点湿润的掌心,说道:“底牌自然是不能一次性就亮出来,这个所谓令主,大概是想悠着点儿来罢!” “或者,此计也可以叫温水煮青蛙。” 杨隽说着,自己都摇了摇头。 他自己似乎在局中,有似乎在局外。目前也是在还参不透那“令主”想做些什么。不过从他的第一波活动开始,倒像是故意挑起众人对他的注意。 半遮半掩地透露出“令主”之名,吸引了极大世家的注意力。似静家、顾家这等超级世家,一举一动定然也十分引人注目。他们这一动,可能就带动了嵊洲所有世家,瞬间都将视线投向了“令主”二字。 杨隽啧啧两声,这幕后之人简直是一个做营销的好手,轻而易举就吸引了嵊洲所有人的视线。 “不过,单凭那些三流之人,也不足以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杨隽这话听着像问题,其实正是他的推断。 他朝静悄悄问道:“你为何说这令主权势滔天,连你也只能避其锋芒?” 顾九辛垂眸沉思,突然间身形微微一晃,抬起头来,似乎也有话要说。 静悄悄朝左侧的顾九辛扫了一眼,缓缓道:“那些人口称令主,这称呼本就有几分怪异。自是有不明就里的人想要一探究竟,这一探便探听出了神木令三字。” 说道这里,静悄悄竟是咧嘴一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嘲讽。 “有两个世家之人,”她抬眼看向杨隽,“也像你一般嘲笑过那些人。” “哦,”杨隽升起几分兴趣,挑眉笑道,“怎么个嘲笑法?” 顾九辛看着静悄悄微一皱眉。 “也不如何,就是,就是说他们对神木令势在必得,那些人不要吓叫嚷,什么令主……言辞之间对那位令主颇不客气。” 杨隽一对眉毛高挑,颇有兴味地看着静悄悄。想自己这样,大概也就是质疑神木令的归属,说神木令主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罢,当然言辞之间不客气,肯定不会像自己说得这么文明。 至于后果……杨隽嘴角勾起,这算是这个令主的第一次出手罢,会达到什么样的效果,不,是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效果呢? “结果如何?” 静悄悄抿了抿唇:“这两家都在一夜之间被屠了个干净。” 一句话总结,实在是——让人回味无穷……个屁! 杨隽看着静悄悄,眼神颇有些无奈。这样的总结性陈词,一点都不够有气魄啊,轻飘飘毫无重量。你倒是说说这两家实力如何,家中多少人口啊! 顾九辛却是知道静悄悄为何不愿详细说明,接口替她说道:“张、王两家,并不在一等世家之列,但也位居数十二等世界的中列。两家人口都不下三百,均有不少于三位大师,数十位少师,其余后辈俊彦、护卫门客不胜枚数。” 顾九辛说到这里,觑着杨隽的脸色,略停了停,让杨隽自己勾勒出这两家的实力,有瞥了一眼静悄悄,继续说道:“而这两家,相距三千里之遥,却是在同一天,不,同一夜,为人所覆灭,数千人之众,无一人逃生。” “世家啊……”杨隽轻声念叨这两个字,回味着顾九辛的话,眼睛微微一眯。 相距三千里之遥,同时向两个二等世家下手,也就是这神木令主手颇有可供调度之人,而且,很听从他的调度。 再说两家的实力,每一家都有至少三位大师,一起便是六位大师,还有数十位少师,想想当日古达与之战,三位大师坐镇,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已然十分荣耀了。 而这样的两个家族,数千人之众,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逃生。可见神木令主御下,不仅实力不俗,且下手毒辣,不留一丝余地。 嘶—— 杨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顾九辛微微一笑,又加了一句:“说起来,王家与静家还是邻居。” 她看着静悄悄,轻声说道:“这神木令主来历诡异,出手狠厉,定是有恃无恐。静师妹也无需太过在意。” 静悄悄失语,暗暗瞪她一眼。(未完待续。) 第337章 直抒胸臆 王家满门被灭,还是在与静家相去不远的地方。静悄悄想起来就有些怄气,是以在与杨隽说的时候略过这个细节不提,没想到顾九辛又在这里给她拆台。 静悄悄觉得自己对顾九辛的认识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这哪是什么高岭之花,小心思都跟秋天的葡萄似的串成串儿了,心眼小着哪! 转眼便不出所料地见杨隽看着自己,左边眉毛扬了起来,静悄悄心里顿觉郁郁。 静家与王家无亲无故,只不过是地域上靠得近一些,她才不关心王家死了多少人,被灭家还是灭族。这此王家出事静家却是在事后才得到信,这事儿太让静家丢面子了! 尤其是让静悄悄心底发寒的是,这次是有人无声无息地灭了王家,待他日,若这剑之所指,是静家又如何? 静悄悄犯着郁闷,杨隽却是有些意外地看了顾九辛一眼。 她早知道有神木令主一事,从进入雾尘小界到刚才在紫甘竹林中,一直都没有告诉自己,甚至在自己对静悄悄升起怀疑的时候,也没有点出这件事,默认了自己静悄悄与姜宿有关的推测。 现下听了顾九辛这话,杨隽倒有些不确定了。她到底是在替静家澄清,说静家与神木令主并无关联,还是暗示坐视王家被团灭的静家,早已是神木令主麾下,或者至少已经沆瀣一气? 突然之间,团团围坐着的三个人,相互之间都建立起了一层淡淡的隔膜,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形中有了些疏远。 顾九辛将杨隽脸上神色微变的情形看在眼里,只是勾了勾嘴唇。 果然,这个小师叔还不曾全然对自己赋予信任。当然,这也是应有之义。如果杨隽是个轻信于人的,施以小惠便能引为知己,顾九辛就得好好考虑考虑,自家筹谋已久的事情,该不该向这个少年寻求合作了。 顾九辛垂在身侧的手,拢住了地上的一丛青草,食指缓缓将几根草绕在指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一片绿意映衬之下,仿若葱白。 只是这个动作,在朦胧夜色中,每个人都心思各异的情况下,并没有被人发现。 杨隽还不知道,自己在顾九辛心目中的形象,沉稳这个形容词上,又加重了几分砝码。 他眉头微皱,想了一阵,突然间喃喃道:“说起来,谁也没有见过神木令主旗下的组织,也都不知道他们的分工,不是么?” 杨隽抬眼看看静悄悄,又看看顾九辛:“要将一个二等世家置于死地,且又是以这样直接了断的手段,必定会调动大量人手。难道,就没有人察觉半点风声?” 现在正是诸多世家都在观望神木令一事进展的时候,嵊洲各地不知道有多少探子,只怕某地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即被层层上报。 毁家灭族这样的大手笔,必然有众多人马的调度,难道静家和顾家都没有察觉? 杨隽怀疑之下,竟见顾九辛和静悄悄都默然无语地摇了摇头。 杨隽皱眉不语。 兵法里说“十则围之”,那是因为人力和士气在战争中也是一种极其重要的因素。项王个人再如何勇武,也免不了垓下之围的失败。 那些人手,总不能是有穿越时空之能,像外星人一样骤然降落的罢? “小师叔是说,他们在围攻张、王两家之前,必有聚首相会之举?或亦召集数千之众?” 顾九辛螓首轻摇:“其实,神木令主麾下,未必是大举进攻,便有一位真人、武王,或是七八位大师,便足以行此秘事,且不令外人察觉。” 杨隽想的是神木令主一方占据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但在修士之间,实力差距带来的碾压则更为明显。能斩杀数位大师,数十位少师,以千人计的家族,靠的不是人数众多,而是实力上的绝对碾压。 静悄悄点头。 如果有对方有真人、武王之修为的大能,覆灭一家一族,确实只在弹指之间,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几个大师,十数个少师,在真人、武王面前,真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而且,一两个人真人的动向,各个世家派出去的探子,可就没那么能耐察觉了。 “其实不然,”杨隽缓缓摇头,“便是有真人修为,行此灭家屠户之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大师和少师。至于其他人,多少也可有一丝喘息之机,运气好的,当能逃出生天。又何至于全族覆灭,无一人逃出?” “所以,即便是有真人级别的大能压阵,亦需要人收拾残局。” 杨隽一字一顿说完,静悄悄顿觉恍然。 不错,大能修士自然是用来料理那些顶梁柱的,其余的,哪有那么多功夫理会? 可是……他们的的确确没有在事先听到半点风声。 正因为如此,静悄悄才会在听说之后感到脊梁骨都爬起了一股寒意,并且在知道姜宿与这个神木令主有关联之后,阻止杨隽与姜宿就绯花白玉翁之事正面交锋。 静悄悄斜睨一眼顾九辛,率先道:“家母在接到王家的消息时,也是一时惊骇,并在第一时间派出人手前去查探。可惜……毫无线索。” 顾九辛神色一动,问道:“静师妹,那你可知道王家人的死状,如何?” 杨隽搓着手指,略有不解——这又不是查杀人案件,顾九辛提到死状,又不能亲眼看过。难道,从这上面还能找到什么线索不成? “我之所以说没有线索,”说起这件事,静悄悄的脸色就好不了,在浓烟的对照之下,不免显得有些阴沉。她说道:“便是因为,雁回山被一把火烧得精光,王家诸人尸骨皆被烈火焚烧,齐齐整整地排在雁回山下。” 雁回山,便是与静家相去不远的王家聚族而居之处。 “家母,也是在雁回山火起之后,才发现王家异动。”静悄悄说起来,杨隽都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仅如此,每具尸身之前,都有一块石板,上具个人名姓,确保无一缺漏。” 顾九辛微微低着头,侧首看着静悄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杨隽听着静悄悄关于王家灭门之案的描述,脑海中灵光一闪,竟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之感。 “王家上下一千零九十七口,上至年近两百的老祖,下至三岁小儿,甚至看守门户的老苍头,并无灵根资质的厨娘之流,无一幸免。” “其中王家老祖、家主并几个族老,都是死无全尸,被人以一个空陶罐代替。” 一口气杀光了人,烧了山,还清点了人数。这绝对是有预谋有详细计划的灭门惨案啊! 杨隽眉心紧锁。神木令主手下的人,对王家的情况,那是摸得透透儿的啊! 静悄悄先时心里有些小顾忌,不愿意多说,既是被顾九辛揭穿之后,倒觉得不吐不快了,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个干净,让自己心里也爽快一点。 不独是事前无知无觉,便在事后,静家把雁回山翻了个遍,也觉得一筹莫展。 江守玉在与静悄悄通信的时候,话里话外颇多埋怨,说她这个女儿也不让她省心。总之,静家简直就是她的债。 静悄悄对此置若罔闻,反而打听出了别的一点消息。 她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最蹊跷的是,雁回山下,有一个空陶罐上的名字,正是我们所熟悉的——王越。” “什么?!”杨隽一个挺身,几乎从地上跳起来。 顾九辛也忽地一下把头抬起来,诧异地看向静悄悄。 十大世家彼此之间都要留点颜面,因雁回山距离静家太近,静家又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其他几家自然不好插手太多。是以,顾九辛虽然知道王家出事,却没有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更不知道王越之名。 她喃喃道:“难怪之前听说雁回山王家出事的时候隐隐觉得有几分怪异,原来是王越……” 杨隽先是已经有些木然的脸上,神情有些微的松动。 手掌在膝盖上摩挲两下,他看着面前二人道:“你们觉不觉得,王家被灭门的手法,有些似曾相识?” 顾九辛和静悄悄二人不约而同地朝杨隽看去,又在瞬间对视一眼,二人神情均有几分震骇。 杨隽视线在二人脸上一转,缓缓说道:“幻雷海之畔,血池密洞之外。九十三名玄天弟子,命丧于此。尸体焦黑,有焚烧之迹。” 这件事,三个人都不曾亲历。但静悄悄和杨隽都从江临仙那里得知了几十个玄天门弟子殒身的惨状,顾九辛还去看了一眼遗体,以作告别,更与杨隽在幻雷海湖畔找到了应该是属于那些弟子的铭牌碎片。 “前有王越挑起血修之事,后有雁回山王家族灭。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其中有些关联?” 杨隽搭在膝盖上的手蓦然间收拢,心脏骤紧,顿觉自己一颗心砰砰跳。他似乎,真的抓住了些许联系。 王越——血修——雁回山王家——神木令主——姜宿——绯花白玉翁。 诸多关键词在他脑海中飞旋,虽然觉得这些词隐隐有些关联,但他在目前已知的条件下,还是没能找到一条明确的线索,把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 “王越啊——”顾九辛似乎在努力回想。说起这个人,她虽然知道,但并不算了解,此时听静悄悄一说,不由伸出食指敲了敲自己太阳穴。 “之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是出身雁回山王家呢,”顾九辛摇头叹道,“果然是事急则乱么。” 顾九辛都没有想起王越的出身,以至于没有把玄天门中的血修之事与神木令主联系起来,杨隽在跟着氓山真人到绛云台之前更是不知道王越为何许人也。 他有这样的猜想,其实多亏了多年应试之下的刷题经验。有些题目实在是让人把头敲破也找不到关联,只能把已知的条件都凑到一起,各种试。 杨隽就是延续了这个习惯。 他总觉得,许多表面上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说不定背后就是由同一个人手里提着的线在操纵。甚至在之前,便时时想,血修之事的发生,与神木令是否相关。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神木令的设定太逆天,静悄悄在他脑海中扎下的印象太深刻。 一个能够引动天下世家趋之若鹜的神器,结果自己遇到的,除了静悄悄和殷晋离,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避讳谈这个话题,甚至无人在他面前直言“神木令”三个字,实在是让他不得不多想。 王越之死,雁回山王家被族灭,总算是将这条线给具象化了! 杨隽心头想法落到实处的时候,也暗暗有些心惊。这个神木令主,或许与玄天门也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更甚至,就是玄天门之人! 他不由想到闹得风风火火,最后不了了之的血修之案。还有刚才几人的猜想——覆灭雁回山王家,多半有真人或武王大能插手其中。 试想,整个嵊洲,修为达到真人或武王级别的修士都是有数的,最多的便是玄天门! 除却这些,还有氓山真人嘴角噙笑,吊儿郎当,眼中却时不时地流露出一丝担忧的样子。 杨隽顿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相对于顾九辛和杨隽,静悄悄要显得平静一些,毕竟她早就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过种种联系了。 “姜宿与神木令主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有什么关系,其实我也不大确定。但是,万事小心为妙。 “至于神木令主与绯花白玉翁,这也是我的猜想。”静悄悄看向杨隽,“匿名重金求购,多年不得,突然之间这个消息又销声匿迹,随后便有神木令主横空出世,不由得人不联想。” “神木令主行事如此狠辣,我的意思是,最好先不要与之正面对上。” 终于表情了啊。直抒胸臆,只是可惜…… 顾九辛眉梢一挑,眸光流转,看向说完这句话就半低着头的静悄悄,再看一眼杨隽,嘴角悄悄地翘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338章 众擎易举 静悄悄略表一表情,杨隽果然没有听出她话中隐含的深意,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问道:“所以你阻止我们去千里黄沙,就是不想让我因为绯花白玉翁的事撞到神木令主手中?” “没错,”静悄悄点头,“正是如此。” 杨隽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他半是无奈半是怅惘地说道。 顾九辛抿了抿嘴角,勾起三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静悄悄则是皱起了眉头:“怎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杨隽摇摇头:“也不是不对……不过,你要这么做之前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不只是商量,通个气给我点尊重行不行啊? 听他这么说,静悄悄的表情顿时有点不自然,神情罕见地扭捏起来。 “因为……” 顾九辛笑了笑,替她答道:“因为她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 咳!杨隽笑了。 不过这也是实情——现在的自己早就不是当初一心备考心智并不成熟的学生了,也不会再允许别人替自己做决定。 从一个家庭里被护着长大的树苗,到如今自己为自己撑起一片天,杨隽似乎也并不没有觉得如何艰难。一些变化,就在他不经意之间悄然发生。 一只翱翔过蓝天的雄鹰,绝不可能接受被关在铁笼子里的生活。 杨隽心里清楚,就算是听从氓山真人的话,进小界,取圣药,也是自己在权衡得失利弊之后的决策。 于他而言,可以选择的选项还有很多。 他这样的性情,不仅不会听从静悄悄的安排,很可能也不同意她这样的想法。而静悄悄显然早已料到,便用这样的办法拖住他的脚步,逼他远离姜宿和他背后可能站着的神木令主。 杨隽摇头,对静悄悄道:“你这样,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现在事后知道了也是会不高兴的啊! 静悄悄垂下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平平地道:“反正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你要是气不过的话,也可以冲我发火的。” 杨隽哂笑一声。他能有啥冲静悄悄发火的?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静悄悄不该替自己做选择,他也不可能强迫静悄悄完全站在自己的角度行事。所以,他们两人,站在各自的擂台上,谁也降服不了谁。 杨隽想了想,看着静悄悄的头顶问道:“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后招没有?” 未虑胜,先虑败。 静悄悄不是没有想象过自己此计失败,杨隽依然迎头直上,与姜宿在千里黄沙正面相对的情形。所以,她其实还有不止两套备选方案。 当然,她事先想得更多的是,自己这么做,杨隽知道了以后会怎样。 或许,昔日曾经见过的笑脸、不动声色的俊面会倏然变色,会满面霜寒,会……暴怒? 说实在的,静悄悄想着,从在龙船上初初发现“楚恪”的另一张面目,一直到二人同行至大金河,杨隽的表现都有点吊儿郎当,举止随意,后来回到凌初山,收起了面上的嬉笑,多了几分整肃。 只是,自始至终,她还真没有见过“楚恪”暴怒的样子! 静悄悄竟然有点莫名的期待。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杨隽除了无奈一笑,竟然没有发怒的迹象。 有什么后招? 静悄悄像是没有听到杨隽说什么似的,愣愣地盯着他看。 杨隽一拍大腿:“有招出招,你没有别的招数,我可天亮就走了啊!” 他絮絮叨叨,一点也听不出有什么怒意。 “先去界门看看,不过嘛——”杨隽朝静悄悄一笑,“我倒是觉得姜宿未必能有这么快的手脚。” 不管是去千里黄沙,还是先去位于雾尘小界中心的界门,他们都得穿过这片堪称广袤的紫甘竹林,其上还有云屯雾集的吸血叶口蝇。 顾九辛自是了解了杨隽的一头,扬了扬眉毛,对静悄悄道:“静师妹如今还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静悄悄恍神之后看顾九辛一眼,脸上却有几分落寞。 杨隽见她无精打采,眼皮耷拉着朝顾九辛一瞥,嘴角低垂有些萎靡的样子,嘿一声说道:“我这既没打你也没骂你,你还觉得委屈了不成?” 静悄悄心下郁郁。杨隽不仅不打不骂,更是多一句话都没有说,但这样的态度却让她察觉出两个人之间的隔膜。这分明就是生疏的客气! 想到杨隽叫顾九辛亲昵的一声“九辛”,静悄悄顿时如坐针毡,嘴里泛起一股酸涩的味道,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 这个顾九辛也是狡诈,明明早就知道神木令主之事,甚至刚才在蟠龙湾就已经隐隐觉察出自己的意图,还默不作声地把杨隽带进自己挖的坑里。这一回头,就自己甩甩衣袖跳出去了,唯有自己还站在坑底。 静悄悄瞥一眼顾九辛,心中又燃起了一丝斗志。 她倒是还有其他布置,但是现在既然已经摊开说了,当然就不能继续和“楚恪”对着干。——脑缺才会这么干呢! 静悄悄眼底划过一丝光亮,但她也不能让顾九辛便飘飘白衣上一个泥点儿都沾啊! “顾师姐也想要直面神木令主吗?”静悄悄面上的表情有些疑惑,“其实,刚才你们若是不跟着我来紫甘竹林,也不会困在逐鹿之野了。” 哼,当她不知道么。将计就计,这可是顾九辛的主意。所以杨隽被困住手脚,也有顾九辛的一份功劳。 杨隽却是明白,幻月谷顾家虽然知道神木令主的事,却仍在观望。和对待神木令一样,这些世家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神木令主,都采取了谨慎的态度。 他薅了一把草在左手里,再一根一根地扯出来扔掉。 “既然都怀疑这个神木令主就是曾经重金求购绯花白玉翁的神秘人,为何不一探究竟呢?” 一探究竟。杨隽没有说,但顾九辛和静悄悄都瞬间反应过来杨隽的意思——他就是要在绯花白玉翁之事上跟姜宿死磕,最好能将姜宿背后的人引出来。 “小师叔!” “这怎么能行?!” 虽然已经从杨隽满不在乎的脸上猜到他不会放弃绯花白玉翁,但顾九辛仍是有些意外他对于背后可能性的考虑。 静悄悄急急道:“这神木令主下手如此狠辣,势力深不可测,你这样也太冒险了。” 顾九辛没有质疑,而是先简单总结了现状:“如今我们手头掌握的消息还太少,对神木令主几乎是一无所知,敌暗我明。” 然后表态道:“所以,小师叔,这会不会太早了?” “不,”杨隽摇头。 “既然一无所知,只能说对方做事做得太少才能隐藏得好。但如果触及他利益的事多了呢?” “只要做事,总归会留下蛛丝马迹。一件不行,那就两件、三件。到时候,自然会有线索可查。” 他看着顾九辛,缓缓说道:“以前种种变故,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现在,有王越这一条线索,我想,已经可以考虑将血修之事和这个所谓神木令主联系在一起了罢?” 顾九辛对血修的厌恶是毋庸置疑的,杨隽还记得那时她看着王卫时眼中不加掩饰的嫌恶。他想,在这件事上,顾九辛应该不会反对。 顾九辛回视着杨隽,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和跃跃欲试的神情,终是点了点头。 家族中掌舵之人考虑的问题当然比他们多得多,顾虑多,做决策的就更小心翼翼,唯恐出一点差错。 然而作为年方十八的少女,顾九辛到底是有一丝丝冲动的。 焦黑的尸体,残忍的手段,还有昭然若揭的目的。神木令主之心,已然是天下皆知。其所指之处,必是取神木令以号令天下,称霸嵊洲。 这样的人,令人畏惧,也令人厌恶。 再有杨隽提示的玄天门中血修之事,更让顾九辛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神木令主是玄天门之人……那么,会是谁?代宗主,长老,诸位首尊首座? 无论是哪一个,都代表着一场颠覆嵊州的灾难! 顾九辛果断站了杨隽这一面。她看向静悄悄:“静师妹以为如何?” 静悄悄扫了一眼对面二人。杨隽一脸正气,神色坚定。刚才还看不出立场的顾九系已然反水,决意拥护杨隽的决定了。 这让她怎么说,又能说什么? 静悄悄做事向来果断,明知道阻挠行进会被杨隽不喜,她也不管不顾,可谓是一意孤行。但在如何对待神木令主一事上,她的意见更偏向于保守。 她从小就是被当做静家的下一任家主培养的,被江守玉一手带大,亲眼见证过江守玉的无数次决策。 作为掌舵之人,饶是江守玉年轻是多么风风火火,执掌静家十几年后,风格也渐趋温和。静悄悄自然大受影响,尚未至二八年华,于这些事上却似经年老手,考虑事情的时候也更多地顾虑到整个静家。 所以在察觉对杨隽生出了别样情愫之时,才会陷入两头为难的情绪当中。 不过,现在…… 静悄悄将一肚子反驳的话压下,点了点头。 “听小师叔这么说,我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等神木令主再次出手,不知道会是何年何月。这样一来,倒不失为一个好的机会。只是……” 她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看向顾九辛,问道:“顾师姐如此行事,幻月谷会作何反应?” 幻月谷顾家一向低调,在十大世家里也属于不吭声不喘气的,而从江守玉传来的消息里,也没见顾家有什么大动作。 静悄悄点一句幻月谷,就是想提醒顾九辛,做事的时候,看看自己身后。 顾九辛微微挑眉。 顾家人口众多,有天资的子弟不在少数。她的确不像静悄悄一样,自幼便拥有崇高且独一无二的地位。虽然也被精心培养,但和其他的子弟也并无不同。就算是到现在,也没有确定将来的身份。 顾家的几位老祖,嗯,都很沉得住气。 她能走到什么地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考察期。最终,说到底也不过是实力为尊。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维护一个家族的延续。 譬如,若王家能有一两个真人或者武王,又怎么会遭遇如此灭门之灾? 静悄悄凝目直视着顾九辛,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最后却是见到顾九辛粲然一笑。 她说道:“时移势易。如今,也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 “既然是异路同归,倒不如众擎易举。同心同力,岂不更快?” 静悄悄愕然,眼睛蓦地一下睁大,显得黑白分明,也露出一丝诧异。 她嘴角微微抽动。原来,不止是小师叔“楚恪”,这个顾九辛也有着许多自己不曾发觉的性情。这还真是,生活处处都有惊……吓!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旁观了两女你来我往,不见刀兵暗地交锋的杨隽,腾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朗声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先去界门,围堵姜宿!” “管他神木令主是人是鬼,都要让他现出原形!” 杨隽转身看着浓度已经大为降低的烟尘,仍旧聚集不散的吸血叶口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神木令主,呵呵。 这人能量还真是大,不仅在玄天门搅弄风云,还在嵊洲四国为所欲为,难怪氓山真人时不时地就是一脸忧心忡忡苦大仇深的表情。 杨隽想,不管是最初楚家拥有神木令的传言,还是绯花白玉翁引起的讨论,玄天门中血修一事的爆发,都和这个神木令主脱不了关系。 当然,还有自己。 “楚恪”既有楚家之子的身份,又是玄天门中作为大祭司传承的氓山真人弟子。他自己就在这风暴中央,怎么都逃不掉的。 不过,相对于顾九辛和静悄悄,杨隽更有光棍思想。横竖自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只管乘风破浪一往无前,管他什么怒浪滔天! 一时间,杨隽看着幽深的天幕渐渐透出一丝光亮,转变为黎明前的灰蓝色,身姿笔挺,踌躇满志。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一语成箴。(未完待续。) 第339章 九龙护门 日光微曦长夜尽,芳草凝翠层云出。 当天光将目之所及的大地遍洒,在紫甘竹林上空挤得满满当当的吸血叶口蝇,已然退散开去,不知所踪。 清风徐来,在逐鹿之野这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吹着犹带青草香气的风,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静悄悄堆积起来,用于阻隔戏谑叶口蝇的黄金棘也已经燃烧成灰,在面前的草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灰烬,还有少数未燃尽的粗枝,上头闪烁着点点红光。 杨隽挺直腰杆,在深呼吸中抖擞了精神,看向身后的顾九辛和静悄悄。 用于驱逐吸血叶口蝇的黄金棘燃烧了一整晚,三人就坐在矮墙半晌,全身上下都积了不少烟灰,就是身边的草地上,也蒙了一层灰烬。 彼此对视一眼,眸中都不觉多了几分笑意。 静悄悄指着顾九辛,嘴角弯弯,笑容止都止不住。 “白兔子变灰兔子了!” 顾九辛眉毛轻挑一下,掐一个净身诀,指尖流光闪现,着白衣的身上仿佛流水轻淌,似澄澈的湖面波光荡漾。 只见那水波流转,洗尽鸦羽的长发,淌过秀丽脸庞,顿时露出粉颊桃腮,琼鼻秀口,微翘的下巴。天空不见红日,顾九辛身上却似有霞光照耀,笼罩了一身的暖光。 灵光自上而下,倾泻过肩膀、前胸、纤腰,直至随风飘飞柳叶般的下裳。 转瞬之间,顾九辛从头到脚焕然一身。 白衣飘飘似云裁,眸光闪闪水波映。衣袂翻飞仿若山巅雪,双颊飞红犹似天边霞。顾九辛两点漆黑如墨的眼眸一转,往静悄悄身上扫过。 静悄悄顿时失声,暗暗一撇嘴,也跟着掐一个净身诀,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脸颊带肉,下巴微尖,腮边两团红晕,额前碎发迎风飘动,娇嗔地朝顾九辛瞥了一眼。 既然都已经说好了三个人同进同退,那就维持好合作的关系好了。静悄悄想了想,对自己道,其实这个顾九辛也并没有很难相处。 另一边的杨隽则是眼角一跳,嘴角抽抽,伸手抚额,暗叹一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休说三个女人,就是两个人女人也能搭台唱戏。 但他也与静悄悄颇有默契地想道,如今眼前三人,各有长处,自然是强强联合,组合起来更有优势,些许小摩擦就当是调剂了。 再说,不管是顾九辛还是静悄悄,都不是争一时意气不顾大局的人,这点小别扭也无伤大雅。 杨隽动动手腕,抖落一身灰烬。 “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顾九辛和静悄悄对视一眼,均是重重地一点头。 杨隽唤出万屠刀,顿时乘风而起,扶摇直上,升至半空,遥遥一望,便见前方紫色竹林之后,一片莽苍碧海。正是记忆中雾尘小界的界门之所在。 --------------- “昨日我们被卷进门中,你们停下来的时候,距离界门有多远?” 杨隽看着前方似乎触手可及,实际上仍然只是一个点的界门,朝两女问道。 雾尘小界自成一片天地,他不太清楚这里面的规则。而被卷进小界之后,诸人落脚之地各不相同,尤其是静悄悄,甚至能在他入小界到找到顾九辛这短短时间中布置好诸多安排,这里面必有蹊跷。 静悄悄不明就里,看了杨隽一眼,问道:“小师叔这话有什么说头?” 杨隽对正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顾九辛道:“九辛在我之前进入雾尘小界,但我落地之时,距离界门比你要远得多。之后更是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你的所在之地,之后……” 之后就“巧遇”了追逐岐鼪的静悄悄。 “我只知道通过界门的这团飓风,有穿越宇宙之力。”顾九辛道,“玄虚真人曾言,出无本,入无窍。但这界门其实也可视为沟通小界与嵊洲之窍穴。” 杨隽倒不知道“出无本,入无窍”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里原本是庄子阐述宇宙定义之语,也没有细想玄虚真人又是谁,不过对于宇宙,他倒是记得另一句话,那就是——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顾九辛的意思,从神行山独秀峰明镜崖洞开的大门里,也就是雾尘小界的界门中,刮起来的飓风,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如此,他们几乎前后脚进入小界,落脚地点却是大相径庭也不西稀奇。 “小师叔说找到我之前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但……”顾九辛看着杨隽,“其实我到该处仅有一炷香时间而已。” 杨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从界门中通过的时候,各人的时间已然出现了偏差。 想到如同飘在云中的那白茫茫一片,杨隽眉心微皱,或许,就是与那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云海有关系。不过,另外一个人呢? 杨隽心中疑惑刚起,顾九辛已向静悄悄问道:“静师妹呢,师妹想必比我和小师叔早到许多?你是怎么办到的?” 相较于静悄悄做得各种手脚,顾九辛更想知道,她有什么办法能够控制进入小界所用的时间,甚至,可能还有所降落的地点。 静悄悄虽然已经在进入雾尘小界之前便规划好了线路,那也得控制得了方位。如果进入小界之后落地之处已经在千里黄沙,那她还能做什么事? 顾九辛心头所想,其实是帮杨隽一把。毕竟,如今雾尘小界的两把钥匙都在杨隽手中,所有关于雾尘小界的信息,对他才是最有用处,能够让他更好地掌握这片天地的规律。 而因为雾尘小界在玄天门已经失落近万年,许多记录恐怕都已失传,而静悄悄能够手握这些秘密,的确是不简单。 见杨隽和顾九辛都把视线投向自己,静悄悄干咳两声。 “凭风借力而已。”静悄悄一言以蔽之,简单揭过。 她不是没看出顾九辛的探询之意,但这是江守玉好不容易搜罗来的秘密,怎能轻易出口? 当然,顾九辛没有钥匙在手,知道这些也没有大碍,但静悄悄还是更想单独告诉杨隽。 反正她连钥匙都能拱手让出,还惜取这点小巧之秘做什么? 顾九辛笑笑,没再说什么。 “小师叔,”眼看界门就在前方不远处,她扭头朝杨隽问道,“你觉得姜宿取到绯花白玉翁了没有。” 说这话时,眼角余光却是落到静悄悄身上,朝她眨了眨眼睛。故作恍然的样子,道:“这件事,想必静师妹更有把握。” 这个小师妹挺有趣,故作老成,总是把一张稚气未失的脸板着,实则童心未泯,常常会被自己不经意的小动作出卖,并且面对心仪的小师叔,也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和举止。 顾九辛自从窥见静悄悄的小秘密之后,就有意无意地逗着她,牵引着她释放自己的情绪。 而静悄悄并没有全然洞悉顾九辛的意图,在不知不觉中就落入了顾九辛的圈套,甚至觉得顾九辛莫名其妙地找自己的茬。 她不明白顾九辛的心思,却对自己的小心思再明白不过——她自己就曾有过因杨隽故意与顾九辛别苗头的念头和实际行动。心下暗忖,也没看出来顾九辛有倾心于“楚恪”的意思啊,为什么就和自己过不去呢! 见顾九辛看着自己似笑非笑,静悄悄侧目回视过去,略带不满地撅了噘嘴。 看了一眼前方的杨隽,到底还是说道:“千里黄沙中险阻重重,从明镜崖下一战看来,姜宿其实也并不算多出众,想来肯定还没有取走绯花白玉翁。我之前预计的,其实是一天半。” 静悄悄暗地里搓了搓手,捏着自己的袖子道:“最好能够让你们在逐鹿之野中拖到今日傍晚。” 顾九辛眉梢微动。静悄悄这话不仅捧了杨隽,还顺便安抚了他姜宿不会这么快取走绯花白玉翁。这个小师妹,到底还是挺心软的啊。 不过她也笑道:“恐怕不止是今日傍晚,而是拖到明日吧?”天一黑,吸血叶口蝇就把逐鹿之野沿线的紫甘竹林占据了,他们就是想穿越而过,也多了一大阻力。 “静师妹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顾九辛面带笑意,心中却想,这却并不是一件易事。她倒是有些好奇,如果不是三人昨夜把话说开,并且大成了意见基本一致,静悄悄又会怎么做? 杨隽却是挥手道:“只要姜宿取到绯花白玉翁,肯定会从此门出去。现在距离日中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就守株待兔罢!” 雾尘小界的界门,不同于嵌在独秀峰明镜崖的那道巨大石门,有兽环以及对开的两扇门,此刻横亘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平顶拱门。 巨大的拱门横跨两座山峰,高达百丈,宽数十丈,光是两条方形石柱,就有几丈宽,整个建筑宏伟十足,气势磅礴。 杨隽啧啧称赞:“难怪相距百里之遥都能看见。” 一条清澈的河流从拱门之下的山谷中流淌而出,在两山环绕之下,为这座雄伟的拱门增添了一丝灵动之气。 拱门石柱和檐部都雕刻着巨大的浮雕纹饰,布满整个拱门,密密麻麻,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杨隽远远望见便有些心惊,细看之下却是更觉诧异。 “这上面的图纹——” 他的一句话说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脸色也浮现出一丝绯红。 “小师叔,这些图纹应该是困守此门的阵法。”顾九辛看他一眼,说道,“从此门开启小界,不需钥匙,只要能够破解这门上的阵法就可以了。” “幻月谷阵法之精妙四海皆知。顾师姐家学渊源,想必亦精于此道。”静悄悄瞥她一眼,淡淡道:“姜宿是否还在小界之中,就要劳烦顾师姐查探一二了。” 外界对顾家底细知道的也少,不独因幻月谷在处事低调,是十大世家之中参与外事最少的,也因幻月谷中处处都有阵法,大阵小阵不断,如果没有顾家人带路,根本没有外人能够进入。 顾九辛朝她挑挑眉,半点谦虚也没有的点了点头。 静悄悄嘟囔一句:“还真不谦虚。” 杨隽却似对二人的你来我往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眼睛黏在拱门的浮雕石刻上,眉头越皱越紧。 神行山,隐藏在明镜崖石壁内的界门开启前,上面显现出一条盘龙,蹲守界门之上,并且随着界门的开启,渐渐将整个身躯都隐入石门之中。 现在,杨隽眼前的这扇拱门上,却是难以找到那条巨龙的身影。 因为拱门上的浮雕线条风格与明镜崖上大相径庭,以杨隽的目光来看,就是显得有些抽象,虽是以浮雕的方式呈现,线条去而并不疏朗,甚至非常拥挤,图案也是扭曲变形,难以辨别真容。 杨隽愣愣地看了许久,才隐约看出几处可能是属于一条龙的头、爪和尾巴来,但这些部分都不是属于同一条龙的。 他眼眶发热,隐隐觉得这拱门上的浮雕有几分熟悉之感。 顾九辛脚下御剑,绕着拱门看了一圈,重新站到杨隽面前,道:“不过阵法没有没动过的痕迹,应该还没有被开启过。姜宿,还在雾尘小界之中!” 这句话都说出来了,顾九辛扭头却见杨隽仍是定定地看着拱门,眼中浮现出一丝惊骇,又有三分茫然,心下不解。 “小师叔,你怎么了?” 静悄悄随意地扫了几眼拱门。上面那一堆所谓阵法,在她看来也就是凌乱的线条而已,所以并未如何在意。 而且在进雾尘小界之前,她已经研习过这阵法的破解之术,刚才让顾九辛查探阵法,也存了试一试顾九辛阵法造诣深浅的意思。 听了顾九辛这一嗓子,静悄悄不由往杨隽脸上一看,登时也和顾九辛一样,露出不解的神色, “你对这个九龙阵法也有什么见解?”惊奇之下,她也不管杨隽叫师叔了,好奇地问道。 杨隽醒过神来,视线仍是流连在那石拱门上,蹙眉问道:“这个护门阵法叫九龙阵?” 话音刚落,顾九辛和静悄悄又听见他嘀咕一声:“不应该啊。”(未完待续。) 第340章 九龙引映 不应该?什么不应该? 雾尘小界的护门大阵,古已有之,这名字也是玄天门先祖流传下来的。这能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顾九辛和静悄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几分不解之意。 杨隽摇了摇头,看着顾九辛的眼神有些难以言喻的古怪。 “你们没有从这门上看到龙?” “龙?什么龙?”静悄悄凑了过来。 顾九辛眨了眨眼睛,道:“龙?小师叔是说——明镜崖外守门的石龙?” 杨隽眼睛豁然睁大,一双星眸中华光流转,闪烁着一样光彩:“你们没看到这拱门上的龙纹?” 结果饶是如此,静悄悄还是连连摇头:“龙纹?” 似乎是有意要证实杨隽的话,她还绕着两条巨大的石柱看了一圈,最后一脸莫名地转回来,断然道:“没看出来!” 杨隽睫羽微颤。他现下是确定了,顾九辛和静悄悄竟然都没有看出这石拱门上的龙来? 顾九辛水眸眨巴两下,眼中有几分探究的深意,看着杨隽道:“九龙阵是玄天门不传之秘,当年开启雾尘小界之时,也仅有宗主及首尊的亲传弟子才能掌握启阵之法。” “小师叔也对这阵法有些见解?” “我对阵法倒是了解一些,但也只是略知一二基础。”杨隽摇摇头。 楚恪本人喜欢性格孤僻,除了练功就是抱着书啃。阵法的确记了不少,但并没有多少机会付诸实践。 “这个九龙阵更是闻所未闻。” 杨隽盯着倏然将视线从石拱门上移开,看向拱门下两峰之间的河流源头之处,凝望了片刻,又重新将目光收回,突然之间扫向拱门。 他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让静悄悄觉得好不蹊跷,嘟囔道:“这门怎么了?九龙阵总共八十一变,现在这个阵法还算简单呀!” 她当初为了绯花白玉翁的确下了一番狠功夫,不仅将雾尘小界探得清清楚楚,就连界门上的阵法也花了极大的心力,将九龙阵的八十一种变幻都了然于心,甚至为此苦研阵法,在阵法上的造诣远超同辈中人。 只是,静悄悄和顾九辛都是精于阵法之人,对于这九龙阵更是熟悉。 但唯有一点,她们都是以研究阵法的目光来看这拱门上的图纹,均是先入为主,并没有将这些线条拆开来做单独的结构来看,自是只见全牛,不分骨肉。 杨隽这目光前后一挪,登时意识到这一点。因为这石柱上刻画的线条本就有些抽象,全然不似明镜崖前那条石龙的风格,甚至作为图纹,与杨隽所见过的任何一种都不相同。 这样的迥异画风,竟是谁也想不到这拱门上竟是龙纹雕刻。 并且,杨隽也发现,初略扫一眼的确会让人感觉,这石拱门上也就是纵横交错的繁杂线条,但再仔细一看,门柱上便渐渐浮现出一条接一条的龙影。 那些龙形态各异,眼神姿态都各不相同,极好辨认。 只是……杨隽摇了摇头。 这种浮雕的手法,大概和那些“考考你眼力”的图片一样,在线条的刻画上使用了一些小巧,有故意引人失误的效果。譬如的图片,乍一看是两匹饮水的马,再一看也能是一头乌发的少女。 而石拱门上龙纹的错乱和繁复,比杨隽曾经见过的所有视觉错效图片都要复杂,而且还是立体的。 这种视觉错效,如果不是自己看出来,任是别人怎么说,都无法领会到其中奥妙。 杨隽这头自顾自地想着,看在顾九辛和静悄悄眼里,就是脸色一时一变,忽而远眺,忽而凝目,忽而皱眉,忽而又舒展了神色。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人精彩纷呈。 顾九辛眉头微蹙,脸上慢慢显出一丝忧色。杨隽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她想,能让这位小师叔露出如此神色,其中必有蹊跷。 顾九辛问道:“小师叔可是从中看出了什么端倪?” 这句话说得有几分小心翼翼,郑重,却将声音放低了几度。 静悄悄耳朵一动,也跟着朝杨隽脸上看过来。 杨隽视线一转,刚好看进顾九辛的眼睛里。只见那双黑玉般的眸子水润光泽,如同刀影了点点星光,闪烁着一丝担忧。 “无妨。”他下意识地想敷衍过去,却在瞬间收到四道质疑的目光,顿时响起面漆那这个两个姑娘都不好糊弄。 杨隽暗叹一口气,连连摇头:“罢了罢了,看来我不说就不得安稳了。” 顾九辛嘴角噙笑。 “小师叔你知道就好。”静悄悄一脸俏皮:“还不速速招来。” 杨隽挑眉道:“不过我说了也是说给你们平添烦恼。” 视觉错效有时候可是能让人看到眼花缭乱,心理崩溃。 “嘁——”静悄悄抬手在下巴上一抹,长嗤一声。 顾九辛嘴角弯弯:“小师叔但说无妨,我们愿闻其详。” 杨隽长臂一伸,直指拱门:“这石柱上环绕的就是龙纹,口鼻、角爪齐全——你们,这不是没看出来么。” “不可能!”静悄悄断然道。 “九龙阵八十一变,我都已经烂熟于心。这不过是基础的第十一式,飞龙在天!” “小师叔你开什么玩笑!这九龙阵虽以龙为名,就连阵法式样也都与龙相关,但阵型与龙并没有半点关系。” 顾九辛看一眼静悄悄,眸光闪亮,似是有些赞赏。 静悄悄急切之下抢先开口,话毕见顾九辛看着自己,想起顾九辛家学渊源,才是三人中阵法造诣最深的那个,撇了撇嘴,斜睨着顾九辛道:“顾师姐阵法精深,不知有何见教?” 顾九辛轻轻颔首:“静师妹所言不错。” 静悄悄鼻腔里极其轻微地哼了一声,略带些许傲然地抬了抬下巴,两道眉毛都飞了起来。 “是你们非要让我说的。看吧,这不是给你们平添烦恼是什么。”杨隽摊手。 再次之时,顾九辛和静悄悄已然将石拱门又细细的看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在二人眼中,或凌乱或整齐的线条,那都是阵法变幻之故,别的,再无其他。 “算了,”杨隽摇头,视觉错效本来就是见仁见智,把画面看成另外一种形象,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也就是我一家之言,你们不必多想。既然这个九龙阵法还不曾被人开启过,那就说明姜宿的确还在小界之中。” “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罢,到时候,不管这小子在小界中有什么收获,通通都得给老子我交上来!” 最后一句说得匪气十足,好似自己真是守在山路上拦道的劫匪,让顾九辛和静悄悄忍俊不禁。 眼前一黑一白两道长影一甩,长鱼摆尾使得,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却是杨隽一转身朝着山坡上俯冲而去。 “得了,想来那小子要来也还有一会儿。我先去调理一下,练练功。” 话音未落,万屠刀已载着那一道人影消失在密林的树冠当中,只剩满目苍翠。 静悄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圈,瞟眼看到顾九辛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嘴角一勾,笑嘻嘻道:“我也要去练功!” 这样子,像是刚刚梳理完自己漂亮毛羽的小雀儿似的。顾九辛粲然一笑:“静师妹请自便。” 静悄悄嘟了嘟嘴,心下腹诽——说什么“自便”,这里又不是你家地盘儿! 她一扭头疾驰而下,地点却与刚才杨隽的落脚点有些偏差。 待静悄悄身影掩入丛林当中,顾九辛嘴角缓缓压下,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岿然屹立的石拱门,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这界门,究竟能有什么蹊跷? 此时在绿树掩映之下,还有两道视线齐齐射/出,均是萦绕在石拱门之上。 半空中顾九辛看着拱门,目光有些不解。静悄悄坐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视线也黏在界门那繁复的纹样上,目光发直,眉头轻蹙,嘴唇翕动。 “奇怪呀,这远的近的都看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龙嘛!” 她的目光顿时一凝,眸中顿时冒出点点精光,猛然朝着树林的另一边射去:“楚恪那小子到底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杨隽所选的这株大树,枝繁叶茂,犹如冠盖,密密匝匝犹如一把撑开的打伞。 小界之中无日月,明明应是日光晴好的天气,蓝天白云,却独独不见红火的太阳。天光自树叶之间倾斜下来,碎成点点光斑,洒落在他脸上。有光线落入他的眼中,霎时如星河绚烂。 杨隽却是似并未察觉到光线照在自己眼中一样,抬眼往上看,目光穿过层层绿叶,直抵天际。 他坐在斜生如伞骨的树枝上,双腿盘得端端正正,腰背也挺得如同树干,双手叠放,置于腹部,已是一个标准的周天功起手式。 只是,眼睛却是朝着上方斜视,略带几分迷惘。 “九龙阵,九龙阵,为何会是九龙阵?”杨隽喃喃自语,右手手指也无意识地在左手手背抠了几下。 明镜崖外的界门上石龙镇守,这个平顶的拱门上又是龙形的护门阵法。杨隽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几跳,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自己难以捉摸的联系。 九龙阵九龙阵,这拱门上并不是九条龙,而是十一条! 他已经做好了姿势,却是难以定下心来打坐练功,大脑皮层活跃得不可思议,满脑子都是昨晚与顾九辛和静悄悄二人交谈所知的种种情由,今日见了这座石拱门,脑海中又猛地蹦出许多繁杂的东西,搅得脑袋瓜子都快炸了。 杨隽越想越乱,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额角也沁出一滴滴汗水,在透过树叶的天光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只是映着光亮,他的眸光却有些涣散,嘴唇也隐隐发白。 杨隽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似乎要挣脱束缚一般,飞奔而出。 像是一头困兽,在栅栏里左冲右突,嘶吼着狠狠地撞击着,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圈禁自己的牢笼。 像是一条被困在海底的蛟龙,一朝苏醒,要奋力争夺自由,摇头摆尾,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而这水波拍在沙滩上,便是惊涛骇浪,甚至是卷起千堆雪的滔天巨浪。 透过树叶的翠色的光线突然间变得刺眼,杨隽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色也为之一变,从满目的苍翠变成波光粼粼的湖面,投入眼底的,尽是耀眼的细碎波光。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杨隽心头猛然一跳,眉头也紧紧地蹙起来。 眼前荡漾的金光仿若被裁碎的金箔,闪耀着夺目的光彩。杨隽一手撑上额头,按住仿佛被破开了一道口子,扯住了筋脉的太阳穴。 杨隽眨了眨眼睛,眼前的迷蒙,像是强烈光线引起的不适,又像是眼前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实实在在的变化。 他的手往下移动,拨了下眼睑,就这样盖在眼皮上。 光线顿时一暗,但是细碎的波光并没有变化,反而愈加炫目,仿佛贴在他眼皮上的,是一个极致炫目的万花筒。 与此同时,心跳砰砰的感觉也越发强烈,仿佛激发了什么潜在的不可知的神秘力量。 杨隽只觉浑身发热,全身的血液也随着心脏的跳动而火热起来,浑身上下如同泡在一池温泉当中,四周升腾起袅袅的白雾。 随着时间的推移,斜照的光线渐渐偏离他的眼眶,从树冠上方落下来,直直地打在头顶上,让他感受到一片融融的暖意,一股温暖的力道自头顶注入身躯之中。 眼前的景致突然一变。从满池碎光化作点点星芒,背景从光彩四射的荡漾碧波变成一片幽蓝,比蓝天更深远,比黑夜更明亮。 温暖又清凉的光线之下,杨隽微阖的双目下,眼珠疾速又轻微地颤抖着,让人感受到几分不安,更是连带着眼皮和睫毛都微微颤动,扑簌簌地抖着,仿佛焦躁的鸟雀扑簌着翅膀。 鼻翼一张一弛,杨隽的呼吸渐渐急促,“啪”一声将双手一合,左下右上掐一个引灵手诀,顿时有犹带着几分绿意的灵气朝着他汇聚而来。(未完待续。) 第341章 厚礼相待 暮霭沉沉流霞照,深林幽幽青苔映。 不知不觉之间,石拱界门在光线下的影子已经换了一个方向。 顾九辛和静悄悄一左一右凌空而站。一人垂手而立,一人双手环胸,都看着同一个方向。 那里一棵高树树冠亭亭如盖,枝叶无风而动,整个树冠仿佛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中。细看去,却是一片浩瀚的灵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朝着中间汇聚,并且自上而下,自左向右地旋转。 “这都快申时了……”静悄悄终于开口道,“他这样没问题吧?” 她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这有什么稀奇的。”顾九辛垂眸,低声道,“修道之人,随时都可能顿悟。若一悟得解,可得造化新生,此乃机缘。” 静悄悄嗤了一声:“莫名其妙。” 顿悟是这么容易的?那也得有一个契机啊!三个人同行,进退一致,今日又没有什么奇遇,哪来的顿悟? 顾九辛嘴上说着无事,垂眸看着底下渊源流淌的河流时,眼底映着山色水光,眸光闪动,亦如江河一般烟波浩渺,如同蒙上了一层水光。 听到嗤着一声,两片朱唇微启,说道:“万物皆有道,只看有心人。若是有心,万事万物都可化为契机。但于个人而言,机缘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或是黎明的第一缕晨光,或是黄昏的一片云霞,或是暗夜中一道星光,或是山林中一片落叶,或是江流中一缕水波,皆可从中悟道。” 顾九辛凝眸看向那一丛碧绿的华盖,目光幽幽:“我们所见所闻皆相同,这只能说,小师叔悟性比我们强。” 静悄悄轻哼一声,侧目看向右手边的顾九辛。 东拉西扯,最后就得出那楚恪那小子比悟性强的结论?骗傻子呢!不就是看了一眼那什么石拱门么!神神叨叨,说什么上面有龙…… 静悄悄撇撇嘴,别看顾九辛说得这么淡定,她自己肯定也没看出来。 心底这么想着,静悄悄还是忍不住往左侧高大的界门看去。 此时拱门处于逆光的位置,巨大的阴影正好投到相邻而站的两个人少女身上。 静悄悄侧首一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高大雄伟的方形轮廓,她嘟嘴咕哝一句什么,然后把视线投向对岸斜向正被光线直射的石柱一面。 图纹繁复却是有迹可循,她自己都能将其原样地默画下来。 “这门能有什么蹊跷?” 顾九辛听见静悄悄的低声念叨,眉梢微动,蓦然垂下眼睑,将一衣带水的河流与深深幽林收入眼底。 光线斜照,洒落在石拱界门珍惜爱宽阔的河面上,河面反射出的光芒随着河水的流动,被扯成一江碎金,远远望去,犹如一条璀璨夺目的金丝带,遥遥自天际而来。 顾九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仅有出众的天赋,豁达的心态,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这就是天命之人? 她闭着眼,神态安详,面庞静谧,仿若沉睡的美人,只是不停颤动的睫羽却显现除了内心的不平静。 突然,顾九辛右手拈起一朵袅娜的兰花,手臂轻轻一旋,从身边流动的空气中抽出一缕风。 黄昏的风也带着一丝暖意,被抽取出来仿若一条橘黄色的透明丝带,萦绕在洁白如玉的指尖。 “顾师姐想做什么?”静悄悄豁然回头,秀眉高挑,“你要给谁送信?” 所谓风信,凝风而成,以灵力将信息注入其中,随风而行,有风的地方便可送达。不过灵修等级需得入灵士方能使用。 想想进入小界的这些人,没有谁和顾九辛有什么特别的交情罢?静悄悄饶有趣味地看着顾九辛。 这位素来稳妥的顾师姐莫不是忘了,雾尘小界不与嵊洲相通,界门不启,便是一缕风也吹不出去吧? 顾九辛清冷素艳的一张脸上,神色顿时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真是,情急之下竟然忘了小界之中无法往嵊洲送出风信。 纤纤玉手停在半空之中,指尖还缠绕着那一缕橘黄色的风。顾九辛轻轻一叹,交扣的手指一松,弹指而出,那一缕风又重新融入流淌的空气中。 静悄悄看着她这个动作挑眉,眼中满是戏谑之意。 顾九辛把手放下,淡淡道:“有些无聊,随意作耍,静师妹也可以试试。” 静悄悄蓦地睁大眼睛,一双黑眸瞪得圆溜溜的。啧啧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了。 所谓谎话之所以能够骗到人,首先就要自己相信从口中出来的,都是真话。可见这睁眼说瞎话实在是一项技术活。 不过,静悄悄想,这件事对于顾九系来说没有什么难度。长得漂亮,说出来的话就要比别人更可信三分,尤其是皮相这么漂亮的玄天门第一美人,一本正经地说着假话,连她都差一点就要相信了呢。 当然,还差那么一点点。 就在静悄悄挑眉顾九辛敛目的时候,一道清朗嗓音远远传来:“怎么,你们已经觉得无聊了?” 顾九辛抬眼一看,对岸一个人影疾风一般,朝着二人飘来。身姿飘逸,如疾风旋转,青衫拂动,衣袂飘飞,墨发迎风而动,俊逸无俦,正是满面含笑的杨隽, 静悄悄眼睛讶色未消,又添新喜,含笑道:“记得去年八月,弟子有幸与小师叔同行,有幸聆听小师叔秒语连天。顾师姐美不胜收,只是过于端方,可能嫌弃弟子不懂事,也不与弟子多言。的确是——有些无聊。” 听这话挤兑的,是说自己总是板着一张脸?还是表示她自己和小师叔关系匪浅? 顾九辛苦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也不与静悄悄计较这些,与杨隽笑道:“小师叔静坐一日,可有所得?” “略有体会。”杨隽并未多说,垂首看了一眼从界门下的阴影。 这道影子从界门底部延伸而出,一直拖到与石拱界门所在山峰相连的另一座峰头。 杨隽眉毛一扬:“这么晚了?!姜宿还没有来?” 顾九辛摇摇头:“不曾得见,也未见其他人出现。” 静悄悄神色怏怏,脸上顿时显出一丝无趣。 杨隽瞥见,顿时一笑:“怎么,预计错了?” 先时静悄悄还说预估姜宿午时便能取到绯花白玉翁,从界门这里经过。可是到现在都毫无动静,倒是白白在这里浪费了一日时光。 不,也不算是白白浪费。杨隽目光一转,朝身侧的石拱界门看去,眸光顿时一沉,有如晓坠晨星。 与此同时,顾九辛和静悄悄都在注意着他的神色。 见他转过头来,静悄悄马上叹道:“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姜宿那小子这么弱。”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有点犯嘀咕。据她所知,姜宿虽然只是二等世家出身,但是身为神木峰首座的亲传弟子,又投靠了势力庞大来历成谜的神木令主,手里可是有着不少好东西。 取个绯花白玉翁,能要得了多久,竟然一天一夜都还不见踪影? 杨隽眉峰骤然聚拢。为今之计,又当如何? “小师叔,”顾九辛见静悄悄说完这句话就闭口不言,站出来道,“总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 “千里黄沙行?”杨隽眼睛一亮,“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 顾九辛摇头笑道:“这雾尘小界都归小师叔所有,我嘛,自然是客随主便。小师叔你安排便是。” 静悄悄小嘴微张,不可思议地看着顾九辛。这样也行?这马屁拍得! 顾九辛朝她眨了眨眼睛:“静师妹以为如何?” 呵呵!静悄悄无声地笑了。我还能以为如何,你们俩不都已经说完了?就算投票那也是二比一,自己妥妥地稳居下风啊! 静悄悄心里一阵郁闷。瞧这两人多亲切,多和谐,多么地琴瑟和鸣!好似自己是个多余的一样。 不过,饶是心里诸多郁闷,她也得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如果总是因为他们二人已经基本做出决定了,就放弃表达自己,那以后自己也都永远没有表达意见的机会了。 静悄悄才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双臂轻轻晃了晃,摇动手腕上的一对铃铛哗啦啦一阵脆响。 “顾师姐所言有理。不过,此去千里黄沙,却不一定能够与姜宿相遇。如果在我们离开这点时间,他趁机出了小界,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顾九辛轻笑颔首:“静师妹心思缜密,考虑周到。” 静悄悄顿时郁卒。 看顾九辛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她早就有所计较了,这会儿还装模作样地听自己的计划,真是让她有火也发不出来。 再看杨隽,也是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静悄悄心中再是郁闷,也得继续说下去啊。 她轻咳两声,脆声道:“这就要劳烦顾师姐了。” “师妹但说无妨。” 静悄悄吸一口气:“请顾师姐在九龙阵之上另行布置一个阵法,要隐秘为上,最好令人难以察觉,又能与九龙阵浑然一体,不需要太过凌厉的杀阵,只需一个困阵即可。” 顾九辛美目一扬,赞道:“师妹果然聪慧过人。” 杨隽听了一时,亦是连连点头,朝静悄悄把大拇指一竖:“果然高招!” 如果姜宿在三人离开的时候绕道界门,迎接他的不是九龙阵,而是顾九辛布下的困阵。 布置阵法的人,在一定范围之内,是能够对阵法的动静有所感应的。阵法一旦触发,就会提醒顾九辛有人闯阵,相当于警铃通报了。 杀阵虽凌厉,但不一定能够将其一击击杀,且杀阵一破,姜宿仍然能够携绯花白玉翁逃出雾尘小界。 只是,有一点不对。 杨隽皱眉道:“同进小界的还有不少人,我们怎么能肯定,中伏的一定是姜宿呢?万一,”有人先一步出小界撞破了困阵怎么办? 杨隽知道,困阵之所以令人为难,能够缚住修士的脚步,便是因为“当局者迷”四字。入阵之人难窥全局,很难找到办法出阵,但在局外之人却能窥得阵法全貌,并以此破阵。 若是有人在姜宿之前误入困阵,露了痕迹,就是明晃晃地给了姜宿提醒。 顾九辛却是信心在握,笑道:“据我所知,姜宿阵法造诣并不高,此次进小界是有备而来,这“备”多半也仅止于钻研过九龙阵法。”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扫了静悄悄一眼。 要知道,静悄悄亦于阵法并无太大兴趣,但是之前为了绯花白玉翁,也曾苦研阵法之术。 静悄悄杏眼圆瞪,朝顾九辛吐了吐舌头,看着颇为俏皮。 杨隽脸上现出喜色:“看来九辛是早有成算了。” 顾九辛轻笑颔首:“而且,顾家偏居一隅,幻月谷地处荒野,周边多各类异兽,为保族人平安,遂精研阵法之术,尤以困阵为要。” 静悄悄嘴角朝右边一撇,暗道,如果幻月谷那地界都叫荒野的话,嵊洲就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顾九辛的话还没有说完:“为防误伤及人,这些困兽之阵,都设置了特定的对象,特别是针对某些巨兽,威力尤强。” 杨隽挑眉,赞道:“早就听闻幻月谷精于阵法之术,没想到竟能有如此神术。” 竟然是有差别有选择的攻击!那就是所有问题都能够得到完美解决了! 只要锁定姜宿的气息,将困阵对象设定为姜宿,就不用担心其他人误闯,破坏了阵法。 杨隽眸中放光,双目幽深,看向顾九辛的眼神充满了欣赏。果然是家学渊源,这些技能,只有两个字——实用!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不,是技多不压身。杨隽对这嵊洲的风起云涌接触越深,越是有危机感,恨不得自己样样全能,拼个十项全能。因为唯有这样,才能在风雨飘摇中、这诡谲的形势中多一分安神保命的本事。 二女都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静悄悄鼓了股腮帮子,顾九辛则是浅浅一笑,朝杨隽一颔首:“如此,就交给我了。我一定给姜宿准备一份大礼!” 脆生生的话音一落,杨隽和静悄悄都不约而同感到一阵寒风刮过,激灵灵打个冷颤。(未完待续。) 第342章 日月同辉 就交给我了。 顾九辛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与淡然,却偏又带着一种肯定的执着与坚定,仿佛布下一个在别人看来震惊四座的阵法,不过信手拈来。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山气日夕佳,倦鸟伴霞归。 江流之畔,密林之上,缓缓升腾起一层朦朦白雾,天光斜照,便渲染上一层艳丽的玫瑰金色,好似天边晚霞。 顾九辛一袭白衣,飘然而出,朝界门中央,奔流的江河之上飘去。她逆着光线而去,斜光恰在她的周身笼上了一层金光。 杨隽被这一缕背影所惑,目光登时深邃起来,只是眼里的那条身影,却突然间有些模糊。 大概人人都渴慕仰望着这样说一不二的人,或者说这样一种气质。饶是静悄悄,也不得不看着顾九辛的背影神色一凝,前一刻带笑的眼睛蓦然间沉了沉。 她终究是比自己多一分洒脱啊!静悄悄嘴角紧抿,垂下眼睑,瞥了一眼旁边一脸欣赏的杨隽,嘴唇动了动,却是眸光一黯,什么也没有说。 顾九辛就在前面,杨隽没有捕捉到静悄悄这轻飘飘的一扫,带着几分瞻仰幻月谷阵法之术的凝重神色,仰望着前方那一道看着纤弱却十分坚定的背影。 只见顾九辛仔细探查了一番整座界门,里里外外扫视一遍,随后将身形停在半空偏向界门拱顶的高度,左手一摊,亮出一只尺宽的圆盘。 那圆盘仿若琉璃,甫一出现,便在光线之下呈现出五彩缤纷绚丽光芒,令人不可逼视。但仅仅是这一瞬,随即光彩隐没,整个圆盘也变得几乎透明,托在顾九辛手中如若无物。 “日月同辉,”静悄悄双眼豁然瞪圆,也是一脸兴味地盯着顾九辛手中的圆盘,“是幻月谷的日月同辉!” “原来这就是日月同辉!”杨隽点头应答。他,确切地来说应该是楚恪,也听说过日月同辉之名。此时得见在嵊洲大名鼎鼎的他日月同辉实物,不由凝目视之。 结阵乃是以阵盘为基石,灵石为媒介,求取天地之力,然天地即为浩瀚宇宙中的一部分。幻月谷顾家精研阵法之术,得日月同辉阵盘,为嵊洲之独一份。 世间传闻,日月同辉恰天地通阴阳,能够最大程度借助天地之力以行法阵。 杨隽眼睛微微一眯,眸光灿灿若星芒。 都说幻月谷顾家低调,为嵊洲十大世家之末。然而,顾家能够屹立多年不倒,且一直身居第一等世家之位,显然是有过硬的本事。 都说闷声发大财,或许顾家如今的成就比不上明月城江家,没有在嵊洲无人可及的地位,但是一贯以来的低调却也让顾家少了许多麻烦。 更何况,有这许多本事立身,就是位居十大世家之末,也没有人胆敢挑衅。 杨隽委实觉得顾家的发展方针制定得正确,像熊猫似的,看着温软和气是一坨没脾气的肥肉,但只要谁敢惹上一惹,利爪利齿,样样不缺,保管不到三两招就得被撕个稀巴烂。 总而言之,武力值够强的人,平时再温吞,也不过是表象。 何况顾家如今表面上的平和,也不知是多少人辛苦奔劳换来的。否则,顾九辛只需高枕无忧地做着风光的顾家女、弗忘峰首座泓一真人的亲传弟子,在家人的护卫之下升级就好了,何需跟着他四处打怪? 他略一思索,不仅对幻月谷顾家多了几分好奇,更对顾九辛生出一丝钦佩。至于欣赏,则是原本就有的,如今,不过是再加上两分罢了。 顾九辛左手持日月同辉阵盘,右手伸出,迅疾地在阵盘上点了几下。 她的手法极快,加之距离很远,又有左手手臂遮挡,杨隽也没有看清她手指落在方位,是如何布置地阵盘,只能数到她的手指在阵盘上点了十三下,放置了十三颗灵石。 而顾九辛手指每一次落下,阵盘上便发出一缕炫目的光芒,照得人眼前一花。 须臾,阵成,阵盘置于她手中如若无物。顾九辛满意地一笑,左臂伸直,手腕一翻,将阵盘往界门中间一推。 她的衣袖迎风而动,高高地鼓荡起来,一缕闪亮的灵光自手臂窜进阵盘当中,那只圆形的日月同辉阵盘再次亮起,脱离她的手掌,朝着石拱门的门洞中央飞去。 阵盘甫一离开顾九辛的手掌,尺寸便飞速旋转起来,同时面积在不同增大,由尺而丈,由丈而仞。 在阵盘闪亮的瞬间,杨隽看见那日月同辉阵盘上有无数纵横交错的线条,如同蛛网般交织在一起,同时还有十三颗晶亮如远光灯般耀眼的灵石在闪烁。 只是还没等他看得仔细,那阵盘已经顺时针方向旋转起来,光芒一闪一灭之间,阵盘已经贴近门框,整个阵盘的面积也已经增大到足以覆盖整个门洞。 嗡—— 在那些若隐若现的线条触碰到界门的石柱与拱顶之时,三个人都感受到一股轻微的震颤,身边的空气,甚至是他们自己,都不由得跟着抖了一抖。 空气中,仿佛有一圈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混在斜照的淡金色光线中,令人难以察觉。 而那百丈高的界门,只在与阵盘相触的瞬间亮了一瞬,并无半分动摇,随后光芒渐歇,它也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以一个仿佛永恒的姿态。 杨隽朝顾九辛竖起了大拇指,啧啧赞叹:“果然是了无痕迹。幻月谷精阵之术,名不虚传。” 顾九辛从未见人对她做过竖大拇指的动作,微微一愣,但也在瞬间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脸上划过一丝晕红,大方道:“多谢小师叔夸赞。” 静悄悄上前一步,抢到顾九辛身前,把头一歪,道:“小师叔嘴好快,我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让他给抢了先。” 之前她们可没有这么亲昵过。顾九辛脸上微微显出诧异之色,看着静悄悄道:“怎么,静师妹也要夸我?” 看她似笑非笑,略带调侃之意,静悄悄轻轻嘟嘴,粉粉嫩嫩的脸上还带着豆蔻年华的娇俏,粉唇如珠,脆声道:“夸,当然要夸!” “不过嘛,”她斜睨一眼杨隽,圆溜溜的眼珠跟着一转,“小师叔言辞恳切,夸得巧妙。我再多嘴多舌,就显得言过饰非,没有真情实意啦!” 对于静悄悄颠倒是非舌灿莲花的本事,杨隽和顾九辛也都是大写的服。 杨隽嘴角微抿,好整以暇地看着。 顾九辛挑眉一笑:“那静师妹还能说些什么呢?” “咳咳,”静悄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顾师姐精于阵法,不知可否指点小妹一二?” 说完,还朝着顾九辛眨巴了几下眼睛。黑亮亮水润润的眼睛,仿佛天真无邪的小鹿,别提多无辜了。 可是杨隽只想捂眼睛。这俩人之前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吧?当他看不出来这一路上两人都还时不时互相怼一下呢? 而且,他也有想精研幻月谷阵法之术的念头,只是……不好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而已。 静悄悄似乎浑然不觉得自己之前和顾九辛有过什么龃龉,虽然两个人眼神交锋无数次了,但是说到底也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相争嘛。 她满眼期待地看着顾九辛。幻月谷于阵法上确有过人之处,传闻顾九辛于此道上更有卓绝天赋,因此在顾家新一辈当中脱颖而出,获得顾家大力培养。 静悄悄自身资质不差,虽然对于阵法之术并不喜好,却和杨隽一样有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愿意在阵法造诣上更进一步。 杨隽也把目光投向了顾九辛。她与静悄悄非亲非故,交情并不深厚,会答应吗? “行啊!”顾九辛微微一笑,竟是已经答应下来。 “静师妹已经参透九龙阵之秘,想必于阵法之术的基本要义都已明确,其实我能指点你的也有限,不过一些小巧罢了。若是有何疑问,只管问我便是。” 杨隽对顾九辛这么爽快地应答下来微有诧异,但听了顾九辛的话后立即明白过来。 静悄悄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能够得到顾家嫡系,且阵法造诣得到公认的顾九辛指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她又没有想偷师顾家的不传之秘,只是在现有的基础上提高几分而已,此时已经是笑逐颜开,甜滋滋地朝顾九辛道谢。 这笑容灿烂得,让杨隽直叹厚脸皮的重要性。要是脸皮稍微薄一点,恐怕连一开始的玩笑都说不出来罢! 当然,脸皮厚也能算是一种本事了。 顾九辛看杨隽一脸感慨,眸中多了几分笑意,盈盈笑道:“小师叔若是对阵法也有见解,大可与我们一起论证一二。” 杨隽不意自己未动声色,也能被顾九辛拉进圈子,还说得这么委婉,着实照顾他身为“师叔”的脸面。 轻轻一颔首,语气中带点感激,诚挚道:“那就多谢九辛美意了。” 又对静悄悄笑言:“说起来,我还是沾了你的光啊。” 静悄悄撅一噘嘴。可不是么,她的机会是撒娇卖萌扮可爱赚来的,这便宜师叔可是坐在那里天上就掉馅饼了。朝杨隽一瞪眼,别开头:“既然顾师姐已经布好阵法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罢!” 杨隽与顾九辛目光对上,均带着三分笑意。 此时已是日暮是时分,天色渐晚,白里的万里晴空渐渐沉寂下来,蓝天变得幽深,如同深海一般,有着几分沉谧与宁静。 三道亮光似流星一般划破天际,从巨大的拱门之间穿过,直奔千里黄沙,消失在天边。 两座山峰又恢复了宁静,百丈高的界门静静独立,其下江河水流滔滔,一切都平和得如同千百年前一样。 只是在那三道流光消失之后,界门正对着的山脚下,蟠龙河谷的下游,一道身影从密林之间蹿出,站在河滩上,遥望着石拱界门,似狐狸般的眼睛微微一眯,嘴角勾了起来。 “竟然都朝着一个方向去了,正好,正好。” 此人正是与顾九辛夺雾尘小界的黑石晶钥匙不成,反被杨隽所伤的岳子澶。 他身形单薄,一袭素衫套在身上宽宽大大,颇有些弱不胜衣的意味,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倒显不出伤势如何,只是唇色也更加黯淡了一些。 岳子澶手中捧着一个六边形的黑盘,这黑造型独特,光华内蕴,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似玉非玉,又比石头多几分莹润光彩。 黑盘上每个对角皆有直线相连,又有纵横数条线交叉,每个角上还刻画着大小一致的图纹。 在这个黑盘上,共有三个红点,都在一闪一烁地移动着。其中两个红点在黑盘上方,靠得极近,移动缓慢,另有一个红点处于黑盘下方,正朝着上方两个红点的位置快速移动。 岳子澶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黑盘,嘴唇一勾,狭长的眼眼睛弯弯,露出一抹笑意。 ---------------- 阴风呼号,寒冷刺骨。前一刻还热得汗流浃背,天光一暗,顿时阴风四起,殷晋离觉得脸上的汗水都快结成冰了。 “我入他老娘!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这一句话后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呛咳。 呜—— 呜呜—— 阴沉的天空中没有一点星光,也没有一丝光源,唯有耳边呜呜的风声让殷晋离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佝偻着身躯,缩脖子低头,用袖子盖在脸上,连方向也不辨地朝前走着,一点也不敢抬头看。因为稍高一点,不仅会被吹得满脸沙子,还会有被风掀翻的危险。 前一个晚上的折磨,已经让他有了在这种鬼环境中生存的经验。 他身边还跟着同样生不如死,耷拉着肩膀毫无生气的宋樵。 “公子,不要急,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刚才已经看到前方隐隐透出点绿色,想来我们已经快要走出去了!” “个屁!这特么——啊呸呸呸!” 殷晋离要骂的话还没出口,又吃了满嘴的沙,只得恨恨地闭嘴。这鬼地方,白天还能御剑而行,晚上竟是只能贴着低走,越往高空风力越大,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被卷到什么地方去了。(未完待续。) 第343章 千里朔风 殷晋离想起这两日的遭遇,心里直呼晦气,叫苦不迭。然而,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即使是天光明亮的时候,所见之处也皆是莽莽黄沙,头顶是一丝云气也没有的万里晴空,脚下是漫漫黄沙,偶尔能看见一丝绿影就殊为难得了。 千里赤地的热气透过鞋底,白日里如同踏在烧红的铁板上,几乎把鞋底烫穿,顺带将是皮肉和骨头一起给炙熟。 殷晋离和宋樵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就险些被烩成一道铁板人肉,只得耗费灵力御剑而行。 只是这样仍然逃脱不了铺天盖地的热浪灼伤,两个人均是汗流浃背,嘴唇开裂,十几个时辰下来,已然瘦了好几斤,肤色也深了几度。 而光线一暗下来,更是考验忍耐力的时候。朔风强劲,打着旋刮过,稍不注意就会被风暴卷到半空中,夹杂着沙子的风足以把裸露在外的皮肤割裂,衣袍也撕成细碎的条状,真正是风头如刀面如割。 幸而,夜风与白日间的热浪刚好相反。热气是愈接近地面愈盛,风力却是越往高空越烈。到得晚间,两个人都压低了上半身,以佝偻的姿态踽踽前行,方能免于被风刮走。 殷晋离口干舌燥,却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宋樵则是沉默寡言许多,一来不好再给已然火冒三丈的殷晋离添油加火,二来白日里张口就费力气,夜晚更是会吃进一嘴沙子,何苦吃力不讨好,还不如留点力气走路。 事实上,经过一天一夜的煎熬,他现在也已经接近力竭了。如果不是在天黑之前远远望见了一片绿意莽苍的丛林,宋樵想,自己大概也已经接近极限了。 四下里一片黑暗,四周疾风漫卷,黑沙狂舞,甚至没有办法抬头判断方向,他甚至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偏离正确的方向。 宋樵极力地在狂啸的呜呜风声中辨别着殷晋离的脚步声,紧紧跟着,以免两个人在风沙中走丢。 然而正是因不辨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沙子里的殷晋离已经全然放弃了对于反向的掌控,全凭本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以至于走上了一座稍高的沙丘也未发觉。 一阵疾风刚刚刮过,殷晋离终于嘘一口气,放松片刻。 就这间隙的功夫,他仍然没有放弃叫骂,只是这次骂的对象换了一个。 “狗娘养的岳子澶,死哪里去了,这么久还不出现!” 同在殷晋离手下讨事做,宋樵原本和岳子澶并不对付,甚至相互看不上眼。 宋樵总觉得岳子澶有意无意之间离间着自己和殷晋离的关系,阻止自己往殷晋离身边接近,另一方面他自己也的确曾经有过挤掉岳子澶,自己上位的想法。 这种敌意,彼此心照不宣。 殷晋离发作岳子澶,宋樵本该感到高兴的,但现在他已经对此提不起半点兴致。 一来,岳子澶严密把守殷晋离身侧位置,自己见缝插针都找不到缝,数月以来竟是毫无进展;二来,在与殷晋离“朝夕相处”的这一天里,越发看清了殷晋离暴戾且喜怒无常的性情。 故此,在多方考量之后,宋樵已是去意渐浓,对殷晋离也就不那么愿意附和了。 然而,在这漫漫黄沙之中,两个人还得暂时相互扶持,以图后路,否则……宋樵不敢想象,若没有殷晋离身上携带的灵丹妙药支撑,自己会不会已经曝尸沙野,后者被烈风撕碎。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对殷晋离痛下杀手,将其手中携带的东西都据为己有,只是,二人实力相去不远,修为上大概势均力敌,自己若以命相拼,或能惨胜,把握却实在是太低。 而殷晋离家底丰厚,身上肯定还携带着不少足够保命的法器,自己若是一击不中,结果更加堪忧。 宋樵眼神几变,最终完全放弃了杀殷晋离以保命的念头,只是一路之上更加默不吭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惹得殷晋离抱怨不停,称看了就觉得晦气。宋樵不作回应,只是垂头听着。 此时的殷晋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哪里还有半点自诩风流,向世家子弟看齐的倜傥模样? 被朔风压制半天,他终于痛快地骂完了一句整话,霎时间觉得堵在胸口的一阵闷气松快了半分,挺了挺腰杆,自腰椎往上到脖颈,骨头都跟着松动了一下。 只是,还没等到他这口气出完,耳中便听到一阵尖利的呼号,像是疾风穿过狭窄幽深的崖壁,忽而又呜呜作响,带着几分沉重。 宋樵听这声音不对,心道不好,连忙往地上一趴。 哪知前面右侧的殷晋离与他相距不足一尺,一个踉跄,竟又往左边退了一步,恰恰撞在宋樵身上。 而就在这一瞬间,宋樵已经感到脸上刀割般的疼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好,风来了!” 他只是心中一想,毫不犹豫地反手扣住了殷晋离的手腕,五指犹如铁爪,紧紧地钳住不放。 这一阵风比先前都要剧烈,是今晚遇到的第一阵剧风。 黄沙赤地之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阵尤为强劲的风暴,较之平时的风力更胜十倍。 这样的风也并不是避无可避,只要匍匐下/身体,躲在略有点高度的沙丘之下,便能够躲过,虽然会被卷起的沙土掩盖,但之后再钻出来就行了。 宋樵哪里料到殷晋离会盲目地走到一处高地上,实打实的风口浪尖,首当其冲! 这个时候,他更要扣紧了殷晋离不撒手。只因殷晋离性情暴戾,为人却还算得上大方。 昨夜里二人一时不察,被疾风卷走,弄得遍体鳞伤,便是殷晋离大方地拿出自己所携带的药物与宋樵疗伤,白日里又“赏”了宋樵两瓶生津止渴的玉液琼浆,让他足以挺过曝晒和炙烤,避免成为一条人肉干。 呜—— 转瞬之间,铺天盖地的沙尘袭到,殷晋离和宋樵二人也在同一时刻被呼啸的疾风卷起,饶是二人如何沉坠如钟,想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也逃不掉被随风卷起的命运,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托起,双脚顿时离地。 在这狂风面前,所有的抗争都显得那样无力,两个人像是被一根线扯着的风筝,身形飘摇地浮了起来。 刺啦—— 一阵令人后背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传来,在无数沙尘剧烈冲击下,两人并不完整的衣袍被风沙一撕,霎时间碎成了条状,整个都成了一块破布。 两个加起来两百多斤的少年男子,跟一粒沙也没有半分区别的,夹杂在狂乱的风暴里被掀到了高空。 根本来不及令人做好心理准备的猝然升空,让殷晋离颠簸得想放声大吼,然而已经冲到嗓子眼的呐喊,还真就被他死死憋在了喉咙里,不曾漏出一丝声音。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张嘴也喊不痛快,甚至更可能这一嗓子之后再也喊不出来。 粗粝的沙子刮过皮肤,犹如刀割,瞬时便划出一道道血痕,然而宋樵却能感受得到,自烈风中,皮肤渗出的血珠瞬时便被风刮得干干净净,极度的寒冷更是让伤口的血迹瞬间凝结。 然而,这细长的伤口却没有愈合的可能,因为在血液凝结的下一瞬间,又有更加尖利的沙子划过来,拉开一道新的伤口。 宋樵头昏脑涨,殷晋离几欲崩溃。两个人却极有默契地将双手越拽越紧。 理智也罢,本能也罢。总之,殷晋离也在被刮上天的同一时刻,反手转向宋樵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扣住,越捏越紧,以至于两人的手臂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 野径云俱黑,松风夜生凉。 晚间行路,较之白日更多了几许清凉,而不知何处漏下的几许天光,又恰能与三人指示路线。 杨隽与顾九辛、静悄悄一路行来,但见山高林密,树影重重,耳中时有听见怪兽嚎叫悠悠虫鸣,然三人行进甚速,又距离地面很远,倒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随着前方山林的轮廓逐渐模糊,显现出一片坦途,几乎没有起伏的地平线轮廓,静悄悄高呼一声:“到了!” 声音里有几许雀跃。 黯淡的光线之下,顾九辛脸上也现出了一丝笑意:“我们这一路行来,都没有遇到人,怕是姜宿仍被困在千里黄沙,不得出来。” 静悄悄接口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好事一件。” “嗯,”她点了点头,道,“最好姜宿已经把绯花白玉翁采到了手,这样也免得我们再多费一些力气。” 杨隽侧头:“绯花白玉翁很难采到?” “那是当然!”静悄悄眼皮一翻,斜睨了杨隽一眼,“四大圣药之一,盛名在外,除了有诸灵草仙果难以企及的功效之外,获取的难度也是非同一般。” 静悄悄发挥了自己此前苦览绯花白玉翁资料的优势,侃侃而谈:“而且,千里黄沙中环境恶劣,进去一回,少说也得脱三层皮,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先前我想阻拦你们进千里黄沙所说的话,可并非虚言,不是用来吓唬你们的。” 她有些慨叹地道:“所以啊,能够不进千里黄沙,最好还是不进的好。” “你说是吧,顾师姐?” 顾九辛不知道她为什么问到自己头上,只是含笑点头,嗯了一声。 静悄悄叹了一声,继续道:“反正我们与姜宿必然要有一战,那最好是在他采到绯花白玉翁之后,让他千辛万苦被采到的圣药转手易人,不气死他才怪,哈哈哈!” 杨隽有些不解,静悄悄和姜宿有很深的恩怨么,竟然这么希望看到姜宿倒霉?那她之前干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把自己阻拦在千里黄沙之外,让姜宿采到绯花白玉翁? 杨隽觉得自己真是对静悄悄的心思猜测无能了。 三人风驰电掣,一刀两剑,霎时间划过长空,逼近了丛林边缘的最后一道山脉。 风吹林海的声音三人已是再熟悉不过,只是,站在半山腰一株古木树冠上的杨隽神情有些疑惑。 他看着前方大片的阴影,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真是这里没错?” 顺着这片山坡往下,依稀可以看到林木越来越稀疏,直至山脚的开阔地带,再往前一些,就完全看不到草木的痕迹了。 这里大概是迎风坡,所有的树冠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远远看去,仿佛所有的树都在佝偻着身躯朝着山顶攀爬。 在这个交汇地带,风力显然比所经过的丛林更烈,三个人的衣袍都被吹得猎猎作响,袖子甚至拍打在飘飞的下裳上,如惊涛拍岸一般,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 “是千里黄沙没错吧?”杨隽被强风吹得眼睛半眯,微侧着头,嘴巴半张地说道,“没说是千里黑沙啊!” 目之所及处,林木渐消,所见的都是黑茫茫的一片,天与地的界限也变得十分模糊,再也看不到分明的地平线。 眼前明明是一片旷野,却如同笼罩着一层黑雾,阴暗神秘,带着几分狂暴的气息,令人只是遥遥一望,便不由自主地生出几许畏惧之心。 杨隽倒没有觉得怕,而是看着黑黢黢的野地,有几分出乎意料。他说完,看向自告奋勇做向导的静悄悄。 “千里黄沙也没说就一定是黄色的嘛!”静悄悄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道,“更何况,现在是夜里,一片漆黑也错啊。” 杨隽抬手指天:“你敢说这是一样的?” 明明是同样的天穹,却仿佛在中间硬生生地拉出了一面幕布。山川丛林的这边,纵使没有半点星辰,也是一片深邃的蓝,带着几分静谧祥和。 而相去不远的地方,旷野之上,一片黑气笼罩,连带着天际也是浓黑如墨,阴森可怖,地狱一般凝重。 静悄悄摊摊手:“我早说过这千里黄沙不是好闯的地方。你看,现在天色将明,不如略等片刻,再进去不迟?”(未完待续。) 第344章 惺惺相惜 雾尘小界说是小界,地域却一点也不算小,非但不小,而且十分广阔。 三人日暮十分从界门出发,斜穿小界中央的莽莽丛林,几乎横穿大半个雾尘小界,此时黑夜深重,竟亦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杨隽大手一挥:“左右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就趁这个时间再详细说说千里黄沙的情况,顺便计划一下今日行程。” 说话间又是一阵疾风刮来,寒意如刃,刀刀割人脸面。顾九辛和静悄悄都不约而同地举袖遮面。 “这冥寒朔风也太烈了,我们还是到背风处避一避吧!”静悄悄提议道。 而她说完这话直接就跃下树梢,躲到了背风的一面。 顾九辛虽然没有说话,藏在袖子后的眼睛却也直直地看着杨隽,一双水眸黑白分明,隐隐有几分祈盼之意。 这风力虽劲,但此处离千里黄沙尚有一段距离,并不能够给人带来太大的伤害。不过,姑娘家爱美,杨隽也是能够理解的。 顾九辛勾唇笑了笑,也跟着躲了下去。 -------------------- 这处山坡正处于迎风地带,枝叶均算不上茂密,不过树下的风到底没有树顶上暴烈。坡上还散布着为数不少的被风打磨得形状各异的石头,也能够挡去大部分的风力了。 杨隽坐在一块本人高的石头背后,看着顾九辛和静悄悄凑在一起,往脸上和手上涂抹什么冰肌雪肤膏。 “顾师姐,你皮肤可真白嫩。真是腮若凝新荔,鼻腻似鹅脂,好个冰肌玉骨!”静悄悄拍马屁亦是出口成章。 哪个姑娘不爱夸?此时的顾九辛再不见往日的清洌如霜,两颊含羞带笑,夸赞也是毫不逊色:“静师妹的脸蛋白里透红,才是粉面如芙蓉,艳似三月桃李,青春正好呢!” 静悄悄嘻嘻直笑,热情招呼:“师姐试试我这个,家母自己研究出来的配方,用的是昆山绝顶终年不化的蓝冰、凝翠香浓的牡丹花膏,涂了呀保管你肤如凝脂水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 杨隽:……他怎么没有发现静悄悄还有推销护肤品的潜质? 不对,静悄悄和顾九辛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女人之间的友谊还真是神鬼莫测。 他再一看,更不得了,两个人头碰头的,静悄悄还伸手往顾九辛脸上手上摸了摸。 直男杨隽对这个场景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摸美人手脸的又不是他! “咳咳,”被两女有意无意间忘在一边的杨隽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刚才说的冥寒朔风是怎么回事?” 静悄悄的手还放在顾九辛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眼睛眨巴两下:“小师叔你在跟我说话?” 不跟你跟谁,刚才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说了冥寒朔风四个字?杨隽一脸无语地看着静悄悄。 “小师叔,”静悄悄正色道,“我有名字的。” 九辛九辛,叫得多亲热,到自己这里……哼哼!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之前杨隽叫她静大小姐或者直呼姓名,静悄悄都能接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直接连称呼都省了,她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味儿。 趁着现在自己很有用的机会,静悄悄决定给这个小师叔一点颜色看看。多的不说,至少得给自己正个名啊! “呃,”杨隽一时语塞。对于顾九辛和静悄悄,他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怎么可能一以待之? 先前二人曾有过同行的经历,途中倒十分放得开,但要和顾九辛一样叫“悄悄”,杨隽直觉这样有哪里不太对。 “好好好,静大小姐,就请你为在下解惑,如何?”最终,杨隽打了个哈哈,囫囵过去。 静悄悄撇了撇嘴。 虽然心里有想法,但在顾九辛面前要求杨隽称呼自己“悄悄”,静悄悄还是觉得有那么些许别扭和难为情,只得勉强应了。 “千里黄沙白日里烈日炎炎,赤地千里,能将人的皮肤晒得通红,不一会儿便蜕下一层皮来,像蛇一样一层一层地剥下来,最后就成了块红彤彤的肉干!” 呜—— 又是一阵风过,摇落了几片树叶。 杨隽:“这个树叶还挺能抗风的啊!” 顾九辛嘴角微抿,眸中含笑。 静悄悄眼睛瞪得溜圆,然后朝杨隽斜睨一眼:“小师叔,你怕就直说嘛!” 滚蛋,哥我怕个毛线!故意危言耸听,我还能判断不出来?杨隽只是笑笑,连风刀子刮过来都要躲着涂一层冰肌雪肤膏的小姑娘,还能特意等到白天再进千里黄沙?这不是扯淡嘛! “你就不怕自己成了一块肉干?” 静悄悄嘿嘿笑两声,接着:“哎呀,也不是危言耸听啦!不信你可以问顾师姐!” 顾九辛哪里愿意掺和这个,只是矜持地偏着头,但笑不语。 “至于冥寒朔风,是因千里黄沙一入夜便寒风呼号,但这风干涩异常,其中如有万千刀刃,寒气逼人,遂得冥寒朔风之称。风气,则携卷粒粒沙尘,直将人磨得头破血流。” “最惨的是,人行其中,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卷起,先是皮,再是肉,风刃连着沙刀,能将人活生生磨成一副带血的骨架!” 原来风中带沙,难怪以自己的眼力也看不透旷旷野尽头盘旋的风沙!目力能穿透空气,但怎能越过实心的沙粒? 杨隽抿了抿唇。静悄悄的话固然是夸大其词了,但从她的建议就能看出,还是白天进千里黄沙为好。 不为别的,只看其中黑云旋旋,伸手不见五指,就知道夜里进去也毫无收获。 杨隽摸着自己的膝盖盘算,照这种情况来看,夜晚是绝无可能寻找绯花白玉翁的,姜宿顶多也就是比自己多了一个白昼的时间。既然他现在还没有出来,多半都没能找到绯花白玉翁,自己或许还能抢占先机。 他看向静悄悄:“那你有办法确定在哪些地方能够找到绯花白玉翁吗?” “这个我真没办法。”静悄悄摊手,“雾尘小界近万年未曾开启,千里黄沙的地貌怕也有了很大变化,我查到的手札记述只怕做不得数了。” “再说,即便能够按图索骥,把那些前人曾发现过绯花白玉翁的地方都找一遍,可绯花白玉翁乃四大圣药之一,怎么会千百年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杨隽沉吟片刻,抬起头对静悄悄认真道:“说、人、话。”神神叨叨,神神叨叨,倒是给句准话啊你! 顾九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静悄悄叹一口气,终是道:“看运气。” 杨隽屈指一弹,把藏身的石头弹缺了一个角。 “行吧,老子运气肯定比姜宿那小子更好!” -------------------- 及至晨光微熙,暴烈的风渐渐停歇下来,三人从藏身的石头后面钻出来,站在山坡上远眺千里黄沙。 晨光之下,杨隽稍微看清了千里黄沙的真容,不过还仅仅只是边缘,中央的风旋犹未停歇。他站在山坡上,极目远眺,竟能看见那发黑的漩涡疾速旋转不停翻滚,呼啸着朝沙漠中央收缩,留下布满纹路的沙地。 风声呜呜如涌潮,似奔马,如雷鸣,真个是沙翻痕似浪,风急响疑雷。 “好一个冥寒朔风!” 静悄悄瞥他一眼:“小师叔,你若尝一尝这朔风的滋味,就不会这么说了!” 顾九辛温温笑道:“静师妹不可这么说。我们最好还是在天黑之前采到绯花白玉翁,否则可不止小师叔,我们俩也得受这朔风之苦。” 静悄悄嘟了嘟嘴,不再说什么。 顾九辛当真是说到做到,不管自己问什么关于阵法的问题,她都能深出浅入地解释一番,言语虽简洁,却是鞭辟入里,之前自己研习阵法之时,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都被顾九辛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 可见顾九辛,的确是精于阵法之术,又言出必践。静悄悄对顾九辛多了几分佩服,更有几许惺惺相惜之意。 “那就走吧!” 杨隽才踏上万屠刀,话音刚落,就见眼前景色一变。 携卷沙粒疾飞如刀的黑色朔风退却,露出一望无际的黄沙,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仿佛纯色画笔涂出的一幅画。 与此同时天光大亮,背后升起一股暖意。虽然不见太阳,但杨隽仍然知道,此时,便是红日初升,大放光亮的时刻。 转瞬之间,炽烈的日光便倾泻到了千里黄沙之上。只见那连绵起伏的沙丘,隐隐发出赤色光芒,勾勒出红色的边缘轮廓。 炎炎赤日之下,空气仿佛都被熏软了一般,微微扭曲,远处的沙丘已然变形。 赤日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 杨隽被这炫目的色彩耀得眼睛一花,条件反射地侧了侧头,眯起眼睛。 “千里赤地,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向静悄悄:“可得裹紧一点,小心晒成肉干!” 静悄悄不慌不忙从一个精巧的袋子里掏出三条帕子:“我早有准备!” 一手一只,分别递给杨隽和顾九辛,自己则抖开帕子往身上一甩。 杨隽这才看清,手里豆腐块大小,叠得方方正正地东西,被静悄悄这么一抖,竟像一件雨披一样穿在了身上。 不过,这大概算是防晒衣? 顾九辛似和静悄悄已有默契,二话不说,也穿在了身上,唯有杨隽,拿着手里的“豆腐块”不知所措。 虽然看静悄悄和顾九辛穿上的效果,就像是一件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罩衫,只是带个兜帽,兜住了头脸。 穿?人姑娘家怕晒,自己大老爷们穿着不显得娘气吗? 像是看穿了杨隽心中所想,静悄悄甩下一句:“看来小师叔更愿意成一块肉干哪!”踏剑就走。 顾九辛这次竟然也没帮杨隽,浅笑着紧跟其后。 杨隽再看自己手中的“豆腐块”呈青黑色,像是臭豆腐上的长毛色,想着这颜色并不算太娘,终是嘴角一抽,抖自己身上了。 千里赤地还真不是静悄悄吹的,三人甫一踏进千里黄沙域内,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灼热得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锅炉,炙烤着裸露在外的…… 其实罩上了静悄悄的定制罩衫,现在也没有多少肌肤裸露在外,倒是眼睛首当其中,杨隽都被熏得眯起了眼睛,顾九辛和静悄悄更是把手缩进了罩衫袖子里,捏住了袖口。 “豁!”杨隽嘴巴一张,吐出一口热气,“这起码得有60℃吧!烤葡萄干绝对给力啊!” “什么度?什么干?”静悄悄也被熏成了眯眯眼,侧头朝杨隽看过来。 “没。我是说你果然没有言过其实。” “哼哼,那是自然。小师叔你现在知道厉害了?” 顾九辛拢了拢袖子:“好在视物清晰,一眼看得到底,御剑而行也不耽误寻找绯花白玉翁。快些,找到绯花白玉翁就赶紧出去。” 顾九辛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待啊,不然真如静悄悄所说成,即便不晒成热人肉干也得脱几层皮。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她已经觉得喉咙发干,身体内的水汽都在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了。 说话间,三人也是速度不慢地朝前方推进着,一面四下搜索绯花白玉翁的踪影。 赤地一片,但凡有点不一样的色彩就极为显眼。三人在杨隽的手势示意下,略微分散开来,杨隽居中,静悄悄在左,顾九辛行右,对行经区域皆可一扫而过。 “等等!”杨隽突然一声惊呼,瞬间拉住了二女的注意力。 静悄悄最兴奋,跳了脚下一驱力,奔向中间:“怎么,看到绯花白玉翁了?” 顾名思义,绯花白玉翁遍体洁白如玉,顶上开一朵绯红小花,静悄悄一早就跟杨隽形容了一番绯花白玉翁的长相。 “不,是人。” 顾九辛也凑了过来,淡淡颔首:“嗯,还是两个人。” 静悄悄抻着脖子一看,前方的沙地之上,躺着一大坨东西,细看之下的确像是人,只是摊开的手脚多了两只,再近一点看,原来竟是两个几乎叠在一起的人。 这两人衣衫破败,已经不能完全蔽体,手脚都裸露在外,好在修士的腰带都以法器代之,还紧紧地箍在腰上,否则这两人很可能得赤身裸/体了。 三人环环相顾,眼中均有诧异之色。 这两个人是谁,姜宿会在里面吗?(未完待续。) 第345章 沙烤逼供 被骄阳无情炙烤的千里黄沙之地,犹如一个巨大的烤炉,杨隽都觉自己浑身上下滋滋冒油,撒点孜然和辣椒粉就是妥妥的一串骨肉相连。 至于地上这两个人…… “咦,这俩人还活着吧?”静悄悄啧啧两声,“这俩人一看就是被冥寒朔风卷起来又摔下地的,有点惨呵!” 嘴里说着有点惨,她脸上可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反正不管是谁这么倒霉,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如果是姜宿,那简直就是上天眷顾,帮他们除去一个劲敌啊! 三人缓缓靠近,到底碍于底下沙地温度太高,都还是悬在半空,没有落地。 沙丘边缘匍匐在地的两人,面朝下背朝上,中间两只手紧紧缠在一起,两腿交叠,其余四肢呈大字型摊开,无怪乎刚才远远地看着像是一个人。 而这两人衣衫破烂,哦还不止,是衣不蔽体,肩上带着几条带状的衣裳碎片,浑身上下也就腰带挂得牢靠一点,勾着亵裤,而裸/露在外的肌肤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身下黄沙也被染了一层血色。 静悄悄左右看看,不确定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姜宿?” 血肉模糊,头发乱蓬蓬比晒干的枯草都不如,露出的背部和腿部……呃,实在认不出来是什么人。 顾九辛摇头:“不像。姜宿身量应该会更高一些。” “也不是岳子澶。”杨隽往那两人的右手看了一眼,说道。 岳子澶抢进雾尘小界的受了刀伤,且那个弱鸡样的身材,跟眼前这两具适中身材的男子不搭。 而进入雾尘小界的人里,余下的就是楚怿、殷晋离、宋樵、郑建四人,但何人会在危难时刻这样相互搀扶,紧抓着对方不放? 杨隽心里已然有几分肯定了。 他嘴角一勾,笑得有几分邪气:“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省得他此后再到处找了! 在静悄悄三分讶异七分猜想,顾九辛一脸恍然的神情中,杨隽一掌击出。 “嘭!” 一声巨响过后,沙尘飞扬,先是那二人脚下的沙地现出一道长坑,随后两个人被低发却高走的掌力掀起,再被掉转了一面。 待沙尘散去,二人的面容终于呈现在三人眼前。 “咦——”静悄悄只瞥了一眼,就掀起地扭开头去,“这也太惨了!” 不消说,这沙地里的二人脸上和胸腹之间都和身体其他部分一样,血肉模糊。 但因二人面朝下,脸埋在沙地里,伤痕交错的皮肤上,已经不仅是皮开肉绽这么简单。 沙地的高温使得伤口闭合,血液干涸,鲜血的渗出和干涸,加以灼热的炙烤,使皮肤呈现出一种焦灼的状态。 简而言之,二人暗红色的肌肤上露出了铁板牛肉洒孜然的焦黄色彩。 杨隽咧嘴一笑,对静悄悄道:“怎么,不觉得很像烤肉串么?” 静悄悄也算忍耐力强的人了,平时嘴上说话也并不弱于杨隽。 可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再看看地上那二人的狼狈样——暗红的血色和焦黄甚至趋于黑色的皮肤,尤其是炙热的空气里,还隐隐带着一丝肉香气——静悄悄顿时觉得几欲呕吐。 “小师叔,你也太恶心了!” 顾九辛粉面带笑,眉眼弯弯,却也站得离那二人稍远,一点也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静师妹,你站过来一点。” 杨隽嘴角一撇,到底是谁一口一个人肉干的啊?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否则看静悄悄已经狂翻白眼的模样,待会儿就真得吐出来了。 杨隽看两位小美人都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自己朝殷晋离和宋樵走过去。 他现在身上穿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是顾九辛准备的,鞋底不知是什么做的,还能耐热,只是觉得脚底微微发烫,倒不至于直接被烤到脚底板。 翻天覆地掉了个个儿都醒不过来,如果不是已经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声,杨隽都要怀疑这俩人到底还活没活着了。 他的视线一扫,不自觉地就落到了二人的胯间。中衣下半截早就被刮成了碎条,托腰带的福才能挡住鸟窝。 不然……杨隽屈指抠了抠鼻子,从这两人一身狼藉来看,肯可能会鸟飞蛋打啊! 静悄悄听见杨隽闷笑,不解道:“小师叔,你笑什么哪?” 杨隽怎么可能跟静悄悄表述自己内心如此猥琐的想法? 他蹲下来拨开两人面上覆盖的头发,抬头冲顾九系和静悄悄问道:“你们有办法让他俩醒过来吗?” “泼水?” 杨隽忍不住叹气:“有水我还浪费在他俩身上?” 千里黄沙里如此情形,有水当然得自己留着备用啊! 杨隽也是此时才真正意识到,静悄悄果然做了不止一套准备方案。如她而言,紫甘竹的确能在千里黄沙中派上大用场,至少不至于让人脱水渴死。 静悄悄显然不曾低估千里黄沙之行的难度,并且也做好了长期战斗的战备,而不至于一日未得绯花白玉翁,而要在漠漠黄沙中埋骨。 杨隽站起来,用脚踢了踢殷晋离的大腿,喃喃道:“有盐没有?撒点盐吧!” 顾九辛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静悄悄一嘴抢先,道:“撒盐也没用的,他们的伤口看着恐怖,其实都结痂了。” 杨隽撇撇嘴,没有理会,同时有一种深深的不被理解的寂寞感。他说撒盐是因为——没有孜然和辣椒粉就算了,但烧烤怎么能没有盐呢? 大为叹气的杨隽却此时听到一声干涸粗哑的呻/吟。 “小师叔,这人已经醒了。”顾九辛淡淡说道,又撇开了眼睛。 且不论人肉烧烤有多么挑战她的视觉底限,就殷晋离和宋樵那身穿底裤的造型就够辣眼睛。对此,顾九辛只有三个字——懒得看。 先呻吟出声的是殷晋离。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皮肤焦灼得不像是自己的,骨头全都跟散了架一样的,四肢瘫软无力,喉咙还像塞进了一大把沙子似的干渴得要命。尤其是屁股底下,一片滚烫,根本就躺不住人。 “呃啊……” 殷晋离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眼睛还没睁开,却已能感觉得到是一片明晃晃的灼热日光。 他奶奶的,又是天亮了! 殷晋离如是想道,嘴唇动动又赶紧闭上了。现在感觉十分不妙,还是保留点力气的好。 只是还不等他奋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只脚,踏在了他裸露的胸膛上。 “喂,醒了就赶紧起来回话!” 殷晋离惊得顾不上躲避刺目的光线,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却被晃得又赶紧闭上,瞬间挣脱了宋樵的扣住自己手腕的五爪,抬手覆上眼睛。 “楚恪,你小子——咳咳”殷晋离嗓子嘶哑难听,连咳两声,润了润喉咙,才继续说道,“怎么会在这里?!” 你管得着老子! 杨隽神情讥诮:“还是先说说,你们是干什么来的罢!” 杨隽视线淡淡一扫,从旁边依旧双目紧闭的宋樵脸上扫过,定睛看着殷晋离,动动嘴角,露出半嘴白牙:“说!” 殷晋离适应了明亮得过分的光线,抬手就推杨隽踩在他胸前的脚。 “滚,你以为老子愿意到这个鬼地方来啊!” 看那条手臂上血迹斑斑,又有刚才被自己一掌抛飞,在沙地上蹭出来的血痕,杨隽赶在殷晋离的手臂碰到自己之前收回了脚,不过抬腿踹在他肩膀上,让他整个人又翻转了半圈。 摩擦,摩擦。 殷晋离的本就没有衣衫蔽体的皮肤,又在滚烫的黄沙上磨出一片血痕。 “楚恪,我入你姥姥!” 杨隽一脚踏在他左耳后,把殷晋离的脸踩进“沙锅”里,漠然道:“殷公子,常言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现在还是老实点儿为好!” 皮肉在滚烫的沙地上一滚一擦,顿时发出滋滋的响声。 殷晋离杀猪竭力地梗着脖子,想抬起头来,喉咙里却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只是因喉咙干涉,嗓子喑哑,喊出的叫声都破音了。 杨隽回头对二女笑道:“现在知道什么叫喊破喉咙了吧?” 静悄悄掩面:“小师叔,你真是太残忍了!” 杨隽脸面一转,眼中笑意消去。他没有错过另一侧躺得手脚僵硬的宋樵眼皮子悄悄一抖的动作,冷冷一笑。脚下稍微加了点力道,把殷晋离的脸往沙子里又踩深了些许。 “殷公子,沙烤人肉的滋味如何?” 殷晋离整张脸都埋进了沙子里,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更因为沙粒滚烫,他连挣扎的动作都不敢发出了。 一动就得再脱一层皮! 杨隽脚尖往下,踩着他后脑手轻轻一碾,才淡淡地收了脚。 “现在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回答方式了?” 脑后桎梏一松,殷晋离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蓬乱头发覆盖着的脸上血迹斑斑,低垂的眼睑下,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满眼通红,恨意滔天。 过了一会儿,他眼珠子缓缓转动,先是瞟一眼杨隽身后,高高站着的顾九辛和静悄悄,随后垂下眼睑,死死地盯着身侧的一抹青色衣角,和那双同色的素面靴子。 刚才,就是这样一只靴子,踩在自己头上,让自己屈辱地匍匐在地上! 殷晋离眼中恨意灼灼,一点也不弱于炽烈的骄阳。眸中寒意森森,更似茫茫无际的冥寒朔风。 楚恪这小子在报复! 虽然当初自己指使了程叙拦截,但他也没想到“楚恪”会掉进大金河里去啊!再说了,死的不还是程叙吗,“楚恪”又没有什么损失。况且,自己较之“楚恪”,段位更是不知道高了多少级。 是以,殷晋离根本就没有把当初的事放在心里。加之大金河之事后,杨隽一直没有对他露出太明显的敌意,更让殷晋离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然而,杨隽对他下手毫不留情,让他警醒过来。 这哪是没有敌意,简直是埋得太深了!不是有深仇大恨,至于这样折辱人?! 但殷晋离怎么可能认为自己有错?他蜷起双腿,慢慢避开炽热黄沙的烘烤,左手勉强撑地,维持身体平衡,右手缓缓地摸向腰间。 “你想问什么?” 对于早就撕破脸的人来说,还有必要假惺惺地称一句“楚公子”吗?显然,早已没有这个必要了! 杨隽假装没有看到殷晋离的小动作,语气平缓地问道:“你认识神木令主?” 殷晋离刚刚摸上腰带的手狠狠一抖。 “嗯?” 简单的一个字,却蕴含了极大的威胁之意。 殷晋离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中干涩,根本没有唾液可吞。 他咬咬牙,道:“听说过。” “哦,”杨隽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很好。” 很好?这算什么很好? 静悄悄眼睛眨巴两下,看了一眼身边的顾九辛。 却见顾九辛正一脸认真地看着前方,神色端正得如同在师尊面前受训。 殷晋离破烂的脸上显出一丝慌张,神色有些紧张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杨隽淡淡说道,袖中的右手,拇指却已经和食指、中指捏在一处,搓了搓。 殷晋离搭在腰带上的手指一抠,食指塞进了腰带的缝隙。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神木令就在楚家?” 殷晋离手上动作一停。 杨隽斜眼一瞟,继续道:“甚至是,在我这里?” 殷晋离嘴角咧咧,面目全非的脸上竟然显出一丝讥诮。他睨了一眼杨隽身后的静悄悄,道:“这个问题,你怎么不先问问静大小姐?” “妈的,”杨隽一脚踹在他肩膀,把殷晋离又踢倒在沙地上,刚抠上腰带的右手又松开了,“老子现在问的是你!” 静悄悄吸吸鼻子,朝顾九辛耸肩道:“小师叔真暴躁。” 顾九辛仍旧是唇角弯弯的含笑模样,眼中却多了几分光华。 “他,”她伸手指指殷晋离,轻声道,“刚才可是在说静师妹你啊。”(未完待续。) 第346章 池鱼之殃 袅袅娜娜春华灿,娉娉婷婷秋月皎。 静悄悄脸上露出三分笑意,朱唇轻启列素齿,双颊微晕现红潮,一对笑涡隐隐荡漾。 虽然杨隽或许是无心之举,顾九辛有些言过其实,但对于静悄悄而言,这有意无意护着自己的举动,仍然是暖心且让人感到愉悦的。 她在顾九辛面前略一低头,露出一个貌似羞涩的笑容,眼见垂下的瞬间眼中划过一道冷光,双目淬电含毒一般射向殷晋离。 敢在她面前挑拨关系,搬弄是非,当本小姐是死人啊?! 殷晋离身下一片炽烈灼热,耳中听得滋滋的响声,就连自己的一只耳朵,也几乎被滚烫的黄沙炙熟。 殷晋离仗着殷家近些年赚到的钱财,很有些心比天高的意思。 他也自诩是要成就一番大事的人,不仅要坐实殷家的世家身份,更要从此令人刮目相待,再无人胆敢轻慢。也因此,殷晋离对自己要求颇高,并不算真正的养尊处优。 殷晋离常在心中鄙视江临仙、陈玄济、靳岸之流的世家子,认为这些人娇生惯养,虽有绝好的资源却未能得以发挥,自己才是头脑清明之人。 先不说殷晋离如何自恋,他原以为自己比世家子更吃苦耐劳,也算是经过些许磨砺的人了,不成想以往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在这一天两夜的折磨和死亡的威胁对比下,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剧烈的疼痛使得殷晋离浑身一震抽搐,强烈的恨意使他咬紧了牙关,却将腮边口腔内的软肉咬破,咸中带甜的血腥味道瞬间充斥了口腔。 舌头品尝到自己血液的味道,殷晋离没有让自己的血白流,抬起脖颈,让血液顺着喉咙往下滑,滋润了干涸沙哑的喉咙。 似乎没有想到血液竟也是这样美味,干渴中的殷晋离意犹未尽地吞咽了一下,这才奋力地半坐起来,抬眼看着杨隽。 他眼底有一丝隐约的疯狂,咧着嘴露出沾血的牙齿。 “看来我竟然猜错了。”殷晋离从下往上看着杨隽,抬眼而不仰头,“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傀儡。” 杨隽这才发现,这人原来生着一双倒吊三白眼,眼白颇多,瞳仁略小,平时倒看不大出来。 妈的,都沦落成老子案板上的鱼肉了,还装模作样! 瞥一眼殷晋离撑在身侧支撑着身体,却仍旧离自己腰带很近的右手,杨隽讥诮地笑了下。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话啊!”说着就作势抬脚要踢。 殷晋离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侧身一躲,被沙粒灼得面皮狂抽,眼皮直跳,愤恨地喊道:“没有神木令,你楚恪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楚家的一条狗而已,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吠!” “本公子一定要抽掉你满嘴狗牙!” 殷晋离这话听得一旁躺着的宋樵脸皮直抖,眼珠子绷不住地急急转动,几乎忍不住破功跳起来。 祖宗诶,也不看看现在谁强谁弱。就不怕被楚恪那小子把你削成人棍! 宋樵心头一阵后悔,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殷晋离还有几分精明劲儿。 他却不知,在经历长时间的折磨之后,还能保持绝对的清醒本就是自制力极强的人才有的本能。而在千里黄沙中的这一天两夜,早已使殷晋离几近崩溃。 昨日天光隐没的前一刻,终于看见天边露出一丝绿色,让殷晋离以为终于逃出生天,结果一阵朔风将浑身上下的刮得干干净净,形容狼狈得自己都无法直视,更是让自己暴露在死敌楚恪和两个美人面前。 殷晋离现在是愤恨交加,更难以控制情绪。 杨隽倒没有如宋樵所担忧的那样暴怒而起,将殷晋离怎样。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隐约的笑意,低头看着殷晋离的头顶勾起了嘴角。 形容癫狂,语无伦次,殷晋离怕是疯了吧? 和着在殷晋离这里,推理判断全靠脑补。有没有神木令,神木令在谁手里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了。 老子原来做了什么让你以为神木令在老子手里,你特么又知道什么了就说神木令不在老子手里? 杨隽大失所望。原本以为能够从殷晋离这里问出点什么,现在看来却是没有希望了。 “好吧,既然这样,我跟你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杨隽动了动脚尖,“殷晋离,我们该做个了断了。” 顾九辛目光一闪,拉着静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静悄悄则在杨隽说出“了断”的时候,嘴唇嚅动,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恍惚。 殷晋离眼光扫到杨隽衣裳下摆飘动,再听到“殷晋离”三个字,顿时觉得有几分不妙——此前杨隽可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 即便头脑发胀,就连思维能力都随着浑身水分的蒸发而渐渐脱离,殷晋离还是从杨隽这一句话里听出了些许危机。 “等等!” “呵呵,”杨隽脸上的笑容带着嘲讽,“不必再玩什么花样了。你一个废物能知道什么?” 不轻不重,不动声色地刺了殷晋离一把。 殷晋离把手搭在小腹前,似是捂住自己的鸟窝,实则偷偷地摸到了腰带上的机括。 人在面临巨大威胁的时候,总能激发出潜藏的能量。殷晋离听着杨隽似是最后通牒的话语,精神紧绷到了极致,大脑竟又重新运转了起来。 他摸到腰带上机括,嘴巴也没闲着,扯着被自己咬破的嘴角,竭力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是说神木令主和神木令?或者,还有楚家?” 顾九辛听见杨隽向殷晋离探听神木令主之事,和静悄悄对视一眼。两双晶亮的黑眸中,不约而同地闪现出一丝笑意。 只是不同于昨夜二人相依相偎一起抹冰肌雪肤膏时的毫无芥蒂,此时的两个少女之间,俨然又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彼此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杨隽没有做声。 殷晋离捂着自己的小腹不放,略微垂下头,眼珠子左右转动,道:“坊间有诸多传闻,都说神木令在曲游楚家。我曾派人前去探过荆园,几路人马无一回返。” “荆园之中定有猫腻。”他抬起头看向杨隽,“即便不是神木令,也会有别的秘密。” 殷晋离鼓着眼睛,血肉模糊的脸上,表情有三分邪气三分狰狞,问杨隽道:“作为楚二公子的你,真的就什么也不知道吗?” 杨隽目光发沉。 他还记得在龙船上的时候,楚怿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让他有几分相信楚家拥有神木令。 但楚家……在楚恪的记忆里面,对于楚家的印象实在有限。 楚恪从出生到十二岁,从未走出过荆园大门,对楚家的印象也仅限于一座偏僻幽静的小院,幽深的山林,园子里的花园,还有面目模糊的楚彦慈和夫人荣氏。 这样单调枯燥的生活,直到玄天门招徒的时候才结束。楚恪离开荆园,离开昂州,第一次踏上龙船,以玄天门弟子的身份来到嵊洲百姓口口相传的海外仙山。 殷晋离见他阴沉着脸,却道是他为不知道楚家的秘密而懊恼,顿时笑了起来:“所以啊,你算是什么东西,连楚家的机密都不知道,还谈什么神木令!哈哈——呃” 他原本还想大笑出声,但在杨隽冷冷地一瞥之下,顿时息声,像被一把扼住了喉咙的鸡一样,梗得脸红脖子粗。 当然,他的脸面和脖子上都布满了伤痕和血迹,所以现在看起来就是三白眼中多了几分血红之色。 “就这些?” 杨隽的语调平平,殷晋离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这人一直死死地盯着他,让他根本没有机会掏出藏在腰带机括中的法器。更何况,自己现在满身的伤,不做点处理,只怕从杨隽手里逃出去都不容易。 殷晋离审时度势,心下不安,顿时不择言辞地急急说道:“神木令主!神木令主!” “嗯?” “咳咳,”殷晋离呛咳了几声,侧了侧身,让半边身体扭转,看着像是减少了身体和滚烫沙地的接触面积,实则是以身体挡住了杨隽的视线,遮住自己搭在腰带上,掰动机括的手指。 “神木令主出现时日很短,却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我怀疑,神木令主才是流言的源头。是他,是他散播了神木令主在楚家的消息!” 殷晋离叽叽喳喳说道,也不管杨隽听没听自己的论断,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嘴巴不停歇,就是想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 呵呵,只要吸引了眼前这人的注意力,让他失神片刻,自己就能脱身! “所以,楚家肯定有重要的东西,而且,一定是这个神木令主想要的!他放出这些消息,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楚家去!” “不、知、所、云!” 殷晋离说得正急,忽听一人嘲讽道,顿时舌头打结,不知如何为继,愤恨地把目光投向刚才说话的静悄悄。 “你知道个屁!”殷晋离不甘地说道,却是没有任何实在的话能够反驳静悄悄。 静悄悄嘴角一撇,不屑地望着天,根本就懒得看殷晋离一眼。 “神木令主权势滔天,真是想要对楚家下手,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四处散布流言,引得整个嵊洲蜂拥而至,一起去抢?” 静悄悄原本只是反驳殷晋离,不料这话说出口,自己却感觉到一丝异样,不由皱了皱眉。 旁边的顾九辛也霍地扭头看向她,一双水眸微动,秀眉微蹙,似乎欲言又止。 静悄悄压下心头疑惑,继续道:“神木令主动动手指头就能一夜之间灭了张、王两家满门,还用耗费这许多时日——” “神木令主觊觎的就是楚家的神木令啊!”殷晋离觑了一眼杨隽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立马反驳道,“这么简单的事儿,从他这名号就看得出来!” 静悄悄哼了一声:“狗屁不通!楚家有神木令,那这神木令主的名号也该属于楚家才是!” 在殷晋离和静悄悄二人的争吵声中,杨隽眉心耸动,划出两道竖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渐渐放弱,不再像刚才那样死盯着殷晋离。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力一松,殷晋离心下一阵窃喜,又扭着身体,往与杨隽相反的方向挪动了一点。 “咔吧!”随着殷晋离的一系列动作,一阵轻微的响动传入了杨隽耳中。 下一瞬,两道闪亮的银光横空出现,直奔他的双目而来。 “楚恪!” “当心!” 紧接着,杨隽耳中听见两声惊呼。背后疾风驰来,竟是顾九辛和静悄悄一左一右地奔了过来。 女子声音尖利,竟然盖过了两根细针被万屠刀反弹出去的铮响。 殷晋离已趁此机会奔出三丈之外,口中恨恨道:“竟然没能射死你,实在是不应该!” 对面殷晋离咬牙切切,已经抖落了腰带中暗藏的储物袋,取出一套衣裳遮住了几乎不着寸缕的身体。 他双目含恨,手持一柄银色长剑,却又是一副准备着随时逃跑的模样。 “我没事。”杨隽朝身后摆了摆手:“你们俩退开。” 顾九辛对自己的反应有些不解——自己分明对杨隽的武力值有十分的信心——还跑这么快做什么呢? 见杨隽果然没有中殷晋离的暗算,她摇摇头,从善如流地身形一掠,往后斜斜飞出,守住了杨隽右侧的位置。 静悄悄却觉惊魂未定,见身侧白影闪动,顾九辛已经退开,这才反应过来,与顾九辛一对神色,很有默契地守住了杨隽的左侧。 这样,她们虽是袖手旁观,也能在殷晋离想要逃的时候,瞬间堵住他的去路。 两根寒意森森的长针擦着自己身边,插/进滚烫的黄沙之中,躺着装挺尸的宋樵顿觉自己几乎被烤熟的左臂一阵清凉,差点没绷住从地上爬起来。 他娘的殷晋离,暗算楚恪差点让老子遭池鱼之殃! 不提楚恪的万屠刀,左有静悄悄,右有顾九辛,你还想插翅膀飞出去?真是要了老命了!(未完待续。) 第347章 寒星万点 赤日炎炎似火烧,地下烙板一肉条。 宋樵心里一边吐槽,一边自以为隐蔽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儿,悄悄觑着眼前的动静。 对于杨隽的凶残程度,他比殷晋离有更深刻的认识。 谁让当初被打到断骨头的不是殷晋离,而是他宋樵呢? 当初不过是在大金河将杨隽逼下水,自己落到他手里的时候,三下两下就断了腿骨,当真是下手狠且准。 可听今日杨隽的口气,是准备算总账了。 怎么算? 罪魁祸首是殷晋离。宋樵可没准备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忠心耿耿地维护什么阴公子阳公子。 殷晋离显然也知道今日并不好逃,面色惶惶却也在杨隽对面站定下来,右手执剑,捏得紧紧的,青筋暴突,藏在背后的左手,却止不住有点颤抖。 说实在的,杨隽一踢一踹,让已经被千里黄沙折磨得锐气尽失的殷晋离,已然临近崩溃。 然而此时,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他知道眼前三人呈品字形合围,他便是插翅也难逃,可是于他而言,有生死之仇的,唯有杨隽。 只有绝地反击,打倒杨隽,才会有甩脱顾九辛和静悄悄的可能。否则…… 不,没有另一种可能了! 殷晋离神色一冷,握着剑柄的右手绷紧,手臂上肌肉凸出,已经毁容的脸上表情看着越发狰狞。 对面的杨隽则要风轻云淡得多。 他站在沙丘顶上,右手执刀,猿臂一展开,微微抬起,万屠刀刀尖指地。 黝黑的刀身,闪亮的银色刀刃,寒意森冷,顿时在周围划出一道无形的冷凝气息,使得千里黄沙一片赤地犹如烙铁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杨隽目光一凝,无悲无喜,看着殷晋离的目光,倒像是看着茫茫无际的荒野沙地,没有一点温度。 殷晋离当真没有想过杨隽的战力吗?也不尽然。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是杨隽分明一副不得善了的样子,让他不得不背水一战。 摆在殷晋离面前的问题,不是胜负,而是生死。 此战必败?殷晋离不信这个邪,更不愿意信这个邪。 所幸的是腰带还箍在身上,仍有法器取用。殷晋离胸膛重重地起伏两下,腰带没有被昨夜的冥寒朔风刮走,这就是天意啊! 天不绝我! 铮—— 银剑脱鞘,发出一声悦耳长鸣,如凤凰泣露,鸣音遥遥。 长剑所指之处,中间划开一道深沟,炙热黄沙如同被船头破开的浪潮,为剑气所召唤,呼啸着朝杨隽奔袭过去。 不少沙粒溅起,劈头盖脸打在了装死未死的宋樵身上。 宋樵心里一阵暗骂,却也顺势呻/吟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正扶着腰往旁边躲时,迎头对上杨隽看过来的目光,宋樵顿时悚然一惊。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却似星光般熠熠生辉,最重要的是,眼底划过一丝了然,让宋樵怀疑自己的形迹已被他看破。 宋樵心下惴惴,脸色一变,却突然又露出一丝欣喜之色。——如果楚恪看破了自己的目的,那岂不是更好? 反正自己不是首恶,冤有头债有主,有事找殷晋离报仇,和自己可没有干系。宋樵心下略一思索,动作一点也不凝滞地又闪开几分。不仅不表现出一丝要上前帮忙的态度,还思考自己要怎么更进一步和殷晋离划开界限! 杨隽只是朝宋樵冷冷一瞥,便转过眼睛面向挥剑直进的殷晋离。 刚才宋樵分明已经醒了,却不愿意睁开眼睛,杨隽便有几分窥到他的心思了。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他也没有点破。 “楚恪,见鬼去吧!” 殷晋离的脸上伤痕交错,有昨夜被冥寒朔风刮伤的痕迹,有在沙地上摩擦的擦伤和灼伤,还有刚才被杨隽踩进沙地里,伤口迸裂又新增的伤痕。 血液流出又迅速在灼热的光线和赤沙炙烤下干涸凝固,整张脸都紧紧地绷着。 手中的长剑银光闪闪,映着他状若疯狂的眼神,随后直指杨隽前胸。 杨隽神情懒懒,轻轻抬起眼皮,似是不经意地一瞥,看向了殷晋离未执手诀,却搭在腰带上的左手,不屑地撇了撇嘴。 骗鬼呢吧!谁打架的时候还用一只手提着裤腰带的? 再说了,刚才殷晋离那根亮得闪瞎人眼的金腰带,机括中射出两根长针,当自己眼瞎了还是智障了,看不见记不清吗? 不过,在此时被殷晋离取出来的剑,确实不错。 杨隽目光一转,落到那柄银光闪闪的寒剑之上。 脱鞘而出,铮鸣回想,万道流光,如星辉泄地,飞瀑千尺,银光流转,寒意森森,好剑! 这样一柄剑,在嵊洲恐怕也极易引人争夺。不过杨隽惯用刀,而且还是万屠刀这样逾三千斤重的大刀,对这柄剑也只是见猎心喜。 他手指在万屠刀上点点,心道,老伙计,今日送你一碟小菜,给你开开胃。青玉色的灵光,瞬间指尖倾注如莹润如白玉的刀柄之中。 嗡—— 杨隽手臂一振,万屠刀顿时拔地而起,发出一阵嗡鸣,似长啸,又似沉吟。 黝黑的刀身,乌沉沉似无尽的夜色,星河之后遥远的长空,无边无际,幽深得摄人神魂。 最前端一道弧形的白光,有着最明亮慑人的光芒,似闪电一般,从幽暗的天际降落至广阔无垠的大地,风驰电掣,在漫天黄沙中,朝殷晋离疾飞而去。 半空中,杨隽手腕微微一转,几点灵光似星辰闪烁,又似流星转瞬即逝,似一股清泉,从白玉般的刀柄中淌过,消失在玄黑的刀身上。 随着仅有他自己能够感觉到的震颤,一线红芒从刀柄处生发,如同一根藤蔓,攀爬、前行,向整个刀身蔓延。 玄奥的花纹,一闪之后随即隐没的纹路,一股来自蛮荒远古的气息,在这片似乎亘古未变的沙野之中弥漫开来。 摄魂夺魄印! 杨隽咧嘴一笑,眼底划过一缕幽光。是自信,是笃定,是一切尽在掌中的泰然。 殷晋离眼看着距离杨隽越来越近,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准备好的大餐,就要端上台面!死小子,好好享用吧! 搭在腰带声的左手轻轻一动,按下了腰带上的机括。 无声无息地,千万点寒芒从殷晋离腰间激射而出,混在漫漫黄沙中,全部朝杨隽蜂拥而去。 “哈哈哈,寒星万点,”殷晋离状若疯狂,高声喊道,“楚恪,受死吧!” 顾九辛微微变色,静悄悄双目圆瞪,皆看向万点寒针所指的杨隽。 “寒星万点?” 不过待看清那细若牛毛的的长针,静悄悄舒了一口气,安然道:“火候还差得远呢!” 顾九辛在同一时间也看了静悄悄一眼,虽没听到她说话,不过见其泰然自若的样子,神色便也恢复淡然。 寒星万点乃一等一的暗器,为静家所出,静悄悄都说无妨,自然用不着担心了。 烈日耀星芒,寒意贯黄沙。 光与暗并行,冷与热交织。 寒星万点,恰如浩瀚宇宙中漫天星辰遍布,将杨隽身形笼罩其中,黄沙并寒芒齐舞,闪烁的寒光之中,已然分不清何处是沙,何处是针。 殷晋离得意地笑。 暗器又怎样?为求胜都可不计手段,更何况是生死? 所有长针上都淬了毒,便是不能立时致杨隽于死地,也能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最不济,自己也能马上脱身。 杨隽却是未见慌乱,看着殷晋离的眼神更是如同看一只大番薯,满脸漠然。以为自己不知道他会用暗器,蠢货! 高举的手臂断然放下,万屠刀光芒大涨,随后悍然劈下。 黑白双色的刀光,瞬间黯淡了炽烈的日光。狂风漫卷之中,比平日更加磅礴的气韵,霎时间席卷出去。 漫漫黄沙退散,万点寒星闪避。万屠刀所过之处,如飓风之眼,空无一物,任周遭狂沙舞寒芒乱,自是风平浪静。 但刀锋之外,却是一片狼藉。溅起的黄沙甚至遮挡了炎炎日光,让人视线昏昏,战圈中的人影都模糊了。 静悄悄手搭凉棚,伸长了脖子朝一片黄沙之中看过去。 铮! 一声脆响。 万屠刀后发而先至,不,不是刀,只是一道明亮的刀锋。 在炽烈的光线下,晕开了一团直径两丈多的光圈,结着五彩缤纷的光晕,刺得殷晋离眼睛发花。 身在局中的殷晋离根本看不清万屠刀的情形,站在圈外的宋樵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那一团两丈多宽的光圈,最外层是一环薄薄的红光,爆炸波一样磅礴地炸开,率先撞到殷晋离长剑上的银光。 与此同时,无数寒芒尽皆飞散,宋樵眼中出现星星点点的亮光。 淬毒的寒星万点! 他不假思索,不顾地上滚烫的黄沙,立时扑倒闪避,却是抬起头不肯错过哪怕一瞬。 刀锋与剑锋相触,那一瞬间,红芒暴涨,银光减弱。殷晋离的三尺青锋长剑,瞬间光芒黯淡,显现出一片灰败。 而殷晋离还不自知,兀自执剑扑向那一团炽烈的光圈,看在眼里就像是一只扑向火光的飞蛾。 宋樵甚至看到,几点倒飞的寒芒钻入了殷晋离身上,殷晋离却似无知觉一般身形继续往前。 终于,一声铮鸣中,银剑之光彻底黯淡下来,三尺青锋寒光湮灭,顿时如同一块灰白的石头,剑身甚至出现了几丝裂痕。 紧接着,那裂痕越崩越大,越来越长,像一条恐怖的长蛇扭曲着,以一个令人惊诧的速度蔓延。 终于,裂痕的边缘接近了剑柄。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剑身四分五裂,节节寸断,先前寒意凛冽的三尺青锋竟然如同酥脆的砂石一般碎开。 剑柄崩裂,殷晋离执剑的右手虎口震伤,鲜血直流,整个人也像是在瞬间被人抽走了精气神,脱力般地脚下一软,半跪在地。 他抬起头来,有些茫然无措地瞪着杨隽。寒星万点中的毒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可殷晋离却似头脑都停止了转动,表情呆滞。 多么相似的一瞬间!宋樵张大了嘴巴。 云台之上,杨隽一刀震慑楚怿,也是在眨眼之间便已经分出胜负。原本以为那只是侥幸,但现在看来…… 宋樵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因为缺水而爆裂脱皮,喉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嘴里像是被人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般难受。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让他痛得皱眉。 一次可以是意外,可以是侥幸,是运气,但两次,三次呢? 楚恪是真正地改头换面,脱胎换骨了! 想起自己曾经和程叙、张阳对楚恪所做的那些事,宋樵顾不得咽喉疼痛,嘴里几乎分泌不出唾液,仍旧吞咽了一下。 现在,现在做点什么还来得及吗? 宋樵已经在杨隽手里断过一次骨,他不想再感受一下同样的痛楚。但和丢掉性命比起来,他当然还是更宁愿断骨,不独断骨折筋,便是四肢俱断都使得,只别丢了命! 明明是赤日炎炎千里黄沙,周遭如同烤炉,宋樵整个人却如同筛糠,抖得战战兢兢,哆嗦着手脚,趴着都觉摇摇晃晃天旋地转。 艹天艹地的,当初不该眼瞎惹了这么个煞星!宋樵追悔莫及。 杨隽并未发力,刀锋只与殷晋离手中长剑一撞,感受到万屠刀中传来的一股震颤,眼角瞄到刀柄像接通了电源的灯管一样,闪过一道亮光,他便收了手。 眉梢一挑,嘴角含笑,眼中神色却是漠然地看向殷晋离。 杨隽站在那里,还迟迟没有动手,这让静悄悄露出几分疑色。 顾九辛眉目一凝,目光微微一闪,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似是想到什么,轻舒了一口气。 宋樵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下还是滚烫的黄沙,死死盯着杨隽。 他,会怎么处置殷晋离? 自己,还能逃出生天吗? 就在他恍惚地想着自己的命运时,杨隽终于动了——他朝前面迈了一步。 一尺的跨步,不大不小,但于二人之间两丈的距离来说,也仅仅只是一小步而已。 可就在杨隽脚跟落地的同时,一道声音猝然响起。 “慢着!” 杨隽朝右边微微侧首,眼中划过一丝冷冽:“你终于出现了。”(未完待续。) 第348章 半路杀出 漫漫黄沙之中,显现出一抹月白色身影,纤瘦细长,苍白的面容在炽烈的日光下,竟也白得好似黯淡的白色砂石,毫无血色。 “岳子澶!”宋樵讶然出声,“蹭”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突然出现的人影,喝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岳子澶却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随即转开眼睛,迎上杨隽冷然的目光。 那一眼淡漠却又好似看破了一切,让宋樵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虚,别开眼睛,讷讷地站到一边。 之前他总觉得岳子澶有几分邪门,却是都不如今日的感受来得深刻。只是轻飘飘地看一眼,倒像是能直击人的内心,看穿了他的打算似的。 不,不对,岳子澶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宋樵心下悚然,更不敢多言,只是攥紧了拳头,把目光投向执刀而立的杨隽。 静悄悄打杨隽一声喝问的时候,就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待岳子澶出现,她的第一反应是去看顾九辛。 见顾九辛神色未动,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静悄悄嘟了嘟嘴。 和着就自己不知道哪! 不过心念一转,随即想到在进入雾尘小界之前,落在自己之后的,便是这三人而已。 争夺黑石晶钥匙的胜者,毫无疑问就是“楚恪”,但这三人之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呢? 静悄悄一思索,目光带着脸色顿时沉下来,抿着唇一语不发地看向岳子澶。 顾九辛则静静地觑了一眼杨隽,只是那双眼睛沉沉如水,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目光,不曾回视。 岳子澶在杨隽的注视之下,缓缓走向瘫倒在地的殷晋离。 他的步伐很慢,却似踏在云端,踩在水面,轻飘飘,整个人如若无物。 杨隽的先是落在岳子澶的左手。 这人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衣衫,修身窄袖,并不是玄天门弟子的衣裳样式,前襟也多了几颗口子。 月白色衣衫,在明亮的日光下,独独有一股沉静的气息,而其上流光闪闪,又增添几分妖冶之气,更衬得岳子澶苍白消瘦的面孔越发邪气。 袖口稍微有些紧窄,却并不短,堪堪盖过手背,杨隽之能看到鸡爪般瘦骨嶙峋的五根手指,颜色也与泡椒凤爪一般无二。 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什么别的东西。 随即,杨隽目光一沉,看向了对面之人缓缓迈动的双腿。 岳子澶双腿交替,一步步靠近,却是步步都踏在空中! 灵修、武修与灵士、武士可御器,借助法器飞行,修为等级达到少师方可脱离法器,御空而行! 现在场几人之中,杨隽已知的,是顾九辛修为最高,但也尚且还差一点才到少师,如今长途奔徙还需御剑。而岳子澶,竟是步步踏空?! 白日的千里黄沙,四下寂静无声,冥寒朔风不知去向,一丝风也没有,唯有骄阳烈日,灼灼黄沙。 殷晋离一步步踩在空中,半丝声音都没有发出,而场中各人亦是失语,周遭便呈现出诡异的沉默。 宋樵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却是没有发现源头在哪,左看看右看看,目光终于落到岳子澶身上,怪异地大叫了一声:“御空!你、你、你……” 竟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老板面前隐藏实力的不止是自己一人! 但岳子澶和自己可不一样,他早就是殷晋离身边的第一谋士了啊,而且听他往日的口风,不仅在殷晋离面前,就是在殷家也颇有地位…… 宋樵脑中一片混沌,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眼前到底该怎么办。 他心中如何想,却是无人理会。 杨隽目光凌冽,如含霜淬雪,冷道:“你是什么人?” 顾九辛亦是满面肃杀之气,凤目凝冰,紧盯着岳子澶留在地上的一小截影子。 御空!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静悄悄在发现岳子澶凌空而立的时候,亦是面露惊诧,不可置信地的瞪着后者,随即一双圆眼滴溜溜地转起来,目光在杨隽和顾九辛之间来回转。 她双手交握,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右手手指慢慢抚摸上了左手佩戴着的金镶玉手镯,两指揪着其中一个小铃铛,缓缓摩挲着。 在四面目光的注视下,岳子澶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殷晋离面前,脚尖轻轻一点,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似的,悄然落地。 殷晋离中了自己在寒星万点上淬的毒,正神志不清,只呆呆地望着杨隽,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还是会救自己性命的人。 岳子澶只是低头,神情淡漠地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流露出一个谋士对于主公该有的担忧之色。 杨隽目光越发冷凝。可能,在岳子澶眼里,殷晋离也不过是一个工具,掩饰身份的工具。 那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那股邪气……殷晋离对神木令的执念,又会是这个岳子澶影响的结果吗? 那么,会不会……杨隽神色一厉,岳子澶会是神木令主的人吗? 另一边,宋樵也在拼命地算计着。 为了保持自己的清醒,他顾不得自己现在仍然衣不蔽体,身上伤痕累累,在自己伤处已经结痂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疼痛刺激着神经,使人清醒。 宋樵对岳子澶了解的信息比杨隽自是要多些,但是想象力自是有限,只能猜测着,岳子澶是否是殷家为了配合殷晋离行事、保护殷晋离安全而派来的高手,压制修为,隐在玄天门中。 这样一想,他顿时对自己先前的决定产生了犹疑——既然这个病怏怏的岳子澶修为不错,比在场所有人都高,那胜算应该挺大的。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识时务一点,早早表明自己的决心和忠心? 可是,自己和岳子澶一直不对付……宋樵迟疑片刻,想起自己数次和岳子澶有些许摩擦,他会不会早就已经有意除掉自己。 然而,宋樵脑中这一番天人交战,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一个人。 岳子澶只是查看了一下殷晋离的伤势,便连连摇头:“我早就说寒星万点攻击范围过广,劝殷晋离不要在这寒星万点上淬毒的,他就是不听。” 话语带着点点遗憾,却并没有多少担忧,甚至语调平平,像是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笑话。 杨隽冷道:“那你想怎样?” 岳子澶拂了拂袖,慢条斯理地说道:“殷晋离,现在还不能死。” 杨隽冷笑。你又不是阎王爷,说死不死的,你管得着吗? 嘴角一咧,笑得有几分邪肆:“你以为,你能做得了主?” 岳子澶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苍白面容划过一丝酷厉,直直地看向杨隽:“是吗?楚公子,我说的话,并不是请求,希望你能听得懂。” 两个人说的话有些隐晦,宋樵听得云里雾里,却是明明白白听到岳子澶直呼“殷晋离”。 再一想他刚才的表现,与往日大为不同,对殷晋离没有半点热切。毒不解,甚至都不把人扶起来,实在不像是守护殷晋离的人该做之事。 脑海中登时警铃大作。 却听杨隽哈哈大笑,道:“你果然只是拿殷晋离当一个噱头。” 什么,噱头?宋樵面露惊骇,豁然看向岳子澶。 岳子澶眸光幽深,苍白的脸上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也不知道是默认了还是怎样。 杨隽手中长刀狠狠地朝地上一划,挑眉道:“殷晋离并不是你真正的主子,对吧?” 一直表现得很淡定的岳子澶面色微微一变。 “主子?” 顾九辛和静悄悄齐齐挑眉,但因二人的角度均看不到岳子澶面上表情,便将目光投向了杨隽,想从他脸上看出点消息来。 宋樵却又是一怔。 主子?什么叫殷晋离不是真正的主子? 一向自诩精明的宋樵,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太玄妙,突然之间就听不懂在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了。 他的目光在杨隽和岳子澶之间来回转动,又朝中间半死不活地殷晋离盯了一眼,神情有几分挣扎。 做,还是不做,这是一个问题。 岳子澶神色微变的瞬间,没有逃过杨隽的眼睛,在他眼里,这就叫做不打自招了。 至于岳子澶真正的主子,除了那位一夜之间名满嵊洲的神木令主,还会有谁? 杨隽捏着万屠刀的手寸寸加紧。 “今日,你来了就别想走。” 顾九辛和静悄悄神色一震,从杨隽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两人一个对视,竟是颇有默契地想到了同一个词。 二人四目相对,樱唇微启,默无声息地吐出几个字。彼此一看,随即又一丝笑意从眼底漫延开来。 神木令主。 原来岳子澶也和神木令主有关系?顾九辛一笑之后,面色变得而有些凝重。 殷氏不过三流人家,竟有这样一个人物守在身侧。这个神木令主,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再者,岳子澶这样的人,到底又有多少? 岳子澶狭长的双目一凝,视线从杨隽手中的长刀上掠过,脸上划过一丝阴狠之色。 “我承认你的刀很厉害,但是,”那一双细目越发冷凝,几乎眯成了一条线,“你的修为并不算高,甚至对于万屠刀来说,实在是太弱了。” 岳子澶侃侃而谈,似乎很是悠闲:“你——” “你老母!” 岳子澶的话音还没出口,便被杨隽打断。谁耐烦听你放嘴炮?! 灵光注入万屠刀中,刀锋瞬间暴涨,寒意漫延出去,瞬间将周围炽烈的温度生生压低了三分。 “别以为你长得像人妖老子就不砍你!”杨隽嘴里骂道,万屠刀朝着岳子澶狠狠劈下。 事实上,他拔刀的时候很少开口说话。无他,君子动手不动口,动刀的时候就绝不动嘴。 但这个岳子澶,杨隽是从一开始就看他不顺眼。长得文文弱弱,脸色苍白得像病西施,却是一脸邪气,满目阴鸷,看着就是一副欠扁的长相。 更何况和神木令主拉上钩,能是什么好人? 杨隽敢肯定,不管是从直觉、经验还是逻辑判断,这个所谓的神木令主,就是这玄天门乃至嵊洲总总变故的幕后黑手。 而岳子澶的口风,显然不是几句话可以套出来的。 认定岳子澶乃是少师修为之上,杨隽出手丝毫不留余地,自然是刀刀狠辣,不偏不倚,直取正中。 刀锋所过之处,黄沙漫漫,随风飞卷,霎时间在灼热的土焖锅里卷起了一阵寒沙带金的风暴。 弥漫的黄沙遮住了炽烈的阳光,视线顿时朦胧起来。 顾九辛率先奔了过来,站在能够不被刀锋波及的最近地方。 她手中不曾挽剑,却是已经将那张雅瑟抱在怀里,准备着若情况有变,随时都能够从出色。 静悄悄脸上也露出一丝焦急吗,不过看顾九辛抢先了一步,又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什么时候,顾九辛竟然比自己还有急切?这是……为什么? 静悄悄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想,却又忍不住要想一想。 万屠刀刀锋闪亮,在炽烈的日光照耀下,散发出一圈彩色的光晕,破开漫天沙尘,朝着岳子澶劈来。 不同于昂刚才是冲着殷晋离手中长剑,这一次,杨隽的目标就是一身邪气的岳子澶。 千钧一发之际,岳子澶竟然首先一把提起地上的殷晋离,朝旁边的沙丘扔去。 动作之随意,也不管殷晋离会被地上滚烫的黄沙再次烫伤和灼伤,五指一张,就甩飞出去,仿佛手里提的就是一个大麻袋而已。 殷晋离也如宋樵预料到的那样,嘭一声摔倒在地,随后顺着沙丘的斜坡往下滑,在滚烫的沙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看得宋樵一阵蛋疼。 尽管已经知道并且体会到千里黄沙的炙热感,宋樵还是对这片荒野之地有着天然的恐惧。 他艰难地吞一口口水,却发现喉咙干涸到一滴唾沫都吸不到,一转眼竟是看到岳子澶身形快似鬼魅地从万屠刀的刀锋之下掠过。 这还是他见到过的,第一个从万屠刀下逃过的人!饶是宋樵与岳子澶并不站在同一展现,也不由得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未完待续。) 第349章 刀下夺命 “你果然是深藏不露!” 刀锋之下,岳子澶和殷晋离原本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宽达三尺的壕沟,自杨隽身前延伸出去,长三丈有余。 看到岳子澶闪避的速度之后,杨隽的双目为之一瞠。 这身形,这步法,几乎看不到影子的瞬移。 杨隽身量初初长成,高度是足够,只是身形却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精瘦。 而岳子澶,比杨隽更加纤弱,腰束纨带,皮肤又带着几分不正常的苍白,看着很有点弱柳扶风的味道,有如纤纤弱质的女流之辈,是以杨隽管他叫娘炮。 眼看着枯瘦纤细又苍白的手指,一把抓起身高体壮的殷晋离抛飞出去,竟似丢开一张破麻袋,毫无费力。 于此同时,那道月白色身影一闪,也离开了万屠刀刀锋所笼罩的范围。 “咳咳,咳咳咳!” 杨隽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的咳嗽。 岳子澶抬起右手掩着嘴,咳弯了腰,高高瘦瘦的身形佝偻下来,随即脸上泛起两团病态的红晕。 杨隽没有等他咳嗽的声音落下,目光一沉,挥刀直进。 刚才那一下小小的试探,竟然一点也没有探出岳子澶的底,这让杨隽心下不安,也更加慎重。 神木令主,能一夜之间颠覆两个世家之族,虽然在顾九辛和静悄悄眼里,张、王两家只是二流世家,但也足有千百口人。 神木令主不过初登高台,便是这么大的手笔,其背后能量,该是何等可怖? 杨隽心里,有一丝担忧,一丝急切,还有……一点点的兴奋。 乱世出英雄,横刀立马,指点江山。大丈夫,谁不想迎风斩浪,力挽狂澜? 原以为,我这一生,读书识字,恋爱工作,养家糊口,从此庸庸碌碌,谁曾想能有这样的因缘际会? 风云突变,自是涌动万般腥风血雨,亦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或许,我,注定便是不凡! 种种念头一闪而逝,此刻的杨隽,眼前只余那抹月白色飘忽身影。 岳子澶寡言少语,外表纤弱堪比林妹妹,杨隽却一点不敢小觑。这样的人,内心恐怕比磐石更坚硬,要从他口中得出一句有用的话来,或许比登天还要艰难。 如此,想从他这里打开一道口子,何解?唯战而已矣。 万屠刀出,携风雷之势,霎时间,黯淡了这千里黄沙的灼灼烈日,浸凉了这万千绵绵沙丘。 黝黑的宽阔刀身,闪亮的银色刀刃,风雷电光之动,天空中如同覆盖上一层阴云,时有电蛇闪动,劈啪作响。 劈! 刀横长空,电闪雷鸣。 顾九辛和静悄悄齐齐后退,避开刀锋能够波及的范围。 宋樵倏然色变,连滚带爬地逃开,躲在一座沙丘之后。当此之时,周遭温度竟是生生下降了几分,他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也是直到此刻,浑身的战栗感才让他想起来,自己身上几乎不着寸缕。 宋樵心有余悸地摸上自己的腰带,心里大呼庆幸。 还好自己有备无患,早在腰带里存了各种用得上的物品,而且这两天一直靠着殷晋离带来的东西支撑。 宋樵是个很有危机感的人,当初在大金河眼睁睁看着楚恪和程叙坠河,心里就惴惴不安,想着若是自己落到如此境地,能否有一线生机。 宋樵惜命得很,回转之后便不计成本地为自己求购了一条既能防身,又兼具储物之功能的腰带,同时将不少宝物存放其中。 预备的,便是有一天,自己也落到窘迫之境的时候,还能有足以保命的东西。 过去的一天两夜里,他一直向殷晋离卖惨,扮演着忠心护主的卫士,同时暗暗试探殷晋离身上还带着什么好东西。 饶是宋樵再能想,也不可能预料到,自己会流落到千里黄沙这样的不毛之地。白日里热得能把人浑身水分吸干烤成人肉干且不说,夜里更是阴寒得要命。 衣物倒是有,但对于地域冥寒朔风却是没什么用。最紧要的,他没有能够补充水分的东西。 补元丹、固元丹、补血丸、生筋丸……重重丹药,都是以备所需的疗伤补血药。谁特么会想到往随身携带的救命袋里放一壶水? 宋樵心里打算着,如果今日天明之后,还走不出这片千里黄沙,他就把殷晋离身上的东西夺了,再自己想办法走出去。 昨夜被冥寒朔风卷起的瞬间,宋樵尚且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他娘的怎么没有先下手抢了殷晋离,自己一个人走出去,比跟着这倒霉货好多了! 不过,他却是没有想到,醒来之后,会碰上死对头杨隽。 宋樵有过被杨隽狠捶的经历,不敢直面以对,恢复意识之后即刻装死,准备伺机而动,再…… 嘭! 突然间,轰地一声炸响,打断了宋樵满脑子的算计。他愕然抬头,见眼前黄沙漫舞,眼前昏黄一片,烟尘中两个身影模模糊糊,立在当中。 “咳咳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呛咳。这熟悉的咳嗽声让宋樵面色一沉,皱起了眉头。 待烟尘散去,他终于看清了对面而立的两个人。 杨隽执刀而立,满面寒霜,两道目光似雷电环绕,直射岳子澶。 而岳子澶身形翩翩,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可偏偏没有倒下,不过,他也咳得更加厉害了。 地面上,又多了一条壕沟。 宋樵眼光发直,岳子澶竟然再一次躲过了楚恪的万屠刀? 杨隽的目光多了几分阴沉。 这个岳子澶,真是邪了门了。明明看见人在那里,一刀下去,硬是没有沾到一片衣角,几乎让他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可是,自己眼睛肯定没坏,万屠刀之力……更没有怀疑的余地。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一次躲过,两次躲过,顾九辛和静悄悄觑着杨隽的神色,又对视一眼,彼此都发现对方的脸色都有点难看。 两个人眼光交流一番,眼中都有些许疑惑和不确定。 顾九辛脑海中冒出一个猜测,随即摇摇头,决定看一看再说。 岳子澶呛咳一阵之后,扶着胸口,已经喘得跟个风箱似的,粗重的喘息声,让在场的众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 杨隽目光越发凛冽。就是这样一个病秧子,让他两次出刀却连连挥空? 印象里,万屠刀刀无虚发,刀刀皆有所斩获,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境况……以至于,万屠刀都有点不满了。 指地的刀尖微微颤动,搅起无数细小的沙粒蹦跳着飞舞着,撞在刀身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极其细微的响动,传达到杨隽手掌的时候,却是一声声低低的铮鸣。 这是一种渴望,一种迫切的渴望。 似乎在叫嚣着,劈啊,斩啊,让他流血啊! 杨隽不曾忘记,自己这把掌中刀,有着桀骜不驯的脾气,还挂靠着一个迷雾隐界,里面住着各/色各样的残魂。 虽然氓山真人说隐界为乘道真人所净化,已经无虞。但那些残魂毕竟是为万屠刀所屠戮,怨气与噬血的本能,或未泯灭干净。 此刻,杨隽执刀在手的时候,似乎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在呐喊。 杀!割开他的喉咙,饮尽他的鲜血,将他的皮肉献于这个天地! 杨隽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是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你为什么不出手?”杨隽喝问道。 他眼底神光冷厉,周身都笼罩着一层肃杀之气,仿佛天空中正聚集着的黑色风暴。 小界之外,明镜崖前,自己便让岳子澶伤过一回,杨隽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但岳子澶只是一味躲避,不曾出手,连法器都没有亮出来过。 这样向来是刀出刀收,一刀见效的杨隽感到一丝憋屈,有一种打地鼠而不得的郁闷。 他停了下来,没有再出手。岳子澶身上的秘密,他身法的诡异,在没有搞清楚之前,杨隽不想白白浪费自己的力气。 岳子澶放下衣袖,脸色愈加苍白,更透着脸颊上两团红晕邪异得紧。 他摇了摇头:“技微末浅,不敢与楚公子力敌。” 哈! 杨隽怒极反笑。打不过就脚底抹油?“反正你也打不着我”,是吧?那他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僵持着? 杨隽目光一沉,想让我失去耐心,急躁之下出错,给你可乘之机?想得美!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军对峙,战力固然是决定因素,但亦有许多能够影响结果的因素存在。 不管岳子澶是想扰乱自己的心神,让自己忙中出错,还是怎样,杨隽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比体能,杨隽眼光淡淡一扫,你那一阵风就能吹起放风筝的小身板,能在这灼灼烈日和滚烫黄沙之中坚持多久? 比耐力,杨隽自问不缺耐心,且越是艰难,他越能沉下心来。 或许,失败者各有各的理由,能够成功的人却大多都有着相似的品质。 而杨隽和岳子澶,显然都不是什么善茬。 岳子澶消瘦羸弱,经过杨隽的两次进攻,已然更加脆弱,唇色白如纸,额角冷汗欲滴,看着似乎摇摇欲坠。 他本人的神情亦有些隐忍,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杨隽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眼中有三分疑惑,三分审视,还有三分厌恶和一分佩服。 就这病怏怏的,怎么就是死不了! 四目相对,中间似乎环绕着一阵噼啪作响的电光。 杨隽罢手的这么一刻,岳子澶也得到些许喘息之机。 他抬头说道:“楚公子,你奈何不了我,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咳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公子此来千里黄沙,咳咳咳,另有要事。不若,彼此都退一步。” 岳子澶每说几个字都要咳嗽两声,他看一眼殷晋离:“我知道殷晋离之前对公子你,咳,多有得罪之处,只是,咳咳,他现在还不能死。希望楚公子就此罢手,以后,咳咳咳,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殷晋离? 杨隽目光闪烁,殷晋离对岳子澶有什么用处,让他非得保他的命? 他微微一笑,突然有了逼岳子澶出手的主意。 与此同时,他耳中出来一缕细细的声音——“小师叔,岳子澶身法诡异,或有来历。不要僵持,让他走动起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顾九辛! 杨隽朝顾九辛一瞥,见她神情凝重,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朝着他微微颔首。 顾九辛看到杨隽朝自己眨一眨眼睛,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悄悄松了一口气,眸光柔和了一瞬。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岳子澶身上时,霎时间犹如三九寒冰。 杨隽握刀的手紧了紧。 殷晋离为人阴险,指使程叙拦截自己,使自己跌落大金河,几乎丧命,程叙已死,殷晋离这个罪魁祸首却还在蹦跶。 岳子澶来历成谜,这个谜极有可能与神木令主相关。如果他是神木令主的走狗,想要保下殷晋离的命,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不管是出于私怨,还是更大的谋划——殷晋离,今日必死! 杨隽朝着岳子澶一挑眉:“不好意思,我偏要以井水犯河水!” 神木令主又如何,鬼鬼祟祟搅弄风云?他偏要将这一切狠狠撕开,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话音未落,杨隽已凝力与手臂,举起万屠刀,斜斜劈下。 岳子澶微一错愕,正拟故技重施,躲过凛凛寒锋,却见那巨大的刀影从自己头顶上方擦过,直奔地上的殷晋离而去。 这一下惊魂,比岳子澶自己直面刀锋寒刃还有惊惧。 他在殷晋离和殷家身上下这么多年功夫,怎能在这小子刀下毁于一旦! 刺啦—— 一阵尖锐刺耳的鸣音传来,一道恍若电光的身形闪动。什么东西,从万屠刀刀锋掠过,发出如此鸣响? 顾九辛没有看清,静悄悄没有看清,宋樵亦没有看清。不过,三人却都露出了相似的神色——岳子澶竟然又一次从杨隽刀下救走了殷晋离! 杨隽眼中疏无怒色,却倏地划过一道寒光。(未完待续。) 第350章 弃主求生 岳子澶五爪并出,一把捞起地上的殷晋离,还在同时回手一挡,自万屠刀下掠过。 其速虽快逾闪电,却还是让杨隽看个正着。 刺啦一声响,拖得很长,实际上却是五根两尺长的细刃,从万屠刀刀锋掠过发出的声音,因速度极快,倒似合为了一声。 五道闪亮的银光,从岳子澶袖中钻出,一闪即逝,似乎生在五爪之上,随手而出,随手而收。 然而,最令杨隽不解的,还是岳子澶那难以捕捉的缥缈身法。整个人只化作一团月白色的虚影,似轻烟,如薄雾,浑然不见腿,自空中掠过,了无痕迹。 他视线一转,朝顾九辛看过去。 顾九辛正与静悄悄四目相对,秀眉微蹙,笼着淡淡忧愁,一双黑眸如云遮雾绕,似冬日里一泓温热的泉,飘着袅袅热气。 对视半晌,静悄悄皱着眉摇摇头,做嘴型轻声道:“似是而非,不敢肯定。” 顾九辛颔首,一脸沉静,眼中却是又添了几分雾气。 杨隽迎上她的目光时,几乎能看到忧色从她面上溢了出来。他不知道二人交流了些什么,只是感觉到岳子澶的身份或许是一桩大/麻烦。 然而,顾九辛只是略带愧色地向他传音。 “岳子澶的身法诡异,先时觉得似曾相识,再看却又似是而非,其中蹊跷,难以探寻。不管他是否为神木令主做事,其身后必藏有重大秘密。小师叔,此人不可放过。” 听了顾九辛之言,杨隽眉峰耸动,眸中清光湛湛,如水波粼粼。 这还用说!岳子澶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杨隽当然不会放过。 刚才两次无功而返,局面有些僵持,却也从殷晋离身上打开了口子。杨隽正在兴奋之中,踌躇满志,心念拳拳。 岳子澶似乎对殷晋离并没有很关心,但又不顾一切地非要保住殷晋离的命,实在是令人费解。 不过,既然有所求,就意味着有破绽,岳子澶想让自己急得跳脚?杨隽挑眉——呵呵,痴心妄想! “咳咳咳,咳咳咳咳!” 岳子澶虽然自万屠刀下抢回了殷晋离的命,自己却也不得不直面万屠刀,咳嗽得越发厉害,胸腔震动,嗡嗡有声。 杨隽老觉得他下一刻就能张嘴把肺给吐出来,偏这个病怏怏的弱鸡摇摇欲坠晃得跟台风天里的小树苗,却总也不见倒。 他纵观岳子澶全身上下,并不见有什么伤痕和血迹,不过,他倒是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岳子澶周身气息越来越弱。 杨隽眸光闪烁,环视一圈。自己和顾九辛、静悄悄是今日刚进的千里黄沙,又有静悄悄准备的环云锦衣,还耐得住这黄沙酷热,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印象,可以算是精神十足。 岳子澶是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他从一开始出现,脸色就十分苍白,越到后面越是衰弱。不仅是摇摇欲坠的身形,他额角的汗水,还有“气”,精气神的“气”。 气息越来越弱的岳子澶,其实是在强撑着,与他对峙。只是,岳子澶是因何而气息衰弱? 杨隽眼底划过一丝亮光,在岳子澶剧烈的咳嗽声中,抽刀而上,直取其身侧的殷晋离。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刚才那一招声东击西就颇见成效,直击殷晋离,又能逼得岳子澶不得不出手,委实是个好点子。 有时候,招式不怕老,有效就好。 杨隽现在所用的计谋,便是如此。 有了刚才那一下,岳子澶不敢再把殷晋离丢在旁边,否则杨隽一出手,他救得了一次,两次,却不敢保证次次都能赶得及。 万屠刀一直不见势弱,自己却不能撑那么久。岳子澶脸色青白交加,眼中充满了阴鸷,看向杨隽的目光,充斥着极度的厌恶,又隐隐有三分恐惧。 “怎么回事?”静悄悄眼睛一瞪,不解道,“那病秧子眼看不敌,楚恪竟然不全力以赴,反而放松了?这么懒懒散散的,不像他的风格啊!” 印象里,杨隽一刀一斩,从来都是干净利落的,所用的无非劈砍两式,所以从江临仙那里听说他曾练过刀谱三千,静悄悄是有些不信的——这人连刀法八式都没有使全过啊! 但看此时,杨隽或是扫、劈、拨、削,或是掠、奈、斩、突,样样俱全,时而轻灵如水上行舟,时而沉重似刀劈山岳,花招百出,直将岳子澶并殷晋离兜头笼罩在一片刀光虚影之中。 万屠刀黝黑的刀身,随着他身法舞动,在黄沙之中卷起一大团乌云,将战圈笼罩。时而透出的刀光,如同黑夜中的一袭闪电,刺啦一声划破天际。 场中景象,让刚从岳子澶又一次救走殷晋离这消息中惊醒过来的宋樵,看得眼花缭乱。 静悄悄一个劲地朝顾九辛使眼色。 这招式确实令人大开眼界,但是怎么次次都没落到实处?她看了好一会儿,都拿不准杨隽刀尖所指的,到底是岳子澶还是殷晋离啊? 顾九辛却凝眉看得认真,视线落在岳子澶摇摇晃晃,在万屠刀下左冲右突的身影上,眸光不住闪动。 这岳子澶,身形犹如鬼魅,看不清,如少师般可御空而行,但看其表现,修为却又似乎并没有高到那个程度。否则,怎么在杨隽手下左支右绌,颇为艰难? 可就在时时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中时,他又总能绝处逢生。 这其中,固然有杨隽放水试探的缘故,也有他本身就不可小觑的关系在。 顾九辛双手握拳,红唇紧抿,脸色绷得紧紧的。 听到静悄悄传音,她微微回过神,以目示意,眸中水光潋滟,颇有几分欲语还羞的味道,叫静悄悄看得一愣,心下嘟囔,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静师妹勿急,小师叔必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们看着就好了。” 静悄悄轻轻嘟嘴叹气,这什么口气嘛?说得好像自己是他肚子里蛔虫似的。她腮帮子鼓鼓的,眉毛跳了跳,最后仍干脆双手环胸,摆着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遥遥看着。 杨隽一向直来直去,除了仅有的几次云台比试,甚少有人见识到他的刀法造诣,概因其依仗万屠刀之利,以及武修巨力,已然势不可挡,往往三两下即可取胜。 且他用招,删繁求简,只取最简单最有效的,丝毫不显繁复。现今诱岳子澶以缠斗,却是将当日练习的万般刀法尽皆使出 如乌云盖顶,时如江河涛涛,时如浪潮翻涌,又有绵绵细雨,飘飘洒洒……各型各色,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直教顾九辛等人看得瞠目结舌。 顾九辛一面观察岳子澶身形步伐,一面留意杨隽所出招式,见他见一柄三千多斤重的大刀,不仅能舞出虎虎生威,亦能舞出轻灵飘逸,心中不免啧啧称赞。 便是静悄悄出自炼器世家,于刀法剑术上自有见识,也不得不说,杨隽于刀法一途上,基础十分扎实。难怪当初灵窍未启的时候,照样横扫云台,立于不败之地。 宋樵却是看得浑身冒虚汗,只觉双股战战。 就“楚恪”这个实力,碾压自己是无可置疑的,眼看着岳子澶亦是不支,自己现在一点砝码也没有,待岳子澶被收拾了,自己还能保命吗? 宋樵心中惴惴,却是连迈腿跑的勇气快都没有了。 昨夜冥寒朔风一卷,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前两天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举目四望,周围都是一片茫茫黄沙,宋樵心底也是一片茫然。 摸着自己的腰带,想到留着的那点东西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活着出去,就算顾九辛和静悄悄不理睬,自己趁“楚恪”不察偷溜,最有可能的还是埋尸在这茫茫黄沙之中,宋樵眼底划过一丝狠色。 哪能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 杨隽一刀接一刀,以刀光在岳子澶并殷晋离四周筑成了一道藩篱,如同一张密密交织的大网,其内布满凌厉的刀光。 虽看着厉害,却并未真正致岳子澶于死地,他自己亦是闲庭信步般,左边拨一下,右边削一下,刀锋时而扫向殷晋离,时而直突岳子澶。 岳子澶身负殷晋离,一拖二,又要照顾殷晋离的性命,本就处于弱势。 杨隽知道他身法奇快,浑不似人,刀招多变,却是一刀快似一刀,一刀或未劈实,下一刀已经跟着来了。虚虚实实,耗人心神。 岳子澶带着殷晋离,实在累赘得紧。杨隽已能听到,他气息微乱,从对面交错而过,亦见其面色如纸。 杨隽微微一笑,手腕一转,正准备由削转为上挑平,手中万屠刀却猛地一个下沉,带着他手臂往后扭。变招之后,竟没有第一时间补上空缺,给了岳子澶一丝喘息之机。 岳子澶从他转手的时候便往后跃出,在杨隽动作凝滞的这一瞬,霎时间逃出了三丈远,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 他瞥了一眼宋樵,眼中满是厌恶和不耐。这小子一天到晚就想着在殷晋离面前献殷勤,惹人厌烦得很。 宋樵也是满脸惊色。 岳子澶警惕地盯着杨隽,当看到杨隽握着万屠刀,一脸愕然的站在当地,还没有追上来时,他眼中划过一抹异色,突地将殷晋离往宋樵手里塞。 “接住!” 直到一个人形物体砸到自己身上了,宋樵才收起面上的惊讶,一把拽过殷晋离,伸手向其腰间探去。 可怜殷晋离,中了自己发出的寒星万点,不曾得到救治,一直被岳子澶向一块破抹布一样甩来甩去,精神十分不济,虽渐渐醒转,却是一点力气也无,仅剩些许残存的意识。 但就这点意识,也足以提醒他,自己正在受到冒犯。腰带所藏的,可都是自己的重要物品! “咳!”殷晋离被宋樵拎着后脖子,一声咳也戛然而止。 但宋樵知道他醒了,动作也没有半点收敛,利索地从他腰间解下金镶玉的腰带。 宋樵原本神色怏怏,觉得前途暗淡,生机渺茫,此时却是斗志昂扬,重新焕发了生机。 伤痕累累的手,皮肉不知在黄沙中磨了多少遭,几乎露出了白骨。浑身上下裹满了血迹瘢痕和黄沙,身体枯瘦了不知多少,头发乱蓬蓬的如同干枯的杂草。 宋樵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此时却是眼放绿光,如同一匹见着新鲜血肉的饿狼。 他三下五除二解下殷晋离的腰带,随手就把殷晋离往地上一扔,抖一抖,从那条金腰带中取出一套华贵的衣衫披上,又掏出两个瓷瓶,将瓶内的丹药一股脑倒进嘴里。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看得静悄悄目瞪口呆,让原本准备去捞回殷晋离的她站住了脚,愕然地看向顾九辛。 顾九辛亦是面露诧色,随即摇了摇头。 这个宋樵,现在只怕是一心求生,哪里还管你殷晋离是什么人! 她朝静悄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管了。 静悄悄在自己双臂上抹了一把。头顶烈烈日光,脚下灼灼如烧红的铁板,她却在看着宋樵那双绿眼的时候,生生感到一阵恶寒。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好!” 一声大喝如雷炸响,静悄悄顿时收回视线,扭头看向杨隽。 岳子澶眼见宋樵在侧,心想这小子一向急着在殷晋离面前表现,今次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遂将殷晋离置于宋樵处,自己却返身攻向杨隽。 倘若不主动出手,便是处处挨打,如今,唯有以攻为守,方能突破重围。 岳子澶神色一厉,眼底眸光森然。 万屠刀乃绝世重器,想他“楚恪”才多少修为,执掌万屠刀也不怕折了手?果然,自己猜得不错。 想到杨隽刚才面色一滞,动作慢了一瞬,岳子澶心中泛起了几丝信心。 再联想到杨隽一向的战斗风格,他心中越发肯定——万屠刀重逾三千斤,楚恪修为不高,持刀时久,必力有不逮,所以这小子往常才力求速战速决,绝不拖沓!(未完待续。) 第351章 殷晋离死 银丝伴金芒,漫卷狂风,摄魂惊亡。 岳子澶双手并举,十指间猝然冒出十根逾两尺的细刃,突破飞扬的黄沙之中,直取杨隽面门。 退则败,进则赢! 闪闪银光之下,岳子澶苍白的面色显得越发狰狞。薄唇微启,露出紧咬在一起的两排森然白齿,目光犀利,如同某种食肉动物看见血肉的表情。 万屠刀虽利,但他楚恪才多大年纪,又能有几分本事? 震慑一下那些不成器的小毛孩儿也就罢了,难不成还真能奈何得了自己? 其实,想起那些老者口口相传的古老故事,岳子澶想,老人言,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事也,时也。如今,物是人非,不,不仅如此,万屠刀早已不是当初的那把万屠刀,持刀的人,更不是一呼百应,众生顶礼膜拜的、可主宰人世的大祭司。 岳子澶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惧怕,根本就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杨隽见岳子澶疾冲而上,不忧反喜,当下大喝一声,举刀迎上。 嗜血残魂虽去,戾气渐消,万屠刀也已不再拥有反噬人心的力量,但暴戾因子似乎已经根植其中,以至于杨隽对于万屠刀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把刀,脾气很大。 氓山真人曾言,万屠刀刀魂残缺。杨隽也许久没有感觉到这刀的脾气,今日却似乎有些闹别扭了。 大概,因为今日收获不够?斩下殷晋离银刃长剑的时候,明明感觉到有一丝兴奋的震颤哪! 杨隽没有见识过刀魂,却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似乎万屠刀对于岳子澶,也有着隐约的敌意,恨不得狠狠地一刀劈下去。 战,有何不愿? 兴奋,震颤,铮鸣。 万屠刀颤动着,从它被举起的瞬间,从虚空中划过,呼啦啦卷起一团硕大的虚影,震颤着,发出嗡嗡铮鸣。 岳子澶面前十根银亮的细长刀刃,似乎一直朝着杨隽而来,他的身形,却似在疾速旋转,卷起一阵风暴,浩浩的沙尘跟着席卷而来。 放眼四野,都是茫茫黄沙,抬头望天,是澄澈到如同彩笔涂抹的蓝天。颜色单调到极致,简单到极致。 在这旷野之上,突然卷起数丈高一丈宽的巨大立柱,固然让人眼中多了一抹色彩,也让人心生畏惧。 顾九辛和静悄悄不约而同地沉眉凝目,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地盯着在黄沙立柱之前,那抹显得有些渺小的身影。 静悄悄脑海中似乎很多想法,很多念头,却觉得嘴都张不开,说不出,唯有紧紧地捏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嘴唇紧抿,唇线绷得直直的。 顾九辛站得笔直,螓首高昂,面容罩了大半在薄纱之下,透出的目光带着几丝沉静的味道,纤长如玉的手指握着雅瑟的边缘,端丽得如同画中的仙子。 但只有自己知道,她的手,在微微发抖。莹润如樱花瓣的指甲,血色褪尽,因为用力过度,指节间隐隐透出白骨的颜色。 是啊,怎么能不紧张呢。 能够泰然处之,不过是因为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顾九辛想到之前曾让人打探的事,关于岳子澶这个人。最后呈上来的结果,实在有限。 岳子澶这个人,身法诡异,身份亦是迷雾重重。而这个人,本身的修为如何,她也看不透。 顾九辛左看右看,不过看出留下“危险”两个字。 和这样的危险人物打交道,并且是为敌,的确让人担心。 不过,神木令主,不也是神秘且危险吗? 顾九辛微微一怔。 胜负成败,不仅在于敌人如何,也要看自己实力几何。那么,“楚恪”如何? 顾九辛想,自己或许应该对“楚恪”更有信心的。他一步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并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这么一想,她眸中隐现笑意,稍微放松了一点。 宋樵刚剥了殷晋离的东西给自己穿戴上,还没来得及再做出什么反应,就见岳子澶整个人几乎化身为一团沙尘暴,朝着杨隽疾驰而去,顿时吓得一个趔趄。 这,这还是人吗? 他刚刚还在检查身上装备的手,哆嗦着,缓缓抬起,指着前面一团越聚越重的阴影。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他实在跟不上啊! 岳子澶,岳子澶不是一直病怏怏跟个虾米似的佝偻着背,他不是一个肩膀永远也打不直的病秧子吗? 这声势,这速度,一个病得半死不活的人,能有这般气势? 他还是太小看岳子澶了啊! 这万一,押错了宝,赢的是岳子澶可怎么办? 现在,自己把殷晋离的东西还回去还来得及吗?岳子澶一心盯着“楚恪”,应该没有看到自己的动作吧?瓶子里的丹药自己吃得不多,殷晋离也未必察觉得到吧? 还是说,应该趁那二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跑了? 宋樵拿不定主意,一双眼睛四处乱瞄。 视线扫到地上的殷晋离,他的眼中顿时迸发出一丝狠厉之色。 殷晋离在寒星万点中下的毒颇为狠辣,修为在少师之下的修士都难抵挡。他现在神智都是已经清醒了大半,只手脚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动弹不得。 纵是如此,仰面躺着的殷晋离看不到别处,却是死死盯着宋樵,双目圆瞪,眼珠子几乎凸出眼眶,目中满含恨意。 被这毒蛇一般的眼神盯着,即便酷热难当,宋樵也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行不通了。殷晋离什么都知道! 殷晋离为人暴戾,睚眦必报的性情,这两天他已经领会得够多了。殷晋离一定猜得到自己的用心,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宋樵紧紧揪着自己身前的一小片衣襟,低头盯着殷晋离,嘴唇嚅动,心下却猛地决定了一件事。 他牙关紧咬,入千里黄沙之后消瘦下来的脸颊两侧,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宋樵慢慢蹲下/身,凑近殷晋离,迎着那两道噬人的目光,缓缓道:“殷公子,你知道我想自己逃对不对?” 殷晋离鼻翼一张一弛,双目微凸,梗得脸红脖子粗,显然气得不轻。 被自己养的一条狗背叛,他怎么可能忍得下? 殷晋离现在想的,就是怎么把这条胆大妄为的狗,剥皮剔骨,永埋黄沙。 宋樵一咧嘴,笑得十分邪气。 “你一定在想,怎么剥我的皮,抽我的筋,削我的骨,让我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不对?” 殷晋离咧嘴,龇了龇牙,口中发出模糊的声音。他哆嗦着嘴唇,不是因为怕,因为怒。自进入千里黄沙,他几乎无时无刻不沉浸在这种情绪当中。 宋樵显然对他的情绪十分熟悉。 他眸光闪动,自腰间缓缓抽出一把刀,狞笑着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一不做,二不休。最后的时刻,站队一定得站准了! 殷晋离死死地瞪着宋樵举起的手,和手里那把寒光湛湛的短刃。 那把短剑,他认识,是殷家仆人敬献来的,据说用了天石铸造,削金断石,不在话下,制作得也精巧,刀柄上镶嵌着一颗切割齐整的红宝石。 殷晋离很喜欢,也随身携带着。 宋樵的手慢慢放低,剑尖离他越来越近。日光映在尺长的短刃上,映射出森然的寒光,晃得殷晋离闭上了眼睛。 刀光,和着宋樵的眸光,让他觉得寒冷,尽管他背后是滚烫灼热得把皮肉都能烤熟的黄沙。 殷晋离浑身一颤,真的哆嗦了起来。 “殷公子。”宋樵咧嘴露出的牙上似乎还沾着些不该有的褐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殷晋离被刀光晃得眼前一花,条件发射得闭上眼睛,却不能竹子宋樵有些喑哑的嗓音,钻进耳朵。 宋樵目光森然:“主子,你放心,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他的声音很小,在漫卷的风沙之下,万屠刀的铮鸣之中,根本没有引起半点反响。 顾九辛和静悄悄都紧盯着杨隽,没有人朝宋樵这边看上一眼。 黄沙漫天,带着一股炽烈的热气席卷而来,万屠刀却自有一股沉静冷凝的气息,让杨隽觉得半边身子都有些泛着凉意。 一刀,横扫千军! 杨隽见岳子澶袭来,不由大喝一声“好”。 他挥刀的速度,自是比岳子澶更快。 手臂自右向左,万屠刀带起一片巨大的虚影,如同夏日密布的阴云,气势汹汹地从天边而来,迅速占领整个天际。 唰一下,冲破了炽热黄沙的迷阵。一股凉意,弥漫开来。 数道闪亮的银光交织在一起,织成一道细密的网,兜头朝杨隽罩来。 岳子澶仍是不设防,一意进攻。 杨隽目光微微一闪。以攻为守?这倒是少见。不过,或许也是自己经验太少。 他没有多想,只是凝神于一点,将所有心意、战意放在万屠刀上。 黄沙尽崩,溃散于地,岳子澶苍白的面容出现在交织的银网之后。他抿着唇,嘴角微勾,脸上似乎带着笑。 杨隽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货看起来很开心?很好,我也很开心! 银网撒下,先时如同铺天盖地,在万屠刀横扫之后越收越紧,渐成一只小口的网袋,朝杨隽头上套下。 杨隽冷哼一声,手腕一转,被撇到身后的万屠刀已然再次探到身前。 嗤—— 银网破开,银光碎了一地,分散在黄沙地上,瞬间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清晰的破空声自前方传来。透过四散的银光,杨隽看到了十道闪亮的银光短刃,如十只箭矢,直插自己面门及胸腹,将半个身子都笼罩其中。 静悄悄咕咚一下,刚吞下一口口水,心又悬在了半空。 顾九辛双目微阖,神色紧绷。 岳子澶眯缝着眼睛,一向微微有些上翘的眼尾,弧度弯得越发大了。眼中漏出一丝冷光,却是叫人看不清神情。 他发现,“楚恪”因从前灵窍不通的缘故,身姿不便,而万屠刀太过沉重,持刀之时便极少腾挪转移,又能依仗万屠刀之利,愈发不必挪移,当真是不动如山。 然,他自己却是最工于身形之机巧,身姿灵便,善于腾挪。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么,用的就是一个巧,凭的就是一个快! 岳子澶的确已经够快了。他的短刃逼近杨隽面门,不仅让静悄悄捏了一把汗,也险些让站直腰的宋樵惊呼出声。 两尺…… 一尺…… 短刃距离杨隽越来越近,岳子澶双目一睁,迸射两道寒光。 果然不出所料! 然而,刺啦—— 咚! 眼前黑影一闪,一阵尖利刺耳的铮响之后,十根短刃齐刷刷断成两截。岳子澶被杨隽一脚踹在腰上,呼啦啦跟一团沙包似的飞了出去,擦地而过,埋进了对面的沙丘。 “嘁,”杨隽嗤了一声,撇撇嘴,“太没意思了。” 岳子澶从滚烫的沙地擦过,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宽阔的血痕,像是一只画笔刷上了鲜艳的色彩。 万屠刀突然间“嗡”的一声响,刀尖几乎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冲,像是前面有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一样,要朝前面疾驰而去。 “哎哎!”杨隽急忙拽住刀柄,“搞什么鬼!” 岳子澶满脸惊诧地从沙地里抬起头来,扭头看向杨隽。 这一眼,让杨隽也是一愣。 只见岳子澶身上只紧贴着地面的一侧磨破了衣衫,渗出些血痕,脸上只有一小块擦伤,比自己想象中的凄惨状好了一大截。 殷晋离被他踢翻之后,满脸是血的样子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这是因为修为高,还是岳子澶天赋异禀?杨隽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 背后却突然想起一串笑声。 “哈哈哈,殷晋离死了!我杀了殷晋离!我杀了殷晋离!” 杨隽和岳子澶面色齐齐一变。 岳子澶目露凶光,杨隽一脸莫名,扭头一看。 宋樵手中抓着一把滴血的匕首,站在山丘后头扬首大笑。他脚下横躺着一个人,自然是殷晋离。 匕首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不,是已经蒸发掉了水分,凝在了刀尖,与刀柄上那颗红宝石交相辉映。 漂亮……个鬼啊! 杨隽脸上的沉稳之色顿时有些龟裂,这人是疯了?(未完待续。) 第352章 落荒而逃 一片静寂之中,空气似乎都已沉凝。这一片滚烫的沙地,如同一池腐臭的死水,没有半点生气。 唯有宋樵状若癫狂又似在宣泄什么的喊叫声,在一片沉寂之中,显得越发诡异。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大喘了一口气 随着炙热空气进入众人鼻腔的,还有一股由浅淡转为浓郁的血腥气。 杨隽看了一眼宋樵的衣袖,暗紫色的衣衫,不太看得出血迹的颜色,不过地上的殷晋离确实已经没气了。 “宋——樵!” 岳子澶面色阴沉似水,声音冰凉得跟刚从浸满了冰渣的寒冰井窖里捞出来的一样,脸上一道血痕被苍白的面容衬得越发鲜艳。 宋樵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惊醒过来,霍然看向杨隽:“楚公子,殷晋离冒犯过你,我替你把他杀了!” 宋樵双目圆瞪,有些惊惶,又带着些找到靠山的笃定般。他一把拽起地上已经死透的殷晋离,朝杨隽大喊:“殷晋离已经死了,岳子澶你来找我报仇啊!来啊!” 静悄悄和顾九辛交换了一眼神色。 杨隽目光微微一变。 这个宋樵,还真是有点意思……反话正说。他难道真想让岳子澶找上他? 呵呵!还不是看自己站在这里! 以为他杀了殷晋离,自己就会护着他? 想得美!你这叫剥夺了老子手刃敌人的快感!滚你/娘的蛋! 杨隽心里嗤了一声。狗咬狗,一嘴毛。大概,两只疯狗撕到一起应该还挺好看的。 他把万屠刀往身边一跺,冷眼看着岳子澶。 两条狗内部的事儿,他就不掺和了,且看岳子澶会怎么撕宋樵,到时候再接着收拾,免得脏了自己的手去屠一条疯狗。 宋樵看见杨隽做出袖手旁观的姿态,嘴角微微抽搐,倒没觉得太意外,反正他这一计针对的,也不是杨隽,而是岳子澶。 只是,他从来没有摸透过岳子澶的路数,保不准这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忐忑中,宋樵忍着双腿打颤,撒手放下把殷晋离嘭一声丢在地上。 “岳子澶,殷晋离对你有知遇之恩,你要为他报仇是应当的。”他挑了挑眉,“你上啊!” 宋樵将那把柄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在手上一绕,红光折射的光线在每个人眼前都晃过一圈。 “我早在扎这一刀之前就想到了。你尽管放马过来!” 顾九辛眉毛动动,朝静悄悄抛个眼色。 两人脸上本来就罩着一层遮光的纱布,在强烈的光线下,隔得远远的,看不清脸上的情绪,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这么一眨显得格外灵动。 静悄悄眼眸一弯,朝岳子澶看过去。 宋樵这个激将法也是稀奇,以自己为诱饵让岳子澶找他“报仇”?倒也算有点胆识。 但岳子澶并没有那么冲动,更没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操。 他狠狠地瞪了宋樵一眼,道:“坏我好事,爷爷我定让你后悔莫及!” 宋樵已然露出一脸喜色。果然岳子澶不敢在杨隽的虎视眈眈之下来挑自己,赌赢了! 一瞬之间,宋樵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一丝不剩。 顾九辛眉毛一跳,静悄悄也睁大了眼睛。岳子澶这是……他竟然……? 三人各自有想法的时候,杨隽已经拔刀而出,直追岳子澶后背。 “哪里跑!” 岳子澶脚尖一点,身影如一缕轻烟,转瞬之间就从静默无风的沙地上一掠而过,眼看着就要转过三座沙丘。 杨隽心里大骂,小瘪三! 刚才看着拼死也要护殷晋离的模样,一转眼就要逃,实在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手臂扬起又断然落下,万屠刀斜劈而出,一抹刀影如飓风般眨眼间就追了上去,紧贴着岳子澶后背斩下。 背对着杨隽的岳子澶面色一狠,已经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磅礴压力,犹如一座大山倾倒,似绵延千里的沉云凝结,又似一道电光划破苍穹,要将他整个一劈两半。 他猛地一个扭身,身体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像是一条灵活的游鱼甩着尾巴在水里掉头似的,将整个躯干避开了万屠刀的刀锋。 杨隽眼睛猛眨。见了个鬼的,这家伙能跟蛇一样盘起来了! 他脚下未停,发足猛奔过去,即便带着万屠刀也没有减慢半分速度。 然而万屠刀何其之快,即便岳子澶使出这则在空中漂移的绝技,也没能完全躲过。 一道窄窄的银色刀光首先与一幅月白色的衣衫相接,嘭地爆出一团血雾,在满地黄沙的映衬下,简直像开出的一朵娇艳红花。 岳子澶顿时变了脸色,禁不住痛嚎出声。 那声音高亢尖利,几欲穿透耳膜,听得顾九辛直皱眉。 进入雾尘小界之前,岳子澶也曾伤在万屠刀下,只是那时和着界门中间呼啸的风声,以至于她都没能听得太清,此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变了颜色。 这声音……着实怪异! “妈呀,吓死人了!”静悄悄抱怨地嘟嘴抬手捂耳朵。 岳子澶逃离的方向更偏近她这边,这声音尖啸着都完全走音了,完全不似岳子澶的装模作样的冷淡,甚至几乎不似人声。 岳子澶疾冲的身形一绊,几乎跌倒,额头渗出打量的汗珠,脸上已现出青白之色。 杨隽勾了勾嘴角,万屠刀轻巧地往上一抬,准备再次挥刀。 全场之中,唯有宋樵面露喜色。 看样子,岳子澶不会先找自己的麻烦,想必就是怕“楚恪”在后面截了他的退路,到时候腹背受敌。更何况,“楚恪”确实邪门得可怕。 不过,是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宋樵心里有些微微的得意,把匕首在殷晋离的身上擦了擦,嘴里道:“殷公子,可多谢你的这把宝刀了!” 言毕,一脚把殷晋离的尸身踢下沙丘,将匕首收回腰间绑着的两寸宽绑带上,宋樵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只是刚迈出两步,背后就传来一声惊呼,宋樵停下脚步霍然回头。 “静师妹小心!” 顾九辛刚看出不对,就朝静悄悄发出警示,只是岳子澶动作实在太快,瞬息之间就移至原本在三丈之外的静悄悄身边。 他的双手平举,袖中各蹿出一条藤状物体,手臂粗细,缠向静悄悄。 岳子澶速度既快,静悄悄又根本没有想到他在受伤之时还会转向自己,一时不察,被两根藤状物体缠了个结实,两条手臂也被紧紧地圈在中间,动弹不得。 这原本也不会令她感到太可怕,但岳子澶伸出的两根“绳索”捆在她身上,同时一个借力,更快地从第二次斩下的万屠刀刀锋下躲过。 真正让静悄悄感到可怕的是,岳子澶捆住她的两条绳索,吸力极强,更似会蠕动的活物一般,又有着蛇一样的冰凉触感,好巧不巧的是,静悄悄她怕蛇,也怕所有与蛇相似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思考,便扯着喉咙叫了起来。 看到从岳子澶袖中冒出的东西,杨隽顿时瞠目。又是这个鬼东西! 和顾九辛一样,在明镜崖界门的所见,引起了杨隽的警惕。他也没有料到岳子澶会在受伤逃跑的时候的拽上一个静悄悄——逃命自己跑不久得了,带一个人质跑不快更可能把自己栽进去! 岳子澶拖着静悄悄快速闪避,身形仍然犹如鬼魅,甚至身影在强光下时隐时现,向着远处退去。 不过,他大概是腿脚受了伤,月白色的衣衫下摆已经被染了色,血迹一路蜿蜒,在他快速变幻方向的时候,也在空中撒下一串串血珠,昭示了自己的方位。 “岳子澶,你带着静悄悄还能跑得掉吗?!” 杨隽大喝一声,紧追而上,背后顾九辛也跟了过来。 “静师妹!” 这一刻,没有什么隔阂和别扭,顾九辛只觉得心跳骤然加快,也不知是因为岳子澶再次暴露出的不寻常,还是为静悄悄的危险处境。 岳子澶身形忽左忽右,以避免杨隽挥刀斩下。实际上,杨隽现在投鼠忌器,顾忌着静悄悄的安危也不会贸然挥刀。 静悄悄眼前景象模糊,唯有触觉异常灵敏,觉得困缚在自己身上的绳索蠕动着,像是数条蛇在缓缓爬向,惊得浑身皮肤一阵战栗,直起鸡皮疙瘩。 呼呼的风声之中,静悄悄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喊,理智稍微回笼,恐惧之心稍减,听见岳子澶低声念叨了一句:“咦,没有?” 静悄悄也不管他什么有没有的,身体紧绷,猛地一个沉肩,双臂往下一坠,从圈成一团的绳索下端钻了出去,露出两只戴着手镯的细白手腕。 她身上原本穿的是在千里黄沙之中有防护作用的罩衣,叫岳子澶捆得紧却又隔了一层,只是往往抽不容易,往下一层却还使得。 那手镯上戴着极小,套在她的手腕上只剩下一点点空隙,先前只是困于手臂不得动弹,此时露出一小截前臂,静悄悄顿时松了一口气,双手往上一抬,拿腕上的手镯摇晃起来。 铃铃铃铃—— 岳子澶带着静悄悄,身影如同一团晃动的虚影,此时那虚影之中有传出一阵既有规律的铃音。 清脆的铃音一点也不悦耳,反而有一种让人眩晕欲吐的感觉。 顾九辛脚步一顿:“招魂铃!” 杨隽脚步未停,趁着那团虚影略微停顿,现出二人身形的时候,抢步上前。 静悄悄察觉岳子澶慢了一瞬,面色一喜,更加卖力地晃动手臂。 岳子澶直觉天旋地转,眼前发花,怒喝:“别摇了!” 静悄悄哪会听他的?晃得更加起劲。 岳子澶顿觉背后一阵凉气袭来,扭头一看,正是杨隽提刀追至,已在两丈之外。 若是只他一人,现在那万屠刀定然已经斩下。 可是手中之人,本来就不是人质,他现在抓着也没什么用,更兼这小妮子也是个棘手货。 岳子澶脸上闪过一丝不解、愤怒和不甘,大吼一声:“接着!” 静悄悄感觉绑缚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微微一松,喜上眉梢,然后瞬间双眉倒竖:“敢冒犯你姑奶奶,我要让你好看!” 双手一抬,正欲施展,却猛地觉得身体腾空而起,顿时失重。 岳子澶却是双手一扬,把静悄悄往杨隽身前掷出,自己倒退往相反方向逃窜。 静悄悄正正被抛向杨隽面门,他一个侧首,条件发射地伸出左手去抓静悄悄,右手将倒提的万屠刀一转,挥刀砍向抛下静悄悄之后瞬间收回的两条长索。 两条长索绵延一丈多长,逶迤在岳子澶身后,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向他袖中收拢,杨隽一刀下去,岳子澶整个人往左侧一闪,避开刀锋,却让身后的两条长索被一刀斩断。 “啊——”随着一声惨叫,岳子澶的身影也消失在左侧的沙丘之后。 杨隽急急地向前奔出,两步跃上那座沙丘,却只看到一串淡淡的血迹,岳子澶不见踪影。 他面色几变,咬牙把万屠刀往沙地上一插。 “哎!喂喂喂!”被杨隽抓住背后的静悄悄一阵大叫,“你先把我放下来啊!” 不出一时,顾九辛也追了过来。 “跑了?” “跑了。”杨隽一脸凝重把静悄悄放下。 静悄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忿忿道:“岳子澶,本小姐一定要弄死他!” 吓人事小,丢人事大!刚才那么大呼小叫的,多丢份儿哪!以后岂不是要被顾九辛笑话了! 顾九辛原本倒是想安慰静悄悄两句,现在却只是朝她看了两眼,让静悄悄脸色涨得更红了。 就在静悄悄想一会儿该怎么应对顾九辛的调侃时,顾九辛已经挪开了视线,指着沙丘下对杨隽道:“小师叔,你看!” “咦?”静悄悄看到地下黄沙上摆着的两段东西,抢先跑下去,“这不是那个……” 沙丘底下,两截手臂粗细的东西软塌塌地躺在地上,一截有手臂长,一截有三尺来长。 静悄悄凑近一看,脸色顿时大变,受到惊吓一般往后猛地一跃,脚下跟安了弹簧一样弹射开。 “有血迹!” 静悄悄的反应让杨隽和顾九辛顿时一惊。第一次从岳子澶身上斩落的东西,因二人被卷进界门无从查验。这一次……(未完待续。) 第353章 血色绯花 一片静寂之中,空气似乎都已沉凝。这一片滚烫的沙地,如同一池腐臭的死水,没有半点生气。 唯有宋樵状若癫狂又似在宣泄什么的喊叫声,在一片沉寂之中,显得越发诡异。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大喘了一口气 随着炙热空气进入众人鼻腔的,还有一股由浅淡转为浓郁的血腥气。 杨隽看了一眼宋樵的衣袖,暗紫色的衣衫,不太看得出血迹的颜色,不过地上的殷晋离确实已经没气了。 “宋——樵!” 岳子澶面色阴沉似水,声音冰凉得跟刚从浸满了冰渣的寒冰井窖里捞出来的一样,脸上一道血痕被苍白的面容衬得越发鲜艳。 宋樵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惊醒过来,霍然看向杨隽:“楚公子,殷晋离冒犯过你,我替你把他杀了!” 宋樵双目圆瞪,有些惊惶,又带着些找到靠山的笃定般。他一把拽起地上已经死透的殷晋离,朝杨隽大喊:“殷晋离已经死了,岳子澶你来找我报仇啊!来啊!” 静悄悄和顾九辛交换了一眼神色。 杨隽目光微微一变。 这个宋樵,还真是有点意思……反话正说。他难道真想让岳子澶找上他? 呵呵!还不是看自己站在这里! 以为他杀了殷晋离,自己就会护着他? 想得美!你这叫剥夺了老子手刃敌人的快感!滚你/娘的蛋! 杨隽心里嗤了一声。狗咬狗,一嘴毛。大概,两只疯狗撕到一起应该还挺好看的。 他把万屠刀往身边一跺,冷眼看着岳子澶。 两条狗内部的事儿,他就不掺和了,且看岳子澶会怎么撕宋樵,到时候再接着收拾,免得脏了自己的手去屠一条疯狗。 宋樵看见杨隽做出袖手旁观的姿态,嘴角微微抽搐,倒没觉得太意外,反正他这一计针对的,也不是杨隽,而是岳子澶。 只是,他从来没有摸透过岳子澶的路数,保不准这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忐忑中,宋樵忍着双腿打颤,撒手放下把殷晋离嘭一声丢在地上。 “岳子澶,殷晋离对你有知遇之恩,你要为他报仇是应当的。”他挑了挑眉,“你上啊!” 宋樵将那把柄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在手上一绕,红光折射的光线在每个人眼前都晃过一圈。 “我早在扎这一刀之前就想到了。你尽管放马过来!” 顾九辛眉毛动动,朝静悄悄抛个眼色。 两人脸上本来就罩着一层遮光的纱布,在强烈的光线下,隔得远远的,看不清脸上的情绪,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这么一眨显得格外灵动。 静悄悄眼眸一弯,朝岳子澶看过去。 宋樵这个激将法也是稀奇,以自己为诱饵让岳子澶找他“报仇”?倒也算有点胆识。 但岳子澶并没有那么冲动,更没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操。 他狠狠地瞪了宋樵一眼,道:“坏我好事,爷爷我定让你后悔莫及!” 宋樵已然露出一脸喜色。果然岳子澶不敢在杨隽的虎视眈眈之下来挑自己,赌赢了! 一瞬之间,宋樵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一丝不剩。 顾九辛眉毛一跳,静悄悄也睁大了眼睛。岳子澶这是……他竟然……? 三人各自有想法的时候,杨隽已经拔刀而出,直追岳子澶后背。 “哪里跑!” 岳子澶脚尖一点,身影如一缕轻烟,转瞬之间就从静默无风的沙地上一掠而过,眼看着就要转过三座沙丘。 杨隽心里大骂,小瘪三! 刚才看着拼死也要护殷晋离的模样,一转眼就要逃,实在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手臂扬起又断然落下,万屠刀斜劈而出,一抹刀影如飓风般眨眼间就追了上去,紧贴着岳子澶后背斩下。 背对着杨隽的岳子澶面色一狠,已经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磅礴压力,犹如一座大山倾倒,似绵延千里的沉云凝结,又似一道电光划破苍穹,要将他整个一劈两半。 他猛地一个扭身,身体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像是一条灵活的游鱼甩着尾巴在水里掉头似的,将整个躯干避开了万屠刀的刀锋。 杨隽眼睛猛眨。见了个鬼的,这家伙能跟蛇一样盘起来了! 他脚下未停,发足猛奔过去,即便带着万屠刀也没有减慢半分速度。 然而万屠刀何其之快,即便岳子澶使出这则在空中漂移的绝技,也没能完全躲过。 一道窄窄的银色刀光首先与一幅月白色的衣衫相接,嘭地爆出一团血雾,在满地黄沙的映衬下,简直像开出的一朵娇艳红花。 岳子澶顿时变了脸色,禁不住痛嚎出声。 那声音高亢尖利,几欲穿透耳膜,听得顾九辛直皱眉。 进入雾尘小界之前,岳子澶也曾伤在万屠刀下,只是那时和着界门中间呼啸的风声,以至于她都没能听得太清,此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变了颜色。 这声音……着实怪异! “妈呀,吓死人了!”静悄悄抱怨地嘟嘴抬手捂耳朵。 岳子澶逃离的方向更偏近她这边,这声音尖啸着都完全走音了,完全不似岳子澶的装模作样的冷淡,甚至几乎不似人声。 岳子澶疾冲的身形一绊,几乎跌倒,额头渗出打量的汗珠,脸上已现出青白之色。 杨隽勾了勾嘴角,万屠刀轻巧地往上一抬,准备再次挥刀。 全场之中,唯有宋樵面露喜色。 看样子,岳子澶不会先找自己的麻烦,想必就是怕“楚恪”在后面截了他的退路,到时候腹背受敌。更何况,“楚恪”确实邪门得可怕。 不过,是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宋樵心里有些微微的得意,把匕首在殷晋离的身上擦了擦,嘴里道:“殷公子,可多谢你的这把宝刀了!” 言毕,一脚把殷晋离的尸身踢下沙丘,将匕首收回腰间绑着的两寸宽绑带上,宋樵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只是刚迈出两步,背后就传来一声惊呼,宋樵停下脚步霍然回头。 “静师妹小心!” 顾九辛刚看出不对,就朝静悄悄发出警示,只是岳子澶动作实在太快,瞬息之间就移至原本在三丈之外的静悄悄身边。 他的双手平举,袖中各蹿出一条藤状物体,手臂粗细,缠向静悄悄。 岳子澶速度既快,静悄悄又根本没有想到他在受伤之时还会转向自己,一时不察,被两根藤状物体缠了个结实,两条手臂也被紧紧地圈在中间,动弹不得。 这原本也不会令她感到太可怕,但岳子澶伸出的两根“绳索”捆在她身上,同时一个借力,更快地从第二次斩下的万屠刀刀锋下躲过。 真正让静悄悄感到可怕的是,岳子澶捆住她的两条绳索,吸力极强,更似会蠕动的活物一般,又有着蛇一样的冰凉触感,好巧不巧的是,静悄悄她怕蛇,也怕所有与蛇相似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思考,便扯着喉咙叫了起来。 看到从岳子澶袖中冒出的东西,杨隽顿时瞠目。又是这个鬼东西! 和顾九辛一样,在明镜崖界门的所见,引起了杨隽的警惕。他也没有料到岳子澶会在受伤逃跑的时候的拽上一个静悄悄——逃命自己跑不久得了,带一个人质跑不快更可能把自己栽进去! 岳子澶拖着静悄悄快速闪避,身形仍然犹如鬼魅,甚至身影在强光下时隐时现,向着远处退去。 不过,他大概是腿脚受了伤,月白色的衣衫下摆已经被染了色,血迹一路蜿蜒,在他快速变幻方向的时候,也在空中撒下一串串血珠,昭示了自己的方位。 “岳子澶,你带着静悄悄还能跑得掉吗?!” 杨隽大喝一声,紧追而上,背后顾九辛也跟了过来。 “静师妹!” 这一刻,没有什么隔阂和别扭,顾九辛只觉得心跳骤然加快,也不知是因为岳子澶再次暴露出的不寻常,还是为静悄悄的危险处境。 岳子澶身形忽左忽右,以避免杨隽挥刀斩下。实际上,杨隽现在投鼠忌器,顾忌着静悄悄的安危也不会贸然挥刀。 静悄悄眼前景象模糊,唯有触觉异常灵敏,觉得困缚在自己身上的绳索蠕动着,像是数条蛇在缓缓爬向,惊得浑身皮肤一阵战栗,直起鸡皮疙瘩。 呼呼的风声之中,静悄悄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喊,理智稍微回笼,恐惧之心稍减,听见岳子澶低声念叨了一句:“咦,没有?” 静悄悄也不管他什么有没有的,身体紧绷,猛地一个沉肩,双臂往下一坠,从圈成一团的绳索下端钻了出去,露出两只戴着手镯的细白手腕。 她身上原本穿的是在千里黄沙之中有防护作用的罩衣,叫岳子澶捆得紧却又隔了一层,只是往往抽不容易,往下一层却还使得。 那手镯上戴着极小,套在她的手腕上只剩下一点点空隙,先前只是困于手臂不得动弹,此时露出一小截前臂,静悄悄顿时松了一口气,双手往上一抬,拿腕上的手镯摇晃起来。 铃铃铃铃—— 岳子澶带着静悄悄,身影如同一团晃动的虚影,此时那虚影之中有传出一阵既有规律的铃音。 清脆的铃音一点也不悦耳,反而有一种让人眩晕欲吐的感觉。 顾九辛脚步一顿:“招魂铃!” 杨隽脚步未停,趁着那团虚影略微停顿,现出二人身形的时候,抢步上前。 静悄悄察觉岳子澶慢了一瞬,面色一喜,更加卖力地晃动手臂。 岳子澶直觉天旋地转,眼前发花,怒喝:“别摇了!” 静悄悄哪会听他的?晃得更加起劲。 岳子澶顿觉背后一阵凉气袭来,扭头一看,正是杨隽提刀追至,已在两丈之外。 若是只他一人,现在那万屠刀定然已经斩下。 可是手中之人,本来就不是人质,他现在抓着也没什么用,更兼这小妮子也是个棘手货。 岳子澶脸上闪过一丝不解、愤怒和不甘,大吼一声:“接着!” 静悄悄感觉绑缚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微微一松,喜上眉梢,然后瞬间双眉倒竖:“敢冒犯你姑奶奶,我要让你好看!” 双手一抬,正欲施展,却猛地觉得身体腾空而起,顿时失重。 岳子澶却是双手一扬,把静悄悄往杨隽身前掷出,自己倒退往相反方向逃窜。 静悄悄正正被抛向杨隽面门,他一个侧首,条件发射地伸出左手去抓静悄悄,右手将倒提的万屠刀一转,挥刀砍向抛下静悄悄之后瞬间收回的两条长索。 两条长索绵延一丈多长,逶迤在岳子澶身后,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向他袖中收拢,杨隽一刀下去,岳子澶整个人往左侧一闪,避开刀锋,却让身后的两条长索被一刀斩断。 “啊——”随着一声惨叫,岳子澶的身影也消失在左侧的沙丘之后。 杨隽急急地向前奔出,两步跃上那座沙丘,却只看到一串淡淡的血迹,岳子澶不见踪影。 他面色几变,咬牙把万屠刀往沙地上一插。 “哎!喂喂喂!”被杨隽抓住背后的静悄悄一阵大叫,“你先把我放下来啊!” 不出一时,顾九辛也追了过来。 “跑了?” “跑了。”杨隽一脸凝重把静悄悄放下。 静悄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忿忿道:“岳子澶,本小姐一定要弄死他!” 吓人事小,丢人事大!刚才那么大呼小叫的,多丢份儿哪!以后岂不是要被顾九辛笑话了! 顾九辛原本倒是想安慰静悄悄两句,现在却只是朝她看了两眼,让静悄悄脸色涨得更红了。 就在静悄悄想一会儿该怎么应对顾九辛的调侃时,顾九辛已经挪开了视线,指着沙丘下对杨隽道:“小师叔,你看!” “咦?”静悄悄看到地下黄沙上摆着的两段东西,抢先跑下去,“这不是那个……” 沙丘底下,两截手臂粗细的东西软塌塌地躺在地上,一截有手臂长,一截有三尺来长。 静悄悄凑近一看,脸色顿时大变,受到惊吓一般往后猛地一跃,脚下跟安了弹簧一样弹射开。 “有血迹!”(未完待续。) 第354章 何来绯花 顾九辛和杨隽对视一眼,奔下沙丘。 两条绳索状的物体,创面平整,正是万屠刀利刃所断。 杨隽拿刀尖拨了拨,触觉软软的,不过表面已经因黄沙上滚了一路而炙烤出一层黑色,烤焦的鱿鱼须似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静悄悄左右看看,顾九辛一脸凝重,杨隽也皱着眉,瘪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们都见过?” 杨隽抬头看着刚才三人奔下的沙丘。两道血迹从沙丘上蜿蜒而下,一直延伸到创面附近。 他扭头问顾九辛:“不是人吧?” 顾九辛有些为难,露出的白皙额头中间蹙起了两道竖痕。 “恐怕,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她像是不太情愿说出这样的话。 静悄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脸上有些茫然,瞬间又被一丝不敢置信的恍然代替,掌心使劲擦着自己的双臂,哆哆嗦嗦地道:“你们说明白点吧,听着怪瘆人的。” 想着刚才那有点柔软的触感,静悄悄就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却又不愿意在杨隽和顾九辛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恐惧。 杨隽回想着自己看见的画面,一边用刀尖轻轻点了点地上的半截断尾:“还挺蛇尾巴吧?” 他嘀咕道:“就是没有蛇皮。” 万屠刀何等锋利?刀尖一点,已经被高温炙烤止住流血的断尾又被削开,鲜红的血液再次从断口流出。 静悄悄咧嘴,往顾九辛的方向站了站。 杨隽却逮着她问道:“被这玩意儿捆住的时候,什么感觉?” 哪壶不开提哪壶!静悄悄瞪了杨隽一眼,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好吧……” 被杨隽挑眉一看,她撇撇嘴,提高了声音道:“是挺软的,像……像活物。” 万屠刀刀面光滑,滴血不沾,染上的血液顺着刀刃缓缓滴下,汇入滚烫的黄沙,发出一声细微的“噗嗤”,一缕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烟,像一滴水落到燃烧的篝火里。 杨隽嘴唇抿抿,说出了已经想了好一阵的词:“妖兽?” 其实众人心中自有猜想。 顾九辛是见过岳子澶于明镜崖界门处的表现,心中早有怀疑。 不是人,怎会出现这样的怪异情形?还有那神秘飘忽的身法,她原本想过岳子澶或许是哪个世家的人隐瞒身份,如姜宿一般从神木令主,到各处兴风作浪,只是实在从其身手功法上看不出来历。 静悄悄更是亲身亲历过的,此刻回想起来,竟是心有余悸。知道是什么东西倒不是太畏惧,怕的就是不知岳子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此刻回想起来,自己被不知什么东西的触须还是尾巴给裹了一遭,呐触感还直把她恶心得想吐。 静悄悄一脸憋屈,顾九辛扫她一眼,又皱起了眉头:“岳子澶抓静师妹做什么?” 问静悄悄道:“可有什么异样?” 静悄悄一点也不想回忆被莫名其妙生物非礼的经历,顶着两个人的目光,郁闷地道:“他好像说了句‘没有’。” “没有?”顾九辛目光一凝,“他想找什么东西?” 静悄悄摸摸自己手腕,扭头对上杨隽目光。 三人眼神一对,异口同声道:“钥匙!” 地上两根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在滚烫的热气之下水分迅速流失,干瘪得跟腊肠似的,杨隽嫌弃却有些忧心地瞥了一眼,道:“这就说得通了——他不是想捉人质。” 静悄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阴沉得像六月的暴雨天:“晦气!” 朝顾九辛道:“早知顾师姐该在界门上多布一道杀阵。管他是谁,踏入便是死地!” 反正跟进来的,没一个是好人!静悄悄心下郁卒,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顾九辛摇摇头:“千金难买早知道。再说,也不能将人人都置于死地。” 静悄悄撇嘴,跺了两下脚:“烫死了,还是悬着半空好受点。” 身形一跃而起,站在了半空,眼前空空荡荡,顿时喊道:“那个宋樵也跑了!” 杨隽不甚在意:“算了,他无足轻重。能活着出千里黄沙就算命大,爱跑就跑吧!” 宋樵见岳子澶被杨隽打倒,自己本没打算跑的,就怕在杨隽手里落不着好。后来一看岳子澶不仅自己跑,还顺便拎着静悄悄吸引了三个人的注意力,顿时麻溜地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有从殷晋离身上搜刮来的东西,他相信自己熬到出千里黄沙不是问题! 顾九辛看杨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小师叔在想什么?” “岳子澶的身份。还有……”杨隽摇摇头,“先前以为他是神木令主的手下,现下看来又要推翻这个猜想了。” 顾九辛叹了一口气。 杨隽见她似乎有所感慨,问道:“九辛,你怎么看?” 顾九辛深吸一口气:“嵊洲妖兽为数不多,也一般不会与修士正面相对。岳子澶不仅竟然能够混迹到玄天门,胆子不可谓不大。且他之前就曾在殷家蛰伏多年,从其行事来看……” 杨隽眉心一跳:“这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大行动!” “不错。”顾九辛点头,“岳子澶所图,必定不小。” 杨隽见她仍是愁眉不展,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含询问。 顾九辛看了看山丘上蜿蜒的细细血痕,叹道:“自牧异氏驱魔之后,人族与兽族几乎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冲突。但如今嵊洲乱势纷纷,只怕这些妖兽也有心浑水摸鱼,趁乱而起。” 杨隽虽知眼前众多事情纷纷,却觉自己没有顾九辛这般忧心天下,更未联想到岳子澶这一只妖兽背后关联的,可能是一整个族群。 “牧异氏驱魔,魔族到底远迁到了何处?”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浩世大劫其间似乎曾经有妖兽现身过。但自此之后,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什么往来。妖兽犯禁,被修士所灭的事情倒也时有发生。然而,大规模的妖兽群体却是不见的。” “岳子澶的行为太过大胆。若仅是图谋殷家,恐不至于隐匿身份,进入玄天门。” 以异兽之身闯入嵊洲修道正统,万宗之宗的玄天门,这个行为简直就是作死。杨隽也想不明白,摇头道:“下次看见,定不让他逃了。” 顺藤摸瓜嘛。姜宿处打探神木令主的底细,抓住岳子澶再拷问他的目的。都一样一样的,事情终有慢慢浮出水面的一天。 顾九辛螓首低垂,敛下眉眼,没有应答。 神木令主的横空出世,已经让她心头压了一层重负。这两天,她也有所思考,联系近来玄天门中的几桩大事,由王越而起血修事,牵连到满门被灭,神木令主所图,怕是远不止神木令这个目标罢! 再则,她看一眼杨隽,眸光不住闪动。不管是楚家还是顾家,都和神木令关系匪浅! 杨隽见顾九辛眼光有些异样,心中一动,不由问道:“为何这般眼神看我?” 顾九辛抿唇,变了脸色,缓缓摇头:“罢了,还是先找绯花白玉翁罢!” “耽搁了这么久,不知姜宿那边怎样了。虽则界门那边布下的阵法还没有反应,但也希望他还在这千里黄沙之中。” 雾尘小界之中不见日月,不过昨日杨隽倒是发现白天里还有一个判断时间的方法,那就是——看影子。 低头一看,影子只剩下小半截,顿时跳脚。这都过去大半个上午了! 静悄悄站在上头,觉得被炽烈的光线一晒、热烘烘的地气这么一烤,身上那个凉飕飕麻得要命的感觉才渐渐消了,看着两人不由插嘴道:“那你们俩还磨蹭什么,这就走吧!” 顾九辛收起了雅瑟,踩着飞剑挺身跃上沙丘,先看了一眼殷晋离尸体所在的方向。 追来绕去,千里黄沙里又没有什么明显的方向标志,一番挪动,还得先判定一下方向,决定往哪边走。 这一眼看过去,险些让她觉得眼花,不由眯缝起眼睛,手搭凉棚罩在眼睛上方。 顾九辛脸上露出意思不敢置信的表情,纱布罩着的脸没让静悄悄看到她小嘴微张的讶异模样,不过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却被静悄悄捕捉到。 “怎么了这是?” 顾九辛抬手拍她一下:“你看看,那是什么?” 静悄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就是……”静悄悄瘪嘴,不就是殷晋离的尸体么。都这么好一会儿,差不多要给烤成人肉干了。 殷晋离失血挺多,血迹在他身边的黄沙地上氤氲开去,染红了他身下的一小块地方。 不过……血迹中,似乎有一抹小小的,不同于周边的颜色。 难道是……?静悄悄一脸庆幸,亦有点不敢置信,也是张大了嘴,缓缓扭头看向顾九系。 杨隽看着已经萎缩成腊肠模样的两截断尾或是触手,从底下爬上来。 “你们俩看什么呢!” 静悄悄猛然回神,就在自己飞剑上蹦了一下:“我们走运了!宋樵杀殷晋离,杀得好哇!” 杨隽心塞:“好什么好,那小子该是我手刃的!” 一肚子坏水,不安好心眼,一直想着算计楚恪和自己的货,要什么宋樵插手!杨隽郁闷得一比。 静悄悄却是拍拍他肩膀,朝顾九辛使了个眼色。 两女彼此一点头,如离弦之箭,从杨隽身侧疾驰而出,直奔殷晋离尸身。 “哎,怎么回事?”杨隽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该走那个方向吧!” 他想的还是继续往千里黄沙腹地中搜索,却是在看到顾九辛和静悄悄蹲在殷晋离身边的时候,脸色一变。 杨隽目力本就不差,再一看两女的视线都盯着那块被血染红的沙地,眼光一扫,就看到了那团小小的,还不及一颗鸡蛋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 静悄悄顾不得嫌弃身边的死尸,蹲下/身来,盯着地上的这一小团,双眼放光。 “还真是运气不错!” 顾九辛也是面露喜色,抬头冲凑过来的杨隽道:“这就是绯花白玉翁!” 绯花白玉翁? 杨隽看着血液中央,一颗圆溜溜的小球,比鸡蛋要小些,表皮应该是暗紫色,与沙地上的血色十分相近,其上密密麻麻生了许多白色小刺,硬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迷迷蒙蒙的,显出一些不真切来。 这颜色,这造型,让他想起了俗称牛屎菌的东西,看着有点像蘑菇,专门长在牛粪、狗屎上,颜色自然……也是如出一辙的屎色。 杨隽被噎了一下,不他确定地问道:“真是……绯花白玉翁?” 这一块儿地方寸草不生,别说草了,连根毛都没有,刚才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再说了,之前听她们俩形容的,绯花白玉翁开鲜艳的绯红色花朵,还有浑身的白毛……这,跟殷晋离的血上长出来的东西,不一样罢? 顾九辛倒是笑了笑,道:“小师叔有所不知。绯花白玉翁生于千里黄沙,最是耐热,耐寒。” 杨隽心说,不耐热耐寒也不行啊,就旁边这殷晋离,浑身都快冒出烤肉的焦香味儿了。还有这千里黄沙晚上的冥寒朔风也够恐怖的,绯花白玉翁这样的名儿白瞎在千里黄沙了。 “绯花白玉翁有花有果,开红花结红果,种子白色,绝类黄花地丁,随冥寒朔风而去,被掩埋于沙土之中。根系扎得极深,其种能在地下数十尺处潜藏百年之久。” 杨隽神色一动:“嗜血而生。所以,这一株还真是刚长出来的?” “不错。”静悄悄一脸喜色,“所以我说宋樵杀得好啊。这地点也选得好——想必下面刚好埋有绯花白玉翁的种子,血浸透下去,又有足够多,这就发芽长出来了!” 杨隽还是没有展颜。 “这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话音一转,他指着那鸡蛋大小的刺球道,“绯花白玉翁无绯花不可采,就这丁点,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到开花?” “我们还得等到它开花?” 顾九辛亲叹一口气:“有得等总比漫无目的地到处找好些。” 杨隽不置可否。 看顾九辛的意思,还真是要在此处一直守到这绯花白玉翁开花。杨隽只担心两女能不能扛过今晚的冥寒朔风。 杨隽瞥一眼殷晋离的尸体,他们今日最初看到殷晋离和宋樵的惨状,那就是被冥寒朔风虐过的下场。(未完待续。) 第355章 夺花之战 “我留在这里守花,”杨隽沉声道,“你们先出去等我。” “不可!”顾九辛站了起来。 “凭什么?!”静悄悄扭头,眼睛瞪得溜圆。 杨隽左右看看,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道:“找绯花白玉翁本来就是我的事,与你们并不相关。你们俩,真没必要陪我冒险。” 静悄悄撇撇嘴:“这算哪门子冒险。再说了,绯花白玉翁也算是个稀罕物,本小姐心心念念这么久,好不容易看见一株,怎么的也得看着它开花才行。药拱手让给你了,总不能看一眼也不成吧?” 她蹲在地上,也不看杨隽,两只眼睛都盯着地上那一小坨圆溜溜的刺球,似乎真是把眼珠子都粘在上面了。 这是不讲道理纯耍赖啊。杨隽也觉得静悄悄越发显得执拗和任性,看着挺符合她娇小的身材和大小姐的人设,但隐隐又觉得有几分违和。 之前在他心里,静悄悄分明是有几分萝莉面孔御姐心,心性坚韧,思虑颇多,现下却是有点玩脱了解放天性的样子。 杨隽摇摇头,不再与她讲理,转头对顾九辛道:“九辛,姜宿牵涉到神木令主之事,稳妥起见,你们还是出去在外围守候,一旦有情况,也好及时发现。” “万一夜间困在此处,而姜宿又走脱出去。这,有冥寒朔风阻隔,就不能及时赶到……” 顾九辛眼眸弯了弯,似乎浅浅一笑:“小师叔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幻月谷精于阵法之术,我布下的困阵,姜宿便是能破,至少也要一个昼夜。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了。” 杨隽一时无言。 不管讲理的还是不讲理的,这女人都让人难以招架啊! 静悄悄抬眼,朝与顾九辛视线一对,努了努嘴。 顾九辛轻轻挑眉,眸中水光微漾,一双黑眸如冬日沉凝的山谷里唯一一汪灵动的清泉,泛着沁人心脾的柔光。 杨隽暗暗叹气。小师叔顶个毛用,关键时候说话没一个肯听的。 “算了,看来我这个师叔是管不了你们啦。”杨隽招呼静悄悄:“你也别蹲地上了,拉不走你的,小心被烤成肉串儿!” 这不就是默许了!静悄悄高高兴兴地蹦起来。地上热气熏得滚烫,蹲着也跟坐在烧红的铁板上似的。 顾九辛笑笑,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柔:“小师叔,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杨隽两步踏上旁边的小坡。这就叫愉快地决定了?就你俩这…… “不是吧!”杨隽音调微变。 “怎么了?”静悄悄第一个冲上来,待看见背面一摊血迹上的东西,嘴巴都咧开了,心情顿时变得灿烂起来,忍不住一个握拳,捶在杨隽肩上,“运气也太好了!” 殷晋离被宋樵一刀捅了,先后挪了两个地方。一处是在沙丘顶上,是殷晋离被捅一刀的地方,后来被宋樵一脚踹下坡,分别流下了两大摊血迹。 沙丘顶上的这一头,立着一颗鹅蛋大小的圆球,一样的紫色皮,上面覆盖的白色细小毛刺更细密,几乎连成一片,每一个长出毛刺的孔里都有着至少三根,而刚才沙丘底下所见的那一株,其上毛刺还只是单根的。 静悄悄喜道:“长得还挺快!看来,最迟明日就能摘取了。” 杨隽吁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 事情发展得有点快,之前根本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找到绯花白玉翁。 不过,也不算什么坏事。绯花白玉翁的毛刺长到一孔七根就会开花,大概是因血液浸透缘故,长得格外地快,他妈只消在这酷热中忍耐一天,再挺过今夜的冥寒朔风就可以了。 绯花白玉翁长得倒是有点像仙人球,不过表皮和白刺看起来都要软和许多,一点不像是长在这种鸟兽尽绝之地的生物。 顾九辛看到第一株的时候颇为惊喜,现在倒没那么惊奇了。只轻轻颔首道:“两株绯花白玉翁,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杨隽点了点头,有点无精打采的,站在沙丘顶端举目远眺。 茫茫黄沙无边无际,只看得到波浪般起伏的线条,天空湛蓝得出奇,一丝白云也无,整个千里黄沙没有一丝生气,鼻孔里呼吸着都是灼热的空气,肺里也觉得像是闷了一团火。 静悄悄倒是不怕热了,也不嫌殷晋离的血脏,蹲在沙地上研究那绯花白玉翁怎么长的,还真想是一个孩童得到了心心念念许久的玩具,一拿到就舍不得撒手的样子。 其实她也是心绪万千,却不知道这时候该和哪个说些什么合适。 岳子澶如果真是一个妖兽,这又是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她条件反射地想到应该传给她坐镇静家的母亲,然雾尘小界里却是无法与外界连通,只得自己闷闷地想。 说是看绯花白玉翁吧,真蹲在面前左右看这么两圈,又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也就长这样,倒看不出什么圣药的品质。如果非要说,大概因长在鲜血之上的缘故,显得有些妖异。 静悄悄胡思乱想的,眼睛落在那一颗鹅蛋大小的小植株上,耳朵却悄悄支棱起来,听顾九辛慢道:“小师叔在担心什么,姜宿还是岳子澶之事?” 顾九辛声音浅淡,在这燥热的天气里,有种格外地令人安心的清爽感,沁人心脾,仿佛在三伏天的半下午喝一盏冰啤。 静悄悄左手粉拳托着下巴,心中怅然:“真是温柔可亲,善解人意。我怎么就没有学到此项技能呢?” 眼珠子翻翻,右手食指拨弄着左手腕上的手镯,叹道:“娘啊,都是跟着你学的!” 想起从前少不更事的时候,江临仙嘲笑她疯疯癫癫嫁不出去,她跑去向江守玉告状。江守玉骄傲道:“咱们静家女不必外嫁!” 又安慰她说,日后给她“娶”一个老实听话的相公。江守玉信心满满:“像你爹那样的,听话,我说一他从来不敢说二!” 那时她也只四五岁,可后来江临仙没少拿出来挤兑她。是以事情过去多年,静悄悄对此事印象仍然十分深刻。 不过,小时只当是笑话来听,后来却真悟到如果不是像她娘说的那般人品,哪个男儿会愿意来入赘?想想静家那几个老姑父们,几乎都跟她老爹是一个款的,站在老姑婆们身后唯唯诺诺,让人连面目都记不清。 静悄悄心里实在有些别扭——她老爹倒是听妻子话,疼女儿得很,但她不喜欢这一款的啊! 静悄悄现在回想起来,顿时觉得被自己老娘给坑了一脸血。 灼热的光线,四周升腾的热气,让整个人都软绵绵晕乎乎的,静悄悄迷迷糊糊中,又听见杨隽道:“都有罢!我倒是想传讯给氓——师尊。” 氓山真人就跟杨隽提了那么一句,也不知道去办什么事儿了,让杨隽心里有些惴惴。 人族与兽族的大冲突过去已经太久,但这件事却又与万屠刀有着莫大联系,若岳子澶真是事起,氓山真人必然跟着掺和,他自己也会牵连其中。 局势到底会怎么变化,妖兽是想来个大反攻还是怎样? 杨隽突然想到历史总是相似的这句话,算算嵊洲大陆也安逸了将近三十万年,或许,现在正在缓缓拉开一场大幕…… 顾九辛偏了偏头,忍不住把之前的疑惑又拿出来想了想。 氓山真人多年未曾出现,自凌初山大比再次出山之后,就一直令人不容忽视。 顾家人都觉得,氓山真人之所以收“楚恪”为徒,除了“楚恪”本身的天赋,还有着深层的必然原因,但到底也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相对于氓山真人的举动,几位老祖更关注的,是曲游楚家和神木令主闹出来的动静。 可是,神木令的事情,此刻跟他说,合适吗?顾九辛想。 两个人各自沉思,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静悄悄也有些出神,仿佛能听到眼前的绯花白玉翁,一棵小小植株缓缓生长,白色毛刺一点一点增长的声音。 沙地上的血色慢慢变浅,血水似乎渗透过沙子,浸入了地下,只在沙粒表面留下一点微末的色彩。 影子渐渐从身侧转移到了脚下,杨隽能感觉到头顶尤其地烫,就算有静悄悄送的那一件罩衣隔着,也被晒得几乎冒烟。 “静大小姐,你这是脚下生根了么,怎么又蹲着了?”杨隽瞥见静悄悄一脸呆相,忍不住说道,“现在这会儿光线正烈,地上也烫得很,你不怕会烘熟了?” 静悄悄把兜帽往下拉了拉,几乎盖住整张脸,声音从罩纱下传来,有点闷闷的:“光线照不到脸上还好点,不容易蜕皮。你还是少说话吧,现在越来越热,一张嘴就” 杨隽不知道顾九辛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竟觉气氛有点些微的尴尬,立在这里也是无所事事。 听静悄悄说少张嘴保存体内水分,他觉得有种莫名的荒诞感,明明犬类在炎热的夏天都是通过张嘴喘气来散热。不过么,这大概也就是他们和犬类相区别的地方罢! 杨隽心头微微一沉,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三人一直沉默着,直到影子渐渐拉长,在沙地上拖出细长的痕迹,在沙丘底部折出一个角度。 这时候,杨隽感觉周围的温度突然间降了下来,热还是很热,但大概也只有四十来度,属于普通人也能够忍受的程度。 静默了许久的顾九辛终于开口:“天色将黑,趁着冥寒朔风还没来的时候,可以吸食紫甘竹汁液补充水分。” 暴晒了一整天,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但顾九辛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点干涩。 杨隽张张嘴,嘴唇也干裂了,因为一直保持着闭嘴的姿势,两片嘴唇已经紧紧地贴在一起。 蔫儿吧唧的静悄悄听到顾九辛开口,也恢复了精神,跳起来道:“可算是我有先见之明吧?” 她手里已经取出一截紫甘竹,紫色的皮衬得小手异常白嫩。 杨隽想,这样光滑如脂玉的皮肤,也难怪她们都得小心翼翼地护着。不过转念一想,昨夜两个姑娘还躲在石头后面避风,今日却要和自己在一同在这荒凉的沙地上直面冥寒朔风。女子,当真是难懂。 可是,真的难懂吗?杨隽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知道点什么,却不敢十分肯定。 顾九辛已经取出 静悄悄把兜帽往下拉了拉,几乎盖住整张脸,声音从罩纱下传来,有点闷闷的:“光线照不到脸上还好点,不容易蜕皮。你还是少说话吧,现在越来越热,一张嘴就” 杨隽不知道顾九辛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竟觉气氛有点些微的尴尬,立在这里也是无所事事。 听静悄悄说少张嘴保存体内水分,他觉得有种莫名的荒诞感,明明犬类在炎热的夏天都是通过张嘴喘气来散热。不过么,这大概也就是他们和犬类相区别的地方罢! 杨隽心头微微一沉,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三人一直沉默着,直到影子渐渐拉长,在沙地上拖出细长的痕迹,在沙丘底部折出一个角度。 这时候,杨隽感觉周围的温度突然间降了下来,热还是很热,但大概也只有四十来度,属于普通人也能够忍受的程度。 静默了许久的顾九辛终于开口:“天色将黑,趁着冥寒朔风还没来的时候,可以吸食紫甘竹汁液补充水分。” 暴晒了一整天,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但顾九辛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点干涩。 杨隽张张嘴,嘴唇也干裂了,因为一直保持着闭嘴的姿势,两片嘴唇已经紧紧地贴在一起。 蔫儿吧唧的静悄悄听到顾九辛开口,也恢复了精神,跳起来道:“可算是我有先见之明吧?” 她手里已经取出一截紫甘竹,紫色的皮衬得小手异常白嫩。 杨隽想,这样光滑如脂玉的皮肤,也难怪她们都得小心翼翼地护着。不过转念一想,昨夜两个姑娘还躲在石头后面避风,今日却要和自己在一同在这荒凉的沙地上直面冥寒朔风。女子,当真是难懂。(未完待续。) 第356章 漫卷黄沙 黑沉沉的夜色,乌茫茫的风中,突然间闪过一线白光。 那闪亮的白色光线,犹如一条劈空斩地的闪电,瞬间将天幕连着大地都撕扯开来。混沌的夜色,被这一道白光撕裂,猛地豁开一条大口子。 轰的一声,似洪水倒卷,像是被激怒涛涛江水,疯狂地叫嚣着反扑回来。 姜宿还没来得及抓稳剑柄,就被这狂怒的水和呼啸的风盖过了头顶。 唔,唔—— 姜宿握紧刀柄,气凝丹田,沉腰定脚,双脚深深地埋进了沙里,才没有让自己被卷走。 这怎么可能?! 姜宿心中惊骇莫名。 难道他还是低估了“楚恪”的能力? 脸上黏糊糊的,似乎沾着什么液体,在狂啸的冥寒朔风中冻成了坚冰。 额上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液体,滴落下来,凝结成冰,压得眼睑下垂,几乎睁不开眼。 姜宿很想伸手摸一把,但是,他不敢。 对面的杨隽两只眼睛神采奕奕,在这阴沉的夜里如同两颗明亮的星子,目光沉稳而坚定,闪烁着嗜血的如猛兽般的寒光。 而他自己,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根本不能被挪用,只能勉强地甩了甩头。 一次溃败而已,怕什么?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不怕今日的失败,才会有日后的成功。 杨隽在潮涌之中,一次又一次地挥刀,劈开这翻卷的浪潮,虽然难免会被反扑的潮水席卷几次,但因有了准备,再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彻底失守阵地了。 尽管如此,一个时辰之后,杨隽也已经累得气息微乱,胸腔起伏的频率也变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见一轮弯月已经出现在了湛蓝深邃的天空中,便从水中爬上来,坐在岸边调息,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涨潮。 当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如同闷雷一般的声响时,杨隽的双眼倏然一睁,一线精芒如同暗夜流光,一闪而逝。他定定地看着海面,眼中现出几分希冀。 遥远的海面上现出一条细长的白线,虽然肉眼看来还很微弱,与这夜色下的茫茫大海相比更是微不足道,但却拥有无可匹敌的巨大声势。 轰隆隆绵绵不绝的响声越来越大,如同万鼓齐鸣,万马齐奔。 “素练横江,漫漫平沙起白虹。” 不过眨眼之间,那一条白线就迅速地从海面上升起,变成了一道矮墙。随着浪墙的推移,轰隆隆的声势也越发骇人,如同万匹雄狮嘶吼,声音震耳欲聋。 汹涌的浪潮还在往前快速的推移,杨隽没有再看越来越高的水墙,而是扛着刀,再次跨入了水中。 当杨隽跨入水中之后,他所看到的已经不是一堵水墙,而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了。 在宽阔的海面上已然越堆越高,以至于像山峦一般的浪潮,涌进入海口之后,与奔流如海的江水相撞,陡然间迸发出极为恐怖的力量。 身处浪潮中心的杨隽,已无法看清潮水的全貌,甚至耳边的轰鸣声都似乎已变得遥远。江水、海水,无边的潮水自四面八方涌来。他仿佛是风暴中的一只小帆船,摇摇晃晃,危在旦夕。 而他要做的,不只是让自己站稳而已。狂暴的巨浪当头砸下,杨隽却举起了沉重的万屠刀。 劈! 斩! 奔涌的海水像是一头凶兽,被万屠刀从中破开,一分为二。 如巍巍群山之倾倒,似千军万马之分崩。 然而,这一线巨浪却是拥有无法比拟的修复能力,下一瞬间,被刀锋挤开的水流哗地朝着中间合拢。 这一次的反扑,比杨隽之前所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海水近乎疯狂地想要将他吞没,张开硕大的扁嘴,将他掩入了黑暗之中。 杨隽沉入水下。海面上波涛滚滚,水下却平静异常。 虽然从通天河流下的淡水和海水仍然在此处交锋,但比起水上的激烈,实在是要温和绵软得多。 杨隽稍一休整,又拖着万屠刀浮上去,直面咆哮的海水。 他不停地挥刀,又不断地被巨浪袭倒。万屠刀虽重,在这涛涛巨浪之中,却显得如此单薄、渺小。 在呼啸的狂涛怒波之下,万屠刀的气势似乎完全被掩盖。但若仔细一看,却能看到滔滔白浪之中那一抹忽闪忽闪的白芒,在漫卷的波涛里沉浮隐现。 浪潮一趟接着一趟,前浪未消,后浪又至。杨隽几乎抬不起手来,但他仍然凭借着一股信念咬牙支撑,像一个最顽强的弄潮儿,在汹涌的波涛里翻滚,直到呼啸的海水渐渐停歇。 水面下,依旧是暗流涌动,淡水和海水的交锋仍在继续,杨隽却觉此时的通天河河口风平浪静得可爱。 精疲力竭的他终于拖着万屠刀爬上了岸。 摆脱了水的包围,“哐啷”一声,杨隽把刀仍在地上,自己仰头躺在刀旁。 杨隽虽然疲累到了极致,心里却十分欣慰。 大海的磅礴力量果然令人心惊,可是,自己挺过来了!虽然这还不算战胜了大海,但却实实在在地战胜了自己。既然如此,那么会有没有一天,自己能将这大海也倾覆? 熟睡的他没有看到,自己身周围绕着一圈荧荧光亮,细微得仿佛最小的沙粒,但它们轻盈飘忽,如同飞舞的精灵。这些精灵缓缓地,缓缓地,向着他移动,落到他的身上,“咻”一下不见了踪影。 灵气,天地灵气!这些灵气自动自发地靠近杨隽,融入他的身体,汇入他的血脉,随着血液的流动四处游走,温养着他疲惫的筋骨血肉。 因为在睡梦中得到了滋养,杨隽醒来的时候已经觉得浑身上下朝气蓬勃,充满了力量。 他并没有睡很久,睁开眼时太阳尚未露头,海天相接处,竟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杨隽只觉得四下里都是雾蒙蒙灰沉沉的一片。 他起来活动开手脚,又一如往常的练功。 杨隽早起晨练的习惯保持得很好,每天一到时辰就自动睁开眼,根本无需任何提醒,就像脑袋里设置了自动开机一样。杨隽自己都佩服自己。 练功毕,他坐在岸边看海浪奔涌,又想起接下来的大比。测筋骨、测灵窍和擂台实战三项是错开来的,测筋骨自玄隐峰始,测灵窍则以落羽峰为先。 明天就是测筋骨的日子,杨隽对于传闻中的银河九天,有着极高的期待。一是当日江临仙桃花流水在前,二是今日自己力搏海浪在后。他不由想道:不知这银河九天,与万马奔腾的浪潮相比,又是如何? 杨隽看着澄澈的碧海白浪细沙滩,心绪也变得空明,若有所感地盘膝坐下。他没有运功行气,而是全身心完全地放松了。 渐渐地,杨隽觉得自己的身躯似乎漂浮起来,仿佛一片轻薄的花瓣,在清冷荡漾的水波里浮流,又似乎一朵轻飘飘的白云,在高远空旷的天空中徜徉。 虚、空、净、远,茫茫然不知身之所处,飘飘然不知神之所在。 杨隽在这澄碧的蓝天碧海之中,忽地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哪里来,想要做什么,将往何处去。似乎自己生就是一片云,一缕风。 直到海面上传来轰隆隆奔雷一般的声响,杨隽才从这样彻底的放空中醒来。他看着一片湛蓝之中越来越近的白浪,突然间体味到了一丝摒弃后天之神,而就先天之神的玄妙。 回想着昨天静悄悄所说的先天后天之论,杨隽若有所思地看着海面。 但很快,万马齐踏的声响唤醒了杨隽的注意力,他抿了抿唇,扛着刀再次跨入了水中。 明晃晃的日光之下,杨隽清晰地看到堆雪似的浪花之下,扑过来的海水澄澈明净,同样是蓝色,却比蓝天更清透。 闪亮的刀锋划过,将这透明的水幕撕裂,杨隽眼前瞬间绽开星星点点的耀目光辉。 太刺眼了。 杨隽觉得晴日之下远不如暗夜之中练功来得好。 红日当头,闪耀的光芒落入眼中,顿时满眼都是小星星,扰乱心神,使得他难以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在练刀上。而暗夜之中,他的全副身心都能够毫无保留地投入进去,目虽能视物,但他并不主要靠目力,听觉和神识也已完全放开,周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杨隽又进一步理解了静悄悄关于先天之神和后天之神的那一番理论。以外扰内,或许这也算罢? 他干脆闭了眼,凭着自己心中判断,在滔天的白浪里翻滚。 一样清澈的海水,一样迅猛的海潮,一样……沉重的万屠刀。不同的是,没有了刺眼的阳光,没有细碎的水花。 杨隽的心神一空,好似又到了那种飘飘无所倚的境地。 天地间,唯我与刀,仅此而已。 再次挥刀的时候,三千多斤的万屠刀在水流中似乎也轻了几分。而杨隽对于力道的把握也更加精准,不是一味的威猛,而是在这翻涌的狂潮之中,感受着水力的牵引,顺势而为。 眼前所见,果真会影响自己判断。 午潮过后,杨隽坐在海岸边,细细回想自己两次在海潮中练功的情景,暗暗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天在海水中的扑击,杨隽已觉不虚此行。 冬日的夜空深邃而辽远,子时将过的时候,杨隽被狂涛怒波的喧嚣唤起,看到天边隐现的一丝白线。 连续两天的海中练刀,他已经驾轻就熟,扛着万屠刀来到海口江心。 银河九天连闯九关,杨隽已对这种被水包围的感觉十分熟稔。他凝神静气,感受着海水的来势,对准浪头,“唰”的一下,将手中大刀劈过去。 哗—— 浪潮的反击,杨隽也已熟知,他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侧开,脚步轻移,避免被浪头拍打在刀面上。 只是一瞬间,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银河九天之中,那些飘飘洒洒的冰针。 似柔实刚,似刚实柔。在飞速下坠的流水中,竟还能保持翩然姿态,而看似缓慢轻柔的冰针,却能在接触人体的瞬间,刺破皮肤。 那些冰针,蕴蓄着怎样的能量? 杨隽在银河九天亲眼所见,寒灵之精轻盈无比,然似柔实刚,似刚实柔。 他那时心念一动,曾想拈一枚冰针,结果是徒劳无功。此时身在狂潮之中,眼前却突然出了冰针的缥缈姿态。 不是密密麻麻多如牛毛的冰针,而是一枚又一枚细逾毫毛,随着流水下落,轻缓飘然垂下的冰针。 像是一小团柳絮,轻若无物。 然而就是这样看起来没有丝毫重量的冰针,在飞坠的水流之中,竟能一直保持自己的节奏。 流水虽重,却不能左右它分毫! 那些冰针,究竟是如何在激流飞瀑之中保持自己的一贯速度坠落,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自身一样? 杨隽迎着浪潮站定,像一块磐石,一动不动。 海浪如此汹涌,他能够像那些冰针一样,控制自己的方向行动吗? 杨隽拧着眉毛,像是要从自己的脑海里抠出那坨记忆一样,极力地回想。 他干脆闭着眼冥思,将记忆放大到最清晰。在千千万万的冰针中,锁定一枚,看那毫毛般的冰针,在奔涌的飞瀑水流中,顺水而行,飘飘摇摇。 流水毫无阻隔,猛然从高空倾泻而下,来势不可谓不猛。银河九天,是一片巨大的水幕,是直通云顶的水墙。 在这样极重极密的空间内,那一枚冰针却悠然游走,不急不缓。那一片水幕,似乎都给它做了背景,流水不流,杨隽只看见冰针飘飘洒洒,天地间只余此物。 这些冰针,似乎在这细密的流水之中,找到了空隙,开启了自身独有的路线,才能丝毫不受水流的阻隔,却又能与流水完美地契合。 水流的空隙……杨隽咬了咬牙,眼前似乎划过一瞬的亮光,流星一样,却没能捉住。 将脑海中的记忆再次放大,厚重的水幕薄如纱帘,他在这轻薄如蝉翼的水幕上,细看那水幕上唯一的冰针。 唰! 眼前那层薄薄的纱帘突然化作一面珠帘,每一颗珠子细若微尘,一缕连着一缕,串成了整面水幕。(未完待续。) 第357章 力不从心 大半天的时间,影子都已经从脚底慢慢移向了远方。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全都用来发呆,也太浪费了。 当然,杨隽也并没有将这时间全部用来思考人生。他倒是和静悄悄一样,想到过这么一个办法。 那就是——躲。 不直面冥寒朔风之厉,又能守到绯花白玉翁盛开。 他把主意打到了万屠刀的身上。 确切的来说,也不是万屠刀,而是万屠刀中的迷雾隐界。隐界虽然阴森,但到底算是自己的地方,还有老熟人大秃鹫,哦,是斑灵鹫。 不过,杨隽随即就把这个办法给否决了——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迷雾隐界的规律。 从前两次进入的情况来看,出隐界的时候,地点掌控不太稳定,就好似发射飞船时目标明确,但是降落的时候,虽然有预计的轨迹,但多少会有那么点偏差。 千里黄沙里不辨东西南北,就连在嵊洲能够指示方向的磁石,到了雾尘小界也是完全失效了。这实在是再次颠覆了杨隽对于世界的认知。 不离开千里黄沙,为的就是避免再次进来的时候根本摸不清方向。那不是白白把这两朵跑到眼前的绯花白玉翁给放飞了? 杨隽神情有些犹豫:“这大概,的确不是很稳妥。” 顾九辛见杨隽面现难色,就知道他的确是没有万分的把握。否则,以他一向的自信和笃定,不会说这么模棱两可的话。 她摆手道:“这也没什么,不过一晚上而已,略挨一挨就过去了。” “更何况,姜宿应该还在这里。把绯花白玉翁丢下,我也实在是不太放心。”万一被姜宿捡了漏,岂不心塞?顾九辛笑了笑。 温言软语,如淙淙清泉,听着就让人五内清凉,何等惬意。 顾九辛带着玩笑的一语,很快就化解了杨隽的尴尬。 静悄悄鼓了鼓腮帮子,好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但是顾九辛说的又是实情。他们还忌惮,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还“惦记”着同样冲绯花白玉翁来的姜宿。 既然开了话头,接下来的话也就好说了。 顾九辛道:“我看这里沙丘绵延,或可选一处背风的地方,多少能够减少冥寒朔风带来的伤害。” 其实杨隽原本想象过,静悄悄描述的千里黄沙大概跟沙漠挺相似。一样的黄沙,一样的光照强烈,一样的昼夜温差大。 然而,到了身处其中,杨隽也觉察出许多不同来。千里黄沙的杀伤力,相对于沙漠来说,实在要强太多了。 对于杨隽认知里的沙漠,凭借三个人修士的能力,只当是闲庭信步都无所谓。 但昨夜远远地见识了冥寒朔风的威力,今日更是亲眼看了殷晋离的惨状,再加上自己在千里黄沙暴晒了一整天,杨隽对千里黄沙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新台阶。 沙漠里或许还有经历风吹日晒始终坚挺的石崖,可以指示方位,也能遮挡白天的烈日,躲避夜晚的寒风。 然而,这些千里黄沙之中统统没有。松散的黄沙,白天热得能烤肉,晚上冻得像坚冰,且结构松散,连刨个洞避风都不行。 他们在这一望无垠的黄沙地上果真是一无所靠。 然而,顾九辛的这个提议也被否决了。 说到冥寒朔风,静悄悄有许多话,简直不吐不快。一听顾九辛说完,即刻道:“冥寒朔风最大神秘之处,便是不知其所起,根本无从判断方向。” 所以,想找一处背风的地方也不能够。 杨隽拧着眉头。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硬抗? 他自己还好,糙汉子一个,脸上划破了有伤痕也无所谓,等明天服用一点药丸治好了就算。 但是对这两个姑娘家……怕是无论顾九辛和静悄悄,都无法接受自己满面伤痕,鲜血淋漓的狼狈样子吧? “不过,冥寒朔风盘旋于夜空,也是靠近地面,风刀越弱。顾师姐这个提议,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当然,只是相对来说。方向仍然是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不可捉摸。” 静悄悄将手中空了的紫甘竹竹节随后扔掉,指尖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左右盘旋地绕着,模拟冥寒朔风的形状。 啪啪! 杨隽击掌两下,在顾九辛和静悄悄看过来的时候,说道:“我也有一个提议。” 没有人应声,两双眼睛,四只水汪汪的黑眸都凝视着他,这让杨隽心里升腾起一丝小小的满足和骄傲。 被人信服和依赖的感觉总能带给人满足,尤其是一个男人被女子,且是聪明又漂亮的女子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 这种成就感,实在是无可比拟。 杨隽心下感慨,也难怪会有“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句话,俗是俗了点,但也真是实在话。一方面能够运筹帷幄,一方面还有着温香软玉抑或者红袖添香,实在是……完美! 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该沉溺于此的时候。 他双掌合围,做了个手势:“既然越低越能够降低冥寒朔风带来的伤害,那我们就照九辛说的,聚在地势低洼的地方,再三个人面对面,背朝外,合围在一起,最大程度地降低冥寒朔风的影响。” 这倒是一个办法。 顾九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小师叔所言甚是。” 不过……静悄悄神情有些犹豫:“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静师妹还有什么忧虑?” 静悄悄吞吞吐吐的样子引起了顾九辛的好奇,不由问道。 “也……没有。”静悄悄觑了杨隽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三个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为了抵御冥寒朔风,一定会挨得紧紧的……静悄悄想到那个画面,耳根子就有点微微发红,脸颊上也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滚烫滚烫的,比被烈日照着的时候更火热。 天色阴沉下来,天光渐收。 杨隽大步走下沙丘:“冥寒朔风将至,我们得尽快了。” 感受到地下的黄沙温度渐渐降低,从脚底传来的灼热感转变为一股股凉意,杨隽的脚步顿了一顿。 他的提议是三个人站成一根柱子,以后背抵御冥寒朔风。这总比各自为战,每个人都要独力抵抗冥寒朔风好一些。 不过转念一想,要降低高度,最好还是趴下或者蹲下,但两个姑娘多半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且如此一来也失去了三人抱团的优势。 杨隽看着地上渐渐冷透了的沙子,浮现一个新的想法。 * 呜—— 朔风呼啸如鬼嚎,惊得人浑身战栗,更不用说刺骨的寒意随着冥寒朔风的翻卷,直透骨髓。 即便三个人抱团,静悄悄也冷得瑟瑟发抖。 旁边和她手拉手的顾九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从那只被紧紧箍着的手上传来的颤抖,昭示着另一只手的主人也在抖个不停。 这个时候,另一只还算镇定的,仍旧带着温温暖意的手,就显得尤其可贵了。 静悄悄从一开始虚虚地握着那只明显更粗糙、更结实、更有力的手掌,到现在紧紧地握着,从那只手掌上汲取着丝丝暖意。 从一开始的点点羞涩,小心肝砰砰乱跳,到现在一心想握得再紧一点,忘却了所有矜持,竟然是无缝衔接。 实在也是,冥寒朔风不给她一点旖旎的机会。 呜呜的风卷起沙地上最上层的沙粒,在疾速旋转的风中,拍打到每个人身上,像是散发着丝丝寒意的尖针,刺痛,冰凉。 如今,三个人已经被半埋在了冰冷的黄沙之中。被黄沙掩埋的部分吹不到风,但是冰凉之气顺着腿脚爬上来,也足以冻得双股战战,两颊凹陷,打着摆子,牙关都咬不紧了。 杨隽身姿笔挺,两条腿如同钢筋一般扎在沙地里。 这倒不是因为被冥寒朔风刮起的沙粒太多,把他们掩埋起来,而是他自己在低洼处刨了一个不足三尺的浅坑,刚好够三个人站在里面。 这个坑说大不大,刚好足够三个人站在里面,说深不深,还不足以让飞舞的狂沙把人给埋了,却恰好让降低了三个人所组柱子的绝对高度,几乎只有上半身显露在外,削弱了冥寒朔风作用于三个人身上的力量。 而很快,被刨空的坑里就填满了沙土,将三人埋了大半。 不过这样也好,三人原本互相抓着手,以免哪个支撑不住被风刮走,现在几乎相当于是被“种”在沙地里的人了,倒是脚下又稳了几分。 又一股邪肆的风刮过,三个人都很有经验地闭眼,把头一低。 四周都是荒芜的,黑暗的,也没有睁眼的必要,闭眼也是为了避免眼睛被割伤。 但风吹的间隙里,杨隽能够听到左侧或者右侧时而传来的牙齿格格声。被冥寒朔风吹的,也是地下冒出的寒气所侵蚀。 他没有说话,双手慢慢往外释放着一股灵力。青玉色灵光,在被黄沙掩埋的地底下,顺着四只相互牵扯的手掌,传递着。 然而,三个人里,谁也没有说话。 静悄悄又贡献出几张面罩,将每个人的头上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而眼睛亦在兜帽的遮盖之下。所以三人已是全幅武装。 尽管如此,呼啸的冥寒朔风中,也没有人想张嘴吃上一嘴的利风夹杂着满嘴寒刃一般的沙子。 直到呜呜的呼啸减弱,耳中听到冥寒朔风从地表裹挟的沙粒远去。 这一阵风暂时过去了。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大半夜过去,三个人也积攒下了一点经验。比如,冥寒朔风也是时时刻刻毫无停歇,每一阵风似乎的势力都很大,却又是相互独立的,两股风之间有着短暂的间隙。 就是这间隙,可以给人一点放松的空间。 顾九辛吐出一口气:“小师叔这个法子真是不错!” 从面罩后面、兜帽底下传出来的声音,已经有点变形,但还是听得出顾九辛由衷的语气和些微的感激。 压在沙土底下的手脚都不能动,在冷到几乎难以支撑的时候,也是冥寒朔风刮得最烈的时候。浅淡的青玉色灵光顺着二人相握的手传到掌心,一股柔柔的暖意,让人不由得觉得慰藉。 顾九辛想要拒绝。 不,小师叔你的修为也不高,这样耗费灵力不好! 然而疾风让她出不了声,手指只能勉强地动动,却是完全无法表示拒绝,甚至不由自主地将那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掌握得更紧。 顾九辛心头波澜微起,待风过去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另一边的静悄悄,想必也是如此情况,小师叔他,大概不会……厚此薄彼。 这个时刻,两位姑娘神奇地心有灵犀,都猜到了彼此的境遇相同,却都不好说破。 静悄悄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被肆虐的寒风和包围了下半身的冰冷黄沙冻得僵硬了,那只手根本挪动不了半分,或者说,自己根本已经不想挪动了。 这样牵手的机会,也实在是……不常有。 她心中想的东西有很多。 其实,对于杨隽和顾九系,她并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姜宿和神木令主有牵扯的消息,还是她从江临仙那里听来的。 当然,这也正常,毕竟,三个人所代表的势力都不一样,立场各异。但是莫名的,静悄悄心里就有点发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之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本来就是监视“楚恪”,打探神木令消息的,也从来做得得心应手,没有半点不适应,现在为什么会觉得心虚呢? 杨隽的情况的确比二女好得多。他经过雪顶灵湖的淬炼,寒灵之精中所蕴含的寒气,比之当下的这点寒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还能有余力照顾两个姑娘。 就在他以为今夜能够如此平静的度过时,耳中出来了由模糊到清晰的声音。 此时恰是两阵风的间隙,人的脚步踩在沙地上,从远处缓缓而来,对于半边身体都埋在沙地里的三人实在是容易察觉。 “有人来了!” 三颗带着兜帽的头同时抬起,三双眼睛熠熠生辉,以目示意,无声地交换着意见。(未完待续。) 第358章 花开一瞬 独行的脚步声,最可能的,就是——姜宿! 杨隽所选刨坑的地方离沙丘之下的绯花白玉翁很近,同样的沙丘底部,反正都是为守着这朵花的,就采取就近原则了。 至于殷晋离的尸首,没人理会,谁也没心思替他刨坑埋尸。而那具尸体,现在已经被冥寒朔风刮来的黄沙也掩盖起来了,变形的沙丘上,再也看不到那个人形。 而姜宿的身影,就出现三人对面的沙丘上。 杨隽抬头,从兜帽的边缘朝那边沙丘上看去,身形紧绷的一瞬,眼睛也豁然大亮——姜宿! 在艰难的夜里,巧遇敌人,其实并不算什么太好的时机。 不过杨隽却也觉得,算不上太坏。 迟早会有一遇,早一些晚一些也无所谓。 他从冰冷的黄沙里慢慢抽出自己的手,对两个姑娘道:“你们不要出来,我来对付他。” 最后一股浸润了暖意的灵光注入手掌,顾九辛和静悄悄都缓缓绷直了身体,肩膀一动,似乎随时都要跟着跳出这个沙坑。 杨隽已经抽出的两只手掌,很自然地覆盖在了二人的肩膀上:“夜,还未尽,你们暂且忍耐。” 忍耐,忍耐什么? 是这噬骨的寒冷,还是无法给予他支持只能旁观的状态? 不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姜宿趁着风不太烈的时候爬上了沙丘,此时夜色如无尽的浓墨一般,没有一丝天光泄露,但好在一阵风之后给了他些许喘息之机。 他已经在千里黄沙中穿行了两个昼夜,却是直到昨日将夜的时候才有所收获,正欲撤出,便再一次遭遇了冥寒朔风,不得不缓步而行,在这茫茫沙野之中再坚持一个晚上。 少师修为对于千里黄沙的酷烈环境勉强能够应付得来,最紧要的是,一朵绯花白玉翁,已然到手! 想到能够以此邀功,姜宿心情很好,连呜啦啦呼啸的朔风都觉得有几许轻柔。 他一身藏青色袍子,却披着一件湖蓝的斗篷,使得整个人在这浓重的夜里成了一道亮影。 姜宿兜帽盖脸,面上同样蒙了面罩,只露出了半截下巴,但杨隽依然从那显露出的身形认出了来人。因为,他识人其实不需要看脸,而是从气息。 对于某些修炼了特殊功法的修士,脸可以变形,就连骨头也能伸缩,而某些妖修,更是将此道发挥到了极致。 但于修士而言,修习的功法是一定,具有某种方向性,有点类似于挑专业,从决定魂修还是武修,道选定某种类型的功法之后,继续在此基础上深入。 而对于杨隽来说,让他只远远地看上一眼就从所谓的气息判断一个人是学计算机还是数学的或许很有难度,不过如今从这身影上“认出”姜宿却是不难,尤其是两人不久之前还曾有过一次时间不短的交手。 他手掌一撑,从沙地里把下半身拔出来,往前走两步,站在顾九辛和静悄悄之前,挡住了姜宿的视线。 “……哈哈哈!” 姜宿的位置居高临下,纵是兜帽遮脸,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对面隔着一道沟壑的人影。 看三个人抱团的姿势就在知道,修为远不如他的几个人,在千里黄沙的寒夜里并不好过。 修界,可没有一加一等于二这种事。 都被黄沙埋了一半,可见境况的确不怎么好。姜宿笑得很肆意,很放纵,亦很开怀。 他进入雾尘小界的时候,正欲与静悄悄争夺那把黑石晶钥匙,后一把冰玉钥匙不知落在谁手里,想来也是被“楚恪”取走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现在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天赐良机,真是天赐良机!”姜宿大踏步走下沙丘。 时近天明,冥寒朔风的频率也降低了些许,但在站在沙丘顶端,自己就无疑是处在风口浪尖,他可还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给一阵风给撅了。 “呃——” 就在姜宿信心爆棚,要举刀割一茬草,把杨隽和静悄悄等人一把薅了的时候,却见那埋在沙里的人跳了出来。 “楚恪!”杨隽还没有出声,姜宿先嚷了一嗓子。 杨隽没有应声,右臂一扬,无尽的黑夜之中,一条淡淡的青玉色光芒划过。 极其细微的光亮,因这夜色的沉静而显得异常明亮,带着浅淡的冰冷。 顾九辛和静悄悄扭头,自下而上,看到的就是杨隽傲然而立的背影,比平日里看到的要伟岸一些。 围满了身边的沙土,带着浸凉的寒意,浑身都冻得几乎发僵,却在看到那一团亮光的瞬间,觉得掌中传来一阵暖意,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风停下来的瞬间,整个世界,静谧极了。 静悄悄和顾九辛挨得极近,此刻却是连彼此的呼吸都听不到。她们,把呼吸放得极缓,甚至是,屏住了呼吸。 唰—— 一道极致的亮光破开这浓重的黑夜,仿佛不见天日的密室被撕开一道裂缝,泄露出一丝天光。 万屠刀狭长的刃,划出一道异样的弧度,自杨隽手掌而出,低垂着直指倾泻到地,而后挺身,朝天翘首。 造型怪异又沉重的大刀,融进了浓黑如墨的夜色中,反而使这道刃光显得有几分轻灵,似一柄狭长的弯勾。 冰封的冷冽,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却蕴上了一层暖意。 静悄悄握了握自己的右手,抓到了一把冰冷粗粝的沙。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那道看起来高大许多的背影朝与二人相反的方向大步迈出,鞋底踩着沙子发出的嘎吱声响,通过地面很清晰地传入耳中,甚至,直接与沙地相触的皮肤,能够更直接地感受到一丝震颤的力量。 杨隽挖的这个沙坑,堪堪只够埋在三人腰部,而经过一轮又一轮冥寒朔风的侵袭,无数的沙子盖下来,此时,已经掩在了她的胸口。 因而,她的心脏,也随着这脚步声的频率,砰砰地跳起来。 修长的两条腿交替迈出,如龙行虎步,转瞬间那身影便和万屠刀黝黑的刀身一般,融进了黑夜之中。 唯有那一弯闪亮的刀刃,依旧如夜市中蜿蜒的灯路,闪亮着。 静悄悄心中突然地生出几分怅然。 两座沙丘间的距离足有数十丈,然而于杨隽而言,却似乎眨眼之间就已到达。 他一言不发,却如携风雷之势,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周身都还裹挟着从寒气氤氲的沙坑里带出的寒意,配着万屠刀的冷光,让人望之生畏。 杨隽神色冷峻,然这一身凛然气势却从高往下奔出,原本该是占据优势的姜宿为之一愣。 这种感觉,似生疏,又似熟悉,矛盾得让姜宿万分不想提起。 实在是,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这是一种强者对于弱者的威压。 这股凌然于人上的气势,常常出现在两个修士与修士交手的时候。气息是一种似乎虚无缥缈,却又让人能够实实在在感觉到的存在。 某个时刻,他会预见得到,自己输了。 然而,此时,此地,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年不及弱冠,披着长身披风而尤其显得身量纤长甚至有些消瘦的少年。 冥寒朔风没有到来的瞬间,茫茫的沙地上仍然飘荡着无尽的寒意,游荡的气流卷起杨隽身上原本用来抵挡烈日的冰蚕纱罩衣。 只不过这点气流,在体验过冥寒朔风的几个人眼里,都已经称不上是风罢了。 衣裳紧贴在杨隽身上,显露出一侧的身体线条,宽松的衣着,高挑的身材,的确很显瘦。 姜宿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楚恪,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本事? 他倒是多多少少听说过楚家二子的事迹,说得好听,是百折不挠,其实,不过是脾气硬一点,要姜宿说,也就是死犟。 因为令主的存在,姜宿曾对楚家坐拥神木令的传言嗤之以鼻,不过楚恪这个人,倒也有点意思。 但也仅仅是有点意思而已。 这个少年,正对他举起了屠刀,不,是那把刀,那把被称为万屠刀的刀。 姜宿眸光一冷,站直了身体,右手一扬,一道如华剑光倾泻而出,霎时间将周围的黑夜都溶化了。 一团柔和的光晕将他笼罩起来,让姜宿整个人在这寒夜之中犹如一个发光体。 于修为上而言,他的确不算差。 作为姜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子弟——自封的,玄天门神木峰首座谢冕的亲传弟子——官方认证的,姜宿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都颇为得意,如果忽略掉深植于内心极其隐秘的自卑的话。 十四岁入玄天门,为谢冕看中,成为其亲传弟子,而后……他接触到了比绝大多数玄天门弟子没有接触、无法接触的东西。 神木令主的存在,于姜宿而言,仿佛是一道指引他前行的启明灯。在那颗明星的照耀下,他看到自己凌驾于山巅的希望,高高在上令姜家所有人匍匐的资本…… 换言之,神木令主的存在,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也给了他无尽的希望,以至于比起谢冕,姜宿更加热切地为神木令主效忠,也对于寻找绯花白玉翁如此执着。 不,不止这些,他要献给令主的,不仅仅是这一朵绯花白玉翁。 姜宿刚刚还散发出一丝冷厉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两道热切的光芒。 他要,将这一望无垠的黄沙地,莽莽苍苍的丛林,一片广袤的沃土,这神秘的、失落许久的雾尘小界,一并献给令主! 呜—— 在杨隽的刀还未举起,姜宿的剑还未绽放光华的时候,一阵来自远方的呼啸,率先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糟糕,”静悄悄已经对着风声熟悉无比,顿时呼道:“冥寒朔风来了!” 顾九辛抻着脖子,眼看着那道伴着弯弯寒光远去的背影,淡淡道:“不碍事的。小师叔不会被这风绊住脚步。” 她这话,听着很直白,很真切,却又好似蕴含深意。静悄悄奇怪地看了顾九辛一眼。 刚才,只顾着看那人,却没有注意到顾九辛的表情,不知道那时候,她心里有些什么想法?静悄悄心想。 顾九辛的脸上还蒙着面罩,只有一双眸子闪烁着莹亮的水光:“万屠刀且有三千多斤呢,冥寒朔风又算得了什么。” 这倒也是,静悄悄点了点头,不过,她也说道:“但是总免不了会受些皮肉之苦。” 皮肉之苦?的确,冥寒朔风的厉害,可不仅仅在于风力强劲,更有噬骨寒意,还有夹杂着的万千风刃。风过,则如利刃割肉,皮开肉绽,寒意浸骨。 顾九辛敛了眸,眼睑低垂:“你觉得,小师叔会在乎这个吗?” 如果不是为着两个少女,顾九辛想,他应该不至于要刨坑来躲避冥寒朔风。 当然不会,大男人怎么会如此婆婆妈妈! 静悄悄被自己脑海中下意识地想法吓了一跳,难道在自己心中,“楚恪”也称得上是大男人吗?明明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但是,那人又确然和“乳臭未干”四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诶,不对,不想被风刃割伤,也不算是婆婆妈妈吧?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家哪个会希望自己光滑如剥壳鸡蛋的脸蛋儿上被割出一道道血痕,皮开肉绽,红肉翻卷? 静悄悄瞪一眼顾九辛,她突然想到,顾九辛跟自己一样,如果是独自一人,未必会怕寒风利刃割出的伤痕,甚至是她们二人相对的话,也能够忍受,毕竟,皮肉之伤,再严重也有治愈的时候,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风声呼啸,杨隽微微侧目,视线中,一层比黑夜更浓重的黑色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这汹涌的气势,像是数月之前,凌初山下,通天河口,涛涛奔涌的海潮,从遥远的海面袭来,从头到脚,将他掩盖其中。 不过,这风中裹挟的是黄沙,白日里灼热无比,黑夜中寒若冰渣的沙粒。 而这漫卷黄沙,在冥寒朔风的裹挟之下,也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黑沙”。 然而,这侧目一瞥只是瞬间的事。呼啸的风并未干扰两人抽刀劈砍,挺剑而刺的动作。(未完待续。) 第359章 将计就计 雪色团团寒气生,绯花一簇艳光凝。 姜宿手中这株绯花白玉翁球状的茎块直径约三寸,通体淡紫,表皮覆盖着半寸长呈放射形的白刺,螺旋状排布,密密匝匝,几乎完全掩盖了其原本的颜色,端似一个白雪团子,望之生寒。 花色绯红,从白刺中探出,花柄比白刺略短,下小上大,呈漏斗状,并非一朵,而是五六朵拇指大小的花朵结成一簇,红白相映成趣,委实漂亮。 当然,令杨隽惊诧的不止这些。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绯花白玉翁,身后的沙丘上就有足足两株。只是,他在见了这株顶着一头绯花的绯花白玉翁之后,方觉得,这花开艳艳的绯花白玉翁,才真正不负四大圣药之名。 红光潋滟,如映水波,光华流转,灵光四射。 只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眼睛。 常言道美人如花娇,当然,也有话说,娇花如美人。 杨隽不曾养花,尚未能深刻体会,然而今时今日,脑海中却莫名地想起了这句话。 在他现在看来,这话果真不错。不说别的,就是一见这株绯花白玉翁,他眼前就仿佛出现了一个着白衣束红带的绝色美人,体态婀娜,眼波流转,勾魂摄魄,更胜摄魂夺魄印。 看来,四大圣药果然有其超凡之处。 “妙哉!”杨隽难掩赞叹,“不愧是圣药。” 杨隽眉目飞扬,姜宿却是一脸憋屈,如鲠在喉,脸色由红而白,由白而紫,转而成青灰之色。 这株绯花白玉翁可是他千辛万苦找到的,原本是拿去向令主供奉,顺便邀功的! 雾尘小界的钥匙本来就不全在他身上,这也就算了,可这绯花白玉翁是他自己独力找到的罢! 姜宿嘴里泛苦,却不得不将绯花白玉翁双手奉上。 “此乃冰蚕丝与千年寒玉交织而成的仙葫,置物其中可永葆鲜活,不管千年百年,保管放进去的时候什么样,取出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这冰蚕丝与千年寒玉织就的“仙葫”,本来就是一件宝贝,再加上今次进雾尘小界中的最初目的绯花白玉翁,姜宿喉头哽咽了一下,郁闷得想吐血。 然而,他也自诩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决定暂时退一步,示敌以弱,以图后效,只能暂且忍了。 捧着透明的“仙葫”,姜宿貌似恭敬地朝杨隽走了几步。 “小小礼物,还请楚师叔笑纳。” 呵,这人倒是上道。杨隽似笑非笑地朝姜宿看一眼,变脸可真快,刚才还刀剑相向,凶形毕露,此刻倒又能恭恭敬敬地叫师叔了。 不仅如此,姜宿还隐晦地点出他买一送一,光是那个装绯花白玉翁的花瓶,哦不,仙葫,就是一件难得的宝贝,让自己心里也要有个数。 对于脸色的变化掌控之力,简直堪比变色龙。当然,这也算是一种本事哪! 杨隽暗暗赞叹,没有做什么表示,任由姜宿往自己面前走来。 “咦,拿到手了吗?”静悄悄心痒难耐,踮着脚想看又不敢抻脖子,只能念叨,“绯花白玉翁长什么样?” 顾九辛竖起食指,朝她晃了晃。 “嘘。” 静悄悄眸光一闪,屏气凝神,顿时安静下来。 一时之间,只听到姜宿沙沙的脚步声。 他微微躬下/身,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仙葫,慢慢朝杨隽挪移,眼睛却向上翻着,觑向杨隽的脸色。 姜宿走得很慢,几丈的距离,愣是让他走出了银河鹊桥的艰辛感,以至于汗流浃背,浸湿了所剩不多的衣衫,露出绷得很紧的背部肌肉线条,也让杨隽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一丈…… 六尺…… 四尺…… 姜宿离杨隽越来越近,背也勾得越弯曲,完全面朝黄沙背朝天,姿态恭敬至极,也卑微至极。 看姜宿终于把头底下,杨隽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蒙得过谁呢?骗人的最高境界,是自己都把谎话当做了真话。自己先信了,才能让别人也信。 而姜宿,恐怕心中不甘太甚,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做此卑微姿态,表演出心甘情愿奉上绯花白玉翁的样子。 姜宿看到的杨隽,便是一副志满意得,踌躇满志的样子,万屠刀被插在身边的沙地里,空出了双手。 他判断了一下——年少的楚师叔面现红光,双眼凝视着自己手中的仙葫,显露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姜宿囿于脸颊上的伤痕,只能牵动左侧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晦暗的笑意。 绯花白玉翁之美,自然是不负盛名,他比“楚恪”更知道!这株圣药,本就是他在千里黄沙中奔波两日才找到的。 如此圣药,如此美人,怎配由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得到! 所以,他当然不是心甘情愿地献花! 杨隽倚仗万屠刀之利,远攻更胜于近攻。姜宿盘算这,自己若是出手,恐怕尚未近身就被阻拦,不过,若是能够走到他身边再突然发起进攻,得手的机会就大得多。 姜宿脸上笑意加深,牵动了脸颊上的伤口崩裂,又流出一丝鲜血,顺着面颊流下,淌到腮边。他舌头一伸,将这抹鲜血舔舐干净,没有让它滴落。 三尺之外,姜宿终于站定,双臂微曲,将绯花白玉翁置于面前,恰恰挡住自己的脸面,和隐含厉色的双眼。 “楚师叔,请笑纳。” “好啊!”杨隽一挑眉,伸出左手往姜宿掌上的“仙葫”掠去。 姜宿神色一愣,怎么是左手? 倒不是因为左手接东西显得轻慢,让姜宿觉得受辱,而是因为,这和杨隽刚才看起来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接过绯花白玉翁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过,此刻实在是难得的好机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姜宿压下心头疑虑,在感觉到那只手刚触到仙葫顶端的系绳时,猛地抽回了手掌。 此刻杨隽还没有抓住系绳,底下的抽空,必然让仙葫骤然下落,而杨隽看,必然会手脚忙乱地去捞仙葫…… 至少,姜宿是这样设想的。 所以他抽回双手的瞬间,将双掌一合,两股灵力汇聚一处,召唤出月华长剑,直刺杨隽丹田。 一剑寒光,被刺中丹田,破其养蓄的灵气,就算万屠刀再怎么厉害,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姜宿眼中溢出一丝冷厉之色。老子就要你连刀都握不动! 到时候,岂不是任由自己宰割?姜宿眼色狠厉,嘴角带笑,一剑刺向杨隽。 铿! 意料之中的剑入血肉之声没有传来,倒是耳中听得一声短促的铮鸣,而后传来一阵金石迸裂之声,随后便觉掌中一轻。 姜宿还未醒悟发生了什么事,腰上就被大力踹了一脚,擦着沙地斜斜飞了出去。 天地瞬间倒转,满眼黄沙,旋转的蓝天,还有,三条横亘的人影。 姜宿真个人愣愣的,右侧,半边身体都是火辣辣的,痛到近乎麻木。 视线最上端,一个人影长身而立,一手持刀,一手提着一只长颈的透明仙葫,里头一团白光,一点红光,真是绯花白玉翁。 杨隽伸手的瞬间,并未去提姜宿特意露出来仙葫系绳,而是向下一点,去握足有三寸多长的仙葫瓶颈,并且在姜宿抽手的瞬间,握住了仙葫,与此同时,侧身一转,按在万屠刀上的右手拔刀而出,斩向挺刺而出的月华剑。 万屠刀上红芒流转,摄魂夺魄印在灵光驱使之下将整把刀衬得有几分妖冶,与月华剑相击的瞬间,一道裂缝自刀剑相接之处应声而现。 月华剑短促地低鸣一声,光华瞬间黯淡下来,剑身也应声而断,在姜宿被踢飞出去的时候,掉落在地上。 “偷鸡不成,倒蚀把米。”杨隽将连收一缕剑魂三分剑魄的万屠刀收回掌中,晃晃提在左手的绯花白玉翁,啧啧两声,“这都是第二次了啊。” 声音中带着难以掩盖的洋洋得意和轻松愉悦。姜宿想来个“图穷匕见”,他就来个将计就计嘛! 都侧头避开光线的顾九辛和静悄悄也不期然地看到了姜宿斜飞出去的画面,不过所幸的是,姜宿侧躺着,衣裳下摆都还盖在身上,也掩住了双腿之间的位置。 静悄悄高兴地探头,从顾九辛身边蹦出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绯花白玉翁长什么样!” 静悄悄满面兴奋,顾九辛也带着满眼笑意。 “接着!”杨隽把长颈的透明仙葫朝二人随手一扔,迈步朝姜宿走去。 他嘴角一咧,露出几颗白牙。事情还没完呐! “哎哎哎,小心别摔着了。”静悄悄往前一倾,双手捧住仙葫底部,托起轻轻巧巧没有几两中的绯花白玉翁,双目放光,“这就是绯花白玉翁啊!” 她真挚地赞道:“果然是不虚此名啊!” 白刺绒绒,彷如白玉,绯花簇簇,相映成趣。红与白交织,不觉俗艳,却自有一股高雅冷艳之气。 好熟悉的感觉!静悄悄心道,忍不住瞥了一眼顾九辛。 冰蚕纱罩覆面,只露出一双水汪汪明眸的顾九辛,掩去了一身风华,只那双眸子中仍带着可望不可即的绝代芳华,水波潋滟,似冰冷,又似含情脉脉。 静悄悄瘪嘴,摇了摇头。 如此风华绝代,是名药,亦是美人。 顾九辛倒没有想这么多,对于绯花白玉翁也仅是单纯的欣赏,眼中露出几许赞叹,随即看向了杨隽。 刚才一打照面,可以看到他身上为风刀沙刃所伤,兜帽破损,冰蚕纱的罩衣也被割破,最明显的是,脖颈上的狭长伤痕,和耳朵、脸颊上的割伤。 顾九辛对这些伤痕并不陌生。昨日见到的殷晋离和宋樵,今天的姜宿,他们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不过,杨隽脸上的伤痕尤其轻浅,既没有皮开肉绽,也没有鲜血淋漓,就只是从板寸长到一寸半长的一道道血痕,好像自是擦着皮肤轻轻地勒过去一样。 可是她知道,冥寒朔风的风刀沙刃,威力可不止这么一点。就连她和静悄悄,也在杨隽走开之后,各自受了点小伤。 顾九辛抬手摸着自己的左边耳垂,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 尽管现在已经恢复如初,光洁如玉,但她记得,在天明之前,最后一阵冥寒朔风中,她的耳垂被一计沙刃击中,顿时血光迸现,喷溅出的血液让颈侧一热,半边耳垂都快掉了。 她自己默默用灵力修复了皮肉之伤,刚才又抹了一层冰肌雪肤膏,覆盖了浅淡的伤疤。 顾九辛侧头一看,宽大的兜帽里,颈侧的衣领上,还残留着一点血色呢! “楚恪”真的是天赋异禀,以至于风刀沙刃在他身上,也只能勒出一道血痕而已? * 杨隽用姜宿自己的衣裳在他腰上一围,捆了个扎实。 倒不是绑住手脚,而是免得他露底,唐突了两位姑娘。 杨隽一出手先折了他两条手臂,封了他周身八大灵窍。封灵窍位置和手法均不同于点穴,却有着相似的功效。 灵窍为灵修之士修魂炼身之本,既是点通身体的关窍,亦是存储灵气的场所。 灵窍被封,术法便难以施展,与常人无异,更何况还被杨隽折断了双臂,姜宿只能憋屈地僵立在地上,忍受着酷烈的日光,死死盯着一旁的三个人。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杨隽手中不仅有了自己找到的一株绯花白玉翁,他们三个人守在此处,为的就是这里还长出了两株绯花白玉翁。 两株,两株,一大一小,相差极其微小的两株绯花白玉翁,一上一下地长在同一座沙丘上。 姜宿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你奶奶个腿儿的!你特么的都有了两株了,还抢老子的干毛线啊?! 姜宿心中底线一再降低,从开头的同时夺回两把雾尘小界的钥匙,到之后保住手里的绯花白玉翁,留一线机会向令主轻功。 他自己倒没有觉得自己变化无常,依他的话说,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一点,倒和宋樵的首鼠两端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两个或数个主意之间摇摆不定,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坚定,而是因为时局瞬息万变啊!(未完待续。) 第360章 少年老成 静悄悄刚看到盛开的一簇绯花时,想到这花与顾九辛的形容气质极为相似,还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不多时便放开了心思,仍旧捧着那只仙葫笑得开怀。 “原来绯花白玉翁长得这样啊!” “这就是绯花白玉翁哪!” 杨隽左手拿着静悄悄给的冰肌雪肤膏,有点下不了手。 其实他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并不值当什么,他自己也不甚在意,然顾九辛和静悄悄两个都一致要求他把每一条伤口都涂满。 把一旁的姜宿给酸得,冷哼一声,心里嘀咕,幸好自己没有吃饭的习惯,不然隔夜饭都得吐出来了。就算是这样,也让他淌了满肚子的酸水。 不过,他现下就是一阶下之囚,实在没得什么话好说,看着别人郎情妾意,左红颜右知己,只能在自己心里酸上一酸。 “哎!”静悄悄啧啧了半天,见杨隽握着那只小瓷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由笑开了:“哟,没想到小师叔你还有这么扭捏的时候哪!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娘气啊! 杨隽心里实在过不去那个坎儿。 他旧时生活在一个偏南方的城市,冬季虽冷,却是潮湿多雨,长到十八岁连润肤霜都没用过,太不习惯往脸上抹东西了,更何况,前晚才见两个姑娘往脸上抹过。 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得太多,还是两个人姑娘都控制得太好,杨隽总觉得顾九辛和静悄悄眼里都有那么点儿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期待,好像是自己脸上抹了这冰肌雪肤膏,就满足了她们什么向往似的。 再听听,听听,冰肌雪肤膏……这叫什么事儿么! 静悄悄在这方面就比顾九辛放得开多了,调笑道:“小师叔天生丽质,脸上挂着疤岂不是暴殄天物了,白白浪费了一张好脸!” 说着还颇有些怀念,上上下下打量了杨隽一番,道:“都说女大十八变,小师叔这男大十八变也不遑多让啊。想半年前的时候,小师叔呀,说你是个娇俏的豆蔻少女,都不会有人怀疑的。” 继而又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皮糙肉厚的,真是令人叹惋。” 静悄悄个头娇俏,做出这动作来很有点小孩学大人的样子,惹得顾九辛娇笑不已,虽头顶骄阳,热气氤氲,气氛却很是放松。 那怎么行,知不知道自己奋力炼体多久才终于长成了现在玉树临风的样子! 杨隽越发不肯抹听她们的了,把东西赛回静悄悄手里,说道:“些许皮肉伤,不碍事的,这东西你收着自己用罢!” 楚恪长得肖似其母,之前年幼,身体也没长开,很有点男生女相的样子,身形又瘦小,更像女孩子了。 杨隽头皮发麻,盯着一张少女脸的时候,实在是恶寒,幸好他没有照镜子的习惯,否则心理阴影够背一辈子的了。 静悄悄手里捧着仙葫呢,杨隽把瓷瓶给塞回来,她还没办法给扔回去,遗憾地摇了摇头。 姜宿也是被三人给恶心得够够的,忍不住呛声道:“楚师叔美貌,我也曾听说过的,三山十二峰弟子不少人都心向往之啊。” “屁!”杨隽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玛的,人跟美少女玩笑那叫情趣,抑或是调情都好,你个浑身脏兮兮的糙汉子滚来胡咧咧算个鸟事儿。 杨隽可没善待战俘的觉悟,且姜宿也算不上是战俘。 静悄悄一个劲地嘀咕绯花白玉翁,他多少能够猜到她的意图,只是现下却不好做出承诺。男人嘛,做了再说总比先把话说出口的好,再说,给她个惊喜也不错。 “你丫找抽哪!” 姜宿双臂软软地垂在身侧,大腿又给捆着,正以极其别扭的姿势站在沙丘上。 且他身上的衣裳早就支离破碎,根本抵御不了多少强光照射,日子本就难过,被杨隽这一脚踹的,直接滴溜溜滚下沙丘。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裹满了炙热的黄沙粒,整个人像在辣椒面里沾了一圈的烤热狗似的。 也亏得他脖子还是活动自如的,滚动中一直尽力地梗着脖子,以免整张脸都让滚烫的沙子给糊了。 只是他这一停下来,觉得身下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忍不住身体挪了挪,发觉身下似乎埋着一大块东西。 据他所知,这千里黄沙草都不生一根,终其万里之地,也只有绯花白玉翁这一种生物,完全没有石头之类的东西。 姜宿心头纳闷,又暗骂一句,“楚恪”那个臭小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一次性找到两株绯花白玉翁。 说起来,这片区域就在千里黄沙的边缘,他也是走过的,怎么自己就没有发现呢! 姜宿现在是插着翅膀也飞不了。 杨隽把人当皮球也一脚踢滚了,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站在姜宿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问道:“神木令主是什么人?” 正一脸不忿挣扎着想坐起来的姜宿身形陡然一震,愕然抬头看向杨隽。 杨隽心里暗暗点点。 人在这种突然之间的反应最真实。姜宿这个表情,疑惑中带着震惊,不可置信,并不是全然的茫然无知,可见他的确是知道神木令主的,静悄悄的消息倒是不假。 杨隽双手背在背后,两只拢在袖中的手掌相互交握,右手手指抠了抠左手掌心。 静悄悄的消息来源很广,但最主要就是两个途径,一个是静家,一个江家。 就顾九辛来说,顾家知道神木令主的些许信息,却也只知道些外围消息,对于其中组织构造和参与人众一点都不知晓,静家应该也是了解到差不多的程度,而静悄悄言语之间,也没有透露出是从静家获得了消息。 所以……他猜测,姜宿与神木令主有牵扯的消息,还是从江家传出来。 而在玄天门里,现有两个江家弟子,一乃七斗山首尊兼代宗主衡一真人座下亲传弟子玄隐峰江寒鹤,二乃夕辞峰首座夕辞真人座下亲传弟子江临仙。 静悄悄与这二人的关系,显然是和江临仙更近一些。 想到江临仙,杨隽不由皱了皱眉,下巴微抬,眺望着辽远的天空,眼睛眯了眯,微微沉吟。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江临仙和江氏家族的关系并不太好,甚至因为与江寒鹤之间的矛盾,颇有些想自立的念头,并且做了不少为江氏本家不太容的事情,以至于手头没有多少来自江家的资源。 杨隽双手搅在一起,手指乱扣,一点一点地在手背上敲打着。 这只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不过看在姜宿眼里就有有点莫名其妙了。 他被杨隽突然地一问砸晕了头脑,怔然片刻才急急地转着脑袋,想的是怎么敷衍过去,正调整了表情,露出几分茫然,再看杨隽时,却见这人拿个下巴对着他,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 姜宿心下腹诽,他奶奶的,问了我话又不让人回答,这人什么怪癖,浪费老子表情。 江临仙……杨隽手指敲击的频率与喜鸟节拍几乎完全相同,一下又一下,脑袋也在飞快地转着。 姜宿和神木令主的关系,不止静家和顾家没有查到,或许连江家都没有察觉,江临仙却很有可能凭自己的势力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杨隽眉毛一挑,喃喃道:“原来我还是小看了你。” 姜宿一脸郁闷,老子什么话都还没说! 纵然双腿被缚,灵窍被封,姜宿的精神却比昨日的殷晋离和宋樵好得多,见杨隽没理他,已经挨挨擦擦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浑身裹着带血沙粒的他,在双臂无力的情况下,蜷缩着双腿,调整成跪姿,再缓缓地把腿抬起来,眼看颤颤巍巍地就要站起来,一只脚猛地踩在了他肩膀上! “你还是就这样回话吧!” 杨隽站在姜宿背后,右脚踏在他肩膀上,似笑非笑的,配着脸上几道浅浅的伤痕,看起来有几分吊儿郎当的痞气,活像前世的街头小混混。 姜宿嘴角一咧,“嘶”了一声。 此时地上的黄沙早已滚烫,刚才被杨隽踢翻,就像是在烙铁上滚了一遭,好不容易爬起来,半抬着的腿再次跪下去,这一下,就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砸进滚烫的沙子里,热气直钻进骨头,就连杨隽都听到了皮肉发出的“滋滋”声。 他现在都是有点想念学校门外夜市的烧烤,下课等公交的时候撸上两串,那叫一个满足! “喂,问你话呢!”踩在姜宿肩上的那只脚稍稍用力,姜宿的膝盖又往下扎了几分。 在背对杨隽的地方,姜宿已经是龇牙咧嘴,这次却硬扛着没有吭声,调整了两三次呼吸,才咬牙道:“楚师叔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 想着反正不是面对面,他也看不到,姜宿眼中丝毫不掩愤恨之意,咬牙切齿,抽着嘴角,眼睛翻白,死死地斜着身后那团模糊的身影。 “好,”杨隽轻笑一声,没有多少什么,想了想,又道:“那……那把白玉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不等姜宿回话,他已抢先说道:“想糊弄我之前,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条小命你还要不要。” 姜宿嘿嘿笑了两声。 “楚师叔开什么玩笑,不就是一点小事嘛!您但问无妨,弟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隽瞥一眼姜宿身侧浅浅的隆起,也扯了扯嘴角。 姜宿脸皮够厚,现在还能叫“楚师叔”叫得这么流畅,完全不带打结磕磕绊绊的,也足以让他佩服。 只是……想用这样的手段糊弄他,也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一点。 虽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但他以为这样,自己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 人有七情六欲,就有束缚,就会被别人拿捏住,而姜宿,显然还没到抛弃七情六欲,万事皆空的地步。 杨隽嘿嘿地笑,笑得比姜宿还要爽朗大方。 “好师侄,你都把冰玉钥匙和绯花白玉翁先后奉上了,师叔自然是相信你的孝心的。” 冰玉钥匙和绯花白玉翁现在的确都在杨隽手里,至于“奉上”,却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逼迫无奈的。 杨隽淡淡地提醒着姜宿——论武力,你小子跟我之间,还隔着至少两个静悄悄的差距! 这种平淡的炫耀的口气,实在能够最大限度的调动起一个人的恨意,尤其是姜宿,他心中原本就对杨隽积蓄着深刻的恨意和不忿。 “你……”姜宿终于绷不住,龇了牙,旋即又马上收声,换做一脸平静,扭头看向杨隽。 杨隽却在此时松开了右脚,走到姜宿身侧。 “姜师侄,”杨隽背着手,嘴角带笑,慢慢地跺着步子,神情颇有点像那个一脸平和最让不少学生噤声的教导处主任,“你有什么恐惧的东西没有?” 姜宿瞪眼,一脸“你当我是智障”的表情,看着杨隽。 “哦哦,不好意思,我们换个问法罢!”杨隽点了点头,“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姜宿冷冷地笑,挂着一脸嘲讽。老子现在最想撕了你这张皮! 杨隽却根本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说道:“你进雾尘小界之前,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呢?” 绯花白玉翁,姜宿却在心中默默答道,现在在你手里! “这次若是没有取到绯花白玉翁,你怎么向给你冰玉钥匙的人交待呢?” 姜宿猛地低下了头。谢冕,哼,谢冕可不是什么好人。当然,他也不好对付。原本,这把冰玉钥匙,其实也是谢冕的一个把柄。可惜,现在这个把柄也没有了。 不,不止如此……姜宿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团麻花。 杨隽瞥他一眼,脸上笑意更深:“还有,没了绯花白玉翁,你怎么向神木令主交待?” 姜宿身子剧烈一震,肩膀抖了抖。 身后脚步声沙沙响起。 顾九辛缓步走过来,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姜宿一样,眉心微动。 杨隽言辞之间似乎毫不相关,话题颇有点天马行空,却左一枪右一击地,猛然间就有那么一句话猝不及防击中姜宿的内心,让顾九辛也不由得赞一句,好手段!(未完待续。) 第361章 一唱一和 顾九辛的眼光中微微有些诧异,又似带点赞赏。 杨隽没有想太多,朝她微一颔首,扭头看向姜宿。 “姜师侄,”他笑得奸计得逞的模样,嘴角一扯,也不怕牵动脸上的伤口,说道:“我曾听说过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顾九辛认真看了一眼,见他脸上的伤痕已经很细小,几乎只是一道浅淡的红线,这才放下心来。 听到他说的话,不由带了几分疑惑——这跟知己不知己有什么关系? 杨隽扭头看向姜宿,面上还带着一种淡淡的调侃,眼中却已泛起一股冷意:“你,也有如此想法吗?” 白日里的千里黄沙炽热一片,热烘烘的气息熏得姜宿眼前迷离,强烈的日光照得他浑身犹如火烧。 听了杨隽的话,他沉默不语,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死?他当然不想死了。他要的是在令主跟前的邀功,得到一句赞赏,进而是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力,更盛的威望。 姜宿咬着牙,双颊肌肉跳动不已。 他为的就是不会像今日这样对着别人卑躬屈膝,不会有今日的屈辱。 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嚣张,没有人敢轻视于他,没有人敢像谢冕一样明里暗里压制着他,视他如蚍蜉蝼蚁,没有人! 他现在当然还做不到,但他知道仗势欺人、借力打力。 神木令主势力无边,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依附神木令主,才能最快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然而,谢冕不仅看他不起,也对他多有防备,甚至,姜宿怀疑谢冕对神木令主也是阳奉阴违。 而他从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挑破谢冕的掩饰,向令主投诚,取代谢冕,或者至少让谢冕的势力四分五裂。 可惜,姜宿在尚未听过“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这句话时,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 首先,谢冕出身十大世家之一的谢家,家族势力深厚,而他本人作为玄天门七斗山神木峰的首座,实力自是不容小觑。 第二嘛,姜宿他……根本就摸不到神木令主身边! 他不知道神木令主为何许人,甚至从来没有见到过神木令主真身。以至于姜宿有时候都怀疑,“神木令主”这个名号,不过是谢冕杜撰出来的而已。 不过,近几个月的事故频发,尤其是王家和张家的覆灭,让姜宿心中又升腾起一股熊熊的火焰。 那样的手段,不容人反应的速度,不为人察觉的动静,谢冕可做不到!姜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向神木令主表忠心。 这时候,他想到了神木令主苦寻四大圣药的传闻。 神木令主的名号只是这两年才慢慢流传出来的,在这之前,天下人只知道有人曾天价求购绯花白玉翁,并不知道何人求购,且所求的并不单只绯花白玉翁这一样。 姜宿琢磨着,只要能够找齐这四大圣药,那自己简直就是囊中之锥,不出头都不可能了! 然而,这也就是琢磨而已。不说四大圣药几乎绝迹于嵊洲,就单是曾经被天价求购的绯花白玉翁,便只生长于雾尘小界中的千里黄沙,别处从未见过,而雾尘小界已遗失将近万年。 姜宿为此没有少飞心血,在海市蜃楼中泡了许久,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恰在玄天门中血修之事刚刚告一段落,姜宿心中活泛的时候,谢冕找到了姜宿,递给他雾尘小界的冰玉钥匙。 姜宿心中震动可想而知,他事后一想,当年神木令主放出风声求购绯花白玉翁,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实目的不单是为着绯花白玉翁,更是这座藏宝无数的雾尘小界! 也因此,姜宿才起意将雾尘小界奉上,一并献给神木令主。 冰玉钥匙出现的时机很巧,更巧的是,与他同时的,还有另一行人也对神行山产生了兴趣…… 姜宿猛地抬头盯着杨隽,眼中瞬间迸发出炫目的亮光。震惊,怀疑,犹豫……等等情状,不一而足。 杨隽眉头一挑:“怎么,姜师侄有何话说?” 姜宿看着杨隽,眉头紧皱,喉咙似乎梗了千言万语,却被人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来,以至于两只眼睛微微凸出,凑着一身的狼狈,活像一只癞蛤蟆。 杨隽笑了,调侃道:“诶,我说你别这样欲言又止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啊。老子可不好这一口!” 顾九辛不由愕然,片刻后又忍俊不禁,眼中露出盈盈笑意。 静悄悄笑得咯咯出声。她走到半路,站住脚笑弯了腰,喘了阵气,才走过来。 三个人团团站着,视线都落在姜宿身上。 杨隽和顾九辛的目光都带着七分审视,三分暗暗压迫的厉色,静悄悄则多了好奇的打量,上上下下扫视着姜宿。 “我觉得,”她突然说道,“他大概是自惭形秽吧!” 杨隽没有细想静悄悄的话,倒是顾九辛,笑着捣了她一手肘:“静师妹不要胡乱开玩笑。” 静悄悄嘻嘻地笑,看了看杨隽,和他脚边一团微微的隆起。 姜宿刚才被杨隽踢翻,顺着沙丘滚了一地,最后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腿脚膝盖借力,已经把所在的地方刨出了一个浅坑。 千里黄沙中的沙粒十分松散,应该会流动过来将这里填满才对,但这时候旁边的隆起还这么明显,倒像是埋着什么东西。 “小师叔,那是什么?”她伸出手指着杨隽脚下,姜宿跪着的沙地旁边。 杨隽斜睨她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真想知道?” “咦?”静悄悄眨了眨了眼睛,说道:“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两手一摊,做无辜状道:“我真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知道啊。” “不过,或许姜师兄会很想知道罢!” 姜宿被静悄悄一嗓子喊着,也收敛了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侧头往身边看去。 身边隆起一个大约七尺长的条状小凸起,埋在沙子里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过姜宿心中不期然地涌起一个猜测。 他抬头环视一圈。杨隽一脸无所谓,顾九辛神情淡然,静悄悄目光闪烁,更有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姜宿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极其厌恶现在的状态。弱势,就意味着要听被人摆布。甭管自己想不想知道,分明就是他们想让自己知道! 姜宿低了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左侧瞄去。 所以,那里到底埋着什么东西? 杨隽站在姜宿身前,笑了笑,右腿迅疾地一脚飞出,勾起脚尖,鞋底在沙地上一扫。 嘭的一声,沙粒飞溅,一道长七尺余宽两尺余深一尺半深的沟壑出现在眼前。杨隽的脚力也让松散的沙粒 “哎呀,”静悄悄娇声抱怨,“小师叔你要动脚也不先说一声!” 不过她和顾九辛都灵巧地转身避开了,唯有被困缚住的姜宿,溅了一头一脸的沙子。 上层的浮沙被掀开,露出里头埋着的东西,姜宿视线一凝,两颊肌肉跟着紧了紧。 一句干枯的尸骸躺在长条形的沙坑里,血肉几乎尽毁,不,骨肉或许完整,但表皮却是千疮百孔,皱巴巴的干枯皮肤上,仍然可以看到布满全身的累累伤痕。 顾九辛视线淡淡一瞟,抿了抿唇,随即垂下眼睑。 殷晋离死后不久血液便耗费殆尽,随后又被暴晒一天,尸身更是几乎完全没有了水分,已然是枯骨一副。 只不过千里黄沙犹如一只巨大的烤炉,不过一日时间,便将这具尸身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带骨人肉干。 夜里冥寒朔风卷起,殷晋离的尸身被吹离了原位,又被朔风裹挟的沙粒掩埋,恰好落在这个地方。 静悄悄探头往坑里看了一眼,赶紧拿仙葫挡住脸颊:“这人可真是,死了比活着还难看哪!” 杨隽不由侧目。你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像是被吓着的小姑娘啊。心说,静大小姐你骨子里就是一朵霸王花,到底还是不适合走小萝莉路线啊。 不过静悄悄倒是很期望替杨隽敲敲边鼓,啧啧摇头道:“唉,这人就是太不识好歹。干什么不好,非要和咱们楚师叔为敌。” “是吧,楚师叔?”她两眼晶晶亮地看着杨隽,带着三分期待,三分不确定的犹疑——把殷晋离安到杨隽头上,他干还是不干? 杨隽嘴角往下一压,倒也没有说什么。既不否认,也没有肯定。 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让静悄悄觉得掌下空空,一点都没有交锋的味道。——虽然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好给给个反应也成啊。 静悄悄暗暗噘嘴,心里有点不乐意了。怎么顾九辛就能和这人谈笑风生,让人感觉怡然自得,如沐春风呢? 姜宿干巴巴地吞咽了一下。他经早一场力战,又被暴晒至今,已经干渴至极,喉咙里已经没有多少唾液了。 坑里的尸骨形容算不上太可怖,不过是人皮紧紧地贴在骨头上,间接地露出了一副骨架子而已。他见过的血肉淋漓的场面多了去了,死尸也没有少见,无不比这惨烈。 “姜师侄,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杨隽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咬牙切齿,没有阴森可怖,就是现在所处的地方,亦是亮堂堂,没有半点刑室该有的阴暗。 姜宿心下冷笑,虽然刑讯这活计不太熟悉,可是论起折磨人的手段,他想,恐怕还没有人在这方面的见识比得他。 抬头看了杨隽一眼,姜宿挑眉道:“楚师叔这是要以死来威胁我?如果我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让我如同此尸?” “诶,”杨隽竖起手指摇了摇,“你这可就说错了。男子汉大丈夫,何惜这肉体凡胎?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名垂千古,铸万世不朽之业,生有何有?故,不惧生,不畏死。所畏者,壮志未酬而已矣。” 静悄悄扭头轻笑。忽悠个人而已,亏他还说得这样大义凛然,都上升到生死壮志的人生哲学上去了。 不过,只是一瞬,她眼中的笑意就黯淡下来,人也变得沉默。 杨隽这话,可能是忽悠姜宿的,但理,却是真的。生而为人,不做出点事业,生与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静悄悄侧首看向杨隽。这其实,就是他内心深处的念头吧? 可惜……静悄悄微微摇头,这世上,能够从心所欲一酬壮志的人,并不多。 四周突然的静默,让姜宿心头一震,有些无所适从地埋着头。 他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玄天门弟子,谁无所求?如果不是有所求,他自己怎么会一路攀爬,到达今日地位? “这也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哪!”杨隽脚尖拨了拨面前的一小堆沙。那沙子索索地往下滑,盖住了殷晋离的脸。 就是有些不自量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就敢和十大世家参与角逐,妄想得到神木令,关键是,脑子也不大够用。杨隽心里补充道。 他叹了口气:“一死百了啊。这人要是死了,再是星辰大海,也都看不到啦,还谈什么野心,什么壮志呢——姜师侄,你说是吧?” 顾九辛一直未发一言,此时却定定地看了姜宿一眼。 她想,“楚恪”确然不像是不受重视的庶子,更甚至,一些世家之子,未经历练,也未必有如此手段。 还有他面上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刚才为静悄悄调侃之时的羞涩,反而显出些与年龄不符的冷厉,不是故作的冷酷,而是从心而发的凛冽。 顾九辛不由想起楚怿来,与“楚恪”想必,楚怿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就带着一股“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勉强感。 没有凶神恶煞,却只在言谈之间,就触动了姜宿,让他不得不思量,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至少,一点点退让是必需的,否则,就如杨隽所说——一死百了,所有野心和展望都是空谈。 姜宿面色有些纠结,显露出几分挣扎,最后终是抬头:“那,楚师叔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终于,还是得做出退让。即便是不甘愿,姜宿也在心底快速盘算着,这一次,底限该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362章 挑拨离间 真是见风使舵,把得一手好船啊! 静悄悄看着姜宿撇了撇嘴。不过很快,她的嘴角又抿紧了,拉成一条直线。 正是因为这样,姜宿才越发难缠。他很可能只是虚以委蛇,暗地里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顾九辛睫羽一闪一闪的,眼底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 其实比起“楚恪”来,姜宿显然更具备如何与人周旋的经验。除了不清楚“楚恪”的实力深浅,妄想从武力上占据上风以外,在知道自己不能以武力取胜之后,其行为始终很规矩,不曾超出界限之外。 没有言语上挑衅,巧妙地试探了一句,在发现杨隽的容忍度之后,就没有再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糟糕。 姜宿游走在杨隽底限的边缘,既跃跃欲试,又总能悬崖勒马,有着适度的油滑。所以,如今看似低头的姜宿,其实也并未放弃与杨隽的角力。 顾九辛微微皱眉。“楚恪”能否保持一贯的胜利姿态呢? 千里黄沙的酷热让周围的空气都完全凝滞,让人丝毫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唯有从缓缓偏移的影子上看出些端倪。 强烈的光线把杨隽的影子投在面前的深坑里,盖住底下黑乎乎的尸首。 杨隽嘿嘿地笑,低呼百无聊赖地抖了抖腿。一对沙子在他脚下滑落,朝着浅坑里倾泻。 他扬眉笑道:“好侄儿,这不是得看你能说些什么吗?” 姜宿被噎了一下,终于抬头直视杨隽,眼中带着三分不解。 分明只是未及弱冠的少年,怎么这装模作样的本事,一点也不比久经“沙场”的自己差啊!姜宿有点郁闷地想。 嘴角扯扯,半是无奈半是叹息地说道:“楚师叔请问便是。” 多的,却是一个字没有了。他不能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隽自然也没指望从姜宿身上挖出更多东西。如非必要,他倒不会真取姜宿的性命,因其乃目前所知,唯一一个,确认与神木令主有关系的人。 留着他,或是引蛇出洞,或是抽丝剥茧层层排查,都比直接杀了他划算。 “神木令主,和神木令主相关的所有事情。” 杨隽相当于是出了一道话题作文,中心圈出来了,其余内容,深度如何,表述多少,全看你自己如何选择。 姜宿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目光带着深切的怀疑。 真这么简单,随便自己发挥? 不过下一刻,看到杨隽似笑非笑神情的他,心中了然——说什么由得自己,接下来怎么做,不还得看他杨隽的心情嘛! 一番交锋下来,两个人互有输赢,不过杨隽仍以强大的武力为支撑,掌握些微优势,占据上风。 炽烈的光线从杨隽身后斜照过来,刺得姜宿眼睛发花,不敢逼视,只得低着头,垂下眼睑。 “令主……” 姜宿心里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发愁。虽然自知为神木令主效力,但是他对于神木令主也是自知甚少。更多的时候,那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缥缈的称呼而已。 “哎哎,”姜宿吞吞吐吐的样子引起了静悄悄的不满,顿时嚷道:“你不会说不认识不知道罢?还是你不会说?” 她走近杨隽两步,但也小心地在二人之间留出足以让光线通过的空间,以免自己替姜宿挡了灼皮炙烤的强光。 “你不会说么,我教你啊——神木令主何许人也,姓甚名谁,哪里人,年几何,相貌如何,是何身份,修为如何,从何时发家,手下都有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哦,对了,事无巨细,凡是你知道的,都得说出来!” 静悄悄脸上还遮着面罩,盖着兜帽,但这副打扮一点也没有影响她连珠炮似的发挥,一长串问话,大不半点磕绊地说了出来。 顾九辛眼中露出点点笑意,朝杨隽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静悄悄朝杨隽挑眉,眼中微有得色。好似在说:“我这可算是帮了你的忙罢?” 杨隽一时无语。得,静悄悄直接帮他把题目改成填空题了。 他冲邀功似的静悄悄拱了拱手,算是答谢了。当然,真正的答谢礼,并不是这一拱手。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随着静悄悄的连珠炮,姜宿的脸色像是晴天晨间的云霞似的,色彩变幻不停,一时青白,一时涨红,一时显现出紫色。 他嘴角抽抽,压抑着缓缓道:“我并不知道这么多。” 静悄悄摊手:“你这就不对了哇。多少得说点什么罢——要是十个问题你也答不上来一个,那我看你活着也没什么用了。” 姜宿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郁,瞪着静悄悄剜了一眼,带着几分厌恶的开口:“姓静的小娘们儿,这有你什么事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拔的那把黑石晶钥匙,原本是属于楚师叔罢?”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拨离间意味。姜宿嘴角斜挑,噙着淡淡的嘲讽。 他心里确实不大想得通,为什么在明镜崖外袖手旁观最后跑出来抢钥匙的静悄悄,会和杨隽走在一起。 他也暗暗观察了许久,自觉对静悄悄这个人有所了解——看似天真,实则胸有城府,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小娘子。 那把黑石晶钥匙原本是在“楚恪”手里的,被静悄悄拔了下来。如果现在在静悄悄手里,那“楚恪”肯定心怀不满,如果在“楚恪”手里,嘿,肯定是恃强凌弱,强抢的呗!总之,这把钥匙就是二人之间的分水岭。 这么巨大的利益横亘中间,姜宿可不信哪两个人还能在这种情形下毫无芥蒂地一致对外。 福至心灵的,一直在心中思索对策的姜宿,似乎在无尽的黑暗中猛然间看到了一丝曙光,双目一亮,却没看到杨隽三人同时一愣。 杨隽在静悄悄忍笑的目光下耸了耸肩,顾九辛朝静悄悄摊手。 静悄悄眼睛眨巴两下,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亮光。 挑拨离间啊,这招未免也……太烂了罢! 当然,若是杨隽和静悄悄当真为黑石晶钥匙的归属有过异议,那又另当别论了。 顾九辛看着静悄悄朝杨隽使了个眼色,似乎又有什么秘事需背人商议,再看半垂着头,嘴角还挂着一丝得意的姜宿,吁了口气,在心里默默为姜宿点蜡。 话说回来,也不怪姜宿有此失策之时。——就是她,也完全没有想到,静悄悄会把黑石晶钥匙还给了杨隽啊! 姜宿嘴角一勾,垂下的眼中满是讥讽。 静家女素来剽悍,且静悄悄之母江守玉早就声名在外,要是谁信静悄悄是个娇俏可爱的少女,那才是要撞鬼了。 再看静悄悄从始至终抱着绯花白玉翁不撒手的模样,他就知道,这小姑娘连一株绯花白玉翁都不肯放过,怎么舍得开启雾尘小界的钥匙?! 是以,姜宿笃定,这三个人的小团体必定是貌合神离,现在只不过是为了眼前利益暂时聚在一处罢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眼角余光就看到静悄悄跺了跺脚,有些懊恼地走开了两步。 嘿嘿,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姜宿心中洋洋得意,这天底下哪来坚不可摧的攻守同盟? 他脑袋里不禁又猜想起来——所以,那把黑石晶钥匙,现下到底在“楚恪”身上,还是静悄悄身上呢? 接下来,姜宿发现,刚才还和“楚恪”一唱一和的静悄悄,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拎着仙葫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而杨隽也揉了揉额头,对他说道:“姜师侄是聪明人。神木令主的事,就按你知道的说吧。” 姜宿清楚地听到静悄悄哼了一声。 他挑了挑眉,按照自己刚才想好的说辞,缓缓道来。 “我从未见过令主,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这次搭话的是顾九辛。 提及正事,她的脸色又端肃了很多,问道:“那你们如何联络?” 姜宿把头低了低,喉咙里闷出来的声音带着点颤动和沙哑,道:“我,级别很低,还没有资格直面令主使者的地位。” 杨隽嘴角一扯。啧,和着这人还挺遗憾和羞愧的。不知道在这么个邪/教混个小喽啰,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心下冷哼了一声,朝姜宿低声喝道:“抬起头来!” 姜宿低头的动作,可以说是在避开光线,但也同样掩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杨隽想,他肯定是怕自己撒谎时候的细微神情被捕捉到,更情愿躲起来。 “这……”姜宿刚一犹豫,一只手伸过来,从背后提起他,转了个方向,侧面对着光线。 杨隽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显得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抬头!” 姜宿愣了一愣。杨隽对他的态度当然一直都不算好,不过说话一直保持着相当的风度,并未有这种冷声冷气的时候。 这个表现,显然是心情很不美妙了。 姜宿视线放空,保持着眼珠子不动,心中却在思忖,静悄悄先反目,“楚恪”又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这恐怕,不是什么巧合罢? 以为是自己的“离间计”起了成效,姜宿心下一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浑然不觉杨隽已经悄没声息给他又下了一个套。 两道灼灼的视线钉在他脸上,姜宿收敛脸上的表情,力求不露出一丝一毫情绪来,整张脸变得扑克牌一般。 这张脸伤痕纵横交错,眼睛却跟死鱼眼似的,双目放空,视线没有焦点,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呵!”行啊,装面瘫。杨隽冷冷一笑:“接着说!” 抿了抿嘴唇,姜宿样子往右边转了转,捕捉到静悄悄的影子。 她抱着长颈的仙葫,安静得像是画上的灵女,却是垂头而立,不知道是看着自己脚尖还是盯着仙葫中的绯花白玉翁,对这边的声音充耳不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顾九辛问道:“那你和你的上级,是怎么联络的?” “下头的人没有资格与上头人联络,只有听命行事。当令主有命令传达的时候,不管你人在什么地方,都会收到消息。” “嗯?”杨隽挑眉。这组织架构,够神秘的啊。 姜宿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才继续啪嗒啪嗒地说道:“方式各种各样,可能是风信,可能别的什么暗语,总之,任何方式,任何地点,都有可能。我们要做的,只是‘遵命’二字而已。” 顾九辛朝杨隽看了一眼,眼中有些探寻。 杨隽不动声色地把嘴角往下压了压。 姜宿暗暗喘了一口气。静悄悄真的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半点也不插手,接下来,就一直是杨隽和顾九辛二人绕着圈子的问。 先是关于神木令主的事,最后,杨隽终于问到了玄天门。 “血修呢?上个月的这件事,和神木令主有没有关系?” 姜宿稍微迟疑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一点,但是古达的事,我并不知道。他和我不是一个层级,事发之前,我不知道他也是为令主办事的。” 顾九辛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王越、雁回山王家。” 姜宿脊背顿时一僵。 “王越又是什么角色,为何王家会遭遇灭门之祸?” 姜宿的脸色明显地起了变化,纵布暗红色伤痕的脸上,血色尽褪,显出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杨隽与顾九辛一对眼色。 有戏! “可别再说你不知道王越的事了啊。”杨隽慢悠悠说道,“就凭你还好端端活着,王越的一大家子都早化成了灰,你也比王越值钱不是?” 姜宿没什么力气地反驳:“楚师叔也太看得起我了。未曾身死,也可能是因为我知道的不够多……” 杨隽冷笑一声。 王越事发的时候,他是第一见证者,后来王卫也曾在他手底下走过一趟,两人都有着极为相似的症状。 根据经验,这种角色也就几乎相当于最低等的丧尸,高级的早就没有这么明显的症状了。至于姜宿,那可是经过万屠刀检验的货! 姜宿还未及辩解,杨隽已经啐了一口:“擦,阴魂不散,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老子最讨厌人多了!” 说谁哪? 姜宿惊愕地抬头,就见杨隽手臂一振,遥点静悄悄:“把绯花白玉翁看好了!”(未完待续。) 第363章 所为何来 姜宿冷然一笑,“楚恪”真是装得一手好大爷! 转念一想,心下暗道,“楚恪”若是摆出师叔的款来,如此颐指气使,静悄悄会不会迫于其“淫/威”,不得不将那枚黑石晶钥匙交了出来? 他这脑中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竟没有将心思放在杨隽身上,反而侧头去看静悄悄,就见静悄悄埋着头,一脸的不甘愿,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样姜宿愈发坚信,杨隽和静悄悄二人之间有龃龉。 杨隽安排了静悄悄看守两株绯花白玉翁,没有再理会姜宿,自己三两步跃上沙丘,观望着四周。 顾九辛紧随其后,问道:“岳子澶又回来了?” 闯进雾尘小界的人就这么几个,最近与他们见过面的,无非就是岳子澶和宋樵。 杨隽昨日才与岳子澶交过手,而宋樵则是在杀了殷晋离之后落荒而逃,显然,他是不太可能继续往他们所在的地方扑来。 所以,当杨隽说“阴魂不散”,顾九辛除了岳子澶,并不做他想。 杨隽点头,不过却是说道:“来的不止他一个。” 顾九辛先回头看了姜宿一眼。 小界之中人并不算多,数来数去,除了现在这里的四个人,也就剩下岳子澶、宋樵、楚怿几个。 宋樵,作为直接杀了殷晋离的凶手,顾九辛相信,宋樵现在最想躲的,不是杨隽,而应该是岳子澶,所以他肯定不会跟岳子澶混到一块儿。 她有些不解:“他和楚怿两个人,也敢前来挑衅?为什么?” 先前为着殷晋离,岳子澶和他们周旋许久,可是殷晋离已死,顾九辛也不觉得岳子澶会是为殷晋离报仇而和他们纠缠。 可若是另有所图,这样苍蝇似的打法,也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主意。且不说杨隽的实力,是以少敌多,岳子澶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还有一个人。” 杨隽的话音刚落,顾九辛视线所及之处,便出现了三道身影。其实现在距离还远,在被腾腾热气熏得变形扭曲的沙丘上,三条人影也是歪歪扭扭的样子,实在很难辨别出谁是谁。 不过经杨隽提醒,顾九辛想起来了。 她有点不确定地道:“郑建?” 郑建这个人没什么存在感,他也没有做过什么令人能产生深刻印象的大事,以至于在进入雾尘小界后,顾九辛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跟了进来。 “他怎么会和岳子澶走到一起。” 杨隽侧头看她一眼。那顾九辛知道楚怿为什么和岳子澶走到同路吗? 被杨隽这一看,顾九辛恍然,双掌一合,道:“有一件事,忘记和小师叔你说了。” “如果你要说的是楚怿的事,那就算了。”杨隽摆摆手,“如果这事很重要,九辛你肯定不会忘记。既然都没有被你记住,那肯定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而且,如果是楚怿的事,我相信我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两句话的功夫,岳子澶和楚怿连同郑建的身影,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岳子澶仍是一身浅蓝衣衫,碧空之下,黄沙之上,飘逸得十分招摇。 身侧一人着碧水湖蓝衣衫,一人着深褐色衣裳,分别是楚怿和郑建二人。 岳子澶身形极快,如浮光掠影,在热熏熏的空气中飘摇而来,脸色仍是苍白,却比昨日落荒而逃的时候看着好得多。 楚怿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脸上神情却有些沉重,眉头紧锁。 郑建一身深褐色的衣裳显得十分老成,背景衬着漫漫黄沙,在二人之中很不显眼。 不过因为好奇,顾九辛多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相比于岳子澶的苦大仇深,楚怿的心思重重,郑建脸上的表情最为轻松,悠闲自得,虽是踏入酷热暴晒的千里黄沙之中,脸上也没什么不耐的神情。 千里黄沙之中全是一望无际的沙野,没有丝毫可以遮挡的东西,两边各是什么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岳子澶显然也没有准备来个偷袭,在杨隽实现可及之处,三人略作停顿,聚在一处,杨隽看见岳子澶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像是在做着什么战略部署的模样。 “呵!”大概没想到自己这边会多出一个人来。不过,姜宿的姿势是跪着,很容易让他们判断出来现在的情形。 他提高声音喊道:“既然来了,何不上前痛快一战。输赢自定,什么话都好说。” 他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 姜宿八大灵窍被封住,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战斗力的,倒是不用担心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就是两株绯花白玉翁现在已经长到了碗口大小,和姜宿带来的那株已经差不多大小,不过,顶上还没有生出花苞,尚未出现准备开花的迹象。 杨隽有点担心,静悄悄能不能守得住两株绯花白玉翁。毕竟,战斗力上毋庸置疑,但人数一多,就容易被人钻空子。 所以说,他就是见不得人多。多就意味这复杂,意味着面临的难度可能攀升。 “楚恪,好久不见。” 首先迎上来的竟然是郑建。他满面带笑,朝着杨隽遥遥拱手,一副热络的模样。 杨隽矜持地点点头,并没有应答。 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唯二的两次交集,也就是在凌初山大比的云台上,银戈峰和持云峰的比试,两个人连续两次成为同台对擂的对手。 第一次,郑建几乎是不战而认输,自动退出银戈峰弟子选拨的比试。而之后在持云峰弟子选拨的对战中,他倒是不遗余力,让杨隽打了个酣畅淋漓。 杨隽当时就看出郑建志在持云峰,后来,他果然成为了持云峰首座陈剑威的弟子,只是,也不是亲传弟子,只是一普通弟子罢了。 他视线一扫,落在楚怿脸上。 楚怿神情一怔,脸色微微有点不自然,别开眼睛,而后又似想起什么来,双目带着两道厉光狠狠地射向杨隽,沉沉的眼珠子中凝结着不容错识的恨意。 杨隽勾唇笑了笑。楚怿,到底还是有点怂,连恨都不敢痛痛快快地表现出来。 既然都做出选择要站在对立面了,还这样遮遮掩掩干嘛?莫非应了那句话——“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去而复还,所为何来? 杨隽有一手绝招——只动一边眉毛,另一边眉毛保持不动。这是他中学时候,某次洗澡时偶然发现的,后来也刻意练过一段时间。 他不知道楚恪有没有这项天赋,不过他现在已经把这个技能在楚恪身上点亮了。 此刻,他左边眉毛高高挑起,斜睨着岳子澶,神情满是不屑和不以为然。 岳子澶还是一副孱弱的样子,说得话却是有点梗着的意思:“把钥匙交出来。” 杨隽几乎笑出声来,睨着岳子澶没有说话,但不屑地勾唇和几乎朝天的鼻孔,很明显地说着:“你这个手下败将也配说这样的话?” 岳子澶并未因为显露出羞恼的神色,脸上依旧平静,只是抬起两只手,朝左右招了招。 “按计划行事!” 楚怿木着脸点头,看着杨隽,眼中划过一丝茫然,却在转身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郑建脸上带着安分笑意,一如当初和杨隽对擂云台的时候,弯着腰向杨隽认输,然后在抬头的瞬间,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几乎同样若有所思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 郑建神情半是疑惑半是了然的地越过杨隽,看了下他身后的顾九辛,面上有些不解,随后和楚怿分左右,朝两边散开。 兵分三路,各个击破? 这大概能算得上是勉强用得上兵法?不过,杨隽看着岳子澶的眼神仍是漠然。 “小师叔?” “别担心,”杨隽手臂抬起,一把黝黑的宽刃大刀出现在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学以致用。当然,学以致用,也未必能够真的见效。” 杨隽相信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出手相助。于顾九辛如此,于郑建亦是如此。 “为什么?” 郑建没有说话。 “不能说?” 郑建点了点头,说道:“暂时是这样。” “不过,”他看杨隽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马上补充道:“我并没有恶意。” 这种近乎于敷衍的说法显然很难得到杨隽的认同。 他耸了耸肩,说道:“现在还言之过早。” 郑建自然也明白杨隽的意思,却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只轻轻颔首道:“不错,日久见人心。小师叔,相信以后,你会明白的。” 说着还朝着顾九辛的方向挤了挤眼睛,带着三分揶揄。“小师叔”这个称呼,很显然是跟着她们学的。 杨隽挑了挑眉,没有应答郑建的调侃,只是悠悠然说道:“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罢!” 郑建显然也没有要和他继续攀扯关系的意思,表情淡淡地一拱手,自踏剑远去了。 杨隽看着他的身形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天边。 静悄悄一直当壁花一样地沉默着,抚着手中的仙葫,又一下没一下地拿手指轻轻敲击着仙葫鼓鼓囊囊的肚子,发出细微的声响。 顾九辛走上前来,默不作声地站在杨隽身侧。 良久,杨隽才开口说话,像是低语叙述,又像是征询她的意见:“他这行事,倒是有几分熟悉。” 顾九辛脑袋歪了歪,少有地露出一丝娇憨神态,半肯定半疑惑地道:“的确如此。” 杨隽眉梢高挑,扭头看她,眼中带着三分探寻,三分诧异。 顾九辛绷着脸,摊手道:“我说的是实话。” 一语毕,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郑建的所作所为,这种熟悉感,让杨隽第一个就想到了顾九系。当初,顾九辛也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大喇喇地说要帮忙。她不仅说,也的的确确这样做了。 至于郑建,更是直接。他甚至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贸然上前搭了把手。 杨隽此时向顾九辛提出来,其实也有再次向她询问来历的意思。 郑建的来历杨隽并不清楚——至少不会是像他摆在台面的身份,中等世家之子,资质不算太出众的玄天门弟子,今在持云峰毕戈覆旗下。 然而,不管是郑建,还是郑家,都与顾家没有表面上的联系,包括从顾九辛和郑建二人的表现来看,他们似乎没有过来往,彼此并不熟悉。 可是,杨隽就有着这样一种直觉,顾九辛和郑建身上,都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相似感。 这是一种无形的,微妙的,似有若无的存在。仿佛某种气息,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却掺杂在呼吸中,缥缈且难以捉摸。 可是顾九辛在浅笑的同时,也婉拒了他关于坦白的提议。 两个人之间,就此沉寂下来。无言,静谧,但是并不觉得如何尴尬。 毕竟,杨隽只是这么一提,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就连他都觉察出四周浮动着许多不安分的气息,顾九辛站在顾家的角度,恐怕顾虑的会更多,对待这件事也就格外地慎重,亦或者,她也想过如何向自己阐述,却还没有征得掌舵人的同意。 “哎,”静悄悄打破了这里沉寂的氛围。 她站在一丈之外,怀抱着一朵植株洁白如雪花色绯红鲜妍的绯花白玉翁,脆声道:“你们还走不走啦,难道还想在这里欣赏夜色吗?” 千里黄沙的夜色有什么好欣赏的?不仅冷得要命,还有割人的风刀沙刃,实在是难捱。 静悄悄当然不是这样想的。 顾九辛被逗笑了,抬眼看向杨隽。 杨隽拢一拢衣袖,瞥了眼地上的影子。光线依旧明亮得耀眼,不过热度有些微的降低。 他招招手:“时间不早,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早就该离开这鬼地方了。”静悄悄嘟囔了一句,当先踩上飞剑,“赶紧走吧,晚了小心被冥寒朔风踩到尾巴。” 急匆匆的样子,还真像是背后有蛇在撵似的。 顾九辛看着静悄悄迫不及待蹿出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未完待续。) 第364章 剑拔弩张 杨隽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岳子澶面色苍白,却也阴郁,浑身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妖异气息。 杨隽朝他咧咧嘴,龇了龇牙,笑容透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两个人交锋不是第一次了,且二人都不是多话的人,眼神相对之处,四目相接,便滋滋冒出一股火花,浓浓的战意弥漫开来。 倒是顾九辛,眼中暗含担忧,凝望杨隽一眼。 “小师叔,岳子澶的来历有鬼,务必小心。” 杨隽略一回头,并不多言:“明白。” 顾九辛倒不是对杨隽没有信心,而是担忧岳子澶若是身为妖兽,有着修士难以企及的某种天赋异能,而杨隽对此一无所知,在不经意地时候吃亏。 杨隽则是想,不管岳子澶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无法阻挡万屠刀之势。当然,顾九辛的顾虑他也理解,万一,万一,他虽对自己对万屠刀有十足的信心,但也不会掉以轻心。 无论什么时候,他习惯的都是——全力以赴,最大限度地取得胜利。 楚怿忍不住侧头看一眼杨隽,目光复杂难言。 千里黄沙日光灼灼,照在杨隽脸上,虽然仍有未曾完全消退的伤痕,但丝毫掩盖不了他一身不可当的锐气。 那是一种蓬勃的生机,不容置疑的满满自信,尤其那一双黑眸,华光流转,令人满目生辉,不可逼视。 楚怿眸光划过一丝黯然。蓦然间觉得眼前这人太陌生,一点也不像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那个人。 从眼神、气质甚至到长相,没有一样能够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影重合。而那股自信,恰恰是他最为厌憎的。 楚怿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扭头疾奔而去。 万屠刀刀长刃宽,巨大的黑色刀身占据了极大的面积,在空旷的背景中最是夺人眼球,上面浮现的一层红光,又让人不敢直视。 然而不管视线放到哪里,只要你面朝着杨隽的方向,都能感觉到一道耀如闪电的白光,在虚空中游曳。 岳子澶皱了皱眉。 先后两次为万屠刀所伤,他心中对于万屠刀已然生出一股惧意。但,他并未太放在心上。 驾车的人在某个位置翻过车,下次再走同样的路,难免会有点战战兢兢。 不过岳子澶觉得,自己具备足够克制的能力,否则,当初也不会战胜一众竞争者,从中脱颖而出,最终获得这个到嵊洲来的机会。 当然,为此,他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以至于好几年了,至今都没能恢复自己巅峰时期的修为。 岳子澶看着杨隽,尽管克制,眼中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恨意。 难怪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杨隽习惯性地翘起食指,在冰凉如玉的万屠刀刀柄上点了两下:“你不会是要为殷晋离复仇的吧?” 他并不很明白,岳子澶为何会对自己有恨意。两个人,从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因为神木令的缘故,万般情绪也不该是“恨”哪。 甚至,杨隽想,这世间流传的大多数至宝,其实称之为祸根更为恰当。如他自己,其实就算是神木令这则传说流传的受害人,随着神木令消息的流传,以后肯定会还会遇到更多的艰险。 岳子澶没有说话,两只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在苍白的脸上几乎只剩下一条缝。 他和殷晋离的关系,当然并不只是主家和属下的关系。殷晋离之死,于他而言,只是耗费了几年的心血付之流水,筹谋落空而已。 即便是复仇,那也不会是为殷晋离,而是为他自己。就如同冒着修为尽废的风险来到嵊洲,为的,也不是族群,还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你想太多了。” 岳子澶说话有气无力的,说气若游丝倒不至于,却将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喃喃自语。 然而千里黄沙空寂到了一定程度,没有一丝风,每一点声音都清晰无比。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岳子澶的身影也如这飘飘然的话音一样,猛地飘忽起来,幻化作一道虚影,在日光的照耀下,重重叠叠,似乎有千百道影子,曲曲折折的,绕着一条不可捉摸的轨迹,朝杨隽冲过来。 虚影因其独特的行进轨迹,和视觉效果上的干扰,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对于真身位置的判断。 岳子澶觉得,从速度上不能赢过杨隽,或许增加一些扰乱因素,能够为自己赢得更多的机会。 杨隽双目一凝,唇边冷笑乍现。 果然是实的玩不了,就开始玩虚的。他向来推崇快刀斩乱麻,那道这给岳子澶造成了自己不善于对付阴诡之计的错觉? 岳子澶身前身后都笼着淡淡的虚影,行进的轨迹是曲折蜿蜒的,有如蛇形。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术法,整条影子都显得淡淡的,像是朦胧的沙漠海市蜃楼投影。但这足有两丈长的虚影,移动的速度又给人一种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恍惚感。 而这半丈长的虚影,在蜿蜒前行之时,光是左右摇摆的弧度就有一丈。 杨隽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岳子澶此举,意在扩大范围,让自己纵是举刀也难以判断正确方位,不知道往哪劈吧?或者,即便以赤练横江之式,横扫一刀,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力度。 然而,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越是面对诡谲的场面,杨隽越觉得自己要沉住气,一击而中。 * 楚怿绕道而行,远远地避开了杨隽,似乎是想靠近姜宿的身边。不过,在人数上并不占优的时候,他遭遇到了顾九辛。 “我想,你应该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顾九辛看着楚怿,淡淡说道。 楚怿的面容扭曲了一瞬,眼底有未曾消失的恨,也有一丝不甘。 错误的选择……这句话,本来是他证明给顾九辛看,然后再告诉顾九辛的一句话。 从顾九辛主动接触杨隽开始,楚怿心中就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咬了咬牙,再度迎着顾九辛的目光,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选我?明明我才是众星捧月长大的,自出生起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也注定会成为楚家的家主。 楚怿心中有愤恨,有不甘,始终无法接受,顾家选择结盟,扶持的不是自己,而是曾经一文不名的楚恪。 “为什么?”顾九辛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眼睛也看向了二人之间的虚空。她的视线似乎穿透了楚怿的身躯,看到更深一层的地方。 她说道:“大概是因为……楚恪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也算是回答?这算什么答案! 楚怿眼中点燃了火光,怒视顾九辛。 “你错了,你们才错了!”他的脸上脖子上都涌现出一片潮红,即便在兜帽的遮盖之下,也能看到血液在血管上暴涨的颜色,整个人一副气怒难当的样子。 “楚恪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对于你们来说,他有什么用?!” 顾九辛目光一闪,默了一瞬,重复道:“原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像是印证了长久以来的猜测,顾九辛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心里也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当然!”楚怿神情傲然,“他根本就没有资格!” 顾九辛摇头:“不对。” 楚怿瞪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忿。 他听见顾九辛说道:“他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能够决定的,甚至,也不是你们能够决定的。” 你,你们。楚怿脸色顿时阴沉得向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天地间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之感。 很快,他的脸上除了不忿和不甘,还多了几丝愤怒,双目大睁,瞪视着顾九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连说了三个原来如此,神色顿时恍然。 “怪不得你们要支持楚恪,原来就是因为他是‘楚恪’而已!”话语里带着浓浓的怨愤。 这让顾九辛不禁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楚恪本来就是楚恪,顾家当然因为他是“楚恪”才愿意相助。” 否则,任何张三李四阿猫阿狗,他们也要耗费精力相帮吗?顾家又不是吃多了撑的! 顾九辛看着楚怿,眼中渐渐流露出一丝不满和不屑。楚家也是,在这种时候了还拘泥于嫡庶,让楚怿这样的人继承家业。 不,应该说错处在于,既然选定了继承人,就应该对继承人好好培养,让他拥有足以匹配身份的素质和能力。至少,不会是楚怿这种素质。 楚怿咬牙切齿,仍是忿忿不已:“你们想利用楚恪来扰乱楚家,破坏现今的布局?告诉你们——休想!” 楚怿手中绝地赤虹剑剑桥未脱,就这样以剑为鞭,朝顾九辛冲过来。 顾九辛觉得有哪里不对,楚怿的想法大概出现了一定偏差。 不过,还不等她解释,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兜帽的边缘,感觉到了一阵风,微微向后卷,拂在她的眉毛上、眼睛上、鼻梁上。 顾九辛并未还击,侧身让开,口中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不过,看在顾楚两家的渊源上,我劝你离岳子澶远一点!” 顾九辛其实一直少有展露出什么情绪,但,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尤其现在的楚怿看起来,就跟迷了心智一样,也不知头脑里还存着几分理智。 事实上,顾九辛也并不是菩萨心肠的人,她只是习惯于冷静,也习惯于克制而已。 而她最看不起的,就是不管不顾,性格冲动的人。单凭这一点,她就足够断言,楚怿并不具备成为楚家继承人的素质。至少,他目前所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楚怿右臂从上到下闪现出一道小指粗的青玉色光芒,蜿蜒如星河,那其实是灵气在经脉涌动中造成的现象。 绝地赤虹剑,剑身为雪亮的白,却似乎能映着漫天的虹光。但是这柄剑,在不久之前,为杨隽以万屠刀所斩,取其剑魄三分,以至于剑身黯淡无光,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故此,楚怿并未拔剑。不过,绝地赤虹剑鞘材质亦是难得。 绝地赤虹剑剑鞘通体黝黑,但这种黑与万屠刀刀身的黑又有所不同。 万屠刀带着一股玄奥凝重的气息,朴实无华,是一种粗粝的天然的味道。 而绝地赤虹的剑鞘则给人一种精心打磨过后的圆润和精致感。 其上的图腾纹饰并不复杂,线条简洁流畅,使用的是玄天门建立初期,刚刚经历过浩世大劫之后最为流行的纹样。这纹样比绝地赤虹剑的历史要长得多。 但是,这精心雕琢的纹样,也同样给人一种很刻意的感觉。甚至,太过于刻意,失去了那份质朴。 * 郑建从侧面绕到静悄悄面前,倒也彬彬有礼,先拱手为礼。 “静姑娘,你好。” 静悄悄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冷冷瞥他一眼。 她很是不客气地说道:“你知道岳子澶是什么玩意儿吗,就跟他混一起?” “一个,两个,”静悄悄的下巴一一点过岳子澶和郑建,然后看了楚怿一眼,尽显倨傲之色:“三个。” 郑建眼中笑意未改,不过进到千里黄沙,身上又穿着颜色暗沉的褐色衣衫,他本人肤色也偏深,整个人几乎融为一体,难以辨认面目,唯有一双黑眸沉凝似水。 “数数啊,这个我会。” 静悄悄低下头,哼了一声,没有理他。手扶着仙葫的瓶颈,自顾自地说道:“都是楚恪的手下败将。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有信心来挑事儿的?嗯?” 到最后一个“嗯”字的时候,她蓦然抬头,双目直直看进郑建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 郑建并不为恼,浑身上下竟半点没有战意,以至于静悄悄身上几乎冒出来的尖刺都无处可发。 二人之间,像是火柴遇到湿木头,怎么也点不着火,完全没有静悄悄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气氛。 静悄悄目光一闪,露出几分疑惑,眼珠子转转,瞄了身边几眼,不由皱了皱眉。 她稍稍收敛了身上的尖锐之气,凝视着郑建,却是目光如炬,像要把这个人看透一样。(未完待续。) 第365章 请战对决 比起杨隽那边岳子澶的凌厉攻势,和顾九辛那边面对楚怿的剑拔弩张,郑建的表现很淡定,甚至称得上是气定神闲。 如果忽略掉他面上因灼热之气和炽烈日光泛起的油光,光看那袖手而立的姿态,悠然的神色,简直像是他信步而来,偶遇,再不痛不痒地寒暄两句。 寒暄,于熟人之间,倒是极平常的往来,言语对白,加上恰当的肢体和神态,足以维持相互之间情感的稳定。而对相对陌生的人来说,寒暄可能会是彼此关系更近一步的必经历程。 可是,静悄悄并没有从郑建身上察觉到,那种想要彼此交往更深厚的急迫感。 “你怎么还不动手?” 余光瞥见万屠刀炽亮耀眼的光芒,一股沧桑浩渺的气息蔓延开来,静悄悄鼓着眼睛对郑建说道。 郑建没有答话,只是耸耸肩,扭头朝杨隽看去。 一望无际的千里黄沙,天空更是晴朗无云,上蓝下黄,只在很遥远的天与地交接之处,横亘着起伏并不太明显的沙丘轮廓。 广阔的天地之间,突然迸发出一股语调锋锐而炽热的光芒,一股沉凝的气息。这股沉重的气息,这道炽亮的光芒,以杨隽为中心向四周弥漫。 岳子澶的速度很快,快到难以捕捉到其真正的轨迹。 而杨隽将万屠刀握在手中,右臂平举,将整个刀面摊开来,正对着头顶烈烈的日光。 此次此刻,炽热的光线正正从头顶射下,一团小小的阴影,缩在脚底,却似乎也沾染上了赤沙的热,并没有半点阴凉。 炽热的光线,无一遗漏,尽数洒在万屠刀上,朦胧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朝着那把刀汇聚,众人的视线都不由得为之所吸引。 黝黑色的刀身在炽热的光线之下焕发出带着一层赤光的色彩,隐隐有奇崛的线条在舞动,四周空气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爆裂之声。 郑建被这一幕所吸引,凝神视之。 楚怿察觉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顿时收手,扭头。 姜宿原本在郑建的几个眼神示意之下,缓缓地朝某个方向移动,此时却不得不停下来,将目光投向那个众人视线交汇的所在。 杨隽如今的修为并不算高,刚踏入灵修境,体内所积蓄的灵气,散发出的,是最低层级的青玉色光芒。 然而这莹润的玉色光泽,在此刻炽烈耀目的光线之下,并不显眼。 他所能感觉到的,便是一股清甜的流水,从丹田之中溢出,由下至上,沿着经脉,升至胸腹之间,而后涌向持刀的臂膀,充溢这条此时肌肉虬结的手臂。 这是一口冬暖夏凉的泉水。夏日炎炎的日光之下,它会带来清凉;冬日凌冽的寒风之中,它带着氤氲的温热的雾气。 此刻,这股甘冽的清泉,在体内涌动,并作为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被注入万屠刀中。 而莹白色的光滑的万屠刀刀柄,作为一道分界线,一侧是暖与热,一侧是清与凉。 赤色的图纹若隐若现,青玉的灵光隐匿于炽烈的日光之中,无形之间,似乎有一层隔膜将万屠刀与四周割裂,却又有刀柄将其与杨隽相连。 寸宽的刀刃,也被这股灼热之气所摄,隐隐泛起一层赤光,刀气在杨隽尚未出手的时候,猛然间聚拢,又以万屠刀的刀刃为起点,向外层层推出。 一道道气流聚成通透的刀光,如滚滚波涛,在空气中泛起阵阵涟漪,向着疾速奔袭的虚影横扫而出。 一道闪耀的明亮的刀光之后,紧随着的是一团滚滚的镶裹着赤边的黑色阴云,深重的色彩中似乎蕴含着极大的威能,有着令人震骇的威力,和神秘的气息,似乎要将这相接的天与地分割。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郑建摇着头说道,神情似惊诧似恍然,语气似赞叹似讶异。 静悄悄斜睨他一眼:“我想,你应该不是第一次知道楚恪的能耐吧?而且,相比于其他人,你应该有更深的体会才是。” 她神情倨傲,半垂的眼睑,斜视的眼珠,都明晃晃地述说着对郑建的不屑和鄙夷。 “今时不同往日,”郑建笑了笑,说道:“我听说,江二少曾说过,士别一日,即当刮目相待。当日凌初山云台对擂之时,我们与楚师叔还是同届学徒,而如今,却已分辈而论。” 静悄悄霍然抬眼,瞪视着眼前之人。 识别一日,即当刮目相待。这是江临仙说杨隽的话语。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郑建笑笑:“静大小姐不要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 “什么?” “既然士别一日,即可刮目相待。静大小姐何以还用往日的老眼光看我呢?” “那又怎样?” “那自然是——你未必奈何得了我!” 一语未毕,他已经探手而出,直取静悄悄肩膀。 “静大小姐为毕首座亲自教导,想必也是大有进益,我们不妨来比划比划。” 静悄悄因强悍的筋骨底子、超凡的灵修天赋,被银戈峰收走毕戈覆收为亲传弟子,她也是毕戈覆所收的唯一一个女弟子。 而郑建投报银戈峰,云台对擂节节失利,惜败而归,倒是在持云峰一方的应战当中,小有斩获,以至于陈剑威即使厌恶所有与银戈峰相关东西的人和事,也没有计较他首先投报的银戈峰而将他拒之门外。 不过,郑建也只是以普通弟子的身份进入持云峰,并未能近身接触到陈剑威。 当然,因玄天门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故,新一届里,别说普通弟子,就是新出炉的亲传弟子,也未必有多少机会直面首尊首座们,聆听教训。 郑建落选银戈峰,仅仅只是惜败,而连普通弟子都没有混上一个的原因,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与杨隽也分不开的。 如果当时不幸遇到的对手们太强,郑建相信,自己未必会落败。 静悄悄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沉肩避过郑建第一招袭击,随即双掌一合,仙葫连带着其内的绯花白玉翁便消失在手掌中间。 她朗声大笑:“我说你这是嫉妒吧!师尊看不上你骨头软,你找我撒气就有用了?到底还是得拳脚之下见真章!” 不过,对杨隽不战而告败,则是他为保存实力,以图后效的策略。 今时今日的情形,归根到底,还是郑建自己的选择。 而二人同属武修系内的弟子,两个月的集训中,最常练的,自然是最基本的炼体和筋骨锻造重塑。 静悄悄以往不曾关注过郑建,对此人最深的印象,也就停留在他不战而主动告败的那一场云台之战了,而且,她能够记住凌初山大比中这一场小小的比试,那还是因为其中一个参与者是杨隽。 也是到今日,静悄悄才发现,原来,这名叫郑建的少年,也是一个合格的武修者。 郑建长相一般,当然,玄天门弟子就没有长得丑的,只是郑建这一副眉目俊朗,透着些许英气的长相,实在是太普通,至少在玄天门弟子,尤其是以武修著称的银戈峰和持云峰弟子中,英气并不是一种很突出和特别的气质。 但,郑建此人,身上有一种难得的平和之气。无论静悄悄说什么,都带着三分漫不经心,显得优哉游哉,有一股逍遥自在的感觉。 这样的特质,就有点特别了。尤其是在以刚猛之风为主的持云峰。 银戈峰和持云峰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自毕戈覆、陈剑威两位首座一下,两峰弟子也都是常年斗来斗去,各方面都要一争长短。 不过因为静悄悄是新晋弟子,在这方面的经验还很少,更多的时候,是在集训的间隙,听师兄们闲咬牙,讲一讲和持云峰争来斗去的二三事。 静悄悄于修行上向来用功,不仅在大比之前,大比之后,即便未得毕戈覆亲自传授,亦练功不辍,只是实战经验还是偏少。 此时四目相接,彼此廷同为武者的气机引动,一股战意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杨隽所在之处,弥漫的是一股浩渺的神秘气息,静悄悄与郑建相交之处,是一团浓烈的战斗欲,像是雄踞山林的两头老虎,在发现彼此气息的刹那,就不约而同地升腾起一股战意,一定要将对方撂翻的欲/望。 之所以说郑建是一个合格的武修者,是因为其一拳一脚,都极为呵护规章法度,严正刻板到了极致,但在这拳脚之间,又自有一股灵活舒展的气息,仿佛随心所欲到了极致,一招一式都是随心而出。 而这还是静悄悄自拜入毕戈覆门下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交手。一股隐秘的兴奋从心底迅速爬起,她端正了神色,开始正视郑建这个对手。 郑建身量挺拔,比楚怿还要再高一点。当他说出“和我比划比划”的时候,拳风更已随着话音而出。 身姿挺拔的郑建和持云峰一种肌肉虬结的武修者不同,他显得稍微单薄一点。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施展出武修基础第一课的招式。 大概是因为内容太过于平实吧,以至于没有什么吸引眼球的地方。 不过,在他手臂绷直,五指成爪,猛然间攀向静悄悄左肩。 不是脖子,不是拦住仙葫,而是绯花白玉翁的仙葫,是二替二呆子的时候, 静悄悄的速度,便是毕戈覆都给予肯定的。她不够双掌朝着中间合拢,当即收起仙葫,同时侧身一转,分合掌为双掌,推向郑建腋下,这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于修士而言亦是。 因为这个地方灵脉和灵窍的数量较少,防护能力自然大为削弱。 静悄悄满拟这个招式会得手,却不料郑建急急将身一扭,身体自然弯曲,躲过她这一狠击,而郑建,却因这一招式让躯干几乎扭成了一条麻花状。 静悄悄对此颇为佩服。 “九尾灵蛇!” 这是隶属于武修者中上级的炼体之术,因为其对于骨骼的要求相当之高,一般要修为达到少师的弟子才能修炼,没想到郑建竟然以武修的修为联系了九尾灵蛇。 静悄悄惊呼出声,手上却是一点不慢,十指箕张,奋力向前伸出,两条手臂顿时如同藤蔓一般,陡然间伸长了三寸,紧跟着郑建的身形,一点也不曾落后。 “好!”郑建侧脸一看,顿时喝一声彩。 心里暗道,静悄悄女流之辈,能被毕戈覆收为亲传弟子,的确是有其特异之处。 两人你来我往,拳脚手掌虽未相接,却在相对之间,感受到了彼此身上都有的一股蓬勃之力。 郑建手臂上的肌肉,没有如一般的持云峰弟子一样高高鼓起,反而是隐藏在宽松的袍袖之下,结实而紧绷,继续了深厚的力量。 这股力量在行动间,完全暴露出来,一点也未有保留,指爪之间,手臂一伸一缩,每个动作,都带着肌肉的力与美。 这对于静悄悄而言,是一种既陌生有熟悉的感觉。 她在集训之后常常独自进行训练,在银戈峰的演武场,对着空旷的虚无的空间,一拳一脚的锻造打熬着自己的筋骨,在疼痛中一次又一次爬起来,获得比前一刻更强大的实力。 其一,熟悉的便是这种急欲征服的兴奋。 而郑建作为人,比之演武场中的虚空,更多了一分情感的糅合,像是一堵河岸,会将冲刷过来的浪潮,原样地反击回去。 从郑建身上,静悄悄感受到了一股反弹的力量,同样的力与力的争锋,让她从内心里感到一阵振奋。 她抬起头,双眼唰地一下闪亮如长明不坠之星,两只黝黑的眼眸里,闪耀着两团熊熊的火光。娇小的身躯里,迸发出一股倔强的执着。 她抬起头,双眼唰地一下闪亮如长明不坠之星,两只黝黑的眼眸里,闪耀着两团熊熊的火光。娇小的身躯里,迸发出一股倔强的执着。 她抬起头,双眼唰地一下闪亮如长明不坠之星,两只黝黑的眼眸里,闪耀着两团熊熊的火光。娇小的身躯里,迸发出一股倔强的执着。(未完待续。) 第366章 惊魂一刻 她也退后了两步,且在这段距离之内将拳掌相接的冲击力化解掉了大部分,然而整个手掌和手臂仍然受此冲击而感到发麻,痛感反而并不太强烈。 两个人方才站位相距很近,这一瞬间的力量全靠肌肉筋骨的爆发力,很显然,二人在这方面都有着足够的积蓄。 静悄悄眉头微沉,却觉得全身发热,面庞似乎涌上了无尽的热血。 这不是犹豫强光照射而升高的温度,而是心跳加速导致血液四处奔流,仿佛有一道响雷在耳边炸开,嗡的一声,震得人全身发麻,头脑却也无比的清醒! “不错!”静悄悄沉声道。声音没有平时的清甜娇俏,多了几分凛冽冷酷,周身顿时涌动起一股浅淡却足够让人察觉到的冷意。 郑建,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对手。 但是,他们现在所争的,该是这一刻的胜负吗? 即便在身体已经完全做好准备迎接一场真正战斗的时候,静悄悄的心神也还在保持着冷静,理智地思考。 她讨厌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啊! 郑建脸上微微露出一点惊:“得静大小姐夸奖,实在让郑某不胜荣幸!” 神情真挚,不见半点作伪。 这让静悄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眉心显露出两道浅浅的竖痕,眼中迸发出两道锐利的湛光,急射而出。 四目交汇之处,一簇小小的火苗霍然蹿起。与此同时,两个人的身形同时一动。 静悄悄娇小的身躯,陡然间爆发出一股与她外表极不匹配的强悍力量,极似一柄出鞘的长剑,瞬间华光璀璨。 手肘曲折,轻灵,如一只离弦的箭;沉凝,如一只沉重的锥。 力量与速度的结合,使这小小的身躯仿佛一艘巨大的船,破开海上的重重迷雾,悍然前行。 一股庞大的力量,如海潮般奔涌,一股澎湃之意随着她身周流转的灵气宣泄而出。 郑建没有半分退避,神情端凝,正色以对,同样地将手臂一弯,曲肘迎上静悄悄的攻势。褐色衣袂翻飞,带着一股沉重的气息。 静悄悄穿着一袭浅淡的草绿色衣衫,外罩银白色光华流转的冰蚕纱罩披风,整个人轻灵得像是竹林间的一道清风。 然而衣摆随着动作飘飞,简单到没有一丝花纹的衣摆,在空中划过的弧度流畅清晰,让人几乎屏息,冰蚕纱织就的纹路,在强光之下,散发出类似于月华的光彩,在色彩单调的千里黄沙之中,铺展开别样的柔美气息。 但这一分柔和的外衣之下,藏着的是紧绷的力,可与钢铁媲美的坚硬。 “砰!” 如同两道闪电在空中交汇,如同滚滚洪流之中两块巨石悍然相撞,两个人一触即分,尖利又坚硬的手肘撞击到一起的瞬间,两道人影瞬时倒飞而出,四只脚在炽热的沙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嘭!” 与此同时,一股气浪从两人相撞的地方轰然炸开,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之间,甚至吸引了顾九辛和楚怿的注意力。 唰—— 被这冲击力一推,二人的速度同时加快,黄沙地上的印痕又加深了几分。 蹬! 静悄悄提起右脚,狠狠地往下一跺,将脚掌深深地埋进沙地里,这才稳住了身形。 四散飞溅的沙粒之中,郑建也站定了脚,由衷地感叹一声:“静师姐好硬的骨头!” 这还用你说!静悄悄冷哼一声。 虽然同年入门,同门修道学艺,但亲传弟子的身份,比之普通弟子要高许多。 这人之前虽然态度看着恭敬,一直叫她“静大小姐”,但直到此刻才称她一声“静师姐”,显然此前并不认可她银戈峰首座亲传弟子的身份。 人说前倨后恭。郑建这个态度,倒让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形容了。 前倨后恭?他的态度一直很温和,彬彬有礼,言语行止自有法度,以敌对双方的身份来讲,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是,静悄悄就是有一种不爽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以武修独有的方式,单纯地依靠筋骨的强度,以速度和力量与人较量。 而她向来都是争强好胜的,从不甘落于人后,此刻,自然也想要把郑建斩于自己手下。 一股战胜的欲/望,从胸中升腾而起,让她灵秀的双眼,登时迸发出锐利的锋芒,如明光凛凛的寒刃。 静悄悄一步踏出,五指箕张,而后猛地一收拢,虚握成团,犹如鹰爪,呼啦一下唤起凌冽的风声,周遭顿时泛出一股肃冷的寒意。 她身形纤纤,衣袂随着行进飘飞,前襟紧紧地贴在身上,更加显得纤细瘦弱,分明就是一个身量未成的少女。 不过,已经经历过刚才两番交手的郑建,一点也不敢小觑于她。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小小的身板里蕴藏着的,是如何可怖的力量。 郑建眼中难掩惊骇,亦有藏不住惊讶赞叹。果然,以女子之身,能够被以苛刻为名的毕戈覆看中,实非门第家世所能达到。 静悄悄指尖缠绕着一串明亮的电光,噼里啪啦直响,听的人头皮发麻。 一身披风莹光闪耀,整个人简直如同一颗疾速滑动的流星,璀璨明亮,散发出无尽光彩。 与此相对的,是静悄悄淡漠的眼神,无忧无喜,无惧无畏,有的,只是那一抹坚定的必胜的信念。 郑建一脸凝重,全身的肌肉都有一种紧绷感,带着一丝慎重和小心翼翼,半点不敢放松地应对着。 猛然间,身后爆发出一团炽烈的光线,瞬时照得眼前一花。他看见了静悄悄眼里映射出的一团亮光,看到静悄悄咻地一下阖上双眸,却一点不受影响地将五指袭向他的胸前。 灵光闪耀在她的之间,随着疾速的奔袭,在空中划出一道灵光形成的漩涡,勾起一波浪潮。虽然被刺目的强光映射到眼中,使她最后一瞬的速度有所减慢,但仍然不改悍然之气。 郑建适时地双臂交叠,架住静悄悄的手。 两个人毫无保留地冲击,带来的是最纯粹的冲撞,这样的冲击力,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和挑战。 而谁也没有料到,随着刚才那一波强光之后,还有澎湃的浪潮,如同一面巨大的墙壁,狠狠地拍在郑建背上。 背上遭遇一击,郑建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倒,而静悄悄也在猝然之间承受到了比自己预计之中强大得多的力量冲击。 砰! 胸口一阵激荡,静悄悄连退几步,脚下一个踉跄,终于有点支撑不住地坐倒在地。 身后同样传来一身闷哼,有人倒地之后,又从平缓的斜坡上滚了下去。 静悄悄扭头一看,果然是行动还不太便利的姜宿。 她狠狠地剜了一眼,啐道:“活该!” 场中一片混乱,见没有人关注到自己,姜宿便偷偷摸索着站起来。灵窍被封,只是使用灵力受到阻碍,以至于行动如同常人而已,却并不妨碍他走动。 姜宿自有计较,看几人之中,唯有与郑建力敌的静悄悄有机可乘,便摸摸索索地走上来,想从后头施以偷袭,击破静悄悄此处防线,破坏三足鼎立之势。 郑建向前扑倒,之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登时被滚烫的沙地灼得骨头都发烫,差点惊叫出声,好在生生地忍住了,不至于在同样摔了一跤却一声没吭的静悄悄面前跌份儿。 静悄悄却没理他,甚至顾不得自己左手的擦伤和灼伤,惊诧地看向刚才那一团气浪的源头。 “楚恪!” 爆炸的气浪澎湃地是蔓延开来,中心处的沙粒被冲击腾空,升腾起巨大的沙尘,甚至于遮挡住了千里黄沙中强烈的光线,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静悄悄刚才便看见了一道炽热的光线炸开,只是那一瞬间,没有能够及时地做出反应,收手不及,以至于撞上了同样被冲击波往前推了一把的郑建。 炽烈的光芒还未消散,杨隽连同岳子澶的身影都隐没其中,看不到半点踪迹。静悄悄看也没有看自己受伤的左手,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朝那一团滚滚的黄沙奔去。 也不知是因刚才那一撞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只觉得心跳如同擂鼓一般,震得脑袋都嗡嗡直响,眼前一团模糊,仿佛看见那一团黄色尘土中出现了一道身影,再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她的眼中,只剩下了一种色彩。 静悄悄心底里,突然地涌出一股悲伤,蓦地感到一阵心酸,眼底泛起一股泪光,跑得跌跌撞撞,脚下似乎总有什么在绊着她,不让她往前。 郑建目瞪口呆地看着前一刻悍然无比的小萝莉一脸失魂落魄,步路蹒跚地往前跑去,手掌滴血,一路撒下星星点点的血迹。 正午的赤沙滚烫无比,连他被这一跤跌地,都有点想哭爹喊娘,这小姑娘竟然半点感觉都没有,实在是令人侧目,既惊诧又心生惧意。 郑建不由想到曾听人说过的一句话——一门心思的女人最可怕。甭管是什么心思,都足以让人畏惧且警惕,因为她们的毅力和坚韧在心意的驱使下能够达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姜宿跌倒子啊沙地上,身上本就残破的衣衫根本就没能为他阻隔多少炽热灼烫,不过他也没有哀嚎一声。 一来,他在千里黄沙之中待的时间最长,适应度最高,甚至在滚烫的沙地中滚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概身上的血痂足够厚,也能够帮忙承受一点灼热。 二来,看到杨隽倒霉而带来的精神上的快感,足以驱散任何身体上的痛苦。 姜宿没有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只是两边嘴角大大地裂开,甚至于脸颊上的伤口重新豁开了也不在意。 楚怿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木然地站在当地,头脑中一片空白。 顾九辛听到静悄悄的一声呼喊,心里咯噔一声,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轻轻地爆开,震得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出现了耳鸣,听到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在这一小片地方,站了七个人,绝对是千里黄沙之中难得一见的热闹景象,此时爆炸的余波未息,腾起的沙粒还在扑簌簌地下落,众人却不约而同地觉得静谧得令人心慌。 顾九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神的,她只是下意识地想,楚恪,大抵是不会有事的。 即便岳子澶出现得很可疑,在新进落败的时候,他应该不会再贸然出手,而是准备有后招,但楚恪,同样值得信任。 而她不知道,即便自己内心做着种种设想,似乎要说服自己,一直表现得强大令人安然的杨隽不会有事,她的一双黑眸,却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阴云,时时闪亮的波光黯淡下来,如同蒙尘的明珠,失了夺人眼目的光华。 念头闪过,便似猛然间看到一片昏暗之中出现一道璀璨的光芒。 顾九辛沉凝的面色顿时如雨过天晴,眸中华光再现,扑过去拽住静悄悄,喝道:“慢着!” 楚怿心中则涌动起十分复杂的感受,口中低语,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道:“岳子澶得手了?” 似乎有几分不敢置信,几分怅然,又有几分难以察觉地窃喜。 最终,合并成难以言喻的复杂,以至于不知该作何反应,定定地看着那腾空而起,足有三四丈高的尘土,弥漫出一片注意将人吞噬的阴暗。 静悄悄猛地被顾九辛拉住袖子,向前的奔势顿时一滞,整个人惯性地朝前扑倒。 顾九辛连忙紧紧握紧了她的手臂,把她拉住,同时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左边肩膀,让静悄悄不至于跌倒。 “别急,”顾九辛说道,“小师叔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那个人也不会是他。” 静悄悄有点茫然地抬头,神情还带着几分怔然。 顾九辛被她拿那双溜圆的杏仁眼看着,这才发现,静悄悄眼中竟然泛起一股泪光,晶润莹亮,在强光照射之下,如同含了两颗最闪亮的星辰。 她竟然一时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未完待续。) 第367章 此情不忘 不只是担忧,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伤感,这种情绪让顾九辛觉得眼前的静悄悄有点陌生。 印象里,静悄悄狡黠,明媚,总是充满活力,任何时候都笑得灿烂。 “好了,没事的。”顾九辛不知道说什么好,拍着静悄悄的臂膀轻声抚慰。 其实,于她而言,这种事情也并不常做,动作和语言很生疏,手掌落在静悄悄手臂上的时候,动作也有些微的凝滞。 静悄悄摇了摇头,侧首去看那团冲天的黄沙尘土,一双眼睛微微泛红,睫毛间沾染了湿气。 “小师叔吉人自有天相……”顾九辛轻声叹息,也忍不住回头。 弥漫的沙尘侵袭过来,将两道亭亭而立的身影笼罩。 静悄悄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似乎突然之间,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在她的心上,不由自主地就感到悲戚,一股无法排遣的情绪让她几乎忘记思考。 眼前是一片黄沙,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她转换成涛涛不绝的江流,弥漫的烟尘化作奔涌的急流,呼啸着吞没了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直至消失。 原来,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内心深处已经将那副画面深深地镌刻下来,在脑中不断地回放,以至于记得如此清晰。 每一息,每一瞬的画面,她都不曾或忘。所以,此刻才能涌现出这样的记忆,和这样难忘的情绪。 她终于蠕动着嘴唇,轻轻说出三个字。 “对、不、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顾九辛不解其意,听得摸不着头脑,讶然问道:“怎么了?什么对不起?” 即便现在杨隽有什么意外,也与静悄悄没有什么关系啊! 静悄悄只是摇头,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原本,我是可以救你的。” 那微微失神,仿佛穿破了虚空的眼神,让顾九辛意识到,此刻的静悄悄,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记忆和识海当中,此刻的言语也只是和内心深处的自己对话。 她果断闭嘴,拽住静悄悄,在更浓烈的烟尘袭来之前往后退出。 飞扬的黄沙全是实实在在地滚烫的颗粒,不过因为速度稍慢,倒不至于造成很大的杀伤力。只是这样的环境下,视线所及的距离便很有限,给众人都造成了或大或小的麻烦,倒是离得远一些的人所处境况好一些。 姜宿心中一直愤愤,随后既惊且喜,紧接着又泛起一股忧愁。 惊的是岳子澶竟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喜的是杨隽这么久还没有显露出身影,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自己逃脱有望,愁的是灵窍被封,或许安全无虞,但是要抢雾尘小界的钥匙却有点困难。 正在他冥思苦想,寻求如何破局时,一个人默不出声地走到了他的身侧。 身边气息的变化让姜宿猛然惊醒,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转过来。 “楚怿?!” 姜宿看着近在咫尺的楚怿,神情带着三分戒备,以审慎的态度看过去,双肩自然地耸起,做出个蓄势待发的姿态。 虽然此刻的他防御能力几乎已经降至最低,但,多年修炼形成的反应却是不会改变的。 虽然知道楚怿与“楚恪”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称得上是敌对,姜宿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岳子澶这些人目的何在? 且从雾尘小界大门关闭的那一刻起,整个小界就与嵊洲世界隔绝开来,小界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外界无从探知。 因此,这隐秘的小界算是一个遗失在浩浩天地之外的世界,也无需受到种种条条框框的束缚,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任性妄为的所在。 不可同门相残?殷晋离的枯骨就在后头的沙坑里呢! 姜宿从不轻信任何人。 他双眸微微眯,两只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地朝着背心靠拢。 “姜师兄,”楚怿瞥了他的臂膀一眼,并不介意姜宿在他眼前做这些小动作,神情冷淡地说道:“不介意我帮你一把吧?” “什么?” 姜宿脸色看起来有些茫然,但右手已经搭上了自己的背心,在那里有一道足够抵御大师修为的修士全力一击的符印。如果楚怿出手偷袭他,必将受到更为猛烈的反弹,最终只能是得不偿失。 姜宿神情倒没有作伪。他的确为楚怿所说的话感到好奇——帮忙之前还要询问他的意见?不,应该说,自己现在有拒绝余地吗? 当然,姜宿并不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不过,这事儿天知地知,他自己知,楚怿可不知道,是以,他心里颇有几分不解。 楚怿可没管他心里想些什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问道:“姜师兄难道就不想做点什么了?” “做什么?”姜宿眯着眼睛,虚虚地看朦胧的沙尘,里面还未有人影闪现。 “你对岳子澶也没有把握?” 楚怿没有说话。 姜宿嗤笑一声:“那你们跟着他混是为什么?” 楚怿不答反问,眉眼斜挑,冷怼道:“难道姜师叔你会将所有希望押在别人身上?” 姜宿顿时失语。 不错,谁还能比得过自己可行? 楚怿冷哼一声,手里抓出一把灵石,混着几枚丹药,一齐塞进姜宿怀里。 姜宿愣了一下才伸手接住。 楚怿就着他的手,以右手中指指节中央抵住姜宿的手掌心,借助药力帮他将他体内几大灵窍上的桎梏解开。 这个过程及其缓慢,且很是费力。浅淡的青玉灵光通过楚怿的手掌,进入姜宿体内,不多时,楚怿脸上就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姜宿脊背微微紧绷,一面顺着从二人手掌相接之处渗透进来的些微灵力一点点疏通自己的灵窍,一面仔细观察着楚怿的神态,时刻准备着万一眼前的人有什么异动,自己也能够及时作出应对。 只是灵窍疏通的经过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顺利,虽然他自己此前也尝试过,并无什么功效,但他看着楚怿的样子似乎是有备而来,结果却大失所望,脸上便带出几分不耐。 不过,楚怿额头冒出滴滴冷汗,脸色微微发白,根本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没工夫注意姜宿的神色。 尽管如此,他也因二人体内灵气交汇多少能够察觉到姜宿的心思絮乱,艰难道:“姜师兄稍安勿躁。楚恪以梅花五瓣的手法封你灵窍,如果不是有我来解,恐怕你便是明天也解不了。” 姜宿悚然一惊,心下微颤,暗道:“什么梅花五瓣,听都没听说过。” 楚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眼睛咻地一睁,让姜宿眼皮猛然跟着跳了一下。 沙尘之中能见度越来越低,弥漫开来的尘暴足有二十来丈宽,且这沙尘笼罩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其中心部位似乎存在着什么东西,仍源源不断地往外释放着能量。 是以,非但黄沙飞扬,裹挟着炽烈的温度和浊气向外扩散,一股神秘而沧桑的气息,也跟着这些飞扬的沙尘弥漫开来。 顾九辛一手拽着静悄悄,一手扬着袖子,挡住扑面而来的沙粒,一面快速地后退,避开浊气逼人的尘暴。 待到身边只有浅浅的沙尘,不足以遮挡视线,人也勉强能够顺畅的呼吸,她才停下了脚步,同时也不忘抚慰静悄悄:“你看,现在还有这么大的动静,小师叔肯定没事的。” 经过这么一刻,静悄悄也平静了下来,思绪从记忆飘回了现实,不过,神情还是有几分怔然,从兜帽底下斜斜地看着四散的沙尘,默然无语。 几个人分散开来,顿时在这飞扬的尘土中失去了踪迹。 视线中是难以找到几个人的具体方位了,顾九辛凝神探查一刻,眉目刚刚舒展开来,顿时露出惊诧的神色,抬手捂住了半边脸颊,同时扯了静悄悄一把,二人同时往地上倒下。 静悄悄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重心跟着顾九辛的力道向下倾倒,同时一股迅猛的力道如同水中石子激起的一圈涟漪,向外席卷过来。 仿佛一柄重锤,猛力地敲击过来,静悄悄自然而然生出的一股抗拒之力,都没能扛过这波力量的冲击,和顾九辛二人同时侧身倒地,而后才听到一阵轰然的爆炸声传来。 猝不及防之下,两个人裸露在外的手,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擦伤,空气中顿时漫开一股血腥味。 赤沙的热度灼伤了皮肉,滚烫的沙子又嵌进了没有皮肤包裹的血肉里。静悄悄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同时听到顾九辛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顾师姐,你没事吧?”静悄悄倒是首先翻身爬起来,询问顾九辛。 两个人所占的位置刚好在一处浅丘之上,这倒便是头朝下倾斜下滑,堪堪避过刚才那一波冲击力。再看刚才那堵沙丘,却已被削低了足有一尺。 相比于二人此刻的情形,静悄悄心有余悸,戚戚然道:“还好师姐你拉我一把。” 二人手背手上颇重,在滚烫粗粝的赤沙上一搓,手背上的皮肤被搓掉了一大半,靠近小指的地方更是几乎露出白骨。 顾九辛因为拽着静悄悄,手臂压在下方,伤势还要更重一些。 静悄悄颇是不好意思,讪讪道:“多亏师姐了,小妹承师姐相救之情,必不敢忘。” 顾九辛笑笑:“同门相助,也是应有之义,哪里谈得上什么情不情。师妹万勿放在心上。” 静悄悄抿抿嘴唇,没有说话。 或许顾九辛拉她一把只是本性使然,可对自己而言,的确是一份恩情。顾九辛可以不记得,不放在心上,她静悄悄却不能忘恩负义。 “师姐,让先看看你的伤。” 顾九辛倒没有推辞,只是看着神情镇定下来的静悄悄笑道:“你现在不担心了?” 虽然没有指明对象,但静悄悄当然知道顾九辛指的是谁。 眯缝着眼睛看看顾九辛的伤势,努了努嘴:“这么大的动静,不是已经说明一切了么?” 静悄悄就想,要是楚恪死了残了,哪还能扑腾出这么猛烈的余波?且,若是胜负早定,岳子澶怎么会还没有现身。 刚才因为不解其中内情而忧心忡忡,此刻因有了确切消息而感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静悄悄在吁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自己刚才急惶惶的表现感到一阵脸热,不由觉得这千里黄沙中实在是太燥热了,脸上跟贴了快烙铁似的,烫得紧。 于是,她低下头,躲避光线带着些微热气。 顾九辛仍是温和地笑着,任由静悄悄抓着自己的手涂抹伤药,拿干净的冰蚕纱裹住,以免因炽烈的光线照射而留下疤痕,耳中却是倾神听着远处的动静。 咚! 声音不高不低,却像是空旷静谧的峡谷里,一块石头从悬崖上跌落,砸在空寂无人狭窄幽深的峡谷裂缝中,瞬间传入众人的耳中。 顾九辛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扭头看向声音来处。 嗤—— 一股强悍无匹的气息,以彪悍夺人、撕裂天地的气势,猛然从沙尘最高最浓之处悍然蹿出。先时迸发出的恐怖气浪余波未尽,又见一道炽烈的白色电光从深重的昏暗之中穿刺出来,像是黎明的第一束阳光,刺穿层层云雾,撕裂阻挡,直抵人间。 那一线光明很快无限地延展开来,从一条线拓宽成一柄宽阔厚重的长剑,再汇聚成滚滚的江流,似汹涌的洪水涛涛而下一般,充斥了人的双眼。 视线里,阴霾渐渐消散,只剩下满目耀眼的华光。 静悄悄先时已然沉静下来,此时却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口中呼一声“楚恪”,几乎忍不住要跑过去。然而看到顾九辛就站在面前,想到刚才自己恍恍惚惚,还多得顾九辛相救,到底还是没有甩开顾九辛独自离开。 姜宿和楚怿两个人运气都不大好,被这股磅礴的气浪掀翻。 不幸中的万幸却是,楚怿在替他解封灵窍,两个人之间灵气流转,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气浪恐怖的杀伤力,化解了部分危机。(未完待续。) 第368章 鹬蚌相争 但,这并不能够让二人小全然免于被震荡的余波所伤。 姜宿还好一点,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楚怿却是跌坐在地,一副已然脱力爬不起来的样子,让姜宿也忍不住拉了他一把。 不管是有预谋还是有啥计划的吧,看在这人刚帮了自己一把的份儿上,姜宿也只得伸一伸手。 不过,此刻,他的视线却是钉劳在另一个地方。楚怿尚未站稳的时候,姜宿已然站不住脚,恨不能插翅膀飞出去了。 滚滚沙尘之中,炽烈的刀光都未能这样吸引姜宿的注意力。 岳子澶和杨隽在搞什么鬼,他一点也没有兴趣,视线所凝结之处,乃是一点隐约的红色,绯然若血。 姜宿现下也清楚,楚怿虽帮他勉强打通了灵窍,但想要从杨隽手中抢夺雾尘小界的钥匙,目前仍是不可行的。就他眼下这点战斗力,实在是能自保就不错了。 刚才岳子澶刚和杨隽交上手时,形势未明,姜宿倒没指望岳子澶能撂倒杨隽,就只想着趁机捞一把。 此后被岳子澶搞出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同时也是喜忧参半,除掉了杨隽这个顶头的,剩下的人必定又是一番撕扯,但,这番情形,比头顶压一座大山的感觉好多了。否则,有杨隽这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存在,无论做什么筹谋都有一种被压制住的感觉。 现在看来,岳子澶固然有些本事,但杨隽毕竟更胜一筹。不过,姜宿想,杨隽总是胜了,也必是险胜,或许已遭受重创,也不是不可能。 相比较之下,他选择对于自己而言更为稳妥可得的东西。——雾尘小界的钥匙可以徐徐图之,但绯花白玉翁可是可遇而不可求! 顾九辛和静悄悄两女已经去得远了,暂时还未察觉这边的动静,更没有看到今日一直缓慢生长的绯花白玉翁,顶上已经冒出了绯红色的花蕾。 姜宿大喜——今日,到底不算是无功而返! 丢一株绯花白玉翁算什么,这不就回了两株么!再说,姜宿心下暗道,从他手里失去的钥匙,自己总有一天会拿回来的。不仅要取回白玉钥匙,那把黑石晶钥匙,也要一并取了! 两株绯花白玉翁相去不远,对此执念很深的姜宿更是时时刻刻都要将眼神往这边飘一会儿,是以在漫天的沙尘之中,他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绯花白玉翁终于冒出花蕾,一点点绽放出嫣红的色彩。 再看看已经朝杨隽扑去的顾九辛和静悄悄,姜宿心道,恐怕只有自己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两株圣药。 而此时,真是再好的机会也没有了。趁杨隽一行三人还未发现,取药之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是以,姜宿抛下楚怿,悄没声息地摸到了绯花白玉翁之前。 待看清眼前这株绯花白玉翁的品相,姜宿的目光不由得有些痴迷。这一株比自己昨日采到的品相更加完美! 表面的白色毛刺密密麻麻,将浑圆的球体包裹得一丝风都不透,纵在漫天的沙尘之中,也丝毫不改雪白的颜色,没有沾染半点泥沙尘土,白得仿佛天上的流云,山巅的积雪,一丝凡尘之气都没有。 而顶端七朵拇指大小的花苞,齐齐整整,围拢成一个圆圈,个个都如拇指头一般大小。花朵色泽更是鲜艳欲滴,在爆炸余波的震颤之中,似迎风晃动,如同美人的红唇,又似如玉葱指上的一滴血珠,将坠未坠。 完美,实在是太完美了! 姜宿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心里却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七花的绯花白玉翁,竟然是七花的绯花白玉翁! 天可怜见,同样是绯花白玉翁,品相也是有优劣差别的。如毛刺的数量、密度、颜色的纯度还有顶上的一团绯花。当然,最主要的标志还是顶上的绯花之数。 姜宿昨日摘得绯花白玉翁,品相已算上乘,却是只有六朵绯花,为绯花白玉翁之中的第二等。 但,他实未想到,杨隽他们守着这两株绯花白玉翁中,竟然有一株花开七朵,且形状、毛刺样样拔尖,堪称完美的绯花白玉翁。 绯花白玉翁生长其实十分缓慢,只在一种情况下,能够在短短一日之内完成从生根发芽到开花的过程。 这,便是有鲜血滋润的情况。 姜宿早前见杨隽三人守着两株绯花白玉翁心中还有所不解,却在看到殷晋离的尸骨之后恍然大悟。 竟能想到以人血灌溉绯花白玉翁以催其生长,这一群人还算是有些见识! 姜宿自觉自己窥探到了殷晋离死亡的真相,心下也叹一句,死得好!看看,这两株绯花白玉翁,一七花,一六花,皆是雪色融血色,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不由叹道——养出这么一株极品的绯花白玉翁,这人也不算白死了! 当然,现下最紧要的就是把这两株收入自己囊中。姜宿没有对殷晋离的死多发感慨,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只仙葫,就伸手向那心心念念,花开正艳的绯花白玉翁。 “师兄劳累了,不如由小弟为师兄代劳。” 猛然间冒出来的声音,让姜宿忍不住扭头。 姜宿对不认识眼前这人,仅有的那点印象就是刚才此人和静悄悄交手。 方才,姜宿对郑建的评价是——这人有点缺心眼儿。这会儿又不是玄天门的擂台,干啥要一板一眼一拳一脚,招招式式都跟经卷上教授的模板似的。就是在擂台上,也没人会这么干哪?打架哪是这么个打法? 虽然隐约记得郑建是和岳子澶、楚怿二人同行而来的,而楚怿也实实在在地帮了自己,姜宿还是不敢轻信他人。 心下暗暗警惕,受伤动作未停,径直起去那株绯花白玉翁,嘴里道:“多谢美意。不过,这点小事还无需劳烦师弟。” “呵呵,”郑建轻笑两声,一拳朝姜宿擂出,“可是我偏要出手呢?” 此时姜宿刚刚将绯花白玉翁自沙土中取出,小心翼翼地装进仙葫里。 仙葫的形制特别,正是为装取各类必须保持鲜活的药草所制,下面为圆形的底部,中间肚腹宽阔,顶上是细长的瓶颈,宛如一尊细颈长瓶。 这样的形制,取用自有其特殊手法,郑建也是卡着姜宿一手托着仙葫底部,一手握在顶端将收未收之时出手,劈手去夺那仙葫的瓶颈。 姜宿自是早有防备。当下冷哼一声,托着仙葫底部的左手猛地一抬,击向郑建的右手,同时侧身一转,企图快速将仙葫收拢起来。 就这时候,他还不忘朝郑建一瞥,神色中满是不屑。 是的,姜宿打心底里看不上郑建。 一则,此人不过小小的武修,还是持云峰陈剑威座下,且只是一普通弟子,身份远远不如自己。二则,纵是选了灵修一途,姜宿亦对自己的炼体成就颇为自信,至少,在郑建面前还是有足够自信的。 他心想,就算自己现在灵窍尚未完全恢复畅通,郑建为武修,自己为灵修,但,自己在修道一途中浸淫多年,单是炼体,已至三从巅峰,又岂是一个持云峰的普通弟子可比。 想这郑建,不过初入武修门下,看刚才一番比斗,大约至多也就再炼体三重而已。而且,这人还是个缺心眼儿。 别看同样是炼体三重,姜宿自觉自己境界稳固,依旧能够稳压郑建,故生了几分轻慢之心。 不知是不是姜宿与雾尘小界相冲,自他进得小界以来,便处处不顺,就连以往奇准的断测,现下也往往不准,进而造成失策。非但错估了杨隽的实力,也同样在郑建这里栽了跟头。 事实证明,郑建非但不是个缺心眼儿,还是个心眼很多的人。 姜宿以肘推他,倒是符合自己眼下的情况,也是基于此前对郑建的判断——这是个脑子一根筋的武夫。 然而,他完全没有料到,就在自己朝郑建一笑的时候,一阵寒意破开皮肤,刺入了手臂。 郑建袖口中不知何时探出一柄不过三寸长的薄刃小刀,随着他出拳的动作,抵在二人之间。 姜宿这算是自己朝着这把刀撞了过去。随即,半边身子都隐隐有些发麻。 “你!” 非但在袖中藏暗器,还在刀上抹了药。 姜宿被气得不轻:“卑鄙!” 往兵器上抹点料,实在是小人行径,正经的修道之人就没有这个干的,更何况堂堂玄天门弟子! 郑建根本不接他这话茬,面上还是笑意融融的:“姜师兄,您倒是小心着点儿。” 随后从从容容地从姜宿手里取过了那只装着绯花白玉翁的仙葫,称赞两声:“冰蚕纱混昆仑山雪玉?嗯,姜师兄实在是阔气,随随便便一出手便是这样奢华的仙葫。” 姜宿咬牙切齿,脸歪眼斜地瞪着郑建,双目泛红,似要崩出血来。 他倒是想抢回来,可惜原本被封的灵窍才刚刚打通,灵气流转还不大顺畅,再被郑建这一下偷袭,便是拳脚上,也是力不从心。 不过,也不是全部办法。 单靠一个人的力量,当然难以成事。姜宿可不是只知自己拼杀的毛头小子,能够在谢冕手底下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多少修到一些假物借力之策。若是鹬蚌相争…… 眼角余光瞥见楚怿,顿时提声道:“楚师弟,这绯花白玉翁可是四大圣药之一。这里还有一株,你可得快点,别让这个卑鄙小人抢了先!” 话里是提醒楚怿,实际上是挑楚怿来战郑建,总之,不能让这人白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郑建还能不明白他意思?只是哈哈大笑,拍着姜宿肩膀道:“姜师兄多虑了!” 姜宿扭头去看楚怿,却见楚怿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怔然看着不远处。 * “你没事吧?” 静悄悄和顾九辛一道迎上杨隽,终于忍耐不住抢先开口问道。 顾九辛没有先一步说话,却是用一双似乎能说话的凝水黑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杨隽身上积了不少沙尘,原本罩在外的素白披风,整个糊上了一层黑色的东西,脸色也变黑了。 顾九辛打量他两眼,亦很是好奇,心里有许多言语要问。不过看静悄悄已经提问而杨隽还未应答,遂闭口不言。 半途抢话,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杨隽朝静悄悄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岳子澶那货又跑了!” 杨隽表情很是晦气,恐怕无需身上沾的灰尘,整张脸也是黑如锅底了。 静悄悄没吱声,双手交握,暗暗捏了捏自己手心。现在还犹惊魂未定,谁该管他岳子澶跑没跑! 顾九辛把杨隽上下看看,的确不见什么伤痕,遂问道:“刚才那是……?” 杨隽还未说话,先叹了一口气。 “这也不是第一次交手,我满拟这次能将他擒获,却没想到,他手里的法宝,竟是我见也没有见过的。” 因杨隽修为还不高,虽然是有氓山真人弟子之名,与当今玄天门宗主及一众首尊首座同辈,但与氓山真人有了师徒之名之后,也一直偏居山野,并未接触到玄天门各项事务,更没见识过众多藏宝,他没见识过的法宝多了去了。 不过,任谁都听得出,杨隽这话不在于见过没见过,更多的是,连听也没听说过。 顾九辛眉头微蹙,嘴上却道:“小师叔,此事倒不必急于一时。法宝之事,你既然见过了,当可以描绘下来,总能找到些许踪迹。” 调查岳子澶的来历,现在倒是又多了一些线索。 “也是。”杨隽点头。 “对了,”顾九辛很快调整了状态,论起正事来,“岳子澶此来,所为何事?” 非但纠集了楚怿和郑建二人,还拿出来了前两次相遇都未曾动用的法宝,岳子澶此来,怎么看都有种势在必得的心态啊! 顾九辛想,或许从其目的上,可以推测一二。 “钥匙,雾尘小界的钥匙。” “这……”顾九辛有些犯难。 钥匙不是岳子澶一个人想抢,姜宿也对此有意。只是,这对于调查岳子澶的来历并没有什么帮助。 “好在已经有了新的线索。”顾九辛似乎自言自语,也似宽慰杨隽。 其实杨隽倒并不觉如何,心底也没有什么失落挫败感,反正,逮住岳子澶也只是早晚的事儿!(未完待续。) 第369章 掌中之印 (字数不够,15日加字替换)只是,如果顾九辛对杨隽的态度是替幻月谷表明立场,那么楚怿对顾家的选择十分不解,也很不满。 他刚才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和和气,也只是因为两家的渊源和幻月谷顾家如今的地位。 据闻顾九辛向来不假辞色,不行矫揉,行事作风更不让须眉。 楚怿原本不大相信,以为人人都因其姿容绝丽而多有溢美之词,今日接触方才知道,这些形容毫无夸大成分。 顾九辛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其直爽明朗,更胜须眉。不过楚怿很快后悔自己决断下得太早。 因为,当顾九辛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令谈话之人如沐春风,而她不愿意说的时候……也能让人噎个半死。 楚怿问道:“顾师姐的态度,也是幻月谷的意思吗?” 顾九辛侧身对着楚怿,身姿笔挺,凤眸冷清,眺望着起伏的山峦间升腾而起的薄雾。 她头也没回,只道:“顾家事,不需说与外人。” 语气并不激烈,楚怿却被噎了个倒仰! 好个不需与外人说! 楚怿嘴角一抿,道:“近来嵊洲颇不安宁,有传言神木令重现于世,正是暗流汹涌之时。当此之时,正需我们携手共济。” 顾九辛转头,问:“楚师弟知道卯木、齐辛之后?” 诚如当日杨隽猜测的那样,数十万年前的神木四姓煊赫一时,子孙无数,嫡支旁系不知凡几。 而勾吴氏、卫阳氏、卯木氏、齐辛氏都是上古姓氏,神木四姓的后人各有迁徙,早已不再沿用古老的姓氏。 神木四姓又已经失去联系多年,彼此各不相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神木四姓的传人,且还是执掌神木令的嫡支,难逾登天。 楚怿也是因顾九辛对杨隽的态度和其他一些消息,锁定了幻月谷顾家可能为神木四姓的传人之一,至于是卫阳、卯木、齐辛三姓中哪一个的后裔,他也摸不准,才亲自来向顾九辛求证。 可要问他卯木、齐辛之后……楚怿想想,却尚未有符合猜想的对象出现。 他摇头道:“不知。” 顾九辛嘴角一勾,眼中却殊无笑意,带着淡淡的嘲讽道:“既然如此,怎不寻四姓之后,反说什么与我幻月谷同舟共济?我顾家虽心存仁义,愿秉持公道,但——” 一直惜字如金的顾九辛这时候话却突然多了起来。 她眉目一扬,直视楚怿:“年湮日远,神木四姓早就不复当年声势。世人多趋名逐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幻月谷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楚公子请慎言。” 自神木令在楚家的传闻一出,早就有无数双眼睛盯住了楚家,只是碍于各种原因,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出手而已。 一头是势单力薄的楚家,一头是大大小小心怀不轨的世家,实力之悬殊,毋庸多言。此时的楚家无异于被狼群猛虎围猎的兔子,周遭都是虎视眈眈的猎手,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观察之中。 这种情况下,楚家想和幻月谷绑在一起承受风险?顾家怎么可能把自己置于这样岌岌可危的境地之下! “再说,楚家的船太小,容易翻。楚公子以为请动幻月谷就能抵挡得了嵊洲千千万万只要拽这船下水的手么?” 楚怿两颊肌肉一僵,目光却瞬间转冷,和初时温煦含笑的模样大相径庭。 话头一转,顾九辛就否认自己是四姓之后? 他哦了一声,语调平平地问道:“顾师姐博古通今熟知历史,应当知道,神木四姓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楚怿挑了挑眉,眼中有些质询之意:“幻月谷背信弃义,就不担心他日唇亡齿寒?” “楚公子既知唇齿相依之理,就不该妄想把幻月谷拉做挡箭牌。”顾九辛神色渐冷。 楚家的人脑子都拿去喂猪了吗,还是说走投无路想寻求换幻月谷出面庇护?但是此举显而易见只会拉着幻月谷一起成为炮灰! 什么神木四姓玄天始祖,早就已经作古了。 元极宗和无妄宗异军突起,分别在秦国、虞国两大国扎下了深根,宗门中的大能修士也跻身国师。 当世之人未必当真敬重每况愈下的玄天门,更不会忌惮玄天始祖的名声,曾经执掌神木令拥有神木令的四姓后裔更是他们蚕食瓜分的对象。 顾家能够跻身嵊洲十大世家,且屹立十万年不倒,自有过人之处,不说别的,对于时局的洞察能力便非同寻常。早在关于神木令的流言初起的时候,幻月谷已经在四下打探消息,注意各处动向了。 “托先祖的庇护,幻月谷才能在今日的嵊洲拥有一席之地。而近年来嵊洲暗流涌动,颇不太平,有大乱之象。顾家有心秉持公义,却是势单力薄,恐力不从心。” 顾九辛仍是不紧不慢地说着:“楚公子今日来找我,想必是已经预见前路危机重重,不欲陷入乱境之中,而愿得幻月谷一援手。” 她似笑非笑地睨了楚怿一眼:“不知我说得可对?” 这是打死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四姓之后啊。 楚怿低笑一声:“顾师姐好一张巧嘴,舌灿莲花,倒叫人分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顾九辛嘴角一抿,淡笑道:“我虽是女子,也不屑于说谎。” 楚怿一噎。顾九辛既没说顾家是四姓之后,同样也没有否认。从她的话语里面,还真是一丝把柄也抓不出来。 托先祖的庇护,幻月谷才能在今日的嵊洲拥有一席之地。——这话当然没错。幻月谷绵延十万年,不是祖先打下的基业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看向顾九辛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异色。 这个女子,可不只是脸长得好看而已。 顾九辛坦然回视着楚怿,目光清亮,心下却有几许疑惑。 楚家人脑子这么不好使,非要想把幻月谷也拖下水吗? 楚怿看着顾九辛,脑筋急转。 嵊洲流言四起,以幻月谷的势力,听到“楚家有神木令”的消息再正常不过。 幻月谷纵然不愿站到明处,但既然知道自己是楚家子,顾九辛却率先向杨隽示好,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脑海中神光一闪,他想到什么,瞳孔蓦地一缩,也不逼顾九辛承认自己是四姓之后,顺着她的话问道:“幻月谷既然有意出手相助,顾师姐何不与我明言?” 楚家被各方势力盯着,幻月谷此时与楚家沟通显然危险系数太大,反倒是在玄天门之上的他们,环境相对轻松,能够寻机商讨一二,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瞩目。 如果引起有心人怀疑,他也完全可以佯装仰慕顾九辛,反正玄天门里被顾九辛姿容折服的弟子不在少数,这真是个相当好的借口。 顾九辛看着楚怿笑了笑,目光不闪不避,坦荡而明亮。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笃定和威严的气势:“楚公子未免过问得太多了。” 幻月谷无心争抢那块楚家手里的神木令,那是个烫手山芋,嵊洲大小世家甚至还有各路散修,全都趋之若鹜。这样一件东西,即便是上古至宝,也只会给顾家惹祸。 顾家颇有自知之明,虽然不是十大世家之首,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处境已经很不错了。顾家对于现状很满意,也并不想生出什么变故。 如果不是因为家族命运与神木令息息相关,这次他们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任外界搅弄风云,我自岿然不动,这才是幻月谷顾家的行事准则和守身之道。 顾九辛看着楚怿,眉头微蹙。 楚怿在玄天门一举一动都比照着江寒鹤的行为来,江寒鹤温润如玉,无时无刻不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但很显然,楚怿学得并不到位。 顾九辛没有轻视楚怿。一个人,如果没有半点野心,那才真的没有任何期望。但她觉得楚怿缺乏自知之明。 江寒鹤之所以能够浑身上下文都透着股温润气息,那是他在江家积年累月浸润出来的世家之气。 明月城江家雄踞嵊洲十大世家之后数万年,在嵊州拥有无可匹敌的声望,却并不让人觉得盛气凌人,没有让人心生恶感,甚至连最穷凶极恶的匪盗都退避三舍,足见江家并不是以蛮力服人。 但看江寒鹤就知道,江家的家教是何等出色。 顾九辛眼神一闪,又想到了江临仙。不过江临仙即便是个奇葩,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那并不是个普通的纨绔。 再看面前的楚怿,虽然举手投足都颇有几分江寒鹤的影子,但眼中那股浓浓的算计却挡也挡不住。 他似乎不清楚,江寒鹤能够时时刻刻待人温柔和煦,那是因为他不仅家世显赫,个人资质亦是超群绝类,又是代宗主衡一真人的亲传弟子。 江寒鹤样样得意,是真正的天眷之子,没有人能够对他构成威胁,他也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如此,当然不会对自己不需要在意的人表现出太多情绪。 那不是真正的温煦,而是另一种更为含蓄的骄矜和高傲! 顾九辛不否认楚怿在修炼一途上的天赋资质,但现在若要与江寒鹤相比,成为江寒鹤那样的额一届魁首,到底优势不足。 如果时间足够,譬如一百年,两百年,楚怿凭借先天资质与奋争的那份心性,在个人实力上或能与江寒鹤不相上下。 但至少在目前看来,他并不具备与江寒鹤争辉的实力。 毕竟,个人素质没有强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两个人的比较,包括但不仅限于修为等级。 楚家,即便真是执掌神木令的勾吴氏后裔,以幻月谷掌握的消息来看,能够提供给楚怿的资源也很有限。 人贵有自知之明。 在这一点上,顾九辛就觉得,楚怿远不如其弟杨隽来得明白。 那个少年,也有着向上爬的决心,但始终保持着清醒。 杨隽的目光澄澈清明,不狠辣,无阴霾,和她在玄天门大多数弟子眼中所见的不一样,更不会让人看了觉得反感。 杨隽不管是面对江临仙的有意接近,还是自己的试探,都持着警惕之心,态度不卑不亢,并没有想着借江家或顾家之力撬翻楚怿这个绊脚石。 无人可依,无力可借。知道自己根基浅薄,势单力薄,他便实实在在地为自己扎着根基,一步一步地夯实自己的根基,丰满自己的羽翼。 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自己欠缺什么,而又能够不遗余力地争取。这样的人,才是顾九辛眼里活得明白的人。 所以,她更愿意和杨隽打交道。坦荡,直接。 看着楚怿有些不甘的面容,顾九辛道:“楚公子,据闻令弟已经被氓山真人收为座下弟子了,可喜可贺。” 口中说着可喜可贺,顾九辛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欣喜之意。 楚怿暗暗咬牙,这个女人说话真是让人不喜啊,偏要捡他最不想听见的话来说。 话不投机,二人自然不欢而散。 这一场交锋,尽管顾九辛丝毫没有承认顾家神木后裔的身份之意,却也让楚怿觉得这算是一次比较成功的试探。 但让他不满的是,幻月谷似乎不太愿意扶植自己。 不过,对于顾九辛而言,也就是一场不痛不痒的谈话。她的关注反而在于,楚家的当家人脑筋不大清楚。 顾九辛看着楚怿快步离去的背影,心下暗叹。 不过是提醒他认清自己的道,不要走岔了而已,这人不会是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特意给他找不痛快罢? “千里黄沙,只听这名字便知此地有多不好应付了。”静悄悄双臂环抱,斜挑着眼睛看向杨隽,“你们这么冒冒失失地进去,可是无异于自寻死路。” 杨隽与顾九辛对视一眼。 顾九辛浅笑着颔首,开口问道:“原来静师妹对雾尘小界也知之甚深。那么,依师妹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静悄悄原本对顾九辛已无争强好胜之心,但见顾九辛和颜悦色地向自己问询,心中也不免有些自得。(未完待续。) 第370章 初遇险境 “不错。”杨隽觉得顾九辛先前的提议不错。 刚才岳子澶手里露出的法宝的确具有十分鲜明的特征,而顾家的消息网络,以他一直以来的观察和顾九辛的表现来看,大概是仅次于明月城江家的了。 而且,他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势力,但也有足够借用的力量。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够用得上,是不是自己的势力,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毕竟,君子善假于物。 杨隽想了想,不止是幻月谷顾家,静悄悄这头,也可以暂时算是一个合作伙伴。虽然这种合作的关系并不牢靠。 不过,大家本就各有利益,不可能总是站位一致。合则群,不合则分。 杨隽脑海里蹦出越来越多曾经只在书上看过、电视里见过的所谓谋略、计较,心里感叹一句,多做点知识储备总是好的啊,甭管是以什么形式,只要有用就行。 两个人三言两语说定了,却觉安静得有点不正常。回头一看,静悄悄半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可是很少有的事情,小妮子平时话多着呢! “静师妹。”顾九辛神情带着几分担忧。 这姑娘不会是魔怔了吧?她刚才就觉得静悄悄情绪不大对。 顾九辛不是钻研心理学的,即便一向观察入微,能察觉出静悄悄情绪上的一点异样,也不可能系统分析出她的心理变化,揪出根源所在。 静悄悄猛地抬头,视线钉在杨隽身上,愣了两秒才在顾九辛“你想什么呢”的问句中完全清醒。 她双眼咻然睁大,惊叹了声:“糟糕!”急匆匆地从杨隽身边跑过。 顾九辛分明看见,静悄悄盯着杨隽的脸,愣了片刻,眼中划过一丝喜色。 她觉得有些新奇,心下有些懵懂,又有点费解。 少女的小心思,在她看来,像是色泽鲜艳,香气袭人的一朵花,有人说鲜甜可口,有人说酸涩难咽。 顾九辛从前没有见到过,只知道有这样一种东西的存在,无所谓喜恶。现在看见了,不禁有点好奇起那花的味道了。 一向给予杨隽客观评价的她,忍不住又往杨隽脸上觑了两眼。 这眼神,由不得杨隽不注意。 “怎么了?九辛有话,但说无妨。” 顾九辛扭头看一眼,又移开视线,未几,又是一眼飞过来。杨隽心说,不知道自己双目含波,水汪汪的,看了让人不得不生出些许误会啊! 然而,美色当前,杨隽也觉得自己还绷得住,“理智”而“客观”地分析一下,觉得顾九辛应当不是对自己抛媚眼,而是欲言又止。 毕竟,虽然顾九辛不是个端着架子的大家闺秀做派,抛媚眼这个动作,也实在是与她的气质不符。 “没,没什么。” 说话向来大气爽快的顾九辛也有点卡壳,回话的时候竟然顿了顿。 看着杨隽跟在静悄悄身后走过去,她有些恍然地挑了挑眉,觉得自己多少感受到了一点静悄悄的郁闷。 这个小师妹的情绪转变,顾九辛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再一回味,不免觉得杨隽有些……不解风情。 小姑娘看着含情脉脉,这人却没有半点回应?还是说,在其他事情上天赋异禀颇有灵性的小师叔,唯独在这上头有点迟钝? 顾九辛拿不定主意,一时间胸口觉得闷闷涨涨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并不觉得难受,却总有一种柔柔的,软软的奇异感觉。 她对这方面也相当不擅长。向来喜欢事事都办得通透的她,竟然也没有细究,下意识地便觉得,这是还是不要分说得太明白的好,虽将此事抛诸脑后,撵着二人的脚步过去。 因为,静悄悄跑出去没几步就开始喊起来了:“郑建,你给我滚出来!那两株绯花白玉翁,可不是你能够染指的!” 千里黄沙之中的沙粒,都经过白日的暴晒,夜间冥寒朔风的打磨,粒粒圆润,颗颗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并且本身也具备了相当的硬度,所以在沙地上一滚,比在钉板上滚一圈的效果明显得多。 而在刚才杨隽和岳子澶的一番酣战之中,两件法宝迸发出的威力,使得这些浑圆的沙粒,不少都震得稀碎,化作空中浮尘,飘在空中久久不散。 以至于都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空气中浮尘未散,能见度大受影响,视线仍是一片朦胧,且还得防着滚烫的尘土飘进眼睛。 也幸好静悄悄事先准备的冰蚕纱披风外带巨大的兜帽质量过关,到现在都还能继续使用。 静悄悄想到,刚才郑建蹿到自己面前,表现得太过镇定,十足地有备而来。更何况这时候绝对的来者不善,且中途,她还捉到他瞥眼看向身后的姜宿。 姜宿,那可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视线从杨隽脸上挪开的时候,静悄悄的脑袋就转得飞快,将诸如“他果然没事”、“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我真是白担心了”之类的想法驱逐出境。 郑建,当时大概是想走迂回路线,救出姜宿吧? 静悄悄回过味儿来,觉得这也有道理,毕竟以之前的形势,三对三,岳子澶一方实在没有什么赢面,如果能拉姜宿站一队,倒是能增加一星半点的可能性。 她自然知道姜宿已经被杨隽封了灵窍,如今是什么情况,不过岳子澶他们并不知道,再说岳子澶连楚怿和郑建这样的散兵游龙都能纠集起来组成一队乌合之众,想拉姜宿入伙也不是不可能…… 静悄悄企图用乱七八糟的想法和判断塞满自己的脑袋,但这些思考也不是空穴来风,都是有根有据的。 不过,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看到的竟会是这般景象。 滚滚烟尘未散,刚才的一阵冲击又使得周边沙丘的形状发生了变化,静悄悄凭着记忆中的印象找过来,看到的却是郑建好好地待在原地。 静悄悄:…… 她真没料到,抢完东西还在当里等着人来捉的。更奇异的是,郑建手里还扭着一脸愤恨不甘的姜宿。 这样子,怎么也不像要呵自己兵戎相见的模样。 不过,静悄悄讶异有之,却算不上震惊,只是心里多了几分疑虑,想起此前郑建的所作所为,更是添了两分谨慎。 此人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得很明确。 静悄悄眉毛高挑,语气带着几许嘲讽和咄咄逼人:“哟,这是准备献上投名状啦?你倒是够识时务的啊!” 目光中充满了挑衅,话语里也多有不屑。 郑建只朝她微微地笑,略一颔首,并没有多说话,眼睛看着前方,虽然视线所及之处仍是一片沙尘飞扬,他也保持着一种等待的姿态。 这姿态,当然不是用以等待静悄悄的。郑建,另有目标。 静悄悄心下觉得,虽然家世不显,在玄天门中的身份也不怎么出众,但郑建大概也还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她一直对他不假辞色,一点没有客气。可郑建倒是很沉得住气,不管是刚才二人交手之时,还是现在面对自己的奚落。 静悄悄嗤了一声,眼珠子转转,却是在想,郑建目的何在,他在等着的,是杨隽还是顾九辛? “喂,我觉得你有什么诉求,其实也可以跟我说说。” 沙尘之中显现出了两道朦胧的身影。杨隽,竟是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的。 静悄悄抬起下巴:“因为,我在他们俩面前都能说得上话。” 郑建轻轻地笑了笑,笑容十分温煦,又带着点像是面对孩童玩闹缠打的无奈。 静悄悄没有被他这个似乎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打击到。惑于她外表的人很多,即便知道她是静家嫡女,生母还是江家之后,许多人也对看着无害的她放松警惕。 其实她并不介意别人的轻视,如果,这能够为自己带来好处和便利的话。 再说,被人看不看在眼里,靠的不应该仅仅是自己的出身,更应该是自己做出的事,足以让人正视,让人敬之畏之。先敬,而后生畏。 静悄悄也不介意人怕她。 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御下的经验并不少。要想管束得住手下的人,光有身份当然不够,还得有足够匹配身份的能力和手段。 在这方面,静悄悄觉得自己已然不差,当然,也还有待学习。 想来,除了在面对某些人的时候,她都相当地沉得住气。 所以,郑建以牙还牙地朝她展露出这种不以为然的神情,静悄悄完全绷得住,不喜不怒,一双圆圆的黑眸静静地凝视过去,神色似木然似沉凝,仿佛古井无波,却自有一股摄人的压迫之力。 有时候,交锋不在于刀尖,不在于拳脚。或许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 郑建也只是稍微试探一下她而已,并没有要和她针锋相对。 不过,从刚才短短的两三下交手里,他已经看出,静悄悄,的确不负她的身份。身手,乃至心性。 他突然迸发出一星半点的兴趣,侧过头问:“那以静师姐看,我有何诉求?” 静悄悄眼皮都没眨一下,淡淡地道:“还能有什么,逐人之所逐,求人之所求,趋之若鹜而已。” 这话……其实细究起来,说了跟没说也太大区别,甚至可以说是故弄玄虚。 郑建却笑了起来,声音十分明朗。这笑声远远地传出去,自然足够让杨隽和顾九辛二人听到。 静悄悄眨了眨眼睛。 郑建,大概是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不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静悄悄心里哼哼两声,故作不悦道:“你这算什么意思,难道我说得不对?” 静悄悄的记忆力十分了得,其实也是在江守玉身边时间久了,听的事情多,对于世家关系和各方势力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如数家珍,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她都能说个七七八八。 就在刚才,早在郑建朝她问出之前,她已经在脑海里捋了一遍郑家的关系。 郑氏发家比较晚,在整个嵊洲大陆,不算什么显赫的人家,就是在虞国,也只能居于中游,勉强偏上,放在整个嵊洲,也就很不显眼了。 然而,静悄悄也知道,正是这种中不溜秋的,最具有动力和野心,不甘于现状,想要往上爬。 郑氏虽不显赫,但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提升自身地位,且终于在二十多年前多了显著的进展。说起来不太光彩,靠的是联姻。 且,这个联姻也不是一般的联姻,而是郑家子弟,算起来应该是郑建的叔父,入赘了位居十大世家之一的贺家,成为贺家当时最受宠的姑娘的夫,额,正妻。 不错,郑家叔父连“夫”的名头都没捞到一个,是被“嫁”进贺家的。 这件事,静悄悄曾听江守玉说过。不过,当时她也没有当一回事,只是听一段闲话而已。况且,要说入赘的,他们静家多的是入赘的女婿,半点不稀奇。 但是,郑家叔父的待遇和这些静家女婿的待遇完全不一样。 在静家,入赘的女婿虽然地位不算很高,但也是有参与理事的权利,只要能力足够,静家不会放着人才不用。 而郑家这个,据说,被养得跟皇宫里的妃嫔似的,“嫁”进去就没有出过贺家大泽的地界。 她还听说,贺家那位大小姐,除了这个姓郑的“正妻”,还有好多蓝颜知己。 江守玉还曾感叹,这贺家大小姐当真了得,实为天下女子典范,她倒想结交一番。闹得静爹终日惶惶,异常地勤奋起来,居然顶替了静悄悄的跟班位置,见天地守着江守玉,寸步不离。 静悄悄当时年纪小,不明所以,对静爹的勤奋也乐见其成。 倒是静爹被江守玉嫌弃帮倒忙,打发出去。静爹不肯,终于说出贺家大小姐的事。原来他担心自家这个真跟贺家大小姐来往,也学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江守玉哭笑不得,冲静爹怒吼。 静悄悄现在都还记得那双耳嗡嗡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371章 请君入瓮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虽无落日相伴,但天边缀着一片灿烂的云霞,山野中的气息与傍晚时候的山林景色相得益彰,结伴的归鸟相伴归巢,营造出的氛围,让人沉醉,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 鼻端萦绕着久违的山林之气,泥土的润泽,树叶蒸发出的味道。 想着终于离开千里黄沙那个鬼地方了,静悄悄迈开步子,踩着轻快地上的落叶,肩膀松下来,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懈。 就连杨隽,也暂时地收起了脑海中的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到这片林中。 虽然三个人都有修为在身,很不用吃饭睡觉来保持体力,不过修道之人也并不是神仙,经过千里黄沙中的烈日暴晒,一整晚的冥寒朔风侵袭,还有今日一番纠缠,两个姑娘都已经风尘仆仆。 杨隽已经决定今晚在此休整一番,找一处水源之地,让顾九辛和静悄悄整理一下。 想想,二人前日里吹个风都要抹上冰肌雪肤膏,今日与岳子澶一场打斗波及甚光,二人皆是头发散乱,纵然彼时戴着兜帽,发丝中也掺进了不少飞溅起的细沙,去了不少光泽。 如果只是脸上脏一点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满头都是脏污,真可谓是灰头土脸的。 是以,跨进这座林子之后,众人都将先前的各番心思放松了下来,晚风渐起,从树林的缝隙中漏进来一丝丝犹带着午后热气,又夹杂着凉意的风,让徜徉在其中的人心中也是一片祥和沉静。 然而这静谧的氛围,被顾九辛一句话就打断了。 静悄悄陡然间警觉起来,正循着水声往林中走的脚步立刻顿住,身子僵直着站在原地,扭头朝顾九辛看过来。 “陷阱?” “是阵法吗?” 静悄悄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在阵法上虽然也钻研了不短时日,但在这上头的造诣自然是远不如顾九辛。心想自己刚才一点都没有发现周围有被动过的痕迹,顾九辛所说,大概是什么高深精辟的阵法罢。 哪知顾九辛却是把头摇了摇:“不像。” 杨隽未发一言,只是站定脚步,觑着眼睛细细扫视着四周。 这里离千里黄沙的边缘还不愿,不过已经翻过了一座山头,真是背风之处,从树木长势上来看,应该是朝阳的一面,树木葱郁,枝繁叶茂。 飞鸟归林,于一片静谧之中,增添了些许生气,也使得三人都不说话时,林中显得分外寂静。 郑建与杨隽寒暄,固然是想在某种程度上打消对方的戒心,营造一个更为适宜的攀谈的环境,同时,也在观察杨隽的状态,评估杨隽此刻的战力,试探杨隽的态度。 与岳子澶同行,一是见楚怿已经选择与岳子澶合作,而是听岳子澶言谈之中甚为笃定,称自己手中有一件法宝,定能制住杨隽。 偶然间撞到一起的三个人其实各怀心思,但却一拍即合,在岳子澶的带领下赶赴千里黄沙。 郑建的眼神表现得很到位,有一点崇敬和倾羡,夹杂着少量的尊敬。 这种态度,很符合他身为同龄人,原本是为同类,如今尊卑有别的身份。 不过,杨隽还是觉得有点假。怎么说,少了一丝嫉妒。七情六欲为人所共有。他跟郑建的关系显然没有达到莫逆之交的程度,说郑建真心实意地为他今日的成就感到高兴,实在是不能相信。 故,郑建眼中的杨隽,在接收到他“真心实意”的诚挚恭维之后,脸上挂着笑,眼中却是古井无波,没有半分波澜,让他不得不称一声好定力。 细看之下,杨隽脸上虽有些许伤痕,但部分是旧时伤疤,新添的也只是一些细小的擦伤。 身上的衣衫凌乱,披风材质不凡,乃冰蚕纱织就,可隔绝烈日灼气,今已变得残破,但杨隽神情自若,腰杆挺得笔直,若一株傲然而立的孤松。 而后那略带深意的一眼,无形中一股气场倾轧而来,没有咄咄逼人的强势,没有剽悍夺人的气势,却于平淡中给人以压力,从精神上予人以浅淡压迫感,真正具有上位者的威仪。 他勉强地保持着镇定,说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台词:“我想,楚怿,于楚师叔而言,并不重要。” 他斜睨着姜宿,言外之意显而易见。他在揣测,揣测的就是,杨隽并无心追究楚怿,而是这个一开始就被折了的姜宿。 姜宿也是十足地倒霉,这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原本晃了两天才终于找到一株绯花白玉翁,虽然丢了一把冰玉钥匙,但只要有了绯花白玉翁,这一趟雾尘小界之行,就算是没有白费。 偏在将要放松的时刻遇到杨隽一行,不仅被抢了绯花白玉翁,还被封住了灵窍,逼着拷问。姜宿自问,除了在谢冕面前,他从未受过如此折辱。而且,以谢冕的脾气,就算是施以惩罚,也不会采用体罚的方式。 再之后,得到楚怿帮助,解开灵窍桎梏,想以两株绯花白玉翁弥补自己的损失,又被半路杀出的郑建劫了。 命运最残酷的地方不是从一开始就剥夺了一切权利,而是将施与过的东西再次收回,在“得”与“失”之间走一个来回,对人的精神简直就是一众折磨。 姜宿此时听到郑建的口气,忍不住胸口发闷,恨不能将这个坏事的家伙碎尸万段。 “我可是听楚怿说,”他翻着眼睛睨向郑建,“你们和岳子澶合计,要取楚恪性命报仇雪耻。” 静悄悄和顾九辛登时齐刷刷看向郑建。 杨隽不动声色,只是看着郑建,一副耐心听他解释的模样。 “哈哈哈,”郑建笑得双肩打颤,仿佛这样就能把肩上无形的压力卸去似的。 “姜师兄可真会开玩笑。我和楚师叔无冤无仇,何来报仇雪耻一说!” 姜宿:…… 因为曲游楚家的特殊性,他对楚氏兄弟之间的龃龉了如指掌,而郑建不过一个小角色,真是再也没有想到郑建会牵涉进来。 姜宿只是推测,岳子澶与杨隽有杀主之仇,楚怿和杨隽是兄弟反目成仇,郑建和杨隽之间,多半也是有仇怨的,不然,辛辛苦苦跑到千里黄沙做什么? 没错,在杨隽和静悄悄的误导下,他还真的把殷晋离之死算在了杨隽头上,甚至是,杨隽等人为取极品的七花绯花白玉翁,将殷晋离杀死。 杨隽若是知道姜宿的想法,大概也会赞一句脑洞齐大。 但是此时,他看着郑建的眼睛微微虚起,目光瞬间变得冷凝。 “不,姜宿对我而言,已经并不具备什么价值了。” 这是针对郑建先前的言论而说,告诉他,不要妄想,你猜的,并不对。 杨隽看向郑建的神情,多了几分审视。不管郑建是想表现出对自己有一定了解,还是揣测着献宝讨好,杨隽都不想这么痛苦接着。 谁知道晶莹剔透,圆润可爱的冰糖葫芦里,是不是包着一颗耗子药? 适当的谨慎是必要的,至少,不能给别人一种“你很好忽悠”的印象。 看杨隽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郑建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楚恪,不吃这一套啊! 他取出两只装着绯花白玉翁的仙葫,以客气但并不算恭敬的态度献给杨隽。 “楚师叔,这个,您应当不会拒绝吧?” 绯花白玉翁?杨隽点了点头,这本就是他的目标所在。三个人守了一夜的成果,当然不会让人中途摘走。 但同时,心中对郑建的戒备更重。 绯花白玉翁已经是嵊洲四大圣药之一,郑建不仅没有昧为己有,还主动交了出来。这不是心中无所求,而是所求比绯花白玉翁更大啊! 杨隽倒是不惧这绯花白玉翁有鬼,而是在想郑建到底做的是什么计划。 进退有度。杨隽没有准备严防死守,把一切可能性在萌芽之前斩断根系,而是顺藤摸瓜,一步一步揭开真相。 所以,他淡定地接过了郑建递来的绯花白玉翁。 “小师叔?”顾九辛瞥了眼郑建,看着杨隽欲言又止。 按理说,她不应该质疑杨隽的决定。然而,又担心郑建的不怀好意。顾九辛想了想,到底希望表个态,让杨隽更慎重一点。 静悄悄显然也有话要说,至于被顾九辛抢先……只能怪自己慢一步了。 看,美人一双凝波双眸,眼含幽光,隐隐写着几分担忧,真是,由不得人不沉醉。静悄悄别开眼睛。 杨隽朝顾九辛温和地笑笑,眼中自带一股沉凝气质,顿时让顾九辛安心不少。 连日来的奔波,两个人之间也培养起了相当的默契。那种“我明白”的意义传达,让顾九辛了悟,自己其实不需多说。 他们,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有着惊人的相似。 顾九辛想着这一点,秀丽白皙的面上,浮现出一点点红晕。知己之感,的确难得。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丛林的边缘,静悄悄收起飞剑,长出一口气,环顾四周。 离开千里黄沙的时候,天色已经偏暗。待看到郁郁葱葱的丛林,日光已经完全消散,四野都沉寂在黑暗之中。 不过,总算在夜晚到来之前离开了千里黄沙,静悄悄还是大舒了一口气,一边问着一边在心里盘算,今夜是不是该先休整放松一下。 “站住!”双脚刚刚落地的顾九辛脆声喝道,惊得静悄悄险些打跌。 “怎么了?” 顾九辛脸上带了点郁色,抬头看向杨隽,“小师叔,我们,大概落入陷阱了。”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虽无落日相伴,但天边缀着一片灿烂的云霞,山野中的气息与傍晚时候的山林景色相得益彰,结伴的归鸟相伴归巢,营造出的氛围,让人沉醉,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 鼻端萦绕着久违的山林之气,泥土的润泽,树叶蒸发出的味道。 想着终于离开千里黄沙那个鬼地方了,静悄悄迈开步子,踩着轻快地上的落叶,肩膀松下来,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懈。 就连杨隽,也暂时地收起了脑海中的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到这片林中。 虽然三个人都有修为在身,很不用吃饭睡觉来保持体力,不过修道之人也并不是神仙,经过千里黄沙中的烈日暴晒,一整晚的冥寒朔风侵袭,还有今日一番纠缠,两个姑娘都已经风尘仆仆。 杨隽已经决定今晚在此休整一番,找一处水源之地,让顾九辛和静悄悄整理一下。 想想,二人前日里吹个风都要抹上冰肌雪肤膏,今日与岳子澶一场打斗波及甚光,二人皆是头发散乱,纵然彼时戴着兜帽,发丝中也掺进了不少飞溅起的细沙,去了不少光泽。 如果只是脸上脏一点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满头都是脏污,真可谓是灰头土脸的。 是以,跨进这座林子之后,众人都将先前的各番心思放松了下来,晚风渐起,从树林的缝隙中漏进来一丝丝犹带着午后热气,又夹杂着凉意的风,让徜徉在其中的人心中也是一片祥和沉静。 然而这静谧的氛围,被顾九辛一句话就打断了。 静悄悄陡然间警觉起来,正循着水声往林中走的脚步立刻顿住,身子僵直着站在原地,扭头朝顾九辛看过来。 “陷阱?” “是阵法吗?” 静悄悄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在阵法上虽然也钻研了不短时日,但在这上头的造诣自然是远不如顾九辛。心想自己刚才一点都没有发现周围有被动过的痕迹,顾九辛所说,大概是什么高深精辟的阵法罢。 哪知顾九辛却是把头摇了摇:“不像。” 杨隽未发一眼,只是站定脚步,觑着眼睛细细扫视着四周。 这里离千里黄沙的边缘还不愿,不过已经翻过了一座山头,真是背风之处,从树木长势上来看,应该是朝阳的一面,树木葱郁,枝繁叶茂。 飞鸟归林,于一片静谧之中,增添了些许生气,也使得三人都不说话时,林中显得分外寂静。(未完待续。) 致朋友们书 从作者后台点开《神龙图录》页面,看到上面显示的悬火-创作天数-217,连续173天更新,心情有点复杂。 第一次写书,能够通过签约到上架,实在是出乎悬火意料之外。 在这两百多天里,一直保持日更,但是,一直跟着的几个朋友应该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悬火是保持的日更两章,并且准时准点。 那个时候,每天看到累积字数不断增长,保持更新的记录在刷新,悬火都感到很开心。但是,从十一月开始,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以至于悬火都耻于发公告一直支持的朋友们说,说我做不到每天准时两更。 然而现在的情况,又让我不得不说。因为无论怎样,都应该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做一个日更的作者,是悬火的底线,但这个底线却不得不倒提,让悬火觉得很羞愧。 所以要向大家致歉,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 因为身体原因,进来的更新几乎无法保持,虽然一直想要坚持,可是现在暂时还没有好转的迹象,不得不暂时断更。 悬火也是掉过坑的人,最恐惧的就是刚入的坑,发现是个无底洞。而恰恰,对于神龙来说,故事才刚刚开始…… 所以,悬火也是做了一回自己恨不得寄刀片的那种无量作者……羞愧。 然而,这个故事实在是脑海中盘桓了许久。而悬火写这个故事的原意,本就是讲完一个故事。可是坚持不了日更,让我很难选择以断断续续的方式把内容发上来。 就连更4000的这一个月,都让我觉得自己太不道德。看故事,当然是要一气呵成的,酣畅淋漓的好,磨磨唧唧一点一点挤算个啥。 于是,在修养的这段期间,悬火不会这样有一枪没一枪的放了。可能多少会攒一点稿子,到五六月份的时候大好,期待到时候能够实现悬火从一日两更到三更、四更的跨越。 很久没有这样唠叨了,也没有唠叨的余地,虽然还有好的话没有说……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暂时告别大家一段时间。同时,也祝愿各位书友,身体健康。健康,实在是最重要的一笔财富了。 再会! 悬火 2016.12.17(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