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程冬杀青了。 正好这场戏结束后是饭点,大家纷纷涌向餐车,把盒饭和冷饮分光。 程冬自己去卫生间把血浆洗了,回来的时候场务小纪特别不开心地看着他。 “今天你杀青,我特地点了份煎鳕鱼,结果被夏因的助理拿走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最后一个压坏了角的盒饭给他。 程冬抹把脸,伸手接过来:“没事儿。” 夏因是这部电影的主角,程冬只不过是个勉强有几句台词的龙套,他今天杀青,估计也只有小纪记得。 小纪还是一脸忿忿不平:“演技又差又爱耍大牌,连这点蝇头小利也要占。” “好了好了。”程冬帮她拆了一次性竹筷,塞她手里,“赶紧吃饭,晚上叫上唐真几个,你们给我庆祝杀青,行不?” 小纪这才把瞪着夏因手边那份根本没动的煎鳕鱼的视线收回来,下一秒,却被程冬的话惊得差点把饭掀他脸上。 “除了庆祝我杀青,顺便也给我饯别吧,我不干这行了,明天回老家。” “你说什么?你不干了?” “嗯。”程冬点点头,顺便扒了两口饭,这时候他才有些神色复杂地,抬起头看向了夏因。 夏因和程冬同年,歌手出道,红得正劲时开始接拍影视剧,第一部偶像剧收视不错,但再怎么抢眼,第二部作品就接电影主角,再结合他稚嫩生疏的演技,确实难以叫人信服。 可不信服又如何,夏因从出道开始就顺风顺水,在每一个观众可能审美疲劳的节点,都能得到哄抬,不管是无伤大雅的绯闻还是全新戏路的开拓,总有人为夏因拿捏七寸似的把握着,曝光率和新鲜感都不曾落下,他只会越来越红。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夏因的后台相当硬。不然他这样有点小才华的歌手,不说娱乐圈了,随便什么选秀节目的海选里都能提溜出一大把,可他短时间内就顺利跨界,没后台撑着根本不可能。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就连夏因那点小才华也并不是他自己的。 人民群众热爱八卦,娱乐圈里的人更是处在八卦发源地,因为很多事情知道了也不能往网上发,凑在一起讨论的热情便更旺盛了。关于夏因的后台,大家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伯诚传媒公司,至于是该公司的哪位高层,不得而知。 据说当年夏因不是在伯诚出道的,先是签了一间生产偶像团体的公司,里头正筹备一个预计三年后推出的组合,夏因在组合里训练了半年,突然被伯诚挖走,因为夏因当时还没什么价值,违约金付的也不多。现在他火了,当年那家被挖角的公司高层据说十分不爽,本来还需蛰伏的偶像团体也被提前推出。 这些模棱两可的八卦,程冬无意间听了,就默默地比对了一下,发现基本吻合。 那个被提前推出的偶像团体叫,正是最近刚刚出道,总共五个人,其中一个成员是程冬的朋友唐真,唐真说过,他是作为填补被拉进去的,这之前的组合成员因为解约而离队。 唐真是程冬好多年的朋友了,两人当初不顾家里反对,热血上头,跑到异地打拼,先后跟两家娱乐公司签约。 唐真想做摇滚,最后却被排进了偶像团体。 程冬执拗,不演偶像剧不唱口水歌,坚持创作,这种类型难推,公司便拖着他,顺便把他写的歌匀出去,给那些已经有些发展的歌手,明明也是签约艺人,程冬却只能靠做枪手换生活费。 后来总算等到了时机,在给了他一些露脸机会后,打算以歌手身份推他出道,他为此准备了自作曲作词的三首主打歌,连录音室都进了,就差临门一脚便能敲定方案的时候,他的娱乐公司把那三首歌一口气全卖给了伯诚。 没过多久,那三首歌被灌进了夏因的新专辑里,其中一首在热曲榜上呆了半个月。 这其中到底是笔什么交易,程冬不知道,反正他是妥妥的一颗弃子。他抱着最大的热忱,满心以为熬到头了,公司却再次偷走了他的东西。 因为没有版权证据,被剽窃也只能忍着,何况这并不是第一次,公司给了他一笔补偿金,美名其曰稿酬。然后把他安排进了这个剧组,虽说是个龙套,但确实是有台词也能露脸的龙套,程冬形象好,说不定还能因此进军影视圈。 这种期许闪闪发光的未来的说辞,程冬听得太多了,他现在只觉得恶心,明天他和公司的合约就到期了,他已经推掉了续约,打算拿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回老家开酒吧,把那群高中时候一起搞乐队的朋友聚集起来,跟这个从未接纳他的圈子分道扬镳。 这么想着的程冬,不再去看夏因了,专心对付手里的盒饭,压坏的盒子流了他一手油,但这是这个圈子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会带走。 场务们这时候刚刚疏散群演,大厦内瞬间空了下来,大家都埋着头收拾东西准备下戏,所以当原殷之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怎么现在才来。”夏因的不轻不重的嗔怪倒是立刻吸引了视线,这个时候伴随着低声议论,不少人都认出了站在夏因旁边的人是原殷之。 这么热的天,原殷之却穿了西服三件套,想来大概是一直待在空调环境里,才显得那么淡定。 程冬并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只是抬眼瞟了一眼,就背起背包,跟剧组的人打了招呼,就同小纪一起离开了。 他不知道,原殷之在他转过身的时候,看向了他。 原殷之皮肤白皙,眉眼却长得有些过于利落,才让整张脸显得不那么柔和。眼尾有颗不甚明显的痣,看人的时候那眼角本该显得魅惑,但他偏偏是凶相。 他就这么看着程冬,直到程冬毫无自觉的背影消失在大厦门口。 “你说今天会来探班,我拍戏的时候都不专心,ng了好几条,结果都结束了你才来。”夏因有些不满,一边把手肘上的道具护肘摘下来,扔到了助理怀里。 “我刚刚开完会。”原殷之抬手摸了一下夏因的头,夏因就像被摁了开关,脸上立时换了表情,笑起来,对原殷之皱了皱鼻子,然后颇自然地伸手过来拉原殷之的袖口,“那你今天要送我回家。” 原殷之在他换表情的时候手顿了顿,才从夏因的头上放下来,他微笑着点点头:“我到外面等你。” 跟在原殷之旁边的助理翟洁扭头翻了个白眼,然后尾随原殷之到大厦外的车内,给原殷之开门的时候,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给夏因推荐的下部戏,那个导演说看了夏因拍的东西了,不合适。” “不合适?” “导演说演技太差了,顶多给他个男三,那剧本里的男三基本上就是个打酱油的。” 原殷之没再说什么,矮身坐进后座,翟洁跟着坐进副驾驶,把司机当空气,扭过头来孜孜不倦:“何经纪人跟我哭很久了,夏因演技实在太差,第一部电影就让他演主角,以后的剧本更不知道怎么接了,还不如让他稍微退出影视圈半步,再专心做两张专辑。” “嗯。”原殷之嘴上答应着,伸手松了松领带,头往后仰,靠在椅枕上,“你让他看着办吧,以后夏因的事我就不管了。” 翟洁挑挑眉,她跟了原殷之很多年,行事严谨周全,但性格却截然相反,又八卦又鸡婆:“这次的分手费给什么?” “就夏因住的那套房子吧。” “……老板,我能问个问题不?” “说。” “夏因他哪儿惹你不高兴了?” “……你不是也说了么,他演技太差了。” “噗。” 翟洁扭过头去,正好看到窗外夏因朝这里走过来,她露出个十分幸灾乐祸的笑容:“老板,那今晚是去找程冬么?” 第二章 除了唐真和小纪,程冬还约了老东家的几个朋友,但是最后到的也只有那两个人。 娱乐圈本来就浮躁,都是吃青春饭的,时间精贵,谁还会抽空去给一个退圈的人践行呢?程冬倒也料想得到。 “不要学我,无论如何别放弃。”喝的有些微醺的程冬端着酒杯,在闹哄哄的大排档里,跟这个城市仅剩的朋友举杯。坐在对面的小纪早就红了眼眶,唐真也沉着脸。 “程冬你其实可以不走的,你不是都开始拍戏了吗,你们公司也打算跟你续约,说不定你就红了呢。”小纪还想挽留他,程冬摇摇头,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没有一颗星子的夜空。 “我觉得厌烦,他们可以幌我三年,指不定以后还会幌四年五年,这三年够让我憋屈了,我还是给自己透透气吧,那么多活法,我尝过了这一种,也算是不后悔。” 唐真看着他,沉默了好久,才说:“你会不会怪我?” “嗯?”程冬迷迷瞪瞪地抬起眼看他。 程冬的眼睛长得非常好看,大而内敛,睫毛修长浓密,就算是被他拉满血丝的醉眼看着,也会觉得很感性,似乎充满感情。 但是唐真知道,程冬其实是个非常冷感的人,他偶然充满热度的神情,也仅仅是在投入音乐的时候。 “我怎么会怪你呢。”程冬慢吞吞地反应过来,笑着伸手拍唐真的肩膀,“我很高兴你选对了路,你要是还跟我一块儿混,就……”他闭上嘴,呃了一声,然后啪嗒把额头搁到桌面上,抬手摇了摇,“我有点醉。” 唐真看着他,仰首灌酒。 最后反而是唐真醉得不省人事,程冬分别把两人送回家以后,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的公寓。 他已经在在网上订好了回老家的机票,早晨的票价比较便宜,四五点就要赶到机场,所以他决定这个晚上不睡了,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零食和咖啡,准备回去通宵打游戏。 他抱着几桶薯片数着小区台阶的时候,有人挡在了他身前。 他从那双周仰杰的高跟鞋往上看,看到了张笑得很奇怪的脸,那个女人对他说:“程冬,原总找你。” “谁?” 对方换了个说法:“我是伯诚公司的hr总监,我们想跟你谈谈签约。” 程冬皱起眉毛来,抬头看了看稀薄云层后面的半个月亮:“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我还喝了酒,他本来想说这个,但晃了晃脑袋,觉得还算清醒。 “我们了解到你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本市,所以只能现在打扰了。” 程冬还抱着薯片发呆,翟洁有些不耐烦了,直接伸手把程冬拉到停在路边的一辆黑漆漆的迈巴赫边,程冬有些讶异,那车太黑,隐藏在夜幕里根本没引起他的注意。 司机点火发动,大概是不小心拨亮了氙气灯,伴随着发动机的低鸣,程冬被那强光一晃眼,残存的清醒瞬间成了一锅浆糊。 翟洁把他塞进车里,直奔向了市中心的一间会所,开了带酒柜和卧室的房间,把他扔了进去,命令小学生一样叫他坐好,说到外面打个电话就回来。 会客厅的灯光暧昧,黑洞洞的壁炉上方有一副巨大的油画,画了无数个在云层后翻涌的裸|男裸|女。 程冬这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激灵。 他从怀里的袋子里找出一罐咖啡,打开一口气喝完了,捏了捏眉心,去看面前茶几上放着的一份文件。 《伯诚传媒公司全约签约合同》 乙方是伯诚传媒,已经盖好红戳和落款,而甲方留了空。 程冬想,反正已经到这儿了,就看看吧。他快速浏览起来,越读越觉得惊讶,这份合同并不是模板款,而是完全针对程冬制订的,承诺合约生效后立刻筹备出道企划,半年内发专,就连在宣传期参加活动都可以拿抽成。 从任何方面来看,都诱人得不科学。 程冬放下合约,这个时候正好翟洁推门进来, “那程冬这里怎么办?”她对电话那头说,程冬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电话那头好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交代了什么,翟洁点头应了,挂断了电话。 程冬重新把那袋零食抱起来,他有点儿不想待在这里。 翟洁看合约已经被翻开摊在桌上,用下巴指了指:“都看过了?” 程冬点头:“我不太明白,这份合同看起来很不公平。” “不不。”翟洁摇摇手指,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来,看了看程冬怀里的袋子,“介不介意分我一个?” 程冬把袋子递给她,翟洁挑了桶薯片打开,边吃边对程冬说:“你之前在奇亚的三年被埋没得太厉害,只看公司利益的话,推你出道绝对不会亏,就算时运不济你红不起来,伯诚也不会白养你,往你个人收入里扣就行。而且我看过给你准备的出道企划,挺烧钱的,这种投入你不红也难。”她快速说完,又磕嚓咬碎一片薯片,“不过在短期内的固定资源里,要分出那么大的份额来投到你身上,你肯定也会觉得奇怪,这话本来不应该我来跟你讲,应该你的经纪人来讲,但是你现在又没有经纪人,嗯……”她佯装为难,抬眼看了看程冬。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难为情啊。” “你想说什么?” “我老板原殷之,虽然不是伯诚的执行董事,但其实是伯诚的最大持股人,换句话说,他是伯诚的老板,签你是他的意思。” 程冬明白了,他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今晚他会亲自来见你,但有事耽搁了,大概明早会来,你可以到里面休息,别乱跑。” 程冬还是说不出话,翟洁终于绷不住了,噗嗤笑出来:“不要一脸天塌了的表情嘛,这是好事。”一边上下打量他,“原总这次眼光倒是不错。”说完站起身,冲程冬举了举手里的薯片桶,“谢啦。” 翟洁走了,程冬坐在会客厅发了会儿呆,酒和咖啡在胃里绞成一团,这会儿才发作起来,他胃里一痛,急忙起身跑进卧室自带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吐了个昏天地暗,彻底撑不住了。 洁白柔软的水床近在咫尺,不管是要被女老板包养还是发行唱片,他此刻完全瘫软的脑细胞也想不了太多,只蹬了两只鞋,就趴到床上蒙头大睡了。 第二天早上程冬是被尿憋醒的。 他捂着膀胱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双交叠着的腿,着面料垂坠的西裤,和一双翼纹牛津鞋,从程冬的角度可以看到纤尘不染的皮质鞋底。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被吓得从床上蹦起来。 这是程冬跟原殷之的第一次照面,他穿着皱巴巴的t恤和短裤,袜子还不见了一只,眼屎糊得看不清人。而原殷之,定制西服搭在椅背上,解开两粒纽扣的丝质衬衣绷在胸前的褶皱都很流畅,发型一丝不苟,用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找袜子。 “你是?”程冬总算套收拾好,这才发现原殷之一句话都没说,他更加觉得尴尬。 原殷之仍旧坐着,双手交叉相握,手肘搁在扶手上,十分懒散:“我是原殷之。” “什么?你是男的?” 空气里好像霎时出现了裂纹。 原殷之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却弯起了嘴角。 程冬再怎么不懂得察言观色,也明白那个笑容并非善意。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颜色万分精彩,白了红红了白,原殷之本来有些愠怒,看他这样,也不免被逗乐了。 原殷之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凑近了程冬才发现对方左眼眼尾有颗浅淡的泪痣,意外得不让人觉得女气,反而是显得凶戾的。原殷之伸手搭到他肩上,骨节分明的五指慢慢摸了摸他的后颈,最后还有些坏心眼地勾了一下他的发尾。 程冬全身僵硬,完全不会动了,他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叉叉,把“女老板”全部涂黑,换上了面前这张捉摸不透、不晓得发怒没有的男人的脸。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怂成这样,后颈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拿捏,却有种自己被扼了咽喉的错觉。 “味道不好,你先去洗个澡吧。” 等了半晌,原殷之却微笑着对他这么说。 程冬的脸彻底红了。他老鼠一样从猫的爪子下逃脱,奔进浴室,扯自己的衣襟闻了闻,酒气跟汗臭混在一起,还夹杂着一股诡异的酸味……大概昨晚吐的时候沾到了。 程冬一边洗澡一边侥幸地想:第一印象那么差,也许原殷之就不想包了吧。 然后他洗完澡,再一次傻眼了。 这整个兵荒马乱的早上他就没做对一件事儿,澡是洗了,却没有可以穿的衣服。 他只好在腰上裹了浴巾,对着镜子拿另一块往胸上比划了半天,到底没勇气把上半身也裹了,他又不是女人,露两点不算走光,真遮了才奇怪吧。 做心理斗争又耽误了不久,等他从浴室里挪出来的时候,原殷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原殷之觉得这个早上很反常,他结束与海外外派人员的通宵会议,神经亢奋太久反而没有困意,于是想起了程冬,天边熹微便乘车赶到这里,候在套间门口的服务生说里面的人没有出来过,他还以为程冬很乖,结果推开卧室门就闻到了算不上好的气味,而那个曾经被音乐杂志拍得文艺干净的青年,正抱着枕头流口水。 更加反常的是,他没有叫醒程冬,而是坐到椅子上,等他睡醒。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 青年皱着眉捂着小腹醒过来,见到自己的时候慌慌张张地像某种动物,哪一种呢?原殷之暂时没想起来,然后对方对着自己露出下巴要掉的表情“你是男的?” 原殷之终于有点恼火了。 他摸着青年的后颈,看对方僵硬得好像不能呼吸,终于想起来了。 像老鼠啊。 第三章 程冬根本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位传说中的“金主”,好在原殷之也不打算难为他,等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原殷之正穿上西服,没有扣上那两粒纽扣,生生把正装穿成了街拍款,一边看表一边往外走。 “原、原总。”他脑子混沌,差点儿在后面跟了句“您慢走”,临到嘴边忍住了,差点咬到舌尖。 要真说出来了,得多像老鸨送客啊。 原殷之回头看了他一眼,竟然又反身折回来,程冬那个后悔,早知道就不出声了。 “我看到外间的那份合同你还没有签。”原殷之边说边拉开西服,从内袋抽出一支派克来,“等会签了它,乖。” 程冬裸|露的皮肤上被那个“乖”字激得迅速崛起鸡皮疙瘩,然而原殷之似乎还嫌不够,用食指扣进他绑得紧紧的浴巾边缘,往外拉了一下。 两人面对面凑得极近,程冬完全乱套的呼吸让原殷之觉得有趣,浴巾被拉开的宽度,只要他垂下眼,就能把春光一览无遗,但他没有,只是促狭地盯着程冬的脸,手指灵巧地将浴巾扯出一块稍薄的边角来,将派克钢笔别了上去。 “不是会写歌么,继续写吧,就用这个。”他说完,还在程冬的腰上摸了一把。 手感不错,有那么一瞬间原殷之都不想走了,但是程冬几乎石化的状态,让他觉得留下来也不会有愉快体验。 他调查过程冬,青年大约从未跟男人试过,对方的第一次自己还是找准机会再讨吧。 原殷之非常体贴地交代衣柜里有可以换的衣服,然后干脆地转身走了。 程冬在他身后把脸皱成一团,那支钢笔冰凉,直接戳到了他的小弟弟上。值得庆幸的是。原殷之一走,房间里莫名的低气压似乎都散去了,程冬的脑袋总算能正常运转。 他把笔握在手里,有些颓然地在床边坐下来。 先前误会金主是个女老板,他还有种眼一闭,腰一搂,其他交给生理反应就行了的消极想法,但现在原总变成男人了,或许他在床上的任务会更轻松,躺着就好?但是心里那关,还真的挺难过。 原殷之看起来教养良好,举手投足都有种温和的游刃感,但即便再温和,也确实是携刀刃而来的,而程冬,他就是案板上的那块肉。 萎顿三年,他心里不是没有怨气,原以为最后被盗走的三首歌已经连他的怨气都抽光了,但原来并不是如此轻易的。他在这个宿醉后的早晨,脑袋昏沉,却能看到梦想成型,甚至触手可及。 他看到的不是荧光棒组成的海洋,也不是升降台交错的舞台,而是一支稍显孤独的聚光,照着那个人沉静而强大的背影。 派克钢笔在手心被捂热了,程冬抬起被他挠成鸟窝的头,起身走到会客厅,在那份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式两份的合同他拿走了其中一份,然后从衣柜里找到衣服,尺码合适到程冬怀疑是定制款,他草草套上,说不清是哪种程度的羞赧,也没敢照镜子,收拾东西离开。 套间门外的服务生把他吓了一跳,原来这整个晚上都有人在门口守着,不一定是要禁他的足,但也足够让他觉得别扭了。 程冬回到公寓,没想到小纪和唐真都等在他家门口。这两人都是知道楼下大门密码的,跑上来敲他门敲了半天,正决定干脆就坐这儿等等看。 “程冬你死哪儿去了!”小纪本来脾气就不好,差点儿没跳起来削他脑袋,她身后的唐真也脸色不妙,有些责备地看着他,“我们打你电话打了你一早上,打到关机你都不接。” 程冬忙掏出手机,可不是,手机估计是被打到没电了,特别无辜地黑着屏。他回来的路上也浑浑噩噩的,完全忘记了今天自己准备搭飞机回家,而小纪和唐真大概是打算送机但联系不上他。 “对不起啊。”他低着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你昨晚没回家?到底去哪儿了?”小纪问,又上下打量了他身上一套崭新的衣服,这时候完全忘记了生气,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你这不是昨晚那身,快说,去哪儿鬼混了?我们就差报警了,你好意思么!” 唐真也皱起眉来。 程冬只好一边开家门一边说:“我不走了。” “啊?” “我跟伯诚签约了,就今早的事儿,昨晚喝酒吐脏了衣服,原……公司的人给准备了换洗。” “你真的不走了?”这回接话的是唐真,他刚刚一直皱着眉,此刻眉宇舒展,微笑好像能洒出光芒来,程冬不由也感到高兴,点了点头。 不去想留下来的代价是什么,程冬面对着友人,也会觉得留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 小纪和唐真是真心为他高兴,原以为尘埃落定的事情峰回路转了,而且程冬这回签的是伯诚,伯诚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公司,旗下光是影帝影后就有好多个,实力雄厚,牌儿亮得不行。 两人看根本不需要送机了,在屋里蹭了两瓶可乐便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唐真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把程冬刚刚插上电源的手机开机,删掉了所有来自自己的短信,程冬凑过去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干嘛要删短信啊?” “我找你找得着急,以为你不告而别……就发了些口气重的话,你还是不要看了。” 程冬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 唐真抬眼看看他,似乎十分心满意足,又朝他笑了一下:“你不走就好。” 唐真天生一对软软的卧蚕,笑起来就显得更软,要不是程冬跟他认识那么多年,也想不到这细皮嫩肉的小子喜欢摇滚,这人被捞去做偶像团体也情有可原,现在的小姑娘的确喜欢长的比自己还嫩的男生。 等程冬把两人送到电梯,返回公寓看到打包好的箱子和空旷的房间,有点头疼。不仅要把收拾好的东西全部摆出来,还要跟房东续租,之前程冬和房东打招呼说下个月不续租了那房东还挺高兴的,说是有打算把房子卖了,这下可能要给人添麻烦。 这么想着的程冬,刚刚开机的手机又响了。 “你好,我是苏瑾,我已经拿到了你签名的合约,以后由我担任你的经纪人,如果今天下午有空的话,我们见一面吧。” 对方一连串毫不铺垫的话让程冬愣了两秒:“噢,好的。” “在见面之前希望你能抽空联系搬家公司,在两天内搬到春熙路53号棕榈公寓,具体地址我会给你短信,公寓钥匙见面的时候当面交给你。” “诶?搬家?可我……” “这是原总的意思。” “……噢。” “那就这样,其他我们见面再谈。” 程冬挂了电话,揉了揉自己的脸。 好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金屋藏娇? 他被自己的念头给恶心到了。 任他如何浑身别扭,还是如期与新经纪人苏瑾交接了工作,然后在隔天搬进了棕榈公寓。这间跃层住宅对程冬一个人来说太大了,他的全部家当也只能塞满卫生间。还好样板房都配好了家具,不然看起来就跟仓库差不离。 这两天马不停蹄的琐碎事情把程冬累得够呛,搬家工人都走后,橘红色的夕光正从落地窗大片洒进来,在夏日,就算是落日的温度也高得过头,程冬撩起t恤擦了擦脸上的汗,抱了吉他就地坐下,新房还没有装空调,他手边只有一盏用旧的风扇,上头还被小纪随手贴了纸条,提醒他风扇是否在工作。 程冬拧开了风扇,然后自娱自乐地开始拨吉他。 室温很高,他轻快的前奏听来却像是冰块爆裂的声音,没来由让人觉得爽快,拨片和琴弦奋力摩擦,震颤的频率连贯得犹如水流,却又在猝不及防的地方甩了一个断音,接下来是更加高兀的节奏。 程冬也开口唱起来。 “你要借我的背包吗 路途太遥远 星子遥遥坠在云边 我知道你放不下 我有一个空酒瓶 你有一只白□□咪 我们打包启程 把它们都带上 轮胎路障时刻表错过了时刻 你曾想过吗 山峦竟是叠嶂 海浪徒留泡沫 我们走走停停却总也到不了彼岸 我把背包借你吧 路途太遥远 星子遥遥坠在云边 我知道你放不下 但我已放下 后会无期 我留步” 他在炙热的橘红色光线里唱歌,声音好像被一天中最后的高温蒸腾,变成了液体,连同汗水一起从睫毛上滴到他的眼睛里,这本该是场不被打扰的独奏,但是程冬对面的私人电梯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打开了,直达公寓的双开门朝两边退开,原殷之一手插兜一手搭着西服外套,身姿高傲,把程冬投入的面孔和娴熟的手指都尽收眼底,更不要说他根本收不住的歌声。 程冬发现原殷之来了,但仍旧把间奏副歌全部轮完,才慢慢收了音。 他抬起头看向原殷之,脸上还残留着充满热度的神情,原殷之被那样的神情吸引,朝他踱步过来,姿态悠闲淡然,丝毫寻不见沉溺的味道。 程冬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那人俯身的阴影笼罩,唇上落下一个吻。 第四章 差不多半分钟,程冬的脑子是懵的。 程冬一直有个难言之隐,起先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平时跟朋友在一起,男人的话题离不了女人,荤话收不住连昨晚的体位都要表演一番,这种时候程冬就跟着起起哄,实在不敢说自己零经验。 他觉得自己生来忘记点“谈恋爱”这个技能点,大家青春期都忙着早恋,他却忙着练金属嗓。那时候会玩乐器的男孩子多受欢迎啊,结果有小姑娘来央求他弹(谈)一首简单爱,妥妥的表白节奏,他却挥挥手:“咱不玩流行乐。” 哪怕是后来进了娱乐圈,身边群魔乱舞,性|爱成为交易工具,他也只会闷着头写歌,不要说经纪人给他牵线的富婆了,就连公司里的新人小师妹跟他示好,他也懵懵懂懂,直到人家因为跟小开谈恋爱飞黄腾达,回过头来骂他老枪手,他才反应过来敢情自己被倒追并且不识好歹过。 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程冬自然也没有接过吻,他想象中的初吻,应该是一双果冻似的q弹嘴唇,他喜欢甜食,觉得这样的滋味应该会很好。 可是眼下,闭着眼睛咬吮着他的原殷之,是个轮廓深邃的男人,那嘴唇不仅不q弹,似乎还因为主人疏于修饰,有些干燥。 原殷之似乎因为他的僵硬和不懂回应而觉得疑惑,睁开眼睛险些没吓到,程冬大睁着眼,好像不是在跟人接吻,而是惊奇为什么有只青蛙会跳起来吻他。 原殷之再次被激怒了,但很奇怪,每次被程冬惹恼他不仅不按惯常作风甩手走人,反而还想继续跟这个人纠缠,明明那些表情不是石化就是慌张,看来看去却仍旧觉得有意思。 原殷之离开了一根手指的宽度,对程冬说:“闭上眼睛。” 程冬条件反射地照做,睫毛却是颤抖的。 原殷之弯起嘴角,伸手托住程冬的后颈,慢慢靠近,在这过程里微睁着眼观察程冬,青年的睫毛好像因为他的气息靠近而越发惊颤,实在是可爱。 他最后亲在程冬的嘴唇中间,亲一下,离开,换个角度,再亲一下,这样反复逗弄,变换角度的时候不停用鼻尖去蹭程冬的鼻尖,气息相融,无法不让人战栗。 期间原殷之一直垂着眼帘却不闭上,而程冬老老实实地不敢睁眼,只感觉原殷之逗他玩儿似的,鼻端一次次交错相贴,对方的干燥的嘴唇不知道被谁的唾液濡湿,竟然也显得q弹了。 我在想什么啊。 程冬想要拉回神智,但原殷之似乎把这样小孩一般的亲嘴游戏玩腻了,开始朝他压过来,托在脑后的手指也让人惊恐地揉捏抚摸,让程冬觉得那根本就不是自己因为晒伤而曾经相当难看的脖子,而是会引发全身酥软症状的器|官。 他被原殷之压到了地板上,吉他早就被原殷之甩手扔到了一边,落地的时候木质音箱被磕出嗡音来,他挣扎着想去看自己的宝贝吉他有没有磕坏,却被原殷之一把按回去,要不是对方的另一只手垫在他脑后,他恐怕得被撞傻。 原殷之吻上瘾了,没完没了,把舌头伸进他的口腔,舔盒子底残留的冰激凌一样舔他的舌头,或者逮住那早就累得瘫软的软肉,有些凶狠地咬一小口,复又含住。 程冬从不知道接吻竟能花样繁多到如此地步,他真是觉得累,缺氧和被原殷之捏着的牙关,肌肉酸软,脑运转完全停止,因此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伸手攀住了原殷之的背。 原殷之自动将这动作理解为渴求,一边伸手拉开程冬的t恤领,一边将吻落在程冬的颈侧和锁骨。他手上渐渐施力,不知不觉就将程冬的t恤撕了开来。 那清脆的裂帛声响,把程冬猛然惊醒了。 程冬瞪大眼睛,只看到新公寓吊高的穹顶,盘旋状的水晶灯遥遥坠下来,光华暗敛,而那个埋在他颈间的男人也直起身来,屈膝分腿跪在他的腰侧,脸颊泛红,一丝不苟的发型也乱了些,正不耐烦地伸手去解领带的温莎结。 金屋藏娇、春风一度、颠鸾倒凤、共赴*……鸡|奸! 程冬脑海里过幻灯片一样啪啪啪闪过各种无厘头的形容词,然后自己把自己吓尿了,他慌忙朝上方伸手,紧紧抓住原殷之解到一半的领带,把原殷之勒得呼吸一窒,差点朝他扑过来。 最后关头原殷之伸手撑住地面,有些好笑地看着程冬:“急什么,马上就操|你。” 程冬被他的粗话吓得要休克了,原殷之不是风度翩翩高傲自持吗,为什么能吐出那么下流的话,他更加不敢想象继续下去的场面了,哆嗦着嘴唇说:“饶、饶命。” 原殷之觉得兜头一盆冷水,自己已经硬起来的胯间都迅速萎靡了。 “你说什么?”他拧起眉,那双被情|欲熏得微微柔软的眼睛立时锋利起来。 程冬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多蠢了,他连忙放开原殷之的领带,手肘触地,支起上半身,仰躺着往后退,从原殷之的身下姿势可笑地挪了出来。 原殷之没动,冷眼看他。 程冬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撕开的t恤,有想叹气的冲动,但可想而知他要是真的叹出声了,原殷之恐怕会把他直接灭口在这里,他搬家没人知道不是。程冬定了定神,对原殷之说:“我……没什么经验,能,能不急吗?” 原殷之面无表情:“不需要你有经验。” 程冬快哭了,扭过头苦思冥想了半天,颜艺突破天际,原殷之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快把脸皱成了老头子,也顿时失了兴致。 他的兴致没了,就得赔他别的东西。 “你,过来。” 说话跟太君似的,程冬就算浑身细胞都在拒绝,却也还是挪了过去。 原殷之从脖子上解下领带,非常粗鲁地顺手绑到了程冬的眼睛上,在脑后系了个死结,再把呆住的程冬往墙角一拨。 “面壁思过吧。” 程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抱着膝盖,眼前漆黑一片,听原殷之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水,喝完打开音响,选了首让人昏昏欲睡的古典乐,好像就往厨房去了。 程冬坐在角落,郁闷了一会儿也就随意了,原殷之只要不把他就地办了,什么都好说。 新屋子里的冰箱空空如也,原殷之想找点食物果腹都不行,心情更加低沉,打电话叫了自己手底下的饭店送餐,但是外卖员搭公共电梯来只能到下两层的公共区域,原殷之还得亲自去拿,冷着脸回来以后,见程冬孤零零背对自己,抱膝坐在角落,特别委屈似的,气才消了一半。 可他哪儿知道,程冬并不委屈,他就是有点困,但是当原殷之拿着外卖回来,饭菜香味飘到鼻尖,他才发现自己不是困,而是饿得浑身乏力。 寂静的室内想起了一阵闷雷似的肠胃叫嚣,程冬吓得捂住肚子。 背后传来原殷之穿室内拖鞋的绵软脚步声,倒不让人觉得畏惧了,原殷之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背:“过来吃饭。” 程冬一边站起身一边想要摘下蒙着眼睛的领带,手却被原殷之拍开了:“不许碰。” 老板一般都有恶趣味。 程冬在心里安慰自己,然后跟着原殷之走到了餐桌边,摸索坐下来。 对方虽然不拉他,却也是放慢脚步的,一小段路走了好久的感觉,程冬更饿了。 他伸手摸了摸桌边,找到了刀叉,心里暗呼要命,竟然是西餐,看不见更难吃到嘴了。 原殷之已经在对面开动了,程冬能听到他礼仪良好的缓慢咀嚼,刀叉基本不将盘子磕出响声。他只好咽了口口水,先用手往前慢慢摸到盘边,另一只手再用叉子去叉。他右手持叉,早把西餐礼仪抛开了,手上感觉叉到了东西,好像还是肉,立刻开心地要往嘴里送。 培根的香味都来到鼻尖了,手却被原殷之挡住按下,然后嘴边被送来了一棵花椰菜。 花椰菜就花椰菜吧,程冬张嘴,没想到对方竟然幼稚到立刻撤开,要跟他玩“咬不到”的游戏,程冬想着自己被蒙了眼睛张嘴去够食物的的模样,简直跟眼前吊根胡萝卜就能一直绕磨转圈的蠢驴没两样,就有些生气了,闭紧嘴巴。 原殷之低笑了一声。 程冬签了跟伯诚的合约,也搬进了自己指定的公寓,就连那个吻都勉强让他满意,却在最后关头不配合。他不喜欢勉强人,但也被惹恼了,随手蒙了他的眼睛叫他面壁思过,这人倒也领罚领得自然,不见推拒,但稍微逗他两下,他竟然还不高兴了? 原殷之算是明白了,程冬不是不按理出牌,是他根本就没有多少明晰的概念,说好听了是性情中人,说难听了,不就是小孩子脾性。 他伸手拨开了程冬右眼的领带,丝质织料很是柔滑,却仍是把程冬的眼眶勒得有点发红,他之前是真的动了气,下手也重,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疼惜起程冬被压弯了的那几根睫毛,凑过去,往上面轻轻吹了下。 程冬的睫毛抖了抖,原殷之发现他喜欢看这样挠人心尖的小动作,当程冬睁开眼睛——那双大而内敛,总是让人觉得充满感情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又觉得,他更喜欢这样的程冬。 原殷之用拇指摸了摸程冬眼睛下面细腻的皮肤,决定放过他。 “吃饭吧。” 程冬莫名其妙,低下头往嘴里塞了好几片肉,还不忘抬眼偷偷看他。 原殷之想,等就等吧,这人最好的风情,大概就是半推半就的时候。 第五章 当晚金主吃过饭后没有留宿,程冬很是欣慰,高高兴兴地背台本去了。 他签约伯诚后的第一项工作是参加一档为期一整天的户外综艺节目,这档节目一般是在室内录,每期邀请明星嘉宾访谈+互动,下一期节目播放时正值夏至,节目组就筹备了一个名叫“夏日大会”的活动,邀请了数位明星跟拍,拍他们白天的游园情况,然后晚上再聚到一起,跟主持人一同录节目。 总共六个个明星,有四个都是伯诚旗下的,而程冬也是最近才知道,这档国内很火的综艺节目,包括版权的所有运营系统已经被伯诚买了过来,一间娱乐公司有自己的大牌节目,确实是一支极好的资源,也正是因为这档节目是伯诚的,程冬这样没半点名气的艺人才能上镜。 这次的计划是由其他五位伯诚的艺人以前辈的身份推他出道,程冬几年前做独立音乐,虽然未曾走进大众视线,但在小众爱好者中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所以这次被邀请,也是用了他曾经是独立音乐人的由头,台本上也为他专门安排了表演机会,要他熟悉流程。 已经三年没有接受过摄影机的青睐更加没有出席过公开活动,老实讲程冬还是有一丢丢紧张的。虽说综艺节目一般都比较轻松,但这次在列六位艺人,他是唯一一个生面孔,这只不过是他出道企划中的第一级台阶,却一来就是是国内一流的综艺节目。因此程冬在熟悉台本的时候也格外认真。 那五位前辈说起来程冬只认识一个,就是用他写的歌成功出道的夏因,他对夏因并没有多少嫉恨情绪,夏因的成功好像正是证明了他并不是只能写小众音乐,他也可以创作广为流传又并非口水速食的歌曲。 不过他认识夏因,并不意味着夏因也认识他。 录制节目当天清晨程冬就赶到了化妆室,比约定时间还早了一点点,化妆师是个穿着露脐装的男人,耳环鼻环唇环打了一堆,他见程冬准时,虽然也没说什么,雷厉风行地开始工作,但他的助理是个聒噪的小姑娘,一边给化妆师打下手一边说:“大牌就是难搞咯,没有不迟到的,好像不迟到就不是大牌,又不是要去竞选迟到牌大牌。”她绕口令一样说一大堆,还配上报告老师我迟到了的动作,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只有那个化妆师不笑,还因为程冬咧开嘴让他不方便上妆,而脸色不好看。 程冬连忙稳住表情,这个化妆师虽然打扮得很cc(sissy娘炮),却意外得不苟言笑,助理小姑娘看程冬紧张地绷着脸,就又开口道:“你不要看我们家nico那么严肃就觉得害怕啦,他只不过是个面瘫款的娘炮,其实他很喜欢准时的艺人,喏,刚刚给你敷的面膜是他自用的哦,上妆前的锁水效果超级好的。” 被叫做nico的化妆师瞪了一眼小助理:“不要多嘴。”然后在程冬脸上认真忙活起来,底妆全弄好后其他几位艺人才陆陆续续地到了,程冬见到了夏因。 “让nico来给我弄。”夏因脸色不太好,坐下来对着镜子照他连夜冒出来的几颗痘痘,化妆助理却指指程冬,说nico在忙,不然先用别的化妆师。 “你拎不清也拎不清?”夏因声音不高,却已经是要发怒的先兆,“那边那个我知道,还没出道的小歌手,以前在酒吧卖唱的,留到最后弄不就好了。难不成你让nico搞得手酸再来我脸上试?” 刚刚十分聒噪的小助理拿着几支大刷子,跑过去笑盈盈地对夏因说:“我是nico的徒弟萱子,夏因我超级喜欢你的,我师傅他忙起来不肯停手的,不然我来给你化?” 显然听得到他这边不满,却也不过来伺候,夏因想,要他还是原殷之的人,肯定不会是这种待遇。便点点头,接了萱子的台阶。 程冬也把夏因的话听全了,有些尴尬,频频去看nico,萱子看起来特别机灵,不消师傅吩咐就化解了化妆室危机在这边冷冷地笑了一下:“还能作到天上去。” 确实严肃,但说话也确实……挺娘炮的。 给程冬弄完,又忙了两个艺人就休息去了,从始至终没有搭理过夏因,夏因觉得一个小化妆师都这么势利,但其实是他过去做人太差也被得罪过罢了。 娱乐圈里消息虽然灵通,却也不是什么事都是时时跟进的,夏因觉得其他人知道他失去了原殷之这个靠山,但其实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一个星期前原殷之探班夏因片场的新闻里,他在人民群众眼中仍旧是个香饽饽。之后来的艺人也都主动跟夏因搭话,反观程冬这边,虽然伯诚的艺人都接到通知,要在节目里推荐一下他们的师弟程冬,但毕竟是个不明白底细的新人,便也没有用心热络,整间化妆室夏因桌前簇拥了三四个人,程冬这边上完妆正塞着耳机闭目养神。 这个时候苏瑾推门进来,递给程冬电话:“原总找你。” 程冬有点别扭地接过来:“喂。” “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程冬摸出手机,果然有一个来自原殷之的未接,“抱歉没有注意到振动。” “以后手机不要开静音。” “可是我在工作。” 原殷之沉默了一下,决定不计较,“我今天会到你们拍外景的度假村工作,你中午过来跟我吃饭。” “哦。” 然后原殷之挂了电话。 程冬把手机还给苏瑾,道了谢,苏瑾便趁机道:“你现在还需要一个助理,来料理你的生活琐事。回头我会留意,或者你有属意的人选,也可以跟我说一声。” 原殷之把这种约会电话打到她的手机,苏瑾是有些不满的,她是职业经纪人,公司把程冬和那份太过要求效率的出道企划交给她,她需要动用十二分心力去工作。那些大腕儿想捧谁就捧谁,太过急于求成,艺人的相应气质和能力跟不上蹿红速度,观众和金主一样是不长情的人,前期捧得多高,后期就跌得多重,是为捧杀。苏瑾很有职业道德,自己带的艺人都很用心,何况她对程冬这种被金主包养还懵懵懂懂不懂奉承,平时又对自己十分礼貌的青年有好感,程冬就算以后被甩了,她也不想他太难看。 她这么要求,程冬却完全不知道她是嫌弃琐事影响自己的工作,一点儿都不善解人意,而是兴致勃勃地说:“我有一个朋友是做场务的,她工作不稳定,能让她来做我的助理吗?” “生活助理只要你信得过就行,你联系好通知我,我帮她安排工作。” “谢谢。” 程冬开心地给小纪发短信,告诉她可以来做自己的助理,这个时候旁边凑过来一个人,笑着跟他到招呼。 对方是黄文尧,歌手,去年某档选秀节目的亚军,比赛结束后被伯诚签下,似乎今年在筹备演唱会,主动来搭话让程冬多少有些意外。 “苏瑾是你经纪人?” “是的。” “我当初进伯诚的时候,本来想要苏瑾的,但那时候她忙不过来,我听说她最近空下来了,怎么现在是跟着你跑行程?” 经纪人忙起来同时带几十个艺人都有,黄文尧去年风头正劲,多他一个便是多一条财路,并不会如何忙不过来。而且跟着艺人跑行程的一般是助理,从黄文尧的话来听,苏瑾应该是能力很强可以拒绝艺人的那种level,竟然亲力亲为,程冬这才后知后觉,伯诚给他的资源,比他想的还要难当担。 黄文尧本来是想套套看程冬的底,但是这小子好像才知道苏瑾是王牌经纪人似的,眼见也问不出什么,正好这时候节目组的人来通知出发,他就很亲切地拍了拍程冬的肩膀:“师弟,走吧。” 夏日大会的录制地是一座占地面积八百多英亩的度假村,有海滩、人工温泉、高尔夫球场、游乐场,也有未曾公开的赌场。这样为了豪奢享乐的场地自然处处是景,就连见过大场面的艺人们也觉得新鲜,更不要提程冬了。 他觉得亚历山大。 度假村里搭了游园会,把小时候学校里的游园活动都搬来了,亲民的小游戏才算让程冬缓解了一些紧张,这些游戏他都挺拿手的,不一会儿就赢了一堆礼物,抱了满怀。 几个女艺人都在旁边拍手,说奖品可爱,他就一股脑把怀里的东西分了。大家虽说都是成年人,但这样不耗费体力又怀旧的游戏确实激发童心,也快速地让艺人们的关系拉近。 很快就到了午间,海鲜大餐又录入了不少好镜头,一整个早上都很欢乐融洽,而这之后的沙滩排球就有些火药味了。 六个人分两队,程冬正好跟夏因和另一个女艺人分在一起,每边都是两男一女的搭配,沙滩排球一般都是两人一队,女生的加入除了秀秀比基尼以外还需要更改一下阵型,两个男生前排防守进攻,女生在后排司职发球。补漏和组织也只能靠体力好的男生来,毕竟在沙滩上跑动更费力。 哨声吹响,跟程冬一对的女艺人发了个堪堪越过拦网的软绵绵的球,被黄文尧跳起来就扣杀了,夏因很不爽,他好胜心强,在之后的球来球往中也不晓得跟程冬配合,总是跳起来抢同一个落点,就算是肉撞肉,也都撞得七荤八素,只好喊暂停。 程冬还没说什么,夏因却恼火了:“你好好注意下站位好吗,别跟我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到底是谁在抢,但程冬毕竟是新人,没人会给他帮腔,苏瑾不在,他身边连个助理都没有。 夏因的助理去跟导演说播出的时候剪掉这一段。 比赛重新开始,交换场地后风向变化,程冬这边更难接球,他必须提前判断起跳时间,在排球还飞在空中的时候就起跳,不然风向会托缓球速,起跳晚了连球都碰不到。 但夏因却觉得他跳急了,以为球会在程冬下落的时候越过他的头顶,自己就跑到程冬身后打算补漏,但事实是程冬接住了球,而他手势太猛,手臂砸到了程冬的头。 程冬在半空就感觉后脑一阵剧痛,摔地上趴了半天才缓过来,工作人员围过来问他有没有事,他摇了摇手,但人还是有点晕,有人轻轻往他脑后摸了,惊呼起来:“流血了!” 其实伤口不大,是蹭破了皮,但脑后肿起一块大包,节目组也不敢让他继续录了,送到了医务室。 出道的第一个节目就受伤暂停,程冬趴在病床上,特别郁闷。 第六章 原殷之跟几个富商打完高尔夫,离晚餐时间尚早,他想着给程冬打个电话,刚刚抬手翟洁就把手机递给他,然后继续低头玩手机游戏。这女人就是有本事在上班时间当着老板的面摸鱼却又同时把工作做得滴水不漏,有时候原殷之好奇,还会凑过去看她的游戏界面,血腥一片看着就倒胃口。 原殷之把机器拿在手上,没有立刻拨号,翟洁就抬眼看他,他想了想把手机丢给翟洁:“去录制现场看看吧。” 翟洁觉得稀奇,给他叫了电瓶车,打电话确认了录制地点就带着难得会为对方考虑的老板去探班。 原殷之确实是因为,之前程冬在电话里稍显困扰的语气,而决定不打扰他的工作,自己去看一看再定夺。他是伯诚的幕后老板,时间精贵从来不觉得别人的工作值得珍视,所以占用起来也很理所当然,往常包养的小明星都把重心放偏了,觉得原殷之才是事业重心,那些卖笑卖唱的正职并不会拿到金主面前显摆,原殷之便也没有概念。 但是程冬表现得很重视工作,这让他也稍微有点感兴趣,心想还不知道综艺节目是怎么录的。 来到椰树林立的海边,被清过场的一方沙滩正进行着排球比赛,满目鲜活*,原殷之扫了一遍,没发现程冬,倒被人认出来了,夏因也不管还在录节目,兴冲冲地跟原殷之挥手。 原殷之大概是被阳光沙滩的气氛感染,夏因年轻漂亮,冲他笑的模样也让他念起旧情,便没有因为暴露在人前而觉得反感。 “我们打排球少了一个人,导演,不然让原总加入吧~” 导演是认得原殷之的,程冬负伤休息本来就棘手,正在商量换阵型,夏因竟然还要求加生面孔进来,但是这位原总观众不买账,节目组是要买账的,看来只有先录,后期再剪了。 原殷之并没有拒绝,回头问导演:“你们这段拍的镜头够了吗?” 本来就是要剪的,导演便说够了。 原殷之点点头,他刚刚打高尔夫,热身足够但还意犹未尽,夏因又缠着他,他便临时去换了衣服,加入到排球赛中。 他身材不输明星,勤于健身的目的原先是为了锻炼腰力,现在脱了竟然也让节目组的人觉得足够上镜。原殷之自己倒是不在意,他只是被勾动得想好好玩乐一番。 至于程冬,不好意思,他忘了。 跟艺人们打了两轮比赛,原殷之在场边补充水分的时候,翟洁跑过来问他:“程冬现在在医务室,晚餐要不要叫他?” 翟洁看老板玩得high,以为晚餐大概会邀请所有人,他忘了程冬,翟洁倒没忘,打听到程冬受伤但好在伤势不严重,便想征询原殷之的意见。 谁知道原殷之仰首灌水的动作停住了,皱起眉:“为什么会在医务室?” “打球的时候受了点儿伤,听说不严重。” “去看看。”原殷之当即旋了瓶盖,把众人抛在脑后,招呼也不打地就上了电瓶车。 夏因端了鸡尾酒回来,却听说原殷之走了,被气得几乎当场发作。 他以为今天原殷之突然出现,是来看自己的,眼见旧情复燃的好时机,怎么又突然走掉了呢。 而原殷之赶到医务室,程冬正趴在床上打盹,他全身只穿了沙滩裤,诱人的腰窝哪怕是裤子底下的臀部线条都一览无遗,原殷之推开门的时候就见到这幅画面,本来是有些担心愧疚的,这下全被悄然上涌的某种情绪覆盖了。 医务室的空调坏了,窗外微弱的风把白色纱帘吹得轻轻摇荡,程冬双臂抱着枕头,侧脸趴在那,睡得正熟。 原殷之走过去,程冬的身体很好看,细腰翘臀长腿,多一分显得强壮蠢相,少一分又孱弱无味了,就这样刚刚好,肤色也恰当,简直越看越合心意。 原殷之伸出手,在那附了薄汗的性感腰窝缓缓摸了一把,只用了食中二只,姿态优雅得根本无法联想猥亵内容,更像是那修长手指的主人在用心点一支雪茄。 程冬转醒过来,看到原殷之忙坐起身,揉了两下眼睛:“原总,唔,你怎么来了。” “你伤到哪里了?”原殷之在床边坐下来,不错眼地看着他。 程冬摸摸后脑勺的包:“不要紧,被撞肿了一块,涂点药就好了。” “怎么撞到的?” “被队友不小心碰到的。” 原殷之点点头:“下次不要参加这种有风险的节目了。” “这哪儿能算风险啊,高中时候我踢足球还被人一脚踹裂了腿骨呢。” “别这么莽撞。”原殷之说,好似十分顺手地,又摸了一下程冬的腿,“撞残了就不好看了。” 可怜程冬又是一身鸡皮疙瘩,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原总是要来叫我吃饭吗?”一边说一边下床,动作矫健,“那赶紧吧,我都饿醒了。” 原殷之觉得程冬有时候逆来顺受,有时候蹬鼻子上脸。 两人在餐厅吃过晚餐,程冬就借口还要去节目组看看,想趁机开溜,原殷之不动声色,只是跟他上了同一辆电瓶车。 节目组晚上录制常规节目,沙滩上早就搭好了舞台,程冬归队,跟导演说他的伤不影响录制,还问了一下之前中断排球比赛有没有给大家添麻烦。导演连连摇手,说会给他剪好,就是排球赛之后的一些小互动他缺席了,不过也不要紧。 程冬有点失落,他本来就是生面孔,部分环节缺席观众会更加觉得这期节目多了个不伦不类的角色,一时便有些犹豫,他接着参加录制可能会让节目的观感降低。 导演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没有立刻同意让他归队,只是问他伤势真的没有问题吗? 程冬最后返回椰树林后的小道,跟原殷之说还是不录节目了。 原殷之自然乐意,想了想,说带他去赌场。 “呃……”他当着原殷之的面掏口袋,讪笑着说我没钱。 原殷之被那穷酸样给气到了:“赢了算你,输了算我。” 这豪言壮语简直像穿越到港产片里,程冬丝毫不被打动,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说,去哪儿。” 程冬茫然四顾,突然瞥到了堆在舞台场边的乐器,他想起这个晚上本来有他的弹唱节目的,眼下排不了节目,乐器应该还是能借用的吧。 手也有些痒,程冬说:“原总,不然我给你表演节目吧。” 话音刚落,两人都有些愣,一阵海风吹来,程冬伸手捂住了脸。 又不是过年时候串亲戚,大人们没有话题聊,非把小孩子拉出来逗乐,还表演节目呢。 原殷之喉咙里发出轻笑,嗓音很磁性,程冬放下手掌,看到原殷之弯着的眼睛,盛了黄昏的夕光,特别明艳温馨。 “上来吧。”原殷之在车上朝他伸出手,他鬼使神差地搭了上去。 程冬从剧组借到了手风琴和一把夏威夷吉他,一看就是能来几首热带风情的歌,或者爱尔兰民谣也成。程冬兴致勃勃,跟着原殷之来到了度假村内的小剧院。 剧院内空无一人,虽然面积不大设施却一应俱全,舞台上幕布半开,原殷之让工作人员在总控室开灯,一时灯光大作,不是流行舞台上的炫目,这种安静的灯光倒更容易让人沉心欣赏。 程冬过去也有过现场演出,一般都是在酒馆或者音乐沙龙上,唯一一次的大型舞台是到音乐节上给认识的乐队替补。这样正规的舞台并没有过。 而且他是绝对的主角,也有一个一定不会半途离场的观众。 程冬脸上有了一层淡淡光芒,原殷之看着他,不得不承认,虽然在自己看来只是一点不费神的小心思,但确实被回馈了巨大的成就感,过去他动辄送车送房,承诺发专和角色都不算难,但没有哪一次比现在要让他觉得自己做了非常好的事。 让别人觉得开心的非常好的事。 程冬跳到台上,全身都透着愉快,收都收不住,就顺势跳了一段踢踏舞,他早前签约公司的时候做过新人培训,那时候学的,步法已经相当生疏,却架不住他浑身四溢的情绪,舞蹈便也潇洒了。 “原殷之先生。”他脚下扣出几步清脆的响声,顿住,“感谢您的莅临。”鞠躬,双手大幅度打开,脚尖踢踏过后向外打开,“衷心祝愿您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程冬直起身,看不清原殷之隐了一半在黑暗中的脸,只看到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的剪影,和他抬起的一只手。 他的表演开始了。 原殷之看着聚光灯下的程冬,他弹一只小小的夏威夷吉他,却好像是抱着十分珍视的玩具,充满感情地唱歌;然后又大开大合地拉手风琴,本来是盘腿坐在地上的,唱到一半自己激动了,就站起身边走边拉。 原殷之单手抵住额角,安静地看,一边在心里评估作为艺人的程冬,很显然程冬是有表演欲的,并且他的热情高昂,很能感染人,才华不用说,当年他捧夏因,就说了要给他能拿到的最好的曲谱,伯诚才会从程冬的那个公司半强迫性地买了歌。 而另一方面,原殷之想的是,要把程冬狠狠压在身下,比起程冬的歌喉,他更像听这个人叫喊到嘶哑的嗓音。 最后程冬唱了一首歌,爱尔兰民谣。 歌词让原殷之渐渐直起了身。 确实,你骑着一匹我见过的最好的马 站在16号的位置上 一次或两次 眼睛里带着野性和青涩的光芒 你的骑术那么熟练 你的手轻轻地触摸 我从来都不可能与你一起 无论我多么想 前进!我望着你 我从来都不可能与你一起 无论我多么想 前进!我望着你 当你驶入夜色 身后了无痕迹 你的脚印踏入我的迷茫 最后一次 我转向那空地 你曾经躺在那里 在我的泪珠里 寻找那夜星的光芒 前进,我望着你 我从来都不可能与你一起 无论我多么想 前进!我望着你 我从来都不可能与你一起 无论我多么想 原殷之好像看到程冬骑着一匹最好的马,哒哒的马蹄踏过尘土,鞭长莫及。 他为这莫名的念头,握紧了掌心。 ========= 歌曲为re的《》 中文翻译来自百度 第七章 程冬正在收尾,他唱得很开心,聚光灯打在脸上的热度把他心底的东西鼓动了出来,他一边弹唱,一边去看原殷之坐的地方,虽然看不见那个人的表情,但他确实在听。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众了。 但是程冬还没有完成收尾,原殷之却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程冬有点慌,急忙从台上站起来,他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 “原殷之。” 而不是“原总”。 但原殷之没有回头,直接就往剧场侧门出去了,在出口的地方好像看到了什么人,顿了一下,又快步离开。 他是听到了程冬叫他的名字没错,但心里那股怪异的情绪让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不做多想,翟洁等在门外,坐在路灯下的雕花长凳上,一如既往低着头玩手机。 原殷之走过去,语气不善:“你在干什么?” “跟男朋友聊天咯。”翟洁却十分欢快。 原殷之脸又黑了点儿:“你怎么把路人放进去了。” “啊。”翟洁抬头,看到剧场门口,程冬正低头跟一个小姑娘说话,她委屈道,“可老板你也没说要包场啊。” 原殷之懒得再跟她多话:“这个月奖金没有了。” 翟洁也不敢抗议,确实,恋爱中的人当然会喜欢二人独处,但老板也没表现出恋爱讯息啊,下午还在沙滩上跟旧情人半裸着玩球儿呢! 这边程冬追着原殷之出来,却看到了门口的萱子,就顺便打了招呼,萱子笑眯眯的,手里拿着手机:“你唱得真好,我做你第一个粉丝吧~” 程冬表示了感谢,并不想耽误,原殷之眼看上车要走了,他敷衍了萱子几句,就追上了原殷之。 萱子在他身后意犹未尽地点开手机,把刚刚录下来的视频又播了一遍,捂着脸犯花痴。 她跟着师傅来工作,对这种有钱人娱乐的地方自然好奇,工作结束了就自己一个人乱晃,没想到碰见了程冬。 视频快结束时程冬的琴声突然中断,然后就见他起身追了出去,还叫了某个人的名字。 萱子不认得原殷之,想着发到网上的时候,为了保护人*,还是把最后这段剪了吧。 程冬和原殷之一起坐上回程的车,空间宽阔的后座里,气氛很诡异。 程冬能感觉到原殷之心情不好,似乎还有些生气?但他不明白是什么惹到了这位爷。 司机在程冬的公寓楼底下停了车,程冬犹豫着跟原殷之道别,末了又补充了句:“谢谢原总,我今晚,挺开心的。” 原殷之的眼底动了动,总算朝程冬扭过头来,程冬一只手已经放在车门开关上,看原殷之回头,就露出个善意的笑来。 原殷之看着青年的笑容,看他温和的嘴角和弯起来后仍旧瞧得见的清澈的黑眼珠,心里一动,手就伸了出去。 程冬的下巴被捏住,呆了呆,原殷之凑近了些:“不邀请我上去坐坐?” 程冬心里的反射是“坐个球”,但转念又想起这房子都是人原总的,有什么不能坐。 但他说不出应允来,只知道呆立不动,原殷之也不说话,玩味地用手指摸索他的下巴,然后来了句:“你该剃须了。” 程冬还没反应过来,原殷之就放开了他,挥了下手:“上去吧。” 程冬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下了车,原殷之心里那点儿郁结不仅没有得到舒缓,反而更烦躁了,他对司机说返回度假村。 那座海辰度假村明面上修饰得阳光惬意,设施豪华,但赌场才是真正的暴利来源。 要在内陆开设赌场不容易,海辰度假村也是借了与旅游业接驳、吸引外资的由头,只不过过程仍旧要小心,这种地方大家都容易玩high,很多事情就收不住,所以至今赌场还属于半地下状态,会员制关卡,管理也很严格,黄|毒都禁止。 原殷之心情不好,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寻常消遣便有些隔靴搔痒。 毒他是不愿碰的,那东西摧残意志,损伤身体,以后想好好上个床都力不从心。而美色,他不正是因为美色才心情不好的吗。 所幸有钱,可以赌。 过程里屏息凝神去计算牌底,开牌的一瞬间再把绷直的神经一股脑放松,几把下来原殷之也觉得放松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眼角瞥见了熟悉的人影。 夏因和另外两个女艺人,看得出来补了妆,直接穿着录节目时候的衣服就下赌场来了。 夏因这次没有眼尖地发现原殷之,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牌局上了,原殷之瞥见他那聚精会神的神情,提不起兴趣,正准备走,夏因那边吵嚷了起来。 “你当我傻吗?”看来这次又是夏因惹了麻烦,原殷之深知他的脾性,好胜心强,自以为是,偏偏又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智商。 夏因说对方出老千,赌场工作人员介入才平息了争吵,可对方却咬住不放了。 他们三个是明星,而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要个签名就满足,另外两个女艺人已经被拉住了胳膊。 原殷之叹口气,觉得今天流年不利,好心情又要被搅黄了。 “夏因。”他喊了对方的名字。 夏因回头见到他,简直要喜极而泣。 但原殷之手边别说名片,连手机都没带,但好在他带了脸,有些时候是可以刷脸的。 那边的人还在纠缠,他低声吩咐了服务员,叫主管来。 主管来得快,应该是早就接到了消息,然而来了却第一眼看到原殷之,急忙上前问候,原殷之抬抬下巴:“那边那三个,我公司的人。” 一场危机便这么化解了。夏因冲过来就不分场合地给了原殷之一个熊抱,原殷之条件反射推了一把。 “原总。”夏因瘪了嘴。 “别闹。” 夏因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出了赌场,也不跟女艺人打招呼,还是原殷之叫主管派人送她们走。夏因跟着到了车门边,原殷之想了想,还是叫他上了车。 直接去了度假村里的酒店,夏因特别主动,一边亲原殷之一边自己脱衣服,裸裎相见了,原殷之抓着他的胳膊把人甩到床上。 夏因却痛呼出声。 “怎么?” “下午打排球的时候被撞伤了。”夏因举起手臂,给原殷之看他的手臂外侧,原殷之眯着眼睛也没看出来哪儿伤着了,但还是象征性地轻轻摸了下,“疼吗?” 夏因打蛇随棍上似的:“现在不怎么了,当时可疼了,我那队友,是个都连道都没出的小歌手,大概第一次上节目,可劲儿显摆,老跟我抢球,这就是被他撞的!” 原殷之眯起眼睛:“哦,他用哪儿撞你?” “用头撞的,什么人啊,头比石头还硬。” 原殷之想起自己摸过程冬的伤处,不仅肿得高,还因为流血贴了小块纱布。 他从夏因的身上起来,不动声色地把衣服穿回去。 “原总……”夏因怔愣了下,快哭了,“我哪儿做错了?” 原殷之看看他,伸手过来捏了他的脸颊,夏因被那有些过分的力道捏得微微张开嘴,仿佛离水的鱼,看着原殷之的目光也变得恐惧。 “你以后还是别拍戏了,先学会撒谎不露馅儿,再演戏吧。” 然后原殷之走了。 夏因光溜溜的,坐在床上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露馅儿了,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撒谎了,他只不过是想撒撒娇而已,但原殷之那话的意思,却是他以后再也没戏可接了。 程冬正裹着浴巾刷牙,外间却传来响动,他条件反射是进了贼,顺手往卫生间门后抄了把椅子就出去了,结果却看到有些疲惫的原殷之,鞋也没换,正踩在他新买的地毯上。 “呃,原总。” 原殷之看到他还沾着水珠的身体,笑了一下,招手让他过去。 程冬低头看了看自己:“稍等。”然后奔进卫生间迅速裹了件浴袍出来,恨不得把领口都拉起来,原殷之那点儿笑容完全没有了。 “原总你要吃夜宵么?我给你下饺子?” 原殷之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去解他的浴袍带子:“下什么饺子,上你才对。” 程冬慌慌张张去挡,两人手上的动作跟武林人士过招一样,原殷之火了,抬眼瞪视程冬,程冬在那眼神里读懂了震慑。 是啊,原殷之有他住的房子的磁卡,可以随意出入这里,就连他自己,都…… 程冬颓然垂下了手。 原殷之这才放缓了动作,要解开程冬最后的防御了,他反而想要慢慢来。 浴袍松松地遮住重点部位,有些卷曲的毛发延伸上来,有生命力的藤蔓一般,静静盘踞在紧实的小腹。 原殷之伸出手,将掌心覆盖上去,感觉到程冬抖了一下,他有些好笑,慢慢将手指送到那隐秘的布料下面,指尖触到了软绵绵睡得正香的小东西。 原殷之附到程冬的耳边,吹着气对他说:“来,看看我能让它长多大?” 他自认是*老手,适时的荤话让任何小情儿都满脸通红,程冬也伸手捂住了脸。 但只有程冬自己知道,他仅仅是觉得原殷之太不要脸了! 第八章 程冬人生中第一次被别人握住了命根。 虽然是夏天,原殷之的手掌却仍旧带着一丝凉意,这就让程冬有些搞不清,他到底是因为凉而缩了肩膀,还是因为原殷之附上来的手指……实在是有种让人无措又推拒不了的魔力。 “原总……”他张开口,自己发出的声音已经根本不能听,连忙又闭上了。 原殷之轻轻用嘴唇熨着他的肩头,程冬的浴袍已经被折腾得凌乱不堪,露出大片肌肤好像任君品尝,原殷之一边亲他,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他垂眼观察那小东西的模样,竟然第一次觉得男人的海绵体可爱,不管是颜色还是一点点膨胀的速度,好像跟它的主人一样羞涩。 “舒服吗?”原殷之低声问,程冬没有答,但他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好像刮擦着原殷之的耳膜,让金主浑身舒坦,也不禁越发情动,“乖,咱们的小程冬是不是从没给人摸过?” 程冬咬了下嘴唇,原殷之的食指指尖往他的孔眼极快地一扫,他立刻把持不住了,伸手握住原殷之的臂膀,哼了一声。 原殷之低笑出声,那气音藏在他的喉咙里,听上去竟然可怕地性感,程冬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怎么能觉得男人性感呢,他使劲摇了摇头。 “嫩成这样,夏因那小子白净是白净,没你嫩。”原殷之说,要放在往常,他根本不会在床笫间为了讨情人欢心,说出比较的话来。他从来不洁身自好,什么类型的都玩过,反正不是确立恋爱关系,也没有忠贞意识,情人们在他眼皮子底下争宠的事儿也看过,跟后宫剧似的,他没兴趣参与,但是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这样的话。 “嗯?”程冬正在纠结自己以为坚如磐石的性向被原殷之几根手指就撼动了,突然听到原殷之提起夏因,有点摸不着头脑,而且是这样比较性|爱细节的话。 程冬情绪低下来。 原殷之敏锐地发现了,不过他想错了方向:“你之前写的歌归了他,今天又被他撞伤了头,未免嚣张,所以伯诚以后不会让他接新戏了。” 他以为程冬听了该觉得爽快,但程冬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又来这套?原殷之挑了挑眉。 程冬缓和了呼吸,不咸不淡地说:“我的歌是伯诚买的,他也根本不会知道原作者是我,今天撞伤我也不是有意……原总,也许我该谢谢你的好意,但这好意实在让人别扭。” 程冬有些尴尬,憋红着脸把浴袍拉紧,一直都不敢抬头看原殷之。 他也知道人家箭在弦上,而自己又一次把那箭摁回去了。再怎么说这也是得大着胆子做的事儿。而程冬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原殷之这种身居高位者随意夺人所求的姿态而生气;还是因为原殷之把他看得太低,以为拿这种话来哄他就会开心而生气。 总之他觉着跟这位原总没有好话可聊,方才亲密的气氛也因此疏远了。 这个时候的程冬并没有去想他跟原殷之的关系不过是买卖,他本能排斥自己的初体验变得太糟糕。 而这在原殷之的眼中,简直就像个扭捏又作死的小姑娘。 “程冬,事不过三,下次我希望你识趣点儿。” 他这话已经说得相当重,程冬低着头绑浴袍腰带,没答话。原殷之看着他脖颈处自己留下的吻痕正慢慢浮现出来,新鲜得很,突然有种要气吐血的感觉。 他放着已经拆封的小鲜肉不吃,回来啃块硬骨头,牙都要被崩掉了。 这个晚上原殷之睡二楼,程冬被赶到一楼去。原殷之三十好几的人,竟然幼稚到连同一楼层都不分给人家。 第二天一早,原殷之起床后程冬正在往餐桌上摆早餐,两碗拌面和一锅刚磨好的豆浆,香味倒是浓郁,但原殷之并不习惯这样的早餐。 他自己开冰箱想找点吃的出来,却惊讶地发现,程冬的冰箱里全是食物原材料,除了几罐可乐啤酒,连一个三明治都没有。 “原总,你要先刷牙吗?”程冬在身后问,手里举着沾了点葱花的筷子。 原殷之看了嫌弃:“我早上一般吃西餐。” “噢。”程冬低头看看两碗面,神情有些为难,他眨了两下眼睛,那睫毛一上一下的,立刻给原殷之挠痒了。 “算了,随便吃点。”原殷之刷过牙后,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来尝了一口,面条的口味很清爽,比想象的要好很多,并且量不大,一小碗,原殷之很快就吃完了,然后看着坐在对面的程冬还在一边吃一边用手机看新闻。 他也不指望程冬有什么餐桌礼仪了,自己动手在锅里舀了豆浆喝,然后又被惊艳到了。 “这豆浆不错。” 程冬看过来,笑了一下:“这家的豆浆是用石磨磨的,买回来热过就能喝。” 原殷之的心情总算好了些,愉快地走了,入户私人电梯关上的时候,程冬才把刚刚匆忙锁屏的手机打开。 娱乐新闻的头条是某个明星吸毒被抓,往下的小图标题是“夏因赌场闹事,神秘男子解围”。 狗仔拍到了夏因跟一个男人上了同一辆车的照片,虽然那个男人只被拍到了背影,但程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原殷之的身形很好辨认。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但当着原殷之的面看人家被偷拍的照片,终归不好。 程冬平时不爱看八卦,这时候却有些忍不住,点进去看了,确实是前一天晚上刚刚跟到的新闻,夏因下了节目后就到赌场里玩,跟人争执得面红耳赤的照片被抓拍了好多张,看起来挺毁形象的,之后被一个神秘男解围,跟着对方上了车。 虽然没有透露地点,但时间巨细无遗,程冬默默比对了下,发现昨晚原殷之跟夏因一道离开赌场没多久,大约也就一个小时,就跑到自己这儿来了。 他想起原殷之说夏因白净归白净,没有自己嫩。突然有点恶心。 浪费粮食不好,程冬第一次没有把早餐吃完。 翟洁在汇报完工作后,还是提了一下自家老板跟夏因的那条新闻。 “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夏因早就不是你的人了,所以这新闻就没压。”翟洁顿了顿,“老板你看有必要压吗?” 原殷之看了看报纸上自己的背影,觉得拍得不错,便将报纸按下:“不用管了,我正想交待,夏因以后不用接戏了,这样也省了麻烦。” 翟洁心想,这种新闻可大可小,全看公关怎么做了,但现在原殷之不肯帮夏因,这次以后也拿不到补救形象的资源,夏因算是完蛋了。 哼,资本家真是无情无义。 小纪照着程冬给的地址来报道了,同行的自然还有唐真。 虽说是上岗报道,但其实三个人都把这看作朋友聚会。 程冬特地下厨炒了几个菜,把啤酒都摆出来,小纪进门来放下包就窜楼上参观去了,唐真帮着程冬开啤酒。 “程冬,你的整个阁楼都是衣橱啊,你怎么不用起来!”小纪突然从楼上探出半个身子,咋咋呼呼地嚷。 “啊,我好像还没看过阁楼。” “你住这种房子真是浪费死了!” 程冬挠挠头:“那你搬点你家放不下的东西过来吧,我一个人住房子确实很空,我把钥匙给你,你拿东西方便。” “程冬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帅?” “嘿嘿,我知道我很帅。” 小纪继续去参观了,唐真笑着问程冬:“你最近有什么工作安排?” “哦,苏瑾,我经纪人,她给我找了个声乐老师,说要专业地培训一段时间,然后接点儿节目通告,慢慢混脸熟。” “看样子离你出专辑也不远了。”唐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祝贺你。” “都说了好多遍了。”程冬笑着跟他碰杯,“我只要想到,在这里留下来就能离周昱更近些,就觉得很好,哪怕再耗三年也值,何况这一次,我是真的看到了希望。” 唐真垂下眼:“你熬出来了,但我没有,我走岔了路。” “别这么说。”程冬伸手搭了他肩膀,凑近对他说:“条条大道通罗马,重要的是先站稳脚跟,你先靠团体出道,时机成熟了再单飞也不迟啊。” 他揉了揉唐真的头,唐真年纪比他小半岁,过去他这么揉唐真的脑袋唐真会很不爽,叫嚷着大半岁就真把自己当大哥了,现在却不别扭了,看着他,十分领情的样子,笑了笑。 程冬抬头喊小纪下楼吃饭,却换来小纪一声掀翻屋顶的咋呼。 “妈呀,程冬你红啦!!!” 第九章 小纪转悠到程冬的书房,发现了一台崭新的imac,听说程冬这套房子是样板房,家具家电都配好了的,但没想到配置那么高! 她果断开了机,也没什么好玩的,心想自己现在是程冬的助理了,就搜索程冬的名字玩儿。 网页搜完搜微博,就搜到了那段程冬独自在空旷舞台上弹唱的视频。 现在男神这个词烂大街得很,配这段视频的话题也是#剧场男神#,程冬在台上或站或坐,到兴奋处还来回走动,一边唱一边看着台下的某一处,想来应该是有观众的。 他歌喉清澈,每换一首曲子整个状态也跟着改变,音域也听得出来比较宽,切换自如,很像科班出身,然而难得的是他的情绪感染非常力透屏幕。 最重要的是,长得帅。 没有经过任何画面处理和修音,灯光单调的视频里,程冬还是帅得不行。 很快有人提供链接,说这是程冬,早年唱过民谣唱过摇滚。 他以前提供给小众杂志的青涩照片被翻拍下来,转发量又是蹭蹭蹭地往上爬,这个时候原视频的发布者心痒了,说这里还有猛料,然后甩出了数张高清照片,全是程冬裸着上半身打排球的照片。 视频的角度就已经很光明正大了,照片更不像偷拍,而且沙滩上的其他人都被涂了马赛克,于是有人猜测,po主应该是圈内人,这料确实是第一手! 被小纪招呼到楼上看了这些微博,程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首先想到的是照片流传会不会影响那期将在夏至播出的综艺节目。因为他负伤中途退出的原因,那期节目可能会把他的镜头全部剪掉,为了观感完整,但是这些沙滩照流出,节目一播出观众就会发现他也参加了节目,到时候很可能会激起其他流言。 小纪已经完全投入到花痴大军中,可劲儿地在网上夸程冬。这个时候苏瑾来了电话。 “喂,苏瑾姐,我看了微博了。”程冬直接说,而苏瑾也确实是为了这件事打来的电话。 “我会继续关注这个话题,你也看着点儿,有什么太超过的东西要立刻找人控制,我这边已经跟节目组的人联系上了,他们的意思是,趁热把你从他们的节目推出去。” “啊?”程冬愣了,“可是那天的节目我只录了一半,晚上最重要的互动部分也没有录。” “所以你最近几天注意身体,保持好状态,节目组应该会邀请你再补录一些东西。因为夏因恐怕是要被雪藏了,他的镜头会删减很多,正好可以把你补录的塞进去,必要的话,那天一起参加节目的艺人可能也会被邀请一起补录。” 程冬被这阵势吓到了,他根本没想到就因为几条微博,他本来搞砸了的节目会主动送上门来。 “有一点我要表扬你,那天我提前离开,不知道你受伤,你没有继续录那期节目,没有在全国最热的综艺节目上成为最蹩脚最多余的角色,才会有现在这个机会,不然第一次亮相搞砸了,会在部分观众心中留下难以更改的印象。” 苏瑾语气很严肃,却是在表扬他,程冬一时有些羞赧,在电话这头伸手摸了摸后颈。 “微博的话题热度不会超过三天,如果这次不抓紧,很多人转脸又会把你忘了,现在节目组那里也积极配合,所以你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我之前看过你的资料,你的背景很简单,应该是没有什么黑历史的吧?” “啊……高中时候打架记过算不算?” “那个没有关系,你马上就要正式出道了,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的事情,你自己要有点儿谱,有情况提前跟我说,我才好帮你抹,千万不要像夏因那样自以为是,都已经跻身二线了,结果因为不痛不痒的新闻被雪藏。” 程冬在这边乖乖地答哦,苏瑾又交代了一些生活相关,并且吩咐小纪去她那里报到一回,就挂了电话。 旁边两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程冬笑了一下:“我可能要正式出道了。” 原殷之是到下午才听翟洁跟他说了程冬的情况,觉得好奇,就让翟洁在微博上搜出那段视频来。 明明那天他就是在现场的观众,但透过镜头再看一次,还是觉得程冬天生适合银屏,那剧场的聚光灯只有一束,还是手机拍摄,他看起来仍旧那么好看,360°无死角。 原殷之又点了评论看,热门评论全是花痴脸和资源链接,那么多男男女女扬言要舔屏,原殷之突然笑了一下。 翟洁被他那个突然的笑吓得一抖:“老板你好端端地咧什么嘴。” 原殷之从眼角瞥她一眼,然后看回屏幕上程冬被翻拍下来,穿着棉布t恤和牛仔裤,对着镜头腼腆笑着的照片:“养明星的好处就是,所有人都只能隔着屏幕舔他,他却是我的。” 翟洁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想:很得意吗?人家又不是心甘情愿的。 而原殷之因为这样突然爆棚的优越感,非常中二地在微博里翻遍了所有讨论程冬的微博,然后把所有资源一一右键,虽然他手上有更全面的甚至是程冬出道前的生活照,而且保存下来他也不一定会看,但他还是这么干了。 说起来原殷之看程冬被热烈讨论,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与程冬的关系感到优越,一方面是自得自己眼光不错。 他当初偶然看到程冬在原先那家公司的相册,觉得是块璞玉,当然了,更大一部分心思是觉得想看看真人,合胃口就包了,后来送上桌的资料说,程冬曾经打算出专辑的歌因为伯诚的强行购买,而冠上了夏因的名字,便想原来这个人不仅中看也中用。就动了签约的念头。 程冬在奇亚忍气吞声做了三年枪手,就为了等一个出道机会,最后的机会被摔碎了,心灰意冷地打算走,如果这时候给他实实在在的承诺,得才又得人的胜算便十分大。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不仅得到了程冬,嗯……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没吃干净,但好歹已经尝过味道了;而且他还能成功地推出程冬,他的眼光从来没有失误过。 原殷之心满意足地把微博翻完了,然后打电话给程冬,对方正在通话中,他也懒得等,直接让翟洁通知司机,他要去棕榈公寓。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有心要去同程冬分享快乐,更有种邀功的潜意识在。 到了地方,电梯门打开的速度似乎都让他心急,但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程冬跟另外一个青年,各抱一把吉他,深情对视的场面。 至于拿着花鼓圈在旁边乱摇的小纪,原殷之压根没看到。 第十章 原殷之的到来让室内瞬间寂静,唐真和小纪都很傻眼地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西服花眼上还别了徽章的男人。 正装气场太强,他们两人都没有去质疑原殷之为什么会有入户电梯的磁卡。 程冬脸上的表情变化最明显,原殷之看着他抿了抿嘴唇,把吉他放下,站起来插着裤袋说:“这是原总。” 不仅没有餐桌礼仪,连最基本的社交礼仪都没有。 原殷之看着一脸尴尬连靠近他一步都不愿意的程冬,不由在心里冷笑。 他原殷之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觉得拿不出手呢。 “你们好。”他微微颔首,开口时声音低沉磁性,“你们是程冬的朋友?” “啊,没错。”小纪为了让自己放松一点,摇了两下手里的花鼓圈,铃铛声音清脆,听在原殷之耳里却觉得聒噪,但他面上仍旧笑得很绅士。 “不过今天开始我就是程冬的助理啦,我们现在在庆祝程冬很可能在这个周末就能正式出道呢!” 原殷之笑了笑:“是吗。”然后看向程冬,“那为什么不邀请我呢?” “也算不上是庆祝。”程冬越发尴尬了,伸手摸了摸后颈,“就是突然有兴致,开了点儿酒。” 原殷之瞥一眼桌上的几瓶啤酒和一支看上去就很廉价的香槟。 “程冬,我没有告诉你隔壁街就有酒窖吗。” “诶?” “能不能麻烦你的助理小姐跑一趟呢,带我的名片去取一支来。”说着就抽出张名片来递给小纪。 “哈。”被点名的女生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吗?” 原殷之对他微笑,“抱歉,那间酒窖不提供送货服务。” 小纪稀里糊涂地点了头,一边朝门口走一边嘀咕:“匹、匹瑞儿……诶,麻烦你再说一遍。” “巴黎之花。”原殷之耐心地中译。 一直没有说话的唐真起身追上小纪:“我跟你一起去。”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原殷之,眼里已露不满。 程冬也已经看出来原殷之鸡贼得要命的举动,刚要说我也去的时候,原殷之握住了他的胳膊。 那副在人前绅士虚伪的脸已经完全沉下来:“庆祝你出道,怎么能不邀请我呢,实在太不乖了。” 程冬迅速去看那两人的背影,生怕他们听到原殷之充满恶意的话。 原殷之不是没有用乖不乖这种字眼调戏过他,但是这一次,原殷之明明看得出来他在担心什么,偏要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触线。程冬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电梯门合上,原殷之就放开了他,往后撤了一步。 “怎么,不高兴?” “……” “随便把乱七八糟的人和乱七八糟的酒带到这里来,你问过我吗。” “……我不知道这种事还要过问原总。” 原殷之在地毯上坐下来,拿起那瓶香槟看了看标签,“你那么不愿意被别人看出来,自己还不夹紧尾巴?把人带到这里来看我给你准备了个什么样的金丝笼吗?” 程冬蓦地觉得眼前发懵。 原殷之擅长拿捏人心,嘴巴毒得不仅是一针见血,有时候好像一刀见骨了。他看程冬脸色发白,把嘴唇抿起来的模样,又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竟然像是不忍心。 “行了,我来也是想给你庆祝的。”他这么说,便屈尊降贵似的,把手边的香槟拿过来,“偶尔尝尝这种超市特供,也没什么问题。”而后动作优雅地一一去除锡纸和铁圈,然后…… 木塞弹了出来,香槟喷了他一身。 程冬看着被白色泡沫淋湿了头发的金主,他单纯的脑袋里自然想不到□□这种词,但也觉得那软塌塌的头发和半透明的衬衫让原殷之看起来很狼狈,一个没忍住,就“噗嗤”了出来。 原殷之咬了咬牙,抬起眼:“被摇过?” “啊……对了小纪刚刚还说要像拉力赛上那样,喷开木塞才有气氛……” 原殷之心想,果然是一帮乡巴佬。 等唐真和小纪抱着香槟回来的时候,只看到程冬跪在地毯上擦着什么。 “那个原总呢?” “哦,他在……” 小纪把鞋甩了就跑进来,在程冬面前一屁股坐下:“我靠程冬那个原总是谁啊,我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回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被当跑腿使了,而且那间酒窖提供送货的!” 程冬正要说话,小纪再次打断了他:“我是你的助理又不是他的,还有那个什么巴黎之花……诶,我的香槟!”她扑到仅剩半瓶的香槟面前,“你怎么能提前开了,我摇很久的。不行,摇这瓶吧。” 眼看小纪又要开始荼毒新酒了,程冬飞扑过去阻止了她:“原总他……” “程冬,打电话给翟洁,让她送套衣服过来。” 原殷之有些烦躁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就看到□□着上身,头发和身体都沾着水珠的原总。 失去发胶的头发蓬松了很多,被潦草向后抓,虽然拧着眉,但原殷之整张脸都因此显得柔和了。 别说小纪,程冬都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们才出去了二十分钟而已……”小纪喃喃,然后眼神复杂地看向程冬。 程冬想解释,然后他发现唐真也用非常要命的眼神看着他。 原殷之倒是十分大方,赤脚走过来,弯身拿过盒子里的酒看了看:“没错,去冰起来吧。”相当自然地递给了程冬。 唐真这时候把小纪拉了起来:“我们走吧。” “但是……” “程冬,下次再来找你。”他对程冬点点头。 整个气氛尴尬,程冬也没有留人,唐真和小纪默默走了,在电梯都装饰得十分考究的的轿厢内,小纪突然很随意地说道: “你也不要不开心嘛,不管程冬做了什么,他现在得到了他应得的不是吗。” 唐真有些讶异地转过头看这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 “我刚开始也被程冬的房子吓到了,你没发现吗,程冬的家当还是以前那几样,但是那房子里面的配备实在太齐全了,别说程冬买不买得起,就算他买得起,他的消费理念也跟不上啊。我当时就想,程冬大概是跟了什么人吧,结果没几个小时,对方就亮相了,我本来还担心是胸部下垂的富婆或者脑满肥肠的大叔,后来一看,那个什么原总牌儿挺亮的啊,其实还比较替程冬开心。” 唐真轻笑了一下:“你倒想得开。” 这个时候电梯也到了,小纪拉了拉肩上的背包,迈步出去,她个头小,脑后扎了卡通发圈的马尾却潇洒地晃来晃去:“我当然想得开,我又不像你,明明喜欢,却不敢伸手拿。” “喂!” “好啦,我们去吃饭吧,程冬有巴黎之花,我们有乡村基!” 原殷之叫饭店送来了一桌的菜,程冬却完全没有食欲。 把程冬的朋友赶走,羞辱程冬,这些因为毫无由头的坏情绪而产生的发泄行为,完全没有让原殷之在意,好像连去记得都碍事。他看程冬不动筷子,还很疑惑:“怎么了,你不喜欢拌面吗?我还特地叫他们挑了间私房菜馆。” 程冬看金主那么浑然不觉,更发不出脾气来,索性破罐破摔地说:“我减肥。” 原殷之蹙眉:“不能再瘦了,这样刚好。”他顿了顿,“手感也刚好。” 程冬嘴角抽搐,更吃不下了。 原殷之看看他,觉得有些好笑:“逗猫用逗猫棒,逗狗用飞盘,逗你,我还要自降身段来点儿荤段子,你非但不领情,还要一脸憋屈,倒显得我真像流氓了。” 金主这话说的有几分戏谑和自嘲,程冬不解,抬起头看他。 原殷之手指修长,十分养眼,平时都在手腕上戴手表或者在袖口装饰袖扣,今天他弄脏了衣服,本来想让翟洁送来,但突然想起翟洁好像说过要去约会,他便一边抱着体恤下属的念头一边翻起了程冬的衣服。 作为艺人,程冬的衣柜泛善可陈,他就随意拿了件衬衫,那普通衬衫的衣袖被他卷至小臂,那双养眼的手执箸,卷了些面条,然后放到了程冬的碗里。 程冬看着他穿了自己的衣服,莫名便有些亲切,原殷之说完那话垂首吃饭,教养极好地不再开口说话。 他不说话程冬并不觉得闷,反而庆幸,原殷之讲话好像都有意义,他要费神去琢磨,那就没精力消化了。 晚饭后原殷之仍旧不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选了部电影看,好莱坞枪战片,开头却是一段火辣床戏,程冬急忙说:“我去洗碗。”要往厨房跑,经过原殷之的时候被一把拽了手腕,顺势就拉到了怀里。 程冬急忙挪开屁股,从原殷之的大腿挪到沙发上。 “那是饭店的碗,明天有人来收。”原殷之说,拿过遥控器把声量调大了些,男女主角的喘息便充斥整间屋子,所幸是正经电影,镜头晃过之后就是剧情了,程冬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却突然发现原殷之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变得更明显。 原殷之能感觉到程冬坐立不安,他今天也并没有多少上床的心思,不过是觉得程冬跟别人能好好相处,自己也想与他亲近些。 程冬不跟他讨论剧情,他也懒得开口,吵闹的枪战片看了一会儿也无聊了,原殷之毫无预兆地关了电视,就上楼去洗澡。 程冬松了口气,自己也去冲了个澡,准备在一楼的房间睡,结果刚要进卧室,原殷之披着浴袍走出来:“上来睡。” 程冬僵了僵,乖乖上去了,原殷之已经在床上躺下来,开了台灯,正在看书,程冬过去掀了被子的一个角,慢慢钻进去,幸好床大,离原殷之尚有段距离,他背对原殷之躺下,犹豫了半天,才说了句:“晚安。” 只听到原殷之又翻了两页书,才拧灭了灯:“晚安。” 程冬放下心来,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突然肩膀被几根手指拨了过去。 他已经很困,顺势翻了个身,等反应过来另一边睡着原殷之,已经来不及了。 原殷之摸了摸他的头,就这么保持着揽他入怀的姿势准备睡,程冬的抬了抬脑袋:“会压到你的胳膊。” 原殷之用另一只手按下他的头,鼻尖凑近他吹干后还残留香波味道的头发嗅了嗅:“嗯,这颗头我喜欢,压麻了也没关系。” 原殷之虽然仍旧会让他觉得尴尬,但程冬也察觉到了,大概是下午金丝笼那番话说的重,原殷之对他放软了态度。 程冬交朋友从来是依赖时间,原殷之与自己的相识太过单刀直入没有铺垫,而他被逼得只能选择无措地面对,这种情形突然转变画风,程冬不知道,所谓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其实所有人都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意思。 危险环境待久了,就会对温和的气场失去免疫力。 程冬被迫枕着原殷之的胳膊,心里想,要是原殷之不是金主,而是朋友就好了。 都开始这样天真的幻想了。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程冬起了个大早,今天要去声乐老师那里报到,比起综艺节目,这种工作才是他的热情所在。 哼着歌洗漱完,准备去厨房热两个速冻包子就出发,程冬才从冰箱前转过身,包子差点儿掉地上。 原殷之坐在早餐桌前,抖了下报纸。 他这才想起来,昨晚原殷之是在这里过夜的。 “早、早上好。” 原殷之也不觉得他失礼,折了报纸放下:“过来吃早餐。”然后抬手给两只空杯子倒了咖啡,“你今天要工作,喝点儿提神的。” 程冬急忙把速冻包子放回去,坐到原殷之对面,原殷之面前盘子里放了三明治,一口没动,他没想到这人是在等他来同桌。 更令他惊讶的是,原殷之总会停下来问他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他大概从小被教导嘴里有食物就不要开口,久而久之便不爱在餐桌上讲话,所以他要开口,总会停下咀嚼,倒让程冬含着东西就不敢开口,咽得急了,就被噎到。 早餐桌很小,原殷之伸手过来拍他的背,一边轻笑:“急什么,你慢慢说,我会等的。” 程冬条件反射地抬眼看他,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殷之说这些话恐怕是故意的。 那被噎得冒了泪珠的眼睛看着自己,原殷之心里一动,探身过去吻程冬的眼睛,大早上的兴起了,觉得胯|下有些要抬头的趋势。 他把程冬拉过来,一边潦草地啄吻对方的脸,一边把对方的手按到自己的胯|间。 可怜程冬早餐都没吃完,摸着原殷之蓄势待发的地方,一瞬间有些反胃。 但他还是顺从地让原殷之领着,把手探进去,隔着内裤摸到了半硬的性|器。 原殷之牵了下嘴角,闭着眼睛坐下来,俨然一副等着伺候的表情。 程冬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理压力,他记得原殷之说过事不过三,他已经拒绝过对方两次,再够胆也怂了。 而且用手的话…… “用嘴。” “啊!?” 原殷之脸上惬意的表情碎了,他慢慢睁开眼,先前温柔如水的目光无影无踪,程冬没觉得原殷之瞪他,原殷之只是看着他,他就觉得搞不好原殷之会拿那把餐刀抹他的脖子。 “原总……”他硬着头皮开口,“我不太会,而且吃了东西还没刷牙。” 原殷之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他被人服侍惯了,忘记程冬是个雏儿,一来就让人用嘴确实不恰当。 原殷之对他招招手,程冬硬着头皮站起来,低头看他,犹豫了下,分开腿坐在了原殷之的腿上。 然后就彻底不会动了。 原殷之慢慢吻他,觉得自己在亲充气娃娃,终于是支撑不下去,拍了下他的屁股:“行了,时间差不多,你去上课吧。” 程冬懵了,一脸“幸福来的太突然”,原殷之本来挺郁闷,看他的呆相却觉得可爱,颠了下腿:“怎么,不舍得走了。” “没、没。”他忙起身,要转身走之前原殷之又喊住他。 “带上早餐路上吃。” 程冬看他的眼神变得很不一样了。原殷之满意的目睹程冬真心诚意地说谢谢,然后回头看他的那一眼—— 像那种被教训过之后,用骨头哄一哄又怯怯地依偎过来的小狗。 又是老鼠又是小狗,兴趣这么浓,原殷之摸着下巴,觉得自己有空可以去一趟宠物市场。 程冬看时间还够,咬着半个三明治在公交站等车,这个点站台上挤满了上班族和准备去跳广场舞的老太太,程冬屡屡被挤到公路上。结果公交没等来,苏瑾开着一辆火红的保时捷停到他面前。 “你是想迟到吗?” 苏瑾戴了墨镜,只看到烈焰红唇一张一合。 “啊。”程冬闭起嘴巴,看看手腕上的电子表,他提早很多,这时候还有一个小时,“时间还早。” “第一次上课不晓得早到是礼仪吗?上来。” 程冬连忙拉开门上去了,苏瑾不仅在站台前停车,并道也十分粗鲁,程冬系好安全带不敢说话,这么一路风风火火到了伯诚的地下停车场,他心有余悸地下了车,抬起头就看到了黄文尧。 “嗨。”对方跟他招招手,又冲苏瑾点头。 苏瑾问:“黄先生也是来上邱老师的课?” “嗯,我听说程冬是我同学啊。”黄文尧熟稔地过来拍了下程冬的肩膀。 “是吗?我们一起上课?” “当然不是。”插话的是黄文尧身边的经纪人,戴了眼镜,对程冬点点头,“你好,我是文尧的经纪人,可以叫我阿曼。是这样的,邱老师是一对一辅导你们,所以应该不会一起上课呢。”她笑得很亲切。 程冬跟黄文尧一边说话一边来到了练习室,然后等了一阵,邱老师才到。 邱余欢本职是唱片制作人,通俗音乐科班出身,很有经验,人比较寡言,但执起教鞭来却句句到位,算是业内挺有人望的前辈。 程冬那么多年没好好开过嗓,技艺难免生疏,再加上他早就知道邱余欢段位高,对这样的培训更加上心,之前在车里已经谢过苏瑾数遍。 但他如何也没想到,邱余欢是个极难对付的老师。 那个剃光头,蓄了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一身干练的黑西装,进门来首先将侦探帽摘下挂在衣帽架上,又脱了外套,没看等在旁边的四人一眼,推门走进隔音教室,里头乐器设备一应俱全,他环视一圈,才侧过身来,朝外面的人勾勾手。 黄文尧和程冬都站起身准备进去,邱余欢却指指程冬,然后手腕一挥,示意他退下,让黄文尧进去。 黄文尧嘴角不易察觉地一弯,走进教室顺便带上门。 程冬整个人都焉了,颓丧地坐回去。 邱余欢的面色太严厉,举动也不拖泥带水到了极端地步,几秒钟就把气场竖起来了,程冬难免觉得摸不着头脑,甚至猜测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邱老师为人比较奇特。”阿曼突然说,程冬抬起头看她,见她正微笑看自己,“不苟言笑,规矩也严,听说他教过的学生都怕他得很,所以你别在意,邱老师大概是想马上进入教学阶段,才单独让阿尧先进去,毕竟是一对一嘛。” 她安慰程冬,看程冬立刻放松表情,对她腼腆地道谢,笑容更深了些。 “在这里等也无聊,也许阿尧要很久才出来,我们要不要去买点喝的?” 音乐教室外墙全是双层玻璃,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外面的人能看见里头黄文尧已经坐在了钢琴前,可能真的要好一会儿,便准备答应。 “谢谢了,我们还是等在这里比较好,邱老师要是突然找程冬,人不在就不好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瑾突然冷声打断,阿曼抬眼看她,她也转过脸来,那张妆容精致浓艳的脸冰得很,“毕竟邱老师为人奇特不是,教到一半被他赶走的学生也不是没有。” 阿曼没说话,自己起身走了,高跟鞋踏地的声音有点重。 “发生……什么了?”程冬不明所以。 苏瑾看着他,脸色不好,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程冬,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专门给你联系了邱余欢,会给你单独辅导不?” “啊,好像是。” “说的好好的,邱余欢特地腾出空当来,让他挤时间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呃。” “那个陈淑曼,在伯诚我称经纪一姐,那她就是老二,最近揽资源揽得特别凶,不知道她用什么办法,生生挤进了本来只有你一个人的辅导课程里,邱余欢就最近一个多月有空闲,黄文尧再从这里面把你的课程分掉一半,你还学个屁。” 程冬被喷得一愣一愣的。 “而且刚刚邱余欢让黄文尧先进去,看来是已经见过面的。邱余欢脾气不好,我磨来他的课程,就想着让你认认真真上课,不敢再去打扰他的私人时间,没想到陈淑曼胆子倒大,先给牵好线了,这算我的失误。”她说着,又认真看住程冬,“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是真的想唱好歌吗?” 程冬不假思索:“想。” “那你一定要把邱余欢的大腿抱结实了,别跟谁都勾肩搭背好哥们,人家哄你走你就跟着走,我以后没时间天天跟着你,所以不管上课下课,不管邱余欢愿意教你多少,你就算是偷,也得把师偷好。” 程冬虽然迟钝,却多少也是在娱乐圈里待过的,他一方面下了决心,有种面临奋斗的热血感,一方面在心里踏踏实实认了苏瑾姐,觉得感激。 阿曼很快就买了星巴克回来,她表面功夫做得炉火纯青,还给程冬和苏瑾也带了,苏瑾没搭理她,程冬道谢接过,却摆在一边不碰。她也不以为然,自顾自打开上网本工作。 黄文尧也许表现不错,在教室里待到中午才出来,临走前还跟程冬打招呼,说晚上录节目见。 苏瑾跑进去问邱余欢要不要先去吃顿饭再上课,邱余欢却摆手:“给我叫个叉烧饭,吃完继续。” 苏瑾听了松口气,毕竟程冬晚上还要去补录节目,时间也耽误不起,她已经跟程冬讲好,要是邱余欢这边耗得时间久,只能推节目组,因为邱余欢是绝对得罪不得的。 苏瑾去叫外卖,程冬站在教室外间,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这一屋子乐器全是名牌,他觉得把自己卖了都换不了,很是蠢蠢欲动。邱余欢本来站在窗边抽烟休息,瞥到了他在那跟个要偷东西的小老鼠似的,就招手叫他进去。 “听苏瑾讲你是新人,还没发过片?” “嗯。”程冬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就差背手立正。 “那好。”邱余欢摁灭了烟,“唱一首你去k歌房唱最多次的歌。” 程冬想了想,自己几乎不去k歌,他有些小心地问:“老师你需要我清唱还是弹唱?” “弹唱吧。”邱余欢是没想到他还要多卖一手,现在那些说要当歌星就自认为吹拉弹唱样样在行的年轻人他见太多了,就刚刚走掉的黄文尧,算是有实力,还很谦逊,他才愿意在这里耗一个早上去教。 如果程冬要在他跟前现眼,那他正好也打算节约时间,甭管苏瑾给他承诺,原殷之会往他的工作室投多少钱,他也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程冬在各种吉他之间摸摸挑挑,邱余欢已经有些不耐烦,最后看他挑了支弗朗门戈吉他,更是不屑。 吉他中古典吉他最为规范深奥,弗朗门戈虽然与其外观相似,弹奏技法却不同,通常需要大力弹奏,也有独特的指法要求。因为起步较晚并且流入国内的时间也很近,真正能加入这一流派的演奏者屈指可数。 一上来就挑那么小众的乐器,邱余欢想起一句话,装逼不成反被|操。 他甚至分神又点了烟。 然而程冬的扫弦响起,邱余欢就愣住了。 如果说在国内难见真正的弗朗门戈演奏者,那他面前坐着的这个青年,就是难得的,其中之一。 苏瑾只是去拿趟外卖的功夫,回来以后就发现音乐教室已经关上门了,而程冬一脸呆相地站在门外。 “怎么回事?邱余欢呢。” “走了。” “走了?那他还叫我帮他买叉烧饭!”苏瑾憋气憋了一早上,这时候发作,一把就将手上的饭盒扔了出去。 程冬张开嘴,他其实很饿啊。 “程冬你搞什么?你就不知道缠着他?咱们在这儿耗了一个早上,他什么都没教就甩手走了,你不知道把握机会,总得心疼老娘的劳动成果吧!” “不是……” “什么也别说了,你今晚也别去录节目了,我带你去邱余欢家,妈的,教陈淑曼的人不教我的,传出去都要议论我该让位了。” 程冬这才反应过来,苏瑾这么生气还有怄气的成分在,他急忙拉住对方。 “不是,苏瑾姐,邱老师他把我的号码拿走了,说以后会单独辅导我,要我随传随到,他、他说,要我拜他为师。” “哈?” 邱余欢是教学生,但还从来没听过,他愿意收徒弟。 苏瑾笑起来,变脸之迅速,一瞬间脸庞意气风发光芒四射,撩了一把头发,把墨镜戴好。 “收徒,呵,陈淑曼恐怕得在背后扎我小人了。” 程冬被邱余欢突然的青睐和苏瑾这副宫斗成功一般的表情连番轰炸,更加傻眼了。 第十二章 小纪抱着两罐凉茶跑过来,给程冬递了一罐,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来:“背得差不多了吗?” 程冬按下台本点点头,一边开凉茶一边观察舞台,在脑子里又过了两遍走位。 今天的彩排所有嘉宾都到齐了,包括夏因。 大家都晓得补录是为了程冬,就算不跟他搭话,也都主动打了招呼,黄文尧看起来跟他最热络,程冬有些紧张,他在旁边还一直给人加油打气。而那个闹出□□的夏因,却一改往日风头劲儿,窝在角落里,拿着手机按,从头到尾不发一语。 程冬也不知道为什么,往夏因那多看了几眼。 导演喊就位,两位主持人率先到台上站好. “夏日大会”这期节目的企划是临时提出,赶上周末常规播出的时间正好是夏至,所以是延后了之前排好档期的节目,加塞了这一期。因为时间太紧,所以导演是想要一次录完不加彩排的,准备不充分,所以进入气氛比往常要慢。 虽然只用一期,但节目组确实够壕,为补录拆了又搭的舞台做得很有模样,艺人们最怕在灯光不好的地方上镜,可在夏天被这么多个灯光设备从各个方位照着,也热得难受。 程冬觉得自己在出汗,又难免紧张,仅仅是在说话的时候注意镜头就让他有些自顾不暇。 “听说程冬刚刚签了夏因的公司,你们两个是师兄弟了吧,恰好都是创作型歌手,私下有没有交流过?”女主持人突然这么问,但这个问题……台本上好像没有。 男主持的脸上也闪过一瞬间的疑惑,却也只好同其他人一起看向被提到的两位师兄弟。 程冬看向夏因,还没想好说什么,夏因突然灿然一笑:“我们啊,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之前沙滩排球的时候我不是撞到他了吗,程冬他脾气好好,我觉得这个师弟很乖的。”他伸手虚摸了一下程冬的后脑勺,“应该不疼了吧,等下我请你吃饭。” “这个好诶。”女主持笑着说,“下次我也想跟夏因打沙滩排球,你也不小心撞我一下然后请我吃饭呗。” 程冬全程只知道笑。 这是夏因第一次跟他讲话,却一来就用那么熟络的语气,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下一个话题了,女主持顺其自然地要程冬跟夏因一起唱首歌。 “唱什么呢?”夏因歪头看他,明明是师兄,但他看起来确实更可爱些,“唱我的《窗格速写》怎么样?” 程冬怔了怔。 “哦,我超爱那首歌。”女主持说。 “程冬会吗?”男主持问。 程冬回过头来,瞥到了正亮着录像灯的摄像机,他定定神:“会的。” “麻烦乐队老师。”夏因侧身说,他的举手投足相当得体,作为艺人的必要训练和在镜头面前的多日浸淫,而与之相比,程冬就太愣头青了。 主持人和其他嘉宾在镜头切换的时候退到旁边,两人商定了合唱分配,然后等待前奏响起。 每一个音符,都让程冬熟悉无比。 《窗格速写》算是夏因的成名曲,虽然热度不比另一首热曲,却颇有些历久弥新的味道,大众对这首歌的印象很深。 那也是程冬从无数个需要用特浓咖啡提神的夜晚沥血得到的成果。 他从未在真正的舞台上唱过这首歌,今天却要用这样让人握紧拳头的方式来得偿夙愿。 “沉默的摆钟 是时间老人的画笔 刻度是构图 密不透风疏可跑马 是指针的轨迹 世上未曾有过整齐划一的排线 我在你的脸上看到了” 夏因的声线清澈,音准,但更多的东西,程冬确实听不到了。他在音像店里听过夏因的那张专辑,精良设备和修音师的娴熟操作,让夏因的歌声灌入唱片后富有余韵,但是现场听来,他找不到一丁点儿感情,夏因应该十分熟悉乐谱,但也仅仅是在基本技巧上不出差池而已。 但是这首歌,不仅要用声带,也要用舌头,要用喉部肌肉,甚至要用牙齿。 程冬想要用全身上下来唱歌。 他接过间奏,在音符间寻找那种重新拥抱自己心爱之物的气力。 “你坐在窗前,就像一尊柔软的石像 我用铅笔描摹你的阴影 或许有一天 月光掠过窗棱 抚摸你的面颊 你会从我的画纸上苏醒 我会接住你吗 我本想邀你共舞 却摔碎了你” “沉默的摆钟 是时间老人的画笔 刻度是构图 密不透风疏可跑马 是指针的轨迹” “荷马凝视夜幕 米开朗基罗忧愁的眉间 维纳斯卷曲的发丝从我指尖滑过 孤独作画的人会蒸发 我是凝固的那一个 去不了他方” 乐器音减弱,歌曲结束。 台下响起来自开始录制到现在最热烈的掌声,来自那并不算多的八十多个观众。 这是首旋律悠扬的歌,歌词却有种安静又无望的感觉。 那座柔软的石膏像,他担心自己在它苏醒的时候没能接住它,将它摔碎。 他如此诚惶诚恐。 那是他的梦想。 程冬双手握住话筒,舒了一口气,才放下。 镜头给了主持人和嘉宾的表情特写,大部分都露出由衷赞美的神色,不消明说也知道是对谁,而黄文尧只是全程安静微笑,在歌曲结束之后走过去拍了程冬的肩膀。 “我演唱会一定要邀你。” 夏因脸上有细微裂缝,他在唱的时候就觉得被程冬压倒一大截,但那是来自身边人传来的奇妙气场,他的耳朵没那么管用,自己听不出来也指望大家听不出多大差距,但黄文尧说这话,不来对原唱说,却对第一次登台的小歌手说,实在是让他绷不住练习好久的开朗表情。 “怎么说,虽然我不懂啦,但是程冬唱这首歌的感觉跟夏因很不一样诶。”女主持人说,眯着眼睛,“刚刚我听的时候好像能听到自己稳稳的心跳声。” 夏因看了女主持一眼,两人的目光有短暂接触,女主持稍显尴尬地移开视线。 “怎么,我们这档节目要变成《xx歌手》了吗,逼格瞬间拔高了。”男主持说。 程冬笑一笑,把话筒放到嘴边,顿了一下才说:“没有,我就是……很喜欢这首歌。” 女主持趁机问:“那跟喜欢的歌手同台什么感觉?” “很荣幸。”程冬侧身看夏因,也给了镜头一个状似亲密姿态,“师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大概是唱了歌的关系,程冬整个人不仅放松了,而且像是注入了活力,接下来的互动都应对自如,最后一个环节是在海滩上放烟花,比较恶搞的是,节目组推来了一个巨大的火箭炮一样的烟花筒。 “这样呢,我们先玩游戏再放烟花,规则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有猜词卡,两两一组,一个人拿着仙女棒在五十米外比划词卡上的内容,另一个人仙女棒的轨迹猜这个词。” “那简单,就是晃快一些,光点就能连成笔画了嘛。” “我们的字会比较复杂哦。” “奖惩制度呢?” “猜中最多的队可以点燃这里最大的烟花。”主持人笑着说,指向那个火箭炮,“而输的那一对,其中一个人要被绑在上面。” “啊?!不是吧!很危险的!” “我们会保证你们安全的。” “天哪不要,这个太恐怖了!” 游戏在女艺人们的尖叫和男艺人紧张的神色中开始了,但是一开始就遇到了麻烦,夏因和黄文尧都要跟程冬一队。 “今晚程冬好有人气啊。”男主持笑着提议,“不如让文熙跟程冬一队,你们就让女士优先吧。” 这个提议被认可,但是节目组确实够贱,字型复杂程度根本难以用挥动仙女棒的方式来成型,总之文熙姑娘只猜中了五分之一…… 程冬默默望向了那个架在专用推架上的火箭炮,不管怎么看,都像玩真的。 不少人都笑疯了,包括观众。 不可能让女生受惩罚,所以他要被炸上天了。 程冬四肢僵硬地走过去,被工作人员绑在了火箭炮上。赢家黄文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祝你飞行愉快。” 然后好像黄文尧就按了开关。 然后他感觉背脊震动,嘭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火箭炮里喷了出去,还落了一些在他头上。 台下的笑声更加恐怖了,就连主持人都没憋住。 程冬一脸呆滞,被从火箭炮上放下来,才意识到他并没有飞出去,烟花筒并不是火药制,只是喷出了一堆彩带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表情太精彩了。”黄文尧扶着他笑得直不起腰,他只好勉强牵了牵嘴角。 沙滩上点燃了真正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在夜空中绽开。 程冬仰头看着,他的第一次节目录制,总得来说很愉快,从今天开始,他就是真正的艺人了。 他突然感觉到肩膀被谁拍了拍,回过头去,看到了黄文尧。 “你小心夏因。”对方也仰头看着夜空,看起来好像是在跟他讨论烟花。 “为什么这么说?”程冬也不动声色地反问。 “你也知道台本上没有夏因那么多镜头,还让他唱自己的成名曲。那个女主持大概是收了好处,让夏因拉着你多挣了不少镜头。” “……成人之美,对我也没什么坏处。” “不,坏处是你把他风头抢了,哪有第一次登台就比原唱唱得还好。” 程冬扭过头去,看着黄文尧那*朗而谦逊的脸:“如果我没记错,是你在台上说要邀我做演唱会嘉宾,我唱得怎样,观众判断就好,你又为什么要点明呢?” 黄文尧似乎愣了一瞬,然后笑起来。 “因为我喜欢你啊。” 第十三章 程冬完全没把黄文尧那句话放在心上。 他觉得比起黄文尧,原殷之对他说这种话还更可信一些。 唐真以前就对他说过,程冬你不是迟钝,你其实是没心吧。 那时候他们高中毕业,乐队在凌晨四点结束了最后一场演出,成员各奔东西前吃一顿散伙饭,唐真酒量不好,很早就倒了,仰面歪在椅子上,盛夏夜里只穿了工字背心,两条花臂绵软无力地垂着。 程冬过去架他胳膊,被他迎面抱住,在他耳边呼着酒气和隐约的哽咽,问出了那句话。 程冬呆了呆。 旁边的一个小姑娘突然扒着桌沿吐起来,一边吐一边哭,清醒点的就过去安慰她。 那个小姑娘是他们乐队的忠实粉丝,虽然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打小闹,却一路跟随他们至解散,也就是在今天,她跟程冬告了白,程冬很惊讶,但看大家都一脸心知肚明。 程冬顺势思维跑偏,以为唐真是指这个,却也在脑中过了一遍。大家都说他感情迟钝,但仔细想来,却也不是这样的,玩音乐的其实大多感性,情歌程冬也写过唱过不少,他的想象力和感知神经其实挺发达,但就是对生活的关注,确实有些懒怠。 所以他没尝过动心,也懒于动心。 黄文尧的那句似真似假的“喜欢你”,跟当年那个小姑娘借着酒劲对他的告白,冲击力是一样的,就是没有多少冲击力。何况他也能看出一点,黄文尧那句话更多的是撩拨,他看自己的眼神更像是看一个有兴趣的物件。 录制结束后大家互相道别,小纪一边叽叽喳喳在程冬旁边说他唱得好,跟夏因同台足够扬眉吐气,一边掏出手机准备给他叫出租车。 “这边不好叫车,不如跟我一起吧,我的车就在停车场。” 程冬和小纪一起转过身,看到了笑着的的夏因,但那笑容一看就是挤出来的。 小纪做了个讶异的表情,也不知道刚刚说夏因坏话有没有被听到。 “程冬。” 没想到黄文尧也要凑过来掺一脚,程冬觉得这个晚上好像一直被这两个人粘着。 黄文尧朝程冬走过来,经过夏因的时候说:“夏因你最近话题度高,估计早就有狗仔蹲点了,安全起见,程冬还是跟我一起吧。” “黄文尧你什么意思?”夏因憋了一晚上,终于发作了。 “没什么意思啊。”黄文尧耸耸肩,“那间赌场距离这里也就百来米,我是狗仔也肯定会来蹲。程冬他是新人,不懂事,还是安分点好。” 两人莫名其妙就剑拔弩张起来了,而且好像还是因为自己,程冬举了举手:“我还是自己叫车好了,再见。” 拜托,就算他傻,也看得出这两个人不是善茬。 “程先生。” 程冬觉得头疼:“我自己叫车就好,谢了。” “程先生,是原总叫我来接你的。” 程冬本来埋头竞走,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发现堵住自己去路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大叔,面无表情,摆开手臂示意程冬上路边那辆迈巴赫。 那车子通体漆黑,在晚间不好辨认,程冬眯起眼……啊,就是那辆用氙气灯把他闪瞎了的迈巴赫! 三路围堵,就算有阴影,也数迈巴赫要亲切些,何况小纪在旁边一直戳他的背脊:“好赞啊好赞啊这车。” 两人毫无气质地钻进了后车厢,那车就以急速的起步开走了。 黄文尧饶有兴致地笑笑,搭上外套准备离开,夏因叫住了他。 “见风使舵,你以为抱程冬大腿就有用?就算原殷之捧他,也不会带上你。” 黄文尧好笑地转过身来:“夏因,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惨相吗?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可不是依附别人就够了。” 他不是抱程冬的大腿,只不过觉得这也许是一块很有意思的跳板而已。 夏因站在原地,瞪着黄文尧的背影,气得几乎发抖,他的助理站在旁边,也不出言安抚,比起去触夏因霉头,还是赶紧联系下家比较好。 夏因因为那天晚上被原殷之抛下,总算脑袋清楚些了,去打探清楚了原殷之的近况,他过去也是原殷之身旁红人,还留着几个线索来源。原殷之这次包人很低调,事实上他一直都很低调,更何况这次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 但那个歌手是程冬,夏因根本没有放在心、把人撞伤后连道歉都没有一句的程冬。再回想当晚原殷之是为了他的哪一句话而冷下脸,夏因才惊觉自己是因为得罪新欢,而成为了悲惨的旧爱。 赌场的□□本来并不算严重,但夏因的通告确实减少了,伯诚拍季度宣传片竟然也没有邀他,夏因知道这么下去自己就会被不声不响地雪藏掉,但这种缓慢进度让夏因不得不考虑挣扎,他必须得把握住任何一次工作机会。 特别是这场补录,以程冬为主角的补录。要想得到被大大缩减的镜头,只好蹭在程冬旁边,夏因觉得这种凑上去充当绿叶的行为让他非常屈辱,更何况他还真的变成了绿叶。 然后夏因见到了那个原殷之的专职司机。 他真的害怕了,害怕自己正在上升的星途就这么被毁掉。 那位面无表情的司机把小纪先送回住处,却没有将程冬载回棕榈公寓。 “司机师傅,好像走错路了。”程冬看着窗外的陌生街道。 “没错。” “……” 程冬扒着车窗户,最后车停在了一间装潢得五彩斑斓的宠物店门口,他正疑惑,就看到难得穿了休闲服的原殷之从里面走了出来,而跟在他身后的翟洁一手牵了只看上去只有几个月的柴犬,一手拎了个便携宠物笼。 原殷之打开门坐上来,那只柴犬就跟着上车,相当不认生,看到程冬就凑过来闻他。 翟洁把手上的宠物笼也塞给程冬,然后去副驾驶坐下:“程冬你明天没工作对吧,宠物店明天会把宠物用具送到你的房子里,你注意查收。” “诶?”低头去看已经非常自然地把下巴搁在他膝盖上的柴犬犬,又看看从透气网格里探出圆圆鼻子的天竺鼠。 所以这是要他养? 原殷之伸手揉揉柴犬的头:“都还没取名字,你觉得叫什么?” 坐在前排的翟洁一边玩手机一边嘀咕:“叫程程和冬冬咯。”不过她声音低,她可不想让原殷之听见,搞不好一个不高兴又要扣她奖金。 而微笑着的原殷之,看着程冬说:“不如叫程程和冬冬?” 翟洁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奖金!与奖金擦肩而过了! 程冬嘴角抽搐:“听起来很奇怪。” “是吗,我不觉得。”原殷之一直挂着微笑,心情特别好,“本来就是觉得像你,才养的。” “像我?哪里像?”程冬惊讶,用他膝盖垫下巴的柴犬耳朵动了动,抬起眼瞅他,而天竺鼠好像嫌他吵,直接扭屁股睡觉去了。 他真是一点儿没看出来这两只拽得不动声色的动物像他。 原殷之充耳不闻:“就叫程程和冬冬吧。” “喂!” “怎么?”原殷之满不在意地抬眼看向他,简直跟跟那只柴犬一样,写满不屑。 程冬咽了咽口水,看着两只动物,露出绞尽脑汁的表情,然后说:“叫皮蛋”他指指鼻端有一团柔和黑毛的喜马拉雅天竺鼠,又指指柴犬,“和蛋黄吧。” 前排的翟洁噗嗤笑出来,纹丝不动的司机有些嫌弃地看她一眼,然后拿出手巾擦了擦她面前被喷了口水的气囊箱。 原殷之用手支头:“比程程和冬冬还难听。”顿了顿,“行吧,听你的。” 翟洁下车之前特地转过脸来对程冬抱以同情眼神,紧接着他就收到了翟洁发来的信息: “哈哈哈哈哈程程和冬冬哈哈哈哈哈皮蛋和蛋黄哈哈哈哈哈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哈哈哈哈” 程冬是真的头疼了,一个原殷之他已经应付不了,还要再来两只。 而从这个晚上开始,原殷之直接在棕榈公寓住了下来,这个屋子里不仅多出了占了整个阳台的鼠屋和无数被咬出牙印甩得到处都是的玩具,还多了原殷之的的无数定制套装,程冬发现原殷之对正装是真爱,有时候一天要换三套,分别是晨礼服、商业套装、晚礼服,换衣服的频率直接代表他的繁忙程度。有一次翟洁送洗好的衣服来,程冬正好在家,就在收拾的时候顺手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看起来有点像推销员。 程冬不太了解原殷之的工作,他只是暗自庆幸,原殷之忙起来就意味着他可以安稳度日,不用连吃个饭都要时刻注意嘴角有没有粘东西——他总觉得原殷之吃饭时盯着他就是想来“你嘴边沾了东西”那一手。 而关于工作,夏日大会播出之前官博就开始了预热措施,把程冬在台上唱歌和沙滩排球的照片po出来,再打了“剧场男神夏日大会现身”的标签,本来正如苏瑾所料,网友早已将他忘记,节目组逮住余温又炒了一把,节目播出当晚,收视率很是让电视台台长满意,程冬的话题度也再度激活。 那天晚上程冬也守在电视机前,在自己唱歌的地方调了同步录制,然后反复播放,找出几处瑕疵。他有些难过,入圈三年,他丝毫没有进步,甚至比当初那个一腔热血练琴练得拿不起筷子的毛小子还不如,他迫切需要指导,毕竟他已经自我历练太久,瓶颈单靠自己难以突破。 程冬趴在地毯上对着以前的旧曲谱抓耳挠腮,蛋黄玩咬球玩累了,颇自然地跑过来,将下巴垫在程冬背上,也趴下来准备睡一觉。 当原殷之回到这里时,看到的正是睡熟了的一人一狗,程冬枕着一地稿纸,并不舒服,嘴里梦呓着什么,蛋黄枕着他的背,似乎做梦了,前腿一抽一抽。 原殷之因为疲惫而略微绷紧的脸瞬间柔软了,他有那么一秒的恍惚,觉得这间屋子不是暂住地,而类似于家。 他轻声走过去,弯腰想听听看程冬在嘟囔什么。 “周昱……” 原殷之锁起眉。 “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虽然没有听清,但程冬确实叫了某个人的名字,原殷之一时没控制住,伸脚就推了程冬那颗之前还被他说喜欢的头。 程冬被踢醒了,睁开眼看到一双室内拖,再往上看到了冷着脸的原殷之。 他反应了一会儿,睁大眼睛:“你干嘛用脚踢我头?” 原殷之脸色凝固,心里却有些摇晃,他想问,你梦见谁了,但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又酸又可笑,眼神不由移开,这就让他逮到了借口。 “皮蛋呢?” “不是在笼……”程冬转过头去,就看到阳台上的笼子门是打开的,那只喜马拉雅天竺鼠不见了! 他立刻跳起来将楼上楼下都搜寻了一遍,最后跑到蛋黄面前,伸手就掰狗嘴,柴犬一边拼命别开头一边用惊慌又嫌弃的眼睛瞅他。 “你是不是把皮蛋吃了?啊?张嘴!” 柴犬龇牙咧嘴,不甘不愿地张开嘴,这家伙吃完狗粮还没刷牙,喷了程冬一脸口气。 程冬放开它,又继续趴在地毯上搜寻沙发底,柴犬打个喷嚏,非常不满意。 原殷之没想到程冬那么上心:“小东西饿了自己就出来了,总归是在这屋子里,你也不用急。” “它要啃了电线,会触电的。”程冬仍旧很紧张。 原殷之却无所谓:“你慢慢找吧,找不到再买一只。” 程冬因为他这话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什么都能用买的。” 这真是句烂大街的至理名言。 第十五章 (捉虫) 原殷之半硬的东西还留在他的身体里。 程冬突然觉得那玩意儿像个阴险又可怖的毒物,水蛭或者蛇。他感觉到自己酸楚的肌肉和柔嫩内壁的瑟缩,他突然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原殷之从来没有给过他如此明确的信号,就连那番关于金丝笼的话,都在原殷之的补救举动后被程冬抛在了脑后,他果然太神经大条了,这样明摆着的事实,却要金主亲口告知。 程冬大概在懂事之后就很少哭,但这个时候,有一股抵挡不了的潮动涌到了眼眶,跟刚刚原殷之一边刺激他的后面一边帮他撸出来的那种涌动不一样,他连忙用手背狠压了一下眼睛,然后推开原殷之,想到床下去。 “喂。”原殷之抓住他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原殷之觉得自己突然有点喉咙发堵,他清了下嗓子,“转过来我看看。” 程冬果断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到浴室,浴室外的磨砂玻璃外墙能看到程冬草草擦洗了自己,原殷之紧紧盯着他,一边给自己披上睡袍。 身上残留了自己和程冬的液体,原殷之却第一次忘记洗,应该说,第一次有人在跟自己上过床后率先霸占了浴室。 原殷之回想着,似乎刚才程冬盖住眼睛的时候,喉结滚动的那一下,的确有点像要哭。 他喜欢男人,哪怕是夏因那样娇嗔的,却也仍旧不缺少雄性荷尔蒙,他不喜欢看男人哭,简直难看死了,但是刚刚程冬的反应却让他一直有点儿悬心。 原殷之靠在浴室外墙还有些没想透,程冬就推门出来了,看他一眼,然后跟没看见一样转身就往门外走。 “程冬!” “干什么!” 程冬站定下来,挺直背脊,回应简直是在呛声,原殷之都要笑了,走上前掰过他肩膀:“闹什么脾气?我不过是逗你。”他脱口而出,都有些讶异自己这黏糊话,简直像是悔改。 程冬偏着头,轻轻挣了下,跟他拉开距离:“我明白,我明白自己的位置和处境……”他顿了顿,原殷之看着他湿漉漉的被推得十分整齐的薄薄鬓角,那里有一串水珠在往下淌,原殷之正有种冲动,想过去从他的下巴往上舔,就见程冬抬手将那让他轻痒的水珠揩了,然后接着说:“没有比现在更明白的时候了。” 原殷之愣了愣。 程冬转身就走,顺便还为他带上了门。 他站在原地不由自主眨了眨眼,还没回过神,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细微情绪郁积,还发不出来,便理所当然地发泄给电话那头的人了。 “喂,原总……” “现在几点了?” “噢,十点,因为这是紧急事务,所以我打了你这支24小时待机的号码。” “翟洁。” “……您说。” “我心情不好。” “给我五分钟,我汇报完工作,再做你知心姐姐好不?” 原殷之咬咬牙,正想训斥对方,那女人就噼里啪啦打开话匣了,在几个专业字眼出现后,原殷之条件反射地进入了工作模式,于是这五分钟的汇报就变成了短小的商讨会议,把所有事情定夺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原殷之掐了掐鼻梁,正准备挂电话睡觉,翟洁在那边却提醒道:“现在是知心热线时间。” 原殷之忍了忍,还是将零落的坏情绪捡起来,带些疑惑地说:“程冬刚刚好像跟我怄气了。” “嗯,你强迫他了吗?” “强迫?用得着?” “这么说他自愿的?不错啊,我以为你要再花点儿时间,不过他都自愿了犯不着怄气啊。” “……我说话有点重。” 翟洁在那边停了下,似乎轻轻叹了气:“你说什么了?” “买他什么的。” “原总,虽然这是事实,但说出来真的特别讨人嫌。” “你说谁讨人嫌?” “您不讨嫌不讨嫌,就是有点儿不妥,程冬不高兴也情有可原,原总,我觉得照现在这势头,你对程冬还是挺上心的,你看,你从来没有为了小情儿的事情跟我说这么多,要杀要剐,要捧要宠,给我递个眼神不就行了,所以我觉得啊,既然你上心了,就稍微把架子放一放吧,程冬那小子看着实心眼儿,又愣,你不直接刺他他估计还挺自在的,就少撩他了,对他好一点。” 原殷之拉开落地门,走到阳台上,夏夜有微风,他微微探出身去,楼下就是程冬睡的那间,此时熄着灯。 “行了,你当真以为我想不透这些。”他对电话那头的女助理说,“不过是想透了没什么好处,程冬这脾性就算养熟了,也不一定是认主的。我都不晓得他属什么的,那老鼠啊小狗啊,都是能圈在身边的,但他是个人,圈不住,我就有些来气了。” 翟洁听原殷之这么说,有些着急,也不知道是替谁,顺口就说:“那你为什么想要圈着他呢?” “不圈着,我养他干嘛?谈恋爱?” “也不是不……” “那没有意义。”原殷之说,声音很稳,并且平静,“我的生活已经定型了,能玩的时间所剩不多,我也想过,既然程冬是个这样有闪光点的人,其实也挺好,我能给他一些别人得不了的东西,让他走更远,然而不好的是……我似乎,也想拿一点儿以前不想拿的东西了。” 翟洁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来她老板门儿清着呢,这哪像个需要知心姐姐的恋爱中的青少年呢,这简直就是个思虑成熟的老变态。 “明天10点前把合同草案放到我桌上,早点睡,你那皮肤糙的,还不如程冬的膝盖弯儿。” “老板你……” 原殷之挂了电话。 有些话要说出来才懂,不仅仅是让别人懂,也让自己懂。 原殷之自喻是成熟理智的人,却也还是会有自乱阵脚的时候,面对程冬时的情绪变化让他因为不适应而有了突破尺度的行为。他习惯凌驾于他人,是因为能轻松拿捏对方的心态,而不是那种保守派贵族似的鲁莽傲气,然而眼下这种体验也让他感觉新鲜。 那种有些身不由己,胸腔和大脑都浇了热炭似的发烫的感觉。 原殷之返回室内,将手机扔到床上,一边系睡袍腰带,一边慢慢朝楼下程冬的房间走去。然而等他礼貌性地敲过门后推开,却发现程冬根本不在。 那种身不由己,胸腔和大脑都浇了热炭似的发烫,怒火直冲脑门的感觉。 程冬情绪低落地准备睡觉,一个电话让他立刻满血复活,几乎要唱起小叮当。 他等了多日的陌生号码终于打到了这只公司配备的工作机上,接起来果然是邱余欢的声音,对方要他到市剧院去。 程冬丝毫不觉得时间晚,抓起手机钱包就冲出去拦车,幸好棕榈公寓地处黄金地段,这个点也能轻松拦到车,赶到剧院只用了十分钟。 他按照邱余欢的指示来到其中一间剧场,推开安全门进去,就看到了熙熙攘攘的排练场景,四周还有些嘈杂,但他却第一眼就锁定了台上被聚光灯照着的那个背影。 “你看我白色的肚皮。”那个人背对台下,通过头戴麦克风说着台词,“和黑色的背纹,太显然,我是白底黑纹的斑马,还有谁比我更清楚自己的颜色呢?” 这么说着,他转过身来了,就算排练中的演员没有穿戏服,程冬也知道,这个时候,他转过身来,观众能看到演员光裸的胸膛和腹部,从腰侧和手臂延伸过来的黑棕色条纹攀附着他的皮肤,妆容和灯光烘托起逼真而诡异的效果,最重要的是演员在这个时候的肢体语言,要造成人|兽相融的观感,这里会立刻接一段舞蹈,专业的舞蹈演员在音乐伴奏中模仿林中众兽,他们穿着人类的服饰又画了动物的斑纹,却不是在演童话剧。 这是音乐舞台剧《斑马》,三年前公演后引起国内舞台剧观剧热潮,三栖艺人周昱便是凭借这部音乐剧出道,他□□颇高,而之后的星途却崎岖,眼下并不在国内,他出国之前的最后报道,说他是去国外的影视学院进修。 程冬有一瞬间以为舞台中间的那个人是周昱,直到演员转过身来,才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但这些也足够让程冬兴奋了,他在人群中找到邱余欢,冲过去挡在对方跟前,邱余欢正在跟人讲话,跟他谈话的人十分莫名其妙地看着程冬,觉得这人忒没礼貌了,还笑得一脸傻像,跟看着梦中情人一样对着老邱两眼放光,而更奇怪的是,向来严肃的老邱却没有训斥他,而是抬下巴指指舞台:“看过《斑马》没?” “看过,看过二十七遍。” 邱余欢挑挑眉,点了点头:“那这回更好办了。”他指着舞台,“我们这次要重演《斑马》,剧情会有改动,相应地,配乐也会有改动,你过来帮忙,跟我一起做编曲。” “编曲?!”程冬觉得自己好像被迎面扑来的山川河流星空宇宙撞了满怀,头晕得不行,“编、编曲?真的可以吗?” “给你一小部分活儿而已,激动成这样?我说了收你为徒,自然是要带你的,何况我查了你底细,算是有两把刷子。”邱余欢说完拍了拍他肩膀,扭头对方才对话的人说,“去年热曲榜前三,有两支是这小子的编曲,我们要承袭《斑马》的流行风格,又要做点儿新花样,看看他能不能用吧。” “是吗。”对方似乎并不怀疑邱余欢的话,直接问程冬,“做了多久枪手?” 程冬愣了愣:“三年。” 那人上下打量他,似是觉得好笑:“模样挺好的啊,什么傻|逼把你埋没到现在啊。” 邱余欢摆摆手,示意话题到此为止,然后指指座位,对程冬说:“坐下来好好看,这是今晚的最后一遍彩排。” 程冬把那暗红色的剧场座椅当成了骨头,蛋黄附身般扑了过去。 第十六章 程看完音乐剧的段落彩排,就问邱余欢要了剧本和一些半成品的音乐小样。邱余欢还说,程冬来的时候音乐剧的导演正好没在,回头再找机会给他引见。 那个跟邱余欢说话的男人叫崔忠世,同邱余欢一起负责音乐这块,跟邱余欢也是圈内好友。 三年前《斑马》的成功无法复制,想要争得重排的版权,也是一场恶战,程冬很关注相关新闻,所以也算了解行情,但没想到剧组已经悄无声息地成立,甚至已经开始排练了,消息捂得如此严实,看来是准备在公演前期做重磅宣传。 国内的音乐剧起步晚,好作品寥寥无几,因此也几乎没有专业的音乐剧导演,多是话剧导演来操刀,初版《斑马》的导演是位美籍华人,纯正的音乐剧导演出身,剧中的大部分原创音乐都是导演创作。也因此,《斑马》的大热被很多乐评人剧评人拒绝认可为本土音乐剧的突破,而这一次,听邱余欢说,原导演不会来,新导演是个年轻人。 “现在整个剧组,没有一个外国人,不是我们非要跟欧美的音乐剧比而全用华人,比不了的。目前的情况是,虽然版权是买过来了,但原剧组的大部分演员都不愿意归队,毕竟导演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如果搞砸了,对经历过初版演出的演员来说,落差就有些大了,不过从这点来看……” “从这点来看,《斑马》是一部会让演员留恋并敬重的音乐剧,他们不敢搞砸它。”程冬抬起头,看着邱余欢的两眼熠熠发光,“却也不敢去超越它。” 邱余欢愣了愣,突然展开了与他阴沉面色有些不符的灿烂笑容,伸掌就来拍程冬的肩:“不错啊,我果然没看错!你小子有野心!” 程冬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颈:“我还以为,打断老师你说话,你会骂我。” “还叫老师?” 程冬愣了下,有些激动:“师父!” 邱余欢很是自得,可惜他没有长须可捋,只能抓了抓小山羊胡,旁边的崔忠世瞥他一眼,默默吐槽,那猥琐样也配让人家喊师父。 程冬跟两位前辈在演员收工之后,还在空剧场里聊了颇久,出来的时候已经天边熹微,三人都聊到兴头上,两个老顽童和一个毛头小子,寻了间早茶楼,又聊到接近中午,所以当程冬回到家的时候,原殷之被蛋黄咬着裤脚抽风,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想的是,这个夜不归宿的混球。 颇有怨妇腔调了。 “原总你还在啊。”程冬刚被上完,就拖着肌肉酸痛的身体去亢奋了大半天,此时挂了两个黑眼圈,都挪不动去卧室了,看到沙发就扑。 他这随口的询问,在原殷之听来,怎么听怎么像嫌弃,你还在啊,你怎么还不走啊。便立刻上脑了,起身走过去把程冬一把拽起来,青年长手长腿,个头还是差了原殷之一小截,被跟猫儿似的提了后颈,也不吵闹,昏昏欲睡。 原殷之都想咬他,结果定睛一看,眼屎糊着,嘴唇也起皮了,凑近还闻得到一股怪味。 程冬是夜不归宿,但就这副鬼样子,也不会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厮混,原殷之想,而且也实在下不去嘴,就把程冬重新撂沙发上,想了想还给他盖了条毯子。 程冬安逸地睡饱醒来,发现蛋黄在扯自己的裤脚,见他睁眼,就跳上来舔他的脸,几乎眼泪汪汪。 它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没有好好被遛过,它那么乖,每顿都吃干净,在指定位置上厕所,就连那只笨老鼠……好吧它说它是天竺鼠,就连那家伙它都帮忙照看,为什么不多陪陪它呢? 程冬看着把头搁他胸口的柴犬,诡异地读懂了对方的眼神,立刻心疼了。 他小时候也养过狗仔,后来丢了,嚎啕大哭几乎惊醒整个社区,他爹妈说就是这场哭让他开了嗓,后来才去做唱歌那行。 程冬立刻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蹦起来,去找那根许久不见的牵引绳,没想到蛋黄拱了拱他的腿,嘴里已经把牵引绳叼好了。 程冬觉得这狗仔太聪明了,他不知道,原殷之买狗的地方,都是从专业训练场进货的,从出生就开始培养惹人喜欢的技能,这种培训比培训工作犬要简单许多,所以花不了太久时间,几个月后就能送到店里待售。 程冬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简单洗漱后准备把身上这套皱巴巴的衣服换下来,他伸着懒腰走进衣橱间,迎面就见到原总雪白的屁股。 原殷之皮肤白皙,比程冬白好几个色号,并且通体均匀,身上连快晒缺了的地方都没有,程冬知道这些有钱人动不动就海滨度假,热爱日光浴,不少影星脱了衣服不上妆的话,都能看到屁股上有块裤衩形状的皮肤比周边皮肤浅,原殷之却不,跟个终年不见阳光的……瓷娃娃。 程冬打了个冷颤,很有种大逆不道的感觉,他咳嗽两声,原殷之却毫不在意,慢条斯理穿了衬衣,再套裤子。 然后他转过身来,对程冬说:“过来给我打领结。” 程冬只给自己打过几次最简单的领带结,换到为别人做,把手指扭在一起都没成功。 原殷之此时离他极近,微微垂着眼帘,不知道在看哪里,程冬没来由紧张起来,更加搞不定,原殷之突然按住他的手,并掀起眼帘,虽是正眼看他了,却也还是俯视。 两人之间蓦地陷入诡异沉默,前一晚的*交|媾和言语冲撞,本已经沉淀,现在却像是有人伸手搅了,扬起粉末。 原殷之以为程冬又会退,这家伙的条件反射都特别讨打,但这次却没有,程冬乖乖让他握着手,原殷之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那只手是温热的,似乎体温向来比自己要高些,皮肤有些干燥,骨节分明指尖有点扁扁的,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想咬一口。 原殷之的心底,像是被那只手伸进去,托着心脏,让它缓跳了一拍。 “然而不好的是……我似乎,也想拿一点儿以前不想拿的东西了。” 他想起前一晚自己说的话。 心里的念头还未成型,他就弯下脖子,轻轻吻住了程冬。 程冬不明白发生什么了,他被原殷之握住手,等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这么等着等着,气氛就怪异起来,他紧紧盯着原殷之的半个下巴,原殷之应该还没剃须,有短短的胡茬冒出来,程冬挪不开目光,他想去看原殷之的眼睛,又不敢,盯着那有点儿淡淡青色的下巴,因为聚焦过度有些晕乎,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竟然是性感。 这不是第一次他觉得原殷之性感了。 这男人明明长得那么白,面相又冷,顶多冻人,怎么会让人觉得hot呢? 然后他就被原殷之亲了。 男人轻轻碾他的嘴唇,这是一个缠绵亲吻的前奏。 程冬微微皱了下眉,不过原殷之肯定没看到,他只感觉这次自己将舌头探过去的时候,程冬闭了会儿嘴巴,就微微张开口接纳了他。 他想自己是真的有点喜欢这个人。 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后颈,发现肌肉有些紧绷,原殷之停顿了一下,但非常短,默默承受着亲吻的程冬也没有察觉到。 两人闭着眼睛,全凭其他感官,有什么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他们互相感受,却终归会有遗漏的东西。 或许在这一刻,他们是想要靠近对方的。 原殷之没有让这个温和的亲吻升级,主要还是因为程冬没多少回应,以及楼下那只笨狗非常打扰气氛,叫个不停。 “我换件衣服出去遛蛋黄,它太久没出门了。”程冬说。 “是吗。”原殷之想了想,就把挂在脖子上的领带放回去,换了休闲装。 程冬看他换衣服,猛地想到什么:“你不会是……要一起去吧?” “不行?我也是那笨狗的主人吧。” 程冬自然没法反驳,跟原殷之一起下楼,蛋黄看出来,两个主人要一起陪它出门,更是兴奋得不知所以,在地上来回蹦成了个弹簧。 程冬用牵引绳套了它的项圈,从公寓楼的背面出去,不远处是街心公园,举目望去,除了人就是狗。 打扮得花里胡哨各式各样的宠物犬,让蛋黄老远就开始拽绳子,程冬只好跟在它后头小跑,原殷之觉得这姿态太跌份儿了,但这地方面积还比较大,小道错综复杂,比起跟在笨狗后边小跑,迷路才是真跌份儿。 他是没想到遛狗是这么个遛法。 所幸蛋黄很快认识了新朋友,程冬解开牵引绳,跟原殷之坐在树底下休息,看蛋黄在草地上撒欢儿。两人难得这个下午都没有工作,这么凑在一起做点寻常事,似乎还不赖。 原殷之觉得轻松,连带着那笨狗在眼前一直张着嘴的傻样也觉得顺眼,大概人在完全放松的情况下,脑供氧都会不足吧。 “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句话出口之后,原殷之翻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不仅他愣了,程冬更是愣了,这没头没尾的,但的的确确,不像是原殷之会说的话。 程冬不由自主扭头去看身旁的人,原殷之的脸色很不好看,下颚线条绷紧,似乎在生气,然后程冬就眼睁睁看着那张似乎在生气的脸红了。 程冬不晓得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脸也有点热。 “我、我觉得……” 他正磕磕巴巴讲不出话来,突然耳边一阵女人的尖叫:“啊!!!臭流氓!!!” 周围的所有人都被吸引过视线,看到的却是一只柴犬前腿搭在另一只巨大的阿拉斯加背上,茫然地抬头看着尖叫的女人。 “臭流氓!!!我家兰博是公狗!!!” 蛋黄还是傻咧着嘴,而被它“压”在身下的阿拉斯加犬一脸爱咋咋地的淡漠表情。 程冬捂住了脸:“毛都还没长齐怎么就发|情了。” 而原殷之站起身就走了。 遛狗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十七章 「你觉得我怎么样?」 原殷之捏着钢笔的手一紧,墨点洇透了纸背,翟洁站在他桌前等他修改文件呢,结果就见自家老板写着写着就跑偏了,之后干脆停了下来。 “不怕不怕。”她从怀里再抽出一份复印件,把原殷之写坏了的那份换下来:“我早有准备,老板你尽情糟蹋吧,虽说这些雪白白的纸以前可都是小树苗儿呢。” 原殷之瞥她一眼,也知道这个早上自己心绪不宁效率低下,不发火,认真讲文件修改过一遍,递给翟洁。 结果这女人拿了东西却不走,相当碍眼地杵在面前,笑得跟个老鸨:“我说老板,你一早上写坏多少分文件了?连名字都签错,嗯?跟我说说呗,说说呗,什么事情给你添堵了?” 原殷之从眼尾睨她,不说话,却也没有赶她走。 “啊,我知道了。”翟洁佯装恍然大悟,嘴角翘得收都收不住,“一定是程冬对不对?” 原殷之听到那个名字,眉尾便不由自主地扬了一下,翟洁都看在眼里,一边心内唏嘘一边说:“好歹我也算是伯诚的hr总监,虽说只是挂名,但有时间也会了解一下啦,我听说程冬最近发展挺好的,混脸熟混得不错,专辑方案也在进行中,好像还跟个圈内大师拜师学艺了,这不正好吗,这些都是你给的。” 原殷之突然觉得这些听起来很陌生。 程冬不会跟他谈自己的工作,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充斥着极其生活化的小事情。但很显然,程冬正是为了专辑、为了镜头、为了那些具体的但自己毫不关心的事情跟他在一块。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翟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程冬现在在哪里?” 翟洁忙掏出手机:“我问问她助理。” 原殷之垂眼看着翟洁询问程冬的工作地点,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早上他们还一起在同居的房子里吃早餐,但是程冬的行程他却一无所知。 更奇怪的是,他从未对别人有过这样的掌控欲。 翟洁挂了电话,说程冬在伯诚开会。 原殷之当即步出办公桌,要出发去伯诚。 原殷之的办公室在一座市中心写字楼的顶层,门牌标注为大木港运物流公司董事长,但其实这个港运公司的规模普通,原殷之挂这个牌也只是为了避开闲杂人等,轻易摸不到他的办公室来,不然每天接待员都要应付好多来访者。 原殷之的生意一半是自己在做,一半是家里交待的。伯诚便是他规模最大的私活,因为家族庞大,牵涉的人员太多,也有不少人想往伯诚挤,顺便将其发展成原家的家族产业,原殷之才把执行董事位置递出去,有了个借口推拒那些美名其曰入股啦投资啦实则来分蛋糕的亲戚,虽然大家都晓得这是借口,但有总比没有好。 原殷之不常在伯诚出现,所以夏因在大厅里见到他的时候,也很有些意外。 原殷之很快走进高层专用电梯,夏因没来得及过去,他此时正被助理拦着,不让他走。 “你还有合约在身,想想后果行不行,阿曼姐也说了,她会帮忙的,你能别这么急吗?” “别拦着我。”夏因烦躁地挥开对方,女助理被他尾指上的戒指打到,摸了摸脸,恼羞成怒了,气得要转身走,这个时候黄文尧却正好从大门进来,看一眼这情况便了然于心,走过来拉住了要离开的女助理。 “怎么了,吵架了?也别在这吵,影响不好。”黄文尧说,特意看了看夏因,然后对他说,“有时间吗?我请你喝一杯?” 而所谓的喝一杯,夏因没想到黄文尧只是到茶水间拿了两罐咖啡,抛给了他一罐。 “阿曼的话你也不听,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 夏因瞪着他:“你就看我笑话吧,我会离开伯诚,娱乐圈不是只有伯诚一家独大。” “离开伯诚你去哪儿?我听说你好像前些天混进酒会,勾搭上了奇亚的老总?是,奇亚目前规模是不错,但那个公司风气太差,高层几个一个比一个脑满肥肠,开娱乐公司跟开后花园一样,资源早就萎缩了,你知道你去年那张专辑里的主打歌,是从哪里买过来的吗?” 夏因没想到黄文尧突然提起这个,他专辑也只出过两张,除了团队,应该是没有人知道自己请了枪手。 黄文尧看着他:“就是从奇亚买的,那你知道,枪手是谁吗?” “是谁?” “是程冬。” 夏因猛地觉得恶心,为什么又是程冬,为什么他的东西,都变成了程冬的东西。 先是原殷之,然后是主打歌,他想起自己跟程冬合唱《窗格速写》,难怪程冬唱得那么好,说不定那个人站在自己旁边,已经在心里将自己鄙夷了千万遍。 “程冬那么有才华的人,随便写几首歌就让你的首专刷了36万销量,更别说对外报道干脆多加了个零了。那为什么奇亚不捧程冬?拱手送了他的歌给伯诚?因为奇亚早就不行了,现在也只能捡捡伯诚剩下来的。”黄文尧边说边用眼光上下扫过夏因,夏因怒不可遏,直想把手里的杯子砸到对方头上。 “你跟我说那么多干什么?别跟我说是为我好。” “当然不是为你好,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黄文尧喝了一口咖啡,“阿曼觉得你有用而已,她跟我提过,上头的意思并不明确,要将你雪藏到何种程度,雪藏多久,没有说法的,所以你最好乖乖等,你在伯诚,还有机会的。” 黄文尧喝完了咖啡,把空罐子投到垃圾桶里,跟夏因擦身而过的时候,夏因问出了那句话。 “上头意思不明确……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原总随口说的,没有标准线嘛。” 夏因闭了闭眼睛。 黄文尧看他一眼:“你还动心思了?那你更加不能去奇亚了,跟过原殷之这样的,换了我,也受不了其他人。” 旁边训练房里的艺人们到休息时间,纷纷涌向茶水间,谁也没注意到两人刚刚结束谈话。 原殷之走到会议室门口,翟洁敲了敲门,然后推开,冲里面的人说:“打扰了。”然后将原殷之让进去。 里头正在开会的专辑团队都很惊讶原殷之会来,要起身,原殷之朝他们颔首示意:“你们不用管我,继续,我就旁听。” 会议桌边还有空位的,原殷之走过去却不坐下,团队人数不多,两两之间坐得不紧,原殷之就拖了把椅子塞到了程冬旁边,颇自然地坐下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程冬看猴子一样看了原殷之一阵,才转过脸来,摸到水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 会议继续下去,原殷之听他们商量,似乎已经敲定曲风,在讨论最后两首歌请哪个圈内人来加盟,决定下来就去谈云云,原殷之听着听着,突然伸手把程冬面前的歌曲表拿过来看,大家便停下来,纷纷看着他。 “这里。”他指着纸上的某处,“有钢琴伴奏?” “嗯。”程冬点点头。 “我会钢琴。” 会议室瞬间寂静了。 原殷之把歌曲表又放回去,站起身来:“我去对面的joel等你,那里有台钢琴,等下弹了你听听看。”他有抬头跟众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翟洁最后帮会议室带上门的时候,看程冬坐在那垂着头,还懵着。 老板这追人的架势,简直就是硬塞嘛。 l是一间西餐厅,配钢琴师的高逼格类型,程冬被服务生领到预订座位后就没人来搭理他了,他开了大半天的会,其实有点饿,很快就喝完了桌上的水,正想让服务生来加,抬起头却看到了原殷之走向大厅中央的三角钢琴。 他竟然不是开玩笑。 程冬的位置是整个餐厅视角最好的地方,原殷之是真的摁着他的头让他看,程冬想起这背后的动机,不由有些想笑,原殷之确实会在某些时候,流露出很别扭的孩子气来。 原殷之在琴凳上坐下来,自然地伸了一下胳膊,然后毫不拖沓地按下了琴键。 是坂本龙一的《》。 流畅而温润的琴音带有微妙的矜持感,原殷之双手像是搭在一匹柔滑丝绢上,温柔地按抚,他的背脊都微微弯曲,流露出平日绝不会出现的谦逊态度。 程冬知道原殷之有一双多好看的手,但坐在这里,他看不到那样吸引眼球的指尖了,只能听到狠狠扣着心弦的——钢琴特有的充满张力的声音。 原殷之将钢琴曲中绚烂而矜持的感觉抓得很稳,无疑他的技巧纯熟,程冬听不出一丝纰漏,他很高雅,不仅是他专注的姿态,还是他的琴键。但是《》在后半部分亟需爆发的重音,程冬发现原殷之仍旧在拿捏力度。 原殷之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演奏者,他的路数大概卡在了那些严格的幼年教育中,而他自己恐怕也对此深谙,艺术的范畴不是在熟背曲谱和将手指练习得犹如机器后便能到达的领域,很显然他也并不对那片领域感兴趣,这类怡情项目,不过是用来应付心血来潮的。 比方说在自己钟意的歌手情人面前,耍个还算讨巧的花招。 琴声结束,原殷之看向程冬,他看见程冬朝他露出一个非常友好的,前所未有的笑容。 程冬意识到,原殷之愿意做到这步,哪怕他根本懒于去体会曲谱中更深的感情,但也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原殷之满意地从琴凳上起身,朝他走过来,程冬莫名又有些紧张起来,原殷之实在是个不懂收敛的人,要是气场可见,他此时恐怕周身都开起了千手观音一样的特效线。 “好了,回到昨天的问题。”他在程冬对面坐下,洋洋自得地看着程冬。 “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次没有蛋黄救场,程冬真的慌了。 第十八章 服务生端着托盘准备上菜,被原殷之抬手制止,然后向外挥了挥手。 他笑得促狭,竟然你朝程冬歪了一下头:“我知道你饿,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再吃东西。” 程冬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原殷之目光灼灼,先是充满笑意的,随着程冬的沉默,慢慢尖锐起来。 程冬不得已只好开口,他不会撒谎,便打腹稿打了颇久,原殷之现在一脸不好惹的模样,他真害怕自己哪句话不对把对方惹恼。 “我觉得你很好,作为一个、一个成功人士,不管是年龄还是外貌,都跟你的能力成正比。” 原殷之笑了一下,这些恭维话他听太多,比程冬说得舌灿莲花的,在酒会上转一圈能不重样地收一堆,不过程冬说来,却显得更加真心。 那是当然,他知道自己很优质。 “小纪,就是我助理,她跟我说过,你长得好看,又很有气质。” 其实小纪的原话是“好想被他壁咚!” 原殷之挑挑眉:“说你怎么想就行。” 程冬把眼光移开,盯着桌布上的暗纹:“为什么非要我回答这个问题呢?” “嗯?” “这对你并不重要。” 原殷之没有再出声,程冬感觉到他扬手叫来了服务生,这个地方并没有使用桌铃,似是保留着质朴的用餐习惯。服务生将菜布好,再给两支杯子注了红酒,原殷之轻声交代这桌不需要服务了,然后亲手割了羊排,放到程冬面前的盘子里。 程冬肚子饿得要命,这时候却觉得面前的食物毫无吸引力。 他觉得脑子有点乱。 他明白原殷之为什么要他回答这个问题了,原殷之是故意的,那个男人知道他开了小差,在面对他们的交易关系的时候开了小差。 他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直,原殷之亲他,跟他做的时候,他都有觉得舒服,他起初认为那是因为原殷之技术好,但仔细想想,却也知道那不是技术的问题。他跟小纪一样,也觉得原殷之长得好看,原殷之抬眼看他的样子,脸红的样子,还有他猛然瞥到的,原殷之高|潮的样子,都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而这些事情,都被原殷之察觉到了。 程冬心绪不宁,抬眼去看坐在对面的人,对方正微微仰首,抿了红酒,他肤色白皙,被血红的液体衬色,让程冬急忙低下头。 哪有这种事啊,太不合理了。 “你要是不吃的话,待会儿就没有体力了。” 原殷之突然开口,那嗓音好像被红酒润过就显得特别磁性一样,程冬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种好像被迫兴奋起来的鸡皮疙瘩。 离开西餐厅后,程冬意外地发现这次司机不在,是原殷之驾车,进入空间逼仄的车厢后,因为没有第三者的原因,程冬更加紧张,在副驾驶几乎正襟危坐,他本想打开收音机,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却发现那一堆亮着背光的旋钮,他看不懂。 “你知道约会的三大步骤吗?” 握住方向盘,将车子驶出去时,原殷之突然发声。 “啊?” 原殷之扭头对他笑了一下:“据说是晚餐、电影、套房。” “并不一定是套房。”程冬说,他的脑袋已经因为负荷过重开始抽抽了,脑海里一堆乱码,“高中时候,旁边一溜小旅馆,30块钱一晚上。” 原殷之皱起眉:“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呀。” 原殷之脚下一个急刹,拨了方向盘就驶到路边,车也没停好,车屁股翘在停车线外头,一旁的管理员见了,便朝这边走过来。 “你说什么?你跟谁去开房?” 明明程冬说的是高中,原殷之还是不可抑止地醋劲大发,伸手捏了程冬的脸扭过来,结果程冬一把打开他的手:“你干嘛!你别以为我好欺负,太不合理了!怎么会有那么不合理的事!” “你在说什么……”原殷之真的火了,把程冬按在座椅上,“你到底跟谁开房!” 管理员老远就听到车里有人吵架,一边走一边脑补“出轨女和绿帽男”的故事。 “开个屁!”程冬几乎把唾沫星子喷到原殷之脸上,“谁说我开房了!” “你说30块钱一晚上,你去过!” 管理员纳闷了,30块一晚上?开那么好的车就找这种档次的?哦,敢情这是“小野鸡与霸道总裁”的故事,哟哟哟,能从挡风玻璃里看到了,确实有两个人,一个还把另一个压着! “毕业那天去的!喝多了不敢回家!老板宰我们,后来我才知道只要25!” 原殷之松了口气,但看程冬冲他瞪着眼睛,很显然已经不在状态了,他笑了一下:“才几杯红酒而已,你怎么脸那么红。” 然后吻了上去。 管理员默默站在车前,里头吻做一团的两个男人跟本没发现他。 ……原来是“狗男男”的故事啊。 两人在车里亲得缺氧,程冬受不了推开原殷之以后,这位向来风度翩翩的金主也喘息不住,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原殷之,看原殷之朝他露出笑来。 原殷之不常笑,大多数时候,他笑起来比板着脸还让人讨厌,他的笑容都是嘲讽的、促狭的或者得意的,这是程冬第一次看到这个人有那么愉悦通透的笑容。 原殷之捏了下他的脸颊,坐回到驾驶座,一边将手搭在车座上扭头看着后方倒车,一边说:“把电影省了吧,我们直接开房。” 程冬还愣在对方捏他脸的那个动作里,听原殷之这么说,立刻精神了:“等、等下。” “等不了了。”原殷之一脚油门轰出去,“程冬,你说你的答案对我不重要,不是这样的。”他偏头看一眼程冬,然后咳了一声,脸上虽然还挂着愉悦笑容,却多了分不合常理的羞赧。 “我觉得还挺重要的。” 程冬觉得自己见鬼了。 幸好原殷之最终没有真的带他去开房,他们回到了棕榈公寓,一进电梯原殷之就把他堵在角落,捏着他的下巴亲,电梯到了家门口,自动打开后蛋黄就立刻冲过来了,但原殷之在这个时候伸手摁了关闭,柴犬胆怯地看着两个主人消失在视线中,没一会儿那门又打开来,它却不敢上前了,站在电梯门外汪汪汪,特别担心的模样。 原殷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恶趣味,虽然这是私人电梯,监控是接到内线网络的,但还是有种触犯禁忌的快感,想就在轿厢内把程冬办了。 可惜程冬没那么厚的脸皮,当着蛋黄的面儿他已经觉得羞耻得要命,逮了空隙就从原殷之的胳膊底下钻了出来,也多亏最近捡起练舞的功夫,身形灵活许多。 “蛋黄,来来,今天给你加宵夜。”程冬忙招呼柴犬尾随自己,避开在身后虎视眈眈的金主,蛋黄看他往厨房走,立刻晓得有加餐,恨不得贴到程冬脚后跟上。有时候蛋黄还是很好用的。 程冬在厨房给食盆里加狗粮,原殷之走进来靠着门框,并不打算放过他:“我也想吃宵夜。” 程冬头皮发紧,被原殷之这一路逼得有点想发火,就指指蛋黄的碗:“喏。” 原殷之的脸冷了下来,他看看把头埋进碗里哼哧哼哧的蛋黄,心想我待遇还不如这笨狗? “程冬,你搞清楚我的意思了吗?” 程冬低着头,双手插着裤兜:“什么,意思……” 他平时脾气挺好,这时候却像是不服管教的学生仔,偏要在老师面前揣裤兜,装作吊儿郎当,其实是心虚。 “我说你的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还不懂?” 程冬抿了抿嘴:“可是……这不合理。” “要什么合不合理。”原殷之觉得自己简直在对牛弹琴,不管是那支钢琴曲还是他重复了两遍的话,都是在对牛弹琴。他走过去掰过青年的肩膀,紧紧盯着。 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句从未出现过,也从未打算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蹦出来了。 “程冬,我喜欢你。” 程冬抬起眼来,哪怕又用见了鬼一样的神情看他,原殷之还是呼吸一窒。 他已经很久不曾觉得紧张了,而那双眼睛,让他变得更加紧张。 程冬说的没错,这不合理。 为什么这个家伙会让他紧张呢。 而程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原殷之会把话讲那么明白,而这一次,连蛋黄也救不了他了,那笨狗此时眼里只有食盆。 原殷之的气息就在头顶,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有意,他觉得自己的头发被轻轻吹着。程冬有点忍不住了,他在原殷之面前好像总是矮了一截,现在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却也要用这种态度来撩他。 程冬抬起头,第一次,主动亲了原殷之。 他在对方的嘴角碰了一下后就迅速退开来了,仍旧双手插兜,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模样,脸却红得要命,原殷之愣了愣,然后去看他的裤兜,程冬的两只手在那里面扭来扭去,显然已经紧张到了一种地步。 原殷之笑了起来。 “我以前不喜欢男人。”程冬费劲地说。 “是吗,现在呢?”原殷之也不再逼近他,而是慢条斯理解了袖口,抱起手看着他。 蛋黄把食盆舔干净了,凑到程冬旁边对他摇尾巴。 他心里突然就轻松了下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从来没有恋爱过呢,原殷之挺不赖的,除了是他的金主这一点,其他都没有问题。 也许恋爱就像音乐,不抓住它、不写下它、不演奏它,它就会消失。 “现在,我想试一试。” 第十九章 (捉虫) 所谓的试一试。 原殷之看着踩进半只牛仔裤裤筒,朝自己蹦过来的程冬。 他好心伸出手扶了对方一把,就迅速换来一句“谢谢。” 然后程冬穿好了裤子,跑下楼给蛋黄和皮蛋准备好吃的,便背着吉他出门了,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从楼上下来的原殷之,才想起来对金主挥挥手。 原殷之站在厨房空空如也的早餐桌边,看蛋黄吃了满脸的麦片牛奶,深刻感受到了差别对待。 这就是程冬的试一试。 原殷之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前一晚在厨房里的交谈结束,他本来想立刻办了程冬的,结果青年说第二天有工作,战战兢兢地拒绝了他,原殷之也觉得有道理,既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质变,那么让程冬再露出那种让人扫兴的表情,就没意思了,所以再次动用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去冲了个冷水澡。 再结合今天早上连口热粥都没有的景象,原殷之觉得某些事情,可能出现了战略错误。 而程冬显然没有这种烦恼,他背着吉他赶到伯诚的音乐教室,还没到约定时间,便松了口气,而这次黄文尧比他早到,正在教室外间的桌子上吃早餐,阿曼没有在,所以黄文尧招呼他一起的时候,他就过去了。 “谢谢。”他接过黄文尧递来的一笼包子,旁边还有醋碟,很是丰富,黄文尧朝打开的窗户努努嘴。 “包子饺子什么的就是味道大,我以前在练舞房吃,还被罚款过,不过改不掉啊,我就是喜欢吃中餐。” “我也是。”程冬咬一口包子,便尝了满嘴汤汁,立时心情好起来,问黄文尧这是哪间铺子。 “是阿曼家那边的包子铺,你喜欢?那下次上课我让她多带一份。” “离这里远吗?下课去买来不来得及?” “还好,似乎地铁只有三站路,你要自己去吗?哈,不担心被堵着要签名?” “还好啦。”程冬挠挠头,“我现在应该没那么高的辨识度,买个包子而已。” 黄文尧看了他一阵,突然问:“是想买给女朋友?” 程冬起先没反应过来,接着就脸红了。 他确实是想起来今天早上起晚,自己饿着也没有给原殷之准备早餐。原殷之住进棕榈公寓后,两人就有了谁起皁一步谁就准备早餐的默契,原殷之大多数时候会亲自烤面包,而程冬比较喜欢换着店铺买外带,已经跟附近的所有小吃店老板混熟。 黄文尧说什么女朋友……程冬想起前一晚原殷之几乎贴着自己的脸说“我喜欢你”的场景,就有些克制不住地脸热,对面的黄文尧立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没想到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啊,你经纪人有没有叮嘱过你,这种事前期最好不要曝光。” 很显然苏瑾是知道他跟原殷之的关系的,程冬便点了点头。 黄文尧看他也不想多说,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不过有点让人吃惊的是,如果程冬用来对号入座的“女朋友”真是原殷之的话,那就好玩了,夏因都知道那种人是在玩票,面前的青年却是没有良好自觉? 两人吃完东西,邱余欢也来了,这次没有让他们一个一个来,而是一起喊进了教室。 “小黄十月底有演唱会,他说跟你提过,想让你给他当嘉宾,我觉得挺好,那时候你专辑刚出,正好可以炒一炒。”邱余欢对程冬说,看程冬没有立刻回答,就加了询问,“你觉得怎么样呢?” 程冬看了黄文尧一眼,对方也用十分礼貌的眼神望着他,他就有些犹豫了。 之前苏瑾提醒过自己,而且黄文尧总给他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牌的感觉,他只想跟这个人做点头之交,但这么拒绝的话,又确实像是损失了机会。 “我还在考虑。”程冬说,转向了黄文尧,“毕竟我没有现场表演的经验,而这是你的第一次演唱会。” “我记得你有现场经验的。”黄文尧做出回想的表情,“你去过11年的鹭鸟音乐节。” 程冬顿时有一种被黏上了的感觉,他确实去过音乐节没错,但只有那一次,还是为了帮朋友忙,这种事情黄文尧都知道,这让人有些不舒服。 “行了,就这么决定吧。”邱余欢说,“小黄的演唱会导演我也认识,经验很丰富,对你来说也是个好机会。” 程冬只好点点头。 之后邱余欢将两个人都共有的缺陷挑出来说了说,并安排了统一练习。程冬这才发现,大概自己跟黄文尧是属于同类型的歌手。 基础扎实,音域还算宽,不太擅长快歌,肺活量有时候跟不上,所以唱跳也是弱项。 这些是从硬件角度来看,而软件角度,就是曲风了。 黄文尧从选秀节目出来的时候,是走唱功路线,但着实没有太多特色,脱离那档节目,来到各式各样的唱片架上后,听众的选择面拓宽,他的后期发展便一定会进入疲软,甚至对于伯诚来说,可能形同鸡肋。 偏偏黄文尧在唱歌上比较专一,目前也不愿意涉足影视,阿曼就想着给他塑造风格,然后他们发现了程冬。 程冬是同时兼具了实力和风格的歌手,他甫一露面,阿曼和黄文尧就准确地锁定了这个人,如此,两个属性相似的歌手,理所当然地,黄文尧也想往相同风格上靠拢,所以当他们听说苏瑾找了邱余欢,阿曼也采取了相同措施。 在每个需要成长的歌手面前,模仿都是必经之路,只不过黄文尧有些急功近利,他了解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会仅仅靠模仿就满足。 两个人在音乐教室里学习了一上午,几乎都是同时解决了自己的一些小问题,邱余欢的点拨很有用。 下课后黄文尧弯腰在桌上扯了张便条,给程冬抄了包子铺的地址,直起身来的时候叹口气:“你怎么就有女朋友了呢,不仅你粉丝要伤心,我也有点伤心呢。” 程冬充耳不闻,只跟他说谢谢。 黄文尧看起来温柔周到,极易相处,但程冬就是有点儿不喜欢对方,他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好像黄文尧的玩笑话也仅仅是玩笑话而已。 然后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包子铺地址。 比起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黄文尧,程冬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比较喜欢原殷之。 像绕口令一样呢。 他正对着纸条发呆,门外就来人叫他名字,程冬抬起头发现是专辑团队的工作人员,对方说让他去试试录音棚。 “录音棚?” 程冬愣住了。 专辑里的歌都还没有选全,准备工作才做到一半,却可以进录音棚了吗? 一旁的黄文尧拍拍他的肩膀:“伯诚的录音棚是国内最好的,不同类型的歌有不同类型的录音师操作,祝贺你。” 耳后程冬恍恍惚惚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录音间内了,就连耳机也有人帮他带上,他隐约记得制作人跟他说,先试两首谱子没改好的,放大听了,再看有什么要改。 他站在那里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哪两首。 实在是,比第一次现场还紧张,这不是他第一次摸麦克风,却是第一次摸属于自己的麦克风。 他伸开掌心在裤子上揩了揩,抬眼去看录音师,对方朝他比了ok的手势。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向吊麦走近半步。 原殷之悄无声息地进入控制室的时候,就看到程冬闭着眼睛,录音间里的灯光温暖,显得他的轮廓柔和,监听音箱传出他的歌声。 “人们说 河床总有跌宕 激流会掀翻信念 桨木折断 一败涂地 沉默着 被打湿的亦有胸膛 哪怕支离破碎 桅倒帆破 有风可乘 远洋的 古往今来的船长 从河流驶往大海 无非海峡无非暗礁 抑或妖女 催促沉入死亡 我不愿 跟胆怯者为伍 被浪淘洗徒留沙砾 枉费一身筋骨未曾锤炼 恨意绵长 待不到下世纪 莫迟疑” 他感受着胸腔的震鸣,好像海浪迎面扑来,已经没过脖颈,要直堵耳鼻,副歌和伴奏响在耳边,慢慢滑入空寂,在将要窒息的前一秒,他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观察窗的另一边,朝他微笑的原殷之。 第二十章 之后又练了几遍,总算是让程冬发现了谱子里的问题在哪儿,脑中也有了大概的改法,然而这个时候他才看到控制室的电子钟,显示早已过了午饭时间,甚至都该吃晚饭了。 工作人员脸上也尽是疲态,程冬忙去找原殷之,发现对方已经不在。 他一时有些失落,从录音间出来跟制作人讨论了一阵,决定了修改方法。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纷纷收拾东西打算撤。 “收工了?” 程冬抬起头,看见原殷之走进来,冲工作人员打招呼,手上拎了纸袋:“还以为你们要搞到晚上,我叫人送了点喝的来,分完一起去吃饭吧。” 原殷之抽了一杯冬瓜茶出来,把纸袋给了一旁的人,走过来递给程冬:“你润润喉。” “谢谢。” 翟洁站在门口,问公司今天有没有空着的保姆车,准备把这票人拉到酒店,有免费晚餐大伙儿自然高兴,全都围到翟洁旁边去了。 程冬突然往前一步,原殷之还从没有过这人凑上来的经历,一时怔愣,就听程冬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想请你去吃包子的,有一家新店,我刚刚拿到地址。” 说完从牛仔裤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摊在手心上,程冬似乎也觉得卖相太差,比不了大酒店,又讪讪地想收回去:“算了,下次给你买外带好了……” 原殷之却伸手从他手里拿过纸条,展开看了:“这地方可能会有点堵,你撑得住吗?” “坐地铁的话只有三站。”程冬挺开心的,“坐地铁不堵。” 但是地铁挤。 地铁门关起来的时候,原殷之觉得自己进入到了异次元,哪怕现在并不是下班时间,他也被乘客紧紧压在门边,空气中全是怪味儿,空调好像根本没开,他旁边站着个胖子,一直抬着手机,原殷之就感受到了整个背脊都被柔软的肥肉贴着,中间却突兀出现个硬玩意儿,戳他的脊梁。 他的脸完全绿了。 程冬扭过头本来想跟原殷之说,今天运气好,没那么挤,不需要站务员把人往里塞,结果就看见原殷之绿着脸,有点儿要冒青筋的势头。 他想起那辆宽阔的迈巴赫,和车厢里淡淡的柑橘香氛的味道。 程冬默默往原殷之那边挪了挪,然后把胳膊从原殷之的背脊和胖子的大胸部间插了进去…… 那手感。 胖子有点儿不满,程冬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硬生生挤到了原殷之背后,用一只手臂和半个身体给原殷之圈出了点空间,反正四周是没人能碰的到这位原总了。 原殷之发现压迫感消失了,扭头看到程冬,这闷热车厢让他冒了满脑门的汗,却不显得难看,仍旧清爽,他鼓嘴巴吁了口气,笑着说:“马上就到了。” 原殷之转回头去,面前的玻璃上映着自己柔和下来的脸,以及旁边那个费劲撑着胳膊的青年。 程冬抬手擦了一下落到眼里的汗,目光稍不留意,就也撞进了那面玻璃里。 跟原殷之的撞在了一起。 两人到达包子铺的时候,又被吓了一跳,楼上楼下坐满了人,等座的还有一圈,原来这店铺不仅点心好吃,用作正餐的菜色也好,还不到饭点就爆满。 程冬觉得不好意思极了,本来是好意,却好像折腾了原殷之。 而原总面无表情站在一堆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有办法插队的等座客面前,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发现这地方他没法刷脸。 程冬抓住往旁边路过的服务生,问他前头还有几桌,两人桌要等多久。 对方低着头在pad上刷了刷,有点儿不耐烦地说:“大概还要等一个半小时,领号不?”这么说着抬起头,看见程冬的脸后,那双化了绿眼影却懒洋洋的眼睛立刻亮了。 “程冬!你是程冬!” 两人都愣了,就见那女服务生瞬间召唤过来一票同事,程冬就被莫名其妙地推进了一间巨大包厢,也没空点餐,服务生啪啪啪给他介绍了一堆特色菜,然后就替他决定了菜单,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签名,还被要求写了大页大页的祝福语。 等到菜上齐了,围在包厢里的人才走,多数是感受到了程冬旁边冷脸男人的不满气场。 这次是靠程冬刷了脸。 程冬还有点儿恍惚,回过味来了,就一直在那笑。 原殷之看他一脸憋不住的模样,也消了气:“高兴什么?” “我挺没想到的,竟然会有人找我要签名。”他顿一顿,“以前我自费录过demo给唱片公司,都被退回来了,就找朋友挂在网上卖,结果一个月就卖出一张去,还是为了包邮凑数。” 原殷之没说话,他等着程冬再多说点儿什么。 “后来在小圈子里,也慢慢有点儿知名度了,但还是卖不出东西,我的个人演出,四十块一张票,还送一支小号百威,但到场的只有几十个观众。” “我没上过大学,高考考了理工大学,但是我想读艺术专业,跟家里商量后,爸妈也同意了,他们对我一直很支持,但艺术专业太费钱,我就说,我先出来挣一年,攒够一些再去考学校,那时候很自信,觉得自己肯定考得上,只是差钱而已。” “但真的踏入社会以后,才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我眼前的那一小块。有太多的好音乐和好歌手,也有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事情,然后那个天真的想法便搁浅了,大多数时候都在为能够在这个城市活下去而奔忙,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丢了初衷。” “所幸那个时候奇亚发现了我,我以为能够一举走上正轨,干脆将上学的事情抛在脑后,因为换个角度想的话,有些东西确实是学校里学不到的。” “然后又浪费了三年。其实现在想起来,我也有错,过去三年我总认为是别人晃我,其实自己也晃点自己了,如果我能再努力一点的话,把脑子里都装满音符而不是怨气的话,那三年就不算是浪费,而我能比现在看得更远。” 他转过头看向原殷之。 “谢谢你。” “谢什么?” 程冬闭了闭眼:“我本来会将视线越放越低,是你让我站在了高处,我才有了得以继续的机会。” “程冬。”原殷之认真地喊了他的名字,“我没有任何一次,比现在,更认为我给出的东西,是别人应得的。” 然后他凑近程冬,在青年的额头上印下轻吻。 “你让我非常惊喜。” 程冬觉得自己再次有了小鹿乱撞的感觉,而这次更像是有个小人在他胸膛里敲鼓,咚咚咚。 原殷之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两人就这么极近地互相望着,沉浸在如此磨叽的场景中好一会儿,两人才惊觉什么,连忙分开,一撸袖子,都发现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 原殷之默默将因为突如其来的燥热而卷起的袖子放下。这种感受太新奇,似乎从未有过,比第一次骑马还要觉得心跳加速,明明室内安静,却觉得耳边有风,有个声音夹在风里,非要说点儿什么。 他现在还不想听。 “咳。”他清清嗓子,伸筷子夹了个汤包,那两根普通的竹棍子,却像是由自主意识一般,就往程冬的碗里去了。 程冬也立刻给他夹了一个,不过那快伸手快缩手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像情侣*,倒更像还情。 原殷之突然想起来。 早上他还有些郁闷,觉得程冬与自己期待不符,但原来这个带他挤地铁,跟他讲自己的事情,被吻了以后也没有再躲开的程冬。 就是自己所期待的程冬。 第二十一章 程冬的日程渐渐密集起来。受到最严重影响的应该算是家里的两只宠物了。 程冬每天回家都要被蛋黄扑个满怀一番撒娇,而皮蛋把笼子啃遍,特别想越狱的模样。程冬只好去拜托原殷之,结果男人听到遛狗,以及街心公园,就露出了相当抗拒的表情。 程冬便给帮忙打扫房子的阿姨打电话,但对方因为时间问题拒绝了他,于是他想到了住附近的小纪。 小纪之前将自己租屋放不下的东西搬去了程冬的屋子,又是程冬助理,所以有入户磁卡,并且最近程冬在忙的事情单一,并没有多少琐事要小纪应付。 原殷之听程冬跟助理讲电话,谈完遛狗的事情,就用非常自然的语气说:“哦,登山包?好的,我给你拿。”一边走到储物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拎这个粉红色的登山包。 那不是原殷之的,也不是程冬的。 原殷之看了毫无自觉的程冬一眼:“你助理有这里的磁卡?” “嗯。”程冬收拾着要出门的东西,心不在焉地答。 “还把她的东西放这儿了?” “哦,她租的房子太小了,好多东西放不下。” 原殷之把膝盖上的笔记本放一边:“所以你完全没有自觉,这是我跟你的房子吗?” 程冬听出对方语气不善,有些疑惑地扭过头来。 他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人,领地意识和占有欲一样强,原殷之已经被惹毛了,程冬把磁卡给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并且还让这里多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还是在他原殷之常住的时候。 程冬想起上次原殷之看那瓶廉价香槟的眼神,他皱起眉。 “并且你打算让他随意出入这里。” “我只是想拜托她帮忙遛狗。” “你没有时间照顾,就送去宠物店。” 程冬把东西放下,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可能会迟到。 “我跟你道歉。”程冬平心静气地说,“磁卡是在你搬过来之前给小纪的,她是我的助理,有时候会需要帮我回家取东西,至于借给她储物室,她也没有独自来取过东西,都是托我拿,所以我认为这并不影响我的生活,但是这影响到你了。” “我忘记了最重要的事,这所房子是你的。” 原殷之抬头看程冬,青年神情平静,并不像生气,眼里却有尖锐的东西。 他笑了一下,站起身摸了摸程冬的后颈,就这么将手搭在对方肩上:“你想跟我吵?” 程冬不愿意承认原殷之那一下有一种很诡异的效果,就好像他给蛋黄挠下巴一样。 他抬眼看原殷之:“你不想?” “你都跟我道歉了不是。”原殷之说,“回头给你助理租个大点儿的房子,遛狗的话,我最近还算有时间。” 原殷之这么说,态度谦和,程冬立刻觉得方才自己的联想恐怕是小人之心,原殷之并没有那种要嘲讽他和小纪的意图。 “还有这不是我的房子,是我和你的。” 程冬彻底没话了,他觉得自己那些歪歪扭扭立不住脚的怒火,被原殷之几句话就堵了回去。 并且还因此有些歉疚。 程冬走后,原殷之打开了储物室的门,打量了一遍里头那些粉嫩嫩的东西,打电给了翟洁。 翟洁带了纸箱来,一边整理一边说:“这些东西是谁的啊?你什么时候变性喜欢女的了?” 原殷之扫了她一眼。 “就是改变性取向啦,简称变性……等等,往储物间搜出来的,该不会是程冬藏的吧?他背着你养女人?不对啊,他现在连薪水都没有。” “是他助理的。”原殷之总算应了一句。 翟洁埋着头把东西打包好,问原殷之搬到哪里去,原殷之直接让她找个合适的单身公寓,把东西都扔进去。 翟洁看了他颇久,然后说:“老板,连程冬的助理你都照顾,这套房子却不过户给他? 原殷之过去包人,就跟买东西付定金一样,除了拨资源,实际的物质优待也会有,见面礼就是送房送车,而分手费也像付余款,交易结束就不要再有纠缠。但是程冬除了一整套顶级的伯诚全约,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还没有正式薪水,宣传前期的一些费用抽成,因为他是新人,每次拿到手也就几百块。 程冬恐怕是原殷之包过的最省钱的一个了。 原殷之没答她话,有些嫌烦:“拿上东西赶紧走。” “老板你打的什么主意?该不会,你就不打算付余款吧?” 不付余款,就是不分手。 “他跟别人不一样。”原殷之直接起身把这聒噪女人往电梯里推。 “怎么不一样了,诶老板你跟我说说呗,这次打算多久啊?” 原殷之把人推进电梯,按了关门。 “可能会很久。” 翟洁听到自家老板有些不确定地嘟囔了一句,立刻笑了。 风水轮流转啊。 邱余欢和崔忠世决定把《斑马》的整个音乐组带到西南部山区去,初版《斑马》已经尝试过民族风格配乐,但因为导演毕竟是在国外长大,有些交流与探索难以深入。欧美的音乐剧手爵士与摇滚影响颇深,入乡随俗,国内自然无法效仿,必须拿出本土特色来,日本擅长将动画作品改编音乐剧,那中国能拿得出来的,就该是民族。 所谓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国内的戏曲派别也好,民族歌谣也好,可挖掘的东西太多,如果抱有想要超越初版《斑马》的意识,就必须将此深入。 但是程冬听到这个消息,却不能说是高兴的。 “这一去至少要两个月,如果你跟去的话,专辑档期是万万不可能赶得上了,我知道伯诚现在已经放出专辑消息,对你的宣传也一直在做,你正是需要拿出成绩来的时候,耽误几个月,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所以我不要求你来。”邱余欢说,看着垂着脑袋的程冬,又继续道: “如果你跟组走,能学到的东西也不会少,我是你师父,这一路上能够教给你的,肯定比在教室里教给你的多,我在任何时候都会不遗余力。但到时候《斑马》公演,你的名字只会淹没在众多工作人员的名单中,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海报和宣传里。” 这个留着山羊胡,已经年近半百的男人拍了拍程冬的肩膀:“你自己考虑清楚,下个月我们就会出发。” 这个时候剧场的门被推开了,有人走进了这间乱七八糟,空气混浊的剧场。 程冬并没有注意到,他仍旧纠结是留下来录专辑,还是跟音乐组走的问题中,直到邱余欢喊他过去。 程冬抬起头,看到已经坐在第一排座椅上,抬高腿放在桌上的年轻男人,台下光线暗,那个男人伸手将兜帽套在头上,似乎打算睡一觉,更加看不清脸。 邱余欢对他说:“这是导演,陈牧。” 程冬走进对方,那人伸出一只特别瘦长的手来,皮肤比原殷之还白,是不健康的惨白色。 程冬同他握了手,自我介绍过,那个男人只是往兜帽沿看了他一眼,就点点头,闭上眼睛。 还真的就地睡了。 第二十二章 (二更) 陈牧睡了一觉,醒过来把帽子掀了,程冬才看清这个人的脸。 如果不是他太过瘦削,面色不好,那会是张十分适合出现在银幕上的脸。 陈牧扬起手拍了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虽然还是眯着眼睛像是没睡够,却相当迅速地进入到工作状态。剧组的演员还没有招全,舞蹈演员倒是齐了,这在音乐剧种也是相当重要的本部分,所以在配乐都没有全部完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排练。 今天一批刚刚租到的音乐设备到场,音乐组便是来试这套设备的,包括一些需要现场表演的乐器。 舞蹈演员已经靠播放器排演颇久,今天才第一次与现场演奏配合。陈牧刚刚给演员讲完戏,邱余欢就自己拿了双鼓槌在手上颠了颠,走到舞台边那面基诺族的太阳鼓前,试敲了几下。 鼓声密集浑厚,别说那帮舞蹈演员,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浑身关节好似被那鼓点密密敲打一遍,蠢蠢欲动。 陈牧笑了一下:“上台!” 程冬终于有机会看到了一次较为完整的排练。 《斑马》的主题是自我认知。 斑马的斑纹到底是白底黑纹还是黑底白纹,一直是上至生物学家,下至《动物世界》前无聊的观众们一直乐于争论的问题,而由此推深,诸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类已经成为哲学范畴的问题,让世人搞不清先后,弄不懂主次,甚至无法了解自身。 音乐剧的主演便是一只拟人态的斑马,三年前周昱的表演让他成功出道,而眼下的《斑马》,仍旧没有选定它的那位“斑马”。从程冬第一天加入剧组至今,主演们的试镜一直没有结束。 眼前的表演精彩绝伦,无论是配乐还是已经练过月余的舞蹈,但是它仍旧缺一个主心骨,那个用歌喉讲述故事的主演,那匹一直挣扎在自我认知中的斑马。 程冬在猛敲耳膜的鼓点中,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看过二十七遍初版《斑马》,他反复咀嚼过周昱的角色,甚至他为什么会被邱余欢选中加入剧组,便是因为他的身上,有适合这部剧的地方。 程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邱余欢需要他的加入,邱余欢让他选择是跟组进山还是留下来录制专辑,便是想要他选前者。 他看向台上奋力锤炼牛皮鼓面的师父,又将目光转向在台下亢奋地来回走动的陈牧。 邱余欢需要他,但陈牧呢?他希望陈牧也需要他。 他希望《斑马》需要他。 剧组一直在剧院待到十二点关门,程冬给邱余欢拿毛巾递水,等师父跟崔忠世激烈讨论完毕后,他对邱余欢说:“师父,我想跟您走。” 邱余欢仰头看他,这人high了一晚,神采飞扬,抬手便给了程冬脑袋一巴掌。 程冬被打得有点懵,就听邱余欢对陈牧喊:“小陈,你过来,我要给你好好介绍一下我徒弟。” 他摸着头看陈牧懒洋洋地走过来,这个年轻导演似乎只有在工作当中有精神,其他时候都不清醒。 “前辈你又有什么馊点子了。” 邱余欢站起来,绕到座椅后头,搂着程冬对陈牧说:“这小子刚出道,有能力,在录自己的首专,但是我跟老崔下月要进山,我问他选哪边,他不要专辑了,说要跟我走!” 他那满面炫耀的表情也让陈牧来了兴趣,便好好打量了一遍程冬。 没看出什么来,有点腼腆的一个小伙子。 他脸上的不以为意也写得明显,邱余欢猛拍他的肩膀:“你等着小陈!我带他进一趟山,两个月后回来,我肯定能给你想要的!” “前辈。”陈牧被他拍得矮下身去,听他这么讲,也只好点头,:“行行行,你快去快回,要真让我等俩月,还排什么呢。” “你等着!”邱余欢直接拿手指指着他鼻子,却也说不出更多来,又高声重复一遍,“你等着!” 程冬不大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剧场的清洁工也来催了,大伙儿便纷纷收工。 程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电梯门一打开,蛋黄就来扑他,等他进屋后将柴犬揉乖了,才发现原殷之脸上架着眼镜,手里有本看不懂名字的书,竟然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姿势别扭,毫无形象,身上的丝绸睡袍开了大半,露出胸膛和腹肌。 程冬不知怎的,放轻步子走过去,在沙发面前蹲下来,双手扶在沙发边,静静看原殷之的脸。蛋黄也蹬蹬蹬地跑过来,蹲在程冬旁边,有样学样地去看原殷之。 原殷之在两道诡异的目光下打了个冷颤,转醒过来,面前一人一狗,正盯着自己,两只脸上的表情都很傻,他立刻皱起眉,撑住沙发直起身来:“你们干什么?” “呜——”蛋黄歪歪头。 程冬回过神来,摸了摸后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概是觉得原殷之戴眼镜的模样稀奇吧。 “怎么那么晚回来。”原殷之将书丢到一边,伸手拉了程冬就抱在怀里,程冬还是有点别扭,忍住没躲,甚至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原殷之腿间有没有异常,幸好那里很安静。 “噢,今天试新设备,试得有点晚。” 原殷之把脸埋进程冬肩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有点困了。 程冬咽了下口水,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问:“你在等我吗?” 原殷之半天没说话,程冬以为这人又不高兴了,大概这问题也有些无聊,就想起身,他一动,原殷之就醒了:“嗯,你刚刚说什么?” “你是在等我回来吗?” “是啊。” 原殷之回答得非常自然,一点儿勉强或者冷嘲热讽都没有。 程冬转过点身去,笨拙地开口:“辛苦你了啊。” 原殷之笑起来:“有什么辛苦的。”他把手从程冬的裤腰悄无声息地伸进去,“我肚子饿,等宵夜来啊。” 程冬再次胯|间一凉,他今天穿的这条运动裤有点儿旧,裤腰松得很,被原殷之轻而易举得手,万万没想到,这回先硬起来的竟然是自己。 蛋黄本来在旁边想跟两人玩,但它一搭上程冬的腿就被原殷之瞪,程冬也一直软弱无力地想挥开他,蛋黄有点生气,就跑到阳台上跟皮蛋玩儿去了。 蛋黄一走,程冬就松了口气,神经不紧绷了反而顺其自然,往后靠到了原殷之的身上。 原殷之一边用嘴唇熨着他的颈肩,一边煽情地活动手指,他的掌心偏冷,却也被程冬炽热的那根弄热了。 程冬感觉到原殷之用食指轻轻抹过头部,将液体抹满了柱身,动得更加滑腻更加肆无忌惮,他没有撑太久,今天本来就累,便泄在了原殷之手上。 他往后仰头靠在原殷之肩膀,瞥见原殷之抽纸巾擦了手,然后便去脱程冬的裤子。 程冬动了两下,不是十分配合,他还是有点怕。他只跟原殷之做过一次,进去的时候确实疼,就算后面有快感,也感觉有点儿怪。毕竟过去近十年都是对着妹子撸,认知里一直觉得自己是进入的那方,眼下却要被人插。 第一次他是被原殷之逼的,并且最后的体验也算不上好,现在他认为跟原殷之的关系用不上胁迫,便颇不愿意,但偏偏他特别能领情,又犹豫着是不是该回报一下对方。 原殷之扒了程冬的裤子,伸手在对方紧实弹性的臀部上揉捏,越发想要发泄,但他也觉出程冬别扭,手指往那里探了几次,对方都紧紧夹着,都有些好笑了。 他本来便有些困意,被程冬突然挑起兴致而已,做扩张太麻烦,又断不能就这么进去,这时候就贴着程冬的耳边轻声说:“今天不进去,你帮我夹一夹,嗯?不是夹挺紧的吗?”一边去掰程冬的腿根。 程冬没听明白他的话,直到原殷之挺进他的臀缝和腿根之间,又用两边膝盖敲他的腿,示意他并拢,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被动照做后,原殷之就顶|弄起来,这姿势比让原殷之进入他还羞耻难堪。程冬忍不住抬胳膊遮住自己的脸,觉得腿间火热,穴|口也被摩擦得有些诡异地发痒,他根本无力坐直,渐渐就歪到一边去,原殷之干脆将他按倒在沙发上,又将他的腰拨起来,用后入式填进他的腿根。 程冬竟然被这虚拟又实在的撞击又弄硬了,在原殷之手上跟原殷之同时泄出。 原殷之吃饱喝足,满脸猫一样的餍饱,就差舔爪子了。他把只穿了t恤的程冬抱在怀里,虽然昏昏欲睡,但还是想跟程冬说话,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程冬的工作。 “对了。”程冬靠在身上,手足无力,声音也小,“下个月我要跟师父去西南山区,做配乐取材,可能要去两个月。” 程冬觉得原殷之躺起来怪舒服的,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就要睡过去了,却突然被原殷之冷冷的声音惊醒。 “谁准你走的。” 他抬起头,原殷之也正垂下眼看他,目光毫无温度,就算架着眼镜,那双眼睛却也无法被修饰得温和了。 方才还火热如烧红的碳一般的身体,被兜头浇了冷水,温差之巨大,那冒白烟的熄碳却是会痛的。 第二十三章 程冬没有找到内裤,只好伸手抓过旁边的运动裤,闷不吭声地套,他觉得自己的半裸状态跟穿着浴袍的原殷之比,非常不利。 “这是我的工作,不需要被谁允许。” 原殷之站起身,把程冬重新推到沙发上,抬腿便用膝盖抵住他的腿,程冬也不晓得这人用了什么技巧,总之他行动困难,被迫与对方面对面,或者说,被对方俯视着。 原殷之将双手撑在沙发靠背,就像程冬在地铁上为他圈出安全领域一样,不过这回是压迫和禁锢。程冬避不开,索性也不避了,抬起眼迎接原殷之的直视。 “把那个工作推了,我记得你正在录制首专,别不务正业,明白吗?” “我做了权衡的,我已经决定了,这不是不务正业,这对我很重要。” 原殷之似乎在忍耐,几个呼吸后放软态度,用鼻尖去蹭程冬的脸颊,又含着他的耳垂说:“你乖一点,不要惹我生气。” 两个人刚刚做完,身上都还残留暧昧气息,原殷之碰着程冬的皮肤,都有些蠢蠢欲动,结果程冬还是梗着脖子:“就算你是伯诚的老板,你也不能阻止我,这比首专重要,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好好跟你解释。” “用不着。”原殷之彻底没有耐心了,他直起身,捏了捏程冬下巴:“或者我该给你解释,我不是伯诚的老板。” 程冬起初并未听懂,原殷之拿那种十分深意并且冷酷的眼睛看着他,程冬在那样的眼神里,总算明白过来。 他跟原殷之争论的那些理所当然的话简直可笑,原来原殷之并不是觉得他的决定不妥,而是因为他的忤逆。 那个人不是伯诚的老板,但是他的。 比起在伯诚的幕后位置,他作为程冬的金主,却是个非常明显本不需要提醒的位置。 程冬伸手推开了对方,他几乎用了全力,原殷之还有些错愕,就见程冬走到门口,要弯腰穿鞋。 “你到底什么毛病。”原殷之无比恼怒,也懒得去拉他,他自降身段那么多回,恐怕真是如此才把程冬惯成了这幅不开窍到讨嫌的样子。 程冬脸都憋红了,似乎不会吵架,“就算你是、就算你是我的……我也不应该被禁足。” “你倒是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啊。”原殷之眼角瞥见地毯上一片白色布料,用足尖挑到青年脚边,“滚吧。” 程冬看着脚边的内裤,就像被猛地揍了一拳,半天不会动。 那一团皱巴巴的布料含有的蔑视和轻贱,像是一面镜子,那才是他该有的模样。 原殷之也在这种突兀的寂静里意识到了什么,程冬垂头站在那,肩膀和脖颈的线条都显得很单薄脆弱。 【该不会,你就不打算付余款吧? 他跟别人不一样。】 原殷之想起自己和助理的对话,身体里的盛怒迅速冷却下来,反而觉得胸口堵了潮湿又沉重的什么。 他犹豫着走上前两步,已经有些后悔。 “程冬……” 程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只那一眼,原殷之就差点不能呼吸。 青年的眼睛红得像兔子,那两扇又长又直的睫毛都被打湿了,他瞪原殷之,又像是看他一眼就要哭出来,便立刻回过头去,按开电梯就走。 蛋黄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阳台跑进来,它好像能察觉到气氛,平时除非程冬领着,不然都不敢靠近电梯门,今天却直直往正在闭合的门里冲。 还好感应灵敏,程冬被它吓到,忙蹲下来抱它,蛋黄夹着尾巴躲到程冬怀里,呜呜地叫。 原殷之还未作反应,程冬就按了闭门,一眼都没看他。 程冬带着蛋黄,没穿内裤,非常狼狈地敲了唐真家的门。 虽然小纪住得近,但他不好去打扰女孩子,就来了在这里唯一一个朋友家,实在是因为出来的时候钱包手机都没拿,要不是以前他们经常在唐真住的小区出入,门卫根本不会放他进来。 唐真的房子是公司配的的另外四个成员也住在这个小区,他们这个偶像团体推出时机有不少高层的怄气成分在,所以眼下发展得不如预期,相关待遇也跟不上,虽然这个小区住了不少明星,但是的成员每人都只分了间四十平的的单身公寓。 唐真半夜被门铃吵醒,警惕地去看猫眼,发现是程冬便立刻清醒了,他急忙开门让人进来,转身又觉得自己地方太杂乱,顶着一头鸟窝慌忙收拾,半晌后才发现程冬脸色很差,眼睛还有些红,而后才发现程冬的脚边还跟着一只没甚精神的柴犬。 “对不起打扰你了。”程冬摸了摸蛋黄的头,在沙发上坐下来:“今晚就让我睡沙发吧,它很乖的,也喂饱了,晚上不会叫。” “发生什么事了?”唐真给他倒了杯水,拖了把椅子坐到程冬面前。 “没什么。”程冬朝他挤出个笑来,“我出来的急,什么也没带,不然也不会来打扰你,明天我打个电话给小纪,让她给我送套衣服来,你不嫌弃我没洗澡吧,我就穿着衣服在沙发上对付一晚。” 唐真仔仔细细地看程冬的脸,他大约知道程冬跟那个男人住在一起,大晚上什么也没带地跑出来,很可能是跟对方起冲突了。程冬避开他的眼光,扭头的时候,就将脖子上浅浅的两枚吻痕露了出来。 唐真的眼睛暗了暗,低下头。 “不嫌弃,你好好休息,我给你找找有没有新牙刷。” 两人相安无事又十分礼貌地在各自的位置躺下,唐真的床就在沙发对面,他的屋子几乎没怎么装修,陈设简洁。程冬跟他说了晚安,在沙发上躺下来,伸手缓缓抚摸着蛋黄的头,那柴犬倒是蜷在沙发边睡着了,程冬却还是大睁着眼睛。 唐真起先是背对着沙发的方向,后来慢慢转过身来。 他觉得不太好受,他跟程冬高中就认识了,又因为一起远赴异乡,大概没有人比他跟程冬的感情要好。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原不是这样的,这种莫名的拘束和隔阂。 程冬是从来都是透明的,只有他是自卑的躲闪的那一个。 然而现在的程冬竟然也被罩在了那里。 他看向沙发的位置,发现程冬还醒着,青年的眼睛明亮,在朦胧月光里想两颗即将干涸的水珠。 “程冬,你还没睡?” “嗯,你也还没睡?” “我被吵醒之后就不容易睡着了。” “抱歉哈,下次请你喝酒。” “你不是要戒了吗,说是对嗓子不好。” “对哦。”唐真看他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唐真,我想好好唱歌。” “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想要的话,就一定得付出代价。” 唐真没有说话,他确定了症结所在。 他从床上坐起身,突然而至的愤怒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他觉得心疼,和不甘。这种尖锐的情绪是双向的,他跟程冬一起经历了最慷慨的青春馈赠和最难捱的现实的□□,他比程冬妥协得要早,所以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希冀,放在了程冬的身上。 却看到那个眼睛明亮的青年对他说,代价。 他心疼程冬,替程冬不甘。也心疼自己,替自己不甘。 程冬闭上了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唐真,你高中时候交的那个女朋友,我记得,好像叫小舞对吧?” 唐真不明白程冬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他向后靠到墙上,回忆了一下:“嗯,全名叫何谣舞。” “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唐真有些想不起来,“不记得了,还比较开心吧,那个时候我给她写了首歌,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倒也没有多少感情,不过是想卖弄两手。” “哦。”程冬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 唐真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到程冬抬手揉了揉眼睛。 “那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房间里静了几秒钟。 “有啊。” “是什么感觉?” “想起他的时候,觉得很幸福,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跟我站在同一边。” “所以你们是同一类人吗?” “算是吧,但是我比不上他。” 程冬又不说话了,这个晚上他沉默的次数太多,这让唐真很不适应,有一瞬间他甚至想把自己的猜测全都说出来,但那怎么可能呢,他们两个人,在暗处的永远是自己,他同样不适应去做那个揭开遮掩的人。 蛋黄在梦中哼了两声,这个夜晚终归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天小纪给程冬送了东西,她平时咋咋呼呼的,关键时候倒是不多话,什么也没问,按照日程表给程冬安排工作。 程冬给苏瑾打了电话,说了自己要搁置专辑,下月进山的计划,苏瑾在电话里没说什么,等程冬到了伯诚后,就看到苏瑾踩一双能戳死人的高跟鞋,威风凛凛站在大门口堵他。 “你跟我好好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苏瑾挂了程冬的电话,第一反应是这兔崽子作死,而且竟然自作主张不跟经纪人报备,那么大的事先斩后奏,但是她在等程冬的这十分钟里,又仔细想了想,觉得暂时按火不发为好。 程冬也知道自己程序错误,在苏瑾面前都不敢抬头讲话,认认真真说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这决定多半是依靠他的直觉和感性,同旁人说不了尽然,但苏瑾听完后,却没有继续骂他,而是走开拨了个电话。 “喂,邱老师你好,我是苏瑾,程冬要跟您进山的事……” 程冬和小纪跟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站在风口,等苏瑾讲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苏瑾关了手机,转过身来。 “专辑那边的事,趁你走之前能赶多少进度赶多少,制作人肯定是要发火的,我去劝。你自己在剧组里注意安全,好好取经,邱老师跟我说了,不会让你白白损失首专时机。” 苏瑾没有说,邱余欢还在电话里隐晦地跟她表示,如果程冬做得好,能得到比首专如约发行更大的机会。 作为经纪人,她可不能只是照顾艺人的梦想,而是价值最大化。 第二十四章 原殷之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那一溜窄窗户。 他让人查了前一晚程冬是在哪里过夜,得到消息后没忍住,趁午休时候让司机开到了这里。 这是间明星小区,门卫严格,但是原殷之的这辆车牌在门卫系统里有记录,得以顺利入内,毕竟夏因也住过这里。 原殷之站在原地,也不清楚下一步该做什么,他潜意识也晓得自己的捉奸心理,越发气闷,正想返身上车,当作没来过,就听到了熟悉的狗叫声。 然后唐真牵着欢快的蛋黄出现在了他面前。 幸好那柴犬认得主人也够忠心,哪怕唐真刚刚给他做了顿丰盛午餐,还是在第一眼见到原殷之就想跑过来。唐真拉不住它,抬头看见原殷之,不但不松开,反而拉得更紧了。 原殷之抬眼看了看他。 他记得这个长相稚嫩的青年,主要还是因为很少有人会拿那种类似于嫉恨却又完全不懂得掩饰的眼神看他。 原殷之喊了一声:“蛋黄。” 柴犬的爪子在地上刨出粗粝的响声,脖子上的牵引绳勒进他皮毛,它也还是坚持要往那个从未给它做过饭的人身边跑。 狗就是这种生物,所以才讨人喜欢。 唐真最终还是放开了绳子,看着蛋黄奔出去,这种挫败感总是在他的生活中出现。 原殷之揉揉蛋黄的头,打开车门让它上去,然后回头看住唐真。 “让程冬今晚回家,否则后果自负。” 他并没有将这人放在眼里,哪怕只见过一面,他也看得出来唐真对程冬有心思,程冬却看不出来,简直引人嗤笑,威胁性便更加不值一提了。来的路上他还黑着脸,这时候司机从后视镜瞥到的,却是老板心情不错地淡笑着。 蛋黄就扒着他的腿摇尾巴,他难得拿出耐心来轻轻挠柴犬的下巴。 回来了一样,另一样也总会回来的。 司机突然减慢了车速,原殷之看向窗外,并不意外地看到了旧情人。夏因正跟助理指挥搬家公司的人,那小卡停的位置太不守规矩,原殷之这辆车车身又宽,没法过去,司机解开安全带,想下去叫小卡往旁边挪,却被原殷之制止。 他不想让夏因看到自己,那小玩意儿黏人功夫一流,可惜车子还没倒出两步去,夏因就发现了这熟悉牌照。 果然,原殷之眼睁睁看着夏因朝自己的车跑过来,他扭头对蛋黄小声说:“别告诉他明白吗?”说罢些自娱自乐地笑了,降下了车窗。 夏因看到他的脸时,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全,倒让夏因愣了一愣,随即便觉得那恐怕是幻觉,原殷之甚至没有看向他。 夏因面对许久不见的人,一时倒不敢靠得太近了,他向来乖张,最近也因为各种冷遇甚至嘲讽,而谨小慎微起来。 他把原殷之给他的房子卖了,搬回到公司配的公寓来,手上还算宽裕,等待东山再起。 原殷之车窗后边的脸没什么感情,似乎是在等他开口,片刻后便露出些不耐烦来。 “我、我搬回这里来了。”夏因回身指了指楼层,原殷之敷衍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也不打算问他自己给的房子为何不住。 送出去的东西原殷之不会过问,就像结束了的人,也从未有过回头的先例。 夏因忍了忍,还是退后了半步:“那原总你先去忙吧。” 原殷之略微讶异,不过也乐得如此,便一句话都没说,升起车窗让司机倒车走了。 夏因站在原地看那气派的车屁股,觉得光鲜生活的确是离自己而去了,这个时候助理凑上前来,展示手机里刚刚偷拍的照片给夏因。 这次照片不仅拍清了原殷之的脸,还抓拍到了他那个稍纵即逝的笑容。 “你还嫌我不够惨吗?”夏因气得一把夺过手机。 这助理比他还要没脑子,艺人故意制造绯闻以博眼球,不是为了炒作新作就是为了拉动一下曝光度,而夏因早就跌至谷底了,这时候若是把这种照片投到八卦杂志,就算登了,那也是在毁形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更何况这回有原殷之的正脸,那些杂志哪里敢让原少露脸。 他恨恨地捏着手机,瞪着照片里男人那个并非是给自己的笑容。 “我不是要发到杂志啦。”助理委屈地说,“留着吧,万一以后有用呢。” 夏因被她这话轻轻一拨,挑起眉来,而后把手机扔回给助理:“那你发一份给我。” 原殷之想,程冬敢当着他的面离家出走,恐怕也不会理会他的留言。 所以,这个晚上程冬果然没有回来。 原殷之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耐心足够温柔了,程冬却是个如此不识相的,然而他料错了,程冬比他想的还要不识相。 当原殷之吩咐人去唐真家里把程冬“接”回来后,他得到的消息却是,程冬一早就跟邱余欢报备,跟随安排行程的先遣人员,直接飞走了,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苏瑾说,现在专辑制作人正在跳脚,苏瑾赶去安抚。 原殷之简直要被气笑,程冬若是为了躲自己,甩下一堆烂摊子给别人,那他还真是错看了青年,毫无责任感,把工作当儿戏,那一时间他都做了决定,干脆把程冬的专辑企划撤下,该给鞭子的时候,断不能手软。 结果十分钟后翟洁却说,接到新情况,苏瑾是带着程冬留下来的所有修改完毕的词谱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自己修了音的demo去安抚制作人的,制作人看过词谱后表示没有问题,部分demo甚至可以直接用,现在只等程冬回来拍两支mv,进度看起来竟然一点儿都不用赶了。 原殷之这才想起来,程冬最近是有好几个晚上说要留在公司通宵,他以为是团队作业,还觉得这些家伙胆敢操劳自己的人,颇为不满,结果,却是程冬独自在做尝试和修改,然而他却就这么将整个团队的工作都分担了大半。 原殷之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他扭过头对翟洁说:“我能在季度结业之前抽出多少天来?” 翟洁疑惑地翻起日程,写写画画后抬头对原殷之说:“季度报告会议在下月底举行,这之前你有一次赴日考察和两次绿化和桥梁维修竞标,其他事务不重要,可以安排别人做,这样能挤出3到4天时间自由安排。” “那两次竞标我没怎么跟,让下面的人去做就行,这样能挤出多少时间?” “大概可以有8到10天。” “行,帮我订机票,明天早上,飞k市。” “哦,要带上户外用具吗?睡袋帐篷之类的?” “带那种东西干什么?” 翟洁抬起头来,对原殷之嘻嘻笑了笑:“相信我,你会用得到的。” 两天后,当原殷之来到炎热无比、四处充满昆虫、没有多余民宿、并且自己唯一认识的人还不愿意跟他挤一张地铺的时候。 他才意识到,自己请了一位多么优秀的助理。 第二十五章 程冬被同事叫醒,说民宿主人给大家准备了早餐,赶紧下楼,不然就要被抢光了。 他点点头,迷迷糊糊地起身去洗漱,看到镜子了,才发现自己脸上又多了三个包。此时楼下传来几声咕咕咕的母鸡叫,还有拍打翅膀的声音,程冬往窗外看去,首先看到的是几乎占满整个院子的帐篷,然后是从帐篷里蹦出来的一个柱状物,把院子里的动物们吓得鸡飞狗跳。 他这才想起来,原殷之昨晚空降了。 院子里的动静自然影响了主人家,那个手艺特别好的大娘举着锅铲蹬蹬蹬跑到原殷之面前:“你搞么啊!大早上的这么吵!吓坏我的小鸡仔哦!” 原殷之全身还裹在睡袋里,像条无辜的大虫立在那儿,唯一露出来的脸被唾沫星子溅了个完全,这早上都不用洗脸了。他黑着脸,眼看要发火,程冬连忙从楼里跑出来:“对不起啊大娘,我们这就收拾起来,噢噢,您要喂鸡吗,我帮您吧。” 那大娘见到程冬立刻换了张喜逐颜开的脸,顺利被哄走了,还不忘扭头跟程冬说,厨房给他留了芒果饭。 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又慢悠悠踱了过来,兴致勃勃地在原殷之的睡袋上啄起来。 “你在干什么啊,没睡醒么。”程冬伸手给他拉下拉链,原殷之长手长脚的,被裹一夜简直受罪。 “帐篷里有壁虎。”他闷闷地说。 程冬忍住没笑出声,掀开帐篷往里看了看:“晚上给你撒点儿花露水,虽然作用不大。”他转过脸来,“不过谁叫你要跑来这里。” 原殷之把睡袋卷一卷,扔进帐篷里,他现在浑身不舒服,只是臭着脸:“那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把我话当耳边风?” 提起这茬程冬就扭开脸:“待会儿进来吃早餐。”立刻脚底抹油了。 留原殷之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那对他很感兴趣的母鸡一直绕着他转,咕咕咕,咕咕咕。 程冬进了屋也从窗口偷瞄他,这太奇怪了,原殷之昨晚空降简直没把人吓死,幸好这波先遣人员都不认识原总,不然也算是个大新闻了。程冬一边想着,一边将芒果饭分成了两份。他又抬眼看了看原殷之,男人拿着电动牙刷站在院子里的水龙头边,震动声音又吸引了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猫,站在他头顶的架子上,老想拿爪子够他手里的东西,原殷之看起来要崩溃了。 程冬杵着案台,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原殷之憋屈得很,却并没有打算打道回府,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如果这是巴掌后的甜枣。 程冬看着原殷之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猫的后颈,便立刻引来大娘的骂声,只好咬牙切齿地放开,那猫扭身就是一爪子,把他手背挠出了三条血痕,程冬连忙跑出去。 如果这是巴掌后的甜枣,他本该不予理会的,哪怕张口接了,也该将其视为职业涵养,金主要玩这样的感情游戏,便陪人玩,而不是打心底里…… 程冬抓过原殷之的手,皱眉去看那血痕,男人便趁机凑近他,在他耳边说:“帮我舔舔,唾液有抗菌剂。” 而不是打心底里,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被牵扯心脏。 程冬木着脸,把原殷之的手拽到水龙头下,乡下的水龙头可没有精密的控压系统,原殷之被那水流打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瞥见程冬轻轻蹙眉,眼里的心疼藏不住,便觉得这点儿小伤也不算什么。 在会做芒果饭的大娘家住过一晚后,团队继续深入腹地,环境也变得越来越糟糕,之前好歹有自来水能洗澡,之后就只有溪水和藏了无数虫子的木质吊脚楼。 偏偏只有到这些地方,才找得到那些年迈的,不肯挪地儿的老人家,他们往往有最原始的唱腔,也有最准确的词源。 程冬觉得这一路上收获颇丰,已经完全投入到考察中去了,而这里的人也都有过考察经验,对艰苦环境适应良好,整个队伍里,就只有原殷之随时处于崩溃边缘,队伍里甚至已经有好事者在给他取“公主大人”之类的外号。 这跟遛狗一样,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天程冬独自出门,要去拜访住在山腰上的一个老人家,先遣人员并不是音乐组的,他们只负责后续团队到达这里的路线和吃住安排,自然没兴趣陪程冬去,而原殷之,因为严重的水土不服,吐过几轮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程冬在走之前给他的房间里准备了热水瓶和土家药,原殷之还是执意裹睡袋,实在是怕了一掀开被子就发现只巴掌大蜘蛛的情况。程冬没想到他那么大人了,还跟小女生一样怕虫,只好每天让他生活在花露水味道里,他出门之前,原殷之只从睡袋里露出一张憔悴苍白的脸,还不忘调戏他:“你学会他们的情歌没?回去唱给我听。” 程冬没理他,嘴角却不免弯起来。 原殷之在房间里昏睡了一整天,醒过来后发现窗外都黑了,只有连绵不绝的虫鸣和几声狗叫,他从睡袋里挪出来,掀开门帘,这里都是那种雾蒙蒙的灯泡,晚上开着窗,还被风吹得一直摇晃,他在几个正在玩牌的工作人员里找了一圈,没发现程冬,就问了句。 “噢,还没回来吧。”回答他的人心不在焉,“这么晚没回来,估计是住山上了吧。” 原殷之打开手机,信号微弱,除了几条翟洁发来的短信,没有任何新消息。他觉得程冬要是今晚不回来,也会跟自己说一声,何况他原殷之还病着,这家伙也该懂得敬业对象该是谁吧? 结果无法拨通程冬的电话之后,原殷之慌了。 “联系不上,喊几个当地人跟我一起上山,有认得路的吗?我们得去找程冬。” 玩牌的那几人显然没听进去,随口答他:“都这么晚了,这些乡下人早就睡了,这里信号不好,打不通正常,等明早再说吧。” 原殷之还没碰到过吩咐不下去的状况,皱起眉来,但眼下境况不同,他也只能亲力亲为,问了当家的房间,隔着门帘把那当家的夫妻俩喊起来,人正要对他发火,他就把整个钱包塞了过去。 他这次现金带的不多,但这里的人肯定兑不了支票,本来还担心钱不够,但那当家的听闻他是要找那个年轻小伙子,当下打电话披了衣服,要把邻居都叫上,上山找人。 “你不知道,咱们这里环境好,蛇都能爬洗衣机里,山上更是危险,还有狼呢,那小伙子虽说跟我们走过几次,认得路,但万一跌跤了,晕在哪里给狼叼了怎么办。”当家的说着,还把钱包还给原殷之,“你们来的时候就给了我们一大笔费用了,保证你们安全是职责。” 原殷之接过东西,深吸了口气,对方那番话像是重锤,他本来身体就虚,这时候觉得被敲得脑袋发晕,然而此时已经没时间耽误了,好心的邻居已经被召集起来,他也套了冲锋衣,借了手电筒一起上山。 而这个时候的程冬,并不是独自一人,他跟一个发着抖的姑娘藏身在山洞中,已经两个小时了。 这里的山连绵不绝,一座连着一座,植被茂盛,很容易迷路,两人早已经辨不清南北,程冬还受了伤,手臂上被柴刀拉了一条大口子,血还没止住。 手机摔坏了,不仅没有信号也拨不出紧急救援号码。 他抬头看向山洞口漏进来的一缕月光,觉得越来越冷。 “你别哭。”他对小声啜泣的姑娘轻声说,“我们还有希望,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应该离我住的地方不远,那里有个人,要是我不在的话,一定会生气的。” 他气若游丝:“那么远都找过来了,这次他肯定也能找到我。”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有细微的人声,那些踏碎枝叶的动静像是巨大阴影,密不透风地罩过来。 姑娘捂住了嘴,喉咙发出绝望的哽咽声。 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边交流着听不懂的方言,程冬仔细辨认,然后他看到洞口的那缕月光被遮住了。 他咽了口口水,凑到姑娘耳边,将声音压低到极致。 “我把他们引开,你跑。” 那把划伤他的柴刀伴随着阴冷的风声,劈开了遮掩物,程冬以最快速度滚出去,撞翻了拿柴刀的人,然后他朝前方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你等等我,你怎么能一个人跑!” 那些人好歹看电视,能听得懂普通话,视线不好,也不知道刚刚跑过去了几个人,当即全部追了出去。 两分钟后,山洞里爬出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她粗喘着,朝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第二十六章 白小雯的鞋早就咧了大口,她的脚掌边缘全是烂的,以至于当她发现有人朝自己这里来,电筒灯光四处晃着的时候,她没能刹住车快速躲开,被逮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白小雯只想往来人手上夺过武器,最好是那把她畏惧很久的柴刀,自行了断,然而紧接着她发现,那些人手上顶多有几支棍棒,她还听到了久违的普通话。 “救、救命。”白小雯被人拉起来,她太久没有说过话,舌头好像不是自己的,“救命,我被拐了,他们追来了。” “你说喃?被拐了?”当地人咋呼起来,原殷之借着光亮看了看那姑娘,也有些震惊,随即掏出电话准备报警。 “有个男的救我了,他、他救我了。”白小雯费力地扭过身去,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却也不晓得该往哪里指,“快去救他,他要被砍死的。” 原殷之的手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但她的慌乱和劫后余生却是明明白白不做假的。 “他在哪里?”原殷之推开旁人,上前问她。 白小雯抬起头,这就是那个说普通话的人,她心里更觉得踏实,理清了思路:“我跑了大概……十几分钟。”她抬头看看月亮,又努力回忆道,“他们来的时候,是背着月亮的,然后救我的人把他们往回引开了,他们在东边!” 原殷之觉得已经没有时间再确认那个人是不是程冬了,他的直觉尖锐地扎着他,让他没法多想:“往东北方走!十几分钟的路程,不算远,如果那帮人发现把女人追漏了,肯定会回头的,说不定还能迎面遇上!” 一部分人有些唯唯诺诺,毕竟他们手上也没拿武器,平时要是碰着兽类,他们还有经验,但这回却像是要去跟犯罪分子斗了,纷纷表示不如此刻下山,等警察来。 然而离这里最近的派出所也有十几公里,原殷之等不了,他举起右手:“在这里的,每个愿意跟我走的人,奖金二十万,你们寨子里的供水,也由我解决!” 他这话一出,便有几个人粗着嗓子嚎了起来,顿时真像是鼓舞士气要上战场一样,一个也不舍得走了,扶了白小雯的人立刻架起人就往回跑,一个人二十万啊,那肯定得回寨子里多通知点儿人来! 原殷之打头阵,一边跑一边用电筒扫着前方的路,白小雯逃得慌乱,路上的痕迹也明显,他们很快来到了山洞口,隐约也听见了人声,果然没有料错,那些人将逮住了程冬,再往前追却发现根本没有白小雯的影子,知道被诓了,往程冬身上踹了两脚就又往回追。 他们理直气壮得很,跟原殷之这边的人迎面碰上,张口就问,看见跑路的媳妇没。 两地方言差别挺大,头两句没交流成功,原殷之这边的人看对方拿着刀,虽然己方人数多,却也不愿意起干戈。 原殷之往前走了几步,猛然抬起手电在对方五六个人脸上晃过一遍。 对方骂骂咧咧起来,而原殷之已经看到了被末尾一个男人拽着衣领半拖在地上的程冬。 天这么黑,他却连青年的发旋都能一眼认出。 “找媳妇是吧。”原殷之平静地说,对方都朝他看过来,“我们来的时候,是见着个女人往山下跑了。”他随手指了个方向。 那几个人就要走,经过原殷之身旁的时候,昏迷的程冬还被拖在地上,浑身泥土。 原殷之瞅准了时机,往拖着程冬的人小腿上就是狠狠一脚,他踏得太猛,用了十成力道和角度,当下便听得那人骨头轻微脆响,惨叫了一声。 那人往前面跪下去的时候,柴刀就脱手了,原殷之一个跨步夺了过来,斗殴一触即发,那几个人本就是发了狠追了好几座山头的,自然说不得理,原殷之一手抱了程冬,一手用柴刀指着前方,往自己人身边退:“警察马上就来了,你们想坐牢就继续。” 那些人嚷嚷开,个个咬牙切齿,似乎在说,他们是来找媳妇的,不犯法不用蹲牢房。 原殷之身后的村民也没那么闭塞,知道拐人犯法,何况是有原殷之的承诺在先,就算真的打起来,也不能抛下原殷之和那个和气的小伙子。 也都纷纷挺胸膛,不让道,这么折腾着,竟然真的远远听到了警笛声。 原殷之松了口气,不得不说,这里虽然偏僻,出警速度还算靠谱,这深山林静,警笛的声音尤其明显,对方也不再叫嚷,却仍是不肯走,似乎还是要把女人追回来。 这个时候原殷之怀里的人动了动,他忙低下头,就看见程冬艰难地睁开眼睛。 原殷之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谢天谢地,他从来不信鬼神,前一刻还手握武器跟街头混混要跟人干架,这一刻却觉得浑身发软,被程冬那焦距不稳的眼睛看了,就能安心地睡过去。 然后他就真的睡过去了。 程冬浑身都疼,醒过来第一眼看见原殷之,本来很惊喜,结果下一秒原总就朝他压了过来,他以为这会是个电影里那种劫后余生的拥吻,虽然觉得很不恰当,还是闭起眼准备接受,却没想到原殷之并无此种打算,而是歪在他胸前,干脆利落地晕了。 身旁嘈杂,两个寨子的人在用方言你来我往,远处警笛叫得厉害。 程冬试了几次,没人答他话,他只好躺平了,压在胸口的那颗脑袋压到了他的伤处,有点疼,却也让他安心。 他伸手摸了摸原殷之的头,心想都这样了,这人要是还把自己当老板,那他…… 他就不答应。 原殷之是饿晕的。 这恐怕会被列入原总最不堪回首事件之一。 在这地方就只有程冬一个人会照顾他,所以他水土不服在屋里睡了一天,也没有人过问,结果醒来空着肚子就上山了,情绪紧张,还被惨兮兮的程冬给刺激到,放松神经后就不省人事了。 他是在寨子里的医疗站醒过来的,吊着葡萄糖,程冬坐在他床边,正用捧着一块黄澄澄的菠萝。 原殷之的目光在程冬擦伤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就盯住了人手里的菠萝。 “你现在还不能吃水果,会胃酸过度。”程冬毫不客气地几口把菠萝吃了,吮了下手指,把床头柜上的保温壶打开来,原殷之立刻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阿黑家的媳妇给你杀了鸡,我帮你剁碎熬了粥,你先喝口水,慢慢吃。” 原殷之直起身靠在床头,伸手接过程冬递过来的碗,程冬的手指上还残留着菠萝的清香,他也觉得奇怪,饥饿是最无法忽略和抵挡的欲|望,自己这时候竟然还能心猿意马起来。 “你伤势怎么样?” 程冬把胳膊上包着的纱布给原殷之看:“没事了,其他地方都是皮肉伤,就这个比较麻烦,恐怕会留疤,回去可能要做除疤手术。”程冬皱皱鼻子,似乎是觉得麻烦,但当艺人就是如此,凡事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要具备观赏价值。 “你不是去找人吗?为什么会搞成这幅样子。” 程冬摸摸后颈,知道该来的总要来,他才给苏瑾打电话被骂了一顿,现在又要被原殷之骂。 “我从那个老人家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有点晚了,路就辨不太清,走偏了,走到了另一片山,就遇到白小雯了,就是那个姑娘。她说她是被拐卖到山里的,已经逃了两天了,身后一直有人追,她不敢从路上走,不敢找车,因为那一带都知道她是买回去的媳妇,只能往林子里跑,我们说话的功夫,那些人就追过来了。” “所以呢?你就为了救人,把自己搭进去?” 程冬抓了抓裤缝边:“那我也不能不管她啊。” 原殷之不说话了。 他也明白,社会新闻没有少说,那些人就能为了几千块非法买回来的人跟警察动武,如果失掉了一个救人的机会,等待那个姑娘的后果也不堪设想。作为男人,程冬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看看你的手。”原殷之放下碗,伸出手,等程冬乖乖将胳膊放进他的掌心。 他慢慢抚过程冬的小臂,然后将五指扣进程冬的指间,握紧了他。 “我知道现在要你跟我回去你也一定不肯,不过以后,一定不能再让人那么担心了。” 程冬点点头,看着他,似乎犹豫了一阵,还是小声开口:“那以后你也别跟我吵架了。” 原殷之愣了愣。 反应过来程冬说的是什么以后,他又露出那种熟悉的促狭笑容。 “那要看你识趣不识趣。”他把程冬拉近,在青年脸颊上香了一香,“你要是晓得哄人,吵架那还不是情趣。” “你那么大人了还要人哄?”程冬挑眉。 “我不仅要人哄。”原殷之把程冬的手举在嘴边,伸出舌尖舔了舔那还残留着菠萝果汁的手指,“我还要人喂呢。” 程冬控制不住,在原殷之面前狠狠打了个酥透了的激灵。 第二十七章 在白小雯被警察带走的当天,这个仅仅三十来户人家的寨子,迎来了一大堆扛着摄像机单反和话筒的记者,这其中只有两家是当地电视台的新闻组,其他全是娱记。 这种山沟没有多少人愿意来,一路上叫苦不迭的人也不少,但他们为什么都要蜂拥而至呢,自然是因为上头有强制命令。 一个没甚名气的小艺人,在深山工作室偶遇了被拐卖少女,不顾自身安危从鲁莽村名手中救人,还因此负伤,不错,这是条可以用上写版面的新闻,但从当地媒体那里买几张事件照片,再配上艺人的硬照就行,赶来做一线报道就有些浪费经费了,换作往常头头也不会给披,若是主角是当红巨星还好,小人物就犯不着了。 但是这么多家八卦杂志和娱乐版面的头儿都接到了电话,伯诚要出钱让他们做大这条新闻,所以这条九曲十八弯通往村寨的山路上,就突然多出了不少车来。 程冬和白小雯都被记者逮住,一整天都在重复当时境况有多么危急,白小雯这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个明星,她本来身体虚弱精神不济,却是因为不知道还能怎么回报对方,一直耐心地被记者们追问,也不管上镜后会不会给自己造成影响。她想得开,自己是受害者,没有什么好丢脸的,夸完程冬,也借机陈述了那片封闭村寨买卖人口成风的状况。 晚上原殷之出钱让村民招待娱记们,程冬才意识到什么,私下问原殷之,是不是他做的。 “好歹我也是伯诚的老板,这种小手段,不用苏瑾教也会用。”他伸手捏了捏程冬的后颈,“过两天邱余欢他们就来了,会有娱记跟你们两天,拍点照片回去做预热报道,虽然我没投资你们的音乐剧,但是你参加的工作,公司不是还要抽成么,你卖力点儿,多给我挣几个菠萝钱。” 程冬笑,很配合地点头,把胳膊曲起来,拍拍自己的肱二头肌:“老爷您可劲儿剥削吧,我有力气。” 气氛很好,原殷之便拉了他一把,躲在暗处接吻。 这场意外事故倒让两人蜜里调油起来,原殷之还有工作,预告过不了几天就得回去,程冬竟然生出几分不舍,于是不管是不是原殷之主动,两个正当壮年的男人都不可避免地接触密集起来。 院子里还有一帮嗅觉敏锐的娱记,见主角程冬不在,已经有人离座来找了,程冬是没有什么意识,原殷之就算接吻也耳听八方呢,拍了拍程冬的背,示意他该去外头报道了,于是他第一次见到程冬留恋地看了眼自己的嘴唇。 原总瞬间有了种通体舒泰感,比去赌场豪赌整夜都要爽。 当天晚上原殷之没忍住,摸到程冬房间里,然而那张床坐下来都要哼几声,更别提在上面做运动了,吊脚楼完全没有隔音可言,原殷之就算不要脸,程冬也是要的。 “那怎么办。”原殷之难耐地皱着眉,竟然不用强势那套,只蹭在程冬颈窝里,“我想做。” 程冬没遇过这样的原殷之,简直像是变相撒娇,然而可怕的是,自从原殷之在医疗站对他用过这招后,发现效果奇佳,就屡试不爽起来。 “那也不行。”程冬坚守阵地,拽着自己的裤子。 原殷之咬咬牙,突然灵光闪现。 回去真的要给助理发奖金。他想。 “那我们去帐篷里吧。” “哈?” “忘了么,我带帐篷来了。”原殷之呵呵笑,程冬总有种要上砧板的感觉,但那男人也将他撩得不行,只好妥协。 两人拖着手,像偷尝禁果的初中生一样摸出吊脚楼,背了帐篷,选了靠近山脚的地方。 搭帐篷有费了番功夫,原殷之从没有过为了滚个床单这么耗神耗力的,等帐篷搭起来,两人也有些疲倦,躺进去后竟然没有多少兴致了。 帐篷顶是透明材料,能看到晴朗夜空,两人头挨着头聊琐事,比如家里的两只宠物都托管到了哪家店,比如街心公园的那只兰博好像又大了一圈,比如冰箱里的牛奶忘记喝了,回去该过期了。 原殷之这才发现,他能跟程冬聊那么多,也愿意跟程冬聊那么多。 他明白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他没有阻止。 为何要阻止呢,眼下的快乐,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你这次跟记者们一起回去吧,人多车多也安全,不然你过几天一个人走,路上也没人照应,别又饿晕了。” 程冬说话声音渐小,像是要睡了。原殷之摸摸他的头,听他说担心自己的话。 “顺便还能带点儿特产回去,阿黑给了我两斤腊肉,和几箱水果,你不雇人的话就拿不下了。” 原殷之摸着他头的手顿了顿,把那脑袋往自己怀里猛地一按:“别废话了,睡觉!” “叫我睡觉,那你动作那么大,人都清醒了!” “清醒了也好,就别睡了,本来也不是来睡的。” “好好好,我睡我睡。” “……往哪儿挪呢,到我怀里来。” “……” “你是不是脸红了?” “闭嘴。” 程冬在深山里,还招了一票娱记去报道他见义勇为的新闻,这事很快就传回了圈中,大部分人觉不出来,有些经验的就明白,这个最近曝光机会都捏挺稳的新人,是有人在捧。 黄文尧坐在伯诚的休息区,把那占了娱乐版小头条的版面放下,然后慢悠悠喝了口面前的咖啡。 陈淑曼从远处走过来,看见黄文尧面前的报纸:“你看过了?” “嗯。”黄文尧点头,“原殷之这次倒是真的尽心尽力,我听说他这回是亲自跟去了?比起当初捧夏因那种粗暴直接,单从他让苏瑾给程冬当经纪人,就看得出来这差别待遇了。” 陈淑曼推了推眼镜,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黄文尧:“咱们先把能控制的控制住,这是《斑马》的试镜通知,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试镜,当天另外两个试镜演员也都找好了,邱余欢一走,《斑马》剧组里说得上话的就数副导演了,会给你机会表现。” 黄文尧把通知拿过来:“你说我可能被选上吗?” “你练初版也练了那么久了,我看过他们的试镜记录,你比那些人都强,陈牧要是现在还不决定主演,投资方那边也禁不住他拖,何况我们打过招呼,投资方几天前就在朝他施压了,你现在去,他会觉得你能解燃眉之急。” “但愿吧。”黄文尧确实还有那么一丝不确定,毕竟陈牧在圈内没什么名气,他摸不清这位导演的脾性。 “我只是好奇。”陈淑曼说,“你为什么就盯紧程冬,要跟他抢。” “你也知道,我们是同类型的歌手,又在同一间公司,难免会有资源竞争。” 陈淑曼似乎并不认同他的说法:“圈子这么大,同类型的艺人也不少,何况单将资源的话。”陈淑曼笑了笑,“最近我揽到手的,被苏瑾眼红的那些,不都是你给介绍的?这块儿你还真犯不着跟人争。” 黄文尧笑而不语,手指在报纸上程冬一张清爽开朗的硬照上悬空,然后轻轻敲了敲。 “我就是对他感兴趣,看这圈子那么多年,从没碰过这样的,他这么被人护着,横冲直撞,真摔了的那天,会特别疼吧。我就想当台轨道摄像机,跟着他拍一拍,反正来这里就是玩儿嘛,他是目前我觉得最好玩的。” 陈淑曼了解到这玩世不恭的想法后,便也没兴趣继续问了,来娱乐圈体验rpg的公子哥并不少,而黄文尧是看起来最真心实意的一个,却仍旧是这样的态度。 她其实有些羡慕苏瑾,苏瑾有今天这番成就,是真的有伯乐眼光,也带过几个非常成功的艺人,经她手的都是美玉。她跟苏瑾打小就认识,以前在一块儿玩,都要抢同一个布娃娃,两人都有收集癖,也爱给自己的娃娃打扮,长大了都做了经纪人,操办他人事业甚至命运,有种微妙的快|感。然而她却总是矮了苏瑾一头,不论任何时候,比方眼下苏瑾有了个浑身热诚的歌手,她手上却是个抱着游戏心态的玩家。 她看了看黄文尧,又想,管它呢,只要最后的结果漂亮就成。 第二十八章 原殷之冷着脸坐在一辆印着《每日娱报》logo的suv上,而那个赶他走的青年正在帮助阿黑往后备箱里塞土特产,他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一只火腿的后蹄大喇喇戳在半空。 “你回去以后可以把蛋黄和皮蛋先送到小纪那,她跟我说她最近闲得发慌。”程冬收拾完东西,过来扒着车窗跟原殷之讲话,对方只是拿眼斜他,不搭腔,程冬觉得别扭的原殷之有点可爱,就趁人不注意,往前凑了一下。 他的嘴唇没有碰到目的地,鼻尖倒是在原殷之脸上戳了一下。 一个失败的突袭。 程冬埋下头,觉得自己大概有点神经搭错,正想不着痕迹地挪开,原殷之的手就搭到了他的头上,摸了摸。 他抬起头,看原殷之似乎在忍耐,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后,低声说:“你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程冬睁了一下眼睛,他被那个“家”字戳中了。 原殷之又揉了揉他的头,毕竟有人在,不好更过火,要不是前一晚两人憋不住,又偷摸着把帐篷搭起来,后来差点把帐篷搞塌,这个时候原殷之肯定下车把人抗走。 但是他们毕竟都不是游手好闲以谈恋爱为己任的人,原殷之的手机已经快要被翟洁打爆,而程冬也不是来这里度假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特别深长的眼神,而后便利落地告别了。 程冬插着口袋,看车屁股消失在视野里,耳边是寨子里的村民劳作时互相谈天招呼的声音,不时有人吼两声号子,很快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没有回音。 他突然想起邱余欢曾经在教学中途对他说的话。 “你的音乐很干净,我指的不仅仅是风格,而是你的创作力度。你擅于捕捉简单的情绪,直抒胸臆,但这些优点会在后期成为劣势,那就是缺乏张力。并不是说简单的东西不好,相反某些时候这是最好的,但你的东西是未经提炼的那种简单,显得粗糙,并且更危险的是,浅薄。” “你的技巧过硬,词曲契合度相当高,每首歌拿出来都能做得让人挑不出大毛病,但是这些东西听多了,耳朵会腻。” “那根本原因是什么呢?你说过,高中之后就来外地打拼,不到一年就被奇亚签下并且就此冷置三年,在此期间,你能学到和体会到的东西都太少了。简单来讲,小程,我对你的感觉是,懵懂。” “未被着色的东西不一定是好的,你对很多事情的理解程度似乎还太浅,音乐需要更剧烈和复杂的感情,你写歌,写你的梦想,写你的表达*,但这当中自顾自的成分过多,我们做音乐,是要给人听的,让人产生共鸣才是最重要的。你的词谱可能会让人觉得养耳朵,却不会有持久度,要在听众心脏上重锤一记,让他们记得你,记得你的歌。” “而要如何做到这一点,我能给你的答案是,增加经历,懵懂总会被经验击溃,这是你要做的第一步。” 邱余欢没有说第二步是什么,那是一次短暂的交谈,甚至程冬还没有完全理解过来就结束了。 他站在这听上去安静空旷,但其实总有细碎声响的山寨中,刚刚送别了自己喜欢的人,突然弄懂了什么。 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音乐呢?若说这是细胞的鼓动,是天性,那就该归为他天然的表达*,但是如果他能表达的东西太少,这就会让他看起来笨拙而无力,他苦练多年的技术,到时候也救不了他。 程冬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一种诡异的平整,这大概就是邱余欢所说,他对很多事情的理解程度太浅,其实那不是太浅,是他主动浅尝辄止而已。他会接纳所有在身旁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被奇亚压榨还是选择放弃回乡,以及之后接受了原殷之的包养,旁人看来这一件件都是些极不易消化的事情,但是他消化了,因为他在这么做的时候,将自己置身事外。 说不清是他性格中的哪一部分在起作用,程冬猜想,那可能是懦弱。 唐真说他没有心,是因为他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无论什么时候他看上去都挺安稳的。 但是原殷之折腾了他好多回,他终于没那么安稳了。 程冬转过身去,张开手臂朝天空嚎了一嗓子,很快对面山上摘草药的人就用山歌跟他呼应起来,程冬这几天来学的不多,但基础的几个音节还算熟悉,就跟着一通乱唱,很快有不止一个声音参与进来。程冬大概能听懂,那是一首呼唤远赴他乡的恋人的歌,在劳作中偶尔兴起的思念,夹杂在其中的埋怨。 要不要这么应景,程冬想。 我也刚刚开始想他啊。 邱余欢等人在隔天到达了村寨,先遣人员带来的设备也派上了用场,这座四面环山的村寨突然多出了好多黑匣子。 卡在树杈间的、粘在屋檐下的、安安静静呆在蘑菇旁边的,村民都很好奇,上手敲敲摸摸,后来消息就传开了,说这是那帮城里人带来的录音机,咱们当没看到就好,防着点儿羊啊狗啊的去把东西踩坏了,毕竟人家是来帮忙做供水的。 知道是录音机以后,就会有人故意在旁边制造声音,村民都爱唱歌,这些天里寨子里的歌声比以往更甚,组里的人讲录音取出来听了,效果比预想中还好,现在是夏季,虫声鸟鸣都十分丰富,这些天然的背景音经过剪辑,会成为好材料的。 程冬跟随邱余欢和崔忠世每天跋山涉水,观察人文和自然,起初还真是没什么大收获,难免对这样的取材过程感到倦怠,直到有一天他登上山顶,浓密的树冠犹如可踏足轻舞的原野,他听到了一声大象的长啸。 野象极其罕见,哪怕是圈养起来的大象也因为生活方式的改变而锐减,程冬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此起彼伏的三四声啸叫乘风而来,他看不到它们,这种庞大的动物正穿梭在林木间,却不露出哪怕一小片耳朵尖给他,程冬想象它们喷鼻子的声音,如柱的足踩进厚厚一层腐叶的声音,悠闲甩动尾巴和蒲扇般耳朵的声音,和它们似乎在互相召唤的声音。 程冬那一瞬间想到的不是要怎样在舞台上呈现这样的原始音律,而是非常普通地,想到了原殷之。他想跟那个人一起体会这样罕见的情景。 而远在数千公里外的原殷之,此时正开车赶往机场。他本来正在开会,中途被电话打断,按掉以后却收到了短信,预览栏显示了短信内容: “直霖机场二层,预计到达时间15点37分,带上口香糖,我的吃完了。” 原殷之立刻感到了头痛,他皱着眉抬手中止了会议,拉开门就走,路过办公区的时候还留意了每个格子间,找到一张桌上放了木糖醇的,就顺手拿了,不过没忘记撕了张便签留言。 等他赶到机场,准时在15点37分见到了拉着行李箱的原缜,对方走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出手,原殷之把木糖醇递到他手上。 “不是口香糖。”原缜垂眼说,虽然面无表情,但原殷之晓得他是在嫌弃。 “别那么多事儿,这个比口香糖好,防蛀牙。” 原缜盯了手里的瓶子一会儿,抬头找到垃圾箱,规规矩矩地扔到了可回收箱。 原殷之懒得理他,只出去开车。 原缜是原殷之的小叔,强迫症患者,对一切信息都要求精准,酷爱口香糖,原殷之小时候跟他比过谁先把口香糖粘满妈妈的化妆桌反面,谁就赢,并且每一块口香糖都要嚼到脱色。结果原缜赢了,也被原殷之的妈妈提溜到爷爷面前挨了顿揍。 原缜只比原殷之大两岁,从小就性情古怪,却耐不住有商业天赋,在国外早早拿了mba,管理原家的海外项目多年,但原家的老爷子却一直对这个小儿子保持着固有印象,认为根据地还是在国内,他这么整天板着脸死磕规矩,怎么能做好生意人呢,于是硬把人招回来历练。 而原殷之就变成了那个倒霉的…… “我已经列了景点行程发到你邮箱了,带我去。” 变成了那个倒霉的导游。 第二十九章 原缜发现海边兴建了度假村,摩天轮比小时候那个大了五倍,学校旧址变成了商业区,便也打消了重游故地的念头,沉默着跟原殷之回本家向老爷子报到。 原殷之跟老爷子毕竟隔代,没有那么亲密,就在外头等,一边跟程冬发短信消磨时间。 程冬那边信号不好,没有网络,有时候短信发着发着也会消失掉,原殷之也舍不得放下机器,盯着屏幕等。他在这边没放下过手机,立刻引起了母亲的注意。 原殷之的母亲秦岚,年轻时候也是个小演员,拍过挂历,清一色神情漠然的冷美人。那个年代的女主角都是乐观向上性格活泼的,她便也红不起来,早早跟原殷之的父亲结了婚,哪怕长辈不满,也坚持只生一胎,为了保持身材。 她这时候年过半百,染了均匀的黑发,穿旗袍,坐在安静的客厅喝茶看书,瞥见原殷之的一直跟个初中生似的抱着手机不放,就开口问他:“谈恋爱了?” 原殷之愣了愣,抬起头来,秦岚缓缓啜饮,从杯沿抬眼看他,这位演员出声的母亲表情不丰富,但眼里却是神情保罗的,原殷之分明看到了那种带点儿溺爱的促狭笑意。 “没。”原殷之把手机放下,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盯着,只好站起身来,“我陪你走走吧。” “你也知道你不着家啊。”秦岚站起身,过去挽了原殷之的胳膊,一边走向花园一边说,“跟妈妈说说呗,什么样的姑娘?” 原殷之随着她,几步路走进了后花园,用另一只手挡开前头的枝叶:“不是姑娘。” 秦岚并不意外,但脸色还是不好了:“你都三十一了,还当自己是能玩乐的年纪?该定下来了。” 原殷之不以为意,牵了母亲的手将对方让到台阶上去,自己再尾随。 秦岚见他不说话,有些气闷,忍了忍还是开口:“我当时是大龄产妇,生了你就不想再要二胎,本来老爷子心里就不舒服,你现在还不考虑香火。你是整天在外头潇洒,我住本家要忍受的夹枪带棍,你知道吗?” 原殷之稍稍有些意外,毕竟秦岚算是思想比较开放独立的女人,只是因为嫁给了原家长子,才被迫住在本家,不然早应该自立门户了。 秦岚也是高傲的,在儿子面前说出这种被闲言碎语困扰的话,也并不像她的一贯作风。原殷之替她捏了捏肩膀,想了想说:“那不然你搬出来吧。” 这话的后缀两人都明白,原殷之的父亲最近两年都不大回家,他住在哪个情人家里,包括秦岚在内都并不关心。秦岚一个人住在这大宅子里,身边没有事事帮衬的人,她就算再寡淡人际,也多少回有不好受的时候。 原殷之是想过将母亲接出来的,但秦岚好强,她自己不开口的事,别人提了也是不讨好,幸而此刻是个机会,原殷之看母亲没有立刻应声,又补充道:“小叔这次回来,爷爷说是历练,其实到最后分部分事情让他管也很有可能,我是做好准备将手里的原家产业让出去的,毕竟小叔也年轻能干,而爸爸对家里向来没什么贡献。” “他没贡献,那你呢,这些年把一大帮蛀虫养得肥壮,都是谁的功劳?凭什么你要让出去?” “妈,你以前可不会说这种话。”原殷之笑一笑,“你当年嫁进来,也不是图原家的钱,不过是看错人,又多了我这么个拖油瓶。” 秦岚也笑起来,不过那笑多是苦涩:“是啊,我当初是不图钱,但你看现在,我除了钱还能图什么?” “你儿子有钱啊,你图我的就行,搬出来吧,你不是喜欢电影吗,我有娱乐公司啊,以后你想客串一把,我给你开后门。” 秦岚的笑容才多了份欣慰,然而话到这里,她又突然扭过头来:“不对,怎么扯到这些上了,我是要你找姑娘啊。” 原殷之款款笑着,一副忽悠人没商量的模样,继续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时候管家却来叫他:“殷之少爷,老爷叫你去书房。” “可能会耽误很晚,明天陪你逛街吧。”原殷之对秦岚说完,在母亲略为感叹的目光中上了楼。 他大学期间就已经跟家里出柜,不过原家人向来习惯把棘手事冷处理,竟然也不温不火地渡过了。原殷之开娱乐公司,包养小明星,这些事情也是亲戚们茶余饭后的长久谈资,提起来都不耻非常,用丢原家脸之类的标签,却也一边安安稳稳享受原殷之管理之下的股份分红,偶尔家庭聚会,也都要在原殷之面前做殷勤嘴脸。 原殷之知道性向的事情阻碍不大,一是他算现任当家,二是爷爷没有发话。但是在走向书房的这段路里,他想,有些事情终归是迎来转折了。 两个月后。 程冬被空姐推醒,睁开眼睛后,看到机舱里大部分人竟然也都睡得不省人事,空姐在一个个推,崔忠世更是大张着嘴睡得香极,晃了半天都没反应。 飞机已经降落,包了这架客机的是《斑马》音乐组的全体成员,先是盘山公路然后是高速,紧接着又赶飞机,整个机舱鼾声四起,空姐们已经很久没遇到这种整个飞行期间没有人需要服务只顾倒头大睡的航班了。 大家东倒西歪地下了飞机,除了要负责托运的工作人员还要忙一阵,其他都要各回各家了。 程冬开机给小纪打电话,接通后却听到了原殷之的声音。 “你到哪儿了?我在一层的c口。” “小纪呢?” “在我旁边。怎么,不想听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程冬低下头,轻笑出声,有些羞赧地摸了下眉毛:“想。” “那快出来吧,别让我等着急。” 程冬出来以后果然见到了站在车旁的原殷之,以及抱着保温瓶和资料夹的小纪。 小纪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瓶子里的是薄荷茶,喝点儿解乏吧,我把最近的工作都梳理好了,苏瑾姐说你明天可以休息一天,然后马上开始工作。”小纪说完,又看了一眼原殷之,“所以你最好珍惜休息时间,不要又累到。” 原殷之置若罔闻,程冬反应过来立刻红了脸。 把小纪送回家时程冬才发现地方变了,随口问小纪什么时候搬的家,小纪又用那种淡淡的眼神看一眼原殷之:“公司福利。” 程冬这才想起来原殷之说过让他助理换个大点儿的房子,他顺着小纪的目光看向原殷之,明白了什么。 他过去并不希望朋友知道他跟原殷之的关系,却也没有刻意隐瞒,比起花心思去在意这些事,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不仅不打算隐瞒,也认为这是应该跟小纪和唐真知会的事。 “你上去吧,早点睡,我后天给你电话。”程冬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小纪点点头,跟他挥手。 司机启动车子,车厢里静了几秒,原殷之开口道:“不高兴?” 程冬扭头看他:“不是,我在想要怎么跟小纪和唐真说,我就他们两个朋友,也担心说了他们不好接受。” 原殷之的垂下眼帘:“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因为你是男的啊。” 原殷之本以为程冬会说两人的关系之初上不得台面,原来青年担心的不是这个。 他笑着偏过头,盯着程冬:“我还从来没有被人不好接受过呢。’ “那是你。”程冬喝口薄荷茶。 原殷之降下了前座与后座间的隔板,捏了程冬的下巴便吻上去,程冬捧着杯子,扭着头跟他接吻,薄荷的清凉感受很快就被火热唇舌瓦解了,他过去时常被原殷之一亲就迷糊,这次打起精神来应对,并且试探着回应了对方。 毕竟分开时间挺久,程冬也有些上火,要不是顾忌着司机,可能就在车里将就了。光是接吻他已经有了反应,程冬只能庆幸车库旁就是电梯,而电梯是私人入户。 两人在电梯里也分不开,身下的硬热地方挨在一起,原殷之咬着程冬的耳垂:“那两只都还在你助理家,没接回来,我有先见之明吧。” 程冬笑着点点头,也凑到原殷之耳边:“我们一起洗澡吗?” 原殷之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程冬。” “嗯?” “这么主动,是跟山里的姑娘学的吗?” “不对,是跟山里的小伙子学的,他们追姑娘的时候,整天跟着人后头唱情歌,从早唱到晚。” “那你也给我唱唱?” “所以你是姑娘吗?” 原殷之没想到会着了这向来呆愣的青年的道,有些好笑地活动指尖,往那处缝隙探去。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三十章 从电梯一路蜿蜒到浴室门口的衣物,那些蜷缩的布料充满暗示意味,让人联想泛起褶皱的床单,和翕动的器|官纹路。 浴室门半开,猫脚浴缸里的水不断扑出来,地板已经湿透。 原殷之从身后环住程冬的腰,低下头轻轻啃咬青年的肩膀,程冬这趟回来瘦了一圈,但肌肉也越发紧实了,原殷之甚至有一种想要进食的欲|望。 程冬仰起头,沉沉喘息,喉结上下滚动,把唾液和□□一并咽下去。因为坐姿的关系,原殷之并没有进得很深,却正好能磨到他的敏感点,缓缓抽|插,水波摇晃,程冬舒服得不行,身体上的疲惫也在这种缓慢压榨中无法凸显,而是让他有种晕眩感。 “蛋黄被挠舒服了,就一个劲儿冲我摇尾巴。”原殷之说,而后一手绕到程冬前胸,搓揉他的胸肌,一手探到了两人连接的地方。 “什么……摇尾巴……”程冬声音断断续续,他又往后使劲靠了靠,贴原殷之更紧,想把自己整个人陷进对方怀里,因为那个人能给他快|感,也能让他感到安全。 “我是说,你不给我摇摇尾巴吗?”原殷之含住程冬的耳垂,用牙碾了碾,然后伸出舌头温柔地舔,好像青年脸上抹了糖浆,一直舔到脸颊。 程冬被他舔得痒,不知是脸痒还是心痒,往后曲胳膊勾住原殷之的后颈:“不要弄了……诶……话说我哪儿来的尾巴给你摇啊。” 一直徘徊在连接处的原殷之的手,这时候才发难,顺着自己露在外面一半的茎身,摸到程冬的穴|口,在那地方来回地煽情抚摸:“我这根不就是你的尾巴,要摇一摇吗?” 程冬哭笑不得,又觉得这话简直耻度爆表,把原殷之摸着他腹肌的胳膊拿起来遮住自己的眼睛,无可奈何了好一会儿,才在那胳膊上吻了吻:“你不要那么会玩。” 原殷之把自己尽可能埋深进去,让程冬感受他剧烈的搏动,他其实一直在忍,毕竟程冬舟车劳顿,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折腾。 “我是会玩。”他用那只被程冬吻了的手,摩挲着程冬的嘴唇,“但不跟别人玩了。” 程冬稍微愣了一下,垂下眼帘,再次捧起了原殷之的手。 他很喜欢原殷之的手,看上去比自己还要适合弹琴,这双手技巧好,先是让他身动,而后摁着琴键让他心动,他轻轻啄吻原殷之的每根手指,在并不激烈的交合中说话。 “这两个月,我想了很多,没有你在,我反而能静下心来想你的事。” “哦?”原殷之停下动作,抱紧程冬,就这么停在程冬的身体里,“想我什么了?” “想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以后要怎么喜欢你。” 这是程冬第一次说喜欢,原殷之不想承认,其实他下意识地一直在等。 虽然男人在床上的情话一向不可信,但这显然不适用于程冬,原殷之与青年拉开了一点距离,他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胸腔鼓动,在不可抑制地惊喜和紧张,简直丢脸。 程冬却似乎条件反射地,对他的离开有些无措,他扭过头去看原殷之,原殷之看似无动于衷的脸让他又立刻回过头来。 “我记得你说过喜欢我的……我是说,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恋人关系了。” 程冬语气里明显的低落让原殷之心里一紧,他立刻又贴上去,简直比蛋黄还殷勤。 “然后呢。” 程冬没有继续,而是抓住了原殷之的胳膊:“做完再说。” 原殷之抱紧了他,再度动起来,但两人心里都好像梗了东西,肉|体的快|感被隔离开来。程冬在撞击中抚上自己的欲|望,原殷之随即握住他的手,随他一起上下撸动 精|液飘散在水中,程冬有些脱力地靠到原殷之怀里。 原殷之亲了亲他的额角,然后换水为两人洗干净身体,程冬自己扶了浴缸跨出去,裹上浴袍要回卧室,原殷之却走过来,捞了腿弯就把人抱了起来。 “喂!” “我试试你轻了多少。”原殷之作势要颠动他,“太瘦了,要赶紧补回来。” 程冬觉得尴尬,一个大男人被公主抱,但还没等他蹦下来,却发现原殷之是将他抱到了一楼的客房。 “这是欢迎你回来的礼物。”原殷之放下他,然后推开了客房门。 简约的家具消失了,客卧与隔壁书房打通,被改造成了一间小型录音棚,程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里经过了科学合理的设计,吸音墙材料上等,地面加高应该是在地板底下重新做了隔音处理,哪怕面积有限,加了扩散体和反射面的声学环境却十分严谨,控制台缩小许多,但如果是程冬的业余水准来操作的话,也足够了。 他可以在这里练歌练琴,试验环境好了不知道多少。 程冬转过身来,对原殷之说:“这种时候我应该怎么办?” “唔,投怀送抱?” 程冬站在那里,好像在发呆,半晌才说:“不,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原殷之挑起一边眉毛,看他走到沙发旁,拿起了那把他用了很多年的吉他。 “这段时间我写了一首歌,还不成熟,勉强有头有尾,本来是想做好了再唱给你听,但是……”他低头扫了一下弦。 “我知道你也懂乐理,要听出瑕疵来不难,但是这次你要堵住耳朵,不然我担心你这样的门外汉,根本听不出我到底花了多少工夫。”程冬说,无意识地鼓了下嘴。 原殷之更来兴趣了,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好,我堵耳朵,我用这里听。”他按了下胸口。 程冬从刚才开始脸上就有种类似于凝重的表情,好像是紧张,又好像是在克制力度。 他在一只圆凳上坐下来,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配件齐全,旁边还有一只脚凳,他用足尖勾过来,踩好,然后开始弹一段有些过于长的前奏。 原殷之耐心地等,等程冬前所未有地不自信着,一边哼着清喉咙一边找回手感。 “四年前的一个夜晚 我只有啤酒和吉他 和一台雪花牌电视机 我不知道欧冠冠军 不知道新病毒 我只知道世界离我远去 四年后的一个早晨 我有工作和山羊胡老师 和一个信号断续手机 我不知道野象来过没有 不知道红衫木几岁 我只知道有人在等我 我是餐前漱口水变琼浆 你是被剥开洋葱露出脆白的小心脏 我猜我看透你转眼又被蒙了眼睛 你是静静的红衫木和不知道来过没有的野象 情歌里唱七彩祥云和长街吻别 哪一个都不是你 高原的风把雾吹散 还有万水千山 信号波幅不是你的手指 能让我抛开疑窦只顾欢愉 白驹踏过的一个夜晚 我只有你” 程冬在最后一个字出口后就停了下来,没有奏完尾声,他皱了下眉,然后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原殷之。 原殷之沉默着垂下眼帘,然后笑了一下。 “这真是我收到过的最特别的礼物。”他这么说着,起身走向程冬。 程冬站起来,把吉他放在地上。 “这是初稿,也许会改。” “没有什么要改的。”原殷之揽住青年的腰,让两人额头相抵,“我听说你想要的我的手指?” 程冬感觉到那微凉的指尖挑开自己的浴袍探进去,往小腹游走。 “让你抛开疑窦只顾欢愉,嗯?” “不是的。”程冬抓住男人的手,认真看着他,“我刚刚唱这首歌,觉得……我比写歌的时候还要喜欢你。” “你怎么变得那么讨人喜欢了。” 程冬又摇了摇头,确实,说着表白的话他却一脸迷茫,也终于让原殷之按下兴致,决定还是不要转移话题。 “原殷之。”程冬忽然喊了他的名字。 青年几乎没有这么叫过他的名字,那三个字经过对方的唇舌吐出,有种别样的撩拨,他并不知道那是心悸。 “我们的开始是错的。”程冬说,“你真的喜欢我妈?” “当然了。”原殷之捏了捏他的后颈,“你不是什么餐前漱口水。” “这么问很糟糕……”程冬似乎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一直紧锁眉头,“我说我想过以后要怎么喜欢你,那你呢?” 这个问题像女人才会问的,程冬因此握紧了拳头,他不知道任何人在意识到爱情的时候,都必定会有唯恐失去它的担忧。 原殷之并没有立刻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吸音墙的缘故,这间屋子静得可怕。 程冬在这样的等待里眼神逐渐清明。 “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原殷之搭在他肩上的手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不要多想,现在不挺好的吗,我能给你的,一定会给你。” 程冬的肩膀塌了下去,他想,他果然是搞错了,也要的太多了。 “我并不否认与你的恋人关系。”原殷之做着并没有必要的补充,“你跟我之间,跟我以往的任何关系都不同,但哪怕是婚姻都没有保障可言,我只是不屑做承诺而已,口说无凭。” 他在不知不觉中用上了谈判一般的口吻,程冬抹了一把脸,把鼻腔里的湿意吸回去:“你不是不屑做承诺,你只是不屑撒谎而已。” 原殷之叹口气,伸手掰青年的肩膀:“程冬。” 程冬不想挣开他,这回让自己看上去更想怨妇,他任由原殷之抱住了自己,紧紧收拢胳膊,让这个拥抱显得十分亲密而踏实。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我是什么样的人。”程冬闭上眼睛,能闻见原殷之身上清爽的,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味道,“我懦弱贪婪,得过且过,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想要。音乐是,你也是。” 原殷之有种无所适的感觉,虽然他面上看起来非常淡然。 程冬的缺点也许正是他的优点,但除此之外,青年的直白才真正让人说不出话来。 若是别人用这样的话来刺他原殷之,那背后定是有一连串揣度和计划,但程冬只是刺他。 把心知肚明的东西放到台面上,又怎么能说是得过且过呢。 更枉论青年轻轻揽住他背脊的手臂,和沉默的鼻音。 又怎么能是懦弱和贪婪呢。 原殷之感受着程冬体温,他知道他们终将断落的未来已经被程冬接受了。 第三十一章 程冬从伯诚出来,就立刻赶去剧院,苏瑾全程陪同,利用一切空隙跟他沟通工作。公司已经给程冬配了公务车,从伯诚到剧院的这段路,苏瑾坐在副驾驶,就跟程冬敲定了两个通告,一个是去音乐电台做嘉宾宣传,一个是去网络剧客串两个镜头。 程冬都答应下来,他对这方面没有任何见解,全凭苏瑾把关,之前的网红身份和社会新闻角色,形象还太过单薄,为专辑的宣传预热也因为随音乐组出差而滞后,苏瑾现在挺头疼的,一直皱着眉。 程冬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安慰经纪人:“苏瑾姐,我一定努力,不会辜负你的。” 苏瑾抬眼看看他:“逻辑错了,我还用不上你来辜负,你红了我能赚钱,你焉了我就多个累赘,脱手都难,我这是替自己急。” 程冬闭紧嘴巴,默默缩回去,坐在他旁边的小纪悄悄附耳对他说:“苏瑾姐好帅啊。” 车停在剧院门口,三人下车时,苏瑾突然开口。 “我跟你说过在这个圈子里不要跟人太交心,互惠互利是前提,没有这个前提,就要做好泥菩萨过河的准备。” 小纪先是张了张嘴,随即艳羡目光一直追随。程冬低着头,没点也没摇,只说:“苏瑾姐给我提这个醒,我就看成是交心了。” 苏瑾回头瞥他一眼,不说话,高跟鞋掷地有声地稳步前行。 程冬跟在她后面。 他看得出苏瑾强势却是性情中人,那句话他也过了脑子才说的,里头有真心实意,却也有拉拢的成分在,若换了以前,他是不会花心思在这样的日常社交上,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看得清楚这个圈子要什么,却还被奇亚埋没三年的原因。 他想学,想在这里立足。 如果说过去支持他进入娱乐圈的原因,多是对周昱的追随的话,那现在他面前有了更触手可及也更有温度的人。 他想变得更强大,并且要握紧那个人给的东西。 三人进入剧院,里头比两个月之前人更多更杂乱了,程冬找到邱余欢,发现师父正跟陈牧讲话,面上的表情算不上好,声量也提得高。 “我说过的吧,我在你面前提过小程的吧,你是跟我装糊涂还是不开窍。” 程冬听提到了自己,连忙走近。 “我也不是装糊涂啦前辈,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投资方不肯跟我耗啊,找到了合适的主角我不可能不上手用啊。” 程冬脚下一顿,有些不愿意在此时上前了。 邱余欢却瞥见了他,随即招手让他过去。 “师父。”程冬颔首,又面向陈牧,“陈导。” “你师父正跟我推荐你呢,可惜我们的主角已经定下来了,你起码晚了一个月。”陈牧说,面色有丝不耐。 邱余欢连山羊胡都要吹走了:“不识货!”但到底是因为时机不应允,也强硬不起来。 程冬点点头:“麻烦陈导了,虽然师父和我也为此做了充分努力,希望下次能参加你的试镜。” “下次?”陈牧看向他,并不觉得这是客套话。 “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冒犯。”程冬说,“陈导你在《斑马》中运用的手法稍微有些激进了,更像是实验手法,所以我猜想你是有制作后继作品的打算。” 邱余欢都未料到程冬会这么说,皱起眉:“剧本节奏没有改变,主要角色没有改变,音乐风格只是做了深入和更宏大的处理,怎么激进了?” “主角‘斑马’多了一段戏。”程冬说,“在狮子逼近他的时候,他的那首歌有一个停顿,用来观察和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初版没有,初版的斑马没有这种反窥伺的行动,现在斑马戏份更为诡谲和不单纯。” “这就是激进?”这次说话的是陈牧,他脸上表现得饶有兴致,“整部剧的基调和主旨没有任何变动,这只是细节优化而已。” “但是陈导你对角色的塑造激进了,稍微偏离了斑马自大而懵懂的‘自我认知’这条心历路程。” 陈牧眼睛亮了一下。 邱余欢知道,这很难得,大多数时候陈牧都昏昏欲睡。 “你怎么又知道我的下部戏还是做导演呢。”陈牧摸摸眉尾,“我是在做实验没错,不过单独针对角色塑造,你就该知道,我下部戏是要做演员的。” 他随口这么说道,把话题彻底转开了。 这个时候有人往这边走过来,陈牧侧开身:“这是我们的主演,黄文尧先生。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来排练一下第一幕吧,正好让大家都看看,第一幕大部分是独角戏。” 黄文尧微笑着伸出手:“邱老师,劳烦指教了,我也是出道后第一次演戏,还好是音乐剧,我不会演,就跟着您的配乐走了。” 邱余欢叹口气,恭喜他。黄文尧转向神情僵硬的程冬时,笑容加深了几分:“我就说我们有缘,做完同学就做同事。” 程冬与他握手,对方的掌心让他出现了黏腻难以摆脱的错觉。 陈牧拍拍手,尚且简陋的布景和灯光跟上,黄文尧跳到台上。 苏瑾走到程冬身后:“我们又着了那两人的道了。” 程冬回过神,次才反应过来苏瑾也在:“抱歉,师父是前些天才跟我说让我争取主演,我今天叫你来,以为真能谈成事情。” “你跟我抱歉什么,邱余欢不会做暗箱操作的事情,才让你错过机会。” “并不是。”程冬辩白,“这趟进山,师父也是想要看看我能不能胜任,我懂得一些事情后,才能懂这个角色。”他看向站到舞台底下神情专注的邱余欢,“师父教会了我要怎么生产音乐而不是笨拙地去把握它。” “听不懂你们这些艺术家说话。”苏瑾摆摆手,在座位上坐下来,“既然来了,也不能空手回去,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捞个重要配角。” 程冬笑了笑,专心看排练。 程冬以为黄文尧大概也就演过几支mv,却没想到他在台上的表演比想象中精湛许多,舞台表演区别于在镜头前,肢体与表情要更鲜明,但黄文尧却能在大开大合中也不放过细腻的处理。 “黄文尧有表演系学位。”苏瑾突然说,换来程冬一个讶异的睁眼,“他的履历比较杂,虽然是唱歌出道,但好像以前学过很多东西,据说上大学的时候才15岁。” 程冬立刻有种有眼不识泰山的感觉,重新看向黄文尧,但越看越不对劲。 黄文尧的演技好像跟他的唱功一样,硬件很棒,却就是差那么点儿东西,程冬不懂演戏,但他看过周昱的27场公演,每一场音乐剧演员们的表现都不可能是复刻出现的,必定会有细节变化,而周昱就能做到一次比一次更好,让彻彻底底属于门外汉却又有着最基本的鉴赏反馈的观众能够看得到他的出彩,程冬也不例外。 但是他在黄文尧身上看不到比周昱更厉害的地方,一点儿都没有。 他扭头去看陈牧,发现陈牧脸色凝重,然后慢慢地,弯了一下嘴角。 程冬不晓得那个稍纵即逝的笑容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觉得非常不对劲。 “周昱不会允许的。”程冬说,“我不能让黄文尧来演斑马。” “你说什么?”苏瑾话音刚落,就见程冬离开座位走向了陈牧,她不知道程冬说了什么,陈牧脸色慢慢变了。 黄文尧停下来,疑惑地看向台下,其他人也都望过来,他们听不见交谈内容,只是觉得氛围怪异。 “为什么不能请回周昱,如果是《斑马》的话,我认为他会愿意回来的。” “你那么清楚。” “谁都知道周昱看重这部音乐剧,他曾经说过这部剧是他生命的开始。” 陈牧沉默了一阵。 “生命的开始?”他轻声说,慢慢走向舞台,撑住边缘跃了上去,踱步到舞台中心,抬头直视灯光。 大家面面相觑,不晓得这是来哪出。 陈牧他很高,但是因为瘦,显得尤其单薄,像跟孤零零的旗帜竖在那里。他站了很久,脚下不稳地晃了晃。 程冬不明所以,却不敢将目光从陈牧身上移开,他突然觉得这个年轻导演搞不好会晕过去。 “生命的开始?”陈牧低头看向他,又大声问了一遍,而后他的目光穿过程冬,好像在看别的什么,“他还对我说过,我是他生命的开始!” 除了程冬,没有人知道陈牧在说谁。 “你觉得我在辜负这部剧吗?你觉得我在辜负这个角色吗?”陈牧蹲下来,低下脖子直勾勾看着程冬,“我还嫌我辜负得不够彻底呢,你要是能把周昱请回来,那你去啊,你是哪根葱,不过是个小影迷,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你倒是给我把他找来啊。” 程冬皱起眉,他真的有点恼火了。 没有人有资格辜负一部绝佳的作品,更别提这听上去完全是因为私人恩怨。他撑住舞台,也学陈牧那样翻上去。 “我今天本来是为试镜而来的。”他俯视陈牧,直到陈牧站起身,把他的视线拉高他也并没有露怯,“与其在这里吵,不如给我二十分钟,我也演第一幕。” 剧场里一时寂静无声。 “好。”陈牧开口,“如果你能辜负得更彻底的话,我就换你。” 第三十二章 陈牧以为自己可能会看到另一个周昱,毕竟这小子一上来就是副疯狂影迷的模样。 但周昱是无法复制的,程冬恐怕同他一般清楚。他看着这个生涩的歌手站在台上,跟工作人员示意,好像有些紧张,表情却也笃定。 黄文尧抱胳膊下了台,居然不恼,微微笑着看程冬。 程冬往前踏了一步,仰起头来。 这是学了周昱,不然旁人造不来这样的动物姿态,踏步里细微的垫脚,仰脖子的弧度,让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匹怯懦而懵懂的斑马。 然而之后的程冬,没有了周昱的影子。 作词作曲都有了改动,陈牧以为区别在这里,毕竟程冬是歌手,他的唱功和表现力与身为演员的周昱有本质不同,程冬的演唱痕迹更重,乍看后是明显的不合适。 但除了表演质感的区别,更大的区别是程冬因为生涩而爆发出的应接不暇的情感宣泄。 没有人比陈牧更了解周昱的成熟和强大,所以他的表演必定是面面俱到的。程冬不同,这小子在此之前恐怕根本没有演过戏,他敞开臂膀,丝毫不掩饰剧烈喘息,哪怕肺活量跟不上唱到破音,也不怠慢尾随而至的又一波爆发。 陈牧皱起眉,在他认为这有些过了的时候,程冬又急转直下地放低了音量,他的脚步和神情都变得畏缩。 “奔逃、奔逃是主旋律,隐藏、隐藏是显基因。在无暇他顾的白日只有活命和偶尔的草汁甘甜,生息之外的夜晚才是我颠倒草原的梦想王国。”程冬的脸上有了赤|裸的欲|望,好像从夹缝里颤巍巍探出的一根新草,带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大伸向空中。 陈牧想起了周昱的脸,他记得周昱在演这一幕的时候,没有那么起伏剧烈的表现,那个人更擅长润物细无声的渗透式演绎,因此当他亮出他的意图时会让人觉得恐惧,不像程冬,程冬的意图明确而肆意,却又因为太过直白而有种让人不忍掐断的怜悯在里头。 愚昧的草食动物应该是这样的,周昱他,更像是狡猾的肉食动物。 程冬直起身,胸膛起伏,看向陈牧。 二十分钟比想象中短太多。 陈牧伸手向后,把兜帽捞起来罩在头上,在舞台边缘拍了拍:“你还生得很,晚的这一个月,尽快补起来。”然后转身走到角落。 程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牧掀开角落的帘子,那里头竟然放了张床垫,陈牧和衣躺上去,他的助理帮他拉了帘子,转过身来:“陈导要午睡了,大家先吃饭休息吧。” 众人这才抬头去看电子钟,正是到了陈牧平时雷打不动要午睡的时间。 当然除了按时午睡,陈导是个有空就在睡的人。 剧场内静了几秒,才陆陆续续有人动起来,一些演员和工作人员上前来跟程冬握手,低声介绍几句,便悉悉索索拿了东西外出午餐。 人群散去后程冬才想起来去找黄文尧,一扭头,对方已经站在了自己旁边。 这种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圈子里抢角色没见过这种当着人面儿抢的,整个程序草率到了极点,程冬方才脑门一热根本什么都没想,本已经做好要立足的觉悟,却立刻犯了忌讳。 他眼角已经瞥到苏瑾朝这边急切地走过来,黄文尧却张开手臂对他说:“恭喜你。” 这个时候的拥抱简直匪夷所思! 但是程冬更不可能拒绝,他忐忑地接受了,黄文尧在他耳边说:“你真是让我越来越有兴趣了。” “抱歉。”程冬是真心实意的,毕竟他也看得出来,黄文尧的表演也下了功夫。 两人错开身,黄文尧仍旧微微笑着:“要是觉得抱歉的话,请我吃饭吧。” 程冬刚要说话,苏瑾已经走到台上来了:“那是应该的。”她斩钉截铁,也立刻让对话变得公务化,“届时希望阿曼也能到场,这件事我们处理不当,该道歉道歉道歉,该罚酒罚酒。”她很少放低姿态,然而此时胜券在握,姿态放多低都没关系。 黄文尧却摇摇头,看住程冬:“不用了,地方我来挑,只要你到就好。” 程冬没有再向苏瑾求助,点点头。 “等我电话。”黄文尧从始至终都保持绅士笑容,最后这刻却突然多出分暧昧,深深看了程冬一眼,转身走下舞台。 程冬从头到尾就没说几句,扭头来看苏瑾,经纪人面色凝重了一秒,立刻笑开了。 “不错啊你!”苏瑾用力拍他的背,“陈淑曼不在这里是大损失,我真想看她会露出什么表情来,你太给我长脸了程冬!我去跟公司争取提高你的抽成!” 程冬被她扶着肩膀,也从紧张情绪里出来了:“我表现得怎么样?” “超级帅!”这次说话的是小纪,女生站在舞台下面,扒着边缘仰头跟他说,“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用唱而优则演了,你一次全齐活了!” 程冬摸着后颈不好意思,陈牧的助理却紧张兮兮地走过来对他们竖食指:“陈导睡不够的话会发脾气的。” 三人相视而笑。 原殷之挥动球杆,目光追随白色高尔夫球来到果岭,没有进洞,眼下已经用完了72杆,他也懒于再上前将球推入洞中了,把球杆交给球童。 “你刚刚右臂用力过猛了。”原缜说,他嘴里还嚼着口香糖,要是在家里这么说话一定会被呵斥。原殷之小时候是很羡慕自己小叔被送到国外的,但现在看这个强迫症患者长得随心所欲的模样,也不那么羡慕了。 “我约你打保龄球,你把我叫来这里。”原殷之面无表情。 “那种地方闹哄哄的,这种开阔地带才适合减压。” 原殷之一边脱手套一边说:“你不过是受不了整齐摆好的球瓶被撞到而已。” 原缜眉尾挑了挑:“臭侄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原缜换了一片口香糖,“现在心情怎么样,咱们可以谈正事了不?” 原殷之顺势接过他的话:“也不是什么正事,爷爷让我最近监督二叔那边的一个网络项目,我抽不开身,你看看你有没有时间。” “我一回来你们就轮流操劳我。”原缜不乐意,“你有什么抽不开身的,你手上超过一半的事情都我来管了,你能找个不那么烂的借口吗?” “好,我不找借口。”原殷之冷笑一下,“我不想管二叔的事,他们喜欢做贪吃蛇,自己追着自己尾巴咬,吃到最后还不是吃了原家的,就好像他们不姓原一样。爷爷每次都拿这种破事儿来烦我,我管了,就要让人埋祸心,不管,又不能看着他们作死,索性现在也要换当家,我也不想惹一身腥了。” “谁跟你说要换当家的了。”原缜说,脸色也严肃下来。 原殷之看看他,用鼻子发出轻笑:“小叔,爷爷早就安抚过我,你也不用装了。” “你叫我小叔,也是知道我比你大一辈,以后原家还不是要交到你们手上,只不过你这代没几个好苗子,我与你年龄相仿,给你分点儿担子而已。” “问题是,这担子我早就不想抗了。” “那你想干什么,我听说你开娱乐公司,那点儿小玩意儿你就满足了?” “地盘小,烦心事儿也就少。” “年纪轻轻的怎么净说这么没志气的话。” “我已经三十一岁了小叔。” “又不是六十一岁……等等,难不成你是为了其他什么事才一副要解甲归田的模样。”原缜上前几步掰住原殷之的肩膀,这个只小他两岁的侄子回过头来,眼角很冷,小时候被算命先生说要为情所困半世飘蓬的那颗泪痣也在近距离注视下,变得明显。 原殷之没有答话,原缜盯着他:“你在为什么做预备?为女人吗?” “小叔,你忘了我喜欢男人?” “那你是为了男人?” 原殷之眯了眯眼睛。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只是突然想试试,如果我不要原家的光环,也不要原家的包袱,会怎样。” “不可能的。”原缜松开手,认真看着他,“你一定也猜得到,老爷子叫我回来,根本不是打算要让我当家,我不适合国内环境,他就是让我来解决你的。” “解决?”原殷之挑高半边眉毛。 “他肯定是看出你心不定来了。”原缜蹙眉,“原家当家急着发展副业,这可不是好兆头。” 原殷之觉得心里有点冷。 他猜得到,但是真的确认了这样的控制意图,却产生了一种让他陌生的疲惫感。 原殷之没有再开口,沉默地找了电动车,原缜站在原地看他吩咐司机开车,一个人离开了。 原缜嚼着口香糖,想起来小时候自己带这个比自己还高两公分的侄子去跟人打街头篮球,回家后被老爷子抽了一顿,后来原殷之就开始学习高尔夫和国际象棋了。 他今天打电话给自己,有好几分钟,根本说不出要到哪里消遣,他心情不好,也一定腻了这些千篇一律的减压场所,却也找不出别的去处。 人家都羡慕他们的生活,但这其中的责任和累赘,也会把一个人面前的道路缩窄,说白了,哪一种活法都是局限的,他们的目的地看起来高远,但他们的□□同样高,走来走去,都像是原地踏步。 而如果想要改变现状的话,要么是去到低处,要么只能依靠充满未知的腾空去更高的地方,因为没有人再会给他提供可攀爬的崖壁了。 第三十三章 程冬听到外间动静,就喊了一声:“原殷之。”随后对方就推门进来了。 原殷之看程冬穿着短裤背心,赤脚站在客卫地板上给蛋黄洗澡,洗脸台里堆了张浴巾,皮蛋从里头冒出来,湿毛一缕一缕的,开始疯狂洗脸。 “怎么不送到宠物店去。” “你不觉得亲手洗很好玩吗。”程冬话音刚落,蛋黄就螺旋桨一样甩起浑身的毛来,程冬被甩了满身也不生气,揉着蛋黄的头笑,笑了两声才意识到什么,扭头去看原殷之。 原总就算站得远,也被溅了一身,他伸手抹了一把下巴。程冬正眨巴着眼睛以为他会生气,原殷之就转身走了,再回来的时候也换了短裤,但没穿上衣,程冬正专心致志给蛋黄洗耳朵呢,眼角瞟见原殷之的腹肌,就有点不淡定了。 “我来帮忙。”原殷之说,说完却无从下手,就这么定定看着程冬。 “呃,你给皮蛋梳毛吧,轻一点。” 程冬低头擦干了蛋黄,再抬起头来,就看到原殷之拿着一把小梳子,小心翼翼地按摩着皮蛋的背部,天竺鼠似乎觉得不赖,乖乖的,前爪搭在原殷之的手指上,都要享受地眯起眼睛来了。 程冬笑了笑:“我今天很高兴。” 原殷之专注手上的活儿:“发生什么了?” “我拿到了音乐剧的主演。” 原殷之抬头看了他一眼。青年的脸熠熠发光,没有任何上妆和打光也帅气逼人,他也笑一笑:“恭喜你。” “唐真跟小纪说要我请吃饭的,我推到明天了。” 原殷之挑挑眉,凑近了闻闻天竺鼠:“挺香的,你用了什么沐浴露。” 程冬大概知道这招数,索性也不被牵鼻子走,自顾自说:“我之前去了趟超市,今天我下厨,请你帮我庆祝,好不好?” 原殷之还是不看他,跟皮蛋腻歪起来,天竺鼠紧紧抱着他的手指不舍得放开似的。程冬心里陡然涌起股火来,而且酸,把毛巾往蛋黄头上一盖,走过去就把原殷之推到了墙上。 男人垂眼看着他,满眼笑意。 程冬愣了一秒,看了看自己撑墙的手臂,想起来这好像就是小纪口中的“壁咚”。 他也有些来劲儿了,靠近原殷之逼问他:“不肯赏脸吗?” “要我赏脸可是很贵的。” “有多贵?” 原殷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到了程冬的腰间,轻轻揽了一把,程冬就贴到了他身上,青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还是僵硬地维持着撑住墙壁的姿势,隔了一层半湿棉布的胸腹明显地热烫起来。 程冬觉得原殷之还是一贯的不要脸,堂堂原总在他跟前出卖色相,这姿势怎么看自己都是被勾引的那个。 “算了,给你免费。”原殷之笑着说。 程冬的脸却更红了,该死的刚刚他以为原殷之会说“要肉偿”。 为了避免更丢脸,程冬果断把人推开:“你把两只收拾了,我做饭。” 原殷之心想,捉弄程冬比任何事都减压。 程冬确实是心情好,在饭桌上多话到原殷之要往他嘴里塞食物,原殷之一直笑着听,知道程冬提到了周昱。 他执箸的手一顿:“偶像?” “对啊,我当时来这座城市并不是抱着要出道的念头的,不过是想挣钱,是因为后来看了周昱的音乐剧,才动了心思,奇亚签我,我没犹豫就答应了。” 原殷之回忆了一阵,确实是有个这样的明星,当时伯诚还在会议中做过关于签下周昱的评估分析,只可惜没有成功,不提伯诚,当时大大小小的娱乐公司都想签周昱,但是直到他突然销声匿迹,这个人背后也没有任何公司背景,据说他身边的只有一名经纪人。 正是他的背景单薄才让原殷之没有在意,这个圈子里的资源就算在近几年拓展飞速,却也都是被几家大公司握在手里,不签经济公司根本没有存活余地,那个周昱恐怕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我记得他是演员,你怎么会崇拜他?” “因为当时《斑马》全部的作曲都是他完成的。”程冬的眼里升起碍眼的亮光,好像面前就是舞台,舞台上站着那个曾经在青年的梦呓中出现过的周昱。 原殷之放下筷子,他并不想扫兴,但显然他更不想给自己添堵。 那就只好堵住青年的嘴了。 程冬吃得正开心,就被原殷之突然袭击,最后这顿用来庆祝的、他辛辛苦苦做了三小时的饭也没能吃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餐桌边做了一次,在床上做了两次。 程冬只好安慰自己,这也算是一种庆祝方式。 两人面对面靠在枕头上,壁灯还亮着,程冬忙了一天又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几乎睁不开眼睛,他隐约听见原殷之说话。 “我想把伯诚的唱片部门完全独立出去,如果完成了,你跟伯诚的合约也会有变动。” “嗯?”程冬打个呵欠,“我不太懂,这样不是会更麻烦吗?” “伯诚入股的电影公司今年票房做的好,有充裕资金做拆分,这是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是吗。”程冬把头埋进被子里,显然是不太想听了,“老板你乐意就好,我个打工的也出不来主意。” 原殷之伸手摸摸青年露在外面的耳朵,沉默了一阵。 “除了我和音乐,你还想要什么?” “没有了……”程冬迷糊着答了,随后就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原殷之看着他安静的睫毛,缓缓开口:“死物会对你忠实,只要你想唱歌,只要你想弹琴,它们都会发出声音……我比死物还不如。” “所以你干嘛想要我呢。” 程冬的专辑终于还是在十月初赶制出来了,宣传攻势猛烈,地铁站电视墙循环播放主打mv,一夕之间,很多人都记得了他的脸。 轰炸效应也是有弊端的,他又不是人民币,人人都爱,网络上也开始出现表达厌烦的发言。数据分析团队连夜跟进反响情况,将宣传力度梯度减弱,转而开始攻占口碑榜,不管是雇适量水军刷评价还是把乐评人的赞誉句子单独拎出来放在显眼位置,包括程冬的微博也开始雇人打理,除了发宣传微博,也开始要求他发日常图文、与粉丝互动。 程冬不太玩社交网站,所以也意识不到粉丝数量的概念,他只知道现在出门会有更多人跑上来要签名拍合照,偶尔也会有比较过分的揩油行为,大概因为他只是个近期蹿红的艺人,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总之他不能肆无忌惮地遛狗和逛超市了。 苏瑾得知他跟原殷之住在一起,更是提心吊胆,要他出入家门一定要跟原殷之分开,窗帘拉好。 “你那间公寓又在市区,人多眼杂,我回头跟原总谈一下,你们最好还是分开住,见面也选隐蔽位置。”她顿一顿,“不过原总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了,他要是真心想捧你,也不可能不为你考虑。” 程冬低着头,“嗯”一声。 比起不能遛狗和逛超市,把原殷之藏起来更让他觉得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苏瑾真的去找了原殷之,某天程冬回家,看见翟洁已经叫了两个人把原殷之的东西打包好了,见到他呆站在门口,翟洁走过来温声对他说:“老板在出差,所以先让我过来收拾东西,你现在私生活被高度关注,他是体谅你。”说着写了张字条给他,“这个是老板会常住的地方,你们俩以后要见面,就按这个地址去,老板说他回来以后会约你,叫你……”翟洁思索了一下措辞,“叫你不要多想。” 程冬接过字条,笑了一下:“这话是你说的吧。” 翟洁举手:“行行行,是我说的,也是我多想,你们俩好得很,不需要担心。” 程冬笑着说谢谢。 翟洁叫他不要笑,gay对着女人放电很不道德。 程冬愣了一下,意识到那个gay指的是自己,他摸摸后颈,觉得接受起自己二十多年突变的性取向竟然也并不难。 那之后半个多月,程冬没有见过原殷之,电话和微信的来往也不密切,大多数时候原殷之都说在忙,而他自己这边,音乐剧的排练和应承下来的黄文尧的嘉宾演出,也让他分不出更多精神去感受第一次与恋人长时间分别的苦涩。 说起黄文尧,借着之前程冬抢了他的主演,要程冬请客的那顿饭后,避无可避地,程冬与这个人的来往也频繁了起来,甚至在艺人资料页面里的圈内好友一栏里,黄文尧的链接是唯一一条,微博上黄文尧也喜欢艾特他或是发一些两人在一起排练的照片。 公司里是很欢迎这种搭售模式的,两人的形象都比较健康,不管评论怎样也都确实是在往实力派发展,更别说现在的卖腐风潮。这种不要钱的良性炒作不来一打真的没问题吗? 这种时候程冬有多憋屈就根本没有人理会了,包括苏瑾,她就算再讨厌陈淑曼,也不得不承认,黄文尧有稳定的粉丝群,过去也没有跟哪个艺人特别要好过,现在程冬是在沾人的光。 黄文尧的巡演第一站,就在本市,宣传海报里除了黄文尧那张端正英俊的脸,程冬的名字也被放在的显眼的位置。 程冬此时坐在地铁上,戴了口罩和帽子,旁边下晚自习的女中学生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他和黄文尧的cp属性,他听不懂也不想听,只是低头看着手机,自己一个小时前发给原殷之的信息仍旧没有回复。 第三十四章 “好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彩排了,希望大家全情投入,没有时间再有修改了。” 导演用喇叭喊道。 这里是直霖足球场,明天晚上这里将会被无数的荧光道具和心情激动的人群淹没,黄文尧的巡演第一站会在这里举行,而程冬要做的,就是陪黄文尧唱两首歌,再跟现场观众互动一番,工作很轻松,但因此带来的效应却是不能简单估测的。 不管怎么说他应该感谢黄文尧。 程冬站在舞台下方,他会在黄文尧说完“也许你们已经熟悉他了,但我还是想把他介绍给大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这句话后,被升降台送到舞台表面,最初几次排练他还会因为黄文尧那句“最好的朋友”而表情尴尬,但现在不会了。 不管黄文尧真不真心,他接了这样的友情之手,只要铭记在心就好。 因为足球场内并没有观众,所以电动升降台上升时发出平稳的机械音,能很容易听到。程冬还算轻松,他在心里不断模拟视线变宽来到舞台上时,会看到潮水般波涌的观众和那些星海般的荧光道具,以借此预演场景,希望到时候不要因为紧张发挥失常。 但是这次,视野没有顺利在他眼前展开。 升降台突然停了下来。 随即“咔、咔”两声,程冬还没反应过来,升降台就往一边倾斜,并伴随骤降,他在空中腾空了一秒,再落下来的时候感觉脚踝一阵剧痛,整个人像被突然踏扁的易拉罐那样叠到了地上。 舞台底下的工作人员发出惊呼,纷纷跑过来,黄文尧从上方弯身看了一眼,就立刻跳了下来。舞台高度不低,他这举动又让旁边的人捏了一把汗。 “怎么回事,受伤了吗?”黄文尧问,声音听上去很着急。 程冬撑起上半身,看了看自己的手肘关节,只是擦伤,又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腰,都没有问题,他跌下来的时候为了保护头和脊椎,尽可能快地抱头侧身了。但是腿……程冬动了动左脚,随即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是扭伤。”随行的医护人员用电筒照亮他已经开始肿起来的脚踝,立刻从急救箱里找出白药来,又补了一句,“有点严重。” 程冬一直没有说话,小纪也从外面跑进来了,周围乱哄哄的,医生在帮他揉脚踝,他咬牙忍着。 最终结论是,程冬勉力参与第二天的演出,毕竟他是嘉宾的宣传已经放出去了,当晚发他的受伤通告,第二天将站立的演唱改为坐在椅子上,由升降台送出,为了观感整体,黄文尧也坐着与他合唱,灯光和数字影像都改用柔和惬意的风格。 虽然不完美,但这种解决办法还算不错。程冬坐在病床上,目送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离开,黄文尧却没有走,接了杯温水过来递给他。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两周后还要复查,医生说有可能骨折了,这么一耽误,你的《斑马》……” 程冬垂着眼帘,沉默几秒才说:“两只脚不行,我一只脚练。” “我的话可能不起什么作用,但我会去跟陈导好好说的,毕竟现在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主演了。” 程冬这才抬起眼看他,他从受伤到现在没说几句话,听凭安排的模样,黄文尧知道程冬损失了在自己演唱会上做嘉宾的机会,也许不会特别懊恼,这人真正担忧的是音乐剧的排练。这剧开始制作后已经数月,预期一年后公演,准备时间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一,程冬因为录制首专和参与演唱会没有做到全心全意,陈牧已经有微词,本以为明天演出后就可以放下其他工作专心音乐剧,却又在关键时刻负伤。 然而此时程冬也终于有余力对黄文尧露出抱歉神色:“不管怎么说,也给你的第一场演唱会添麻烦了,抱歉。” “别这么说,我还觉得抱歉呢。” 程冬对黄文尧并不算好的印象保留至今,也终于在这段时间里,在对方多次主动的友好里瓦解了。 黄文尧当晚用自己的微博亲自发了程冬受伤的通告,还配了程冬包着脚踝坐在床上,低头喝水的照片,配文「兄弟你要快点好起来。」 黄文尧的粉丝表示同情,觉得程冬给自家偶像当嘉宾受伤,还抱有微妙歉意,而程冬的粉丝一边心疼一边觉得黄文尧没有因此就取消程冬的演出也够义气,这糟糕的小插曲不仅没有带来负面影响,两人微博下的cp党又添了个“情深意重”的梗。 第二天晚上的演唱会很圆满。 程冬坐在椅子上,受伤的腿悬空垂着,抱着吉他弹唱,跟黄文尧对视,表情也跟随歌词捏得很准,两首歌结束后,黄文尧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附在他耳边说话,这样的耳语通过耳戴麦克风传给了整个球场的观众。 “谢谢你来我的演唱会。” 被他轻轻揽住的程冬有些发愣,抬头看到舞台上方悬挂的led屏幕给了自己特写。 那时候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原殷之看到了会不会不高兴。 然而此刻他根本不知道原殷之在哪里,有没有可能会买这张演唱会光碟。 原殷之失联一周后,程冬总算接到了他的电话。 那张翟洁留下的字条也能派上用场了,地址是一幢郊区别墅。时间有点晚,程冬不想麻烦小纪,就自己拄了拐杖打车去,好歹他也算个小明星了,不然就前几个月的收入,这车费就够他喝一壶的。 原殷之接到门卫通知后亲自开车出来接人,就看到程冬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像根斜着的火柴棒。 原殷之下车后扫了一眼那两个保安:“有跟车子敬礼的工夫,没工夫给人拿张椅子?” 那两人有些讪讪,程冬拉了一下原殷之,隔着口罩说:“算了,是以为我有传染病,等的又不久。”说完自己绕到副驾驶开门坐了,原殷之站在门边目睹他绕一个大圈,没有过去扶。 程冬自然是没有意识到什么的,等原殷之坐进驾驶室,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回信息?手机也打不通。” “最近家里有点事情,比较棘手。” 程冬抿了抿嘴唇:“解决了吗?” “解决了大部分。”原殷之扭头看看他,“你呢,我听翟洁说了你的情况,伤势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只是音乐剧剧组整个都被我拖慢了进度。” 原殷之打了个方向,驶进车库,他扭头看程冬先把拐杖伸出去,再小心下车,姿势别扭,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声“等等。”绕过去一手拿了拐杖一手揽了程冬的腰。 “搂住我。” 程冬依言照办,两人挨得很近,程冬偏着头看原殷之的眼角的痣。 若是以往,这暧昧氛围早就该发生点儿什么了,但此时的原殷之只给了程冬一个非常淡定的侧脸。 别墅里没什么人气,设施齐全却仍旧让人觉得空,大概是日常用品少的缘故。程冬在沙发上坐下来,跟原殷之说了说家里的两只宠物,说到蛋黄出洋相的地方,笑了一阵发现原殷之还是没什么表情。 “原殷之,你心情不好?” 原殷之走过来,突然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来,伸手托了托他的脚踝:“没有大碍吧?” “呃,还成。” 原殷之就把手从脚踝移到了他的裤裆。 虽然两人见面肯定是要做那档子事的,但程冬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不太有兴致,就伸手按了原殷之的动作。 “你如果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就算有些事情我不懂,分担一下郁闷总还可以的。你看我最近也不顺,我们可以……嗯,我戒酒了,可以一起打打游戏?” 原殷之抬起头来,冲他眯了眯眼睛,好像有点可怜似的。 “可是我想做。” 程冬抬起双手,表示“行行,你来”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殷之隔着内裤把他摸硬了,却拉下布料张口含住了他。 程冬差点没给吓软了。 原殷之也许并不熟练,程冬觉得男人的牙齿有几下硌到了他,但他也没有比较对象,从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就觉得快|感直冲脑门。 不管怎么说,blowjob这种事,视觉冲击的首轮刺激是无法比拟的,特别是原殷之还长得好看,更特别的是,原殷之的那颗泪痣在这种时候发挥的魅力让人像是第一天意识到。 原殷之一边吮舔一边抬眼看程冬,程冬已经浑身瘫软,眼睛没法从原殷之脸上移开,都要发直了,他感觉自己胀热的茎身被原殷之舌尖刷过,立刻被嘴唇箍住,在他看不到的口腔内部,有力的舌头托住了他,柔嫩的口腔肌肉包裹他,慢慢把他往里送,用喉咙按摩已经泌出液体的头部。 程冬以前看动作片,不管岛国欧美,里头夸张的演技分毫触动不了他,不过是例行公事一样的抒发,但是面无表情的原殷之,只是这么看着他,他就激动得觉得自己要发起抖来。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被调动得这样厉害,失去了人类进化数百万年得来的自制和仪态,像一件被原殷之按了开关的玩具,轻轻颤抖、喘息粗重、肌肉紧绷,大脑混沌一片。 然后他射了出来。 原殷之偏过头,扯了几张纸巾吐掉嘴里的东西,程冬还在高|潮余韵里,也不晓得不好意思了,原殷之凑上来吻他就乖乖张开嘴。 “唔……”尝到味道后他本能地偏了下头,原殷之竟然也没有逼他,起身去漱口。 程冬坐在沙发上回了好一会儿神,才觉得不对,原殷之帮他弄完也不继续?可他刚刚脚背明明触到男人勃|起了啊。 他自己清理好,提上裤子去找原殷之,对方给了他一个漱口后清新的轻吻,要进浴室。 程冬本想跟进去,原殷之却用手撑住门,笑着垂眼看他:“今天不给你洗澡了,卧室在二楼左转第一间,自己洗了去躺着,等下来给你讲睡前故事。” 程冬抬头看着他眨巴眼睛。 “乖。”原殷之揉揉他的头,关上了浴室的门。 程冬在被窝里等了一会儿,原殷之就上来了,掀被子躺在他身边后,没有说话。 “你不要我帮忙吗?”程冬问。 “帮什么忙……噢,那个不用。”原殷之翻个身,借着温暖昏暗的灯光看程冬,程冬也看着他,青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疑惑,却也有不加掩饰的信任。 他等着他给答案。 “这个睡前故事可能会有点长。” 原殷之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 第三十五章 程冬发现原殷之的声音也是好听的,如果他讲的故事没有那么让人哽塞的话。 原殷之是原家长孙,殷字辈里最出众的一个,从小被寄予厚望,当然那厚望是来自近乎集权主义的爷爷。其实原殷之的性格并不是天生就那么有气场,他小时候也调皮捣蛋,挨的棍棒不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少,甚至更多也说不定,毕竟原家老爷子也是马帮出身,从过军打过仗,下手都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曾经把原殷之的手心打烂过。 原家家大业大,纨绔不少,就连原殷之的父亲原衡都是阿斗做派,区别在于他的情圣技能满点,当初把秦岚追到手,顺便到手的还有秦岚在当时电影厂里的关系网。那个年代的电影刚刚开始从主旋律发散,进入娱乐范畴,原家想加入前驱行列,自然需要人脉。当时电影圈就那么些人,秦岚号召力并不算低。 不然就凭原家还有不少人存有戏子低微的观念,若不是有利可图,也不会承认这婚事。 算起来,原家就是在那个时候踏入娱乐圈的。只不过除此之外,随着政策开放,大伙儿也尝到了其他拥有更大利润的产业带来的甜头,以及老爷子多少有些守旧的思想,便开始放松对娱乐产业的参与。原殷之创办伯诚的初衷,也是不想原家失手弄丢这块嘴边的肉。就算唱片不景气,国内审核严格,信息时代的来临也注定娱乐业会成为头筹行业,只不过他动作太大,做好了收不住,跟原家的公司产生了竞争关系,老爷子在众多讨伐声中召开家庭会议,最后决定两厢合并,一方面壮大伯诚,一方面往伯诚中注入原家的家族股份。 原殷之对这决定不置可否,反正培养他的是原家,自己的启动资金虽然是私有财产,但也是由家族产业得来的。他当时觉得无大碍,虽然原家把经营不善的烂摊子丢给他还美名其曰“壮大”,并且从中获利,但作为当家,不管是不是拖油瓶,总没有甩掉的道理。 这些前因原殷之跟程冬草草带过,他重点要讲的,是众多前因堆积到如今的后果。 “爷爷把他最小的儿子招回国,也就是我的小叔,明面上有多重含义。现在家里不少人以为当家的会换成小叔,都往他跟前凑,毕竟他一回来就从我这里接过去了大半权力。爷爷这么做,一是让我看清哪些人该提防、哪些人不必在意、哪些人往后可以用;二是提醒我,我懒怠的后果可能真的是让位;而第三点,也是真正的目的,他在借小叔的手,整理我能动用的资源,这当中自然会触及到我的私有产业,他们拿不拿,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我不能让他们拿。我要是连私房钱都没了,往后更是要被管死,爷爷会把未来几十年都打算好,所有人之间都存在牵制,原家才会走得长远,但我并没有为家族鞠躬尽瘁的打算,带拖油瓶没关系,我不想像我妈一样把自己也搭进去。” “所幸我还有筹码。因为当年那场家庭会议,小叔气不过,觉得我被欺负,帮我转移了一些资金,在国外投了些项目,主要是网络方向的,现在发展得很好,占股比例大,所以我想,可以慢慢把我在国内的资金转移过去,先糊个壳子,填好了,就算把伯诚整个搬过去了。这么做有风险,中途被发现家里是不会放过我的,而且内耗太狠,我在国外又没有小叔吃得开,有可能做不下去,这些天,我就是在处理这些事情。”原殷之说完,低头看他。 “这根本不是什么睡前故事。”程冬彻底清醒了。 “当然是。”原殷之笑笑,“金蝉脱壳的故事。” “我能帮上忙吗?” “你哪里能帮忙。”原殷之的笑眼让程冬发慌,“还不明白?” 他不是不明白,他猜到了却有些不敢确认。 “你要我跟你走吗?” 原殷之看着他,点了点头。 程冬眨了下眼睛,他觉得喉咙哽住了,因为紧张或者其他的情绪,无数念头挤在脑袋里,他本能地想从床上坐起身,这一动,伤处就扯出痛感来。 他看了看自己包了纱布的脚踝。 如果跟原殷之走的话,这些刚刚触到的东西都要失去了。 “我给你考虑时间。”原殷之握住他的手腕,失声笑出来,“好吧我承认,这根本不是什么睡前故事,因为你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程冬突然想起什么来,对原殷之说“你等下”就单脚跳下床,从屋角挂好的外套里拿出一张方形物件。 “这是我的专辑。”他扬扬手里的东西,转身找了找,还算幸运,电视底下有播放器,他把cd塞进去,直接跳到了第七首歌。 音响里流淌出柔和的钢琴前奏。 这是原殷之的琴音。 当初原殷之要求给程冬伴奏,不过是随口一提,但是团队里的人都因为他这随口一提,把其他歌都做完了,单空出这首,才有些小心地问程冬,是不是该把原总请来录音了。 程冬就跑来问原殷之,当时他正因为家里的事情头疼,觉得还拿这事儿来烦他真是没眼力,但是程冬哪里需要有眼力,他只要拿那双好看的眼睛望着他,原殷之就只能投降了。 原殷之那些天时常出没伯诚,底下的工作人员人人自危,担心这是什么不动声色的视察工作,只有少数人知道,原殷之是到琴房练琴。 他功底好,上手十分快,并且少出纰漏手速也完全跟得上,团队人员都在心里划十字,本以为老板是利用特权来折腾人的,没想到竟然是来节省预算的,请钢琴师来伴奏也差不多这个样子。 他们倒是心满意足,程冬却又一次被人默默吐槽没有眼力见儿了,跟原总在琴房里练到昏天地暗,原总猛砸了好几次琴盖,就算有缓降器也差点被他砸坏。原殷之一不耐烦程冬就笑着哄他,一边道歉一边说我们再来一次,竟然也将人哄得跟他熬夜。 最终出来的结果自然是好的,甚至征询了原殷之的同意后,还将他的名字写进了歌词单里伴奏那一栏。 程冬就地坐到地毯上,专心听。 原殷之也从床上坐起身,他根本没想起来程冬的首专已经发行,也对此兴趣不大,不过此刻听到自己的琴音和着程冬的歌声,觉得新鲜。 他去看程冬的背影,青年一动不动,直到歌曲结束要跳转下一首,他才探身将cd退出来。 “怎么不接着放,我还没听过呢。” 程冬却置若罔闻,坐在那里,盯着手上的cd壳。 专辑封面是一些列动态照,从后脑勺连拍到他彻底转过头来。最后回眸的灿烂笑容十分纯真满足,万千歌迷都被那一溜白牙给秒杀了少女心。 程冬今天把专辑带来,确实是想跟原殷之分享自己的作品,但是当他完全忽视自己的歌声,去听原殷之的伴奏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抛开技巧的优劣,音乐是十分能表达内心的东西,原殷之技术纯熟,但程冬却无法从他的琴声里听到感情。他回想自己在唱这首歌的时候,在录音棚里,眼睛都没法从原殷之身上移开,每时每刻都期盼对方从琴键上抬起眼跟自己对视。也因此,这首歌在整张专辑中意外地热度最高,明明不是情歌,却唱得雀跃又羞涩,每个音符都是蠢蠢欲动的爱意。 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心动到无法掩藏了。 程冬扭过头,哪怕光线不明,他看向原殷之的目光却深长仿佛没有尽头。原殷之不由自主地直起身,他有些疑惑,程冬明明是看着自己的,他却觉得程冬的眼神好像还想看到更多,比他这个人还要更多的什么。 那目光几乎显得贪婪了。 “我会好好地,好好地考虑。” 程冬最后说。 程冬的脚踝经过复查,确诊没有骨折情况,配合理疗,三周后就基本恢复了,他虽然受伤但一直坚持每天到剧场报道,最近也渐渐开始更大强度的排练。 他太想完成《斑马》了。 伯诚的那份合约最诱人的地方是发专辑的承诺,眼下已经兑现,而他又因此得到了主演《斑马》的机会。程冬仔细想了,虽然这条路本来会很长,他还有可能领略更多的惊喜和挑战,但是如果原殷之不在呢? 比起那些遥远的还未曾得到的东西,失去已经得到的东西,显然是后者更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原殷之失联一周就让他心神不定——他得承认,关于舞台上的那起事故,他的反应本可以更快一些的——如果原殷之就这么走了,他可能不仅仅是心神不定了。 不过这些都要等《斑马》结束,原殷之说过时间不紧,他有接近七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程冬默默算了,音乐剧从排练完成到公演结束,正好七个月。 有一念在程冬脑中闪过。 也许七个月后他们已经分手,那他就不用考虑要不要跟原殷之走了。 程冬推开剧场门,一边和小纪说这话,一边往里走。他今天彻底丢了拐杖,觉得轻松而且浑身有力,跳难度最大的那段舞都没关系,信心十足。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深秋里气温骤降,那个人穿着呢子大衣,程冬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第二眼却从茧型大衣里轻易确认了。 他以为那被唐真称为“周昱雷达”的辨识系统早已失效,却没想到,一切如初。 走得近一些,他就能听到周昱的声音了。 “我为什么回来?当然是来拿属于我的东西。” 周昱的声音冷冰冰的。 第三十六章 程冬愣了愣,停下脚步,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与周昱面对面站着的人是陈牧,而陈牧也在同时将目光转向了他。 “我们已经有主演了。”程冬从没见过陈牧那么紧绷的表情。 程冬觉得耳朵好像被什么别的东西填塞,这使得陈牧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远。 他闭了闭眼睛,意识到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周昱转过身来。 这个曾经极有可能问鼎影帝的男人,与一年前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前,没有任何变化,面容英俊逼人,像一颗被精细打磨过每一个面的钻石,坚硬而昂贵。 程冬是第一次离他那么近。 周昱表情淡然,只轻轻挑了眉尾,就让程冬感受到尖锐的鄙夷。 “是吗,生面孔。” “你已经离开太久,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你不会不知道。”陈牧把手揣进卫衣口袋,奇怪的是,明明他的穿着在周昱身旁甚至显得邋遢,却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被周昱气势压过的人。 “你。”周昱往舞台方向偏偏头,“到台上演一段,演你最拿手的。” 程冬丝毫没有推拒意图,几乎双腿打绊地要往台上跑,陈牧却出声拦住了他。 “周昱,还轮不到你插手。” 被呛声的男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看向陈牧,眼中莫名有种恶意:“我当初怎么赤手空拳在这里立足,并不介意来第二次。”他顿了顿,目光又柔和了下来,“陈牧,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程冬愣愣看着他们,从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后,他才发现整个剧场鸦雀无声,明明这里平时都吵闹得不行,然而此时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陈牧和周昱,比陈牧午睡的时候还要寂静。 “我不是不知道你的演技,别再对我演了。” 程冬完全忘记了要签名。 周昱走了,用势在必得的身姿。程冬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晃晃脑袋把重要的事情想起来,可惜为时已晚,他又看看比失眠后的表情还要恐怖的陈牧,觉得托陈牧帮他要签名也不合适,一时间简直要以头抢地,后悔得要命。 陈牧深深吐了口气,回过身击掌:“继续工作!”而后看向要哭出来的青年,“程冬你来一下。”说完就往剧场外走。 程冬简直觉得世界都灰暗了,跟着陈牧来到休闲区,陈牧给他拿了饮料,他还是哭丧着脸。 陈导斜靠在桌沿,伸手扣了扣桌面让他回神,程冬只好抹把脸,伸手拿过饮料,看了看鲜艳色彩的包装,习惯性问了句:“有没有咖啡?”毕竟他最近为了不落进度,都一直在熬夜,白天就靠咖啡提神。 “我从来不碰影响睡眠的东西。”陈牧说,“依赖□□只会恶性循环降低效率。” 程冬只好闭嘴。 “你知道周昱为什么来吗?” 程冬抿嘴,点点头:“他说要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猜是要拿回主演吧。” “那好,你怎么想?” 他抬起头看这个相处了不久的导演,对方面色黑沉,比往常看起来要可怕十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昱的突然来访。这让他想要出口的话变得吞吞吐吐。 “我……我觉得,如果是周昱的话,他确实、比我……胜任……” “咵呲——” 程冬眼睁睁看着陈牧把手里的易拉罐握瘪,抬手就砸进了旁边的垃圾箱,准头一点儿不差,所以当陈牧回过脸来盯住他的时候,程冬立刻改口了: “但是我会努力的!就算没有周昱专业,我、我可以在唱功方面弥补!” “不,你要做的不是弥补,你不需要弥补,你要做的是演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斑马。” 陈牧弯下腰逼视坐在椅子上的程冬,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就弄砸这部剧,因为毫厘之差是羞辱我,云泥之别就是羞辱周昱。就像你说的,他比任何人都爱《斑马》。” 程冬用力咽了口唾沫:“我会的。” 陈牧起身:“喝完东西就来排练。” 程冬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陈导,你跟周昱他……” “你还有时间八卦?” “不是。”程冬也站起来,“我本来不想问的,我实在是,不认同因为私人恩怨糟蹋这么好的剧本和这么好的团队。” 陈牧总算把满脸的凶神恶煞收了收,他瞥一眼程冬,懒懒的。 “周昱他演技好吧?” 程冬自然是点头,不消他说,这是有目共睹。 “可真正的演技好,是要分得清戏里戏外,不然就箍在一个模子里了。周昱他,分不清戏里戏外,骗别人,也骗自己。” “但我总有一天要让他出来。” 陈牧转过头,对程冬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陈淑曼按下电话,抬头正好看到黄文尧走进她的办公室。 “怎么说?苏瑾那边有动静了吗?”他非常随意,在沙发上坐下来后,直接就把腿搁到了茶几上,两手交叉搭在腹部,愉快地耸了耸肩。 就算是陈淑曼都少见他这近乎自得的模样。 “苏瑾找了个狗仔,已经把东西递过去了,帖子和微博估计很快会出炉。” “你果然没料错啊。”黄文尧笑起来。 陈淑曼扶了下眼镜:“苏瑾她厉害的地方就在于特别会把握得时机,程冬先是受伤耽误音乐剧进度,周昱跟着就回国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换主演的风声,但苏瑾要防患于未然。为了保住程冬的位置,搏曝光是肯定的,何况她这也不算炒作,因为漏的都是真东西。” “嗯,九分真话一分谎话,最能不被怀疑。”黄文尧说。 陈淑曼抬眼看她:“哪儿来的一分谎?” “真话都让苏瑾讲,我们负责往里头掺假的,第一眼大家都会相信,等哪天把那一分谎揭出去,所有人又都会怀疑那些真话到底真不真了。” 陈淑曼看着微笑的黄文尧,神色僵硬了一秒,很快恢复:“你都可以来当经纪人了。” “不,能卖脸我干嘛卖脑子?累得慌。” “那为什么对程冬执着到这种地步?先是升降台事故,接着是透舞台剧的消息给周昱,我都没想到你还有后手,一连三招,程冬不知不觉就被你逼到死胡同了。这不累?” “我开心,自然不累。” 陈淑曼终于皱起眉来。 “怎么了。”黄文尧笑着起身走过来,靠近她,两人脸凑得极近,黄文尧压低声音,“你不是一直想赢苏瑾?如果这次成功,苏瑾就能被你踩到脚底下了。” 陈淑曼默默吸了口气:“我们小时候一块玩游戏,从来不作弊的。” “这不是作弊。”黄文尧伸出手指点在她的鼻尖上,“这是段数。” 程冬排练间隙休息,刚刚灌进一口水去,小纪就咋呼起来,差点没把他吓喷。 “怎么了?”他抹着下巴上的水。 “程冬程冬,你昭雪了!” 小纪把手机凑来他面前,那是一个微博认证为“知名狗仔”的账号发布的长微博,据说几天前就开始预告了,攒了一票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网友,今天才把具体消息放出来。 当时预告的内容是“某当红炸子鸡不为人知的辛酸过往”,先不说当红炸子鸡准不准确,大部分人的关注点是“辛酸过往”这四个字,总觉得重口味得很,结果出来的东西没那么重口味,却也算是让人震惊了。 「程冬的上一任公司以前也是娱乐圈三巨头之一,最近走下坡路刹不住车,我就不明说了,范围已经压缩得那么小你们自己去猜。要说曾经也是三巨头啊怎么现在那么衰,其实从对待程冬的这件事上也能窥见端倪,程冬跟这个公司签了三年,我也不知道这小伙子怎么想的,哪家公司会签三年啊,三年那么短能发展个球,不过程冬一看就单纯,被这种无良公司随便拿个短约就套牢卖苦力,卖什么苦力?他前头三年都没怎么在人前晃过吧,所以当然是当枪手咯。 程冬的首张专辑里大部分词曲都是他自己写的,被乐评人称为华语乐坛创作流的一股清泉,你们仔细想想,往前数段日子,还有谁被扣过这高帽子?想起来了么?某个奶油小生,开口却能唱灵气十足的歌,也是一夜爆红,我今天要喂你们的大料,就是—— 某奶油小生的成名作、包括那张首专里的另外两支热曲,都是程冬写的。 惊讶吧,其实不止奶油小生,前头几年好多歌手的歌都是程冬写的,有红的也有不红的,涉及太广我就不说了。现在谁谁都是挂个“创作型歌手”的名儿就出来蹦跶,有几个真的能让人记住?某奶油小生刚出道的时候也是好评如潮啊,而且因为有后台,蹿红特别快,要不他那种面膜开裂一样的演技怎么能这么快跨界的,要搁他最红的那会儿,我是真不敢出来说这种话,不分分钟被捏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们就说我势利吧,嚼被雪藏的人的舌根。 老实说我也是真心欣赏程冬,他憋屈了三年,现在熬出头了,我也忍不住帮他叫叫苦,他这样有才华的歌手,就应该被发掘才对。」 程冬读到这里,在小纪兴奋的眼神里抬起头,嘴巴还张着。 “爽不爽!你憋屈那么久,终于有人帮你说话了!” 程冬笑起来,笑到一半想起夏因现在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状况,不免嘴角下弯,但又想了想,那些跟自己无关,被披露的是事实,就又笑起来。 “诶下面还有呢,我刚刚还没看完,一起看一起看。” 小纪滑动屏幕。 「这料我爆得太过瘾了,算了,与其让你们在底下猜来猜去,不如直接把底兜给你们好了,那个靠枪手走红的歌手,叫白澈。」 小纪的手指停下来,两人都愣住了。 “这不对。”程冬摇头,“我没有给他做过枪手。” 小纪又把整篇微博翻了一遍:“白澈也是创作型歌手,演技也是出了名的差,现在也是没动静了不知道是不雪藏。但他出道时间比夏因长,蹿红的速度也比不上夏因。这个白痴狗仔是不是搞错了?” 程冬抿起嘴巴,眉头紧皱。 “我总觉得,这是刻意的。” 第三十七章 苏瑾也完全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纰漏,打电话质问那个写爆料的狗仔,却被装傻推诿,不管怎么说,帖子微博已经发出去了,要改已经来不及,特别是执笔人还用了如此确定的口吻。苏瑾已经觉出这背后有蹊跷,却没有应对措施,眼下受制于人,却并不晓得那人是谁。 程冬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她手下不止程冬一名艺人,青年总是自动自觉地不给她添麻烦,这次打来也掩饰不了焦躁的口吻:“苏瑾姐,你看了那篇关于我做枪手的长微博了吗?” “看了。”苏瑾不打算告诉他那就是自己的授意,因为这事很可能已经搞砸,“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我现在也还没搞清楚状况,在那之前你不要有任何举动,不要想着替白澈说话,写东西的人搞嫁祸,说不定夏因还有人在保,这些事我来担心,你顾好你的工作就行。” 程冬挂了电话,对小纪摇摇头:“苏瑾姐说她会处理,我们都不要说话。” 小纪塌下肩膀,给程冬一个认同的眼神。 程冬结束工作后小纪跟他说唐真来过电话,也是问微博的事情。程冬想了想,跟唐真很久没见,便打过去约唐真出来吃饭。 三个人还是照旧到过去经常光顾的大排档,要了烤鱼和汽水,配招牌蛋包饭,程冬戴着鸭舌帽,把口罩拉下来,张嘴往嘴里送比汤勺小不了多少的一勺饭。 “上次在这里吃饭,还以为你会走。”唐真给程冬夹了快少刺的鱼肉 小纪在旁边敲盘子边:“不要偏心哦。” 唐真只好笑着也给她夹。 程冬抬眼看看两人,虽没有多想但还是留了个浅浅的印象。 他最近遇上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心情并不好,跟两人来这种闹哄哄的地方不仅不觉得心烦,反而有种回到旧时光的惬意感,都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小纪尤其话多,分享了一大堆圈内八卦。 正吃得开心,旁边公路上却发生了磕碰事故,吸引了不少无所事事的目光,先是司机下车看了看情况,似乎是要等交警来,便弯身扣了扣后座的玻璃窗。 程冬只不过是无意瞥了一眼,就看到那辆车的后座上下来一男一女,女方穿了抹胸的晚礼服,在深秋的冷空气里瑟缩了下肩膀,男方便从后面为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关切地按了按对方的肩膀,附耳说了什么,穿过拥堵车流站到街边来。 跟程冬他们这边摆到街上的桌子不过离了几步远。 程冬嘴里还有鱼肉,分了心,就咽下去了,喉咙间一阵刺痛。 那两人等了一会儿,期间交谈很是亲密的样子,直到接他们的车来。程冬看了看,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司机和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目送那车融入车流,程冬才回过头,进入视线的是唐真和小纪一模一样的表情,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程冬张了张嘴,喉咙里扯得更痛了,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勉强笑着:“鱼刺。” 那枚刺还很粗,不晓得他怎么有本事咽下去的,半插在食道里,最后还是去医院取。 从医院出来后程冬看了眼手机,有来自原殷之的新短信,让他不忙的话在别墅见一面。这个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他明明很累,却还是扬手就招出租车,跟唐真小纪匆匆告别。 唐真站在灯火通明的街边,远远望了一阵才收回目光,小纪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一直都在他身边,他跟那个原总……” “你也看到了,刚刚他那小眼神儿,哎哟我去,我当时拳头都捏起来了。” “这么说,他对那个人有感情?” 小纪撇着嘴地点点头:“我本来以为那个男人还不赖的,他俩在一块的时候看起来感情挺好,结果这些有钱人都是一路货色。” 唐真又扭过头去,然而早已经看不见程冬了。 原殷之刚刚洗完澡,擦着头发步出浴室后就听到了楼下的门铃响,有些疑惑,转念想起说不准是程冬,虽然距离那条短信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他下楼打开门,意料中却又有些惊喜地看到了程冬。 程冬已经在门卫处有过记录,下车后直接跑进来的,此刻微微喘息,双眼在夜色里亮得有些不同寻常。 “我以为你不来了。”原殷之刚说完话,就被程冬揽下脖子吻住了,他抬高眉毛,轻轻笑了一声,便搂住青年的腰,回应对方,一边顺手关上门。 程冬勾着原殷之的脖子吻得莽撞,渐渐原殷之也觉出不对劲儿来,找间隙把程冬扒下来,看着他问:“这是怎么了?憋坏了?” 程冬紧盯着他的眼睛却不像欲求不满,反而是清冷的。 “我在吃烤鱼。”程冬说,“然后就看到你了。” 原殷之脑子活络,很快就回忆起酒会结束后的那起小事故,当时他跟陆小姐退到街边,那儿似乎是有个不断冒着烤物油烟的大排档。 想到程冬是因为看到他跟女人在一起而露出这种表情,原殷之笑容收都收不住。 “看到我了?那怎么不上来打个招呼?” 程冬没有质问恋人是否偷腥的经验,话说得不明白也是本能地想要自己的嫉妒不那么明显,原殷之这么问,他很有种想往那脸上来一拳的冲动:“怕打扰你泡妞!”结果这话一出口,四周空气里的ph值瞬间趋近于零,酸度爆表,程冬这回想揍自己了。 原殷之仰头大笑起来,程冬很少看他笑得那么开心,在那笑声里又是局促又是羞愤。 “笑个屁!” “我可以解释。”原殷之把双手搭在程冬肩上,绕到他颈子后面交叉握住,像是把青年套住一样,“首先呢,我是个彻头彻尾的gay,对女人硬不起来的。其次,这不过是寻常交际,我跟他们家有生意来往,自己亲自送一送,显得重视。” 这个解释非常合理,程冬当下也不纠结了,对原殷之随意点点头。 原殷之满意地弯下脖子,去亲吻程冬湿润的嘴唇,津液要溢出来之前程冬咽了一口,被鱼刺卡到的伤口还颇有些深,吞咽都疼,他就推了下原殷之。 “怎么了?” 程冬张嘴指指喉咙:“我刚刚去医院拔了鱼刺。” “疼?”原殷之用拇指虚情假意地在他喉结处摸了摸,“那我给你吹吹?”说着就真凑上去轻轻吹气了,程冬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张得更是咽口水,越咽越疼。 “别玩了。”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姿势傻得很,原殷之心情大好,年龄也跟着小了几岁,非要掰开他的手去吹,两人闹着闹着自然是又缠绵到了一处。原殷之咬咬程冬的喉结,就去扒青年的裤子。 程冬配合他插|入,仰躺在宽阔的沙发上看着原殷之,两人对视的目光胶着无法分开,原殷之一边动腰一边捞了他的手,轻轻咬他的指节。 原殷之和程冬都觉得,这小插曲让两人间连日来郁郁寡欢的氛围得到了纾解,酣畅而温柔的性|爱让人身心愉悦。原殷之看着程冬微微蹙眉,发出享受的哼声,当下便想把这人带走,带到别人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 他做好打算要走,也清楚程冬对音乐的执着,所以最初心底是十分克制的。自己对青年有感情,而分别的岔道就在眼前,放缓情绪是对自己也是对程冬负责,他在国内已经为程冬铺好了路,程冬就算不跟他走,也能过得好。但是现在,他永远都不想让程冬知道,他给他准备了多么奢侈的分手礼物。 不想分手。 程冬高声喊了一声,原殷之翘起嘴角,往刚刚那一点猛撞,程冬整个人被撞得犹如风浪中的船只,无依无靠,让人猝不及防的强烈快|感不给任何适应时间,直接拿下了他的全部,他的腿、他的腰、他的胸口和他的大脑。 心底升起无措的惶意来,程冬向上伸出手,立刻被原殷之握住,强硬地与他手掌相贴,扣进他的五指。 “程冬。” 他听到原殷之喊他,在剧烈晃动中睁眼望去,原殷之的眼睛深黑,比风浪更加可怖,那是漩涡。 程冬觉得帆被撕破了,桅杆脆弱地折断成屈服的形状。 “我爱你。” 耳膜像是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冲击,程冬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原殷之那么真实,他的眼睛里明明深邃得好像能吞没一切,却清清楚楚只倒映了自己。 程冬的目光茫然地逡巡这个男人的五官,他细微的表情,他隐没在阴影中不显得具有侵略性的泪痣,还有他的手指,正紧紧与自己交握。 程冬无法形容心脏鼓动的节奏,先是抽痛地乱撞,下一秒却好像被丰沛的液体拖慢了节奏,那种类似于回归母体被安全地包裹被深深呵护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勉力将自己支撑起来,主动凑上去吻原殷之,原殷之立刻伸手抱住他,两人除了连接的地方,好像要将身体的每一寸都紧密向贴,用了十分的力将对方压向自己,这种并无具体缘由的情潮涌动,却也是最直白最无法掩藏的。 程冬在原殷之的嘴唇上咬了一口,露出与床笫之欢毫无瓜葛的灿烂笑容。 “我也是。” 第0401章 愚人节特别番外 向来敬业到恐怖的周昱今天竟然没有按时上班,这个刚刚成立两年的娱乐公司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种被压抑许久的愉快氛围中。 毕竟今天是愚人节嘛。 刚刚拿到年度最佳专辑奖的程冬,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已经被骗了六次,正当想就这么翘班回家要安全一些的时候,接到了来自周昱的电话。 这个人曾经是他的偶像,而现在是他的合作伙伴,但不管身份如何转换,程冬都克制不了一碰到周昱相关的事情就容易失去智商,用原殷之的话来讲,就是: “你看到那个伪君子的时候,尾巴摇得比蛋黄还飞快。” 一般这么说完,醋劲大发的原总就会把他推倒酱酱酿酿了。 程冬接起电话,在听到周昱约他到海边走走的时候,他的智商终于上线了一次。 “你真的不会放我鸽子吗?真的不是骗我的吗?” “该死的。”周昱本来就不好的语气更加恶劣的了,“只有傻|逼才会那么热衷愚人节这种无聊节日!” 程冬一点儿都不介意偶像爆粗口。 于是程冬战战兢兢地赴约了,让他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是,周昱竟然没有骗他,他到的时候那个男人正拿着冲浪板走回沙滩。 “周昱哥~” 原殷之每次听到程冬用这种尾音上扬的方式喊周昱,都会发火,而周昱会觉得被摇着尾巴的汪星人欢迎,心情不由舒畅。 就算是粉丝无数的影帝,对程冬这样的仍旧非常受用。 “找你来果然没错。”周昱过来搭他的肩膀,这一片海滩是私人区域,不然又要被狗仔拍了做文章,说起来,周昱是继黄文尧之后的程冬的又一cp相方。 “周昱哥你今天早上为什么没去公司?” 周昱皱起眉,稍微好转的脸色转瞬就黑了,他默了默,咬牙说:“被陈牧气的。” “诶?” “今天一睁眼,他就跟我说要分手,你晓得他的演技。更何况我最近刚刚杀青,时差都还没倒回来哪里清楚日子,立马懵了。” 周昱刚刚冲完浪,本以为能淡定点儿了,但是一想到今天早上陈牧用疲惫的口吻说:“跟你在一起真的很累,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你就从来没有把我放到唯一的位置上,我前面永远排着你的事业,我过去是对你有执念,但交往到现在,我才发现执念也仅仅只是执念而已。” 当时他心口痛得好像被人手法利落地剜了一块,过了片刻才感受到席卷而来的痛意,他本来正打算告诉陈牧,他准备慢慢退居幕后,以后会有更多时间在一起,他还希望陈牧也能这么做。 “所以,其实陈牧是骗你的吗?” “没错,我哭了以后他就立刻说这是愚人节玩笑了。” 程冬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大嘴看着偶像,周昱毫无察觉,仍旧咬牙切齿:“所以他现在躺在医院里。” 程冬觉得下巴都要掉了。 其实陈牧没那么惨,他确实被周昱揍了,而且这个男人睚眦必报的性格,导致他一点儿不顾及作为演员的资本,给了陈牧那张帅气的脸一个结实的右勾拳。 陈牧此时坐在客厅里给自己冰敷,是的他没有在医院,顶着这张脸出现在医院的话,明天的娱乐头条就将是“影帝陈牧独自前往医院,伤势疑似家庭暴力”之类之类的。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他,周昱也会受到波及,他只要一想到周昱会被娱记的话筒戳在脸上,问那个男人有没有了解最新出台的家暴法案时,就决定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老实说当他看到周昱哭的时候,真的慌了,周昱演过无数哭戏,不管是默默流泪还是声嘶力竭,总能在影院里引起此起彼伏的啜泣声,但是陈牧从来没有看到过周昱这样哭。他眨了两下眼睛,在意识到陈牧是“认真”的以后,就瘪了瘪嘴,下巴皱起来,他似乎有用力忍耐,整张脸都扭曲到极致,这就跟演戏不同了,演哭戏的周昱就算涕泪横流,也能掌握一个观众绝对察觉不出来的度,让他的脸看上去不至于太恐怖,连鼻涕都很清澈。 然而这次周昱的脸完全不能看了,并且也结结实实地吓到了陈牧,他连忙去帮周昱抹眼泪:“是愚人节玩笑,我骗你的。” 然而周昱已经收不住了,那种伤心和恐惧不是立刻就能拿走的,所以他是一边哭着一边给了陈牧右勾拳。 陈牧握着冰袋,一边低头给周昱发短信,对话界面是无数的“对不起,今天我来洗碗好不好”、“对不起,我洗一年的碗”、“对不起,不然今晚你在上面行不行?” 然而周昱始终没有回复。陈牧哀嚎了一声往后躺倒,嘴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周昱那一拳头其实还留了些力道,不然他说不定会被打松牙齿。 老实说陈牧真的再也不想看到周昱哭了,但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说不定还是会忍不住这么做。能看到周昱为他哭,并且哭得那么真实那么让人揪心,这种算不上美好但也足够让人满足的记忆,说不定能让他在周昱面前炫耀一辈子。 你比你想象的要爱我多了。 手机终于响起提示音,是周昱的回复。 “洗干净等我,老子要让你下不了床。” 果然这个周昱一直没有实现的愿望就是大杀器啊。 周昱跟程冬演示了“一百种弄死陈牧的方法”,到第九十九种的时候,终于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震个不停的手机。 “程小冬,我走了。”他盯着手机屏幕笑起来,“我这就去实施第一百种弄死陈牧的方法!”他一边说一边挺了一下胯,满脸让邪气。 “什么方法?” “干死他。” 程冬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他觉得自己的下颌骨真的不太好了,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目送周昱跑远,那个向来以成熟形象示人的影帝已经像个孩子一样连蹦了好多下了。 虽然惊险重重,但这算是个好结果吧,程冬默默把下巴合上。 私人沙滩有干净又安全,程冬红了以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这样的地方,他身边闹哄哄的时候太多了,也非常享受这样的独处时光,但是现在面对阳光和海浪,却觉得寂寞起来。 今天是愚人节啊,被骗了那么多次,总得骗回人才对。 他掏出手机,点开了原殷之的头像,这个男人本来有张根本不用修图也能很好看的脸,却非常不爱照相,这张照片还是他趁对方睡着时候拍的,有点可惜是闭着眼睛。 他给原殷之发消息:“我要跟你分手” 对方秒回:“乖,别闹” “什么态度!” “就算我年纪比你大快变成老头子了,也不要觉得我糊涂到不知今夕是何夕好嘛?” “你不是老头子啦” “嗯,床上确实不是” 程冬没法回了,把手机丢到一边,片刻后又收到了原殷之的短信:“晚上早点回家,我给你做龙虾伊面,吃完咱们好好运动运动,我想你了。” 程冬觉得唾液分泌,也不知道是因为食物还是别的什么。 晚餐果然丰盛,原殷之就是那种学什么都快的人,学做菜也才一年时间,就已经能模仿米其林厨师的菜色了,程冬因此被苏瑾勒令每天称重,晏哥按照健身教练的安排运动,才算把肥肉勉强消灭。 吃完饭后两人在沙发上一起看了会儿电影,是程冬担任配角的新戏,比起唱歌来说程冬演戏才能的确一般,当初把音乐剧吃透的劲头很难在别的作品里出现了,所以看到自己平淡无奇的表情出现在电视上,程冬比任何人都要没兴趣,干脆去旁边的健身器材上消耗卡路里。 天气热,就算开了空调他也很快除了一身汗,只好脱了t恤丢在一边,露出肌肉漂亮的身体来。 原殷之的目光在电视和真人间扫了几个来回,哪个都不舍得放过,于是也不关电视,就走到程冬身边,非常直接地把手伸到了程冬的裆部。 程冬正憋着一口气用力,被原殷之这么一摸,瞬间泄气了,他抬眼看对方,原殷之的演技又黑又沉,嘴边的笑意却轻佻。 他弯下腰,在程冬的胸口舔了一口,舌尖扫过褐色的一点,把细密的汗水也卷走了,程冬打了个激灵,推开原殷之:“我先洗个澡。” “一起洗。”原殷之笑着。 两人用了楼下的淋浴间,热水轻轻击打在皮肤上,程冬难以睁开眼睛,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起来。 原殷之缓慢而温柔地插|入了他。 最后程冬又一次被原殷之动用了公主抱,一直抱到二楼的床上,他蹭进被窝里躺好,感觉原殷之凑过来亲了亲他的额角:“我已经办妥了手续,月底就去弗罗里达结婚吧。” 程冬蓦地睁开眼睛,吃惊地看向原殷之。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便僵硬地笑着,推开原殷之。 “愚人节快乐。” “看看时间。” 程冬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那上面显示的时间:4月2日00:01:07 第0408章 水晶摆饰是程冬父母结婚时候买的,一架三角钢琴的模样,现在看来做工简单粗糙,除了留在这旧房子里自然没有其他用处,但程冬小时候是很喜欢的,能趴在柜子上照着光线变换角度看很久。 那东西很坚硬,越是坚硬的东西碎了就越难以修补。 程冬觉得额角被撞了一下,随惯性偏过头,三角钢琴就在他眼前碎了一地。 唐真和程冬今天本来约好一起到高中转转,结果程冬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他家跟程冬家住得近,便步行过去,站在楼底下对着二楼的窗户吼一声程冬的名字。 幸好这小区太老,空了一半,剩下的都是些退休老人,唐真就算在这喊吴彦祖也没人会搭理他。他等了一会儿,二楼程冬的卧室果然打开窗户了。 唐真一时间觉得好像回到了高中,他喊一嗓子,程冬就会打开窗户,要么是刚睡醒顶着鸟窝头的模样,要么已经背上了吉他,跟他扬手招呼一声就来。 他们会一起去上学,当然大多数时候是逃课到废弃工地乐队练习,然而现在他们不在一块的时间已经比在一块的时间多出许多了。 唐真仰着头,窗户被程冬的手推开,然后他看到了几乎称得上是失魂落魄的青年。 程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似乎是担心被家里人听到,他压低一点声音:“抱歉,今天我不能出门了。” “怎么了?” “你没有看新闻吗……也对,应该还没有传开。” 唐真紧张起来,他们这行,说起新闻绝大多数反应便是娱乐新闻:“到底怎么回事?” 程冬低下头,看了看放在窗台上的自己的手指,有些局促地缩了缩。 唐真还想追问,结果就见程冬抬起头来探出身往窗户底下望了望,唐真联想到以前两人有过的逃家经历,一时心脏收紧,就见程冬撑住窗台,从屋里跨出来,踩住楼体边缘可攀附的地方,又往一旁一跃,抱住了管道,二楼的高度立刻变得不困难了,唐真跑过去,程冬已经稳稳落到了地上。 “我们走吧。”程冬说。 结果还是按照原计划,俩人跑回了原来的高中,唐真倒是有戴口罩出来,程冬只有把大衣帽子戴起来。周末学生放假,两人趁门卫打盹就溜进去了,校园内很安静,天气转凉,连来踢球的人都没有。 而唐真终于有机会问:“到底是什么新闻。” 程冬拉了拉帽子:“我跟原殷之被拍到了,电视上播的时候,我爸妈都在边上。” “被拍到?程度……程度很严重?” “嗯。”程冬点点头,露出个苦笑来,“我这算是被出柜吧。我爸气走了,我妈还在屋里,把我锁了以后在客厅翻我的手机。” 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消息太让人措手不及,要是丑闻主角换成自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何况他只是个人气低迷的偶像团体成员,在圈内着实没有什么人脉,他想帮程冬,却无任何头绪。 “你有跟他,跟原殷之联系吗?” “没有,手机还在我妈那儿呢。”程冬说,“而且这次原殷之的正脸也出境了,他那边……可能也会比较麻烦。” 唐真并不晓得原殷之有多大能耐,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恨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过这也不全是坏事。”程冬突然说,唐真抬起头,就看到程冬仰脸看着陈旧的教学楼,好似在用目光数楼层,嘴中哈出淡淡的白气。 “我跟他的事情总有一天要让我家里人知道,而且演完《斑马》,估计我也不会再有机会在国内继续这份职业了,我唯一担心的是,丑闻会不会影响音乐剧。” “什么?”唐真抓住了重点,“演完音乐剧你要退圈吗?” “差不多,而且这次是真的。”程冬对他笑一笑,但那笑容绝对称不上满足,“原殷之他要去美国,我跟他说好了……”他顿一顿,“我算了算积蓄,音乐剧的酬劳也不低,如果拿得到的话,去那边也不用靠他养,国内我的职业性质很难跟他长久,所以去国外其实不坏。” 唐真觉得脑袋在嗡嗡响,程冬明明近在眼前,但却没有任何时候,他觉得这个人遥不可及,不仅仅是即将来临的漫长的物理距离,还有其他的东西,他还沉浸在他们的回忆里,但青年的未来中,早已经没有一丝缝隙可以供自己栖身。 唐真一把抓住了程冬的胳膊,声音不由提高:“你疯了吗?你忘记你的梦想了吗?还有周昱啊,你还没能跟他同台唱歌!那个人有什么好,值得你把你唯一在意的东西都抛开?他不就是有钱吗?这种人你竟然敢托付?” “我的梦想已经基本实现了。”程冬说,拍了拍唐真的手,然后把胳膊搭到对方肩上,“我出了自己的专辑,我得到了师父的教导,甚至周昱,如果音乐剧顺利,我的确能跟他一起站在舞台上唱歌,你知道吗,他说我演得不错,他甚至愿意做《斑马》的配角,我本来今天是想跟你庆祝来着,只是发生了这件事。” “而且,”程冬又说,“我也不是把自己托付给原殷之,我想好了,我还年轻,我那么喜欢他,我想跟他尽可能长地在一起,如果分开的话,也不是他辜负我,我不过是按自己的心意取舍罢了。” “……你为什么能想那么明白。”唐真用陌生的目光看着程冬,“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除了唱歌你什么都不想,没有人能让你想那么多……没有人,能占据你的思维。” 程冬对这样的话有一丝讶异,想了想却又觉得事实如此,过去二十来年,他过得太过简单,其实生活中的幸福和苦难,并不少见,只不过他都能看开,也都不愿驻足罢了。 没有人像原殷之这样占据他的思维,他的考虑和抉择,他对这个人所用的力度,都是前所未有的。 “大概是因为……”程冬慢慢微笑起来,“我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吧。” 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唐真不晓得那是心壁上传来的刺痛还是脑子里的某根神经,抑或是他自以为的,程冬与自己相连的一根看不见的细线。 那个人彻底夺走了他的程冬。 他甚至连在臆想中都不敢据为己有的青年。 被一个只有着单薄印象,看起来高傲又轻浮的人。 “程冬。”他低低喊了一声。 “嗯。”青年似乎心情好了一些,伸手指着教学楼的某扇窗户,“我找到了,你看,那是我们班的教室。” “程冬,我喜欢你。” 程冬惊愕地朝自己回过头,那副脆弱的微笑顷刻瓦解,唐真知道,这并不是好的时机,程冬已经背负巨大压力,作为他的朋友,这个时候剪断友谊无异于背叛。 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时机了。 “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我已经不敢奢望,你就要走了,我没有留下你的筹码,但我还有想要对你说的话,无论如何,不求回报的,想要对传达的感情。 唐真觉得自己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潮气将暗恋许久的人的脸蒙住了,他有些着急,抬手抹了一下。 程冬收起错愕,沉默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去,拉住了唐真的手腕。 寂静而冷清的校园,他们的青春早就在不止哪个角落,被彻底遗失了。 45|0408 程冬和唐真一路无话,这趟预想中本该愉快的重游故地,到底还是草草结束了。 两人走到程冬家小区门口,程冬停下步子,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打算举起来跟唐真挥,说句明天见什么的,初冬的风刮在脸上,有些细微生疼,唐真抬起眼看他,眼里好似什么都有,却又像是什么都不会有。 程冬刚刚张开嘴,一团白气还没成形,旁边斜刺进来一把低沉的男声。 “程冬。” 被叫了名字的青年回过头,原殷之看到他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前一刻灰暗的眼睛因为看见自己,瞬间亮了起来,然而那是一种温润的光芒,原殷之在那里头看到了仿佛疲惫之人望向港湾的依赖。 他因为这种敏锐的认知而觉得心脏发紧。 唐真看了一眼原殷之,这次他眼中的敌意比以往更浓厚,原殷之投过目光去与其对视,这个长相有种特别的稚嫩感的青年,丝毫不避让,反而更加剑拔弩张。 原殷之懒得理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来。” 程冬扭回头看唐真,不知怎的一副抱歉表情:“那我先走了,明天电话联系。” 唐真只好嗯一声,站在原地看程冬走向原殷之,很自然地搭住男人的手,两只手掌交叠,变成牵握的姿势。 原殷之从眼角给了唐真冷冷的一瞥。 唐真低下头,转身离开。 小区里的落叶铺了满地,一阵风袭来,吹了一片盖在程冬头上,原殷之抬手取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程冬问。 “刚到。” 原缜看说他不通,摔门而去,原殷之便也坐不住了,赶上了早就订好却没有下决心的航班,来找程冬。 他很少觉得慌张,这一路上心底虚得厉害,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这些事情对程冬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他觉得将自己搭进去便是一份决心,或者亦可以理解为某种程度上的补偿,但哪怕思虑清晰,还是觉得有些无所适从,第一次他对自己已经尽在掌控的事情感到无所适从。 原殷之偏过头看程冬,与料想中一样,来找青年是对的,程冬能够缓解他的焦躁。 哪怕是他在寒风中已经等了半个小时,此时也安定。 程冬伸手指着二楼的窗户,说那是我家,原殷之才反应过来已经来到了目的地,这地方真够小的。 “我知道,来之前让翟洁给了我详细地址。”原殷之眯起眼睛,发现程冬指着的窗户上挂的窗帘,印了些小樱桃。 “是,你效率高。”程冬说,“都知道详细地址,是打算直接上去敲门吗?” “我打了你电话,接起来以后被骂了。” “啊?” “应该是你妈妈,骂我混账东西。” 程冬憋了一下,还是笑出来了:“是挺混账的。” 原殷之看向他。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能让我妈抱孙子。”程冬抬头看向自家窗户,冬日天晚得早,那樱桃窗帘后头的灯光亮了起来。 程冬偏头问他:“我呢?我混账么?” 原殷之看了他一阵,点了点头。 程冬满意地扭回头:“我妈应该发现我不见了,我上去好好找副搓衣板,她心软,也许跪一宿就好了,你自己去找地方住吧,要是有好转了,我再叫你来。” 说完他便要往前走,原殷之牵着他的手指缠住了他。 “你很好。”原殷之说。 程冬眯了下眼睛:“哪儿能,我也让你断子绝孙了不是。” “你比我失去的要多。”原殷之认真道。 “没有这种比较的。”程冬佯装轻松地耸耸肩,顿一下,“何况,都是我甘愿的。” 原殷之眼底一沉,克制不住地伸出手把程冬搂到了怀中,紧紧抱住他。 程冬耳垂冰凉,脖颈是热的,原殷之张口便含住了那处有点卷的软肉,吮住后用牙碾了碾。 “喂,会被看到。”程冬觉得脸刷地烫起来,连忙去推对方。 “我忍不住了,我想现在就上你。” “卧槽原殷之你靠点儿谱!”他压低声音呵斥。 “我想狠狠操|你,你整个都是我的,每一处都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程冬使了全力才把原殷之推开来,脸涨得通红,脸上的表情却是怒气冲冲:“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要去跪搓衣板呢,好走不送!” 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原殷之再次一把拉住,他忍不住要发火了,扭头见原殷之正仰着脸看向楼上。 程冬心里咯噔一下,扭回头就看见扶着窗框的正望着这边的母亲。 吴水琴那个角度只看得出来两人抱在一块儿又分开,还是自己儿子把人推开的,脸色总算好了些,她板着脸来回看了两人一阵,才对程冬扬扬下巴,示意他上楼。 “你走吧。”程冬捏了一下原殷之的手,不回头地进了门洞。 吴水琴也返回屋内,程冬已经开门进来了,犹豫地喊了她一声“妈”。 “楼下那个就是新闻里的人?” “嗯。” “他从直霖过来的?” 程冬点点头。 “你几点跑出去的?就这么急着跟男人见面?” 程冬终于抬起头来:“大概三点出去的,是唐真来找我,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才在门口遇上他。” 吴水琴瞪了他一会儿:“你跳窗户有没有伤到?” “没有,我现在身手比小时候好。” “……饭在厨房,自己去端了吃。” 程冬还想说什么,忍了忍转过身去吃东西,吴水琴也不知怎的,转身又到阳台去,掀开一点窗帘往下望,那个穿着考究的高大男人还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这儿,吓得她手一抖,连忙把窗帘放下。 然而那一处小缝隙的动静已经被原殷之发现,他死死盯着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水琴把客厅电视打开,就守在整个屋子的要害位置,让程冬不管去哪儿都要经过她跟前,程冬吃完饭磨磨蹭蹭地洗碗,最终还是躲不过,来到客厅,对吴水琴说:“妈,能跟你谈谈吗?” 吴水琴起先不理他,但那小子直愣愣堵在眼前,她想装作看电视都被阻碍视线,坐在那里越来越气闷,抬手就把遥控器砸到程冬身上。 跟水晶钢琴比,这塑料壳子丝毫没有杀伤力,程冬知道母亲仍旧心疼自己,鼻子发酸。 “谈什么谈,要跟我谈你怎么变态吗?我看过你手机里的消息了,跟个男人怎么能那么不害臊?现在还没什么动静,马上那些长舌妇就要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问了,人家还会说,就是因为我跟你爸离婚不管你,你才长歪的!” “这跟你们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知道错,就下去让那个男的滚!” 程冬抬起头,有点惊讶地望着她,吴水琴才意识到说漏嘴,她趁程冬洗碗又去阳台看了好几次,那男人就跟个木桩似的,站在那儿好几个小时了。 她还来不及阻止,程冬就飞快跑到窗口,把窗帘一把拉开,原殷之像是有感应一般,朝这里抬起头。 天已经黑透,玻璃上传来刺骨冰凉,这边昼夜温差巨大,入夜后比白日更加冷冽,原殷之就这么看着他,路灯暖黄的灯光照着他,都看得出来脸色苍白,他朝程冬笑了一下。 又是那种有点儿促狭的笑容,只是他睫毛上好像结了霜露,眯起来就显得有些可怜。 “妈……”程冬盯着原殷之,开口道。 “嗯。”吴水琴有点无措又恼怒地哼一声。 “我下去一趟。” “……你去了就别回来。” 程冬转过身,对母亲说:“我记得你跟爸爸离婚后的第二年,他半夜出了车祸,我赶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在他床前守了一夜,那时候杨叔叔很不高兴,毕竟他才是你的丈夫,但是你说,我总不能看着他受罪,就算帮不上多大忙,也得守着才安心。” 吴水琴仍旧瞪着他,眼底却渐渐软了。 “我不能看着他受罪,何况我爱他。” 程冬说爱字的时候,很平缓,真实而理所当然地不容辩驳。 吴水琴想起自己在儿子回来的第一晚对他说的话,她本来说的是“你还年轻,还能冒险,妈妈支持你”。 吴水琴扭过头去,瞪着电视屏幕上正鼓着腮帮子的彩色青蛙,房间里吵吵闹闹,她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程冬跑到门口拉开门就走了,吴水琴瞥了一眼鞋柜,这次程冬没带上钥匙。 走了就别回来……我才不给你开门。 程冬三步并两步跑到楼下,原殷之早就站得僵直,被他迎面扑过来便抱住。 “你是傻|逼吗?”程冬觉得自己能飙180字的脏话,“原总想不到你也会来苦肉计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咳。”原殷之清了清嗓子才说出话来,“我看见你妈掀窗帘瞅我了,多好的表现机会。” 程冬一把将男人搂住,原殷之比他高些,不得不勾下脖子,程冬另一只手伸过来摸他的手,冰得要命,赶忙握起来。 “我带你找住处去。” “去你学校旁边二十块的小旅馆?” 程冬愣一下,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记得。 原殷之把脸埋进程冬肩膀里,在他温热的皮肤上蹭了蹭,程冬被冰得缩了缩脖子。 “快点让我热起来吧。” 46|0408 程冬抬头看面前高耸的建筑,这是本市最好的一家酒店,他都没见过,大概是近年新建的,大堂灯火通明,门童给加长轿车躬身开门,程冬一时间紧张得无以复加。这是他第一次出来开房,那种二十块的小旅馆该更匹配这种隐秘心情才对,豪华酒店什么的…… “忍不住了。” 耳旁原殷之话音刚落,程冬就被男人抓住手,似乎是看他犹豫,强硬地抓住人往里走。 程冬出来的时候有记得拿钱包,这时候竟然还要尽地主之谊,付了房费,原殷之在一旁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程冬越发觉得脸热,也不要领路,埋着头往电梯走,原殷之跟在他后头。 一进房间程冬就被原殷之按到了墙上,顺便碰亮了开关,原殷之紧紧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张亟需抚平的墙纸,而原殷之是那个急躁的工匠。 他们不过分别两日,时间却好像更久了些,程冬清楚自己看过新闻后经历了多少挣扎思虑,想来原殷之也并不好过,这时候便也不想提正事,正事有正式的时间,这时候他们只想做些不那么正式的事情。 程冬主动伸手去脱原殷之的衣服,只是这正装爱好者大衣里头的装束也一件又一件,他一时心急,开口说:“你就像个套娃。” “嗯?”原殷之没听清。 “一层套一层的,而且又白又滑,像个白瓷套娃。” 原殷之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天生肤色白皙,怎么晒都晒不黑,小时候没长开,五官更偏阴柔秀气,那些被晒得黑黢黢的小男孩就爱拿他开涮,给他取些小姑娘似的外号,虽然后果都是被他揍哭,但确实很长一段时间小原殷之都因为自己皮肤白而恼恨。他小时候调皮淘气,多半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很有男子气概而已。 后来长开了,五官有些戾气,就算肤白也没法降低他的威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过这样戏谑的话。 程冬觉得原殷之奇怪,突然就不动了,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理念把原总扒光,原殷之本来就体温偏低,受冻那么久,摸上去更是凉得很,好死不死的,程冬一边摸一边又说:“摸着也像瓷娃娃,凉的。”说完立刻有种被萌到的感觉,缩着肩膀笑了一下。 原殷之脑内礼花盛放,噼里啪啦好不热闹,他伸手一推,程冬又紧紧靠到墙上。 “闭嘴。”低喝完毕,凑上去狠狠堵住程冬的嘴。 程冬初时诧异,但原殷之的语气听上去又不像生气,倒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他往回想了想,一边在心里喊不是吧,一边发现原殷之是因为瓷娃娃这个词被踩了痛脚。 要不是嘴被堵着,程冬肯定要大笑不止。 原殷之羞恼归羞恼,到也舍不得迁怒,轻轻咬了程冬的舌尖,忍住没用力,然后慢慢噙住吮吻。他每次吻程冬,都有一种想吃了对方的冲动,而今天程冬格外热情,被他拖住,便主动从口中伸出舌尖来。 在口腔内的攻城略地会让原殷之更加克制不住,然而眼下该放缓些速度才好,原殷之向来重视节奏把控,不论工作床|事,他便退些出来,轻轻用嘴唇吻程冬的舌尖。 程冬垂眼看到自己颤动的舌尖被原殷之一下一下亲昵的吻着,如此新奇而煽情,一时间不仅口腔肌肉,就连下|身的敏感地带,都好像湿软颤抖起来。 原殷之亲完也探出自己的舌头,跟程冬搅缠到一块儿,好似模拟了另一种交合,津液交换眼神迷离。 光是这个吻,就好像已经完成了前戏的一半。 程冬刚刚光顾着脱原殷之的衣服,对男人摸来摸去很是过瘾,自己倒穿戴齐整。原殷之怕是头一次被别人占便宜,自己还没尝到多少味儿,再联想那个劳什子“瓷娃娃”,手下一用力,程冬的衣服就被撕烂了。 这不是第一次原殷之将他衣服撕破,以前都是几十块一件的,倒也不多心疼,有人气以后苏瑾都让他跟着造型师的建议买,日常装备也都十分昂贵,原殷之手下这一撕,就撕掉了八千来块,程冬当即想推开这人跟其搏命。 然而原殷之没有给他机会,撕开程冬那件有着奇特设计的t恤前襟,他低下头舔了一下程冬右侧的乳|首。 程冬一个激灵,转眼便将钱财抛之脑后了。 原殷之从未如此照顾过床伴,对前戏也未曾这么上心过,好在他的舌技是从接吻中锻炼出来的,程冬胸前的小肉粒被舔过后直立起来,弹动的模样也煞是可爱,他越发卖力起来。 程冬第一次知道,除了嘴巴和小兄弟以及后头那处敏感带,自己身上竟然还有其他地方会让他觉得飘飘欲仙,惊讶地睁大眼睛,脑子里想着好舒服,面上却是一副“wtf”的神情。 原殷之无意中抬眼看他,差点儿破功。 “想什么呢。”他捉住青年的手,按到自己胯下,程冬的衣服也被他扒得差不多了,胸膛和锁骨被自己舔得湿润泛红,像是成熟到极致的果实待人采摘。 原殷之顶了胯,把自己跟程冬站起来的地方相贴,程冬比他低一些,那地方也苗条一点儿,原殷之拉开两人内裤,看自己青筋暴胀的一根压过去,竟然有种在欺负青年的感觉。 被“瓷娃娃”刺激到的自尊心立刻饱涨,他握住程冬和自己,不自觉的伸出舌尖舔了下嘴角。 正对着他的程冬被那猛然邪魅起来的表情震住,丝毫挪不开眼睛了。 原殷之把两人泌出的液体抹到程冬身后,伸进指尖去轻轻抠弄,手指更加灵活,找准要害后轻轻一按,程冬就像是一块被孩子恶意玩弄的弹簧,轻轻弹一下,又弹一下。 原殷之满意极了,抽出手指,将自己顶进去的同时吻住程冬。 离房间门不过几步,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去床上,与急|色不同,两人要的不是发泄,而是从对方的身上提取什么,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程冬被原殷之顶得几乎双脚离地,脚趾尖可怜巴巴地想要去够几毫米外的地面,原殷之觉得他两条长腿不方便,凑到他耳边说:“缠我腰上。” 程冬抿了抿嘴,他这个晚上已经主动过头,此时才觉出羞涩显然已经晚了,原殷之手臂抚到他的腿弯,往上一提,就将他大腿掰成了与地面平行,失衡感让程冬只好慌忙勾住原殷之的腰,大腿内侧感觉到原殷之用力时绷紧的肌肉,足侧还能触碰到原殷之的臀部。 他吞了下口水,在看到原殷之朝自己勾唇一笑后,彻底地神智崩溃了。 程冬很少有这种俯视原殷之的机会,然而此时完全没有自得的余地,因为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心念所有的欢愉,都是这个自下而上占有着自己的男人给的。 他微微勾了脖子,在原殷之的额上印下一吻,原殷之抬头索吻,两人便又搅合到了一起,上下相连,该是紧密得不可分割了。 程冬心想,这就够了,不要贪心,只要一个听众就够了。 两人做了几乎一整晚,程冬迷迷糊糊的还在被原殷之摆弄,怎么都不够似的,全身上下都被舔遍了,原殷之的索求有些过火,程冬觉得不妥,但也没力气开口问他,直到睡饱了,又感觉原殷之紧紧抱着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地憋醒过来。 程冬睁开眼,就看到原殷之一双黑沉的眸子盯着自己,他打个哈欠,说:“早。” “早。”原殷之还是盯着他,“想吃什么,我帮你叫。” “跟你一样好了。”程冬往前凑了凑,枕到原殷之肩膀上,“我再睡会儿。” “你这么睡我怎么走?” “唔……就一小会儿。” 原殷之嘴边浮现微笑,在程冬头顶吻了一下。两人安安静静地抱在一块儿,享受片刻的温馨时光。 然后程冬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苏瑾”。 47|0408 程冬看到苏瑾的名字就本能的吞了下口水,从丑闻爆出来以后他还没有跟经纪人联系过,之前是被没没收了手机,要不是出门找原殷之前,他瞥见放在桌角的手机,顺手牵回来,此时还要继续失联。 “喂。”程冬把手机放在耳边,小心翼翼的。 原殷之在他身后支起上半身靠到床头,看着程冬翘起来的发尾,脸上不动声色。 “你还没回来?” “嗯,下午的机票……苏瑾姐,那个……” “你现在和原总在一块儿吗?是的话就说是,别说多余的。” “……是。” “那好,程冬,我跟你说个事儿,你不要着急。” 程冬听到苏瑾轻轻吸了口气。 “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经纪人了,据说现在关于你的工作是由别的人在负责,但是我等到今天,关于这件事情的公关措施还没有消息,再这么拖下去,会对你非常不利。这件事情你最好问问原总的打算,我在伯诚这边会持续打听消息,但是最重要的,是原总的决定,你明白吗?” 程冬觉得苏瑾的语气有种特别的严肃在里面,跟平时对他连呼带喝的教训不同,苏瑾在用很温柔的语气,告诉他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苏瑾着重强调了原殷之,老实说程冬在看到新闻画面的第一反应就是原殷之跟他一样受害了,就算他知道原殷之手腕强硬,但已经曝光的新闻,特别是网络交互发达如斯,就算是原殷之动用手段了,大概也罩不下来,苏瑾却说原殷之的决定是最重要的。而且苏瑾似乎并不是主动卸任,至今关心他的动向,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这草草带过的一句话,已经让程冬听出来些弦外之音。 他吞吐着说“明白了”。 苏瑾似乎叹了口气:“你现在不明白没关系,也许几个小时后就明白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程冬看着手机呆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对原殷之说:“苏瑾说她现在不是我的经纪人了。” “是吗?”原殷之靠在床头,并没有什么反应。 程冬去看他的眼睛,原殷之稍微别开脸,躲了他的视线。 程冬从以前就知道,原殷之不屑撒谎,他的底线大概就是回避了。 “我看一下新闻”程冬只好说,他现在心里有些发慌,低下头盯着手机,先打开新闻推送,竟然娱乐版的头条就是他和原殷之的照片,报道还很短,并没有更多内容,但留了会跟进后续报道的后缀,他再打开久不曾管理的微博时,却发现自己无法登陆,密码已经被改掉了,就算是担心他自己沉不住气说错话,为什么都不通知他一声? 程冬心慌起来。 而#男神都去搞基了##疑似程冬同性恋情曝光#的话题已经上了热榜。 他搜索到自己的微博主页,点进去后并没有发现新内容,评论倒是暴增了几万条,热评里有骂他的,也有说支持他的,但一眼扫去,最多的还是“恶心”“骗子”之类的字眼。 程冬平时并不是经常上网,他的印象里自己的粉丝好像都是些可爱的小姑娘,在接机口举着“冬冬辛苦了”的手制横幅,或者在签唱会上给自己递毛绒玩具,就算会跟着网络潮流说些“男神操|我”之类大胆的话,但程冬也知道她们其实都很害羞,会因为握了自己的手而哭出来。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欺骗了他们。 因为蹿红的附加值太多,他的音乐并不是最受关注的地方,对他采取的外貌包装和营销策略在迅速走红的过程中所占比重,实话说要更大一些。程冬在高强度的训练和创作后,转回头来发现大家的关注点并不集中,那些对歌曲的评价时常淹没在一堆看起来很空泛的示爱中。 他并没有特别重视粉丝,比起通告中安排的宣传活动,他更喜欢待在那间光线昏暗乱糟糟的剧场里。 但现在这些他不甚在意的东西都要失去了。 程冬放下手机,去看原殷之,男人已经穿上衣服,站在床边扣衬衫袖口。 “原殷之。” 被叫了名字的男人回过头,程冬在他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原殷之这趟来找他,两人似乎都沉浸在某种自暴自弃享受片刻欢愉的气氛中,程冬本以为原殷之也同他一样,被压力所困,但此刻看来,原殷之仍旧十分淡然。 一种刻意的淡然。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也不晓得该说什么。 原殷之若无其事地放下搁在袖口的手,问他:“接下来去哪里?你是三点的飞机吧。” “我先回趟家。”程冬低着头说。 结果程冬在家门前敲了很久,也没有回应,不知道吴水琴有没有在屋里,他拨电话给父母,也被果断挂断。 程冬下楼来,一声不吭地坐进车里,原殷之摸摸他的头,吩咐司机到机场。 出租车司机一边启动一边瞟后视镜,程冬虽然戴了口罩,但留心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低着头毫无察觉,是原殷之眼神示意,对方才慌忙移开视线。 原殷之回头看程冬。 抛头露面有什么好的呢,满世界都是盯着你的眼睛,做我一个人的就好。 两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直霖,程冬并不知道,他现在一帮娱记盯着,早就把行程扒出来来,却没有在机场遭到围堵,不过也是原殷之在控制。然而引火烧身简单,要控制火势就连原殷之自己都有些头疼了,索性在他的计划中,这种让人头疼的日子过不了多久。 “你的新经纪人是翟洁安排的,你可以打她电话,有什么事就去城郊的别墅找我,最近几天我都住在那。”原殷之说,然后拦下一辆出租,为程冬打开车门。 程冬没有立刻坐进去,一手扶住车顶,原殷之站在台阶上,他看他就需要再抬□□头来:“苏瑾说,这件事情最重要的是你的决定,我大概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不知道你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这件事情深究的话也是因为我的职业关系连累了你……我、我会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不说还好,话一出口之后,程冬就觉得越发压不下委屈和莫名的羞耻,两人心知肚明开始这段关系时的位置,明白讲原殷之就是程冬在这个圈子里的靠山,但是至今原殷之都没有表态,再被苏瑾一提醒,程冬也难免想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出意图,但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安慰更没有鼓励,他们甚至没有正面讨论过这件事。 然而程冬不能否认,他心底是想要得到原殷之的帮助的,这个时候大抵也只有原殷之能够做到,但是万一原殷之也要处理更棘手的事情无暇顾及呢,而且如果自己提出要求的话,像是把好不容易端稳的关系,又倾斜。 他不想让原殷之觉得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程冬说完,脸上有点烧,急忙说了声回见就缩进车里,要合上门的时候却被原殷之伸手挡住了。 原殷之弯下腰来:“别担心。” 程冬看着他,点了点头。 然而几个小时之后,这句轻飘飘的安慰就没法起一点儿作用了。白澈发微博狗仔张全,声讨其诽谤污蔑,自己的歌曲创作从不假他人之手,甚至暗示这可能是晚辈稍稍崭露头角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变相自炒。 程冬想起苏瑾那句“也许几个小时后你就明白了”。 此时他已经回到棕榈公寓。 小纪刚刚把蛋黄和皮蛋送回来,柴犬见了他就扑上来猛舔,他却没有精力应付,一手把蛋黄按在腿上,一手握着鼠标浏览暴增的转发和评论。 这次不仅仅是同性丑闻,还加上了泼别人脏水上位的自炒手段。 小纪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她是第一次见程冬的脸上出现如此凝重表情。 可惜她只是一个小助理,这些天来得到的情报也十分有限。 “我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新经纪人是谁,只好去伯诚找苏瑾姐,问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卸任,她只是让我跟你说声抱歉,她也是听令办事的人,她还说……” 程冬抬起头:“还说什么?” “她之前跟白澈达成口头协议,让白澈出面揭露那个狗仔污蔑,然后她再找人把真实情况贴出来,只要事情是真的,过程曲折也没关系,但是在付诸行动之前,伯诚撤掉了她对你的管理权力,还要她不能跟你取得联系,紧接着你跟原殷之的照片就曝光了,这个时候再把白澈的事情拿出来办,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爆点太多难免会让人联系起来觉得你在掩饰。” 程冬低下头:“她今天早上跟我联系了。” “啊?” “谁会有权利让她卸任呢?……她今天早上明明知道原殷之就在我身旁,还跟我说了那些话。” 小纪张大嘴巴:“你是说,是原殷之?” 程冬摇了摇头,他突然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蛋黄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对他呜呜了两声。 程冬在心里对自己说,他说过让我别担心,也许有什么计划呢,我只要做好份内事就好,我的份内事…… 他拿过手机,拨了翟洁的电话。 接通后那边听上去很嘈杂,翟洁不耐烦地说:“小王你是不是又落东西了?发言稿写好没有!不是稿子的事情不要来打扰我!” “是我,程冬。” “啊,程冬啊。” 他听到那边慌乱了一阵,然后换了个安静些的环境。 “找我有事吗?” “我想问一下我的新经纪人是谁,该怎么跟他取得联络,照片曝光后已经过去超过24小时了,我的微博密码被改,没有任何公关措施。” 程冬大概是第一次这么凶。翟洁心想,回头看一眼忙得热火朝天的酒店礼堂,默默将隔间的门掩上。 “是这样的程冬,因为事发突然,公关部那边还在修改通告书,至于你的经纪人,因为苏瑾手底下人太多的缘故,公司想在不妨碍你们两者发展前景的情况下给你安排到能更多资源,所以给你换了王经纪,但是交接工作还没完成就出事了,今晚王经纪会找你,你不要多想,保守估计的话……”翟洁停顿了一下,程冬等她说话。 “保守估计,今晚之后就会让这件事结束了。” 他却觉得翟洁所说的“结束”,并不会是一个好结果。 晚上程冬见到了王经纪,看上去像是刚刚大学毕业的一个年轻男孩,戴了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看到自己的时候很紧张,推了好几下眼镜。 “这是明天新闻发布会的流程和你的发言稿。” 他这么说着,给程冬递过薄薄的一沓纸,他们此时正坐在客厅中央,小纪也在,泡了两杯茶端过来,王经纪接过去后连忙道谢,却没有喝,放在了桌上。 看样子他并不打算久坐。 然而这该是在非常时期,经纪人与艺人第一次会面的情况吗? 程冬翻开了稿件。 小纪紧张地盯着程冬的脸,但是程冬面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只好伸手去拿桌上剩下的几张纸。 “诶,这个是保密文件。”王经纪伸手拦他。 “哎呀对我不用保密啦。”小纪急躁的挡开他,把文件抓起来就看。 而此时的程冬已经看完手上的发言稿,他慢慢把稿子放到桌面上,平整的纸张上留下了他手指用力过度的痕迹。 “这是开玩笑的吧……”小纪喃喃道,“伯诚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能抛下他不管?” 小纪捏着文件的手克制不住地抖起来,她的视线落到桌面上发言稿的标题上,那上面赫然写着—— 退圈声明。 48|0415 原殷之送走程冬,就接到了老爷子亲自打来的电话,他老人家的声音硬邦邦的,本就苍老,这时候听起来像是枯树皮一样一刮就碎。 “现在到家里来。”说完这话就挂了。 这个“家里”自然是指本宅,但原殷之从未觉得那是家。他扬手拦下出租车,都懒得抬眼看看周围,他不过刚刚打开手机,掐点掐那么准,一定是有人盯着,着急到这份上,原殷之心想,这次自己恐怕要再次领教老爷子的鞭子了。 然而连他都没有想到,等他的不是鞭子,而是继伯诚分股后的又一次家庭会议。 “殷之,来啦。” 正房的大厅内已经坐满了人,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站起身跟原殷之打招呼。 “二婶。”原殷之朝她点头,再去看坐在旁边没动的二叔,那人偏着头,装作没看见。 零零落落地又有几个人跟他打了招呼,多是长辈,跟他同辈的大多在读书,做不得主。 原殷之左右看了看,只有一张尾座是空着的,他也不在意,到那里坐下了。 随后原正邦拄着龙头拐杖出现在厅内,环视一圈后在首座那张太师椅上坐下来。 “今天难得把大伙儿召集到一起,不是有事情庆祝,是有大事情要商量。”原正邦说完,才第一次把目光放到原殷之身上。 “殷之,你出来。” 原殷之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去。 他小时候也有过在众人面前挨打的时候,对于男孩子的自尊心简直是种极大的摧残,然而今天他已经长大了。 他早就长大了。 “伯诚的唱片部上个月被独立出去,变成了个唱片公司,51%股权持有人不姓原,这件事你好像没有跟家里人说过吧。” 原殷之愣了一秒,预期中他以为老爷子是要批斗他的丑闻,开口却是把自己藏好的项目就这么揭了出来。 这件事做得隐秘,他也只跟程冬稍微提了一下,目前不应该有人知道,除了…… 他在满屋人里找到了原缜。 原缜没有坐,而是靠在大花瓶边,伸手摆弄着植物的叶尖,侧脸透出点不自在来。 原殷之回过头来:“唱片业不景气,收支不均,留在伯诚就是个累赘,从去年开始就开过几次高层会议想给唱片部找合伙人独立出去,决定下来后就是我亲自在操作,我以为执行总裁都插不上手,自然也不必劳烦家里人了。” 在座的有几个亲戚是在伯诚任职的,但离高层还远得很,要不是老爷子说出来,他们都不知道唱片部独立出去了,毕竟国内最好的那几个录音棚还在公司里搬不走,但他们没想过,不挪地儿,不代表不换人。 而原殷之这番话已经把原家人隔开,家族股份比重少,他们也没本事混到高层,这种决策自然插不上话。 “说什么家里人,你小子有把我们当过家里人吗?”二叔原睦突然开口,他名字里虽然是个和睦的睦字,为人却十分的不安分,“不声不响地把公司割裂,那唱片部里也有咱们原家的股份吧,也就是说在座每个姓原的都有投钱到里面,你自己找个人合作把东西端走,分给人家51%,那咱们原家的股份呢,占多少?” 原殷之看向他。 原睦这么大岁数了,就没在这个侄子面前真正硬气过,可今天这同性恋侄子的丑闻已经铺天盖地,家族会议的架势看着都像以他为靶,老爷子一开口也是责备的意思,这么一想,原睦的腰都直了。 “没有。”原殷之说。 “什么!?” “原家参股的协议里,有明确的细款,仅享受伯诚总公司传媒运营分红,无决策权,这里的伯诚,自然不包括已经独立出去的唱片公司。” “胡闹!”原睦拍案而起,“那你要是把伯诚换个名字,我们是不是什么都拿不到了?” 原殷之心想,平时猪头猪脑,抢食儿的时候倒聪明得很。 “二叔放心。”他微笑着,“侵吞和转移资产可都是违法的。” 原睦转着眼珠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斜刺里的声音打断了。 “你也知道是违法的?” 是原缜。 原殷之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扭头看向小叔。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除了母亲,也只有小叔给过他亲情了,他从来不认为原缜会对自己不利。 “原殷之,我劝过你的,我不想看你走歪路……我已经把这几个月来你转移伯诚资产的记录,都交给父亲了。” 原殷之面无表情,在四周暗暗的惊呼中,只是这么闲散地站着。 “这就是咱们今天要商量的事。”原正邦此时才开口,他老人家就这么双手搭在拐杖上,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愤慨,“殷之转移伯诚的事,按理说这些也是他个人的份,咱们入家族股在他的私人公司本就不占理,这页揭过,但是殷之,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这么大费周章等于是把你一手建立的公司自己拆解的事情,你为何要做?” 原殷之垂眼,没有答。 一时间整个大堂都寂静无声,突然二婶低呼了一声:“不会是因为那个小歌星吧?” 原正邦目光一凝,对原殷之低喝:“说话!” “我早就跟爷爷您说过,这家主,我不想当。” “我也早就说过,你不想当也得当。”原正邦狠狠撞了一下手里的拐杖,气急了,“你妈是怎么把你教得那么自私自利,数典忘祖的!” 原殷之抬起眼睛来,目光里陡然乍现的凶光丝毫不掩饰:“并不是她,是父亲教我,只要是原家人,哪怕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也照样吃喝不愁。”他看向原睦,又扫了一遍在座的所有人,“人说虱多不痒,我不一样,我可是痒得很。” 全部人都被骂成吸血的寄生虫,自然不甘愿,原睦张大嘴有要说什么,原正邦已经站起身,举起拐杖就朝原殷之挥去。 原正邦冷着一张脸,默不作声,金属内核的拐杖打在原殷之身上,发出让人冒冷汗的闷响,原殷之也一声不吭,咬牙受着。 这么打了十数下,原缜终于看不下去,冲过去拦住了原正邦:“爸,别打了。” “你去跟男人胡搞丢我们原家的脸,不结婚不留后,我都忍了,只要求你兢兢业业为这个家做点事,你要走,是想看着偌大家产垮干净吗?是,我教不好儿子,除了原缜尽是好吃懒做的废物,我就想着好好教出个孙子来,能把这家撑住,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想靠你们年轻人,你就这么不管不顾?你就执意要走?” 原殷之低着头,原正邦有几下已经挥到他脸上来,撞出了红痕,背上更是一片火辣辣的肿痛,小时候被打时那种熟悉愤怒刚刚涌上心头,却紧接着,就被原正邦那番近乎控诉的话给浇灭了。 原殷之闭起眼睛,他突然很想见程冬,在程冬那里,根本没有这些站在制高点的索取和隐痛的伤痕,他简单而直白,会给自己没有杂质的爱。 他想去见他。 程冬一夜没睡,早晨在疲惫的半梦半醒间听到蛋黄的叫声,十分欢快,程冬就知道,是原殷之来了。 然而他却并不想起身去迎接对方,原殷之的脚步声接近时,他都觉得心脏一片酸楚。 “被我吵醒了吗?”原殷之冰冷的身体靠近过来,分走了一半被子,然后那双冰凉的手就抱住了他的腰,“我好累,再睡一会儿吧。” 不知道原殷之去做什么了,似乎真的极度疲惫,刚刚把下巴蹭到他肩膀上就响起了轻轻的呼噜声。程冬慢慢把男人的手拿开,下了床,在小沙发上坐下来。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原殷之,也是刚刚睡醒,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自己的眼神冷得要命,并不像感兴趣,倒像是一种审视。 而他自己呢,他一开始就用错了方式,他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地意识到,他们之间是完完全全的不平等,竟然在原殷之面前轻松自如,三番两次地违抗对方,甚至在被羞辱之后,也意识不到那不该叫羞辱,那是原殷之权利范围内的训诫。 原殷之他,应该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够听话吧。 过去是一鞭子一颗糖,他就被哄得分不清南北,等真正的侧刀落下来,斩断了他所有的妄想,他才知道,他们之间有过的并不是爱,而是一场原殷之单方面的操控游戏。 开始的决定权在原殷之手里,那能不能最后公平一次,让他来结束呢? 程冬站起身,拿过衣架上的外套和围巾,在走出房间之前,还是忍不住扭回头来。 原殷之在梦里的脸也是冷硬的,带着天生的倨傲气质,程冬慢慢走回床边,蹲下来用手轻轻摸了摸原殷之的头发。 “我希望下次见的时候,我能想明白,是我不够格,还是你不够格。” 49|48|0415 原殷之醒来后觉得胸口被压得发闷,背上太疼,让他的睡姿不自主变成趴卧。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被窝,是凉的,起身朝房门外喊了程冬的名字也没有回应。 电子钟显示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了,原殷之腹内空空,好歹也是负伤人士,身旁却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他刻意忽略了心里涌起的一丝软弱,下床准备去找点食物果腹。 冰箱是空的,桌上倒是有一袋打开过的饼干,原殷之一边吃一边在屋内环视一圈,寻找那只馋死的柴犬,他已经被程冬传染,吃什么都要分一口给蛋黄,但此时那只听见食物袋子响就会冲过来的狗却没有出现。 也许是程冬牵出去遛了。他安心地想,便拿起手机准备叫吃的,翟洁的电话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原总,出事了。” 原殷之皱起眉:“说。” “程冬他没按照发言稿来,我暗示他也不听。” 原殷之心下一沉,他完全忘记了今天是程冬的新闻发布会,这些事情都是交给翟洁一手操办,并没有向他汇报进度,他当初只给了翟洁一句话:“尽可能降低负面舆论,表现得像受到公司压力就好,但退圈承诺要做得利落。” 翟洁做事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但听筒传出的声音语气焦急,显然已经状况已经不受控制。 “他说什么了?”原殷之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开了扬声的手机问。 “他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原殷之一个用力不慎,衬衫袖扣被他扯了下来。 电话那头隐约听得到人声,尖刻的声音来自记者。 原殷之没有说话,翟洁便知道他是在留意现场的声音,她此时站在后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对准大堂。 “那么照片中的男人确实是你的恋人吗?” “是的。” “你们交往多久了?有传闻说对方是你所属经纪公司的老板,这是真的吗?” “我不希望他被打扰到,我希望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到此为止,而且比起讨论这些,今天的发布会主题是我的道歉。”他吸了口气,“和退圈声明。” 原殷之听到轻微的椅子被拖动的声音。 “我感到非常抱歉,对所有支持我的人,我没有对你们坦诚。这几天在网上的讨论我也都看过了,对不起,我确实是个同性恋,那些维护我的歌迷朋友们,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他顿了顿,“另外,无论如何都选择支持我的歌迷,我恐怕仍旧要让你们失望,为了表达歉意,我不得不也必须离开,我不知道我会离开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虽然与你们的相处非常短暂,但我珍惜与你们有过的共同回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珍惜,谢谢你们。” 原殷之可以想象得到程冬鞠躬的样子,他的话里没有任何技巧,其他艺人针对丑闻开发布会,不管是扮可怜还是信誓旦旦地否认,往往都会有长篇大论,也有颠倒黑白的成功案例,但程冬的这番话,把每个可以含混避开的出口都堵死了。 原殷之对电话那头说:“立刻中止,现在就让程冬下来,把所有记者都留住,重新来,让他按照发言稿来。”说完便挂了电话,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程冬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他们是恋人,并且试图保护他,虽然这不会太有用,但是原殷之在听到青年认真而强势的口吻时,仍旧觉得心脏像是一口大钟,被撞出无声的巨响来。 引火烧身,引火烧身。 如今他不仅控制不了程冬,那一屋子的人,很可能也控制不了。他第一次感到慌张,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 程冬深深鞠躬的模样在闪光灯和快门声中维持了很久,待他直起身来,又立刻有记者径自站起身抢问道:“那你对昨天刚刚曝出的白澈意图状告张全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吗?你真的在进入现任经纪公司之前做过枪手?白澈的成名曲确实由你所作?” “白澈先生的作品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爆料人要这么写,他可能搞错了。” “你不知道吗?但我们有接到消息说,是你的经纪人与张全联系,让他撰写那条长微博的。” 白栋愣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我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我确实做过枪手没错,甚至我可以说,那条长微博除了最后一段污蔑白澈先生的话,其他与我相关的内容全部属实。” “对你有利的地方全部属实?你能够提供证据吗?” 台下数十双眼睛看着他,数十个镜头对着他,他的每一秒沉默都好像是心虚和退怯,程冬觉得额上泌出汗来。此时翟洁突然冲到他身边,扬手对所有人说:“记者朋友们,我们出了一点状况,需要暂停一下,程冬他稍作休息后会继续回答你们的问题,你们也可以喝点东西休息一下。”说完就伸手拽程冬。 台下响起嘘声,抗议此起彼伏。 “哪里有暂停发布会的道理。” “你们是没商量好吗?要不要我给你们写发言稿啊。” 这时突然有人注意到大厅的侧门都被保安关上守住了,立刻高声提醒,场面更是乱作一团。 程冬握住翟洁的手腕,慢慢挣开了她。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话筒,对所有人说:“没有必要暂停,我给的回答都是真的,但我拿不出关于代写的证据,毕竟这是一份需要保密的工作。无风不起浪,既然那位记者能够写得如此详细生动,你们总该有理由相信,他是不是说了一部分真实情况,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污蔑白澈与我有关,我非常愿意接受调查,白澈要给法院递诉状的话,可以顺便捎上我。” 记者们互相看了看,低头刷刷刷地写下方便撰稿的关键词,翟洁在旁边暗暗松了口气,起码这个问题,他答得还不错。 但是原殷之要求重新来,哪儿有那么容易,不提封口费,今天到场的媒体太多,每家都能面面俱到地施压?但凡有一家出纰漏,那就会是更大的丑闻,翟洁那口气松到一半,又提起来,简直没把她哽死。 而且程冬丝毫不配合,记者有问就答,又坦荡又大胆。 正在她试图再拽一次程冬的时候,旁边的小王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 “翟总监,不好了,网上在实时转播。” 翟洁立刻退到后台,拿过小王手里的pad,一个新注册的微博号已经将在现场录制的视频上传,经多位娱记转发,商量好一样,很快就在网络上扩散开来。 翟洁抬头环视一周场内,完全不知道是谁做的,她只知道,这场发布会,万万不可能重新来了。 然而眼下却也有了叫停的机会。 她举着pad来到台前:“二十分钟前有人将我们现场画面上传网络,违背了我们和所有到场媒体签署的协议,这场发布会并非直播,我们有检查所有录制内容的权利,现在必须中止,希望大家配合不要离开,我们需要一段调查时间。” 台下各家娱记瞬间沸腾了,大家都想抢独家和首播,这么暗地里漏消息,等正式报道出来了得损失多大。 于是在一片吵嚷声中,程冬顺理成章地离开了众人视线。 “老板吩咐我要降低负面影响,虽然这次不能改内容了,但我会尽量让他们写得中立一些,你不要……太担心。”来到后台后,翟洁犹豫地说。 “话都是我说的,有什么后果也想得到,不会担心。”程冬一边说一边戴上口罩和帽子,“解约协议我已经签好快递到公司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程冬,等等。”翟洁急道,但程冬回过头来,用那双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睛看着她后,她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老板他……你不要太怪他。” “我不怪他。”程冬给自己又缠上了围巾,“他做这些并没有刻意瞒着我,我就算迟钝,却也是看得懂的,为什么要把苏瑾换掉,为什么我在发布会前一晚才看到退圈声明,原殷之他……不过是想要顺水推舟,他早就要求过我,我不顺从,所以这次干脆利落些,让我一点余地都没有,也不得不顺从了。”程冬鼻子里发出轻笑,“看着就像他的作风。” 翟洁讪讪地想,并不是顺水推舟,这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 “老板他其实挺容易对你心软的,所以这次才做得有点过火,我想他,可能也是怕自己反悔。” 程冬摇摇头,翟洁听到他吸了下鼻子。 “你回头跟他说,好好照顾皮蛋,天竺鼠寿命短免疫力差,别养死了。” 翟洁还来不及反应,程冬就一个人匆匆走了,根本没人想着拦他,他在工作人员中间几个错身,就消失在翟洁的视线里。 他只身一人从酒店后门出去,反倒没怎么引起重视,记者们都还在上头扯皮。小纪在他专用的保姆车里等他,他一上车,就被蛋黄扑了满怀。 “现在去剧场吗?” “嗯。”程冬摸摸蛋黄的头以示安抚,这两天蛋黄看他心情不好,时常要凑上来舔他给他安慰似的,他收拾好东西打算走的时候,实在是不忍心,就想着把蛋黄带走,皮蛋留给原殷之,这里头暗含了某种可能再度重逢,两只动物仿佛信物一般的潜意识,程冬也并没有去深究。 小纪利落地将车驶出去,一边说:“机票订好了,你自己去取,这保姆车我只能最后用一下午,下班前要还回去,综合办那些势利鬼,一个个的急着要把东西都收回去,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是属狗的,狗眼看人低。” 程冬安慰她:“别这么说,蛋黄该不高兴了。” 小纪笑一下:“是啊,狗可比人好多了……你知道吗,我这几天天天在伯诚转悠,遇上夏因了,我都不明白他怎么还能出来蹦跶,不是已经雪藏了吗,结果他跑来我跟前说,他早就料到你有这么一天,这丫根本没搞清楚你俩本质不同吧。” 程冬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不同的,都是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罢了。” 小纪语塞,在心里想自己说错话了。 原殷之赶到酒店的时候场面仍旧僵持,翟洁快速将网上漏了消息的事情告知,原殷之脸越听越黑,打断她:“程冬呢?” “他说,他先走……”翟洁都不敢看老板的脸了。 “所以呢,他去哪了?” “只有小纪跟着他,不知道他去哪了,老板你打电话问问?” “能打通我还问你?” 翟洁受了他一个冷到骨头的眼神,看原殷之再次掏出手机来重拨。 “对了老板……”翟洁想了想还是这话仿佛有些重要,“程冬要我跟你讲,好好照顾好皮蛋,天竺鼠寿命短免……” “什么?”原殷之回过头,语气里的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危险信号。 “……我今天看到他带着蛋黄来的,我当时还想,开发布会用得着带够来吗……”翟洁这么说着,被兵荒马乱的工作弄晕的脑袋才清醒起来,当她意识到程冬为什么带着狗的时候,显然原殷之已经早就反应过来了。 原殷之垂着眼,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偏头看向正传出“无法接通”提示音的手机,他闭了下眼睛,下一秒扬手就将机器砸了出去。 50|50|0415 程冬走了。 原殷之派人查航班查铁路线,只查到程冬订了张回老家的机票,人却没有登机,他自己不放心,到机场调监控录像,看得眼睛生疼,也没有找见程冬。 青年走得毫无征兆,原殷之想起他早上到家时,与程冬说了两句话也没有得到回应,但胳膊间对方温热的体温还似有残留。他奔波一天,深夜才回到住处,自然是棕榈公寓,然而他从车内出来的时候,又发现车库柱子后头藏了人。 原殷之走过去,对方避无可避,被他伸手就抢了相机。 他浑身戾气,出手又快,那狗仔都不敢往回抢,眼睁睁看着他翻看照片,那里头只有几张他从车上下来的连拍。狗仔本来是想跟跟看程冬发表退圈声明之后的行踪,结果只拍到人家男朋友,也行吧,可以小写一笔,什么《发布会当晚程冬男友面露疲色返回二人同居公寓》之类的小标题,但现在被当事人发现,不仅要损失一笔稿费,很可能连机器都要损失了。 “就拍了这些?”结果那个看上去好像随时会砸相机的男人只是这么问道,瞪过来的眼神好像还十分不满。 “呃,是的。” “你没有跟到程冬?” “没……” 原殷之把相机抛回去,头也不回地走了,倒让对方傻站在原地。 背上的伤势和疲惫一齐袭来,原殷之冷着脸回到公寓,挨到柔软沙发后终于露出一点儿松动神色来。皮蛋听到动静,跑到笼子门边,扒着透明的亚克力门朝这边看。 原殷之眉尾动了动,想起程冬的那句叮嘱来。 这屋子静悄悄的,只有皮蛋的小爪子扒拉笼子的声音。原殷之觉得心绪繁复仿佛熔成一坨生铁,沉沉坠在胸口,他并没有这样发泄不出的郁卒经验,紧紧抿着嘴,起身去捧了一掌心的鼠食,把笼子打开,接了皮蛋出来。 那小绒球已经长大了些,蹲在他手上吃东西,屋子里就这么一个活物,原殷之嘴唇稍微动了动,又抿紧,无论如何做不出对着一只老鼠说话的事情。 何况他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像他不知道见到程冬,能说什么一样。 他推动了一切事件,与其说这是计划,不如说是他的本能。从小他受的教育便是,所说每一句话,所做每一种举动,都要尽可能地使其成为达到目的的辅助手段,所以当他隐约觉得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已经被本能驱使,开始着手铺设道路,那可能是弯曲的也可能是直接的道路。 而这一次,他想要的是程冬。 前一天他被老爷子当众执行棍棒教育,原缜拦住后都有些站不起身,身上是痛,被十几个平日十分瞧不起的人盯着,也有些如芒在背,然而这些痛他早就领教过无数次了。他站在屋堂中央,并不觉得多狼狈,除了原缜,这整个屋子里的人不都是由他给饭吃,怎么也不该轮到他觉得羞愧。他心痛的只是,他小时候就立誓,要带着母亲远离这无情无义的大宅子,那些个势利又愚昧的叔婶,和那个常年见不着面有等于没有的父亲,他都要将他们甩得远远的,然而这恨恨的念头在成年之后并没有保住,原家后辈无能,而他是唯一具有领导能力的人,爷爷一副副担子递到他肩上,不知觉间他就变成了有实无名的家主,偶尔陪母亲一起喝茶逛街,母亲当年深夜落泪的悲戚神色已经在那张爬上皱纹的脸上无影无踪了,仇恨是会被时间淡化的,他偶尔想起年少时候描绘的,幼稚却也爽快的小计划,也只能像搁置茶盏一样随手放下。 是程冬让他捡起了那些冲动。 程冬太直白磊落,撒谎和掩饰的技巧拙劣到可笑,七情六欲都写在脸上,却偏偏又盖一层懵懂,让人期待他的成长。原殷之看着他思考,看着他做决定,看着他捏紧拳头靠近自己,对自己说“我想要你。” 程冬的世界里不仅没有他这种毒蛇吐信般连空气都要试探的本能,恐怕连计划都少有。原殷之想起青年被他粗暴对待的那一晚,眼睛有点发红地念叨他自己那些浅显的考量:“我都有认真想过”、“我肯定会跟你走”、“我舍不得你”。 原殷之手上无意识地握紧,被打扰了吃饭的皮蛋不满地唧唧叫了两声,让他回过神。 原殷之回忆着,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呢?他那时候已经做了决定,所以程冬的考量在他听来并没有多少意义,他甚至有些愠怒,既然会跟我走,为什么不是现在?那些本该让人愉悦的话,便显得没有诚意。 然而眼下,他又隐约明白,程冬从来都是赤诚的,青年说的认真便是认真,他觉得那是讨价还价,现在却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了。 明明他已经为两人准备好了一切。 当时老爷子挥完拐杖就犯病了,捂着心口在床上躺了半晌,吃下大把的常备药才缓过来,亲戚们铺天盖地的指责原殷之充耳不闻,他只是看着那个年迈老人,想起来除了责打,爷爷也给过他金色锡纸包裹的巧克力,和一支战后留下来的珍贵手枪。比起原衡,原正邦在他的童年里给予了他完整的父辈情感,他可以不管这一屋子亲戚,却不能不管他的爷爷。 恰如原正邦所说,如果他不在,原家可能真的撑不下去,这庸碌蝼蚁聚集的巨大巢穴,在原殷之眼里什么都不是,却是原正邦一生心血。 “爷爷,我会留下来。”他站在原正邦床前,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包括恹恹的原正邦,也朝他疲惫地掀起眼皮。 “您好好注意身体,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我不走了,我会好好跟着小叔做事。” 大家脸上都松一口气,原正邦却不,执意要坐起身,气息不顺地问他:“什么其他事还要商量?药下去了,我一时半会儿气不死,你说。” 原殷之无法,只好说:“您不能再逼我留后。” 原正邦又是一口气上不来的模样,二婶急忙给他顺背,殷勤地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婚派多了,老爷子是想着殷之没人养老,其实也不用担心,咱们家的子谦还在念书,长大了是能照顾殷之的。” 还没等老爷子说话,原殷之便开口:“用不着,养老送终的事情花钱就能办妥。”他转向老爷子,声音放柔了些,“我名声不好,反正家里也枝叶扶疏,少我一脉并不碍事,而且,”他顿了顿,“就算没有继承人,我既然答应您了,就会好好经营原家产业。” 原正邦见长孙将自己的隐忧说了出来,一时也有些惭愧。 他逼原殷之留后,确实是有这样的打算。把原殷之捆在这里,养一堆蛀虫,最后还要交到旁支别脉的继承人手中,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尽心尽力,这隐患留着,等他走了就得出问题。 他想得如此长远且自私,长孙也是看在眼里的。 原正邦看了看原殷之认真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更像妥协。 原殷之从本宅回到棕榈公寓,看到躺在被窝里安安静静的程冬时,心里想的是,就算出国计划作罢,但他还是能够心无旁贷地和程冬在一起,他处理好了所有障碍,要程冬退圈,并不过分。 也许他在那时候就有些动摇了。 皮蛋吃饱了,从他的掌心爬到胳膊,又抓着袖子想继续爬,但原殷之的衬衫顺滑,它只能着急地挥爪子。 原殷之盘腿在地毯上坐下来,把天竺鼠捉下来,有点笨拙地跟它玩。 为什么程冬只带走了蛋黄。原殷之把皮蛋捧起来,凑在眼前。两只动物都是程冬亲自照顾的,并且不论怎么看,皮蛋的娇小体型都更易携带。 他眯了眯眼睛,对那只探头探脑的天竺鼠说:“他会来接你吗?” 这声音响在空寂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孤单似的,原殷之愣了愣,转手就把皮蛋放回笼子里,动作近似于“扔”,幸好有软垫,皮蛋的屁股墩儿颠了一下,完全没有在意原殷之那句低喃,自顾自洗脸。 但在原殷之眼里,那耗子好像都变成证人,把他的困窘和软弱看在眼里,他转身打算上楼,目光扫过屋内陈设,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之所以他醒来后完全没有发现程冬走了,就是因为程冬只带走了很少的行李,这屋子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少了人而产生变化,原殷之隐隐有股怒气,方才他还觉得,程冬总会因为皮蛋回来,此时又认为青年这副要抹消痕迹的架势让人惶恐。 就算浑身疲惫,原殷之也没办法好好睡一觉了,他套上刚脱下的大衣,拿了车钥匙直奔程冬的老家。 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怎么说,他跟未来岳母,也算是照过面吧。 51|51|0415 程冬站在一幢雪白的二层小楼面前,海边的风尤其大,他刚刚坐了两小时的渡船,正头晕,被冷风往后脑勺掼过来,扶着树弯腰就吐了起来。 完蛋了。 一边吐一边晕乎乎地想,哪有第一次来拜访,就在人家门前吐一场的。 然而祸不单行,程冬还在哇哇干呕,屋子的主人就出来了,手上提着垃圾,看到程冬后皱起眉,把垃圾袋扔到屋外的回收处,回来的时候仍旧皱着眉瞪他。 程冬胃中翻涌,只抬头说了句:“抱歉,我会打扫的。”就又埋下头呕,这时候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全是胃酸。 那人颇嫌弃地啧了一声,就进屋去了,片刻后端了杯水来,递给程冬后往院墙角落拿过一副笤帚簸箕,在另一棵树下扫了点儿土,过来倒在程冬脚边的秽物上。 “实在抱歉,我来吧。”程冬急忙漱过口,把杯子还回去,接过对方的打扫工具。等收拾完毕,抬头时那屋主已经回去了,门却没掩。 程冬在院子里的水池处洗干净工具,忐忑地跑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吧。” 这小楼的里间跟外头一样简单干净,没有多少设计痕迹,特别普通,程冬下意识扫了扫墙壁,只有一幅看上去是小孩子画的蜡笔画,用实木画框裱好挂起来,其余料想中的海报奖杯之类的陈设都没有。 “坐。”对方言简意赅,他也不多话,坐下后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 坐在程冬面前穿着质朴的中年男人叫李蔚勤,是程冬一定要“拿下”的人。 程冬数天前从发布会离开后,去了剧场。剧组本该在短假之后当天开工,但因为主演程冬绯闻缠身,所以陈牧通知剧组假期延后,然而他和周昱以及邱余欢却都到了剧场。 他们一边闲聊着剧目一边等程冬,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去谈论程冬的绯闻,却都知道青年会来,而在这里等他。 程冬果然来了,脸色在黯淡灯光下看着尤其灰败,进来就跟三个人鞠躬致歉,说已经跟公司解约,就此退圈,违约金公司会出一部分,自己的那部分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划账。 他在这三人面前还从未说过如此公事公办的话,邱余欢又手痒得想来扇他,才把烟从嘴边拿开,倒是跟程冬认识最晚的周昱先开口。 “剧组已经筹备过半,现在换主演,损失可不是按照合同上的价钱就能赔得起。” 程冬抿起嘴:“那我再想想办法,可以宽限一段时间吗?” 陈牧笑了一下:“这事情不是该我操心吗。”但他说完这话又不作声了,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睛,像是又要睡过去。 还是邱余欢心疼自己的徒弟,把烟碾了站起来说:“不是说你出了事这主演就必须得换,还有争取机会的。” 程冬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他已经做好了与这部音乐剧失之交臂的觉悟,从未想过还有转圜余地,他已经不敢那么贪心了。 然而那三个人却对他说,希望他能争取。虽然投资方之前就很中意周昱,更何况程冬此时已经发表了退圈声明,但是包括编曲和剧本,甚至舞台美术方面,都在排练中为了更丰满他的角色而做了细密的完善,主角自然是一部剧里最重要的部分,所以这个时候换人,是要加大所有人的工作量的。 “其实现在说得上话的投资方也就只有郧西公司而已,但郧西也只是受委托。”陈牧说,“委托他们的人是李蔚勤。” 程冬自然知道李蔚勤,美籍音乐剧导演,百老汇中少见的华人面孔,新版《斑马》的消息封锁比较严,现在还有些网络上的猜测说,导演仍旧是李蔚勤。却原来他并不是导演,而是投资人。 “他算是解甲归田,现在住在一个南部海岛的小渔村里,独自领着独子,当初我想重做斑马去拜托他出山指导,他也不来,但他对这部剧有感情,所以出了大笔投资,委托郧西公司监制。”陈牧说。 “所以你就这么把人奶粉钱哄来了?”周昱半天不说话,开口就是跟陈牧抬杠。 陈牧看向周昱:“当时他跟我说,如果主演还是你,他就亲自来当制作人,可惜那时候我找不到你。” 周昱把眼神移开,转而对程冬说:“你自己看着办,要是真的甘心,你就走吧,反正这里还有我。” 周昱盯着他的眼睛,程冬感受到那种跟周昱对戏时会有的压迫感,然而这次他比任何一次对戏都更认真地回敬过去。 虽然最终他发现,周昱这根本就是激将,但他很庆幸自己上钩了。 此时程冬坐在这间普通的会客厅内,与李蔚勤一起看他的排练录像,他带了很多资料来,但李蔚勤只看了十分钟的录像就按掉了停止键。 程冬立刻紧张起来。 “有特点,也有感情,但我还是挺惊讶陈牧会选中你的,更不要提周昱会主动让贤,周昱那小子大概是斗志泯灭了,以前可不是这样,非得把人踩到脚底下才甘心。” 比起程冬,他似乎更愿意沉浸在过去与周昱陈牧来往的回忆中,唇边挂上一丝笑容。 “我明白我还有很多不足,但我也很肯定我能带给观众,与三年前完全不同的观剧体验。” “不同可不代表优质。”李蔚勤站起来,把一堆资料还给程冬,“你走吧,我只是投了钱,陈牧答应我稳赚不赔,也有公司帮我看着,这些事我就不插手了。” 要换作以前,程冬并不愿意勉强别人,他第一次上综艺节目就因为负伤缺席,不做争取就下了节目,便是因为不想给人添麻烦,然而这半年他从一文不名变成了个还算拿得出手的当红歌星,又因为丑闻退圈,世事太难料,很多事情此时不抓住,便再也没有机会抓住。 他站起身对李蔚勤弯了弯腰:“打扰了。” 对方还心想这人挺好打发,就听程冬接着说:“今天贸然来访,没有什么准备,听陈导说李老师您很喜欢菊地雅章,我正好有幸收藏到一张他的早期黑胶,希望您能收下。” 李蔚勤眼睛亮了亮。 这间屋子装饰质朴,但程冬还是注意到了唯一一样不普通的东西,看上去颇有年月的一台唱片机。 而那张绝版黑胶也确实是他有运气,高中时候淘打口碟,连废品回收站都不放过,菊地雅章这种小众乐手的作品,北欧的三流摇滚乐打口碟都能卖得比他贵,程冬记得自己只花了十二块,但这时候放在李蔚勤的面前,绝非是这个价了。 “我还会再来拜访的。”程冬说。 程冬在这个小渔村住下了,就租了李蔚勤隔壁的屋子,打点好之后他在薄薄的床板上躺下来,跟着他一块儿来的蛋黄倒是十分精神,一直扒着窗台看海。 程冬捏捏眉心,打开了手机。 他在来之前只给母亲打了电话,除了师父和周昱陈牧,也只有吴水琴有他的新号码,程冬的初衷并不完全是要逃避什么,他只是不想被打扰。原殷之控制欲如此不可理喻,他至今都没太弄明白两人明明十分和睦,原殷之却沉默着将他推到这个地步,他憋了一口气,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这时候打开手机,就立刻有电话打进来,是吴水琴。程冬接起来,喂了一声,对面却没有声音。 “妈?” “程——冬——” 程冬一个没拿稳,手机差点掉床下,慌乱中他直接按了关机。 回想着电话那头男人恶狠狠压低的声音,程冬想,看来好日子过不了几天了。 52|52|0415 吴水琴比原殷之想象的要难搞定,他连续三天被拒之门外,只好从吴水琴四岁半的女儿下手。注意到小姑娘每天都要下楼来跟社区里的小伙伴玩过家家,原殷之隔天便去商场扫荡了一后备箱的芭比系列,从蝴蝶仙子到加州阳光,包括动画碟片和别墅全套,小姑娘前一天还叫他怪蜀黍,这时候立刻改口—— 改叫他仙女叔叔,并且声音软嫩地说:“只有仙女才会给灰姑娘送礼物。” 原殷之越发觉得不要孩子是个正确决定。 跟小孩子套近乎成功,就算不登门也没关系,仙女叔叔就这么教唆灰姑娘去把妈妈的手机偷了出来。 小姑娘还很是犹豫了一番,但她虽然年仅四岁半,却对电子产品相当灵光,瞧见原殷之最新款手机都有两个,定是看不上妈妈那只诺基亚,把手机偷出来交给原殷之,还补充了一句:“妈妈刚刚才跟明星哥哥打过电话,你按绿色键。” 这小姑娘还真的十分喜欢称呼加前缀。原殷之难得愉快地摸摸她的头,一边点开通话界面,心不在焉地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哥哥。” “因为妈妈说你是哥哥的对象。” 原殷之看了一眼仰着头盯着自己的小女孩,觉得这小东西的五官隐隐与程冬相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脸热。 “你知道对象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就是缠人精。” “……” 就算程冬以后要孩子也要拦住他。 电话很快接通了,原殷之一时竟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但程冬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平稳,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过得悠然自在,原殷之心里涌起的酸涩和怒意一起,咬着牙喊了青年的名字,随即立刻被挂断。 一直在旁边盯着的小女孩见原殷之青筋暴出,下一个动作好像就要把诺基亚丢出去,吓得连忙扑上去抱住原殷之的腿,嘶声尖叫:“妈妈——缠人精偷了你的手机——” 从仙女叔叔变成缠人精,嫁祸得十分利落。 原殷之只好落荒而逃,虽然有记下程冬的号码,但那之后青年就没有开过机,所以定位变得十分麻烦,原殷之找到那座不算繁荣的小渔村时,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南部海岛的冬天要温暖许多,阳光普照。原殷之什么都没带,因为没有载车的渡轮到这里来,车也丢在了对岸。 所以当程冬见到原殷之时,这个男人风尘仆仆,满下巴胡茬,从来垂坠平整的衣服也皱巴巴,程冬愣了一秒,脚下本来克制不住想跑,生生忍住了,跟原殷之站在家门口对视了片刻,谁也不说话。 最终还是原殷之憋不住,他找了这人那么久,脑海中已经想过数百种要把他揉碎的方法。他往前走了一步,对程冬说:“我来接你。” 程冬把手上装了新鲜海产的袋子换一只手,跟原殷之错身而过,去开院门。 “程冬。”原殷之伸手握青年的胳膊,声音疲惫,“别跟我置气,回去吧。” 那数百种揉碎对方的方法,此刻竟然一种都使不出,程冬看自己的那几秒里,有种十分明白的坚硬筑起,像一道门,原殷之不敢去硬闯,生怕将其敲碎。 程冬不动声色,姿势虽然还算缓和,到底是非常坚决地挣开了原殷之。 蛋黄就在院子里,听到声音就窜出来,见着原殷之惊喜得把屁股都摇起来,一边往原殷之身上扑。 这带院子的小楼房屋主在外地,整套租三个月,还好剧组没有要赔偿金,不然程冬可能都拿不出租金来,他最近每天的功课就是找三顾李蔚勤,闲暇时间也多,此时包括院子都被整理得妥当干净,原殷之环视一圈,就能料想到程冬在这里生活得多么惬意。 “我不是置气。你进来吧,我们谈一谈。” 程冬低着头,进屋后将海产放进冰箱,找出两个纸杯来准备倒水,又突然想起原殷之从来不用纸杯,就又从碗柜里找出屋主留下的一套旧玻璃器皿,用盐洗干净后接了杯水过去。 程冬刚刚在桌面上搁下杯子,手腕又被原殷之握住:“你跟我这么生分?我不是来做客的。” 程冬使劲往回收手,一脸在原殷之看来莫名其妙的倔气。 程冬挣不开他,又做不到直接武力解决,脸都有些憋红:“你没搞清楚,原殷之,咱俩现在就该生分。” “什么?”男人语调里隐隐的威慑。 程冬抬眼看他:“当初我们的交易条件是五年分的合约,虽然解约理由是我的丑闻,但确实是伯诚单方面提出解约的,五年还没满,所以你没付够酬金,我们也结束了。” 原殷之如何也没想到程冬会说这样的话。 “你说我们是交易?” “难道不是吗?” 原殷之站起身就将程冬按到对面的沙发上:“你再说一遍?” 程冬抬脚就用膝盖顶了原殷之的肚子,只是姿势不到位没造成多大杀伤力,但那一下丝毫没有留情。原殷之吃痛往后退了两步,也顺势放开了他。 “你为什么要逼我退圈?” 原殷之抬起头,咬了咬牙,克制着怒火说:“在你眼里,就是卖唱更重要?” 程冬睁大眼睛:“卖唱?” “或者你要把那称为事业?如果不是我给你机会,你会有今天?” 程冬的脸一瞬间便白了,原殷之虽然有些不忍心,但程冬一直以来让他忍而不发的情绪,也需要宣泄口。 “程冬,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果你要在待在我身边的话,必须放弃你的职业。” “为什么?”程冬问,眼神甚至有些凄惶。 “因为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跟那个周昱同台,不喜欢你被别人簇拥,不喜欢你眼里只有唱歌,你那时候答应会跟我走,但是你从来没有站到我身边来,看看我都为你做了什么。” 原殷之语气平稳,话里却有罕见的控诉和弱势姿态。 他想起那个无人的小剧场内,程冬唱歌时那张仿佛会发光的脸,他唱“sthorse(确实,你骑一匹最好的马)”,他唱“vergowithyou dto(我从来不可能与你在一起,无论我多么想)”。 那似乎是一种辽远的暗示,在他们相识之初就提醒这原殷之,程冬是不一样的,他的才华和不停歇的追逐,会将他送到原殷之无法触碰的地方。 原殷之曾经说过,程冬的闪光点能让他帮助青年走得更远,那个时候他尚有余力慷慨,但是某一天当他发现他想要让青年永远留在身边的时候,他就不愿意让程冬走太远了。 如果青年是一只亟待展翅的鸟,那他只想把他拽下来,做成一只枕头,他充盈的羽毛可以让他温暖并且安心。 “那你有想过我为你做了什么吗?”程冬有些颤抖的声音让原殷之从偏执的思绪中拉回神智,他看向程冬,脸色冷淡,不屑写得明明白白。 “你大概觉得我的牺牲跟你比简直不值一提吧?我知道你计划脱离家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根本无法想象也帮不上忙的那种困难,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这个决定里也许有我的因素,在你的未来里你把我考虑进去了,所以我也应该为我们做点什么。我有多喜欢你,就有多喜欢唱歌,只能选一样的话,我选你。” 原殷之的神色终于出现松动,他那双因为疲惫和负面情绪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怔愣地看着程冬。 “我只不过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没有完成,我想把音乐剧有始有终地完成,你不认同,你只是沉默,我以为你多少明白我的感受,却没想到,你沉默只是因为我忤逆了你,而在酝酿怎么教训我。” “这个教训足够了,教会我这个世界没有捷径,所有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合约的代价是我自己,痴心妄想的代价是你。”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不够格,如果我足够强大的话,就能被你平等对待。后来我又觉得,是你不够格,既然爱的话,那就应该是平等的。最后我才想明白,没有谁不够格这种说法,我只是没有办法站到你那边,你也没办法站到我这边,如果一开始我想清楚,就不会痴心妄想,也不会自以为得到你了,又失去你。” 程冬说完,嗓音有点嘶哑,他伸手抹了一把脸:“说这么多,不知道你听明白没有,我有点激动了,总之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并不适合,刚刚你说的那些欠扁话,也证明我们根本想不到一块儿去。” “所以你想要什么?”原殷之问。 “我什么也不想要。” 原殷之笑了一下:“你到这里来,是来找李蔚勤的吧,你与其去求他,还不如求我,我可以逼他撤资,投资方是伯诚的话,你想演几场演几场。” “原殷之,你还不明白吗?”程冬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他,“我再也不想从你那里拿东西了。” 原殷之腮边肌肉绷紧,咬了咬牙才说:“你也不明白,我这是向你妥协吗?我不出国了,家里的事情都解决好了,你想演音乐剧,就去,只要你做完了到我身边来……你并没有失去我。” 程冬看着原殷之,眼睛里波动的光渐渐平静下来,然后他说: “那换个说法,我不要你了。” 53|53.52|0415 原殷之觉得心脏猛地缩了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程冬眼圈莫名有些酸涩,他刚出口的那句话多少也有置气的成分,但也是强迫自己下决心,“我们结束了原殷之。” “这由不得你。”原殷之握紧掌心,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面色绷得再紧,手也抑制不住地有些许颤抖。 “由不得我?”程冬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原因,我再也不会让你有这种念头了,我不是你的,由得了我自己。” 原殷之闭了闭眼睛,他在克制自己。程冬就站在那里,却好像遥远得抓不住,他在克制自己不要把青年绑起来或者就在这里上了他,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于事无补。 “程冬哥哥。”突然出现的稚嫩童音打破了空气中某种要断裂的气氛,两人扭过头,看到扒着门框的一个西瓜头小男孩,一双大眼睛有点忐忑地来回看两人。 蛋黄跟在他身后跑进来,伸着舌头看看小孩又看看程冬。 “啊。”程冬懊恼地按了一下额头,“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们这就走吧。” “你要去哪?”原殷之皱着眉,他们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程冬走过去拍拍西瓜头的大书包,示意他先到院子里去,转过头来看原殷之,“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原殷之忍了忍,总算把恶言咽了下去,只说:“这个点已经没有渡船了,我走不了。” 程冬看了看门外的天色,晚霞稀薄,从海面吹来的风十分轻柔。蛋黄看到他们要出门,欢腾地围着程冬绕了几圈,又跑去扒拉原殷之的腿。 原殷之没理它,只是直直看着程冬。 “那就吃顿饭,然后我送你去客栈。” 程冬说完,对蛋黄招招手,蛋黄就摇着尾巴奔到院子里,西瓜头看程冬出来了,就拎起那只跟他体型严重不符的巨大工具箱,歪歪倒倒地往前走,蛋黄拿头去供箱子底,想帮他分担重量。 程冬也顾不上原殷之了,交代一句:“你带门。”就追上去把西瓜头的工具箱接过去。 原殷之掏出烟来点上,狠狠吸了两口才缓过来,把屋门院门都带上,跟在那一大一小一只狗后头。 原殷之来之前让人草草查过,李蔚勤有个八岁的儿子,叫李鹤,大抵就是这个西瓜头了。程冬在前头走着,一手提着工具箱一手牵着小男孩,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小男孩看着性格腼腆,但一直仰头跟程冬说话,笑得羞怯又兴致勃勃,看样子两人关系不错。 这点程冬倒是跟原殷之有相似之处,为达目的都晓得要从小孩子下手,但显然程冬要做得更好一些。 李鹤最近在学画,每天都要写生练习,他跟程冬约好今天到海边,画傍晚的沙滩。程冬已经陪他数日,是个温柔的大哥哥,还有那只叫蛋黄的狗狗,比学校里的同学都要好,让他觉得自己也是有朋友的。 “哥哥,后头的叔叔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那他一直跟着我们?” “他没饭吃,我们带他去吃顿饭。” “哦。”李鹤乖乖答了,又悄悄扭回头去看原殷之,他并不笨,原殷之虽然看着憔悴,但并不像没饭吃的样子。 那就该是哥哥讨厌却又甩不掉的人了,就像学校里欺负他的阿春,也总会跟到他的家里来,跟爸爸说他没饭吃,然后顺理成章地跟他坐一张桌子,一边吃饭一边在桌子底下晃腿,故意踢到他。 阿春最怕无聊,试过一次守他写生就烦了,所以每天的清静时候就是跟程冬哥哥和蛋黄待在一起。 但是今天多了个看着像坏人的叔叔。 晚霞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何况现在是冬天,天晚得早,倏忽便黑了,李鹤坐在画架前才刚刚把底色铺好,有点沮丧。 “不然先吃饭吧,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应该会有星星,吃完饭来画夜空?”程冬摸摸他的头。 李鹤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皱皱鼻子笑了,从椅子上跳下来跟程冬来到旁边的烤鱼摊。这座渔村近年也开始发展旅游,沙滩边上多了几家烤鱼摊,当天打捞起来的海鲜和传统酱料,还有些当地小吃,程冬每天都来,还没吃腻。 老板娘也与他脸熟了,忙起来就让他自己动手,他给每个人发了碗筷,又放好给蛋黄的自带食盒,坐下来挑了无刺的鱼肉,结果蛋黄根本用不着食盒,张着嘴程冬一扔一个准。 李鹤很快也加入进来,专心致志地喂蛋黄,程冬不得不提醒他别把自己碗里的放凉。 原殷之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气氛竟然诡异地祥和。 可惜李鹤还没吃完,阿春就来了,生拉硬拽把李鹤拖走,这桌上就只剩下默默剔刺的程冬,和又抽起烟来的原殷之。 程冬瞟了一眼原殷之,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公众场合从来不吸烟的,现在一副颓废模样。 “明天早上七点有渡船。”程冬说。 原殷之垂下眼,把烟蒂丢在茶杯里。 两个人都看着火星遇水熄灭,杯中清水被烟灰染污。 程冬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你吃完了我带你去客栈吧。” 原殷之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掌心力度并不像白天那样强硬,程冬觉得那手掌一如既往的有点凉,本能地要回握上去,想暖他,指尖动了动,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但到底没有挣开。 “你想要我怎么做?” 原殷之说,将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印上去。 程冬紧张地左右看了看,他们这个位置虽然在外围,光线也不佳,但被看到难免尴尬。他想挣脱,原殷之却死死握着他的手,抬起头来望着他:“你告诉我,我依你。” “我不是要你妥协,我要的不是妥协。”他顿了顿,“我什么都不想要,因为我知道你给不了我。” “给不了什么?” 程冬放弃挣脱他,认真说:“把我当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依附你、任你摆布的什么东西。” 原殷之深深看着程冬的眼睛。 今晚果然是个好天,星子逐渐闪现,夜幕就映在程冬身后,青年朝他弯下颈子,那双眼睛仅仅是被黯淡的白炽灯光照着,却比星星还亮。 原殷之知道,自己是多么想得到他。 他张了张口,有些迟疑而生涩地说:“你教我。” 程冬睁大眼睛,露出惊讶表情,而很快的,原殷之就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慌乱又温润的光亮,那大概是名为希望的东西。 任何语句,任何神情,都是为达目的的辅助手段, 原殷之想,但他在方才那一瞬间,脱口而出的话是没有经过思考的,放低姿态也好,妥协退让也罢,最重要是让程冬别再拒绝他,他觉得心里痛得发苦,他想得到程冬哪怕一小抹笑容。 就像他曾经拥有的那样。 “先去客栈吧。”程冬别扭地转了转手腕,原殷之万分不舍地松开手。 “你的屋子里不是有几间空房?” “房东不准我带人进去住。”程冬觉得自己撒谎水准变高了,那么大的房子,事实上房东还对他说可以找室友来同住分担房租。 原殷之低下头,沉默一会儿说:“好吧。” 两人找到正在画画的李鹤,和旁边百无聊赖踢沙子的阿春,把两个孩子送回家,才去客栈,临别时程冬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蛋黄,问原殷之:“皮蛋怎么样了?” 原殷之给前台递身份证的手一顿,转过头来:“我忘了。” “忘了?!”程冬不由提高音量。 “出来的时候把它忘了。” “原殷之!!!!” 原殷之轻笑出声,用拳头抵在鼻端。 程冬看他这样,意识到上当了,愤恨地瞪着眼睛。 “出来的时候确实忘了,第二天打电话给翟洁,让她去家里领走了。” 程冬放下心来,却猛然意识到原殷之刚刚说的是“家里”。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掩饰似的快速转过身,带着蛋黄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殷之目送这一人一狗,人比狗还无情呢,蛋黄都扭过头来看他好多眼了。 54|54.53.52|0415 程冬第二天起早煲汤,房东留下的厨具虽然简陋,洗刷干净倒还是很有用的。李蔚勤虽然生长在国外,却非常喜食中餐,程冬厨艺不错,许多没尝试过的菜式照着菜谱来一遍就很上得了台面了,一边在厨房候着一边挑几块肉丢给蛋黄。 然后他一抬头,就从厨房窗口看到院门被从外头推开来,这个渔村民风淳朴,有时候程冬会忘记关院门,他以为是李鹤,但这个点还不到上学时间。 原殷之走了进来。 那院门有些矮小,他还勾了勾头,神态自若,一抬眼就跟程冬对上了,眼睛里才出现点儿讪讪。 他剃了须,看上去比昨天要精神些。 程冬在屋里拿着汤勺,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擅长跟人翻脸,但原殷之确实让他倍感压力,正踌躇间,原殷之就走过来了,站到窗前将本就不甚明朗的晨光遮去大半,并不铺垫,开口说:“你在做什么?” “煲汤。”程冬冷淡道。 “哦。” 然后继续杵在那里。 程冬无法,只有问一句:“你还不去港口登船吗?” “你不跟我走,我也不走。” 程冬把汤勺搁到小碗里,盯着冒白气的砂锅盖,沉默一会儿才说:“你先回去吧,我把事情搞定再跟你谈。” “不行。” 二人无话可说,只会盯着锅看,程冬都要把那锅肚上的燕子看出重影儿来了,原殷之还是一动不动站在窗前,跟他一同盯着锅。程冬觉得憋屈,但也不得不让原殷之进了门。 蛋黄倒是很欢迎他,也顾不上吃肉了,跑过来跟他摇尾巴,程冬给他递了一碗嫩黄色的栗蓉蛋羹。 厨房一时间安静得只剩勺子轻轻磕碰碗底和锅内的翻滚声音。 午间李鹤放学了就来找程冬,他身后还跟着吹着泡泡糖的阿春,一进门便闻到饭菜香气,阿春就不想回家了,对李鹤说:“喂,今天你在这里吃饭吗?” “不啊,我要回家吃饭。” “就在这里吃。” “为什么啊。” 程冬盛一盘青瓜烙出来,对阿春挤一下眼睛。 阿春忙说:“你爸做饭难吃死了,为什么不在这里吃。” “小鹤你去把你爸爸叫来吧。”程冬说,看一眼在旁边闷不吭声的原殷之,“今天哥哥有客人,菜做多了,吃不完。” “走啦。”阿春二话不说拽了李鹤就走,片刻后果然把李蔚勤叫过来了,李蔚勤还戴着围裙,看了看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李鹤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啊?”李鹤完全不在状态。 “是我不满意啦李叔叔。”阿春一边说一边自己爬到椅子上坐下来,满意地扭扭屁股,伸手就抓一块青瓜烙,塞在嘴里口齿不清地说,“你也要想想我的感受嘛,你厨艺实在太差了。” 李蔚勤愤懑不平,围裙解下来丢到自家儿子头上,原殷之一挑眉毛,心想这人要是敢出言不逊,他就……总之不能让程冬受委屈。 结果李蔚勤就这么坐下来了。 还十分礼貌地说了句“承蒙招待。” 程冬看着特别开心,还给原殷之和李蔚勤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不过当原殷之听到程冬说自己是“朋友”的时候,还是有点不爽。 “哥哥,你昨天还说这个叔叔不是你的朋友……他又没饭吃了吗?”李鹤端端正正捧着碗,认真问道。 “啊,那什么……”程冬摸着后颈,被个小孩子拆穿都会脸红。 原殷之虽然差点被那话气出内伤,还是打算出口岔开话题。 结果李蔚勤撸一把李鹤的西瓜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李鹤就乖乖把脸埋进碗里了。 李蔚勤既然要求禁言,程冬除了盯着李蔚勤也不晓得说其他的,一双眼睛闪亮亮,原殷之在旁边看着心烦到了极点,可又不好发作,只能草草吃了两口就到院子里去抽烟。 原殷之走了程冬倒是觉得轻松,继续盯着李蔚勤,李蔚勤被他那说不上是殷勤但又十分热切的眼神弄毛了,用餐纸擦了嘴巴:“行了行了,都这么多天了,年轻人像你这样耐心的也少见,我给你答复吧。” 程冬举着筷子,一脸“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懵样。 “这点你跟周昱倒是像,那小子虽然傲,但也能折腰。”他喝一口汤,算是结束这顿丰盛晚餐。 “既然是陈牧让你来的,那作为导演的他必定是赏识你,我跟郧西公司大哥招呼,毕竟排剧还是导演的事情,投资方还是不要干涉为好。” 程冬吞了下口水,才猛地站起来,对李蔚勤深深一鞠躬:“谢谢李老师!” “待会儿我拿两本我编的书给你,另外这些天我把你的歌曲和影视资料都了解过了,挑了些有待改进的地方,做了笔记,你带回去看看,有益处的。” 程冬简直感激涕零,他突然觉得除却在奇亚的那三年,这之后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人,苏瑾、师父、陈牧和周昱,现在的李蔚勤,这些人都看得到他的努力并且给出回应,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而现在他已经收获了那么多。 在这一刻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回去,哪怕那是个充满不公和脏污的圈子,但是他的身边还有这么多好人,更不要提小纪和唐真,他真的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然而李鹤却在这时候抽泣起来,两只小手不停地抹眼睛,也不说话,似乎是忍哭忍得很费力。 李蔚勤愣愣看着儿子,一时间手足无措,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冬却反应过来了,这小男孩太腼腆,曾经说过自己是他唯一的朋友,这时候得知自己要走,大概是伤心了。 然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跑过去蹲在李鹤面前,不住摸他的头。 “他有什么好的呀,你就这么舍不得!”一直在旁边狼吞虎咽的阿春突然说,愤愤不平,用手背狠狠抹了把嘴,冲到李鹤面前,“他陪你写生,我也可以啊,虽然很无聊……但是为了你我也可以啊。” “才不一样……”李鹤总算说出话来,还是哽咽得厉害,“哥哥、哥哥他是我的朋友,你、你又不是……” 阿春瞬间石化了。 程冬眼看着又一个小孩怕是要哭,急得不行,这时候原殷之进来了,不在意地问一句:“这是怎么了。” 程冬灵机一动,对李鹤说:“这个叔叔昨天还不是我的朋友,今天我们关系好了,就是朋友了。所以朋友是越来越多的,就算哥哥走了,小鹤你也会交到新朋友,阿春虽然淘气捣蛋,有时候会欺负你,但是我昨天有看到他帮你洗油画笔哦,其实他是想跟做朋友的。” 原殷之看着程冬摸了摸李鹤的头,又去拉阿春的手跟他搭在一起,被这温情画面搞得有些不自在,只好把蛋黄也一把拽过来呼噜脑袋。 阿春挺伤心的,抠抠李鹤的手掌心:“我那不是欺负你啦,不是看你可爱嘛,被捏两下屁股又不会死。” 三个大人猛地转过头,惊讶地看着阿春,心里俱是噼里啪啦电光打过。 李鹤满脸通红,干脆嚎啕起来。 剧组由不得耽误,程冬第二天便赶了七点的第一趟渡船,李蔚勤被李鹤摇醒,不情不愿地被拖来码头,阿春也来了,送了程冬特产,抓着脑袋小大人似的说:“怎么说也吃了你好几顿饭,这是我叫我妈准备的,不用谢。” 程冬忍不住笑,弯下腰对他小声说:“想跟小鹤做朋友的话,千万不要再欺负他了,我给他买了一套新颜料,放在院子外边的空花盆里,你去拿了送给小鹤明白吗?” 阿春眉开眼笑,伸胳膊够到他的肩膀,拍了拍:“够义气。” 李鹤看他们咬耳朵,不甘示弱,跑过来把一只包好的方形物体往程冬怀里塞:“这是我送你的。” 原殷之在他身后,看了看表,不耐烦地催促道:“要上船了。” 程冬蹲下来给了李鹤一个拥抱,摸摸他的头:“我会回来找你玩的。” 李鹤又要哭了。 程冬站在慢吞吞的渡船边上跟打着呵欠的李蔚勤和两个扬高胳膊的小孩挥手,直到他们变成小黑点消失不见。 他坐下来,拆开李鹤给他的礼物,那是一副油画,璀璨静谧的夜空下,扑打到海边的海浪动势,与仿佛一闪一闪的星星呼应,又安静又活泼,李鹤昨天晚上一定在海边画了很久,陪着他的应该是李蔚勤,所以今早才呵欠连天。 程冬把画重新包好,抬起头便对上了原殷之的眼睛。 原殷之往前凑了一下,程冬本能后撤,又将距离拉开,看着他的眼睛不仅有拒绝,还有警告。 原殷之忍耐不发,坐回去单手搁在座椅扶手上杵着下巴,郁闷得要命:“我都说了房间里有壁虎,就一个晚上,你都不让我住你的房间。” “你害怕壁虎?那可以养条蛇。” 原殷之不说话了,他今天才知道自讨没趣是怎么一回事。 渡船摇摇晃晃,会将他们送回熟悉的生活,程冬不再受控制,很快便会重新站到舞台上,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很多人喜欢他,想要得到他。 原殷之扭回头,发现程冬抱着那幅画,头一点一点地睡着了,他轻轻把青年的头拨过来,靠到自己肩上。 他觉得心底有烈火在烧,却要强装表面的轻松,他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到何时,他只是不想再听到程冬说…… “别不要我。”他嗅到程冬发间的温和的香气,嘴角溢出酸涩来,出口后在发现自己听上去软弱可笑,这么想着,就真的苦笑了一下。 55|54|0422 黄文尧把腿抬高在陈淑曼的办公桌上,用手机玩游戏,陈淑曼推门进来,不满意地看他一眼:“夏因闹着要让我帮他上《超级隧道》,他最近有些不安分了。” 《超级隧道》是一档密室逃脱真人秀节目,邀请艺人独自或协同闯关。每周一播,不过刚刚播了三期,就已经直逼综艺节目收视第一了。 “他是该憋不住了。”黄文尧把手机放下,“听说原殷之现在不在直霖,好像去程冬老家找人了?” 陈淑曼点点头:“我是摸不透原总怎么想的,他当初不压消息,不就是想甩掉程冬吗?如果不是他放任媒体大肆报道,我们也找不着敢在发布会上拍直播视频的人。” “不一定是想甩掉。”黄文尧把玩着手指,抬眼对陈淑曼说,“原殷之可是在报纸上露了脸的,差点给扒出身家背景来,要不是大家懂规矩,知道碰不得原家,那么这件丑闻就不止要登娱乐版面了,经济版面也要受累。” 陈淑曼看他一眼:“你倒是对这些很了解,原总你也关注?” “我不是说了吗,我可是很敬业的。”他这模棱两可的搪塞已经是惯用语,陈淑曼便也不想探究,这个时候她手里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夏因”,不耐烦地接起来。 “阿曼,看《小波头条》。” 《小波头条》是档网络娱乐新闻节目,不过现在俨然已经发展成八卦脱口秀了。陈淑曼绕到黄文尧旁边打开电脑,点击最新更新的一集。 然后他们看到了原殷之和程冬一同下船的完整视频,用手机拍摄的画面,应该是目击者投稿,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并没有走很近,但原殷之从始至终眼光都没从程冬身上离开过,相反程冬虽然戴了口罩看不清表情,但肢体语言却很明显,有两次原殷之上来拉他的胳膊,都被避开。 两人互动中的不和谐氛围不言而喻,更不要说主持人小波的辛辣旁白了,这主持人之所以火,就是靠了一张贱嘴。 程冬在他口中变成了因为事业遭遇而迁怒恋人的人,发布会上那番坦荡言辞也变成了虚伪公关。 本来这圈子就是靠吸收和消化各种各样的臆测过活,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大家都爱做。黄文尧看着屏幕,微微蹙起眉。 程冬变成现在这样,他在这里头起了多大作用他也十分自知,但这时候竟然不舒服起来。 “原总动真格的了?”陈淑曼不可置信地说。 “谁知道呢。”黄文尧伸手将笔记本电脑合上,“你注意着点儿夏因,他看到原殷之还逗留在程冬身边,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来。” “你是担心他对程冬做出点儿什么还是担心他到原总面前闹腾?” 黄文尧往后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自己现在几斤几两,不敢到老板面前闹腾。” “那就是担心程冬咯?” 黄文尧不说话,仰靠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儿顶灯,道:“我就是想看他跌下来,露出对这个世界灰心失望的表情,但是他在发布会上也那么坦荡,现在看上去也也并没有很落魄,显然还不够啊,所以我叫你盯着点儿夏因,只是想掌握最新动态罢了。” 陈淑曼笑了笑。 程冬没空去管那些尖酸刻薄的八卦,回到直霖后就立刻向剧组报到。《斑马》剧组要营造神秘前戏,所有演员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关于剧组里主演的几次风波不敢往外披露,但是风声多少还是会漏点儿出去,有人说程冬并没有真的退圈,反而接了新戏,为数不多的死忠粉表示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但这说法还是被大部分人用来抨击程冬阳奉阴违。 程冬过去大概会因此动摇,但现在他明白,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其他的什么,生活仿佛守恒定律,他不能什么都企图抓在手里。 外界评论如何,他只管演好这得来不易的角色,等他回到所有人面前的那天,让他们庆幸他的回归,他要他们为他鼓掌,而不是嫌他可有可无的嘘声。 他的专注工作让原殷之无处下手,程冬现在搬到了一处僻静的公寓。原殷之开车去在拥堵的交通状况下要耗费很长时间,他自己也有大堆公事,现在原家全权交由他手,将之前转移伯诚的所造成的窟窿不声不响填补,都是些耗时耗神的事情,也没有多少空闲去骚扰程冬了。 见不到原殷之,程冬自然更轻松,他感觉自己在步上正轨。然而每当想到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原殷之曾给过他那个机会,他都无法把那个人完全放下。 毕竟那个人曾经与他的梦想捆绑在一起,甚至一度取代了他的梦想。 排练中途休息的时候,程冬就地坐在舞台上喝水,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条巧克力。 程冬抬起头,发现是舞蹈演员其中的一个,他稍微想了一下,说:“谢谢你,卢谦。” 对方是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或者说,长相有些过于秀气了,他看程冬态度友好,便放心坐下来,跟他搭话:“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说话的,但是你之前那么红,又是主演,就没敢。” 程冬抬眼看他。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慌张摇手,声音低下去,“不是说你现在不红了,就……” “没关系,我不在意的。”程冬笑,“我很好相处的。” 于是对方愉快地和他聊了起来,直到排练重新开始,卢谦有点忐忑地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出来玩一下,他跟另外几个舞蹈演员晚上回去唱歌,都挺想看程冬现场唱。 程冬想了想。答应了,他本来想叫上小纪和唐真,但是唐真自从跟他告白后,两人还没见过面,这时候约出来大概会比较尴尬,儿如果唐真不在的话,单独叫小纪也不太习惯,他们三人的相处十分亲密,一般并不会有人缺席。 于是程冬自己去了,他到的很准时,包厢里只有卢谦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生,那女生看他到了,就说出去打电话催一下人,房间里只剩下他跟卢谦,对方调出他的歌来,央他唱一唱。 程冬多少也有些怀念,一连唱了三首,放下话筒后,卢谦给他递过来一杯饮料,让他润润嗓子,一边跟他讨论他的专辑。 然而程冬觉得沙发在缓慢下陷,卢谦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嗯。”他杵了一下桌子,想站起身,打着舌头说,“我去一趟卫生间。”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迷糊了,只想着赶紧离开,卢谦听他口齿不清,知道药起效果了,就把他推到沙发上,脸色冷淡,完全没了那副腼腆憧憬的模样。 他也不跟程冬多话,直接起身开门,把那个女生叫进来,两人站在包厢里完全不压低声音,程冬听到他们说几位老板马上就到,那个专门要见程冬的,已经往她卡上划了两万块。 程冬脑子里全是挤挤挨挨的棉花,要把维持脑活动的血液吸干一般,把他的神智往中心挤,就快挤得看不见了。 他往前倾身,用肩膀把桌子上的玻璃杯扫到地上,杯子应声碎裂,正好有一角直冲着他。 程冬想也不想,伸手就朝上面按下去,幸好他神志不清失了准头,玻璃从手掌边缘划过,割裂的疼痛让他清醒几分,然而下一秒那呆愣了一瞬的两人就冲过来,卢谦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死死按在沙发里,跟女生吼着,说拿腰带先绑起来。 程冬大睁着眼睛,想维持住清醒,只要还有神智就好,不能睡过去。 然后包厢门被打开了。 程冬听到一把有些熟悉的声音。 “程冬呢?赵总你可别骗我,他怎么可能会来……” 那是夏因的声音。 56|55.54|0422 程冬被卢谦压着,听到那几个人走近,然后有人蹲到了他旁边。 “还真是。”夏因的声音难掩兴奋,程冬勉力抬眼去看他,就看到一张脸色有些过于苍白却又精神焕发的脸。 “夏因……”程冬觉得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我被、下了药,你……” “你想让我干什么?”夏因凑近他,这人眼下还有浓重的黑眼圈,眼睛却亮得诡异。 程冬四肢无力,只好抱最后一丝侥幸:“这是……违法……” 夏因耸起眉头,佯装紧张:“怎么办我好怕啊,不对呀,我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我要弄你。”他这么说着,站起来拍了拍一个中年男人的肩膀,“我怕坐牢的,但人家可不怕。” 那男人淡笑着拍了一下夏因的屁股:“别胡说。”然后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程冬的脸。 “别怕。”他伸手慢慢抚摸了一会儿程冬的脸,对手感很满意,扭过头对同行的人挑了挑眉,那些人便笑起来,暧昧而普通的哄笑声,仿佛他们并不是要做一件触犯法律的事,而是稀松平常的娱乐。 “怎么把人搞伤了。”男人往外挥挥手,让卢谦让开,自己跨到了程冬身上,紧紧用双腿夹着他的腰,把他的割伤的手放在嘴边舔了一下。 程冬一阵难以承受的恶寒,更加清醒了几分,能把牙咬起来说:“你们别不知死活。” “嗯?”男人又挑眉,他做这个表情不会让人觉得狡黠,反而愚蠢可笑,“你不就喜欢找人干吗?别担心,哥哥会养你的,你之前男朋友给你多少,哥哥不会少给。” 夏因嗤笑一声,颇不以为然:“你能跟原殷之比?” “谁是原殷之?” “没什么。”夏因岔开话题,转而看向程冬,目光充满蔑视,“我劝你别嚣张了,你以为现在原殷之还会保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一块儿在港口出现,但是圈子里有点儿路数的都知道,你早就被原殷之甩了。” 程冬这时候哪有心情听他扯这些,他的双手并没有被反剪,有一只还算能活动,正在竭力去摸裤兜里的手机。 夏因还在说:“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绯闻短时间内就铺天盖地吗?按理说你还只是个小歌手而已,哪儿有脸博那么大版面,都是原殷之做的,他授意炒大,把□□贯彻到底,陈淑曼跟我说,本来苏瑾跟白澈商量好了不把你卷入诽谤事件,但是后来原殷之的人给了白澈好处,让他把脏水也往你身上泼。他就是要彻底毁了你。” 程冬已经捏到手机,他凝神凭手感按了几下,不知道有没有将电话拨出去,又是拨了谁的号码。 “别废话了。”男人打断夏因,“听说他在你那么激动,结果是来扯皮的?” 夏因不说话了。 男人坐到沙发上,把浑身发软的程冬捞起来抱在腿上,面对面看他,程冬已经感觉到对方发硬的地方抵着自己。 “比电视上好看。” 其他人也都坐下来,程冬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不止一双手,耳边还有自己的歌声在循环,是那首原殷之用钢琴伴奏的歌。 “太他妈带感了,你看。”男人捏了他的脸,让他去看自己在电视屏幕上的脸,他闭上眼睛。 “赵总,你倒是会玩啊,边看着电视边操电视上的人?” 那男人在他耳边发出恶心至极的笑声。 程冬脸脖子都没力气,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那人早解了领带,衣领打开,露了隐隐看得见动脉的脖颈。 程冬用力握紧拳头,直到掌心感受到指甲的刺痛,他才知道自己还能蓄力到哪种程度。 然后他对着那截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拳头挥不起来,但咬合有牙齿作为天生的武器,弥补了一部分力量缺失,程度用最大意志力控制自己不松口,更深地往皮肉里楔进牙齿。 他已经屏蔽了男人的惨叫和好多只手的拉扯,直到有人拿桌上的洋酒瓶子,对着他脑袋上来了一下。 这回是彻底没力气了。 他在咬赵总的时候已经把手机塞到了靠垫后头,余光瞥见了正在通话界面,那上面显示着“原殷之”三个字。 程冬心里一松,晕得也彻底。 而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人却是黄文尧。 程冬觉得脑后剧痛,眼前花得厉害,缓了两秒视界才清晰。还是那件包厢,但是除了黄文尧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已经没事了,我送你去医院。”黄文尧说,然后把他拉了起来,架住他往外走。 刚刚走到门口,包厢门被从外面猛地掼开来。程冬抬起头,看到了原殷之。 原殷之额上全是汗,表情凶神恶煞,眼睛都是红的,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拽开黄文尧就是两拳,然后拖到窗口,要把黄文尧丢出去。 程冬眼冒星光,拼命大喊了一句:“他是来救我的!” 原殷之这才住手,喘了两口气,把黄文尧扔在地上,过来扶程冬。 “黄文……” 程冬才吐出两个字,就被原殷之打断:“会有人来接他。”说完伸手摸他的头脸,结果摸出了一手血。 他深呼吸了两口,勉强压下暴怒,脱下外衣丢到程冬身上:“把脸盖住。”然后将青年打横抱起来。 程冬用绵软无力的手腕扯了两下衣服,然后感觉到原殷之走出包厢,有许多人跑过来的脚步声。 “对不起对不起,原总,包厢门关着我们也不知道出事了,这就查监控录像,是谁做的马上就能查出来。” 然后是各种各样一迭声的道歉,程冬也听到了翟洁的声音,她似乎刚刚赶到。 原殷之对她说:“去看监控,一个也别漏,然后砸了这里。” “是。” 刚刚还沸腾的道歉突然噤声了,程冬感觉到没人再跟过来,一直紧握的手也放开了。 原殷之把他放到后座让他趴好,给他腰上拉了一条安全带,然后一路超速来到了医院。 照样是抱进去的,用外衣盖了他的脸。医生诊断说伤得不重,包扎静养几天就好, 原殷之一路沉默,程冬跟他说话也不吭声,从医院出来后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城郊的别墅里。 在医院做了治疗,药效已经散了,除了头有点疼程冬已经能活动自如,却还是被原殷之抱着进门,然后按在沙发上不许他乱动。 原殷之给他拿了水来,在他伸手准备接过杯子的时候手腕一翻,把整杯水都泼到了他脸上。 程冬闭了闭眼睛,没说话,那水很凉。 “清醒点没?”原殷之声音冰冷。 程冬咬了咬牙,点下头。 原殷之拨了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自己。 “这个圈子里有多脏,你今天也见识到了,就算有我护着你,也总会有不知好歹的人凑上来,你明白吗?” 程冬抬手抹了一把脸,顺势把下巴从原殷之手上撤下来:“今天是个意外,怪我疏忽。” 原殷之冷笑一声:“这种疏忽还会更多,这个圈子是靠钱和人脉维持运作的,你身在其中一天,就必定有应酬交际,今天这样的蠢货你也许不会遇到第二次,但会有很多狗用看骨头一样的眼神看你。” 程冬脑海中出现赵总靠得极近的、只有黏腻贪欲的空洞的眼睛。 “但我放不下,走不了。”程冬说,声音低哑,那杯本来可以为他止渴润喉的水正滴滴答答从他的下巴滑落,湿了整片前襟。 “程冬。”原殷之深深皱起眉,程冬非常温和地抬头用目光应他。 “我不想让别人碰你,不想让别人看你,你是我的。”他说,然后伸手去摸程冬的脸,“何必走远,留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不好吗?” “可我是个人,不是你的宠物,原殷之。”程冬用掌心覆住他的手,“而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待在你身边的话,我要担心的就是,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为了满足你的控制欲,而捅我一刀。” 原殷之的眼神出现疑惑。 “不仅仅是仍由丑闻发展,而是提供助力,不仅仅是替换苏瑾,而是借她想要保护我的手来摧毁我。原殷之,你给了我此生最大的恩惠,但是在收回它的时候也毫不手软,甚至问我讨了利息,我现在是个同性恋,还无法洗清靠诽谤别人自炒的嫌疑,我知道这个圈子有多恶心,只要有权势,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知道,不单单是别人教会我这些,还有你。” 程冬将原殷之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看男人眼中像怒火又像隐痛的光,他放开了他的手。 “你让我教你,可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教你什么,你需要我教你什么。因为我今天才发现,你跟我隔得太远了,我没办法理解你,你也不能理解我,最终也是互相折磨。”他叹息一般地说,然后站了起来,脑袋袭来一阵轻微的晕眩,他伸手扶住沙发,稳了稳。 原殷之没有再说话,仍旧用那双复杂的眼睛盯着他。 “谢谢你来救我。”程冬抬起眼睛,眼眶里有一层水光,他对原殷之笑了笑,“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然后他走向门口,原殷之在他身后说:“我把皮蛋接过来了。” 程冬的背影顿住。 “我觉得,它们应该在一块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有些低沉的声音里,掺了了一点点潮气。 程冬什么也没说,打开门走了。 深冬的风呼啸而过,天上没有半粒星子,程冬裹紧衣服,湿掉的布料把胸口贴得冷冰冰,连同那颗好像因为窒息而停跳了片刻的心脏。 然后下雪了。 57|56.55.54|0422 这场雪浩浩荡荡,从海面吹来的风带着漂洋过海的暴虐架势,将这座城市席卷筛摇。程冬怕冷,每次出门都要左一层右一层把自己裹好,苏瑾见到他的时候,就直觉是一直大号白熊,咖啡厅最里侧的卡座,茂盛的盆栽枝叶都遮不住他的庞大身躯。 苏瑾走到桌边放下手包,跟程冬打了招呼,然后用嫌弃的眼光上下扫了他。 程冬忙让服务生过来让苏瑾点单,一边开始脱衣服,室内有空调,他缓过来以后就觉得热了,然后苏瑾眼睁睁看着他脱下羽绒服、夹克外套、两件毛衣、围巾、手套和口罩。 “你知道偶像包袱是什么吗?”苏瑾问。 “啊?” “是咖啡不加糖,风衣不系扣,更别说穿两件毛衣了,你现在还跟你奶奶住在一起吗?” “呃。”程冬看看自己面前的热可可和旁边堆成一座小山的衣服,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腿,虽然已经没有奶奶来叮嘱他穿秋裤,但他还是穿了。 苏瑾点了黑咖啡,然后跟程冬对换,可怜程冬因为陈牧的苛刻要求,为了保持身材非常忌口,今天想稍微破例一下都不行,快没有脂肪过冬了都。 苏瑾才不管他哭丧着脸:“你要是还没死心,就得有偶像包袱,穿成这样,又臃肿又蠢,狗仔拍了照还能附赠你一个《同志歌手退圈后难掩憔悴》之类的标题。” 程冬点头,谨遵教诲:“是的,我还没死心。” 苏瑾看着他,叹了口气。 “我想在四个月后《斑马》公演时正式复出。” 复出并不是来个漂亮的正式亮相就好,这个圈子里引人注目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没有良好的规划和预热,就算程冬的实力有人赏识,他糟糕的负面形象也会让他很快沉寂下去。 因为能买账的仍旧只有粉丝。 他需要苏瑾。苏瑾能接触的资源,苏瑾的工作经验,苏瑾的人脉和她的组织能力。程冬在这个圈子里待的时间毕竟太短,他能找到的只有苏瑾。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艺人在经纪人眼里与商品无异,你们知道怎么兜售能获得最大利益,而现在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的价值,也没有人比你更擅长兜售。” 苏瑾放下调羹,她突然觉得这杯本该甜腻的热可可有些意料外的苦涩。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自称商品?我以为你虽然深谙这行规矩,但还是固步自封得很,像很多文艺小青年一样,会为好东西变得商业化扼腕,会觉得独立性创作的闪光点无可比拟,至少你的mv满大街都在放的时候,你看上去也并没有很高兴。” 程冬摸摸后颈,然后把双手握在一起,耸了耸肩肩膀:“那是因为我虽然懂,但还是过于顺利了。在奇亚那三年我是被彻底压制的,虽说看不到希望,但比起绝望来说,更多只是心灰意懒而已。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认清现实,那些我认为不公平是事情,也不过是等价交换而已。”他顿了顿,手指还是因为些微的羞耻而绞在一起,“后来有原殷之帮我,我也只用埋头做事就好……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什么筹码也没有,却还是有欲|望,要实现的话,一定要有觉悟。商品是有价值的,如果我连商品都不是的话,也没资格约你出来。” “你当然有价值……”苏瑾把玩着手里的调羹,“首先是□□高,复出其实是比出道要容易,你的话题性放在当下也够吸引眼球,何况实力兼备,你当然有价值。”苏瑾又重复了一遍,抬眼看向程冬,化过淡妆的眼睛并不柔美,而是犀利的,“你有价值,我却并不一定敢接,你知道翟洁当初把你从我手上换走的时候给了我多少承诺吗,我的年终奖是去年的两倍,手上还派了个能掐出水来的少女组合,不说长久发展,反正近两年我能大赚一笔了,我放着这些不要,跟我老板作对,我图什么?” 苏瑾是伯诚的人,换言之就是原殷之的人,要苏瑾来帮自己,程冬早就想过她必然会忌惮。 “但是你的伯诚一姐的位置却坐不牢靠了。”程冬说。 苏瑾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抛弃过艺人的经纪人大概也只能接手新人了,稍微出头脸的艺人大概都不敢跟你。而我打听过,你两年内带的艺人都没有比较出彩的,你自己也说手上的少女组合还不敢谈长久发展,如果没有良木,你再如何能工巧匠,也难保一姐位置。” 苏瑾笑了笑:“难怪这些天老在公司里看到小纪,她是帮你打听吧。” 程冬并不答她的话,继续说:“而且你不要担心会与伯诚作对,我不会签约任何公司,严格算来不会成为伯诚的竞争对手。” “我当然知道你跑来找我是不会绑定其他公司的,你以为我在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原总再捏死我一次,还不附赠双倍年终奖了。他为什么打压你,别人看不懂我还看不懂,他不想再在这圈子里见到你,我却偷摸着给你铺路,我不是找死?” “你也不用担心他。”程冬说,“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苏瑾的眼神游移不定,探究地看着他。 “你就当他玩腻了,丢开的旧玩具,他不会在意的。” 苏瑾却摇了摇头,露出“你就编吧”的笑容,但是她搅了两圈热可可,还是端到嘴边,慢慢喝起来。 程冬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程冬最后在苏瑾嫌弃的目光中把那堆衣服一件件又套上了,苏瑾与他约好保持联系便在咖啡厅门前分别。程冬一边默念“偶像包袱”一边觉得下次出门还是再套一条秋裤,然后回家去遛蛋黄。 音乐剧排练顺利,步调越发不紧不慢起来,每天要做的不过是细节琢磨,程冬的空余时间便也多起来,蛋黄很开心,每天都能出去玩。程冬本来给蛋黄也买了衣服,可惜这狗仔皮糙肉厚,在雪地里打滚打得可欢,倒是特别讨厌程冬往它身上套东西,逮着机会全咬烂了。 但见到小区里的其他狗蛋黄却并不爱搭理,有时候还会突然停下来站在雪地里发呆,然后回过头冲程冬呜呜叫两声。 程冬不知道它是想皮蛋了呢,还是想那条街心公园的阿拉斯加。 但它们不可能再重逢了。 程冬上楼去把蛋黄牵下来,却在楼下又遇到了黄文尧。 按理说这人也是个正当红的歌星,三天两头往他这里跑,也不怕被拍到。 黄文尧第一次找来的时候是程冬出事的第二天,黄文尧拿着他落在包厢里的手机来,嘴角还有原殷之揍出来的伤,程冬抱歉得不行,黄文尧便理所当然地赖在他家里吃了好几顿饭。 但是当程冬问起他为什么会来救自己时,黄文尧只答恰好在隔壁。 程冬觉得不该那么巧,却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来,反而跟黄文尧越走越近。 两人之前便因为演唱会关系好转,虽然程冬一开始并没有结交的念头,但总觉得日久见人心,黄文尧看上去确实是个好人,所以对方每次来,他都得把冰箱掏空。 黄文尧一点儿没有明星架子,跟他在院子里遛了两圈狗后一起回家,还自觉帮厨,两人吃饱喝足一起用程冬的笔记本电脑看电影。这台笔记本是程冬用旧了的,电影播到一半便有些卡,程冬伸手去敲敲拍拍,老头子修电器一样,根本不得要领,黄文尧就这么杵着下巴在旁边看他皱眉的侧脸。 “诶,大概还是不能看高清,咱们换成流畅……” 程冬被打断了,被黄文尧凑过来轻轻碰到嘴角的一个吻。 他转过头去,看到黄文尧微微笑着,淡定地继续杵着下巴。 “你干嘛?”程冬有点愠怒。 “亲你啊。” “……” “程冬,要不要我帮你?” 程冬皱起眉,并不明白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我也还不错啊,长得帅,有钱,在圈子里也说的上话,我也可以帮你。” 程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这么吃香,送走一位金主还能来第二个。 “我把你当朋友,你说这话就是打我脸。”程冬站起身来,“你还是走吧。” 黄文尧反而靠到沙发上,拖过一个靠枕抱住:“好啦,跟你开玩笑的,想也知道你不会答应,我们继续看电影吧。” 程冬也说不出更狠的话来,自己站在那憋气憋半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行。” 程冬坐下来,但跟黄文尧隔了点距离。 “我以前就想了。”黄文尧在程冬还在敲打电脑的空当里说,“你这么单纯的人,要是跌惨了,会不会三观尽毁重新做人呢?结果你还是这样,对眼下的生活没有丁点儿不满,老实说,还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你没事儿干嘛琢磨我倒霉呢。”程冬有些心不在焉,“随随便便就三观尽毁,我还没那么弱。” “是吗。” “还有我不是单纯,我那叫乐观。” “不,你是缺根筋。” “喂,黄文尧。” “不过我觉得你那根筋现在接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程冬那番盲目的敲打起作用了,电影画面重新流畅起来。 “那根筋叫欲|望。”黄文尧低声说,“这就好办了。” 58|57.56|0422 程冬在结束排练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问一旁的舞蹈演员:“我记得第五幕的领舞是叫卢谦,有好几天没看见他了啊。” 对方耸耸肩:“突然辞职了,也不知道搞什么……” “我知道哦。”总有多嘴的会凑过来,“好像他得罪什么人了,辞职那天都只是打电话来,不露面,好像伤得挺重。” 程冬随后打听到了卢谦的住院地址,特地买了一束花带去。 卢谦确实伤得很重,程冬推门进去看到的简直像是具木乃伊,护工在给他喂饭,他看到程冬愣了愣,然后就拼命地往被子里钻。 护工看他饭也不吃,还撒了不少在被单上,很是不耐烦,把饭盒往床头柜上一放,说了声去厕所,就走了。 程冬有点奇怪,他带着口罩,卢谦却一眼就认出他来,知道他在床边坐下,随着解下口罩的动作,卢谦更是要发起抖来。他不知道这些天卢谦总在做噩梦,看到更那件事有关的人都怕得不行。 “我错了,我跟你道歉,要我做什么都行,别、别打了。” 程冬看了看他被吊高的伤腿,平静地说:“你都这样了,我犯不着动手。” 卢谦这才把被单扒下,往程冬身后看了看,这病房里再没有别人,那些看着普普通通,却专挑不至死的要害打,他痛得死去活来,怎么求都冷着脸的人。 他又看看程冬,青年没什么表情,但也不像是会动手的样子。 “我、我伤好了就走,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他一边说一边发现程冬在打量他的腿,便试探着开口,“我的腿已经废了,以后再不能跳舞了。” 他也跟程冬相处过几个月,程冬这样没有多少城府的人,光是在旁边看着也能摸清性格,也许这人动了恻隐之心也说不定。 “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但除了这张病床,哪儿也去不了,我没有存心想害你,我也有苦衷……” 程冬转过脸来,神情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什么都没有。 “闭嘴。” 卢谦早已被那番虐打折腾得神经脆弱,程冬毫无感情的两个字就让他吓得噤若寒蝉,连气儿都不敢出。 程冬把手上的花束放到桌上,对卢谦没有铺垫地说:“那天我被打晕后,发生了什么,黄文尧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不知道……”卢谦往回缩了缩。 程冬看他一眼,起身去把病房门关严了,又坐回来,卢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反正你现在腿也废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应该不会忘了这条腿是为什么废了的吧?” 卢谦吞了吞口水,他当然记得,不就是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根本没弄清程冬的背景就下手。 他看着程冬,觉得之前对青年的预估似乎也出了纰漏,程冬此刻的眼神实在让他发怵。 “跟我描述一遍当时的情况。” “就是,你晕过去以后,赵总就想动手了,然后夏因拿出手机来,说要拍照玩,然后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经纪人打进来的,问他在哪里……” “经纪人?夏因现在还有经纪人在管他?” “我们也不知道,他这么说的,他叫对方阿曼姐。” “你继续。” “夏因就说对方不中用,所以他来亲自修理你,就把电话挂了。接着,接着赵总就脱了你的衣服,夏因在旁边拍……” “让你继续。” “然后你头还在流血,他们就说先帮你止血,不然真的弄出人命来,就叫人送医药箱来,折腾了一阵,黄文尧就来了,就他一个人来的,赵总好像也认识他,他就往外偏了偏头,陈总就说算了,今天不玩了,就带着我们走了。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夏因最后走的,好像还被黄文尧骂了。” “……所以黄文尧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 “嗯,他进来的时候看着很生气,应该是不知道的。” “还有一件事要问你。”程冬想了想说,“当天在场的人,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我只知道,赵总好像也让人给打残了……” “这种事你做过几次?” “啊?”卢谦反应过来程冬指的是什么后惊慌地想坐起来,“不,就这一次,我发誓就这一次!” 程冬再多一眼都不想看到这种嘴脸了,站起身打开门就走,随即看到了站在走廊上跟护士聊天的那个卢谦的护工。 “还在里面哦,那个人好奇怪的,探望病人竟然拿着那种花……” 他目不斜视地往对方身旁走过,吓得那嚼舌头的人立刻噤声。 卢谦躺在病床上连抬手抹冷汗都不行,程冬走后他才注意到余光中的那束花。 竟然是一束白菊。 程冬从医院离开后,又特意绕路去那间ktv门前饶了一圈,那里本来是一幢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独立出来的一幢豪华建筑,不论是楼体外观还是能看到的大厅,都一片狼藉,被砸烂得很彻底。 然而程冬除了一部分心情是痛快之外,更清晰的认知是,如果不是原殷之,他就算在这里面被人弄死,大概也没什么办法。 这就是原殷之想要让他离开的地方,但他偏偏要选择留下。 并且是在不依附那个人的情况下。 程冬拉紧棉衣帽子,走进了渐渐势弱的雪中。 他本来担心自己会抵御不了严寒,忍不住到那个人身边汲取温暖,但好在冬天快要过去了。 原殷之半夜里醒来,他似乎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脑中混沌,想不起内容。 窗外隐约能听到风声,饶是加厚玻璃隔音效果好,那摧枯拉朽的大风也难以避让。原殷之莫名觉得接着躺下去,还要继续那个惹人厌烦的梦,便起身到楼下喝水。 皮蛋灵得很,原殷之还没下楼它就趴着笼门了,原殷之一边喝水一边走过去将它放出来,喂东西也不吃,就蜷在他的掌心里,像是打算就这么睡一觉。 原殷之虽然觉得麻烦,但还是坐下来,把手放在桌上,另一手翻翻书页,这么度过了一个多小时,手臂也麻了,就用手指往皮蛋屁股上弹一下,把它赶下去。 皮蛋洗洗脸,又跑过来抱着他的手指,黑色的圆鼻端往上凑,胡须一颤一颤的,那双豆子眼好像也神采丰富,瞧着像是委屈。 原殷之就这么垂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又曲起手指将他弹开。 如此做了数次,那耗子都黏回来,原殷之心想这天竺鼠果然不是寻常耗子,又傻又大胆。就由它挨着了。 这觉是彻底没法睡了,他可不愿意把这管不住屎尿的小东西带到床上去,就这么直愣愣坐在沙发上,本来也只是为了解闷才打开电脑的,但不知怎的,就点了那个文件夹。 里头全是程冬。 青年是被打光和光圈拘住的平面,或者虽然生动真实却仍旧有距离感的镜头,不然就是听上去耳朵和下面一起发痒的歌声。 他从程冬还被叫做“剧场男神”的时候开始,到现在竟然收集了那么多只应该出现在那些少女电脑中的东西。 恋情将人一拳捣傻,可怜他这时候竟然不知悔改,还在对着屏幕发呆。 程冬的跃动,说话时候眨眼的表情,偶然羞涩便低头摸摸自己的后颈,好像那里长了根细绳子,拉一下就能把他应对无措状况的智商给拉回来似的。 原殷之不由自主笑出声,而后意识到静谧空气中那轻轻的鼻音是自己发出的,又扳下脸。 无论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谁,青年也不会知道。 降低身段,示弱克制,数次挽留。 他活到三十几,从未对一个人做那么多,且真心实意,过去总觉得电视剧里那种“我将行掏出来给你看”的台词蠢得都让人懒得去笑,但与程冬对峙的某个瞬间,他曾经想要说这句话。 我将心掏给你看,你看看,我值不值得你留下。 然而他们的争吵似乎从未让他有机会说这句话,程冬怪他,怪的似乎不是他不真心,而是他武断*,把青年当宠物。 原殷之想到这里,瞥了一眼在他手上安稳睡着的皮蛋,心里想,我哪儿会由得宠物这么蹬鼻子上脸,恃宠而骄。 皮蛋睡舒服了,鼻子里发出嘁嘁的声音。 第一次程冬将他真正惹恼,好像就是因为这只天竺鼠,他随口说找不着皮蛋就再买一只,结果青年气鼓鼓的,说了句“不是什么都能用买的。”那副认真样甚至不像清高,而是真情实感,都要给原殷之气笑了。 说到底便是从一开始,程冬就对他们俩的这段关系埋有心患,他觉得不平等,像只有被踩过脚的刺猬,什么时候碰到那痛处了,就要竖起全身的刺来。 然而那是我能选的吗。原殷之心说,如果能选,他也愿意跟程冬普普通通地遇上,普普通通地在一块儿,甚至这时候时光倒流,他肯定不用合同诱惑程冬,程冬退圈回老家那是最好,他可以跟着去,在酒馆听程冬唱歌,然后当个在酒馆搭讪的没品味的男人。 这设想在原殷之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发现,自己绕着弯儿,还是想阻了程冬当艺人的道儿。 也许程冬不想留下来,就是因为这念头太根深蒂固了。原殷之想,连他自己都阻止不了自己。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将他惊醒的梦了。 梦里程冬睡在他的身旁,他一伸手便能将青年的腰捞住,他享受着那个人的气息,然后伸手去摸程冬的掌心,想要十指相交地牢牢握住他,然后他摸到了一副冷冰冰的手铐。 他意识到为什么程冬还在,原来青年已经被他绑住了。 然而涌上心头的并不是愉悦,他甚至有些恐慌。 他掰过程冬的脸,什么都看不到。 那儿是空的。 电脑屏幕上,程冬在综艺节目中,抽了一张粉丝提问卡,他拿起来念:“冬冬……唔,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他在众多注目礼中又做了那个习惯动作,摸了摸后颈,说:“喜欢看上去很成熟冷静,其实有时候还挺幼稚的人,嗯,喜欢有爱心的,狗在他裤腿儿上撒尿也不发脾气,还有……眼睛长得好看,这里”他指指眼角,“有一颗痣会很好看。” 他这番话说得生动详细,引起哄闹,被主持人缠着问,也只是笑眯眯的,原殷之第一次在这个糊里糊涂的青年脸上,看到那种有点儿得意的狡黠。 不是梦中那张一无所有的脸。 59|58|0430 转眼便是春节,伯诚将出道艺人全都聚在一起,拍新年台历,又做了一支群星mv,而夏因在这两件事中都有露脸。 程冬在家里跟蛋黄分吃一锅炒面的时候,电视上正放那支mv,出场与压轴都是伯诚旗下的一线艺人,夏因只有短短一组镜头,夹在众多明星间并不算起眼,但是这也是一个明确信号,夏因终于被从冷柜里放出来了。 这次雪藏也才不过半年多,还有十分余裕的空间可以昂他重新回到粉丝面前。 程冬放下筷子,蛋黄已经把食盆里的吃完,前爪搭到桌子上,眼巴巴望着他的碗,伸出舌头舔鼻子。 程冬就把碗里的也倒给它,反正他在节食,而且也……实在吃不下。 当初夏因被雪藏,也是事后颇久,听小纪八卦,他才反应过来,大概多少与自己有关,原殷之可以称得上冷酷无情,这种念头在脑海中停留的时间很短,毕竟当时他与原殷之正在热恋,虽然对夏因谈不上怨怼,但印象也确实差,便自顾自放任揭过。人都是自私,他没可能把那种事情放在心上添堵。 然而现在夏因不动声色地复出,更是在包厢事件之后。他当时是听到原殷之交代翟洁查监控一个都别漏的,却独独漏了夏因吗? 蛋黄两三下又吃完了,程冬把柴犬搂过来,使劲呼噜了两把脑袋,才算纾解了一半郁气。 音乐剧离公演时间并不远了,也就是说离他的正式复出不远,苏瑾今天约他谈之后的行动方向,程冬出门前默念了三遍“偶像包袱”,才忍痛脱掉了一条秋裤,裹严实了出去赴约。 结果在地铁上的时候苏瑾说临时有事耽搁,让程冬直接去伯诚等她。 程冬没什么顾忌,伯诚楼底下时常会有粉丝蹲守,他只要离远一点儿就好,而且原殷之并不常来伯诚,这公司对他来说就并不尴尬。 到地方后程冬就站在电线杆边等,不时跺跺脚,这形象跟任何路边的甲乙丙丁并无差别,自然没有人留意他。 除了夏因。 夏因不过刚刚露脸,之前流失的粉丝却已经聚集起来,又到公司楼底下向他表示支持,他走出公司后第一眼就发现了程冬,嘴角弯了弯,带着这绝对好心情的笑容去给粉丝签名,合照,他从来都是以可爱形象示人,举动又如此平易,老粉丝们反响热烈,已经谋划各种线上线下活动,要将夏因的人气重新拉回来。 程冬在不远处自然也将这热闹氛围看在眼里,他打开手机想给苏瑾发条短信,说自己找个地方等她,但这个时候,夏因却走到了他面前。 之前的人群已经散去大半,还有几个零星粉丝恋恋不舍,对着夏因的背影用手机录像。 “你也是来要签名的吗?” “……” “或者合影,也可以啊。” 程冬压了压帽檐,将头扭到一边。 “唔,难道你其实不是来等我的吗,你是……来等他的吗?” 程冬转过头来,从口罩后头说:“滚。” 夏因却装作听不清:“你说什么?唉,其实你出门也不用戴口罩了,大家都要把你忘记了,不会认得出你?不对,还有那些约|炮软件上男人记得你,你虽然退圈了,但是在gay圈还是很有人气哦,那些饥渴受都喜欢用你的照片当头像,去吊大*哦~” 程冬握紧拳头,十分想往那张漂亮可爱的脸上来一拳,但是不行,那几个举着手机的女生还没走,嘀嘀咕咕说:“那个人是谁啊,夏因跟他说好久话。” “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嘛,你今天应该是等不到他了,不过这么冷的天,让你白跑一趟也怪可怜的,这样吧,我给你看看他的照片?” 夏因说着话,自顾自掏出手机来,将屏幕举到他面前。 照片里的确实是原殷之,而侧对着镜头的人是夏因。原殷之笑着,看上去心情很好,他很少会将眼镜弯成这样,这人有些时候比较假正经,这样的笑容是发自内心并且毫无防备的愉悦。 程冬觉得眼睛刺痛,盯着照片里的原殷之好一会儿,才定定神说:“这是夏天的照片。” “嗯?”夏因有些反应不及,看看照片里自己的单薄的衣服,才发现出了*ug,他面露尴尬,急中生智道,“当然是夏天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夏因凑近程冬,“也可以跟我在一起。” 程冬觉得浑身发冷,四肢都木了,血液好像停止流动。 “所以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特别。我告诉你,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不仅仅是我,有多少人想待在他身边,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个不多而已,大家都盯得紧呢,现在大家都在嘲笑你自以为是,竟然公开说他是你的恋人,你没看到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吗?你也不……” “夏因。”程冬打断他,那双帽檐下的眼睛比冰雪还要冷,夏因一时被震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说什么?” “不想让我把你那管刚刚垫过的鼻子揍得再也塞不进任何东西的话,别再招惹我。” 夏因睁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捂鼻子,手抬到一半又慌忙放下,丢下一句:“你就嚣张吧。”便匆匆走了。 程冬看向伯诚大门,正好苏瑾也出来了,他松了一口气,正想朝苏瑾招手,一辆车停在了路边。 原殷之从车上走下来。 那是极短的一瞬间,或许称之为心电。原殷之朝程冬的方向扭过头来。 程冬别不开头,大概是脖子冻僵了也说不定,他这么想,便直直对上原殷之的目光。原殷之没有任何变化,穿着考究,神情冷漠倨傲,他站在那里,就给人莫名的压迫感。 然后原殷之朝这边侧出一步,程冬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他将雪踩出声响来。 「不要以为你自己有多特别。」 程冬撤开目光,转身就走。苏瑾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才过去跟原殷之打招呼:“原总。” 原殷之仍旧注视着程冬快步走到一半就撒腿跑起来的背影,问:“他来干什么?” “嗯,谁?”苏瑾装傻。 原殷之看她一眼,要不是苏瑾定力好,都要忍不住打个哆嗦。 苏瑾照着程冬的短信找到咖啡馆,推门进去时,看到坐在窗边的程冬正看着窗外。 两人有过几次的约见程冬都找最靠里的卡座,坐在窗边人多眼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瑾走过去,见程冬正在看的方向是一间西餐馆,这里与伯诚只隔一条街,那间西餐馆门面隆重,正门面向伯诚,后门开在隔壁临街,虽然紧闭但也十分惹眼。 苏瑾坐下来,就听程冬说:“我刚刚摘了口罩和帽子一路走过来,并有人认出我,下次我出门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苏瑾语塞。 “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在意我了,好听的歌,好看的戏,大家忙着去吸收新信息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分得出心神记我这张脸呢。” “程冬,你……” “所以我必须尽快回到所有人的视线中。”程冬扭回头看向苏瑾,“我不是最特别的,想要让人记住的话,恐怕要使出浑身懈术才行,就算没有人在等我,我也要回去。” “你这么想就好。”苏瑾满意地笑,从包里拿出各色资料来,递给程冬。 两人就像高中时候的学习小组,到快餐店要两份饮料就坐一下午,期间不停续杯,不过还好这里没有服务员给他们白眼。 天色暗下来,苏瑾伸个懒腰,正准备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程冬却拿笔头敲敲桌面:“没钱给你发工资,请你吃饭吧。” “行啊,去哪儿。” 程冬指指对面的西餐馆。 “喂,有闲钱请我吃那种餐厅,还不如直接打到我账上。” “也对,里头那架钢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摸的吧。”程冬低声说。 “什么?” “没什么。” 原殷之曾经为他弹过琴,陪他一起去免门票公园遛狗,对他说爱,这些不会是假的。但是原殷之那样的人,会因为新欢将旧爱雪藏,自然也有可能因为新欢告吹又念及旧情。也许自己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人。 然而哪怕是这样,还是想要站到那个人的视线里,比起抓住观众,他更想让原殷之看到,他的执着和成功,他的独立和光芒。 事实上他现在仍旧会梦见原殷之作为唯一观众,坐在晦暗台下,用手指抵住额角,注视自己的眼睛光华暗敛。 就像外出不必乔装一样,从今晚开始也不必再做那个梦了。 没有人会等他。 60|59.58|0430 大年三十当夜,程冬和小纪唐真,哦还有蛋黄,三人一狗围坐在程冬出租屋内的火锅旁边,四双眼睛巴巴望着锅内翻滚的肥牛。 今年三人都没有回家过年。 程冬家里情况特殊,爸妈各自有家庭,何况他刚刚把他爸惹恼。母亲给他寄了老家年货,在电话里甚至问起了那个偷手机的“对象”,看样子是已经接纳程冬的性向了,他举着手机支吾半晌,最终也没说出来自己已经跟原殷之分手,母亲好不容易主动给他打电话,自己再折腾的话,估计她年都过不好。 至于父亲,虽然也往他的新地址寄了东西,但还是没有接电话。 而小纪正值事业上升期,已经往经纪人方向发展,不想回家被三姑六婆催婚,干脆留下来。 唐真留下的原因却非常不乐观。 唐真说,偶像团体不温不火,翻过年关以后,公司大概会对他们采取新决策,很有可能是解散,再着力捧出其中一个。 那个重点培养对象肯定不是自己,也不知道唐真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他只是非常郁闷地一直在喝酒。 “我当初下错决定,该承担后果了。”唐真说,脸因为酒精有点泛红。 “别这么说,挫折总会有的,现在解散决定还没下来不是,确定了以后再想下一步,我们当初来这里,还不是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念头。”程冬说,给唐真碗里夹了菜。 两人目光交汇,程冬忍住没有避开,他虽然还有些尴尬,但并不想因为那场迟到太久的告白而改变两人的关系,毕竟那么多年的朋友。 却是唐真先垂下眼睑,端起碗往嘴里扒了两口:“我现在有个初步打算,在解约之前,我先去搞点别的,酒吧驻唱或者去跑点录音棚的活儿……我妈想让我回家去,那边有个音乐老师的工作,说是开学前有面试,过完年我也回去看看。” 程冬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唐真。想起当初两人一同到直霖闯荡,租地下室,每天傍晚去菜场买便宜蔬果,痛泡面一起煮。便宜的东西都不新鲜,有一次程冬吃了饼屋处理的过期三明治,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好多天,唐真只能一个人去酒吧做兼职,然后遇到了盯了他两日的星探。 唐真不说,程冬也知道,那种日子两人都过够了,他们还年轻,个头也在长,从未想过会吃不饱饭,平日节衣缩食攒点儿钱,本想用来升级音乐装备,结果生个小病就要把那点钱掀个底儿掉。 唐真考虑了两天,去签了合同,然后回来跟程冬说:“月底我结了薪水,我们就搬到楼上去,不住地下室了,还有钱买肉回来做火锅。” 当时程冬身体还虚,唐真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现在他们不住地下室了,也有钱买肉做火锅。程冬盯着面前升起热腾腾的白烟,那温馨的热气后头,小纪默默扒着碗里的菜,难得露出食欲不振的表情,唐真也低着头,筷子轻轻磕着碗底。 “行啦,今天是年三十啊,聊点开心的,要是过了零点我们还是这张苦逼脸,那明年就要苦逼一整年了。”小纪伸手拍拍坐在两边的人,蛋黄也十分配合地汪了一声。 唐真笑笑:“这是什么风俗啊。” “你妈没跟你这么说过吗?年初一无论我多皮,她都不会骂我的,因为这样我就会一整年都挨骂,她一整年都得生气。” “是吗,那明天我们仨还在一块儿的话,一整年都能在一块儿了吗?”程冬说。 “没错!” 唐真朝他看过来,程冬冲他笑笑,唐真抿抿嘴,继续低头扒饭。 晚饭过后这间住户大多是老年人的小区也热闹了起来,鞭炮过后是不断在夜空中炸开的烟花,三人也被吸引下楼,才发现空地上多了不少孩子,大多是过年期间来老人家里团聚的,吵吵闹闹并不显得烦,反而增添节日气氛。 他们也准备了不少烟花,反正这旧小区路灯光线不好,三个人也又笑又叫的,完全不怕影响形象。 他们正玩得开心,唐真跳到椅子上开始唱难忘今宵的摇滚版,把程冬和小纪逗得直不起腰,旁边住户家里的春晚已经开始倒数,程冬踉踉跄跄地去点今晚最贵的那筒烟花,刚刚把引线点着,却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双牛津鞋。 目光上移,就看到了一身黑,完全没有喜庆气氛,站在暗处南北发现的原殷之。 “程冬!”唐真在不远处叫了他一声,想要提醒他往回跑,但程冬呆站在原地,手上一根用来电火的仙女棒,正噼里啪啦要燃到尽头。 在仙女棒熄灭的一瞬间,烟花轻啸着冲上夜空,绽开数朵各色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那么贵的烟花,只有一响。 原殷之朝程冬走过来,在尚有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下,勉强收起压迫感,旁边的小孩子刚刚还因为这一身黑的叔叔安静几秒,察言观色发现并没有威胁,就又闹起来。 “新年快乐。”原殷之说,凑近了才发现,这人脸上有些疲惫神色,眯着眼睛冲程冬微笑,那个笑容并不自然。 “新年快乐。”程冬也说,有点讷讷的,他回头看看站在一旁投来复杂眼神的小纪和唐真,连忙故作轻松地甩甩胳膊,“你不跟家人一起过年?” 原殷之看了看腕表,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他复又抬起头,对程冬说:“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嗯?” “如果我在今天见到你的话,一整年都能见到你。” 程冬愣了愣,原殷之注视着他,在觉得自己有些克制不住的时候移开目光,他刚刚从那场让人烦躁的家宴脱身,爷爷找不到他恐怕又要生气,他想说点轻松道别的话,憋了半天却憋不出来,程冬皱着眉,氛围并不算好,于是他打算直接离开。 原殷之转过身,程冬说:“等等。” 他的手工皮鞋在雪地上有些无措地蹭了两下,才转回去,光是那两个字就让他有种重新将程冬拥入怀中的欣喜,但是当他面朝程冬,他又发现,如果能真正地抱住这个人,才能满足。 “你说。” “你确实有可能一整年都能见到我。”程冬说,原殷之还来不及高兴,就听他继续道,“因为我会复出,如果顺利的话,你可以在媒体上时常见到我。” 原殷之皱起眉。 程冬挑挑眉毛,这才是原殷之该有的表情。他虽然不知道原殷之为什么要忍耐,但刚刚那副甚至有些柔软的模样,并不像他。 “我来不是想听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 “……听你唱歌。” 程冬不过随口一问,万万没料到原殷之回这么说,偏偏这个男人脸臭得厉害,并不像过去调侃戏弄时微微笑着的风流神态。程冬被他噎得不轻,还好这时候唐真又叫了他一声。 原殷之循声望过去,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朋友现在在做什么?” “什么?” “那个叫唐真的,他的公司不是已经跟他解约了吗?他还留在直霖?” “你怎么会知道。”程冬预感不太妙,“并没有解约。” “早晚的事。” “……你知道些什么?” “不过饭桌上的一次闲聊罢了。”原殷之说,“百捷传媒的老总想要潜手底下一个男团成员,手段太低级,被揍乌了一只眼睛。养好伤以后出来聚餐,恰好碰上那个艺人来道歉,我正好在场,便碰见了。” 原殷之声音不高,背景又是一片烟花绽放的欢乐噪音,唐真走上前两步,只看到程冬神色如常,并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 他不安地看着程冬,不由捏起拳头。 程冬没有说话,原殷之便又开口:“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 “不用。” “嗯,我知道你会拒绝。”他看着程冬,发现对方声线不稳,脸上却控制着表情,他微不可查地叹口气,“但我还是要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乐意帮忙。” “那就帮个忙,别再见面了,我现在已经没有话题度,但伯诚的老板可是有的。” 原殷之正式接手家主位置后,曝光也变得多起来,现在他已经不是伯诚的幕后老板,新闻最近还比较青睐他,毕竟单身的英俊富豪也是十分博眼球的。 原殷之还从没被人这么调侃过,听上去十分添堵,然而程冬竟然还在要转身走开前又补了一句:“我不想第二次被拍到跟你有牵扯了。” 原殷之几乎没有关注过武侠题材,但当胸一掌,造成内伤,想来便是这种感受了。 他不想再虐程冬,却觉得自己被迫变成了抖m。 目睹程冬搭住唐真和小纪的肩膀,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左拥右抱的这个词。 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二天程冬约了苏瑾见面,跟她提出了与唐真组合参加一档音乐选秀节目的想法,被当即拒绝。 苏瑾的理由很充足,捆绑销售会带来更多的话题度没错,但是相应的,不良印象也会相加,唐真从一个组合到另一个组合,男团粉丝本身就是容易引起混乱的团体,更不要说程冬的同志形象了。不可控因素增加,会得到什么反馈,实在不得而知, “那就组乐队吧,乐队的表演方式是我和唐真都完全熟悉和完全能掌握的。”他顿了顿,笑起来,“何况大家都爱乐队。” 苏瑾表示暂时不想跟他说话,就算程冬请她吃限量供应的灌汤包也不想。 61|60|0509 所有人都没想到程冬这回是来真的。除了剧场,他开始混迹各种各样的音乐现场,一个月内跑了三个城市参加音乐节,打了鸡血一样,无头苍蝇乱转了一阵,还真的让他拉回了两个乐手来。 司徒青是个组了五年仍旧没甚名气的乐队里的鼓手,直霖本地人,程冬是在一间每周六会办现场演出的酒馆里发现他的,整个乐队萎靡不振,主唱抱着高脚话筒醉醺醺的就差睡过去,所以司徒青的鼓点才显得强劲清晰,虽然喧宾夺主,但听得出基本功扎实,在良莠不齐的地下乐队中,算得上实力不俗。程冬游说对方很是花了番功夫,司徒青重义气,不愿意离开乐队,但这支在逆境中浸泡太久的乐队早已经失去了斗志以及值得人珍惜的部分,司徒青若是留下来,只会被拖垮。程冬天天给他打电话直到被拉黑,最后是那个总是烂醉的主唱来找程冬,说不愿意将来内疚,也不愿意看司徒青后悔。 而莫星则是从网上发现的。现在的小男孩都喜欢学吉他,用来泡妞相当便捷,不通乐理也能上手,但贝斯不同,难度与乐队中的重要性成正比,虽然贝斯被称作乐队中的灵魂乐器,但贝斯手却往往是最没存在感的那个,拎出来solo时常惨不忍睹,程冬在网上瞥到莫星的视频也只是随手点开,却没想到莫星的这段solo相当惊艳,程冬找了那么久,竟然是在排练时候摸鱼,对着手机那一小方屏幕找到了莫星。 唐真本来并不愿意和程冬重操旧业,程冬适合单飞,风格并不局限,但是当程冬和司徒青莫星一起找到他,拾起各种乐器,在短暂的磨合后音符相撞融合,他就知道他没法拒绝了。 对程冬产生感情,正是在两人同为乐手的时候,他在这世界上最喜欢的两样东西,摇滚和程冬,一齐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长久以来的压抑隐忍,像那些早已洗去的纹身,再没有存留余地了。 在《斑马》公演前半个月,乐队组建成功,苏瑾被气得想脱下高跟鞋敲程冬那颗死不悔改的脑袋,却也无法,答应为这支乐队造势。 当这座城市樱花盛开,公演便也拉开序幕了。 这座新建剧院抛弃了古典风格,装潢简洁,环状空间宽阔且充分利用,没有包厢,高度震撼的穹顶下,三层楼全是都是分布科学且紧凑的梯度座椅。 于是,原殷之没办法买到观赏角度绝佳又能不被注意到的位置了。翟洁来向他反馈座位信息时,表示可以拿到前排最好的位置,原殷之想了想,干脆要了第一排的正中席位。 音乐剧开始前观众陆续入场,可容纳一千多名观众的剧场内,只有不到四成虚席,对于首演来说,算是个很不错的成绩,这当中有许多人是初版粉丝,饶是剧组每个人都信心满满,在登台之前还是难免紧张。 第一幕是一场庞大的群戏,数字技术模拟出电闪雷鸣后的草原火灾,绚丽且充满创意的视觉效果,不少人在心里评估这是否是哗众取宠的时候,程冬拉开第一嗓子。 戏服服帖,让程冬觉得自己就是一匹斑马,黑白相间混淆主次的条纹皮毛,就是他引以为傲又自我嫌恶的外衣。 火灾短暂改变了这片草原的食物链关系,大火会烧死蝼蚁,也不会放过猛兽,牙齿和利爪在这种时候没什么作用,甚至不比食草动物耐久的四蹄。 幸存下来的动物们都饥饿疲劳,有一天过去后,它们便会回到捕食与捕食的关系,这没什么不对的,除了那匹以为自己顿悟了马生的黑白傻子。 斑马意识到在不同的境况下,动物们的地位也会发生改变,所以它唯恐天下不乱地,不自量力地,开始在这片草原撒野。这途中有它碰到过追随者,旁观者,和敌对者,甚至效仿他的竞争者。 这并不是一个励志故事,某个脑筋开窍的家伙改变了世界秩序,这是一个连自己是白底黑纹还是黑底白纹都没搞清楚的疯子,想要世界变得像他的脑袋一样浆糊的幽默又悲惨的故事。 观众们时而哄堂大笑,水晶灯都要被震下来,时而惊呼,更频繁出现的是不忍干扰舞台的短暂掌声。 原殷之坐在正中,看他熟悉的程冬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变成各种各样他不熟悉的样子,他不是没有听过程冬唱歌,但从未听过程冬这样声嘶力竭地唱歌。哪怕青年神情忧伤,哪怕角□□绪低落,程冬的歌声都有一种声嘶力竭在里面,并不是用力过猛,而是淋漓尽致之下,还想挖掘什么的渴求。 当三次谢幕结束后,帷幕落下,原殷之才回过神来。 他矜持的衣领早就被抓开了,为了方便他急促起来的呼吸,观众们的低声议论也难掩激动情绪,他看到很多人脸上出现赞赏的笑容,那些人纷纷从他身边走过,沉浸在余韵中,也懒得去理那个让人嫉妒的坐在正中位置的男人。 原殷之慢慢站起身,这次他没有助手也没有男伴,他第一次独自来看戏,他像其他很多想要个签名或者合照的观众那样找到后台,礼貌地问询了保安,被引进休息室。 程冬刚刚卸妆完毕,刘海和脸颊上都还挂着水珠,独自从卫生间往回走。他实在是累得够呛,基本上是靠着墙在挪,还没走过拐角,就听到另一边的走廊十分喧闹,刚刚签完一批竟然还有,音乐剧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待遇了。无论如何他实在不想应付,好歹给时间喘口气,于是偷摸着往另一个方向走,想去幕后人员的休息室。 程冬想起来周昱今天好像带了不少巧克力来,让演员们上台前吃,补充体力,而周昱和陈牧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关系改善不少,应该是在同一间休息室。 当他吞着口水推开挂了导演铭牌的门后,却看到了独自站在窗边的原殷之。 那个人的背影总是冷漠疏离的,眼下他面对着漆黑的夜景,早春里尚凉的晚风吹进来,拂起有点儿脏的白窗帘,竟然将他的背影衬得温柔了,这很奇怪。 然后原殷之朝他转过身来。 程冬发现,并不是景致的原因,这是一间普通甚至简陋的房间,奇怪的是原殷之,这个男人脸上的神情,竟然真的是温柔的。 温柔得好像无数微酸的段落的里描述过的—— 一池被吹皱的春水。 原殷之朝他走过来,他的手还扶在门把上,条件反射地想关上,但这个动作还没成形,原殷之就已经捧住了他的脸。 程冬想,我真的太累了,全身肌肉酸痛,嗓子干燥,再这么被堵住嘴巴,连用鼻子呼吸的力气都没有的。 于是他的大脑就真的天旋地转了起来。原殷之感觉到他在软倒,急忙伸臂抱住,程冬眨了两下眼睛,那迷糊模样让原殷之心里激烈得仿佛火山爆发,他控制着不把那张嘴堵太久,而是搂着程冬的腰,把额头抵上去,这样程冬根本无法避开他。他一边轻啄程冬的嘴唇,一边说:“你太迷人了,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会那么帅。” 那个“帅”字像正装舞会上突然冒出来的大t恤加垮裤,让程冬一个激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原殷之,在那张脸上发现了和十四岁萝莉粉一样难以抑制的迷恋,傻乎乎的,于是他又打了个激灵。 原殷之大概也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震惊,“你太帅了”这种称赞实在是够二,他稍微放开程冬,程冬脸上见了鬼一样的表情让人很受伤。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程冬姿势别扭地从原殷之的怀里挣出来,不自在地摸摸后颈,“谢谢你来,也谢谢你的称赞。” “程冬,我们重新开始吧。” “啊?” “我会改的。”原殷之这么说,仿佛这四个字已经是极限,他有些说不出更多示弱的话来,他直直看着程冬,“只要你能回来……” 程冬终于收起那副见鬼表情,但在原殷之看来,青年垂下眼帘,还咬了一下嘴唇的模样,并不算得好。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又说这种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你让我碰壁太多次了,如果继续联系你的话,你有可能会把我彻底惹火……”程冬往旁边偏过头,显然对这话很反感,原殷之连忙改口,“我知道这是观念问题,但我无法改变我自己,也无法改变你,只能这么耗下去,我以为我最终会对你失去兴趣的,事实上……我希望如此。” 程冬还是偏着头,他想要程冬看着自己,但也不敢再伸手掰对方的脸了,他担心碰到那个人的皮肤的话,会让他理智全无。所以他只好笨拙地绕到程冬的视线里,像是真正的缠人精那样。 “但我好像在不停地爱上你。”他总算追上了程冬的眼睛,在他移开目光之前快速地说。 程冬停住了幼稚的躲避游戏。 他仔细看原殷之的眼睛,脑海中是怀疑,胸腔中却是火热的鼓动。 该死的,为什么原殷之回对他说这种话。 这种爱情电影里,配着雪花或者追光灯的台词。 “我想要不停地爱上那个不被束缚的你。” 62|61.60| 就算原殷之穿了深色衣服,但他坐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又拿那样如芒在背似的目光盯着自己,程冬不可能发现不了他。 整场演出里程冬都无法克制自己去留意原殷之,但台下昏暗,他只偶尔能瞥见原殷之袖扣的反光。 程冬在看到关于原殷之的商业采访或者经过两人一起去过的汤包店,也想过原殷之会不会来看自己的音乐剧。但没想到原殷之首演便来了,还坐在那样毫不含蓄的位置,而这之后,不仅首演,接下来一周内在直霖的每场演出原殷之都霸占了第一排正中位置,这下不单是毫不含蓄,简直有些咄咄逼人。 《斑马》引起热议,话题点除了再版,更多是围绕国内少有的公开出柜男星复出,和无冕影帝的回归。八卦杂志把程冬和周昱扒了数遍,暂时找不出新料来,正好最近开始进军网络行业的老牌商业家族的年轻家主,也跟这部剧扯上了关系,自然而然被翻了出来,稍作调查,便了解到原殷之便是当时程冬出柜时默认的“恋人”。 而原殷之这次没有压消息,很快他们就在大众面前被迫秀恩爱了,程冬是被迫,原殷之倒十分乐在其中。不管怎么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程冬是他的。 遮天程冬跟乐队几个约好去新租的琴房练习,临出门时蛋黄十分委屈地趴在门口,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他,程冬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没什么时间遛狗,顿时觉得内疚得不行,便朝蛋黄一偏脑袋,那狗仔看着他眉毛一挑,立刻蹦起来,高兴得几乎要在空中转圈。 一人一狗开开心心从楼道里跑出来的时候,蓦然停住了。 程冬是一脸僵硬,蛋黄急刹车之后,却是马力全开地奔出去,往站在路边的男人一个熊扑。 程冬几天没给它洗澡,原殷之伸手抱住它,被熏得微微皱眉,偏偏那狗还伸出舌头要来舔他的脸,原殷之眼疾手快一把握住蛋黄的长嘴,抬起头对程冬笑笑:“虽然昨天给你递了卡片,但今天还是再说一次,恭喜你的公演圆满结束。” 程冬迟疑地点下头:“谢谢。”然后把蛋黄喊到身边来。 “你要出门吗?” “恩。”程冬从背包里找出牵引绳给蛋黄扣上,看柴犬那恋恋不舍又要往原殷之身边蹿,十分后悔吧这丢人的狗带出来。 “要去哪儿,我送你吧,我自己开了车来的。” “不用了,不远,我走着去。” “是吗,那我陪你一起吧,好久没跟你一起遛狗了。” 程冬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原殷之一直盯着他,自然不会错过,但丝毫不介意,他是早就做好准备的。 腿长在原殷之身上,他要跟着程冬也没办法,两人各怀心思,只有蛋黄开心地走s线。 “你要去做什么?” “练习。” “嗯,是练歌吗?音乐剧结束后你有什么新打算?” “没有。” “是吗,那你练完以后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吧,我想跟你谈谈。” 程冬看他一眼,本来想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话到了嘴边,却出不了口。 他必须得承认,原殷之这段时间不紧不慢又十分熨帖的态度、每场剧谢幕后的花束和卡片、以及除却首演后的那次交谈,他都没有逼近太多。程冬必须承认,这些让他没办法对原殷之再说出重话来。 他尚在犹疑,面前的及时出现的招牌解了围,他拉住精神奕奕的蛋黄,停下来对原殷之说:“我到了,会练习到很晚,你先走吧。”说完转身便要上楼。 原殷之抬眼看了看楼体外侧各种各样的拥挤招牌,发现这楼里五花八门的机构,健身房蛋糕店,还有一家小型录音棚。 原殷之就像没听到程冬说什么,跟在程冬身后上了电梯。 程冬向来遵纪守法,虽然墙上贴的宠物禁止入内的标示已经半脱落,但他还是有点紧张,液就没心情去管跟过来的原殷之。这楼里多是些小公司,几个一同进电梯的女孩子还很感兴趣地出声逗蛋黄,其中一个姑娘赶在出电梯的几秒内,一边逗狗一边吧程冬在几楼几室逗给套到了手。 原殷之脸色很臭,出了电梯就对程冬说:“刚才那女的应该是认出你了,你以后出门还是戴口罩。” “没关系,我现在需要曝光率。”程冬目不斜视。 原殷之腮边鼓了鼓,是狠咬了一下牙,就算再怎么克制,他还是受不了程冬被别人惦记,不管那种惦记只是隔着屏幕还是会冲到程冬面前。 “冬冬你来啦,哎哟我去,蛋黄也来啦。”一声朝气蓬勃的招呼把原殷之的目光吸引过去,只听啪嗒啪嗒人字拖的声音传来,一个穿着工字背心,剃了圆寸的青年蹿过来,抱住蛋黄的头一阵猛敲,跟谁都乐呵呵伸舌头的柴犬缩起尾巴一个劲儿躲。 “阿青你别欺负它,它的头又不是鼓。” 司徒青箍住狗脖子,抬起头对程冬笑,瞧见原殷之,便扬高声音:“哟,这帅哥谁啊。” 原殷之面无表情,从程冬手中拿过牵引绳,就要把蛋黄啦过来。 司徒青全然不会读空气,伸手拽着牵引绳:“好久没见了,把蛋黄给我玩玩。” 原殷之眼皮一沉,就朝蹲着的司徒青走过去,程冬看他步伐,就觉得原殷之搞不好会一脚踹上去,还没等他去拦,莫星就从旁边过来推了司徒青脑袋一下。 “白痴。” “你小子怎么又骂我,哥哥不请你喝酒了。” “先把上次的酒钱还我再说吧。” 司徒青瞪着眼睛要教训他,莫星伸手把蛋黄脖子上的项圈解了,柴犬便一溜烟跑了出去,他看一眼原殷之:“程冬,你给介绍介绍。” 司徒青起身要去追狗,被莫星又推了一把脑袋。 原殷之低头看看手里一端空掉的牵引绳,抬起头对莫星说:“我是他男朋友。” 程冬差点没站稳,原地一个趔趄,稳住才对莫星说:“他开玩笑的!” 原殷之看都不看他,又把脸转向一脸“卧槽”表情的司徒青:“你刚刚喊他什么?” “啊?” “冬冬不是你喊的。” 司徒青抱住头,一脸“卧了个大槽”。 程冬巴不得钻地缝,脸涨得通红,这边四个人气氛诡异,唐真的声音把气氛又蓦然绷紧了。 “你们怎么还不进来,别这么光明正大地偷懒啊。”唐真扒着门框,声音里带笑,就这么跟脸被冻住的原殷之打了照面。 就算是不会读空气的司徒青,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火花四溅。 “所以你跟唐真一起组了乐队?” 几人走进练习室,原殷之从背后一把拉住了程冬的胳膊。 “没错。”程冬挣脱他。 “什么意思,你复出就算了,还要跟他搅在一起?他让你捎带的吗?” 这话简直槽点满满,什么叫”你复出就算了“,好像他的复出是原殷之宽宏大量的恩准一样;什么叫搅在一起,他跟唐真是调羹吗;什么叫捎带,唐真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这是强强联合。 不过程冬懒得跟他说那么多,只是瞪了她一眼,走进乐队三人中间,跟他们一起商量今天的练习项目。 原殷之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结果那沙发崴了一条腿,坐上去后还晃了两晃,原殷之起身看了看,伸出脚,一点儿不心疼那双手工皮鞋,在另一条沙发前腿上用力一踢,就踢断了一截,正好跟另一条断腿齐平,沙发稳了,他再优雅地坐下来。 司徒青一直偷偷打量冬冬的男朋友,目睹这一幕眼睛发亮,转过头来对莫星说:“我怎么没想到。” 莫星又给了他一个“白痴。” 程冬背上被原殷之盯得发麻,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你先走吧,我们练习很吵。” “我说过我想听你唱歌。” 程冬咬咬牙,换了个逐客令:“蛋黄跑不见了,你有空就去找找吧。” 他话音刚落,刚刚在电梯里套了程冬房号的女生就出现在了门口,费劲抱着的正是蛋黄。 “嗨,我来送狗狗回家。”女生盯着程冬,眼睛发亮。 原殷之周身气温又低了几度,司徒青莫名其妙地回头对莫星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63|62|0601 原殷之并没有闲到能荒废一整个下午守在这里,被翟洁不怕死的夺命连环call给烦得起身,这时候程冬他们也正好歇下来补充水分,原殷之便不由分说地走过去拉了程冬的胳膊。 “你出来,我有事要说。” 程冬几乎是在他的手碰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就挣脱了原殷之,反应稍微有些过激,没有眼力见儿的司徒青把警惕的目光投过来,似乎已经认定原殷之并不是什么男朋友。 原殷之手还僵在半空,脸色也瞬间变了,程冬强自镇定,对原殷之说:“走吧。”便先出了练习室。 原殷之跟上去,眼神将程冬的耳廓和后颈还有微微翘起的发尾都逡巡一遍,心里有些酸涩。两人来到安静的走廊,原殷之开口道:“你要做乐队的话,租这种不专业的地方太耽误进度了,回伯诚吧。” 他如此开门见山让程冬有点意外,但那话语中理所当然得近似命令的口吻又一点儿不让人意外,程冬轻轻吸了口气:“我不会跟伯诚签约的。” 原殷之轻轻蹙眉:“那你想签哪儿?” “签约的事情现在还不是我们能考虑的,乐队刚刚成立而已。” “程冬,你没必要为了跟我闹别扭放弃眼前的机会,你把这几个人聚起来,也要为他们考虑。” 原殷之本以为这番话应该是正中程冬软肋才对,毕竟青年向来有责任感,但是程冬却想也不想地答:“如果还要继续以前那种生活的话,那我复出就没有意义了,这是我的私心没错,他们如果不同意,也不会答应跟我一道。” 原殷之捕捉到某个让他皱眉更深的句子:“以前那种生活?” 程冬点点头,也许是打过腹稿也说不定,也许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思考要怎样对原殷之说这些话:“我想重新开始……我的意思是重新开始我的事业,这次我不想再走旁门左道了。原殷之,伯诚对于我来说就是旁门左道,你对于我来说就是旁门左道,我不想再依赖别人,我想踏踏实实自己走。”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去看原殷之,仿佛鼓足勇气,下了什么决心般说,“而且我想了很久,依赖是需要信任的,我没办法信任亲手把我推下来的人,自然也没办法依赖你。” 原殷之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握程冬的手,程冬僵了僵,总算没有甩开他。 “我跟你道歉。”他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讲到一半便有些难以继续,他看着程冬轻轻垂下的眼帘,神态自若,不像自己,感觉心脏被人揪住,疼得他有些想弯腰。 原殷之就这么抓着程冬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程冬才不得不开口:“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 “不要但是!没有但是!”原殷之一个用力,就把程冬拽到自己怀里,张开手死死抱住,低下头几乎想在程冬的颈侧咬一口。他压低声音,想要掩饰颤抖,“我现在知道你想要什么了,不,我从来都知道你想要什么。以前是我不好,我光顾着自己,以后不会了,我会克制的,会替你考虑,你可以……信任我。” 程冬感觉到原殷之紧紧勒在自己腰间的手,还有男人在耳边姿态和音量都极低的话,他鼻酸得不行,强行忍住眼底泛上来的湿意。 “如果……” 这两个字出口之后程冬就明白,功亏一篑了,那么久的忍耐和逃避,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零零落落,像陈旧墙皮一样瓦解,他再用力也聚集不起决心。而原殷之在他出声的同时就紧张得勒住他。 “如果我跟你一样,我是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用依赖你也不用提防你的话……” 他话没说完,但原殷之明白了。 他是生意人,私底下性格再怎么高傲冷漠,在合适的筹码面前,并不会拒绝沿梯而下。 “你想要的,我什么都答应,只要你肯给我机会。”原殷之伸出手,像是安抚,又像是乞求般地,抚摸程冬的头发。 程冬的手伸了伸,还是没有环住原殷之的背,而是顺势轻轻推开他。 “我会努力的。”他认真说,“我会努力变得和你一样。但在那之前,我不希望你插手我的任何事,尤其是我的乐队。” 原殷之仔细看着他,说“好”,心脏上那种几近麻痹的疼痛还残留着,然而眼前的青年已经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自己该克制什么。 程冬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抿抿嘴唇,抬起头神色如常地说:“那你去忙吧,翟洁好像挺急的。” “你会接我的电话吗?”原殷之直勾勾看着他。 程冬点点头,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犹豫,反而是稍微有些古怪地看了原殷之一眼。 原殷之并没有发觉,只是急着给自己讨福利:“我去你家,你会给我开门吗?” 这种程度的的得寸进尺程冬还能忍受,也点点头。 原殷之轻轻笑了笑,程冬竟然觉得那微微涩然的笑容很是晃眼,匆忙低下头。 “我也会努力的。”原殷之说,靠近过来亲了下程冬的头发程冬还在因为原殷之说这样的话有些怔愣,男人下一句话就让他恨不得这人有多远滚多远。 “再这么憋下去我可受不了。” 然而他抬起头,却看到原殷之状似促狭的眼睛深处,仍旧是那种出现过很久的不安。 那一瞬间程冬差点就想问出口了,就像曾经他遇见原殷之跟别的女人独处时那样,毫无技巧莽撞单纯地发问,问原殷之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还有夏因或者别的人。但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两回同样难以压抑的嫉妒又是不同的,当初他还没有对这个人有那么深的感情,也以为原殷之那些甜言蜜语和幼稚行径是他独有,现在不同了,他不想表现得太在意,又担心问出口得到的是不想要的答案。 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如果能够在不被原殷之掌握的同时,还可以稍微掌握他的话,就好了。 64|63.62|0601 黄文尧摘下墨镜,抬头看了看墙体外挤挤挨挨的广告牌,这个点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黄昏的夕光在附近的玻璃大厦间反射,独独照不到这栋窝在街角很是简陋的楼。 这楼的隔音听上去也并不好,紧闭的某扇窗户玻璃被里头的乐器声震得嗡嗡作响。 黄文尧给陈淑曼一个眼神示意,然后独自进入电梯。 他一直在等程冬的新动向,也知道程冬在跟伯诚一姐来往,却一直没有听说程冬重新跟伯诚签约。 最近报道程冬的热潮已退,比起对他主演音乐剧的肯定评论,讨论他的同性恋情的热度过犹不及,向来低调的原殷之在担任家主之后就跟娱乐圈绯闻扯上关系,又正值他扩展新的商业领域的当口,两人却都没有对相关话题做出回应,已然是默认恋人关系了。旁人是这么看的,黄文尧可不这么看。 陈淑曼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对程冬那么执着,那时候他其实只回答了一半。他对程冬有兴趣不假,但是那个时候程冬和原殷之的关系就已经给了他灵感。程冬可能不仅仅能给他带来余兴节目,还能参与到他的正剧中来。 艺人们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那些做到影帝天后级别的巨星,才能真正在娱乐行业分得一杯羹。拿代言片酬跟当制作人、参与娱乐公司的生意、甚至手握独立运营系统相比,杯水车薪而已,说到底还是给别人打工。黄文尧试了这两年,发现哪怕是自己这样有背景有人脉的,没有实力的话,要走到一线还是没辙,不管他多有能量,终归是要被束手束脚。 所以很自然地,他干脆把主意打到了幕后上,反正家里对他做艺人非常不满,但如果能为家里拓出一条新路子来,就不会被唠叨了。 黄文尧找到那间房门窄小的练习室,敲了半晌门,里头才有人来给他开门,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性格很好的样子,上来就给他道歉,说太吵了没听到敲门声。末了盯着他瞧了一阵,才问他找谁。 “我找程冬。”黄文尧微笑着说。 司徒青是认出黄文尧来了,虽然这人跟他们不是一个风格,但也出镜率高也算家喻户晓,看着人也温文尔雅,跟之前那个派头很大自称程冬男友的人相比,顺眼多了。 结果程冬见了黄文尧不咸不淡的,随意应着对方的嘘寒问暖,饶是迟钝如司徒青,也看出来黄文尧对程冬的态度比热络更不寻常一些。 程冬浑然不在意同伴都在脑补什么,他跟黄文尧算得上是朋友,但是许久不见,又实在没什么好聊。黄文尧照样是那几个问题,有什么打算?有在物色经纪公司吗?之类他完全答不上来的问题。 然而他现状一团乱麻,在黄文尧面前却不会觉得难堪,黄文尧知道他很有信心。 “这个周五你有时间吗?我家里有个party,来玩的大多是公司的人,趁机聚聚?“ 程冬想起伯诚的那些同事,大多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但若是要复出的话,避免不了交际,黄文尧邀他兴许也是这个意思,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黄文尧在这里跟他聊过了休息时间,外卖也送到了,原来乐队每天都是要赶在晚间可能会被举报扰民的时间以前,能多练一会儿就多练一会儿。黄文尧拒绝了司徒青递过来的高热量披萨,转而去看那座架子鼓。 “其实我也会打鼓。”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声音里有一丝像是落寞的情绪,“小时候还被逼着学了挺多乐器的,现在我妈都后悔死了,她是要我培养兴趣,结果我真的去做了歌手。” 他说着,坐到鼓面前,眼神询问了正在大快朵颐的乐队队员们,然后把鼓槌在指间转了几圈,不紧不慢地敲出一段高阶鼓点来。 司徒青给他竖拇指,只有莫星凉凉地说:“敲鼓要放得开才行,你技术是到家了,没神韵。” 他话音刚落室内便一片寂静,程冬看了莫星一眼,跟瞪大眼睛急忙道歉的司徒青不同,他并没有表现得抱歉,去看唐真,发现唐真也沉默不语,一边给自己递了块肉多的饼。 黄文尧笑一笑,从鼓架后面站起来:“的确是,灵气这种东西,是求不来的。我就不打扰了,程冬,记得约定时间。” “我送你。”程冬用纸巾擦一把嘴,起身跟黄文尧一起去搭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黄文尧靠了过来。 程冬像是早有所料,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黄文尧几乎把下巴搁在了他肩上。 那人吐息缓缓:“程冬,你为什么会回来呢?接下去的路有多难走你不会想不到吧。就算你有本事又有人愿意帮忙,但这是在大陆,大家对同性恋,其实还是不那么买账的。” “那你为什么非要守死歌手这条路呢?”程冬目不斜视,盯着跳动的楼层屏幕,“我总觉得,比起歌手,你其实更应该当个演员。” 对方的呼吸理所当然顿了顿,而后笑起来,也自然而然地离开了程冬的耳边。 电梯门打开的前一秒,黄文尧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一般地说: “谁都有梦想,不是吗。” 那样的*能被称之为梦想的话,程冬并不敢苟同。 钱柜包厢里的那次遭遇,他一直心怀芥蒂,之后也问过苏瑾,苏瑾跟陈淑曼水火不容,并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反而不是过去那种要知己知彼不断交锋的状态了,陈淑曼很多动作苏瑾并没有关注,所以也只打听到,夏因现在的经纪人是陈淑曼,夏因平稳复出少不了这位得力经纪人的帮扶,相反算是他的黄金搭档的黄文尧,最近的通告反而少了些。 公司里有传言说,陈淑曼看黄文尧再怎么也没法大红大紫,干脆转移目光去帮夏因,很有些离间味道。但是程冬不信,黄文尧大抵是看不上夏因的,任凭这种流言传播,要么是他对夏因不屑到懒得管,要么就是这流言对他也没坏处。程冬猜不透黄文尧,这个人总是让他觉得模糊又深沉,但这不妨碍他去盯紧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当天包厢里的所有人都离开了,而来救他的人是黄文尧。他才不信黄文尧是碰巧在,碰巧知道了紧闭房门里进行违法勾当,还碰巧有能力把一众被激怒的大佬赶走。 这谜团留着,总要解的。 原殷之今天到伯诚跟人谈合作,两个小时的会,翟洁给他续了四杯咖啡,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他眼底都有些发红,所以当苏瑾迎面跟他碰上的时候,不由在心里大呼倒霉。 果然,原殷之懒懒叫住了她,一边伸手捏眉心一边不善地问:“他最近怎么样。” “恩?原总说谁?”苏瑾平时哪里会用装傻这种拙劣招数,但对着原殷之,莫名其妙就被压低了气场。 “你知道我说谁,你帮他组乐队,给他介绍音乐网主编,怎么,拿着在伯诚培养出来的人脉去接私活,我还不能问问?” “当然能。”苏瑾笑得脸都要抽筋,她晓得原殷之早晚会知道,但没想到那么快,但看这男人好像也没有大发雷霆,只好硬着头皮说:“他最近挺好的,乐队磨合得不错,已经在做首专了,虽然是小成本,但miumiu网已经答应做专题推荐,正版mp3版权也有两家公司供挑选。” 原殷之点点头,说:“我是问他最近怎么样。” 苏瑾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在心里翻了几个嘲笑的大白眼,面上还是职业微笑:“吃得好,睡得好,每天跟乐队成员练习,他们乐队的吉他手唐真虽然跟他配合最默契,但练习结束后并没有走太近。” 原殷之这才满意,本来拉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也不那么恐怖了,末了说:“我问这些……你不用跟他说,我也就随便问问,不插手。” 原殷之当然不会用有些吞吐的语气跟自己说这么串废话,苏瑾知道这话人原总是要她转达,连忙应下。然后等着原殷之给她别的吩咐,既然“拉私活”被老板发现了,逃过惩罚当然不止传话这么简单,她不得不哀叹自己堂堂一姐很有可能要干起拉皮条的活儿,听这边的吩咐,跟那边说“啥事儿没有。” 但她却眼睁睁看着原殷之舒了口气,仿佛刚刚憋住了什么冲动一样,神情冷寂地跟自己擦身而过。 那个占有欲和控制欲爆棚的原殷之,的的确确是不插手了。 65|64|63.62|0601 程冬按约定时间到了黄文尧的住处,泳池边的灯光已经打开,音乐声隐约传来,有人穿比基尼在池边嬉戏,见到程冬走进来后,有短暂的噤声。 程冬察觉到不少眼睛在打量自己,他浑不在意,扫了扫确实看见几个伯诚的熟人,笑笑算是招呼,然后往旁边的桌上拿了杯喝的,又往屋里去。 虽然天气转暖,但一直呆在室外,穿了外套的程冬还是觉得偏冷,刚刚那一溜光裸的大腿胸膛都让他觉得想发抖。 进到别墅里面去后,很轻易便见到了黄文尧。黄文尧穿了很居家的衣服,宽松背心和棉质长裤,赤脚踩在地毯上,正跟人聊在兴头上。程冬本来想着过会儿再上去打招呼,结果黄文尧眼尖,瞥见他进门,立刻扬手把他喊了过去。 程冬走过去,很明显感觉到了黄文尧身边弥漫的热度和酒气,现在不过八点多,看来自己到之前黄文尧已经喝了不少。 “这是程冬,我工作室的意向艺人。”黄文尧左手揽过程冬的肩膀,右手还捏着香槟杯,跟对面的人介绍到。 程冬不动声色也毫不掩饰地把黄文尧的那只胳膊从自己肩膀拿下来,与对方点点头,那人也淡淡颔首致意,看了程冬一阵才移开目光。 “你工作室?”程冬扭头问黄文尧。 “对啊,我要单干了。”说着举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杯子。 程冬默默在心里算了下,伯诚一般全约是签五年,黄文尧也才出道两年而已,跟伯诚的约断不可能结束,更何况黄文尧现在的定位,还远远不及可以违约出来自立门户的地步。 他对黄文尧有好奇,或者说疑虑,所以才保持来往至今,而现下听黄文尧放出这么个重磅炸弹来,更是准备在这个乱七八糟的party上继续待下去了。 心里虽然惊讶,但程冬还是没什么表情:“是吗,恭喜你。” 黄文尧朝他对面的人挑挑眉,显然有些醉态,兴致勃勃地接着来揽程冬:“给你介绍,这位是原先生,去年刚从国外回来的,我的工作室能不能成,还要全仰赖他。” 程冬听到他姓原,本能地仔细注意对方的面貌,正当他觉得隐约跟某人相似的时候,黄文尧附到他耳边:“他是原殷之的小叔。” 程冬楞了一下,才想起把黄文尧推开:“你喝醉了,歇着吧。”说完也不等黄文尧还想凑过来,跟那位原先生点下头,就走开了。 他在伯诚呆的时间不长,本身也不是那种能左右逢源的人,所以旁人越玩越疯,他只是静静待在一边……把海鲜刺身解决了一半。 最近训练都很辛苦,并没有休息日,所以程冬今天是直接从训练室过来的,想着到这里混两个蛋糕填肚子,结果一吃就吃了个十成饱。程冬摸摸肚子,往人群中心望了两眼,并没有加入的兴趣,扭头发现那位原先生也坐在角落,嘴巴里嚼着东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着像是正无聊。 程冬来不及想太多,走过去问对方:“可以坐这里吗?” 对方看看他,点头同意,程冬这才发现这人是在嚼口香糖,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虽然是休闲风格,但腮帮一鼓一鼓的模样还是挺不搭的。程冬把手上刚刚端来的一杯鸡尾酒放到桌面上:“这个喝起来还不错。”他还是不太擅长跟人搭讪,说完这话就不会接了,还是原先生拿过酒喝了一口,露出满意的表情来。 “我认得你。”对方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程冬以为是见过自己的银幕形象之类,却没想到对方继续道,“那小子最近怎样?” 程冬楞了一下,想到了跟“那小子”这个称谓完全不搭的某个人,他犹豫地说:“如果你是问原殷之的话,我不太清楚。” “哦……”原先生把嘴里的口香糖用锡纸包了,丢进烟灰缸后又剥了一片,“那你要怎么跟我继续话题?” 老实说程冬都有些打退堂鼓了,这人说话太噎人,但中断交谈好像比搭讪更困难。他无意识地干掉了手上的鸡尾酒,把空杯子放到桌上:“我就想,打听打听黄文尧说的工作室的事情。” “那你不去问他,跑来问我?” 程冬接不下去了,他果然不适合这种交际。 原先生却笑出了声来,顺势吹了个泡泡,程冬看这他发愣,心想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口香糖吹出那么大个儿来。 “跟你开个玩笑,别介意。”原先生说,“既然咱们不谈我侄子,那我就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原缜。”他说着伸出手跟程冬握了一下,这时候刚好另一手里的酒杯里也空了,便将空杯放到桌上,程冬注意到他把杯子放下后移了移杯底,似乎是让桌面上的两只空杯位置平均。 “你好,我叫程冬。”程冬也认认真真报了名字,不知道对方又被戳了哪个笑点,再次盯着他眯了好一会儿眼睛。大概是表示尊重,原缜把很快就没味道的口香糖吐了,语气平常:“想打听工作室?怎么,你也感兴趣?我看黄文尧是很想拉你入伙的。” “我不会加入任何娱乐公司或者工作室的。”程冬说。 “为什么?我听说你最近是打算复出,还是原殷之那小子又闹别扭了?” 他语气里对原殷之还是很亲昵,程冬不由疑惑地微微皱眉。 “并不是,我跟人有约定。”程冬答道,“而且我说不清楚他的近况,是真的。”言下之意便是把跟原殷之的关系撇开了。 然而原缜只是笑笑:“你肯定是奇怪我跟原殷之既然是亲戚的话,怎么还跟伯诚对着来吧,确实,如果黄文尧的工作室弄成了,伯诚肯定不乐意见。” 这也太开门见山了。 “不过我关心的不是这个。”程冬说,这个时候正好有人端了托盘往旁边过,程冬站起身,颇自然地伸手取了两杯过来,对那个并非侍应生的人笑笑,说了句谢谢,复又坐下来,按着刚刚原缜摆放杯子的方式,把酒杯摆对称。 原缜看着很受用,投过来的目光耐人寻味。 “我知道黄文尧这个时候找我,应该是有关合作的,但问题不仅仅是我并没有与他合作的意向,还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对我的兴趣到底来自哪里。他总是话里有话,并不直接,所以我想问问原先生,如果你们确实在筹备工作室的话,是需要我填什么位置呢?” “你都说了没有合作意向,问这个有什么用吗?” “我现在非常需要定位,不论是在粉丝心目中的还是同行心目中的。” 这倒是个看着很诚恳的回答。 原缜端起杯子来慢慢喝:“黄文尧跟我谈过,他不介意有人比他站得高,事实上他也介意不过来,但是那些站得比他高的人,有没有跟他站一边,就是值得介意的事情了。所以如果你加入的话,优质资源和策划,我们都不会吝啬,黄文尧他就想要个他说了算的场子,这场子不可能一个人就能撑得起来,所以也会分出去。” “我明白了,所以这可能对于我来说是个好机会?” “在我看来,不能更好了。” “不,应该还有更好的。” “?”原缜不由歪了歪头,程冬发现面前这人跟原殷之相像的地方,还有这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的稚气。 “如果黄文尧可以的话,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程冬叫了车回家,离开party之前,他看到黄文尧正在唱歌,哪怕室内并不比舞台,他的明星气质还是让人移不开眼。 黄文尧是个让人摸不透的人,而自己正在试图遵循这个人给出的线索,就像啄食沿途的面包屑,然而等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程冬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想要把所有事情弄清楚的话,就得先按别人的剧本走一会儿。 到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但看到停在自家楼下的那辆迈巴赫时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程冬觉得自己勉强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莫名放松了。 程冬记得自己答应过对方,人来了不会不给进门,何况原殷之相当安分,连个催促的电话都没打,也不晓得在这里等了多久。此时他看程冬来了,下车站到昏暗灯光下,脸上微微有点儿不高兴,眼睛却是亮亮的,脑后有头发翘起来,大概是靠在车里睡过一觉。 程冬走过去对他说:“上去喝杯热茶。”语气还是控制在疏离。 这间简陋公寓刚刚修好电梯,使得两人上升的过程才不算那么难熬,等到电梯停了,原殷之率先走出去。他身上有种抹不去的自在气质,到哪儿都像莅临自个儿底盘,毫不拘束,也不等程冬开灯,径直走到门口去。 程冬忍了一路,临了到底没忍住,伸手压了一下原殷之脑后的那撮头发。 然后两个人都愣了。 走道里一时静悄悄的,半晌后才被程冬掏钥匙的声音打破,他掩饰尴尬,边开门边说: “等下用梳子沾水顺一顺。”然后忙不迭拍亮客厅顶灯。 原殷之脸上那点儿因为程冬晚归但自己又暂时没资格教训的不高兴无影无踪了,跟着进门也忘记换鞋,大摇大摆在沙发上坐下,静了一会儿,伸手摸摸自己那撮翘头发,跟摸了什么宝贝似的。 而后他在这里喝了热茶,犹犹豫豫说自己加班后就来这儿了,还没吃饭,便又骗得了一顿夜宵,他现在算是明白了,程冬是个典型吃软不吃硬的,所以那些理所当然的话到了嘴边,拐个弯儿就变成嗫嗫嚅嚅,有话不好好说的撒娇,反而能多骗点儿待一块的时间。 于是顺其自然到了凌晨,程冬很困,原殷之杵在客厅也赶不走,他累得很,就没管对方径自去睡了。原殷之乖乖说睡客厅,其实没二十分钟就蹿到程冬房门口,结果一按门把,发现从里面锁了,顿时泄气。 不过他是有备而来的,亲近不了程冬,这屋里还有另外一个生物——从他进门后就十分欢迎他的蛋黄。 原殷之从burberry风衣口袋里掏出几根牛*来,大爷地坐在沙发上,一口气全剥了喂狗。 就算这狗再乖,嘴养叼了,也是十分麻烦的。 他想的很简单,程冬不粘他,狗粘他,程冬肯定特欢迎自己来。 完全不觉得这撬墙角的行为可能会引起反效果。 66|64|63.62|0601 原殷之在沙发上醒过来,鼻端一阵温暖的香气,蛋黄正把食盆舔得啪嗒响,间或有碗碟碰撞的声音,在沙发上将就的这一夜并不算舒服,他还有些困,但这些细碎的声音却并不让人觉得吵。 程冬正在餐桌上摆早餐,提前熬好的瘦肉粥,他见原殷之坐在沙发上,头发翘得更厉害了,有点儿傻气地看着自己。 “去洗漱吧,然后过来吃东西。” 原殷之还是呆呆坐在那里,眼睛越发发直。 “好久了。”他神游似的说,“醒过来有早餐,还有你。” 程冬听懂了,拿着勺子的手一顿,这大早上的,毫无预备被人窝心一拳,虽然这拳头软绵绵,只把他怀里的酸楚揍了出来。 沉住气。程冬对自己说,瞪着滴滴答答的勺子。 原殷之也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一下,就自行去洗漱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好,早餐吃得静悄悄,之后原殷之坚持要送程冬去训练室,两人在车里也是一路无话。 直到程冬解开安全带,原殷之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我……”原殷之盯着程冬修长的手指,不由自处就手掌下移,把那手指紧紧握住,并不知道要说什么,临到嘴边才急中生智,“皮蛋它生病了,你练完来看看?” 这话出口已经没有反悔余地,原殷之索性默默的,贪得无厌地吧程冬的手又捏紧些。 程冬听了这话有点急,也顾不得那完全称得上咸猪手的爪子。 “怎么回事?拉肚子还是感冒?看医生了吗?” “看了,没大问题,你来看看它它就好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诓人的嫌疑,但当天程冬还是提前收了吉他,跟乐队的打招呼说要先走。 这乐队组起来并不容易,训练室的租金设备费用都是各个成员在靠积蓄和零碎兼职往里补助,程冬和唐真算是手头最宽裕的,毕竟有过事业稳定期,但眼下也都一穷二白了,所以大家都很努力,不会溜号偷懒,力争出道就能拿出惊艳表现来。程冬作为主心骨,一直蛮拼,今天却说要提前走,司徒青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逮住他问:“你是不是要去搞基?” 程冬回头瞪他,正好对上唐真投过来的目光。 两人都同时错开眼睛,司徒青还在认真道:“小伙子,练习是最重要的,就算是搞基也不行。” 程冬对莫星做了个“帮帮忙”的口型,后者无奈地放下贝斯,过来掐司徒青的后脖子。 “别多管闲事。” 程冬火急火燎地跟原殷之练习,当听到电话那头的男人说,地点是棕榈公寓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 “……那好,我现在过来。”程冬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并不知道原殷之在那头脸色僵硬,吩咐司机取消原先路线,直接往家赶。那个总是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瞄了一眼老板如临大敌的脸色,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 原殷之总算在程冬之前赶回了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皮蛋从小木屋里抓出来一阵蹂躏,把毛发顺滑漂亮的天竺鼠揉成了一只毛球,伴随皮蛋近乎抓狂的咕噜噜,总算把它折腾焉了。 而这边的程冬,看着电梯门打开,屋内熟悉的陈设和蹲在地上捧着天竺鼠的男人一齐映入眼帘。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好像是完全正确的。 地毯沙发和原殷之挂在立架上的风衣,这些东西让他觉得无比正确,然而蹊跷的是,为什么它们看起来毫无变化?为什么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耗子刚刚咬我了。”原殷之伸出手,程冬走过去,那手指完美无瑕,连个牙印都没有。 程冬没有说话,把皮蛋捧过来,摸了摸它的脑袋,除了毛有点乱,看上去很健康,十分精神地在他手心里仰着脑袋。 他抬头又将屋子环视一圈,才看出点不同来,多出来的都是些生活用品,看着比以前更有烟火气,看来原殷之的确是住在这里。 “你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叫人送来。” “不用了,冰箱里有菜吗?” 原殷之怔了怔,惊喜地看着他:“有。” 程冬下厨做了三菜一汤,原殷之解决了大半,哪怕姿态再怎么优雅,看着也像饿了三天。 他心里想着要给皮蛋买玩具买糖,这耗子简直立了大功,但是等他抬起头,却发现对面的程冬像是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任何一种。 见他在看自己,程冬停下来,表情有种莫名的认真:“皮蛋已经四岁了。” “嗯?” “天竺鼠最长寿命的十年,你能养它到那个时候吗?” 原殷之不由自主眯了眯眼睛,他隐约察觉到,对面向来有话直说的青年,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程冬,那蛋黄几岁了?” “六月份两岁,这些我都问过宠物店。” 当初两只宠物都是原殷之买的,他付钱的时候完全没心情去了解狗仔跟耗子的生日,没想到程冬还特意去宠物店问,之后也大多是程冬在照顾。他知道程冬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这时候竟然连这份责任心也妒忌了起来。 “狗能活几年?二十年?程冬,那耗子整天吃吃睡睡,叫它也不会应声,其实挺蠢的,狗也是,顶多多了摇尾巴这一项技能,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但我希望,它们都能高高兴兴地,在我身边寿终正寝。” 程冬看着他,那双大而内敛的眼睛,静静的,瞳仁深处却好像燃起了火苗。 “不止二十年。”原殷之说,“我想要一辈子。” 程冬有点浑浑噩噩的,原殷之最后想用公寓一楼那间录音室挽留他也没有成功,很是垂头丧气,但他真的一秒也不想在那间房子里待了。 原殷之对他说,一辈子。 他想起原殷之黑色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自己,笃定得如同这是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程冬甚至有种错觉,那“一辈子”就这么轻飘飘地从两人之间经过了,并不沉重,也并不困难,只要他与原殷之对视。 那种笃定吓到了他。 他只不过是想探出触须试探,因为原殷之在持续不断地另他动容,这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面对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不动摇呢。 然后原殷之好像一把揪住了他的触须,把那细细的颤颤巍巍的东西连根拔了,所以在慌张中,他甚至有一丝惊痛。 原殷之总是这样,总是把他逼到角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退路,那个人就是他的路。 或许他并不需要退路。 程冬打开家门,看到朝自己蹦过来的蛋黄。 原殷之都敢说出一辈子那种话,那他也应该认真回敬了。 既然他也那么想要他,想要皮蛋的十年,蛋黄的二十年,和那个人的一辈子。 原缜在训练室出现的时候,程冬并不惊讶,他回头跟乐队成员说,这人是个大佬,好好表现,于是包括向来冷感的莫星都把贝斯弹得几近断弦。 末了原缜说,我不懂你们这些,就觉得吵得很。 大家都皱眉头,就连程冬都有些气不顺。 唐真却走过去,对他说:“你想听安静点儿的?” 于是坐下来对着他唱了一首《一块红布》。 他的嗓音跟沙哑粗粝的崔健丝毫不同,比之温和许多,却仍旧有那种颠沛流离的疲惫感,和那种好像被狠狠刮擦过的熨帖。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 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 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 它让我忘掉我没地儿住 你问我还要去何方 我说要上你的路 看不见你也看不见路 我的手也被你攥住 你问我在想什么 我说我要你做主 我感觉你不是铁 却像铁一样的强和烈 我感觉你身上有血 因为你的手是热呼呼 我感觉这不是荒野 却看见这儿的土地已经干裂 我感觉我要喝点水 可你的嘴将我的嘴堵住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 因为我的身体现在已经干枯 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 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嘟嘟嘟……” 他唱完了,原缜还是盯着他,然后伸出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恩,把眼神儿练练,你这种小羊羔似的眼睛现在应该挺吃香。”说完放下手,“让人心痒。” 67|64|63.62|0601 黄文尧要解约单干的消息慢慢传开来,虽然传言还不具体,但伯诚内部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了,知道黄文尧有背景的人不多,所以大多数人只把这当个笑话来听,伯诚在业内首屈一指,黄文尧这做法虽不至于贻笑大方,但还真是有些大胆了。 他们并不知道他还有更大胆的想法。 原殷之成为家主的上位过程似乎并不太平。这样家大业大的家族,避免不了人多口杂,再怎么捂也捂不严。很多人都说,原殷之那个仅仅年长两岁的小叔本来是握了些关于侄子的把柄,该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但最后也没能抵得过原家老爷子的偏心。黄文尧不清楚详情,但听到这种传言还是留了心,找机会跟原缜搭上话。 起先黄文尧觉得这个原缜大概也就那么回事,看人都是直勾勾的,那种眼神坦荡得近乎浅薄。明明脸长得端正英俊,非要不停嚼口香糖破坏气质,而且强迫症严重,瞧见你袖扣开着都会直接把不高兴摆脸上,黄文尧说不上来,但一开始心里是在暗想,怪不得斗不过原殷之。 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原缜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你说他直率,黄文尧眼睁睁见过他在聚会上给一个招他讨厌的醉汉下脚绊子,你说他幼稚,原家现在进军互联网,跟那些大佬分食市场并不简单,原殷之这方面没经验,还一直是原缜在带着做。总之黄文尧观察过后,觉着这人要是真的是原殷之手下败将嫌隙在心的话,那就太好了。 娱乐圈就那么大,如果他能从伯诚嘴里抢食吃,这头一炮不要太响亮。 跟原缜的接触很花心思,黄文尧习惯藏头掐尾地说话,没想到原缜也跟他打太极,所幸到最后诸事搬上日程,原缜还是答应入股。 伴随股权一同进入黄文尧工作室的,还有原缜从伯诚弄过来的资源。虽然大多合作商都是跟伯诚签过合同的,但伯诚网撒太宽,总有漏网的小鱼,和条约不完善的大鱼。 原缜回国不久,对伯诚算不上了解,但因为要指导原殷之扩展互联网疆土,互联网与娱乐业向来联系紧密,他就算跟那些明星艺人之类不熟,跟合作商都洽谈联手过多次了,墙角将会撬得十分顺手。 原缜口头答应了草拟的协议,黄文尧这边也在招兵买马,第一个想弄到手的就是程冬。 不谈程冬作为艺人的价值,黄文尧对他的执念可从没断过,在长久观察之后发现程冬和原殷之黏黏糊糊貌似在演真情剧场后,他也敏感地意识到,程冬要是到自己这里来的话,对原殷之应该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然后,他发现在自己的party上,那个窝在角落吃了半天东西的程冬竟然主动去跟原缜搭话了,虽然不出所料,但也确实比他自己想的还要效果好。 他早就说过,程冬现在有*了,才好办。 而他能看出来,程冬的*不单纯是在事业,跟那个捧过他也踩过他的男人有莫大关系,所以在见到原缜之后,程冬恐怕会很担心,原殷之被自家小叔背后捅刀吧。 但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就算程冬憋不住跑到原殷之面前提起原缜,也于事无补,该捞走的早就都捞稳了,那个时候伯诚被撬了大墙角,估计会混乱一阵,伯诚的股东会不是摆着看的,并不是原殷之一人独大,那时候断不可能再跟前任艺人程冬签约,更何况还是跟公司老板有绯闻的前任艺人,影响太不好,也算是断了程冬一条后路。到时候程冬应该就会改口了,什么不跟任何公司签约,在自己面前也只能就范。 黄文尧想得很好,如果程冬不是那么一根筋,不是那么强烈地想要给原殷之“回敬”的话,事情也许就跟黄先生的谋划不谋而合了。 比起担心原殷之被人撬墙角,程冬想的是,不如让我来撬好了。 于是在约定签合同的当天,原缜没有出席,在场的还有其他准股东,原缜没有到,一份文件都签不了。 向来不动声色的黄文尧也无法保持温文笑容,在整个会议室几乎要因为低压而爆炸的时候,程冬的乐队出现在《音阶之上》的海选现场。 这档歌手选拔节目还没开播,但因为是热门频道在今年暑期档推出的主打节目,前期宣传做得如火如荼,海选虽然是录播制,但开放媒体渠道,海选现场每天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官方微博实时更新各种现场视频,不玩神秘,势必要把这种公开透明的热闹气氛一直延续到开播。 这种高关注度也让那些根本没见过大场面的草根选手应对不来,选拔厅里空调呼呼吹着,也让人冒汗紧张,乐队在被工作人员引到侧门的时候,司徒青就受不了了,戳了戳走在前头的莫星,虽然这个贝斯手比自己还要小两岁,但平时总板着脸教训他,让司徒青多少有点这小子靠得住的感觉。 “喂,你紧张不?” “有什么好紧张的。” “甭逞能,刚从学校出来的小鬼,第一次参加这种大比赛吧。” 莫星扭过头看他一眼,见这家伙有点面部抽搐,看来是真紧张,只好指指屋里中间席位的那个评委。他们做准备的时候看得到准备室的电视转播,就数那个评委最严厉,嘴毒得不行,莫星指着他说:“就那个山羊胡的家伙,之前他追我老师,你猜怎么着,绑着降落伞往我老师阳台前落,结果抖手抖脚的,把裤子挂阳台角上,撕拉一声,连内裤都给扯了,我老师刚巧去阳台上浇花,抬眼就看他在空中遛鸟,一直遛到楼底,从22楼,一直到楼底!那小区大妈还报警了呢!” “卧槽!”司徒青瞪圆眼睛,几乎喷笑出来,“你这招好,我现在看他不紧张了。” 莫星抬抬眉毛。 前一个选手被山羊胡骂得几乎要当场哭出来,最后捂着脸跑了。就换他们上场,因为乐器多,又要调设备,耽误了几分钟,程冬站在话筒前做完介绍,山羊胡就说:“你们这么大排场,要是不入耳,得给后头排队的所有人道歉,我们评委每天的评审是有时间限制的,耽误我们时间不要紧,耽误了选手的,自己想好吧。” 司徒青皱皱眉,其他三人倒是面不改色,程冬凑近话筒:“原创歌曲,《必经之途》。” 司徒青一开始为了平息紧张,盯着山羊胡的脸光想着大象图,紧张倒是不紧张了,就是有点儿气息不稳,想笑,是唐真一阵激烈的拨弦把他的神智拉了回去。 他抬起头,看到站在前方的队友的背影,莫星微垂着头,抿嘴的侧脸比平日板得更紧,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唐真连手臂上的现出青筋,吉他手本是十分花哨的角色,但他却完全没有多余动作,尽兴处只是走近程冬两步,张口跟唱。 司徒青又去看程冬,虽然那只是背影,虽然在无数次练习中,他看到的也大多是程冬的背影,但他知道,那个一手组建了这支乐队,埋头跟大家刨盒饭的模样甚至也同样青涩的人,他在唱歌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程冬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但那不是让人挪不开眼的好看,甚至他与世无争又有点儿迟钝的性格让他在这个争奇斗艳的圈子里更容易被忽略。 只有在唱歌的时候,只有在唱歌的时候。 他是得到权杖的王者,他浑身上下都是要倾泻而出的东西,那些情感、勃动、欲念,和要一把抓住你的长驱直入的意图,都让人挪不开眼。 “山是矮的天巴掌一块 你是高的眼睛雾霾霾 那天你说你要带我上路路上摘朵太阳花 柏油被太阳烤化你还像坨冰块 火山爆发台风吹来 路被劈两半我不小心就跟你走散 风是静的雨水干巴巴 你是远的脚印寻不见 我有一点难过你不等等我只大步往前走 岔路纵横我心被分很多份 还有一块留给你 再多险阻我也向着你就要把你握进手里 不必后憾前瞻 我就来” 这首歌是程冬写的,乐队其他三人帮着修改润色,为什么选这首歌参加海选,曲调亮耳是原因之一,歌里头的决心也都是大家想表达的。 歌里那个“你”,是他们的梦想。 最后的尾音由唐真的吉他结束,司徒青抹了一把额头,之前出汗是因为他紧张,后面的汗珠可都是因为敲鼓敲得太用力太动情了,他看看评委,又看看另外三人的背影,这个时候程冬突然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 他早就知道程冬这小子盘亮条儿顺,但没道理笑这么一下,就让他瞬间得到安慰了吧。 评委还没发话呢,他就觉得心脏归位,稳当得不行。 山羊胡手指滑稽得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竟然没有先开口,而是让另外两位评委先说,那两人指出了一些词曲的问题,说这是小瑕疵,主场的声音很好来唱摇滚看得出是想拓宽自己的声音发展空间,看得出尝试和练习的痕迹,鼓手刚开始不在状态,后面的表现倒是很醒目,说完这些必要的话,自然还有更必要的话。 “程冬,我们都知道你之前是职业歌手,这次怎么会选择乐队形式来我们这个节目复出呢?” 这评委把“复出”二字点到台上来,算是当即敲定近期的话题榜了,当晚的网络和第二天的纸媒,都会围绕在“程冬复出”这几个字上。 程冬凑近话筒:“因为这档节目没有参赛人数限制,肯接摇滚乐队的海选不多,乐队难有看点。” 于是山羊胡发话了。 “海选是这么着,但你们知道这个比赛的性质,摇滚乐队这种形式不一定走得远。” 现场一时噤声,在场媒体都迅速把镜头拉近,另外两位评委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对了。 虽然《音阶之上》推出宣传的时候,就着重点出削弱选秀性质,注重声音品质,但再怎么强调创作力和专业性,这节目也跳不开要迎合观众品味的圈,海选第一轮当然能给过,毕竟节目在前期是需要多样性的,等真的进到演播厅里,节目拼收视选手拼人气,评委也只能跟着投票走,这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但是把这话在节目里说出来,影响十分不好。 可山羊胡看着就像那种我行我素的人,当初节目组邀他来也是看中他的毒舌属性,让节目有冲突有看点,并不是要他掀节目的裙底。 “这个节目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一条路,只是一段路而已,走完就算完了,能留下什么拿走什么自然好,但等着我们继续走的路,要走远的路,还在前面。”程冬微笑着说,这话听着很在理,但不免有些不看重节目的心气儿高的意思。 山羊胡笑笑,往后靠在椅背上,半晌,才说:“不愧是我徒弟。” 众人都惊讶了,旁边的评委立刻歪过头来问:“程冬是邱老师的徒弟?” “对啊,我见着他的时候也很惊讶,我一直知道他是天生的歌手,却不一定能做得好主唱,不过现在看来,练得不错,有进步。” “也就是说,程冬要来这儿复出也没跟您打招呼?” “打什么招呼啊,他还用得着给我打招呼?”邱余欢看向镜头,“他跟全国观众打好招呼就行了。” 6863.62|0601 《没什么,只是踩到了图钉》这篇专访占据整本杂志唯二的两张跨页,这本向来以高质量著称,读者基数稳定却不算热门的音乐杂志,花了很重的笔墨来介绍一支刚刚在选秀节目上亮相的摇滚乐队。访谈开头,记者问到乐队名字由来的时候,主场程冬说因为刚去训练室的时候那里还没打扫干净,之前被几个美院学生租用过,似乎是为了创作一幅图钉画,乐队里的司徒青,进去就踩了仨,还流了血。于是乐队名就这么定了。 毕竟这是图钉的第一次专访,记者抓紧机会问的问题乐队几乎都给了详细回答,但是当问题不可避免地指向了程冬的性向,又不可避免地指向了绯闻恋人的时候,连司徒青也不敢张嘴就来了。 就算是纯音乐杂志,也不可能不八卦,而性向这种事,被提多了,恐怕连吸引眼球的噱头都不算,只会起反效果。 “你有听过我们的《必经之途》吗?” “歌里写了你的恋人吗?” “歌里写了我的回答。” 程冬微笑着说。 然后这个特别温和包容的笑容被摄影师定格,放在杂志上,最后捏在了原殷之的手里。 “翟洁。” 女助理从手机屏幕上的血腥画面里抬起头,询问地看向自家老板。 “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地下乐队的演出,什么时候的?” “就今晚。” “还有票吗?” “哦,那个不需要提前订票的,现场买。” “那你发个时间地址给我。” 翟洁领命,不动声色地转过脸,露出一个憋不住的笑来。她看自家老板追人追得辛苦,恰好知道一个近期的演出,就提了下,程冬大概会对这个感兴趣,似乎也是一个很有名的地下乐队,原殷之刚开始是完全不感兴趣的,他不是会迁就的人,比起那种听来就知道吵闹阴暗的地方,他更愿意带程冬去安静的海岛或者优雅的西餐厅。 他听了图钉的那首《必经之途》,程冬用深情而执着的声音唱着要追寻歌里的那个“你”,他在猜测和嫉妒中纠结了不少时间,甚至最近去找程冬的频率都降低了,直到今天在杂志上看到程冬说,那歌里有他的回答,这回答是关乎恋情的,所以不论是回答观众还是回答自己,那都是一个意思。 因为他的程冬从来不会撒谎。 原殷之又把那首歌找出来听,翻来覆去,然后默默笑起来。 程冬唱:岔路纵横我心被分很多份,还有一块留给你,再多险阻我也向着你就要把你握进手里。不必后憾前瞻,我就来。 程冬站在台上的时候确像披星戴月,能够伸手将谁救赎似的。原殷之心中近乎狂喜,接到翟洁给的演出信息后,立刻光明正大地翘班了,他手里有苏瑾给的程冬的详细日程表,知道今天《音阶之上》节目组没什么事,乐队在节目组安排的地方练习到五点准时下课,他便开车到电视台去等。 五点一过,程冬和乐队另外三人都从电视台大门出来了,原殷之下车去,他身高腿长,光是往那一杵,不需要招手程冬就看见他了。 “你们先走吧。”程冬回头说。 “哦哟,男朋友?”司徒青贱笑道。 程冬看向莫星,贝斯手抬抬眉毛示意交给我,便抬胳膊勾住司徒青的脖子:“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你那给你烧。” 司徒青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只剩下唐真还看着程冬,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总是出现,然而这次唐真没有忍住,问出口了:“你跟他还在一起?” 原殷之在路边有点不耐烦了,看程冬站在那跟唐真说话,那个眼馋自己人的小子一脸让人心烦的表情,他便大步走过去,在程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一把捞住了程冬的手:“走了。” 程冬回头看他一眼,没拒绝,只是对唐真说:“明天见。” 原殷之很满意,不由把手握得更紧些。 可惜往回走的时候程冬就不动声色地把手又抽回去了,不过接下来原殷之的邀约他并没有拒绝。 接下来一起吃饭甚至在饭后去程冬的公寓把蛋黄牵出来遛了一圈,过程简直舒心到不行,直到原殷之按照翟洁给的地址,带程冬来到那间乱哄哄的livehouse。 说这里是livehouse还真是抬举,面积太过狭窄,音效也一般,人多也就算了,两人刚刚进去,就闻见空气里飘过来一阵大麻燃烧的气味。 原殷之当即皱起眉,去看程冬,发现对方也露出算不上好的表情。 “这里有点乱。”程冬说,他刚刚刚刚摘下墨镜,四下打量了一圈,“苏瑾姐会骂我的。” “那现在就走吧。”原殷之满脸嫌恶,准备回去后让翟洁加班,一边想着不在这耽误时间也好,接下来把程冬哄回家好了。 “程冬?” 在嘈杂人声中突然有这么个声音出现,程冬回了下头,不确定没有听错,然后斜刺里就伸出只胳膊来,搭到他的肩上。 “这不是程冬嘛,怎么,来看我的演出?” 程冬回过头,看到放大在自己面前的一张脸。他进来之前瞟了一眼海报,没注意乐队成员,要是注意到了,怎么也不会进来。 对方见他不说话,啧了一声:“你那期节目我看了,嘿,你怎么想的啊,你确定那些傻|逼能懂摇滚?” 原殷之已经开始往外走,扭头回来却发现程冬不在身边,正被个长头发的男人搭着肩膀,本来心情就不好,这就有个送上门来的了。 “他们比你懂。”程冬把自己肩膀上那只手不客气地甩下来,然后拿起看了看,也学着对方“啧”了一声,“你这手摸琴的频率不高吧,”他看着那双被烟熏黄看着无力又娇气的手,“茧没了,还蜕皮,我告诉你,那个节目组的任何一个评委,手指头都比你的能看。” “滚犊子,你以为你算老几,在电视上遛两圈就以为自个儿牛逼了?当年要不是我罩着你和那个白斩鸡,你们早他妈饿死了。”他说着,就狠狠推了一把程冬,程冬早知道这人德行,提前避让,对方也不知道是嗑药嗑多了还是肾亏人虚,那一把擦了他肩膀,也一点儿力度都没有,他正想说什么,折返回来的原殷之上千两步,抓了那人还未收回去的手臂,往对方小腿骨上狠狠一蹬,人就正面着地,一条撂那了。 周围的人立刻散开,对方乐队几个人正要围上来,livehouse的保安先过来了。 “把墨戴上,到外面等我。”原殷之偏头对程冬说。 “可是你……” “这片我认得人,没事,你等我五分钟,去,给手机上个计时,就五分钟。” 程冬也知道发生这种纠纷对自己很不好,原殷之那么胸有成竹,他只好一边后退一边给手机按出计时来,那屏幕给原殷之隔空晃了晃。 结果原殷之真的五分钟就出来了,伸手扯了一下程冬的衣服,是刚刚被那个人推歪的:“说了五分钟,不骗你。” “你怎么解决的?” “就一个电话,他们那乐队以后也别想在直霖混了。” 程冬就这么看着他。 “怎么,崇拜我了?” 他不过是过过嘴瘾,结果程冬真的点了点头:“有点儿。” 原殷之当即咧嘴笑开来,这种把八颗牙都露出来的笑在原殷之脸上很少见,程冬心里一阵痒,伸手捏了一下原殷之的脸。 原殷之愣了。 不管是程冬亲昵的举动还是自己竟然被当小孩子一样捏了脸颊,都有足够的冲击力。 “原殷之,我请你看电影吧。” 6963.62|0601 事实上原殷之并不想来看电影。 他们看的是一部快要下线的片子,因此影厅里观众不多,这种昏暗场景里跟程冬坐在一起本来应该很合原殷之心意,但他现在想要的不是这个。 影院是要保持安静的,在表面功夫上下足力度的原家家教自然让原殷之不好开口,他扭头看程冬,银幕上的光映在程冬脸上,那张年轻的侧脸上,曾经有的稚嫩生涩似乎已经淡去很多,原殷之回想起在livehouse里,程冬跟那个嚣张的长头发对峙时候的模样,他很少看到程冬跟人脸红,以至于那时候程冬的脸色让他觉得稍微陌生。 两人显然是之前认识的,原殷之知道程冬高中毕业后来到直霖,过了一年才跟奇亚签约,直到被伯诚签过来前,日子都不好过,显然那个长头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借由这个契机,原殷之想要了解程冬的过去,但程冬特意说请他看电影,其实就是不想谈吧。 原殷之将目光从程冬脸上移到他搁在扶手上的手背,然后伸手覆上去。 程冬的手指动了动,不仅没有抽开,甚至还因为维持这样僵硬的交叠而感到别扭,索性翻转手掌,跟原殷之的手握在了一起。 原殷之本来谨记翟洁帮他弄来的许多恋爱教程,心里还想着,这时候大概要跟程冬说:我等你,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结果被程冬反手这么一握,立刻把那些装体贴的指导丢在一边。 我的人我还不能过问了?受了委屈,哪怕是八百年前的委屈,也是要管的。 打定主意,原殷之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凑到程冬耳边:“刚刚那个副官说了什么?” “嗯?”程冬茫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殷之是在问他电影内容,可他根本答不上来。 原殷之在旁边一直盯着他呢,怎么会不知道他眼睛都不眨,但其实电影画面根本都没进脑子。 “既然你也没在看,那么我们换个地方约会好了。”原殷之道,不由分说地站起身,拉了程冬就走。 “并不是约会!”程冬被他扯到影院外头,才想起来反驳。 “反射弧真长。”原殷之笑笑,手上也毫不松懈地握紧,“家里也能看电影,回家看吧。” 原殷之说得相当自然,然而更加自然的是,程冬很自然地想到了棕榈公寓。 意识到这个的程冬觉得这真是太不自然了。 程冬是想跟原殷之再待一会儿,但仅限于限制交谈的影院里,要是又被原殷之拐到那间公寓,后续发展就不受控制了,因此在大街上跟原殷之角力起来,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在人来人往的街边不动声色地拉扯,原殷之脸渐渐沉下来,是真的有些动怒。 他深知自己脾气不好,要是现在把人扛上走也不是不行,但程冬要是生气了,那这段时间他低三下四求来的一点儿甜头又得变成自酿苦果。 原总就这么眉头越皱越紧,面上能把人冻死,程冬都头皮发麻的时候,他却突然幽幽地说:“行,你不跟我走,我跟你走。”他说着,就往前迈一步,牢牢抱住了程冬的胳膊。 程冬使劲往出抽,结果原总就跟巨型考拉似的,死死抱着不松手:“你看,旁边那群女的都往这边看了,她们肯定能认出你。” 程冬瞪大眼睛:“原殷之,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原殷之面上微红,还好晚上看不大出来:“哪样?” “你就是在耍赖皮!” “都是你逼的。” 程冬没办法,最后还是就范了。两人回了棕榈公寓,原殷之克制着老实下来,给程冬拿喝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殷之想了想,回二楼房间去了,没一会儿抱着摞相簿出来,很随意地坐到地毯上,把相簿摊开在地上,抬起头看着程冬说:“这些都是我妈给我收着的,刚好前几天送到这里来,因为我跟她说我哪儿也不去,以后就住这儿了。” 程冬坐在沙发上,背脊绷得直直的,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你想看吗?从我待育儿箱开始的照片都在这里了。” 程冬隐约知道原殷之想干什么,但是他克制不住,眼光落在那些相簿上就拿不回来了。 他也坐到地毯上,伸手打开了第一本彩色的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的相簿。 不仅有育儿箱里的照片,还有原殷之穿着尿不湿的照片、全裸的照片、吃得满脸残渣还笑得傻傻的照片、也有撇着嘴哭的。然后原殷之就在这一页页的翻动中长大了,第一次骑自行车的照片、第一次参加游泳比赛的照片、中学毕业典礼的照片。 “我不喜欢拍照,去念大学以后没我妈跟着了,也就没什么照片了。” 原殷之说着,看程冬把最后一本相簿念念不舍地合上。 程冬抬起头,正对上原殷之紧紧追着他的眼睛:“我也想看你的照片。” “照片啊。”程冬装模作样地笑,“网上能搜到很多。” 他实在是怕了这位原总,最近这人说话简直各种潜台词,而且都是他能听懂的潜台词。 也不知道恋爱让人进步还是退步,以前的原殷之哪里会搞这一套。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原殷之皱眉。 好吧,也许潜台词还要好些。 “我知道。”程冬低着头,“今天遇上那人,是我和唐真刚到直霖时认识的,一起混了一段时间。” 原殷之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程冬想了想,反正都被拽到这里来了,原总要跟他谈心,就谈好了。 “他是在直霖混的比我们久,所以刚开始我跟唐真是靠他介绍,找驻唱什么的。他这人心术不正,在酒吧里卖叶子,还兜给学生,我们想跟他断交,结果在圈里就混不下去了。那段时间比较难,住地下室都没钱交租,一天能有一顿都算好……其实也就这样,多少飘着的也跟我们一样,坏不到哪里去。” 程冬越是这么说,原殷之越明白,那段时间恐怕坏透了。 “我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原殷之伸手摸程冬的头发,一下一下的,程冬不知道怎的,被他摸得鼻子发酸。 他们当初岂止是在圈里混不下去,是在直霖混不下去,差点儿就卷铺盖回老家了。夜场一带都不给他们工作机会,就是因为当初那人拉他们入伙他们不干,让他们给追随乐队的女孩儿下药他们也不干,最后不去混夜场,街头卖唱都会被群殴。 后来唐真被签了,紧接着他也签了奇亚,才有了容身之所。 “我在这里付出了很多。”程冬低着头说。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原殷之慢慢靠过去,大着胆子把额头抵在程冬的额头上,一点点挨近,感觉鼻息都在缓慢交换。 “我要是早一点遇见你,也能早一点改正,说不准咱们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程冬抬眼看他:“你生?” 原殷之笑起来,看着程冬进了套。 “我生,只要你愿意和我生。” 程冬脸腾地就红起来,然而现在什么都晚了,原殷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上了他的后颈,力道温和,但不让他离开,眼帘低垂着,视线分明是落在他的嘴唇上。 程冬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拽住,跳得又缓又沉,然后突然加速,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熟悉的、有点凉的嘴唇贴了上来。 “程冬……”原殷之发出低沉的轻喃,喊的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却觉得那两个音节挠得自己耳尖痒,心痒,某个地方也痒。 原殷之轻轻含吮他的嘴唇,一点儿不在意他毫无反应,舌尖湿润温暖,反复舔过,然后用牙齿轻轻碾,直到把他碾地微疼,反射性地张开嘴。 那条舌头像是蛰伏已久的蛇类,刚刚让它探进去,便疯狂缠绕掠夺,程冬的上颚被原殷之扫得发痒,不由缩起肩膀,原殷之往前又压近一步,这回紧紧抱住了程冬,将这个吻加深到几乎可以掀起一场小高|潮。 程冬不可避免地硬了,下一秒另一个硬热的东西抵过来。 “冬冬,乖,都那么久了……我保证,慢慢来,一定让你喜欢……” 程冬几近窒息,大脑供氧不足,身体的被撩拨的悸动却更加明显,反复传达着想要的信息,刺激大脑皮层。 他脑海中混沌,想着原殷之的腹肌、原殷之的人鱼线、原殷之的手指、和原殷之蓄势待发硬热而湿润的地方。 程冬伸出手去,原殷之欣喜地注意到是朝着自己下半身去的,结果突然半途转向,把他一把推倒在地毯上。 原殷之怔愣地看着自己上方的程冬,没从自己被推倒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 难不成程冬要来? 原殷之内心交战不息,就在他一咬牙,想着反正来日方长,在关键时刻让媳妇儿一次也没什么的时候,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看上去也忍得颇辛苦的程冬却盯着他说: “有一件事我必须确认。” 7063.62|0601 程冬分腿跪在原殷之腰两侧,正是一个标准的骑乘姿势。 “有一件事我必须确认。” 程冬呼吸还有些乱,这种时候喊暂停他也不好受,但眼里却是坚定。 原殷之用手肘撑地,将上半身抬起些来,虽然是受俯视,可没有任何人比他看上去更像主导者了,方才他神情可笑得慌乱了一阵,程冬还觉着奇怪,转眼这男人就逼近过来,直勾勾盯着他。 “你还要确认什么?” 程冬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他最近变了很多,竭力武装自己,为了重新回到娱乐圈,甚至在暗地里打算撬原殷之的墙角,早不是当初原殷之瞅着像老鼠一样容易受惊的青年了,然而此时被原殷之逼视,居然好像是将他艰辛穿上的铠甲又不知不觉剥了,他在心里想,玩儿蛋,他跟原殷之就不是一个段位的。 索性直说了,也不考虑修辞,他在歌里写各种暗喻,都是想着这张脸的,但要对着这张脸,舌头就发直。 “你有过别人吗?” 原殷之怎么也没想到程冬会问这个,他的眼睛像恒星爆炸一样亮起来,程冬被那样的眼睛吓到了,然后被其中的魅力震慑得全身僵硬,心脏都忘记跳。 恒星爆炸是宇宙经历生息演变的必要阶段,程冬知道,他们之间终于发生了质的改变。 “你真是……”原殷之着迷一般,朝他伸出手,手掌宽大修长,朝着他的眼睛来,从额头往下摸,摸得有些狠,程冬急忙闭眼,眼球隔着眼皮,被原殷之的指腹重重扫过去。“我要被你撩死了,程冬,你跟哪儿学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手。” 程冬觉得这是挤兑,不说话,起身要从原殷之身上起来。 原殷之伸手一揽他的腰,把程冬楼得直接朝自己砸过来,他当肉垫当得心甘情愿,一手去摸程冬的腰。程冬这一年都不怎么得闲,身体练得更加漂亮,摸着极有韧性,原殷之觉得下|身一阵胀痛。 “怎么会有别人,有了你以后再没别人了。” 原殷之说着,掰程冬的头,凑上去便吻,几乎是啃了。 程冬费劲儿地将他推开,张嘴要说什么,心里突然觉得这场景看着太女气,他推开原殷之,再气势汹汹问:那夏因呢?话到嘴边便出不了口了。 他想起有一次原殷之要强逼他就范,本来他都老实待宰了,结果原殷之提了夏因的名字…… 就不做那倒胃口的事了罢。 程冬捧住原殷之的脸,把自己的脸撞过去,带了点冒冒失失的勇敢,和战战兢兢的自断退路。 原殷之当即紧紧钳住程冬腰,两人在地毯上吻做一团,那厚重的法国地毯都被滚得好像要起皱,两人互相吞吃一般地接吻,程冬性子里那并不算多的狠戾全被原殷之逼了出来,也使劲儿用舌头去缠原殷之,最后忍不住对着原殷之的舌尖咬了一口。 原殷之吃痛,却笑起来,手伸到程冬的裤腰里,直接穿过内裤,用力捏青年紧致的臀肉。 “衣服……”程冬轻喘着,伸手去剥原殷之的衬衣。原殷之哪见过他这么急色的模样,恨不得把程冬团一团整个吃了。 “是不是也想我?我还没问呢,你有没有别人?” 程冬因为*而稍微涣散的目光聚焦,看着原殷之。 “只有你。” 原殷之血液奔腾,他突然觉得心口似乎有些发痛。 他真是着了魔了,竟然会因为高兴而觉得疼。 “我也是。”原殷之抬头,一口咬住程冬的喉结,“只有你,这辈子都只有你,你太好了,我不要别人。” 程冬眼底泛上酸意,心底那一丝疑虑也消失殆尽,原殷之不会撒谎,他不屑撒谎,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原总私藏物文案处找程冬不知道原殷之后面有没有继续,好像在回到床上又被摆弄了一阵,他困得进入昏睡,残存意识里原殷之好像抱着他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然后说:“搬回来吧,你忙你的,我给你遛狗。” 他是不是答了“嗯”他自己也不确定,但是原殷之把他勒得差点儿死了的记忆,说明他很有可能是答应了。 71|0708 程冬醒过来的时候,原殷之的脸还埋在他肩膀边,头发扫在他的皮肤上。他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反应了一会儿,默默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捋顺了,才扭过头去看原殷之。 男人的睡颜看着要年轻很多,甚至因为眉宇间舒展开来的心满意足,而显得微微稚气,程冬本来打算悄无声息地开溜,像以往很多次他在原殷之眼中简直称得上鼠窜的举动,但奇怪的是,原殷之只是往他这边又凑了凑,就让他打消了这念头。 本来想起床做个早餐什么的,但前一晚实在是被折腾得太狠,程冬悲惨得发现他下不了床了,原地挺尸了一会儿,原殷之就醒了。 原殷之无法形容睁开眼睛看到程冬那刻的心情,他的心从来没有那么柔软过。 “早上好。”他离程冬那样近,稍稍凑近就能吻他,上一秒还满心温情,触碰到对方的肌肤后,就立刻变味了。 “诶、诶诶,你想干嘛?” “喜欢你……” 程冬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肩膀,原殷之像是真的凭空小了几岁,拱啊拱的,程冬打了个激灵,一把将原殷之推开。 “真、真不成。”他麻利地翻身起床,也不顾团在一边的衣服有多邋遢,迅速套好。 原殷之看他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由皱起眉:“吃完就走?” 程冬套裤子的手顿了顿,哭笑不得地看着原殷之:“谁吃谁啊?” “你让我吃完,你就走?” “我、我要赶去电视台,今天下午有课,师父要验收练习成果。” “那我送你。”原殷之说着起身,被单从他腰侧滑下,程冬只瞟了一眼连忙移开目光,现在容易被撩拨的不仅仅是原殷之了。 “不用了。”程冬抓着裤腰,开始往门外挪,“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嗯,让我缓缓。” 原殷之脸有些冷下来。 他知道程冬的意思,程冬那一脸“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还不想马上接受”的表情太明显了。 “你缓你的。”原殷之语气发硬,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里头竟然连条内裤都没有,那具仿佛还萦绕情|欲气息的躯体让程冬被原地震了一下,头都不敢抬,原殷之瞥他一眼,不由自主牵了牵嘴角,慢慢穿衣服,接着说,“我急我的。” 他确实很急,这么说着的同时还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示意自己被委屈地拘束进内裤的地方。 程冬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 他好像又回到了被调戏的日子。 原殷之把程冬送到电视台,也不搭理程冬跟他告别,下车来跟程冬一起进去。 事实上他今天还有会,暑期档前期伯诚就有一堆事要他忙,但他忍不了,能跟程冬多待一分钟是一分钟。 更何况…… “程冬,你今天怎么那么晚,给你带的豆浆都凉了。” 更何况程冬乐队里还有这么个碍眼的小子。 唐真看到跟着程冬一起走进屋里来的原殷之,噤了声,转过身去拿吉他。 原殷之还来不及在心里得意,扭脸看到了坐在屋里一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些讶异:“小叔?” 原缜一如既往嚼着口香糖,看他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爽,原殷之就奇怪了,他哪儿惹到这死强迫症了?另外死强迫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缜没搭理他,站起来走到唐真旁边,从只宜装名片或者方巾的口袋里抽出片强劲薄荷味的口香糖,递给唐真:“你争不过他是自然的,谁脸皮有他厚啊。” 这话屋里的除了司徒青没听懂,其他人都听懂了。 原殷之很久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了,他小叔是怎么跟唐真这小子搞到一起的?原缜这种从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家伙,会用口香糖去安慰人? 程冬拉了拉他,他才回过神。 “你要不要咖啡?”程冬问,他总觉得程冬的神色像是心虚,这屋里的人都是怎么回事? “那你帮我买去。”他说,程冬只是客套,这下也只好出去给他买,人一走,原殷之径直走向原缜,“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缜没说话,司徒青便在旁边介绍:“哦,原先生现在是我们的投资人。”他话音刚落,莫星恨不得拿鼓棒敲他的头,司徒青满脸不解,虽然原缜作为投资人的相关条文已经确定下来,程冬也还是交代不要对外透露,但是…… “干嘛呀,他是冬冬的男朋友,自己人!” 莫星拿他没办法了。 原殷之很快便捋顺了,扭回头打量原缜:“怪不得最近我听翟洁说,吴总那边不跟我们续签音乐节合作了,你好像跟吴总走很近的,小叔,除了吴总,你还从我这儿顺走了多少人?” 怪不得程冬心虚,敢情是这样。 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原殷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抬眼往门外看了看,没看到程冬回来,喉咙有些哽住,他咽了咽。 “放心,我给你留的足够你支撑到下个暑期档,只要这个夏季你平稳度过,不要搞太铺张。” “为什么?”原殷之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不熟悉这行,抢过去有什么用?” “见不得你目无尊长。”原缜说,又往嘴里塞了片口香糖,并不像“尊长”,“从小我都护着你,知道你性格有缺陷,缺爱缺德,但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跟我置气,就因为我帮着爷爷逼你,你就跟我翻脸了?”他说道这里,真的很气愤似的,狠狠咬了两下口香糖,“妈的,我在国外辛苦那么多年搞的项目,你当家主了不起啊?说给我停了就停了,得,翅膀硬了,我一寻思,只准你跟我置气,不准我教育教育你?”他又恢复了闲适神情,摊开手,“这不,教育教育你,你看重什么,我就顺什么。” 这个时候程冬正好端着咖啡回来了,他本来想溜的,到底没敢,进来听到了原缜的最后一句话,立时尴尬极了。 原殷之回头看他,眼里说不出是什么。 “你不愿意签伯诚,跟他签?” 程冬没说话,原殷之点点头:“我知道,你也跟我明白讲过,你不愿意跟我牵扯,但是你跟我小叔合作,难道不是跟我有牵扯?” 程冬张张嘴:“我……”他又看看手里的咖啡,“我就觉着,为什么就准你对我使坏呢?” 原殷之愣住,原缜笑起来,开心地吹了个泡泡。 “而且原先生就算跟你有牵扯,目前也是敌对状态,那我跟伯诚就永远不可能是一家了,你跟我在这个圈子里,就是完完全全独立的两个人,其他事情,就当其他事情来谈。” 原殷之真的有些发懵,但他并非没有听懂程冬的话。 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舒了口气。 他一直都知道程冬有梦想,想独立,不想再让两人的关系回到当初那种利益交换,但这种嘴上说说的事情,在原殷之看来,就当情趣了,情侣怎么能划分这么清楚呢?他手里有的东西,想给程冬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有黑历史,也不用那么敏感。而现在他知道了,恐怕当初程冬比他想象的还要痛恨这种利益交换吧。 他确实是对程冬使坏了,伤害了他,伤害了他们俩。 原殷之垂眸停顿了一会儿,程冬越来越心慌,毕竟他这种根红苗正的好青年,第一次坑人是坑自家对象,实在不能泰然处之。 结果下一秒原殷之抬起头,笑着问他:“那其他事情,是什么事情?” 司徒青满脸懵懂,但都隐约知道是指什么。 程冬满脸涨红,兀自慌了一阵,嘟囔道:“真的脸皮厚……” 72|71|0708 “待会儿你们从东面那个侧门进来,正门都让夏因的粉丝给围死了。” 《音阶之上》的导演助理在电话里对程冬说,那边背景听着很嘈杂,程冬一行人还在车里,正要赶往电视台录制海选之后的第一期正式比赛。 程冬一边套衣服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嘴上嗯嗯应着,在听到夏因的名字时愣了一下。 “夏因?他要来?” “对啊,不是也给你们看过嘉宾名单了吗,第一期要做得抢眼点。” “但是当时定下来不是吴群和孟晓帆来吗?” 这个导演助理跟程冬关系还不错,这时候就换了个不太吵的地方,八卦兮兮地对电话说:“夏因现在话题度高,跟你一样,也是刚复出不久的,之前估计是看不上咱们节目,说档期排不开给推了,你想啊,咱们《音阶》请的评委在业内倒是大名鼎鼎,拿出去几个是观众眼熟的?跟他这种偶像路线也不搭,说白了节目组当时邀请他当嘉宾也是想蹭他热度,他推了也正常,但咱们节目海选炒得不错,你也来了,收视肯定是有保证的,夏因估计就后悔了,过来把吴群给挤了,拍案也就前天晚上的事儿。” 程冬衣服套好了,把手机从肩膀上拿下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你们赶快来啊,没有时间试录了,夏因他综艺经验多应该没问题,你们来打个招呼就行,八点正式录。” 程冬应了好,电话就挂了,司徒青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伸手攘了他一把:“怎么了?我听你提夏因,怎么的,他也要来?” “他顶了吴群,前头四期他应该都是嘉宾。”程冬说。 司徒青撇撇嘴:“我不喜欢那个夏因,丫根本不会唱歌,就一小白脸。” 唐真只知道程冬给夏因做过枪手,其他并不了解,伸手拍了拍程冬的肩膀:“今晚好好唱,也算是机会难得嘛。”说完冲他扬扬下巴。 程冬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的确,机会难得。 乐队四人到达电视台,果然正门已经被包围了,没买到演播厅票的许多夏因的粉丝都聚在门口,手上拿着灯牌横幅,特别热情,他们正准备往侧门进去,司徒青却一巴掌拍到莫星背上,把莫星拍得惨叫一声。 “快看快看,那是咱们的粉丝。” 程冬扭过头去,果然看见几个小姑娘站在人数庞大的夏因粉丝团旁边,手上拿着“图钉”的灯牌,怎么看都有点可怜。 程冬什么也没说,掏出手机给导演助理打电话,问演播厅还有空位没有。 “必须没有了啊,早一星期票就抢完了,剩下几个位子都是留给选手下场休息的。” 程冬抬眼看了看那四个小姑娘,对电话说:“我们乐队不用留空位休息,我等下带四个观众进来,是我们歌迷。” “那行。” 程冬挂了电话,冲队友笑笑,司徒青特别激动,立马就奔到那四个小姑娘旁边,跟人说乐队带他们进去,正好有四个空位。 小姑娘们回头一看,见着司徒青已经够意外了,再往司徒青身后瞧,程冬几个也朝自己走过来,立马疯了,先把签名自拍轮了一遍,然后语无伦次地说只是想守在这看看能不能遇上,想送礼物来的,没有抢到票真的好伤心balabala。 看得旁边的夏因粉丝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进入演播厅后,现场还是乱糟糟的,观众都坐满了,兴奋得交头接耳,工作人员前台后台忙得飞起,程冬正要跟人打招呼,胳膊就被往一边拽过去。 扭脸看是一短发姑娘,看着特别眼熟。 “你肯定是不记得我了。”短发姑娘指着他笑,“我是萱子啊!” 她话音刚落,尾随乐队的那四个粉丝就大叫一声:“会长!” 程冬也想起来了,萱子是那个化妆师nico的助手,他录第一个综艺节目时见过,也是萱子拍他的视频在网上帮了他一把。 搞半天萱子现在变成“程冬后援会”会长了,现场所有图钉的粉丝都是她组织起来的。 “我说过的嘛,我要做你的第一个粉丝,多任重道远。” 程冬有些哑然,他回头又看看观众席,虽然自己的名字和乐队的名字并不显眼,在角落里晃来晃去,竟然也将他晃得有点眼热。 “好了,我师父应该快到了,他是节目组请来的首席,偷偷告诉你,他也是你粉丝哦~他肯定能把你们化得倍儿帅,化完了我能来找你合影吗?”萱子一歪头。 “当然可以。”程冬笑,回头又看一眼观众席,“我一定不叫你们失望。” 乐队被带到化妆间,迎面就对上了夏因,导演助理过去问候,图钉乐队也算是节目重视的选手,便也被带过去打招呼。 “我跟程冬很熟呀。”夏因闭着眼睛让化妆师上妆,“以前还同台表演过呢,算起来我们也是同门,程冬……”他睁开眼睛,挥开化妆师的手,对程冬皮笑肉不笑地翘了下嘴角。 “程冬你应该喊我一声师兄吧。” 程冬面上没什么表情,把身上背的吉他取下来,在夏因旁边的座位坐下来。 “我早就被伯诚开了,算不得同门。”他语气虽不冷硬,话里的态度却足够糟糕,夏因那假笑绷不住,扭回头去闭上眼,示意化妆师继续,导演助理弯腰同他说好话也得不到回应,只好转过身来瞪程冬。 这时候nico也到了,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化妆师也这么大架子,踩点到,吧巨大的化妆箱往桌上一放,笔袋摊开来是从大到小递进整齐的几十只化妆笔,他进来一句话也不说,扫视一周找着程冬,径直过来捏程冬的下巴。 “呃。” “你这脸要废了。” “啊?” “严重水分缺失、晒伤、黑色素沉淀、疲劳,嗯,还有点过敏,洗脸的时候也用力过猛,催生皱纹。” 程冬被捏着下巴,对着nico的面瘫脸完全愣了。 “当然了,你遇到我还有救。”nico顿一顿,“给我签名,签在我的化妆箱上。” 程冬连忙举起手:“好的。”看着nico那张丝毫没有笑意的脸,又连忙补充一句,“谢谢!” 那个穿着露脐装的化妆师脸色才柔和下来。 演播厅装潢堪比大型演唱会,评委和选手的短片播完后,镜头又在全场观众脸上扫了一遍,热度被彻底炒起来后,邱余欢才牵着另一位女评委黄跃英走出来,献唱第一支歌。 在后台看实时转播的莫星抬眼看了看,低声说:“邱余欢回去要跪搓衣板了。” “嗯?”司徒青莫名其妙。 “他竟然牵着别的女人对唱情歌。” “……莫星啊,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来的,你老师到底是谁啊?” “你猜?” “切。” 排在图钉前头的有七位选手,都是大浪淘沙从海选中脱颖而出的,实力不俗,图钉作为第一期压轴,一直等在后台,亲眼看着评委们刷掉了三个人,渐渐也紧张起来。 “下面有请本期的最后一位选手,不,应该是四位,他们是,图钉乐队!” 程冬走到舞台中央,习惯性地调了一下话筒高度,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台下。 明明观众区黑黢黢的只有灯牌,评委席和嘉宾席才是灯光聚焦。但程冬却一眼就发现了原殷之。 稍微在灯光下显露的轮廓,比任何灯光都要吸引他。 程冬看着原殷之的方向,开口唱了第一个音。 然而一曲结束,结局却让整个乐队都感到意外。 他们发挥稳定,却还是只得了两票通过两票否,将要被待定,而且其中一票否还是邱余欢给的。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希望记者不要写我是为了撇清关系才不给通过的,程冬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当然你们现在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让我有多得意,我肯定希望他能走远一点,让你们多看看。”邱余欢清清嗓子,看着程冬,“但是今天这个不通过,不完全是给乐队的,是给你的。程冬,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程冬哑然,他站在话筒前,炙热的舞台灯光将他烤出汗来,他的余光发现原殷之将交叠的腿放下,坐直起来。 他想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凑近话筒:“不明白。” “我之前说过你不适合做主唱你记得吗?你的肺活量你的控制能力都不够成熟,但是你有心磨练,跟乐队其他人的配合也很用心,但有些事情,不是用心就能成的。你刚刚分心了,一整首歌都在分心。” 镜头迅速切换到程冬的脸上,他茫然甚至有些惊慌的神情被放大,转播在现场的大屏幕上。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分心了,也许复出对你压力太大了?我希望你下去好好想想,你做好准备没有,你现在是乐队的一员,他们都用了全力,你别拖他们后腿。” 程冬咽了下口水,对话筒说:“谢谢老师……”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又看了一眼原殷之,然后慢慢地,把目光转向了嘉宾席上的夏因。 他知道是什么让他分心。 他不愿意去看的地方,才是他的短板。 夏因与他的目光对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那里头夹着满满的恶意。 然后夏因凑近话筒:“我记得我作为前四期的特别嘉宾,手上好像有个一票举荐权?” 他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主持人连忙接词,询问他是不是想在第一期就把这一票投出去。 “当然会有些舍不得啦,但更舍不得的,是让有才华的人离开。”夏因弯起来的眼睛,和他一直被形容为温暖的笑容出现在大屏幕上,全场有近一半观众是夏因的粉丝,尖叫几乎掀翻了屋顶。 “所以我要把这一票投给图钉乐队。”他说完这话,又有些踌躇,主持人示意他说话,他才有些腼腆地开口,“其实我很想跟程冬再同台唱一次。” 录播的节目完全能腾出一首歌的时间来,夏因被邀请上台,站到程冬的面前,朝他伸出胳膊。 接下来应该是一个状似充满友爱和惺惺相惜的拥抱,甚至还应该是一个程冬献上谢意的拥抱。 但他却往后退了一步。 夏因的胳膊僵在半空,粉丝们的嘘声好没来得及发出,程冬用力扫出一串强劲的吉他音来。 “来!”他笑着冲夏因扬扬下巴,看上去并没有敌意,夏因把手收回去,也了然一笑,伸手把高脚话筒上的麦克风摘下来,说:“那就唱上次我们一起唱过的那首吧。”转过头对乐队其他三人说,“你们知道的吧,我的成名曲,《窗格速写》,辛苦了。” 唐真咬了下牙,看一眼程冬,没有动。 司徒青和莫星不知内情,都做了准备动作。 程冬看着夏因。 这个人不仅要唱他的歌,还要让他的队友为他伴奏。 场次同台夏因被他这个真正的原唱压得翻不起一丁点儿浪花来,但那只是一档非专业的综艺节目,何况时隔一年,夏因敢再提这首歌,就证明他做好了准备,程冬轻易是压不了他的。 程冬对唐真点点头,给唐真一个安抚的眼神,自己率先伴奏起来。 反正吉他是在自己手里,这就足够了。 夏因果然是好好练过了,优秀的伴奏也让这首歌表现得很完美,夏因每次将下段歌词交给程冬,都会给他十分友善而投入的互动,不得不说,这人的演技简直有了质的飞跃。 眼看歌曲已经进入下半部分,程冬给莫星使了个眼色,莫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程冬手上那把吉他就蓦地转了音。 莫星耳朵动了动,他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这是一次即兴的改编,虽然并不明显,但很有可能让吃不透这首歌的人难以自处。 他看了一眼夏因,配合了程冬。 司徒青和唐真也迅速发现了指挥整个乐队的贝斯音发生了变化,但是长久的磨合,使他们的乐感都有一种诡异的默契,多少次练习中他们都经历过这种即兴发挥,因此游刃有余,司徒青甚至兴奋起来,头几乎从肩膀上甩出去。 夏因发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事实上他来不及做任何事。 他能跟上节奏,但他没法抓住节奏了。他用余光去看程冬,发现程冬正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称得上灿烂的笑容。 程冬在歌声结束,所有人都对夏因难以描述的奇怪表现感到困惑的时候,对他用嘴型说。 【*you】 73|72.71|0708 原殷之等后台没什么人了,才跟节目制片告辞,独自穿过长走廊,到最里端的选手休息室去找程冬。 图钉成员都卸好妆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一抬头,就看原殷之刚刚踱进门来,面无表情,朝他们颔首招呼,始终是一种绅士的疏离,并不讨人厌。 司徒青心中腾起莫名的崇拜,被莫星勾了脖子掳走了。 唐真跟程冬挥手,目不斜视地往原殷之旁边走过。 “我小叔最近在学贝斯。”原殷之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唐真停下来看向他。 “他还是个处男。”原殷之来了第二句。 唐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嘴角紧抿,撞开原殷之的肩膀走了。 原殷之怡然自得地扭回头去,迎接了程冬给他的淡淡一瞥。 他现在几乎全副心思都放在程冬身上,自然比过去敏锐许多,程冬那眼神并无任何娇嗔,却让他心尖一紧,像是套圈游戏中被一击即中的那只笨木偶。 原殷之走过去,刚刚伸胳膊就被程冬躲开,让他更加肯定程冬肯定是有什么不满意。 他想开口问程冬有惊无险地顺利晋级了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话到嘴边又忍住,寻思着怎么显得更善解人意些,他不知道他的表情看上去着实委屈,胳膊还僵在半空,脸上便秘似的苦恼。程冬不擅长跟原殷之争吵,也不擅长应付少见的苦逼脸的原殷之。 总之他就是对这个人没辙。 “我今天有点累,想早些回去休息,你……你就不用送我了。” “为什么。” “……有点闹心。” 原殷之皱眉,片刻反应过来,十分跌范儿地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我让你闹心?” 程冬又看他一眼,北汽吉他要走。 原殷之哪里会放过他,伸手懒腰把程冬抱起来,往沙发上一怼,整个人压上去。 意外的是程冬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不满,只是直勾勾看着原殷之。 “程冬……你什么意思?” 灯光能绕过原殷之的肩膀照进程冬的瞳孔,原殷之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 “不管了……”程冬没头没尾地嘟囔这么一句,“不管了。” 然后原殷之感觉自己被程冬捏住了下巴,程冬拨弦的手指在他稍有青色胡茬的下巴上来回抚摸,然后程冬凑上来亲他。 并不是清浅的啄吻,程冬微微张开嘴,把他的嘴唇含进去,用牙齿磨了磨。 这种吻法很不寻常,程冬就算主动,也从来没有携带过这么……这么类似发泄似的感情。 原殷之伸手把程冬的腰捞起来,紧紧搂住,改用温柔的吻法,轻轻舔程冬的嘴角和上颚,舔得程冬不由缩起肩膀,在他怀里发抖。 “你是怎么了?” 在程冬被他亲得就要缴械投降的时候原殷之刹住车,把程冬被揉乱的刘海拂开,摸了摸他的额头。 程冬闭了一会儿眼睛,睁开来时里面已经没什么情绪了。他往外推开原殷之。 “没什么,最近压力大,今天在台上又挨了师父批评,有点失落而已。” 原殷之把他又按回去:“你这态度不积极,不给走。” 事实上原殷之从来不是有耐心的主,但在程冬身上他已经不知破例多少次,变得特别文明,或者说,特别没脸没皮。 程冬想起身,又被他摁回去,来回几次火了,揪了原殷之的衣领:“你还记得上次我被人在钱柜下药的事吗?” 原殷之有些意外:“记得。” 程冬脑子里念了多遍要沉住气,结果还是不奏效,他接着问:“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参与那件事的人你一个都不会放过?” “记得。”原殷之的脸已经冷下来,“我以为你不会想要确认他们是什么下场。” “事实上,我去确认过了。” 原殷之愣了一下。 “你觉得我不会在意吗?是不是我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太好说话了?”程冬表情有丝凶狠,“这个圈子是有很多不公,我能忍,是因为还没触底,但是那次不一样。” 程冬靠回沙发里,与原殷之拉开距离。 “我非常愤怒。” 程冬看着原殷之,那眼神里是指向明确的怒火,原殷之说不清自己有没有被波及,或者说,自己就是那怒火的瞄准对象。 “那个舞蹈演员,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但是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他的脸,那天在场的所有人,我都记得很清楚。我去医院见过那个舞蹈演员,如果不是他当时躺在病床上,我会不会放过他,但是我没有再医院见到……”他顿了顿,“见到夏因。” 原殷之的眉间慢慢收拢,蹙成有些危险的纹路。 “夏因?” 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甚至感到一丝陌生。 “我没有在医院见到他,却在伯诚见到了他,成功复出的实力派偶像,伯诚到真的很擅长睁眼说瞎话,夏因除了脸,就是个半残。” 原殷之很少听到程冬这么说话,但他此刻被另外一种冲击完全吸引了注意。 “你说夏因也在?”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当时查了监控。” 原殷之直起身,摇头:“我没有见到夏因,我亲自看了监控……监控是翟洁给我的。” “妈的。”原殷之低咒一声,正要掏出手机,室内的灯光却突然闪烁起来,没几下就熄了。 门外还有正在清场的工作人员,有人说要去看看保险箱,大概是哪里电路出了问题。 两人侧耳听了一会儿,程冬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适应黑暗后能辨别门的方向了,他已经有些后悔刚刚的话,现在只想再鼠窜一回。 他朝门走去,余光里原殷之的身形难辨,反而是这个人的气息更有存在感,程冬感觉到原殷之朝他伸过胳膊来,他心里想躲,身体却没及时反应。 原殷之从身后抱住他,胳膊收紧,把他的肩膀脖颈都勒紧,在他耳边说话。 “想干什么?趁黑溜?” 明明生气的是自己,原殷之却惩罚似的咬了咬他的耳朵:“你可以有怀疑,我不能要求你无条件信任我,但你要及时,及时质问也好,及时撒娇也好,”他轻笑一声,“让我知道你生气,才好哄你明白吗。” 这番轻描淡写的话让程冬来气,他刚想掰开原殷之的胳膊,男人又凑近了些,埋在他肩膀里,深深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一直怀疑我放过了夏因?如果我知道那天他也在场的话,他不可能活到现在的……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但如果连善后都做不好,我还配跟你在一起吗?” 原殷之的声音嗡嗡的,随着他说话吐出的气息,把程冬的后背熨出一片柔软的热来。 “虽然我很喜欢你为我吃醋,但这次不是吃醋吧,你在心里怎么想我的?你是不是又恨我了?” “不是,我……” “不管你想过什么,以后我都不会让你这么想了。”原殷之放开程冬,拨他的肩膀把人面朝自己搂了,贴着额头对程冬说,“我会让你万无一失,不管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我会证明给你看,你可以无条件信任我。以后呢,你负责弹吉他,我负责谈恋爱。” 程冬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然后乐了:“我觉着这不是你的风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腻歪了。” “不知道,我就是想这么对你做。” 程冬这回哆嗦都打不出来,打算转移话题:“又不是琼瑶小说,只负责谈恋爱是打算饿死吗。” “不,我比你聪明,除了谈恋爱也能负责养家。” “……” 原殷之笑着把程冬搂到怀里,两人在黑暗中抱着笑了会儿,直到灯又突然亮起来。 “我也可以负责谈恋爱的。”程冬在明亮灯光下朝原殷之抬起脸,眼里是羞赧却不躲闪的光亮,“我也会好好对你。” 原殷之愣了一瞬,然后慢慢笑起来。 74|73.72.71|0708 然而当天晚上电视台封楼,所有没有及时离开演播厅的人都被留下来接受调查。 楼层断电并不是电路问题,而是有人打开了上锁的配电室,掰了总闸。 毕竟是发生在节目热播期间,工作人员还算重视,就顺便将演播厅的设施都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舞台升降装置被卸了两颗螺丝。 人为痕迹严重,因为是大型装置,不是那么容易拆卸,对接处留下了被破坏的痕迹。 当时原殷之还没离开演播厅,当即命令制作人封锁电视台,楼里的人一个也别走,什么时候查出来什么时候解封。大多数人认为这不过是件私下开会讨论一下的事情,都觉得上纲上线了,而灵光的人一想就明白了。 《音阶之上》的下一次录制是在下周,但配套有一档《最强歌单》的周边节目在明天就会进行录制了,每期安排本周最热的三名选手做演唱精选,而第二天的受邀名单里,有程冬,并且程冬还是第一个出场,名单是许多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知道的。 若真要深想,很可能是针对程冬的蓄意事件。 程冬站在已经修好的舞台下方,愣愣地出神,原殷之从他身后走过来,握了握他的肩膀。 彼时演播厅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休息的休息,查录像的查录像,结构复杂的舞台下方静悄悄的。原殷之站在程冬背后,倒让人心安。 “你别担心,后续录制我会让制作人盯紧的。” “我不担心。”程冬说,“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点眼熟。” “眼熟?对了,你之前也出过舞台事故。” “嗯……还好这次有惊无险,从升降台掉下去真挺恐怖的,我后来去查了资料,舞台事故致死的例子也不少。” 原殷之沉默了,半天没出声儿。 程冬反应过来,忙转过身安慰:“你不要多想啊,现在做什么都危险的,坐家里还有可能遇上地震呢,这行完全不是高危行业。” 结果这话说出来更有一种粉饰太平的感觉。 程冬都有点着急了,一着急,就伸手去扯原殷之的脸。 “别生气啊,你冲我发火都行,不能因为个破升降台又让我退圈知道不?” 对方的脸颊在他手里变形,变成一张特别苦逼的脸。 原殷之特别苦逼地叹口气,他最近好像总在叹气。 “撒娇也不是这么撒的,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男人看着有点可怜,程冬只好问:“怎么做?” 原殷之用两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中央。 程冬踟蹰,犹豫一阵往前凑过去。 结果堪堪要碰到了,原殷之却突然伸手掌挡在中间,程冬一鼻子撞在了他的手心里。 “算了,我想了想,只亲一下太便宜你了,算你赊账,下次再还吧。” “……你最近是不是玩心太重了一点?” “你要习惯。” 程冬无奈,越看原殷之那张得意兮兮的脸越碍眼,这就让他想起重点来了。 “对了,你怎么有本事让他们把电视台封楼的?” “……噢,我是《音阶之上》的投资人嘛。” “什么时候的事?我听说这节目前期筹资很艰难的。” “那是前期,你出镜后冠名费都翻了一番。” “那你是什么时候投资的?” “……翻番以后。” 程冬不知道该说啥,这种事在他听来除了想吐槽“嫌钱多”以外并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替我心疼钱了?” 程冬没心情跟他*,原殷之顺杆爬顺藤摸的技能已经炉火纯青,他看了看时间,对原殷之说:“很晚了,你让司机来接你吧。” “嗯,一块走,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还有事儿。” 原殷之看过来:“什么事?” “别用那种湖师儿一样的眼神看我。”程冬笑着凑过去给了原殷之吧唧一下,原殷之炉火纯青,也得让他有点进步不是,程冬瞅准了机会,说出了那个默默练习了许久的字眼。 “乖。” 原殷之眯起眼睛,心想,邪了门了,他还真乖了,就这么看着程冬潇洒地转身走人,没拦也没跟。 大概是跟蛋黄那狗仔呆一块久了,被传染了。 程冬去找了小纪。 小纪现在已经是职业经纪人了,刚刚开始带艺人,但一点范儿没有,还是马尾和卡通发圈,程冬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穿着人字拖在楼下便利店买关东煮,就招呼程冬一起到店里吃夜宵了。 小纪咬了一口撒尿牛丸,被里头的汤汁烫得噘嘴呵气,程冬赶紧给他递冰果汁。 小纪接过去嘬了半杯,举着丸子等凉,问程冬:“这么晚找我?你明天不是还要录节目吗,不赶紧回去休息。” “我有事拜托你,有点急。” “什么事儿?尽管说。” “去年我去做黄文尧的演唱会嘉宾,发生了升降台事故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好险没给我吓死。” “当时是哪个公司做的演唱会你还有印象吗?” “没印象了,但我家里有记录,你是我照顾的第一个艺人嘛,那时候很上心。” “那太好了,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当时的道具组舞美组之类的,都是什么人在负责,简而言之,当时这起事故,有没有被追查,有没有负责人?” “……程冬,这么久了,你现在想追究?” “也不是追究……”程冬抿抿嘴唇,“我当时心大,觉得是意外,后来更是把这事儿忘记了,但今天我把所有意外连在一起想,就老觉得不对。” “所有意外?”小纪很疑惑。 “所有跟黄文尧有关的意外。” 小纪更意外了:“黄文尧?不是,你跟黄文尧还有什么不可说的故事?” “你别管了,回头再跟你说,”程冬头大,他可不擅长讲八卦,“全拜托你了,你如果有熟识的人,就尽量问仔细一点。” “没问题。” “谢谢你,小纪。” “谢什么,我还没谢谢你呢,就最近我帮我家唱歌的小妹妹找作词的,挑半天挑不着好,终于见着合适的了,虽然硬扭成甜美萝莉风格,但还是看得出来是你写的嘛。” 程冬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所以别说你要查黄文尧,就算你要查周昱底裤什么牌子,我也能给你查出来。” “……我并不想知道。” “得了吧,今天这顿你请,我就免费赠送无冕影帝的内裤……这我还真不知道。” “……” “我看到你失望的小眼神了哟~” 当晚电视台的监控什么也没查出来,越是没痕迹越是凸显刻意。 原殷之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正播夏因最新一次歌友会的画面。 这里是他在伯诚很少启用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百米高空,此时夜阑人静,只有高空的风在来来回回。 夏因被通知来原殷之的办公室,心脏及推到嗓子眼了,当他踏进房间,看到原殷之在看自己的影像时,心提得更高了,激动的。 “原总。” 原殷之转过头,看到站在那里,朝自己微笑的夏因,他稀薄的记忆终于又饱满了一些。 哦,就是那个明明婊气冲天却偏要装天真还演技很差的小子。 原殷之歪了歪头,他很疑惑,自己当年品味为何如此低劣不堪。 然而他再去看夏因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一点。 夏因对自己是真的,有了真心,就算演技差,看起来也会可爱一些。 “原总,你叫我来……”夏因看一眼电视屏幕上自己青春活力的脸,把胸膛又挺起几分,偏还要压低下巴,佯装羞赧,“你为什么在看这个。” “因为我不太记得夏因是谁,提前熟悉一下。” 夏因蓦地僵住。 “程冬那天在钱柜出事,你是不是在场?” 夏因演技不行,脸刷地白了,嘴唇哆嗦,一句话蹦不出来。 “你在场,你做了什么?”原殷之从沙发上站起来,踱步走向他,“在脑子里仔细捋清楚,按时间顺序来,你怎么到的包房,跟谁一起到的,你们到的时候,程冬是不是已经在里面了,谁动了他,你有没有动他。” 夏因深深埋着头,发抖,摇头,越摇越快。 “我、我没碰他。” “你没碰他,那你在旁边干什么?看着?我记得你话挺多的啊,没憋着?” “没、没有,我当时也害怕,我就提前走了。” “是吗?” 原殷之话音刚落,电视画面就从夏因在歌迷面前卖萌的脸切换到了清晰度很高的室内监控上。 「我劝你别嚣张了,你以为现在原殷之还会保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一块儿在港口出现,但是圈子里有点儿路数的都知道,你早就被原殷之甩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绯闻短时间内就铺天盖地吗?按理说你还只是个小歌手而已,哪儿有脸博那么大版面,都是原殷之做的,他授意炒大,把□□贯彻到底,陈淑曼跟我说,本来苏瑾跟白澈商量好了不把你卷入诽谤事件,但是后来原殷之的人给了白澈好处,让他把脏水也往你身上泼。他就是要彻底毁了你。」 而后画面里程冬被砸晕,夏因就走了,他确实是提前走的,只不过是他对程冬要遭遇什么已经预料得到不感兴趣而已,而之前翟洁得到的那份录像,就是从这个节点,把夏因在的段落剪去的。 原殷之的脸近乎扭曲,怒火让他看上去像是要杀人。 “你敢跟他说这些?” 原殷之并没有提高音量,但夏因却觉得自己要聋了,他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手指痉挛地扯着地毯:“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在程冬面前出现。” 原殷之垂下眼睑,夏因跟他不短,很摸得透他的性情,在外头干嚣张到底,在他面前却明明白白知道,底线在哪里。 然而这次原殷之的底线消失了,他身上没有那根被触碰就要着火的线,他全身上下都是火引子,要把人活活烧死。 “谁把你从监控录像里剪掉的?”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 原殷之出腿快得惊人,饱含怒气的一脚当胸踹在夏因身上,夏因几乎飞出去,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谁包庇你?” “黄、黄文尧……” 原殷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起来黄文尧是谁,邪火更加压不住。 他一声不吭地大步走到夏因旁边,把夏因拎起来,夏因放声尖叫,下一秒,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和一声巨响把外间的声控灯都全部震亮。 原殷之踹掉了整块玻璃,怼着夏因的脖子,把他怼到半空去,夏因当即尿了裤子。 “昨晚的升降台呢?”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没有下次了,原总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我再也不在你们面前出现了。” “别他妈废话!”原殷之把人又往外扯了一把。 “是我!也是我做的!我是跟黄文尧学的!他以前也这么整过程冬,我昨晚气不过程冬让我当众出丑,想起这件事,就临时买通了做舞台的人,让他卸螺丝,是我做的!” “……你们还做过什么?” “我、我还跟程冬说,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跟我在一起……其他就没有了,就没有了。” 原殷之慢慢松开了手。 夏因连滚带爬地起来,脸上是眼泪鼻涕,裤腿上湿了一片,像个*便池一样地跑了出去。 翟洁和一帮打手等在外面。 原殷之讨厌被耍,她也是,更何况她还差点因此丢了工作。 招呼那个愚蠢又恶毒的小子一顿半年住院费并不算亏待。 75|74.73.72.71|0708 夏因人间蒸发了。 伯诚发了通稿,说因为夏因个人原因,无法进行工作,在双方达成共识后和平解约。夏因一切正在筹划或者已经签约的项目都停办,赔偿金出去了一笔,但对伯诚来说也谈不上损失。 粉丝们翘首盼着夏因的新专新戏,却盼来了这么一发没头没尾的通稿,再加上一些圈内透出来的风声。自然是怒了。把夏因刷到话题榜头条,又恶意攻击伯诚官网,伯诚公司门口成天堵一帮小姑娘,比给亲爹叫丧还卖力,丢垃圾的丢垃圾,叫骂的叫骂,有“创意”的还搬来梯子,想往伯诚门头上贴卫生巾,被保安及时拿下。 翟洁生气了。 她虽然只是伯诚的挂名hr总监,但这件事上,拥有绝对的插手权。 “这次不是我不给那小子留底裤,是他的脑残粉非要让他裸奔。” 翟洁阴恻恻地笑,回头就吩咐人把夏因的黑料都po到了网上,夏因“创作新人”的名号是假的,首专的全套制作是假的,跟过不止一任金主,并且还都是同性,私下里为人极差,不少圈内人和娱记都讨厌他,还参与过给同行下药的犯罪活动。 一笔没多一笔没少,丝毫没有冤枉夏因,并且这其中还有许多不容辩驳的证据。 大部分人愕然,小部分人开始分析这后头有些什么腥风血雨,不过这些都会过去,真正不可逆的后果,就是夏因的粉丝歇了大半,剩下的也跳不起来了,而夏因这个名字,恐怕成为了娱乐圈历史上最黑的一个名字。 翟洁舒心了,一个高兴,把最近四爷通不了关的丧尸游戏通关了。 她正举着手机截屏留念,一抬眼,发现原殷之站在跟前。 翟洁现在收敛许多,忙把手机藏在背后,毕恭毕敬:“老板。” 原殷之沉着脸,对她说:“干得不错。” 翟洁展现职业微笑:“那是必须的。” “还有件事儿。”原殷之顿了顿,翟洁往前凑凑,比起悉听尊便,看着更像是八卦之心烧太旺了,原殷之越发别扭,但还是开口道,“纪念日这种东西……要怎么过?” “跟程冬的纪念日?” “嗯……” “什么纪念日。” 原殷之看了一眼窗外,目光在阳光丰盛新枝嫩绿的树杈上停了一会儿,眼帘又垂下来。 “相识一周年。” 程冬按下报纸,娱乐版面上放了一张夏因演戏时候哭泣的剧照,用来切题的。然而他的哭戏实在假惺惺,一股子能蒙几个是几个的懒怠劲儿,让人实在难以同情起来,这几天夏因被扒得底裤不剩的黑料程冬也听说了一些,解气是自然的,生平第一次程冬享受了幸灾乐祸是什么滋味,然而当舆论扩大,夏因各种丑照被翻出来做配图调侃,程冬又有些不适。 对这种过分曝光的生态环境的不适。 唐真喊他过去试音,程冬抬起头,看到那三个正忙活的人,架子鼓面上印了图钉的logo,他便觉得心间被注入了动力。 被夺走的跟得到的比,实在微不足道,何况他还有了意外收获。 围绕在他身边的良师益友,和那个好像从天而降眼下却已经在他的人生中扎根的男人。 程冬刚刚想到这里,原殷之就出现了。 司徒青狠狠叹了口气。 原殷之三天两头跑他们的训练室来,程冬就算从头到尾不搭理他,弹着琴眼神也会往他那儿跑,就算司徒青那么不拘小节的人都觉得,这个男朋友实在是影响秩序。 司徒青刚刚叹完气,就听旁边的莫星也叹了。 这就奇怪了,莫星个少年老成,拥有贝斯手的一切闷骚特质,从来淡定得很,司徒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见到一大团黄毛冲了过来。 这回连唐真也叹气了。 原殷之知道光是自己来程冬肯定不给面子的,于是把柴犬跟天竺鼠也带来了。 就算蛋黄很乖,但是要它安安静静听音乐是肯定坐不住的,特别是唱得一激动,它看着主人激动也激动起来,直接冲上去连人带麦克风一起扑倒。 “行了!带上狗和耗子走吧!” 唐真忍不了了,胳膊一挥,直指大门。 程冬左右看看,觉得自己的队友都十分不待见他。 原殷之照旧是一脸读作优雅写作皮厚的淡淡笑容,从椅子上站起身,冲蛋黄打个响指,再搂上皮蛋,留给程冬一个背影。 潜台词是“跟上”。 程冬讪讪的,勾着脖子把吉他解了,回头看一圈队友,就司徒青跟他挥手:“赶紧走吧,其实我挺同情你的,找一男的比女的还黏人。” 程冬觉得这人还不如别跟自己说话。 楼下原殷之已经在车里等了,程冬钻进车门,原殷之手一挥,就把皮蛋抛到储物盒里,天竺鼠大概是养太胖,屁股墩儿一弹,安然无恙。原殷之就势把程冬搂来自己腿上,程冬自然是不干,觉得这跟抱小孩儿似的,原殷之就对着他耳朵说:“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程冬往后看,一脸茫然:“什么日子?” 原殷之还是笑着的,但程冬就觉得那笑容一瞬间变得渗人了。 他快速在脑内搜索,像是被妻子问到纪念日的丈夫那样,司徒青说的一点没错,原殷之比女人还难搞,毕竟女人还不会让他屁股痛得下不来床。 车流有些拥挤,司机放慢了速度,程冬憋红脸正思索着,就见车窗外缓缓掠过的茂盛树影。 什么时候植物都长得那么密了,蝉也叫起来,街边的麦当劳推出夏季特饮,第二杯半价。 竟然已经是夏天了,和原殷之相遇,就是在夏天。 程冬扭过头,对原殷之说:“相识一周年。” 原殷之的笑这才到了眼底。 原殷之显然是有安排的,程冬被他摁在车里亲得迷迷瞪瞪,醒过神来发现车已经开到了机场,而停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架小型私人飞机。 “直升飞机装得下人装不下狗仔和耗子,如果你要坐客机,那么它俩就得呆笼子里,闷一趟下来你又要心疼。”原殷之抢先把程冬堵回去,表示自己完全是出于动物保护主义。 不过程冬这次并没有嫌他挥霍了,而是立刻被这架漂亮的飞机吸引住视线,走上前围着绕了好几圈,漆都要给他摸下来。 于是原殷之又不乐意了,把程冬拉进机舱,压着他说:“要不要试试在飞机上打飞机?” 飞机已经进入跑道,机身震颤起来,而后腾空,程冬瞟一眼舷窗外的蓝天,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有些兴奋的,而且机舱有隔断,这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行啊。”程冬朗声回答。 原殷之掀起嘴角,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牙尖,然后俯下身用牙齿拉开了程冬的拉链。 他隔着内裤亲了亲程冬已经逐渐发硬的地方,然后拉下自己的裤链,用手撑在程冬肩侧,塌下腰,用自己鼓了一大团的胯|下去蹭程冬。 程冬被他蹭得哼出声,自己送了半边手掌在嘴里咬着忍住□□,另一只手伸下去,想要给予抚慰。 原殷之抓住他的手腕掰到头顶,霸道地说:“今天你哪儿也不能碰,你是我的,只有我能碰。” 程冬翻了个白眼。 原殷之笑出声,拿鼻尖磨他的鼻尖:“跟谁学的,还翻得那么认真,一斜二掀三滚是吧?” 程冬翻的太认真了,眼珠还没归为,听见原殷之的话,也笑出来了:“你这总结还挺到位,前辈,以后我就跟您学翻白眼吧。” 两人蹭着蹭着笑了,笑着笑着就熄火了。 然而飞机可以慢慢打,不急这一时,他们拥抱着看着舷窗歪的风景,晴朗天空中的云层和穿插倾泻的光线,就好像正在享受全世界的时间。 程冬不问原殷之要带他去哪儿,原殷之带他去哪儿他都愿意。 不知不觉,他已经对这个出现在他生命中仅仅一年的男人,全身心地信任了。 “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哦,你之前送了什么吗?” “越来越贫了啊,都带你打飞机了。”原殷之咬了要他的耳廓。 “那有什么比打飞机更酷的?” 原殷之却犹豫了,程冬怕是第一次看到原殷之红着两只耳朵嗫嚅的模样。他好奇极了,连忙面对原殷之坐直挺腰,像是期待骨头的小狗。 原殷之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因为羞涩而听起来像是少年。 “我给你写了诗。” 程冬睁大了眼睛。 机舱内细微的运转和气流造成的摩擦声都被程冬屏蔽了,他专注地看着原殷之,面前的人英俊而优雅,他低垂的眼帘轻轻抖动,嘴角用力抿了一下,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 是啊,让原殷之写情诗,这简直是件比天方夜谭还要离奇的事情。 程冬看着原殷之从西服内袋中抽出一张整齐对着的纸,淡黄色的,字迹是蓝墨色的钢笔字,他在极度的好奇和期待中,听到原殷之读出的第一个音节。 “这世上有一道海峡 它咸湿深邃 翻开浪花像是剥开唇瓣 它遥远无望 吞噬渔船像是含吐乳汁 它火热亦是冰凉 它静静蜗踞并且企图延展 它梦想着天际 这世上有一座山 伫立便是牢狱 在山峦间呼啸的风雪融化汇成冰洋 这世上有一道海峡 有一座山 无法豁免的 是插|入” 原殷之抬起眼,程冬愣愣的,在末尾那三个字里还回不过神来,就被原殷之的那双眼睛摄住了。 原殷之眼角的那颗痣生动得发凶,程冬咽了口口水,张开口说:“这他妈……是淫诗。” “不好吗?”原殷之凑近前来,低下头吻他的额头,吻到眼角:“我学过那种磨磨唧唧的十四行诗,但是要给你写的话,我只想写这个,脑子里只想着插|你。” 程冬说不出话来了,他从未见过能理直气壮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人,并且此时此刻,从舷窗可以看到,他们正飞过一片巨大海峡。 “还有最后一句。”原殷之突然在他的耳边说。 “无法豁免的,是插|入。得以苟且的,是执手。” 76|75.74.73.72.71|0708 程冬在海岛上待了一晚就心急火燎地要往回赶,原殷之想尽各种办法包括把人干得下不来床,都还是没能留住人,并且程冬因为腰酸屁股痛,在回程飞机上没跟他说一句话。 这一切都因为,《音阶之上》进入了总决赛备战阶段。 在并不算短的国内选秀节目中,乐队进入决赛争夺冠军都算是少有,网络上流传了各种分析文章,觉得推助图钉乐队的有多方面因素,主唱程冬的同志身份、当红小生夏因消失后被爆料的词曲原作、金牌音乐人兼评委的徒弟、传闻中伯诚老板的男友。总之程冬一人就包揽了《音阶之上》的大半话题度。 然而八卦杂志再如何讨论,也总有清醒的人站出来说,作为乐队能问鼎冠军,逃不开实力。 虽然这种声音总被埋在非议下,但却是让乐队振奋的东立源泉。 程冬捂着屁股走在前头,原殷之气鼓鼓地问他:“到底是我重要还是比赛重要。”的时候,程冬就是这么回答自己的大腕男友的。 “对我来说你是罪重要的,但是对乐队来说,那些愿意期待我们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原殷之默了默,还是决定只听前半句。 决赛采取直播方式,直播前封闭训练两周。司徒青练鼓练得虎口崩裂,程冬用嗓过度被邱余欢大骂了一顿,大夏天的,竟然整个乐队轮流感冒了一番。 原殷之中途忍不了,跟制片打了招呼,偷摸跑到程冬的宿舍,结果程冬正发烧,病怏怏的实在下不去手,本来是偷摸着来做大尾巴狼的,结果最后变成了偷摸着来做保姆。 程冬好不容易被他养得精神了些,决赛日却逼近了,原殷之简直眼冒绿光,每晚回家蛋黄都夹着尾巴不敢上来打招呼。 决赛当天演播厅的票早早卖光,不少被黄牛炒成天价的票也被争抢,节目组个个忙成狗,就是担心直播现场出一丁点儿差错。 当评委献唱的热场开始,灯光动画全部到位,观众的情绪也被一举点燃了。 司徒青在后台抓住莫星的胳膊,上下牙有点儿打架:“妈的,我怎么又开始紧张了,快点,就你有办法。” 莫星回头看他。 “还愣着干嘛,不管是讲笑话还是骂我,都行,赶紧让我镇静下来。” “怎样都行?” “对啊。” 于是莫星凑上去亲了他一下,亲在嘴唇中央。 司徒青目瞪口呆。 “还紧张吗?” “……不了。” 无论如何,总有走上台的那一刻。 四个人摸黑走到工作人员已经放好的乐器前,接着做最后调试,台下有熙熙攘攘的人声,他们反复听到一个名字。 “图钉。” 然后灯光亮起来了。 程冬的的黑眼圈没有被妆盖完全,但是他的眼睛很亮,很多歌迷之后都有将视频中的这一幕截了gif用来循环舔屏。程冬环视台下,像是在寻找某个人,然后他笑了一下,温暖得能让人瞬时就化了。 然后他唱了那首歌。 呗他用眼神找到的原殷之曾近听过未经润色的初版情歌,他终于在今天知道了这首歌的名字。 “《只有你》,谢谢。” 四年前的一个夜晚 我只有啤酒和吉他 和一台雪花牌电视机 我不知道欧冠冠军 不知道新病毒 我只知道世界离我远去 四年后的一个早晨 我有工作和山羊胡老师 和一个信号断续手机 我不知道野象来过没有 不知道红衫木几岁 我只知道有人在等我 我是餐前漱口水变琼浆 你是被剥开洋葱露出脆白的小心脏 我猜我看透你转眼又被蒙了眼睛 你是静静的红衫木和不知道来过没有的野象 情歌里唱七彩祥云和长街吻别 哪一个都不是你 高原的风把雾吹散 还有万水千山 信号波幅不是你的手指 能让我抛开疑窦只顾欢愉 白驹踏过的一个夜晚 我只有你 原殷之只听过一次,但是当旋律响起,他却觉得这歌熟悉无比,仿佛又把他带到了那段单纯的仅仅享受当下的恋爱时光。程冬站在美轮美奂的灯光下,对他唱只属于他的情歌,原殷之突然意识到,这恐怕是他人生中只此一回的爱情。 他已经三十三岁,却发现自己只谈过一次恋爱,那个人给了他他能想象到悸动、酸涩、怒意和所有美好体验。 而更加幸运的是,他们互相拥有。 程冬唱完最后那个“你”字,配乐声渐渐弱下来,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要收尾的时候,莫星拨弦的频率却渐渐加快,吉他和鼓点一齐跟上,竟然是又一波□□。 若前路颠簸世人冷眼 你还有我 原殷之交叠的两条腿互换位置,为了压抑突然而来的,想要冲上台给程冬献花的冲动。 程冬不仅让他了解到恋爱滋味,还顺带附赠了粉丝体验。 结果他这么一忍,就见一个穿着程冬后援团t恤的姑娘跑到台上给了程冬一大束玫瑰,还跟程冬搂满怀地拥抱,原殷之绿了多日的眼睛这次红了绿绿了红好不精彩。 掌声还没有结束,这个时候突然有女生冲到了台上,一把将程冬推开,抢过麦克风大声喊:“程冬作弊!” 他甫一出声,现场万籁俱静,导演站在监视器前,也呆了。 “程冬靠被包养上位,他没有资格角逐冠军!他是个肮脏的同性恋!” 直播掐断已经来不及了,这两句话早就已经被上千万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听得一清二楚。 程冬站呆立在台上,有工作人员跑上来,拉他的胳膊,想把乐队成员护送下台,因为不了解会不会有攻击事件。 程冬被推着走了几步,茫然地去看台下的原殷之,原殷之脸色凝重,正往台上走。 他又回头去看乐队成员,司徒青举着鼓槌,也还懵着。 “我们不走。”唐真突然说,“我们不下台。” 他抬头给程冬一个坚定眼神:“现在进了广告对吧,我希望广告结束后,观众还能在在这里看到我们,我们没有必要躲,观众也想看到我们的及时回应。” “说的对。”司徒青握紧鼓槌,站起来,“我们会下台,但不是这时候。” “当然。”莫星扬了扬下巴。 原殷之站在台下被制片拦住。 “我们这是直播,不搞个人表演,你上去我这节目就毁了,祖宗,算我求你。” 原殷之抬头看了看程冬,后者对他摇了摇头,他才又退回去。 几十秒的广告很快就结束了,节目继续,主持人对刚刚发生的意外表示抱歉,跟进内容会在调查后发布,然后继续点评环节。 程冬站在台上,脸颊很热,这次他不能再推卸给热度很足的灯光了,他脑子里一直回旋着那个女孩儿说的话,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原殷之的关系了,并且那是真相。 哪怕那只是关乎过去的真相。 最后平稳要他们谈谈这首歌的创作初衷。 “歌是程冬以前写的,问他吧。”唐真轻轻巧巧地说。 镜头理所当然地对准了程冬,舞台上方的大屏幕出现他面色不佳的脸庞。 “这……算是一首情歌吧。”他把麦克风举到嘴边,刻意不去看原殷之,“是在我明确自己心意后,写给我喜欢的人的。” 台下变得极为安静,评委没有追问却也没有中断。 “我觉得……每个人都必须要为他做出的决定负责,这是毋庸置疑的。我过去可能做过看上去并不好的决定&但它让我遇到了好的结果。起因、过程、和结果,我都愿意承认和面对,我只是希望,我和我的朋友们,通过努力来到了这个舞台,并且还会在音乐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我希望这些努力不会被否定,不会被干扰,也不会被玷污。” 他鞠了一躬,说:“谢谢。” 77|0830 《图钉乐队与音阶冠军失之交臂,主唱程冬与伯诚董事情起断臂》。 诸如此类的新闻标题霸占了一周的娱乐头版,几家主流媒体还好,纸媒和网页都将笔墨花在决赛失利的分析和程冬的同志身份所具有的正面影响上;但八卦杂志和自媒体分享中,无数次提到的都是“包养”、“潜规则”、“男色”之类的字眼,程冬一时间成为了众矢之的,比起维护和支持以外,更多的还是鄙夷和嘲讽。 有很多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全揭开的话,才是真正的灾难。 别说程冬的私人手机和苏瑾的手机都被打爆,甚至图钉乐队的另外三人都心有戚戚地统一关机。与铺天盖地的访谈邀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所有已经步入正轨的合作项目流产,得到大赛亚军的乐队,竟然一时间门可罗雀。 当代人对出柜的接受度只是刚刚开了个豁,对得到证实的包养却绝对开放不到哪里去的,更别提程冬一下占了两样。 “所以,我们还是解散吧。” 程冬站在那间还没有退租的简陋的训练室里,对乐队三人说。 “什么?”司徒青抬起头,“冬冬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也不一定是解散,你们可以继续组乐队,换个主唱就行。”程冬说,没什么情绪,但是很认真,“我不能再拖累你们。” “你怎么说话的啊!”司徒青一把将手上的鼓槌砸在地上,“什么叫拖累?这乐队是你一手组建,咱们几个也是你聚在一起的,我们又不是属白眼狼的,这个时候不想法儿帮你,还撇下你,你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程冬抿着嘴,并不动摇的样子。 “你有想过如果这个时候图钉解散,你会怎么样吗?”唐真坐下来,不疾不徐地。 “想过。” “我们三个单飞也好换主唱也好,可能看上去前景都还不错,但是你就再难起来了,以后这条路上,就不是咱们四个并肩,是你一个人,再加上你刚刚跟原缜谈好工作室,这种又要钱又要人的时候,你一个人,你担得下来吗?” “这些我都想过。”程冬说,他站得直直的,两只手垂在腿侧,拳头一直握着,“我自己犯的错误,不能让你们跟我一起扛,要是台前发展不了,我也可以做幕后,但是你们现在正式借势的时候,不能耽误。” 司徒青急得又要骂娘,唐真抬手安抚他,接着对程冬说:“好,你想清楚了也好,不过乐队解散这种事,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这些天不止是你在想,我们也都有想过,不过我们都是想着怎么继续走下去,而不是解散。如果我们说不动你,你也不可能说得动这里的三个人。” “就是。”司徒青抬抬下巴,发现一旁的莫星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推了对方一把,“你怎么说啊,你也要表态啊。”随即压低声音,“我警告你啊,要是你敢想着解散,我就弄死你。” 莫星睨他一眼,满脸的无所谓,抬起头说:“我就是个玩贝斯的,不好单干,除了图钉,别的乐队我都硬不起来。” 他说“硬不起来”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司徒青,司徒青被那意味明显的眼神给看毛了,也想不起来继续跟程冬吵架。 程冬绷紧的背脊软下些来,他坐到椅子上。 “可是我负不起责,我拖累你们,我负不起这个责。” “程冬。”唐真站起身,走到程冬面前,握住他的肩膀,“咱们首先是朋友,才是队友,首先是乐队,才是艺人。要是今天图钉解散了,我们都会后悔一辈子的,那个时候你才是负不起这个责。” “没错。”司徒青梗着脖子,“我特别喜欢图钉,不对,我爱图钉,图钉可是扎了我的脚,我都为图钉流血了,你怎么能质疑我挺不挺得下去呢?” 莫星在一旁笑出声:“你还会双关啊?” 司徒青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自己好像说了什么聪明话,看着莫星:“啊?” 莫星揉揉他的头,也从凳子上跳下来,举了举贝斯:“我也爱图钉。” 程冬叹口气,要笑又有点儿笑不出来。 这边兄弟情深着,那边突然斜刺过来一只巴掌,一把捂住唐真的脸,就把人以极度难看的方式拨拉到了一旁。 唐真连忙站稳,把盖自己脸上的手扯下来,随即一愣。 原缜面无表情,但是口香糖被他嚼得嘎吱响。 “洗手去。” 唐真一头雾水:“啊?” “眼睛也洗。” “啊???” “别乱摸,也别乱看。” 原缜撂完这话,回头对程冬说:“我找你有事儿,走。” 这人明显是陈醋淋头了。 之前原缜的资金已经到位,还没开始张罗资源,工作室已经注册,却在这当口当家的程冬出了事儿,作为投资方他不仅没有想着明哲保身,反而给程冬带来了一份文件。 “这间唱片公司合并到咱们工作室里吧,你先看看数据,回头去实地看看,加门头之类的装修最好下个星期就开始,把风格统一了。对了,这里头还有三十来人在上着班,招聘之类的不用太急,慢慢找,吸纳艺人那块我也安排人负责了,为了迅速进入回本期,图钉要尽快发专。” “……你疯了吗?” 原缜停下嘴里的咀嚼,抬起眼看程冬,眼里少见地出现了稍显凌厉的神色。 程冬心想,果然是还在吃醋? “我是商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怎么回本,怎么盈利,怎么起死回生,懂吗?” 程冬理所当然地摇头:“我不懂,作为合伙人,工作室的任何重大决策,我也有发言权。” 原缜默默地用锡纸放在嘴边,捏了口香糖。 “你当初来找我,除了有报复原殷之的心思,还想了些什么?” 程冬被这么当面戳穿,有些尴尬,也还是正色道:“我认为工作室需要一个更擅长把握商机的人,我从原殷之哪里听说过你,你在国外是做互联网的,而娱乐业跟互联网紧密相关。” “嗯。”原缜点头,似乎因为得到赞扬而心情舒缓了些,开始慢条斯理地剥一条新的口香糖,“所以你也应该知道,互联网能毁人,也能成事儿。” “热点总是有价值的,不管是好的热点还是坏的热点,把热点利用起来,懂得拿捏尺度,就能从中获利,这是纯商业纯时效的思维,如果要往长远看,那就必须考量内容,我其实不懂音乐,但我看过很多关于你和图钉的专业评论,哪怕在你被肆无忌惮攻击的这段时间,都没有人说,你的音乐不好。” “对于生意来说,这就足够起死回生了。” 原缜说完,好似要抽雪茄那样优雅地把口香糖放进嘴里。 “还有,如果有人免费送唱片公司,那简直就是稳操胜券了。” 程冬远远就看到原殷之。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polo衫,看上去就很舒服的灰色裤子,插兜站在车边,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后,就微笑了一下。 程冬走过去,先弯腰看了一眼驾驶室里司机有没有来,然后才对原殷之说:“原缜都跟我说了。” 原殷之装作不在意:“嗯?” “那家唱片公司,一年前你从伯诚独立出来,作为转移资产的第一步,当时你跟我提过,我没放在心上。” “嗯。”原殷之打开车门。 “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时候唱片公司的所有人,你落了我的名字。” 原殷之手搭在车门上,忍了一阵,没忍住:“原缜那嘴就不会歇着吗?整天嚼巴还不够他累。”说着牙都要咬起来。 程冬不说话了,就光盯着他。 原殷之从没有过这种被人盯得背后发毛的情况。 他以为程冬会生气,用什么我要与你地位等同,不需要你的帮助之类的话来让他头疼。但好像又不是那样。 “看什么?” “看你。” 程冬回答之利落迅速,让原殷之一瞬间恼羞成怒了。从来都是他吧程冬箍怀里调戏,哪儿有让程冬来戳他心尖的时候。 “看我?”他伸手把程冬勾过来,两人离得极近,“知道这么盯着我看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 原殷之生平第一次知道哑然是什么感觉。 “程冬,难不成你这是在撩我?” “……是的。” 这人答话还会打顿,证明没疯,是憋着劲儿来的,原殷之歪头看看程冬的耳朵,那里已经红透了。 “原殷之。”程冬突然很认真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那个女孩冲到台上来,说我是靠被包养来作弊的时候……我非常地,非常地无地自容。” 原殷之摸摸程冬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那是非常真实的一双眼睛,有悔意、惊慌、难堪,和不躲闪。 “我其实想过很多次,别人,别的很多人,我的父母,喜欢我的歌迷,讨厌我的人,他们知道我是靠那么不光彩的手段走过来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想,或者说,他们的想法会让我变成什么样,我想过,想不出结果,只是会觉得害怕。” “就算我可以对自己说,也可以对任何人说,我们现在是相爱的,但那也不能改变,我当初是个打算贩卖自己的人。” “我没有借口,我无地自容。” 原殷之的手放在程冬头上,刚想说什么,被程冬打断了。 “我经历过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觉得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希望,但是这次,这次不一样了。”程冬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微微的有些察觉不到的笑容,“我本来应该在一年前就跌到人生谷底的,并且还选择了一条最糟糕的路。但是我所遇到最幸运的事情,也是在那个最糟糕的开端,我遇到了你,你给了我一切,我从未想过的东西。” “所以你把那些东西从我这里再拿回去的时候,我以为是我不配得到,我以为是你认为我根本就不配得到,所以我打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的。” “然后你又出现了,说真的,如果那时候你对我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你不会来找我了吧,然后我们就完了,我只要想到这个,就觉得,这才是他妈最可怕的事情。” “然后我就突然想通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失去你更可怕的事情,那其他的有什么好担心,不过是经历,总会结束,只要你不结束就行了。” 程冬超前倾身,紧紧抱住原殷之,把下巴卡在原殷之的肩窝,用力收紧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紧紧地抱着原殷之。不是占有的拥抱,不是惶恐的拥抱,也不是愉悦的拥抱。 是比那些都更单纯的,想要抱住眼前这个人,全世界也只想抱住这一个人的那种拥抱。 “不知道为什么,我比任何时候都确定,你不会离开我,然后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原殷之觉得脸颊上凉了一下,他抬手抹了抹,发现那是眼泪。 他有些吃惊,但很快就不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程冬会让他这样,只有程冬让他觉得生活那么美好,莫名其妙的眼泪都变得不让人觉得尴尬。 他也抱紧了程冬。 在程冬耳边说:“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78|77|0830 程冬在录音室里工作,把原殷之关在了外头,因为要试录一些demo为图钉发专做准备,是绝对不允许有杂音的,所以原殷之连门都不敢敲,只能抱着蛋黄在客厅地毯上玩。 当他把蛋黄的脸揉得跟皮蛋一样的时候,翟洁打来了电话。 原殷之一手捏着蛋黄的嘴壳一手接了电话,翟洁在那头说:“黄文尧要见你。” 原殷之放开蛋黄,靠到沙发腿上。 “暂时不回复,拖两天,你手上的工作继续。” “明白了。” 翟洁挂掉电话的同时,程冬也从录音室出来了。这是他搬回棕榈公寓的第二周,除了原殷之,两只宠物也像是治愈了抑郁症一样,蛋黄伙食丰富明显胖了一圈,原殷之更加喜欢呼噜它。 原殷之刚刚起身要继续程冬进录音室之前的活儿,程冬连忙挡开他。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原殷之立刻不乐意了:“有什么事?” 程冬抬头看他一眼,原殷之那双愠怒的眼睛里有一大堆滔滔不绝的控诉。之前程冬比赛封闭训练原殷之已经忍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比赛结束又要搞什么工作室新专辑,原殷之想着那好,把早就送出去的唱片公司拿出来总能减轻程冬负担多匀点儿时间给自己了吧,结果程冬整天往外跑,回家了也是一头扎进录音室,他瞪程冬,瞪着瞪着眼里又软了,变得有点委屈。 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程冬也完全清楚了原殷之的性情,他大概也只会在程冬面前露出这种跟蛋黄似的表情。 程冬想了想,凑上去捧住原殷之的脸,好好亲了亲他。 “我一定会在晚饭前回来的。” 原殷之长那么大,连秦岚都没可能把他哄乖,偏偏程冬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他觉得心田滋润。 他故意板着脸,然后点点头。 但是程冬失约了。 黄文尧早就跟陈淑曼说过,以夏因的智商,早晚得让那根把他们栓一起的麻绳着火,留着夏因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特别是在夏因怂恿赵总一行人把程冬强了之后。 当时让夏因复出是陈淑曼的主意,那个时候黄文尧已经在着手自己做工作室,要逼程冬归顺自己的公司,让夏因在他面前嘚瑟也是触发条件之一,而且手里握着夏因,让两个死对头都做黄文尧的人,也是相当好看的制衡场面。陈淑曼是以多年的职业经纪人的经验为出发点的,所以当黄文尧说把夏因暂时扶上去可以,留着就不妥的时候,他以为黄文尧是私心作祟,因为旁人再怎么看,黄文尧对程冬都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不提旁人,就连黄文尧都说不清自己对程冬是怎么回事。 他有时候想弄死程冬,看那个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健康的体魄甚至健康的精神的青年被糟践,这种奇怪的施虐欲他从没在程冬面前表现过,也没有对别的人产生过,他想自己要么就是无聊,要么就是程冬这个人,他身上好像总能全身而退的感觉太让人心痒了。 程冬他总是显得无辜,明明也是个*很强的人,要不就不会为了留下而跟了个男人,但却要在不该坚持的地方坚持,从来都不做真正妥协的事情,黄文尧觉得,与其是程冬的运气看上去太好,不如说,程冬他太狡猾了。 那些真正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被生活左右的人,都太狡猾了。 黄文尧以为自己大概是有些讨厌程冬的,因为程冬对于他来说,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嘲讽。 黄文尧是个私生子,不知道爹是谁也不知道妈长什么样,被年迈的外婆养大,但事实上那老人眼瞎腿瘸,黄文尧自懂事起就在照顾外婆,因为吃穿用度是用外婆的积蓄,所以他小时候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养你用的钱,我都可以去雇一个保姆了,换尿盆还比你勤快。 然而那些微薄积蓄是断然请不到保姆的,更别提肯一天几十次地换尿盆的保姆。黄文尧在畸形的环境中长大,却在还未成年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让别人看清你的真面目。所以参加选秀,他懂得轻描淡写却直击要害地渲染自己的身世,他彬彬有礼,看上去又聪明又温和,没有人会知道他小时候会每星期都光顾楼下的小卖部,在那里顺走足够卖给整个班级的泡泡糖。 他那对该死的父母也算待他不薄,给了他好皮囊和好脑子。 然后他红了,亲生父亲却找上门来。 当他问起,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父亲的消息时,那个被派来接他到本宅的管家,言辞中透露,他的父亲风流债太多,早已不记得在哪里留了种。 然后黄文尧就明白了,他永远不会成为别人生命中重要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在意他活得是否精彩。 他的歌手事业,他突然拥有的豪门背景,他的歌喉和外貌,都变得没有意义。 除了那个早就过世的每天都骂骂咧咧的外婆,没有人会对他说那么多话。 然后他就遇到了程冬。 他以为他大概是讨厌程冬的。那时候他刚刚开始随心所欲,就算唱片业不景气他也不走双栖,就要磕死在歌手这条路上,结果程冬跟他参与了同一档节目,据说是被伯诚高层送来的,看着生涩稚嫩,在综艺节目上唱歌却拿出好像要面对两万听众的的认真来,他站在一旁,就知道要做一个歌手,他是没法超越程冬了。 而后他与程冬来往过密,让程冬本来可以一帆风顺的事业频生枝节,刚开始他还觉得自己像是演提线木偶局的那个木偶师,觉得这种游戏玩起来很是满足操控欲,然而程冬却仍旧是那个给一束聚光就能变得光芒万丈的、好像从未被挫伤的人。他也开始发觉,自己大概并不全然是讨厌程冬。 直到夏因的助理也是他的眼线打电话对他说,夏因好像怂恿赵总去钱柜ktv玩明星,是个出柜的男明星。他彻底慌了神。 在把包厢里的人全部轰走后,看到瘫在沙发上头破血流,裤子被解开的程冬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个瞬间他知道他不讨厌程冬,他大概已经太久没有对别人感兴趣,所以忘记了被吸引是什么感觉。 他走过去把程冬扶起来,检查程冬的伤口,将程冬的衣服穿好,一边庆幸自己来的及时一边不受控制地,伸手碰了碰程冬的脸。 他可能,有点喜欢他。 但是他无聊又无趣的命运好像并不想让他如愿,程冬不仅拒绝了他的邀请还将他的投资人撬走,然后就和那个男人重修旧好了,这一系列脱出掌控的事情让他恼怒,他必须做点什么。 夏因不是被雪藏,事实上是被逐出了娱乐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关心,黄文尧同样不关心,他只是在夏因离开直霖之前派人去问清楚了原殷之从夏因口中套到了哪些信息;他只是偶然得知有夏因的死忠粉丝在伯诚闹了三天,最后被请到派出所的圈内闲谈,他派人找到了那个女孩儿,告诉他夏因是因为得罪了某个人,被其背后的金主封杀的“幕后真相”。 他知道什么最能挫伤程冬。 没有人能从这个充满利益纠葛和阶级错综的圈子里全身而退的。 程冬也曾经低贱过,他不该就这么忘记,如果他忘了,那么自己会提醒他的。 然而与此同时,黄文尧发现自己那间本已经停止注资的工作室牵涉进了洗钱案件,父亲的生意也出现问题,他的根基受到动摇,要解脱莫须有的罪名都很难,他知道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是谁,这个时候只能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把夏因踢开。就是因为捎带了夏因,当初他才选择抹掉监控记录暂时包庇夏因,因为想也知道当时把所有牵涉了那件事的人都弄得生不如死的原殷之到底有多赶尽杀绝,他那时候的心力都花在怎么把程冬套过来,没有余力去堵住很可能牵连到他的的夏因的嘴。 很快的,黄文尧听说程冬正在调查一年前的那次舞台事故和包厢事件的细节,反应过来原殷之没有将针对自己的一系列动作知会程冬,程冬大抵还没弄清楚自己都做过什么,这两人是在分头行动。 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机会。一个可以得到程冬的机会。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来电显示是翟洁,他接起来,预料之中听到了翟洁回复他说原殷之不愿意见面,他笑了笑,对电话那头说: “如果我说原总他今天不来,就永远吃不到程冬做的晚饭了,他还会坚持吗?” 黄文尧说完就挂了电话,他坐在咖啡店内,看到程冬等过了红灯,从街对面小跑过来。 790830 第七十八章 程冬走进咖啡厅,看见黄文尧朝他招手示意,便走过去坐下来。 “喝点什么?”黄文尧把菜单递给他,服务生也走到桌边。 “一杯黑咖啡。”程冬没有看菜单,快速说道,服务生转身一走,他就对上黄文尧,“你找我什么事?” 黄文尧照旧是那副看什么都好生无趣似的笑容。 “那么久没见了,不要那么大火气。” “我不是来跟你寒暄的。” 黄文尧佯装无奈,说:“好吧,不过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还是耐心把咖啡喝完吧。” 这时正好服务生上了咖啡,程冬被看穿其实连杯子都懒得碰的心思,只好拿过来呷了一口。 “我听说你的工作室新并入了唱片部门?前身是伯诚的唱片部?” “你想说什么?”程冬抬起眼看他。 “我知道你最近都查到了些什么,程冬。”黄文尧神色轻松,靠到沙发上,“不过你光想着查我,也不想着多盯一盯自己的工作室,那间唱片公司可是被某些部门调查过的。” “你就想说这些?”程冬露出十分不理解的表情,“黄文尧,我已经知道那些事情了,那次演唱会雇用了七个临时工,而且都是集中用在专业性要求最高的舞台搭建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直到我想起来,当时我正在排练《斑马》,而且周昱正好回国,陈淑曼跟周昱联系了,告知他还处在保密期的舞台剧制作人员名单,所以,你当时是想让我受伤然后理所当然被换掉对不对?” 黄文尧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皱眉的程冬,这个人眼里的愤怒和厌恶直直刺着他。 “没错。” 程冬纠结的眉间渐渐松动了,他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轻松的。 “我想我已经没必要问你为什么了,我对原因不感兴趣。不说多么交心,我好歹也算把你当做朋友过……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让娱记写太多就行。”程冬说完,起身便要离开,黄文尧立刻探身抓住他的手腕,只是刚刚碰到,就被程冬迅速甩开。 “别惹火我。”程冬扭过脸,一字一顿地说。 黄文尧神情僵了一秒,很快恢复。 “今天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他这话说的十分诚恳,脸上也没有了那种让人恼火的笑容。 “你说你对原因不感兴趣,我却还是要解释,我当时做那些事情,是非常浅显的嫉妒心作祟,我明白我在歌坛的定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中规中矩,甚至年老色衰再没有人捧场,别人都当我是来玩票,其实我是很认真想做出点成绩的,所以看到你,就想把你按下去。” 黄文尧也站起来,并不理会周围人投过来的探寻目光,毕竟两人都是公众人物,程冬不想引起注意,把帽子压了压,又坐回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黄文尧弯下腰,程冬因为他凑近而本能避让,黄文尧指了指窗外,程冬顺势看过去,竟然看到了原殷之。 原殷之正朝这边走过来,他眉头紧锁,抬眼看过来,正好看到窗边的程冬和黄文尧,脸色立时变得更加糟糕。 “现在不一样了,程冬,我喜欢你。” 最后这句黄文尧贴到了程冬耳边,程冬蓦然一激灵,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就见黄文尧抿着嘴唇,神色竟然是十分认真的。 他还来不及把这话消化,正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眼神一错,就透过黄文尧的肩膀见到两个人走进来,四处环视后把目光准确地定在了自己身上。 那种眼神很犀利,程冬尚在接连信息中反应不及,那两个人就走过来,朝黄文尧和自己出示了证件。 原殷之跑进咖啡厅,程冬正从卡座上站起身,他从帽檐底下看向了原殷之,眼神慌乱了一秒,随即镇定下来,对原殷之摇了摇头。 那几人的奇怪氛围已经吸引了周围的客人,程冬和黄文尧走在前面,那两个穿着便衣却气质严肃的男人走在后面,原殷之刚要上前,被身后突然伸出的手制止了。 “执行公务。”对方压低声音说,然后把原殷之挡开,显然已经看出他的意图。 程冬往原殷之面前走过的时候,用口型对他说:“唱片部。” 而后他和黄文尧被带到了街边,那里停着一辆警车。 黄文尧和程冬被警方带走的原因是关于一起严重的洗钱案件。 已经有娱记拍到程冬被带上警车的照片,角度很是刁钻,完全没有让黄文尧入镜。不过这些都已经被原殷之压下。 翟洁忙得天昏地暗,猛然发觉自己过去常干的基本就是帮老板拉皮条,顺遂轻松得很,自从老板跟程冬搅到一起,工作难度简直几何程度递增。 而她眼袋拖到下巴,再去看已经两夜没合眼的老板,那男人满眼血丝,衣领翻卷头发凌乱,模样比自己还要狼狈。 “老板……”她战战兢兢地凑到男人跟前,“黄文尧是毛历的儿子,毛历现在也很上火,他们家黑白道关系硬,听说他想把黄文尧提出来,但是黄文尧不肯。” “……帮我联系看守所。”原殷之从座位上站起身。 “你要去看程冬吗?” 原殷之顿了顿,翟洁以为自己眼花,因为她好像看到原殷之笑了一下。那嘴角的微妙弧度十分渗人。 “不,我去看看毛历的小私生子。” 原殷之虽然有过把程冬藏起来不让人多看一眼的念头,但除了程冬本人,从未有人让他产生过危机感。 面前这个以奇怪的方式觊觎程冬多时的男人,他也并未放在眼里。 他放在眼里的只有程冬的安危。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探视间,中间放一张简单的桌子,两个男人分别坐了两端,守卫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原殷之先开口了。 “毛老爷子月底就是六十大寿,就算是为了面子,你在月底前也得被取保候审,在寿宴上露脸。” 黄文尧还穿着他被带离咖啡厅时的那间衬衫,衣服皱巴巴的,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指:“原总你也知道,我就是在这儿等你的,只要跟你谈妥了,我随时都可以回家,让家父替我收拾烂摊子。” “等我?”原殷之饶有兴致地挑眉。 “我的工作室成立之初就遭遇困境,账目确实不好看,但也不至于是在洗钱,原总你给我扣的这顶帽子实在太大了。” 原殷之没有接话。 “所以我一个人戴不下,就想让程冬跟我一起。” 原殷之在程冬被带走调查后就立刻清楚了情况,黄文尧是想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好摆脱原殷之当初给他下的绊子。 程冬的工作室现在用的是原缜带过去的资源,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入资,而这些资金之前本来是要投到黄文尧的工作室的。黄文尧就是利用了这笔两相牵扯的资金,把洗钱的罪名顺水推舟,同时推给了程冬。警方在调查程冬的工作室的同时又发现了原殷之将唱片部无条件赠予的情况。 除此之外,原殷之和黄文尧也心知肚明的是,两人背后的家族被许多双眼睛盯着,警方查办是被什么力量支持,庞大产业错综的关联必定绕不开那些挑战律法的枝节,例如伯诚,并不是原殷之一人掌控,相信黄文尧的工作室也是仰赖毛历。 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毛历才会如此动怒,而原殷之那帮亲戚一定会骚动起来。 然而这些都不在原殷之的担忧范围内,他某一瞬间甚至产生了后悔的念头,是因为他想给程冬的东西竟然给程冬带来了麻烦。 想到这里,原殷之的脸冷了几分,他对黄文尧说:“解决这些麻烦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一长,很多东西也会发生改变的。他现在不会怀疑你,但是在这种地方被关久了,他也许就不会那么坚定了,而且我听说他正在努力做乐队新专,在这个节骨眼上连连出事……”黄文尧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恶意。 这也是原殷之担心的,程冬的事业遭到重击,有些事情就算他只手遮天也无法抹除,这会成为他们之间永远绕不开的裂缝吗。 这会。 原殷之想,这会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投向黄文尧的目光蓦然变了,黄文尧觉得喉咙一紧。 但他还是勉强开口道:“我也算是睚眦必报,原缜当初放我鸽子,他是这笔资金的来源,相信马上也会被查办,这么滚雪球下去,你刚刚接任家主,必定人心难握。” 原殷之仍旧不开口,用极端冷硬的眼神审视他,明明早就在脑海中推演数遍,黄文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有些难以出口。 “所以……反正是包养关系,如果你愿意放弃程冬的话,我会积极配合家父,为自己和程冬都洗清罪名,不然我呆在这里一天,也不会让程冬出得去。” 原殷之眯起眼睛,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然后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一边说: “毛老爷子大寿那天,我会到场的,如果那时候你还舍不得出来的话,你就一辈子都别出来了。” 80|0925 第七十九章 原殷之愤怒到了极点。 程冬看上去很疲惫,眼下青黑,头发也有点儿乱,但是正对他露出安抚的笑容。 他们中间也隔着一张桌子,并且也仍旧有一个碍眼的守卫。 原殷之打了个电话,守卫接到对讲机里的通知后,就带上门站到门外去了,程冬回头看了一眼,明白过来,扭回头对原殷之说:“过来一下。” 原殷之走到他跟前,他抱住了原殷之的腰,在原殷之的肚子上蹭了蹭,发觉那里全是硬邦邦的腹肌,跟记忆中母亲软绵绵的肚子相比,似乎是欠缺了一点儿温度。 不过也还好,他在心里想,因为原殷之下一秒便用宽厚手掌抚摸他的头发。 “……对不起。” 半晌,原殷之开口道,声音里有种含着霜露似的寒冷的沉重感。 “这不怪你。”程冬抱紧他的腰,“我好像比较倒霉,遇人不淑,也不知道怎么会惹到这种□□烦。” “遇人不淑……”原殷之摸着程冬头发的手停下来,忍了忍,还是问道,“遇到我呢?” 程冬没料到这人语气里竟然如此的不自信,还非要端着,翘着尾音,便噗嗤笑出来。 “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遇到你是好事。”他想了想,“如果以后我不能做歌手了,那遇到你就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事情了。” 说完程冬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把“生命中”“最好”这样极端的字眼摆在了一起,慌张了一瞬,想了想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然而原殷之却有些失控了,他把程冬的下巴掰起来,让程冬的脖子拉直到近乎线条脆弱,然后狠狠含住程冬的嘴唇。 然而他发现这不是一个吻能够发泄的。 他对程冬的爱,不能在这个吻里发泄,不能在这一刻发泄。 以往的人生中原殷之会做的是走一步看五步,但那是对于事件和决策,不是对于生活。他放开程冬,程冬的脸有点红,给他眼神却是澄澈的,他现在不那么容易害羞,他的眼睛比以前更加坚定,他的感情沉在眼底,原殷之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原殷之蓦然发觉,对程冬的爱,只能在更漫长更漫长的时间里发泄。 “你不会做不了歌手,我保证,你能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原殷之用拇指摸了摸程冬的眼皮,“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 程冬拉了拉他的衣服,站起来,看了一眼门外,监视窗口外守卫并没有看过来。 “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我很早以前就对黄文尧有疑心了,小纪帮我查到了一些事情,我上次舞台事故是黄文尧动的手脚,但是没有证据,除了舞台事故,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过其他举动,如果要从他身上找突破口的话,陈淑曼,他的经纪人,他们关系很紧密。” “我知道。”原殷之点点头。 “你知道?” “我知道舞台事故是黄文尧做的。” 程冬皱起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瞒着我的时候,我也瞒着你了。”原殷之认真看着他,“你没有让我帮忙,我也没有……没有让你帮忙,看来我们应该是在同一时间里调查了黄文尧。” 程冬有点懵。 “不过这次算扯平。”原殷之当机立断地下了结论,岔开话题,“不仅是舞台事故,那次钱柜里你出事,也是黄文尧抹了监控录像里夏因出现的部分,因为那个时候夏因跟他们还是一条船上的。” 原殷之当然省略了黄文尧赶来救下程冬的情节,他想起那个偏执狂就牙痒。 “我会亲自去找陈淑曼的。” “不。”程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有点儿咬牙切齿了,“最了解陈淑曼的是苏瑾,她们从小就争锋相对,拜托苏瑾一定比你有用的多。” 原殷之愣了愣,觉得自己被扣上没用的帽子有些意外。 “好了,快走吧,探视时间也快到了。”程冬拍怕原殷之的背脊,退开来,“我等着你把我从这鬼地方弄出去。” 原殷之伸出手,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再等我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等了。” 苏瑾刚刚从浴室出来,就听到了门铃声。 她单身太久了,工作又繁忙到连朋友都交不上多少,这个点儿来找她的人着实没几个,她凑近猫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对羊毛毡做的小绵羊,晃了晃,才看到那是一只发圈上的装饰,接着猜看到让耳朵离开门板的小纪的侧脸。 “苏瑾姐,在家吗?”小纪又按了一下门铃,这回苏瑾看到了站在小纪旁边的原殷之。 这个时候自家*oss和前学徒一起登门造访,苏瑾立刻明白这事儿肯定跟程冬有关,她披了浴衣,给两人开门。 小纪晃着马尾进来,看到苏瑾头发湿漉漉的,脸颊微红,更要紧的是浴袍的领有点儿低。 不知道为什么,小纪脸红了一下,她连忙转过身拦住原殷之。 “原总你回避一下,苏瑾姐要换衣服。” “诶?”苏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纪往卧室里推,“等下,他一基佬我有什么好害臊的,啊,原总你别介意啊……” 结果苏瑾被小纪缠着换了身领口到脖子根的衣服出来,原殷之已经很不耐烦了。 小纪对苏瑾说明情况后,苏瑾立刻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陈淑曼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做这种下作事儿,她就没资格跟我斗了,你们放心,就算她镶一口钻牙,我也能把她的嘴撬开。”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报酬的,这是定金。”原殷之在桌上放了一张支票。 苏瑾瞄了一眼,说:“之后的报酬我不要钱,我只要原总承诺我,伯诚一姐的位置只能让我来做,而且我要做程冬的私人经纪人。” 原殷之笑了笑:“够贪心的,不过我都能答应,以后任何大腕儿,不管是艺人还是经纪人,都动不了你的位子。” “成交。” 小纪垂着眼睑,看上去并不像很开心,苏瑾伸手揪了一下她的小绵羊:“怎么了,我帮你家冬冬你还不高兴?” “不是……你以后是伯诚的一姐,我就没办法超越你了。” “还挺有志气,没关系,你可以跳槽啊。” “我想跟你呆在一家公司。” 苏瑾愣了愣,她看着小纪两只手的手指绕在一起,万分纠结,慢慢咬住嘴唇。 “别咬。” 小纪感觉到苏瑾那两根细长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用力捏了捏,将她的嘴唇解放出来。她抬起头,去看苏瑾。 苏瑾眼里闪过一瞬的讶异,立刻平复,若无其事地对她说:“赶紧追原总去,那人的耐心实在太差了,走老远了。” “那我今天留下来可以吗?” 苏瑾看着小纪,缓缓地,“啧”了一声。 81|81.80|0925 第八十章 程冬安安静静地躺着,他身下的钢丝床稍一翻身就响,几乎把人从梦中吵醒。隔壁诊室的人患了病,每隔半小时就要咳嗽一阵,直到天亮。所以程冬安安静静地地躺着,不然在夜里,这里就显得太吵了。 他进来的第一天是被推搡进了一个八人间,这里面都不是长期囚犯,不少是新进来的,便有人一眼认出他。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就很不好过了,程冬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入狱,更遑论是顶着一张很多人认识的脸,他不可避免地佝偻起背脊,直到他在食堂遇到了黄文尧。 黄文尧从打饭队列里出来,朝他走过来。 程冬没给他开口的时间,他示意黄文尧跟过来,把餐盘放到一旁,从食堂的后门出去。 黄文尧跟了出来,他看着程冬消瘦的背影,心里有些发涩,他不是那种会去想后果的人,小时候没有零花钱,到手的书费他就直接花掉,被老师请家长被奶奶饿了两天也跟没事儿人一样。他知道他此时此刻想要什么,就会想办法去拿,而不是去想应不应该。 他让程冬吃了很多苦头,但是他连后悔都谈不上。 就是有点儿心疼。 “程冬。”黄文尧伸出手去想摸摸程冬撑起t恤的两块肩胛骨,结果还没碰到,程冬就猛地转过身来,他什么也没看清,就被一拳挥到了脸上。 那一拳沉得让他半张脸都麻了,紧随而至的是火辣辣的痛。黄文尧尝到了血腥味,他慢慢直起被打偏的身体,看向程冬的那一眼,终于有了胆怯。 他害怕见到程冬的眼睛。 但他还是去看了,那眼睛触目惊心,比想象中还要可怖,黄文尧在那一瞬间终于对自己产生质疑,他做了让程冬如此愤怒和憎恶的事情,是不是错了? 程冬深吸了一口气,克制自己不要挥第二拳,他看到黄文尧的颧骨处已经绽开了伤口,脸对艺人有多重要,他的职业本能让他没法再下手。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就算你把我搞到这里来,跟你关在一起,也别让我在看到你,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黄文尧的脸在流血,让他不由自主眯着一只眼睛,他笑了一下。 “如果我们在这里呆一辈子呢?你也会一辈子都不见我?” 程冬多少知道这种洗钱案件要在监狱呆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但是原家和毛家被牵涉进来,他对这两个家族到底有多么错综复杂又实在没谱,如果原殷之送给他的唱片公司真的又问题的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黄文尧似乎是看出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疑虑,上前一步。 “你以为原殷之有那么大方?他是商人,去年他把伯诚做转移,是因为伯诚还未上市,他更好操控,但是他接任家主,原家上下几十口人是愿意让他一人独大的么?慌慌忙忙做了评估和各种业务委托,还一口气上市了两家公司,最赚钱的娱乐公司和国际物流,就是为了分散股权让原殷之做什么都有顾忌。原殷之不会任由他们家里人这么拿捏他的,他需要自己的私账,所以他只能往你这里走,他上个季度跟我家老头合作的净赚就有三个亿往上,我家老头是做什么的?赚的可不全是干净钱,原殷之帮他洗了不少。他们这种人,随手送东西就是送车送房,要真的用心送你东西,你反而应该琢磨。” 黄文尧的语气蛊惑至极,程冬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也不可能想得到,不受动摇时不可能的,因为原殷之从来没有同他解释过这些。但是当他觉得自己要动摇的一瞬间,他想起了原殷之抱着他,问他相不相信自己时,落在他脆弱的眼睛上的手指,他就再度坚定起来。 “你说这些没用的,你真可怜,顶着这副别人从来猜不透你到底想干什么的面孔,没有人会相信你。”程冬说完,用力推开黄文尧,要返回食堂。 黄文尧晃了晃,站定后,声音有点儿哑:“你是猜不透还是根本不愿意猜?” 程冬回过头:“我不屑。” 黄文尧眼睁睁看着程冬转身要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有一次他看到程冬与原殷之见面,原殷之在伯诚的楼下等他,没有开车,他那种皮鞋底都一尘不染的人竟然执伞站在雨中,脸上似乎被阴郁天气搅得不耐,但看到程冬走出公司的那一刻,眼角还是露出笑意。 而程冬也冲他笑了,黄文尧从来没有见过程冬那样笑。 他意识到他想得到程冬,就是有那种笑容的程冬。 “等等。” 黄文尧快步上前,从程冬身后一把抓住了程冬的手。 “要怎么做?我也可以的,我也可以让你实现梦想,我也可以让你无忧无虑,我……” “在你把我弄到牢里承担莫须有的罪名之后?黄文尧!你是怎么人模狗样地活到现在的?你他妈应该住精神病院才对!” 程冬狠狠甩开他的手,但下一秒又被黄文尧钳子一般的五指扣住。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我以前觉得嫉妒,但是现在,现在我想得到你。” 程冬面无表情,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便也没有细想,脱口而出道:“你只是想要成为我。” 黄文尧的手指蓦地收紧,程冬的耐心也终于在这疼痛里消耗殆尽,他瞄准黄文尧的小腿骨狠狠踹了一脚,黄文尧痛得俯下身,却还是抓着他。 “我没办法成为你。” 黄文尧弯着腰,声音好像带了哭腔。 “滚!”程冬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他抓住黄文尧的衣领把人怼到墙上,给了黄文尧一膝盖。 黄文尧大概也崩断了神经,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很快就有狱警赶来拉开两人,分别送进了医务室,治好之后关禁闭。 程冬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这么多天来压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场打斗得到发泄,接连不断的打击让他甚至产生了就此作罢,已经没有再去努力和奋斗的机会和意义了。 就像他一开始想要离开直霖时那样。 那个时候是什么让他留下来的呢? 是原殷之。 程冬闭上眼睛,也许这次他不是一无所有。 原殷之带着十四个会计,在三天内把唱片部的账目理清,时间跨度从唱片部往伯诚分割之初,到并入程冬的工作室,每一条收支以及缴纳的税款都白纸黑字地“记录”下来。 这个过程里原殷之发现了不少毛手毛脚的内部人员,伯诚先前被税务局查过几次,全都是因为那帮闲养着的家族股东不干净。这次黄文尧把事情捅出来,还真的有可能捅大,处理不当的话,不仅不能让程冬出来,还可能让原家和毛家的很多人跟着栽进去。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的确像是黄文尧会做的。原殷之顺手让人查过黄文尧,得知陈淑曼曾经为他约过心理医生,至于他有没有去见,大抵是没有吧。 在整理账目的同时,原殷之还约了毛历,虽然毛历比他年长很多,但两人地位相当,坐在一块都懒得寒暄,毛历不摆架子,只问原殷之能出多少力在这件事儿上。 原殷之答他,警方那边毛历有经验,毛历疏通关系,小辈只能资金和账目上效力,这件事讲求速度,只要毛历开口,绝不会有半秒拖沓。 毛历最近急火攻心,被自家儿子后院起火已经够他吃上整瓶救心丸,偏偏他不是生意起家,没什么经济头脑,账户被冻结就根本拿不出流动资金来,眼下听了原殷之的话,终于把连日提着的心放下了。 两人都十分雷厉风行,然而事情进展到关键时刻,毛历却踩了刹车。 因为黄文尧死活不愿意配合,毛历竟然打算弃卒保车。比起把毛家牵扯进去,私生子进去蹲几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如果黄文尧提不出来,程冬也逃不过。 而眼下是程冬被带走后一周,两天后即将开庭。 原殷之拨了内线,把翟洁叫到办公室里来。 “老板,毛历联系不上了。”翟洁手里拿着手机,脸上也显出绝望来。 “不用联系他了,已经来不及了。你去让人重新做一份账本,一份暗帐,明帐我们拿着,暗帐匿名寄给警察局,这样可信,复核的风险小。让我户上的钱往程冬那里过,让程冬看起来是被我利用,只有这个办法能让他脱罪了。” 翟洁有些站不稳,不可置信地问:“老板你说什么?” “还不快去?!” “不行,我不会去的!我们没有犯罪,没有洗钱,就算是沾了违法的事也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往火坑里送?” “你再啰嗦一句,你就永远别想再来了。” “那你解雇我好了!我都不知道被你解雇多少次了!” 原殷之抬起眼,狠狠瞪着她:“你不做,有人愿意为我做。” 翟洁说不出话来,她明白原殷之是认真的,这件事情少了她也能顺利进行。 正当她抓狂得想着不然找几个人先把老板绑了但有可能之后自己就命不久矣的时候,原殷之的办公室门被人推开了。 82|直到光来 首先进来的是原缜,他该死的终于没有嚼口香糖了,嘴唇抿成一条线。跟在他身后的是唐真,神色急切,原殷之瞟了一眼,不明白原缜怎么忍受得了唐真对别人表现出这种担忧。 见到这两个人已经让原殷之本来就在高压中的情绪更加烦躁了,没料到唐真身后竟然还跟了人。 司徒青和莫星。 “你什么时候变成幼稚园院长了。”原殷之讽刺道,说罢站起身要离开,他现在没有时间跟这些人啰嗦。 原缜也是带着火气来的,他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原殷之的打算。他几步上前,对原殷之说:“你要去哪儿?坐下。” 原殷之理都没理他。 “记得小时候对我说过什么吗?说永远都听小叔的话。” 原殷之眉尾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他是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种好像羞耻一般的情绪了。 “坐下,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你以为我们是来碍事儿的?程冬比你人缘好,我们还能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去?”原缜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何况这件事也有我的失误,难辞其咎罢了。”他说完这话,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唐真,唐真扭开头。 原殷之心说,这他妈还在他跟前闹别扭,不是碍事儿是来干嘛的。 他没想到下一秒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来的是苏瑾和小纪。 原殷之从没觉得自己的办公室那么拥挤过。 不管怎么说,虽然刚开始原殷之的脸色非常不好,无数次被原缜按回到椅子里。但是原缜和苏瑾带来的消息和材料,的确足够缓解危机了。 原殷之也终于被说服,他决定在开庭前最后去见一次程冬。 看守所是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允许那么频繁的探视的,折腾好手续后天已经晚了。原殷之很疲惫,心怀愧疚也让他看上去状态不好,他从未如此焦灼过,根本没办法安稳坐下来。他立在桌边,守卫本来是个很和善的大叔,这会儿也不敢让他先坐,他光是站在那,好像就比很多哭天喊地的家属要看着可怜。 等到探视室的门被打开,程冬没有出现,只有一个狱警来了,对原殷之说程冬拒绝探视,然后把带来的一封信给了守卫,再次检查后交到了原殷之手里。 原殷之没有想到程冬会拒绝探视,他接过那封信的手甚至有一丝颤抖。脑中闪过无数个猜测,程冬受伤了还是生病了?或者遇到了不测?然而最有可能的,是程冬不愿意见他。 原殷之打开那封信,看了很久,然后原样折起来放进西服内袋。 守卫看到他的表情,觉得似乎有必要安慰一下,就喊了他一声。 “里面的人不好过,外面的人要多理解,不要怄气,本来就见不上面了,是吧。” 原殷之抬起眼看了看他,听出这话里的善意,他向来对旁人态度漠然,这时候却也拿出耐心来,对守卫点了点头,勉强挤了个算不上微笑的嘴角弧度。 原缜的施压也好、翟洁的担心也好、苏瑾和程冬的朋友们纷纷前来相助,这些都不足以让原殷之安心。他以为自己只有见到程冬才能安心,但是这个时候见程冬对他来说压力太大了,这种压力是陌生的,并且几近没顶,上一次见程冬,青年憔悴的模样就几乎把他逼疯,但他又迫切地想要见到程冬,以确定对方没事。 或者说,还想确定程冬会不会对他失去信任。 程冬没有来,只给了他一张钢琴琴谱。 原殷之把琴谱捂在怀中,走出看守所大门后看都没看停在街边的车,开车回分神,他现在需要一段专注的时间,来完善那张琴谱,程冬给他的是雏形,看到那些音符的第一眼,原殷之就明白,这是一个邀请。 由他来谱完曲,程冬也一定会在同一时间作词,等到他们相见的那一天…… 等到相见的那一天。 两天后。 伯诚与宏晋实业被查处,因偷税漏税被判罚款,股价下跌。先前有风声提到艺人程冬、黄文尧疑似入狱的消息再度被提起,因两人的老东家都是伯诚,还有人爆出黄文尧系宏晋实业董事长之子。然而除了商业版给了这次偷税案件版面,娱乐版面还将图钉乐队新专预告放在了最大面积的广告页,比起艺人牵涉经济案,人们还是对他们走红毯的奇葩造型更关心,所以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两件事的关联性了。 程冬在看守所呆的那九天,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苏瑾从陈淑曼那里套到了黄文尧的死穴,那就是他的外婆。黄文尧的外婆过世后唯一留给黄文尧的就是那幢破旧的筒子楼中,很普通的一套房子。那地方本来早就应该被拆迁的,但是黄文尧答应毛厉回本家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毛厉保住那幢楼,毛厉答应了。于是在高楼林立的大厦间突兀存在的一幢筒子楼还上过当地新闻,仍旧有当年的住客留在那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是谁保住了楼。 原殷之把这事跟毛历提了,毛历一拍脑门,想起当年自己的私生子是跟自己提过这么个奇怪的要求,于是当即让律师去看守所见黄文尧,如果他不配合的话,那楼就保不住了,不仅如此,留在楼里的那些人,也不会得到拆迁赔偿。 黄文尧只犹豫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就接受了保释。 一切重新回到了轨道,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派上了用场,就算是毛历心不甘情不愿,原殷之对他威逼利诱,还是让他愿意用公司的名义顶下指控。 这一次所有人都需要休养生息了。 程冬出来的那天原殷之坐在全副武装的保姆车里,司机不是原殷之御用的那个沉默大叔,而是程冬工作室新请来的话唠师傅,他去接原殷之的时候看到原殷之停在房子门前的布加迪,于是在原殷之上车后就开始可劲儿地跟原殷之科普他的爱车内设。 “你不要看我这车子外面看着普普通通哦,给明星用的车子最重要的是功能!你看我这防爆膜、还有自动隔板,待会儿你下车的时候让你试试迎宾踏板,诶你想看电影不,我给你放……” “闭嘴。” 司机师傅怄气地撇撇嘴。 为了避免被拍到,车是直接开进看守所的。程冬刚一上车,就被原殷之扯到了怀里。 司机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特别有眼力见儿地降下了隔板,但也非常没有眼力见儿地吆喝:“看吧看吧,实用吧,我跟你说这隔音效果也杠杠的,你们就算是在后头高射炮我也听不……” 隔板降下来了,原殷之脸也黑了。 他抱着程冬说:“换个司机。” 程冬低声笑:“安静点儿。” 两人很有默契地拥抱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就这么互相搂着,好像就这么睡一觉也没关系。 没有人会说一切都过去了,未来是不可预测无法保障的。程冬将要面对的仍旧艰难的星途,而原殷之也要应付刚刚上市就出现危机的公司事务,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容易,他们唯一庆幸的,就是身边还有人能给自己一个这样温柔的怀抱。 “我把曲子谱好了。”原殷之凑在程冬耳边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廓。 程冬痒得缩了缩:“我也写好歌词了。” “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这首歌是我的,不要唱给别人听。” 程冬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他以前的创作*是抒泄,之后经过训练和商业包装后,在创作的时候也会不可避免地去设想听众的反应以及遵循一定的市场迎合规律。原殷之提出这个要求后,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在看守所的诊室里,趴在枕头上写歌词,那个时候竟然把自己上的那些训练课全都忘干净了,脑子里只有原殷之,丝毫不去设想还会有别的人来听这首歌。 看来他跟原殷之一样,有的东西,是根本不愿意分享的。 “我答应,答应你。”程冬闭上眼睛,感受着原殷之的呼吸,那么近,让那刚刚过去的压抑的九天倏忽变得遥远,好像连回忆都回忆不起来。 原殷之又嗅了嗅他的颈侧:“你洗澡了?” “……嗯。” “那么着急?” “嗯……所以不用换司机了。” 后来原殷之揭开防尘布,把本家那架小时候用过的钢琴搬到了棕榈公寓。 蛋黄显然很喜欢这新来的庞然大物,证据就是数次在钢琴脚上撒尿,被原殷之踢了几顿才老实。相比之下虽然圆成球但身姿还算轻盈的皮蛋,却可以跑过琴键的时候顺带制造噪音,原殷之想不通为什么程冬还能从这种噪音里获得灵感,对着琴谱就琢磨上个两天,所以原殷之从来不让皮蛋在他打算吃程冬的时候出笼。 不过最喜欢这架钢琴的人是程冬,原殷之比较喜欢在钢琴上干程冬。 他们有了最私密的情歌。 我听到你关上门 我以为不会有灯 我的耳边是时针被秒针追赶 我觉得你远离了我 直到光来 你推开了窗 我从未见过的风景 我知道我必须走向你 哪怕我走得像猫 世界上最犹疑的肉垫 然后我奔跑得像狗 世界上最热忱的冲刺 oh baby 你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