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只蛾子 清明,细雨纷纷。 公墓的坟山上生长着许多植物,潮湿的空气中飘散着清新的竹香,偶尔还会闻到淡淡的花香。 唐渊撑着把大黑伞站在墓碑前的最外围。祭祖的这群人当中,他的辈分最小,烧香磕头也排在最后。他已不记得是从几岁起,总之是很小的时候,每年清明节都会和家中的长辈一起来祭祖,无论学业和工作有多忙。 前辈们告诉他,这是孝顺,是规矩。 唐渊的眼神很深邃,无论目光望向哪里,眉宇间的凝重都仿佛证明着他在思考。他脸上菱角分明,鼻梁挺拔,岁月又恰到好处的在他的皮肤上染了些风尘,让他一张帅气的脸庞看上去并不显得稚嫩。一头精神的短发,一袭黑色风衣,有一种男人刚刚进入成熟期的独特魅力。 和长辈们对往上几代的故人进行了祭拜,唐渊和其中一人小声交谈了几句,便独自一人来到了一个墓碑前。墓碑很新,前面有一束花,还有一堆零食,看来已有人先来过这里。 唐渊深深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尽管神情很平静,但眼神中仍有掩藏不住的伤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飘荡的细雨都已停了,唐渊才把目光收回,收好伞,点燃了一支烟。他现在已经很少抽烟,几乎快戒掉了,身上的这包烟还是买来祭祖的。可墓碑上的照片勾起他许多的回忆,他需要在喷吐中的烟雾中消化情绪。 唐渊所在的位置地势较高,他一眼望去,往下的山坡全是满满的坟墓。永眠的人在里头,思念的人在外头,阴阳两隔,却在天地间传递着分别的想念。在他正南方的不远处有一排大树,树下有一排稍稍分的较开的坟墓,在一棵大树下的坟墓前,站着一个身穿长袖高领毛衣的年轻女人。 唐渊的记忆力很好,一眼便认出了她,朝她走了过去。走近后才发现,女人正在默默地哭。 “清明祭祖,虽然表达的是对已故之人的怀念,但这种规律性让它变得形式化了。行为可以有规律,但情绪是没有规律的。所以我很少见到有人清明节在坟前哭。李钰,看来你和这位故人的感情真的很好。” 唐渊的出现让女人很惊讶,女人连忙抹了抹泪,礼貌的向唐渊鞠躬,道:“啊,唐老师,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唐渊望了望满山的坟,微笑道:“我们的亲人都住在这个小区,能遇见也不稀奇。” 李钰没有因为唐渊开的玩笑而笑,朝坟墓看了一眼,道:“这是我妈……” 唐渊连忙朝墓碑鞠躬,满怀歉意的说道:“抱歉,吵到伯母了。” 李钰道:“没有没有,祭祖就是要热闹嘛,我妈也是个爱热闹的人。” 唐渊道:“那我也得给伯母烧点儿纸钱。” “好!”李钰连忙蹲下,从码好的纸钱上抽出三张,在蜡烛的火焰上点燃,在坟前焚烧。 唐渊注意到了李钰的这个细节,纸钱不烧双,看来她也是个经常祭祖的人。 因为之前哭过,李钰的眼眶是红的。这时被火焰的温度烘烤着,原本白嫩嫩的脸颊也变得红了起来,就像一个熟透的苹果。 李钰是柳州警大三年级的学生,成绩优异,长相出众,可谓是智慧与美貌并存,甚至有校友把她的照片放网上去,称她是柳州警大的校花。这样一个女生,难免会让人对她印象深刻。 唐渊对她的关注,却完全是因为她的学业:“李钰,上周的测试,你的状态有些不对,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李钰愣了一下,说道:“大概是没有睡好,精神差吧。” 说到睡眠不好导致的精神差,唐渊感同身受,却不想深究这个话题:“很想你妈妈吧?” 李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唐渊给李母烧着纸钱,道:“逝者已矣,你妈妈肯定不希望你因为思念她而影响学习的。” 李钰忽然朝唐渊望去:“唐老师,我……” 看见李钰欲言又止的模样,唐渊很好奇,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道:“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个自信的女孩,究竟遇到什么事了?” 李钰怯生生的问道:“唐老师,你没有看到吗?” 唐渊一头雾水,反问:“看到什么?” “一只蛾子。” “蛾子?” “是的,蛾子。”李钰朝四周望望,道:“刚才还在这,但现在已经飞走了。” 唐渊不明白李钰为何对一只蛾子特别在乎,疑惑道:“这里是坟山,有蛾子不稀奇啊!” 李钰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那只蛾子在骂我。” 唐渊皱眉:“你在和我开玩笑?” 李钰看着唐渊的眼睛,道:“那只蛾子是我妈。” 唐渊把纸钱送进火焰里的手忽然止住,背脊忽然生出莫名的寒意。李钰的神情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唐渊朝左右看了看,最后望向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微笑着,宁静而慈祥。 “你怎么知道蛾子是你妈?” “我奶奶和我说的。” “你听得见她说话?” “不但听得见她说话,她还出现过。” “你亲眼看见过?” “看见过,她刚才就站在你这里。” 唐渊生出一股寒意,很想再拿出一支烟抽,但还是忍住,问道:“从什么时候起,你能看见她的?” “一个月前。”李钰将点燃的纸钱放在一边,又往里面放入了更多的纸钱,在墓碑前生出第二团火。 唐渊这时问道:“这种事你有和别人说起过吗?” 李钰摇头道:“没有。” 唐渊问道:“那为什么和我说?” “灵异真实存在,因为灵异就是心理疾病的真实感觉。这篇论文是老师你发表的。所以别人不相信的事情,老师你也许会信我。”李钰的眼神中透着一种坚定,表达了对唐渊的信任。 唐渊没有直接回答李钰,而是望着那团新生的火问道:“你这是烧给谁的?” 李钰淡淡的说道:“孤魂野鬼。” 唐渊有些惊讶,道:“你懂得不少。” 李钰道:“这是我奶奶教我的。她说在给已故的亲人送钱的时候,要给那些在人间无亲无故的孤魂野鬼也烧一些,不然他们会来抢的。” “这叫送外钱。”唐渊点点头,心里在想,就算孤魂野鬼不来抢,亲人们真的能收到吗? 人们死后去往哪里? 天堂?地狱?还是阴曹地府? 烧过去的这种纸钱能通用? 李钰又望向唐渊,问道:“唐老师,根据你的论点,你觉得我看见的真的是我妈妈的鬼魂,还是我得了心理疾病?” 唐渊问道:“你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吗?” 李钰的神色显得痛苦,摆了摆头,道:“我不知道!但我奶奶说有,她说她看见过,她的兄弟姐妹也都看见过。” 唐渊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老人形象,骨瘦如柴,眼神诡异,满嘴的迷信,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乡间深夜里的鬼怪故事。 唐渊又问道:“这一个月来你的精神差,全部都是因为这件事吗?” 李钰点头道:“是的,我总是看见我妈妈,我们每次都要争吵。” 唐渊追问:“为什么要吵?你们感情不好吗?” “不!我们感情很好!我妈妈很爱我,我也很爱她。她吵我,是因为一些其它的事。” “什么事?” 李钰闭嘴不言。 唐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逾越,道:“抱歉,职业病,我把你当成我的客人了。” 李钰道:“没关系的,唐老师。我既然和你说,也是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帮助。” 唐渊果断的说:“我能帮助你。” 李钰惊喜的问道:“真的?” 唐渊道:“但你必须要正视一件事。” “什么事?” “正视你的身份。在我帮助你的时候,你不是我的学生,而是我的客人。” “唐老师,你是说……我得了心理疾病?” 唐渊盯着李钰的眼睛:“能接受这个判断吗?” 李钰的眼神有些茫然,问道:“那我看见的都是假的?” 唐渊用肯定的口吻说道:“至少我认为是。” 李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愣愣的发呆。 天空中又有雨丝落下,绵绵细雨去之又来,山上有人喊道:“唐渊,我们走了。” 唐渊站起来,将手放在李钰肩上。 “生命的成长是艰难的,尤其是人。因为人除了身体上的限制,还有心理上的阻扰。你是学校的精英,我不希望你自己倒下。这周六下午两点,我在咨询室等你一个小时。” 说完这句话,唐渊在李钰肩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撑开雨伞离去。 李钰双膝着地,痴痴的看着被雨水搅动的火焰,看的出神。 一只飞蛾扇动着灰尘扑扑的翅膀,在李钰的头顶盘旋几圈后落下,飞进了火里。 李钰只是盯着火焰,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只蛾子,却仿佛看见母亲从火中走了出来。 2.旧楼 “当人开始不能解决问题,或出现问题时找借口,又或者故意捏造事情把过错推脱给别人时,心理上其实已出现了问题。” 唐渊身着浅色格子西装,打着蔚蓝色领带,一脸严肃的看着坐在他办公桌前面的男人。他语速明快,言词铿锵,一句一句像砍出去的刀子。 “你没有得到老板的器重,怪同事都喜欢拍老板马屁。” “你晚上在床上睡不着,抱怨马路上的汽车声太吵。” “你没有挣到更多的钱,怪这年头时运不济。” “你觉得自己生活的没有安全感,却抱怨社会制度不健全。” “你有能力,有才华,待人又真诚,又肯努力干活,总之你什么都是对的。你所有的不好与厄运,全都不是你造成的,都是别人的错,都是外界施加给你的,对吗?” 见对面的男人沉默不语,唐渊双手按在办公桌上,厉声道:“你来我这里已经是第五次了,你心里可能都还在想,为什么我的治疗没有效果?会不会找错了医生?如果你真这样想,我可以毫不客气的告诉你,你这是人格失调。” 听到这里,男人终于开口反驳:“可难道都是我的错吗?对人对事,我已经做到最好了!” 唐渊看着他说道:“如果你能正视我刚才所说的,下次我们还是老时间见。要想走出阴霾,你必须勇敢的面对真实的自己。” 男人走了,一个身着职业装的年轻女人走进来。 “唐老师,蔡女士来了。” 唐渊靠在办公椅上,闭着眼睛,道:“我记得和她并没有约在今天。” “她说有事急着找你商量。” 唐渊睁开眼睛,抬起手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快到下午两点:“我的新客人马上要到了,今天没时间见她,让她在约定的时间来,或者提前电话预约。” “好的。” 看着年轻女人的背影,唐渊忽然喊道:“小昭,你等等。” 被唐渊唤着“小昭”的女人转过身。 唐渊问:“你刚才和我说,蔡女士要找我做什么?有事要……她说的什么词?” 小昭没多想,立马说道:“商量。” “对,商量。”唐渊沉着脸,轻咳了两声,道:“你和她说,我是心理咨询师,不是离婚律师。” 小昭抿嘴一笑,走出门去。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那位新客人却还没有到来。唐渊心情有些烦躁,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足球场。今天是周六,球场上很热闹,许多年轻的学子在场上挥洒着汗水。 唐渊的心理咨询室就在校内的最西边,除了教学时在教室或办公室里,其余的时候他都在这里。看书,或做研究。窗外有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阳光透过缝隙再穿过玻璃落在唐渊的脸上,像玻璃碎片般洒落在他身后八十来平米的室内,令这个黑白色调的房间充满了朝气。 咨询室的元素很简洁,一个宽大的办公桌,旁边紧贴着样式夸张的落地式台灯。办公桌后面的柜子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摆件,左边是一直到房顶的书柜,里面摆满了书。右边是落地窗。前面有一个小茶几,一张足够一人平躺下的沙发,一面人高的镜子。李钰走进来的时候,第一感觉便是空旷,这让她有些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你能来,我很高兴。”唐渊示意李钰在沙发上坐下。 李钰放下单肩挎包,小心翼翼的坐下来。 “别拘束,我现在不是你的老师。” “或许医生的身份会让我更紧张。” “那你就把我当成朋友,或者是一个大哥哥。”唐渊给她递过来一杯白开水。 李钰说了声谢谢,将水放下,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来,只是觉得老师既然有心帮我,我总不能辜负老师。” 唐渊道:“你这样说,感觉是你在帮我了。真是感谢照顾生意。” 随性的闲聊让李钰感到很舒适,对陌生环境的紧张感顿时消失,她坦言:“我无法确定我是否有心理疾病,因为这两天,我又见到了妈妈。” 唐渊仰起头,道:“我真想看看那只蛾子。” 李钰若有其事的朝门边望去,用肯定的口吻说道:“我来的路上,那只蛾子还在跟着我。” 唐渊站起来,朝窗边走去,似乎不愿再继续蛾子的话题:“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们先做个测试。” 李钰道:“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 唐渊将窗帘拉上,顿时切断了洒进落地窗的阳光,他顺手打开台灯,但房间里的光线却十分昏暗。 李钰看了看四周,道:“这个测试看上去有些吓人。” 唐渊朝他走过来,微笑道:“不吓人,测试不在这里做,我们出去吧。” “原来如此。”李钰起身,随手拿起挎包。 唐渊指着李钰一口都没喝的白开水:“喝点水再走,外面热,待会可没时间喝水。” 李钰有些犹豫。 唐渊继续微笑,道:“警校的知识学的不错,但在我这里不用这样戒备。” “也对,很多知识还是老师你教的呢。”李钰尴尬的笑了笑,一口将水喝下去一大半,看来她本就很口渴。 唐渊开车载着她离开学校,沿着江边横穿柳州,上了一条通往周边乡镇的小道。 李钰不知道唐渊要带她去哪,也提出了困惑,唐渊并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却聊着一些其它的事情,化解李钰的紧张。 多疑是警校学生在长期的特殊教育渲染下所形成的个性,李钰是学校的精英,这种个性更为鲜明。但她并不怀疑唐渊的目的,只是把这种神秘当成唐渊惯有的行为模式。 唐渊的年纪比她们这些学生大不过十岁,却是柳州警大如明星般的教师。才三十岁出头便已是心理学教授,并且是柳州著名的心理咨询师。除了年轻有为,他的长相和气质也很符合女人们的审美,还有很多八卦故事在校内流传。说他以前是警察,说他破过大案,但最令女生兴奋的是,据说他还是单身。 李钰的两个室友,都是唐渊的忠实粉丝,其中有一个整天做着花痴梦,甚至想过假装心理病患者去接近唐渊。想到这里,李钰的心情变得愉悦了些。同学们都想与之亲近的老师,如今就在自己身边。 汽车在乡道上奔跑,已是黄昏。夕阳将四周的景物都镀上了一层陈旧的金色。 在夜幕降临之时,汽车在一栋旧楼前停下。 李钰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这栋楼有十几层,外表显得老旧,孤零零的耸立在乡道旁。旧楼的构造像城市里的商城,但一楼的门面都空着,没有人,也没有灯,看上去有些阴森。 李钰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地方?” 唐渊将车子熄火,反问道:“知道孟婆吗?” “孟婆……”李钰想了想,道:“那个传言中通灵家族的孟婆?” 唐渊点头道:“你知道的果然不少。” 李钰道:“这也是奶奶和我说的。她说有一次她想念过世的爷爷了,请通灵家族的人帮过忙。” 唐渊问道:“那她见到你爷爷了吗?” “见到了。”李钰的语气不是太肯定,但还是说道:“奶奶说她见到了。从那以后,奶奶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因为爷爷是突发病过世的,有些事没有和奶奶交代完,所以奶奶一直有心结……” 说到这里,李钰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窗外的旧楼:“孟婆在这里?” “嗯。”唐渊打开车门:“下车吧,我带你去见她。” “这……”李钰犹豫。 唐渊问道:“害怕吗?如果怕,我们可以不去。” 李钰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这里光线太暗,跟紧点。”走进旧楼后,唐渊的语气变得很僵硬,似乎证明着他也有些紧张。 一楼的格局很空旷,被分隔开的一个个小店面都是空着的。顶上的灯大部分都成了瞎子,隔三差五会有一个散发出微弱的白光,还有的一闪一闪,仿佛随时会烧掉。 李钰有一种感觉,仿佛从她走进来后,黑暗中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窥探着她。 她忽然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来找她?” 唐渊的声音显得冰冷:“因为你的情况特殊,你说你看见了过世的母亲。” 和说起奶奶看见过世的爷爷的时候不同,李钰很笃定的说道:“真的看见了。” “灵异方面,孟婆是专家。” “可她既然住在这里,为什么不把这里弄的好一些?这里简直就像是个废弃的商城。” “少说话,她不喜欢吵。” 李钰闭嘴,心里却在埋怨,难道我在这里说话,她也能听见?这样一想,李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 右前方的灯忽明忽闪,像是要突然爆炸了一样。光线骤亮,李钰看见灯光下出现了一个没有头发没有眼球的人。 “啊!”李钰惊呼一声,连忙抓住唐渊的手。 唐渊停下,朝那个人望去,沉声道:“别怕,只是一个模特。” 李钰大口的喘息,看清了那的确是个模特,但还是惊魂未定。 唐渊继续往前走,晃了晃被李钰紧紧抓住的手,说道:“我们的手这样牵着不太好。你还害怕的话,可以抓住我的衣服。” 李钰将手松开,在心里仿佛告诉自己要勇敢,不要害怕,自己未来是警察,怎么可以被这种事吓到。 这里不过是灯光不好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心里给自己打气时,唐渊已带着她来到了电梯前。李钰甚至怀疑这电梯到底能不能正常运转,不过想到既然那位孟婆是住在楼上的,那么她下来也需要电梯,心里才稍稍放心。 电梯打开,唐渊和李钰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令李钰心里稍安的是,幸好电梯里的灯是亮的。 唐渊伸出手指,按下了最顶层的按钮。 伴随着“喤喤喤”的声音,电梯开始上升。李钰和唐渊并排而站,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神秘诡异的孟婆,心里越加忐忑。她闭上眼睛,狠狠地深吸口气,然后睁开眼睛。 她看着电梯门,然后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电梯门的表面是光滑的,她能从光面上看见自己,可是却看不见唐渊。 她感觉自己的牙齿在颤抖,上下互相碰撞着发出轻微的响声。她鼓足勇气缓缓的偏过头,唐渊已不在身边。 她猛地转身,再转身,整个电梯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唐渊居然在电梯里消失了! 就在这时,一声沉重的响声过后,电梯停了下来。 电梯门缓缓的打开。 3.梦魇 李钰抬起头,眼神慌张的看着楼层显示屏。 上面清晰的显示着两个红色的字:黄泉。 李钰的牙齿依然在颤抖,苍白的脸上已没有一点血色,内心的恐慌已到达极限。没有哪个电梯显示屏里会直接显示文字,就算有,也不会显示诸如黄泉、地狱这类字眼。 李钰的脑海里仿佛有恐怖片中的音乐响起。 奈何桥,孟婆汤。 传说孟婆就在黄泉路上,难道这里真是黄泉?难道这里是通往阴曹地府的通道? 李钰本能的去想着这些问题,这时电梯门已完全打开。 门外一片漆黑,黑到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毫无生气。 退路已无,李钰向黑暗中迈出一步。顿时,一股冰寒至极的气息仿佛渗透她的皮肤,钻进她的身体里。 她的耳边,忽然刮过一阵风。 她猛地偏过头朝黑暗中望去,因为她明显的感觉到,这不是风声,这是有人在她耳边哈气! “李钰,你来了!” 一声尖锐的喊声,黑暗中出现一张女人的脸,那女人伸出一双手按住李钰的肩膀,将她推回到电梯里。 电梯门关闭了,电梯里的灯开始忽明忽闪。 李钰盯着女人的脸,心跳几乎停止。 这女人的脸并不是像怪物那样恐怖,只是脸色发青,头发散乱的向后披着。但这是一张李钰再熟悉不过的脸。 李钰大声喊道:“妈妈!” 女人却并没有因为这声妈妈变得温柔,粗暴的摇晃着李钰的身体,质问道:“为什么不答应我!为什么不答应我?” 李钰向后退去,直到被逼到了电梯角落。 “妈妈,你听我解释!” 女人伸出手掐住李钰的脖子,怒斥道:“你拒绝了他!” “妈妈,我还小!” 女人不依不饶:“我死了,你就不听我的了!” 李钰抓住女人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掰开,却突然发现母亲的力气竟大到难以想象,她竟然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钰急的哭了起来:“我最听妈妈的话了……” 女人的手越来越用力,脸上的表情因愤怒而变得扭曲,厉声道:“你不听我的,我就杀了你!我能让你活,就能让你死!” 李钰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脖子仿佛快被勒断了一样。电梯开始急速下坠,电梯里的灯突然熄灭。 李钰发出一声惨叫。 “啊——” 李钰忽的坐起来,手中紧紧的抓着挎包,头上和脖子上大汗淋漓,嘴中还在念着:“不要,不要——” 她惊魂未定的看着四周,面前是一个茶几,更远处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而她此时正坐在沙发上。 “刷!” 窗帘被拉开,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透过落地窗射进来,房间瞬间变得温暖而明亮。 唐渊拿着一杯白开水,微笑着走过来:“从噩梦中苏醒,欢迎回到美丽的现实。” 李钰的脑海里还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些太真实,不像是梦。她摇了摇头,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突然的转变。 唐渊在她身边坐下,将白开水递给她:“先喝点水。” 李钰连忙接过水喝了一口。 唐渊问道:“你刚才一直在喊,妈妈你听我解释,妈妈我还小,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你妈妈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吗?” 李钰微愣,朝茶几上望去,看见了之前那杯被她喝了一多半的水,厉声道:“你用药物催眠?” 唐渊没有否认,道:“不同的客人,需要接受不一样的测试方式。” “卑鄙!” 李钰突然站起来,咬牙切齿的瞪着唐渊,转身就走。 唐渊有些诧异,李钰的表现和平素里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不过她能谅解,当个人的隐私被暴露在外人面前的时候,都会有过激的表现。 唐渊没有阻拦李钰,只是说道:“我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但你所看见的一切,都是你内心的秘密,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些你不敢面对的,就是侵蚀你精神生命的魔鬼。你要逃避生活中的痛苦,就必将承受心理疾病所带来的痛苦。” 李钰已走到门后,唐渊又说道:“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减轻这种痛苦吗?” 李钰的肩膀颤抖着,像是在哭泣。她突然转过身,果然已是泪流满面,大声道:“你知道我每天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整夜整夜的都睡不着觉吗?只要我一关上灯,只要我闭上眼睛,我就呼吸难受,想动不能动,想叫也叫不出来,感觉心脏都被一双手给掐住了一样。我已经受够了做恶梦!可是你又让我经历了这种痛苦!” 唐渊双手的五指触碰在一起,像作揖似的抖了抖,道:“是的,抱歉,我能体会你的感受。” “你不能体会!”李钰清喝道:“你根本不知道那有多难受!” 唐渊忽然沉默,静静的看着李钰,眼神平静。 李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唐渊示弱的样子,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似乎想起了唐渊毕竟是自己的老师,没有气着马上离去。 唐渊却向办公桌走去,道:“你如果把你的这种症状说给你奶奶听,你奶奶会告诉你,这是鬼压床。用科学的说法,就是梦魇。” 唐渊走到办公桌后面的柜子前,拿出来一个相框,然后将相框的正面朝向李钰放在办公桌上。 李钰朝相框望去,里面有一张照片,上面有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女孩,三个人都咧嘴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她想。 然后她忽然发现照片中的男人很眼熟,不正是唐老师吗?只是照片中的他,看上去要年轻很多,甚至说还显得有些稚嫩。不像是个老师,而像是大学里的那些爱运动的阳光型男生。 传言说唐老师是单身,原来不是,他有了老婆孩子。 唐渊也朝照片看去,脸上渐渐浮现起笑容,轻声道:“你应该也猜到了。没错,她们是我的家人。你看,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开心,笑的多么真诚。那个时候,我每天都是幸福的,遇见再难的工作,我都会用积极的心态去克服,心理有再多的事,晚上也能睡得安稳。只要一想到家里有老婆和女儿等着我,我就会觉得没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在女儿面前,我永远是超人。” “但有一天。”唐渊的神情变得落寞,声音更加低沉了:“我女儿突然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她心中美丽的世界。那个时候,她才只有三岁。我老婆受不了这个打击,选择离开了我。从此以后,我不再有家人,不再有家,我变成了一个人。” 李钰大吃一惊,没想到外表风光无限的唐渊居然会有这么悲伤的过往,这一刻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事,默默的朝办公桌走去,伸出手抚摸照片中的那个小女孩。 唐渊继续说道:“自从那一天起,我所面对的世界,对我来说不再美好,它给了我幸福,却又残忍的将它夺走。每天晚上我只要闭上眼睛,我就会想起我的孩子,我的公主,她怎么死的,她当时的样子,她所承受的痛苦……” 李钰看着唐渊,尽管唐渊的表情很平淡,但李钰却看见了他眼中的无穷愤怒。 “于是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就算因为疲惫睡下了,也会陷入无尽的噩梦之中。想动不能动,想叫却叫不出声。我早已数不清,我有多少个夜晚被梦魇折磨的筋疲力尽。” 唐渊偏过头望向李钰,道:“你说,我能体会你的感受吗?” 李钰低下头,心已被唐渊所融化,轻声道:“唐老师,对不起。” 唐渊摇了摇头:“你没有错,或许是我的方法过激了些。你毕竟还太年轻。” 李钰自责道:“我刚才……太过分了。” 唐渊却微微一笑,走到茶几前坐下,道:“我教学这些年,得到的都是学生们的赞美,今天总算被学生骂我卑鄙,也算是一种专业上的突破。” 李钰低着头,有些内疚:“唐老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错怪你了。” 唐渊轻声道:“先坐下吧,我们好好聊聊。” 李钰放下芥蒂,重回沙发上坐下。 唐渊调整坐姿,说道:“现在能和我说说,你和你妈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 …… 漆黑昏暗,只有显示器的微弱光芒给房间里带来一些光亮。 一个身着警服的男人坐在显示器前抽着烟,专注的看着屏幕。 屏幕里,显示着一座房子大门前的动静,一个穿着浅格子西装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女人上了车。没过多久,车子开了回来,男人将女人抱下车,抱进了房子里。 男人侧过脸,阴暗的光线无法将他的脸照亮,却照亮了他怪异的耳垂。 他的耳垂有个骇人的大洞。 他把手中的烟在烟灰缸中按熄,接着又点燃了一支。 4.师生病患 “从小到大,我都不会忤逆我妈妈的话。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要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但现在她过世了,我也长大了,有些事情我认为我是对的,我就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没有问题,我认同你的看法。” “我奶奶也认同,我的朋友们也认同,但她就是不认同。” 唐渊将手指放在唇边,问道:“你所指的她不认同,是她在你的梦中不认同,还是你所出现的幻觉?” 李钰吃惊的看着唐渊:“你真的觉得那只蛾子是幻觉?” “你说它时时刻刻跟着你,可至少我没有看见过。” 李钰沉默。 唐渊说道:“你想想你刚才做的噩梦,是不是觉得很真实?是不是看见了你的妈妈?但其实呢,那就是一场梦。” “灵异真实存在,因为灵异就是心理疾病的真实感觉……”李钰叙说着唐渊的论点。 “就是这样。”唐渊得出结论:“你的幻觉都是因为心理疾病造成的。” 李钰如释重负:“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怪,如果真是心理疾病,那是好事。” “不,心理疾病更要重视,因为严重时会造成大恐怖。” “唐老师,我这种心理疾病叫什么?” “目前来判断,你这是妄想症。” 李钰再次沉默。 唐渊调整坐姿,身体前倾,道:“李钰,你能和我说的具体一些吗?” “老师你想知道什么?” “你究竟拒绝了你妈妈要你做的什么事?” 李钰皱眉,忽然双手捂住脸,摇了摇头:“老师,请原谅我,我不想说。” 似乎预料到了不会这样顺利,唐渊起身,把李钰第二次喝的水杯加满,放在她的面前。 “可以,既然不想说,我们就聊点其它的。” 李钰拿起水杯,准备喝时,又有些犹豫。 唐渊微笑道:“放心吧,这杯水没问题。第一次是例外,以后不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催眠了。” 李钰苦笑,往嘴里送了一口。 唐渊说道:“冒昧的问一句,你家里还有哪些人?常听你说起你奶奶,她和你住一块吗?” 李钰放下水杯,说道:“我爸爸也不在了,我爷爷,我从来没有见过。现在家里,就只有奶奶和哥哥,我们住在一起的。” “哥哥?他多大了?” “比我大一岁,也在柳州警大。”李钰仿佛想起了什么:“老师你应该认识他。他和我说过,有一次老师还指导过他格斗技巧。” “他是格斗社的?” “对啊,他还是社长呢!” “格斗社社长……李桐?” “老师记性可真好!” 唐渊有些惊讶,道:“真没想到,李桐和你是兄妹。不过你们两个可长得一点都不像。” 李钰做了个假笑的鬼脸,聊这些闲话家常显然让她的心情放松了些,她问道:“老师你真的指导过他格斗?” 唐渊想了想:“是有那么一次,谈不上指导。” “真的啊!”李钰朝唐渊坐近了些,显得有些兴奋,笑道:“他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因为老师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不像是会格斗的呢,而且听我哥说,您还是个高手。” 唐渊摇头:“那是他过奖了。你哥的格斗很棒。说句实话,相比一些在职的警察,他在这方面都要更优秀。” 李钰笑道:“我要是把你说的话告诉他,他不知会有多嘚瑟!” 唐渊说道:“看来你们兄妹的感情很好。” 李钰点点头:“我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很照顾。他……就是我的保护神。” 唐渊试着引导:“那你遇到了为难的事情,也可以和他说。” 李钰立马否定:“我是女孩子,有些事和他说了,他也不懂的。” “他不懂的?”唐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谈男朋友了吗?” “老师问的可真直接。” “我现在的身份不是你的老师。” 李钰坦白:“我没有谈男朋友,但的确有男生追求我。” “人之常情。”唐渊打趣道:“像你这样的女生若是没有男生追求,那我真要怀疑柳州警大的男生审美了。” “唐老师你呢?” “我怎么了?” “你现在是单身,难道没有想到再去寻找另一半吗?我可知道,有许多女同学都以你为模板去找男朋友呢!” 唐渊苦笑,八卦果然是女生喜欢的项目,而且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那她们可能大学四年都要单身了。” “哈哈哈!”李钰爽朗的大笑起来:“唐老师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和新客人的第一次交流能营造出这样的氛围,唐渊觉得已经很不错了,他决定今天到此为止。 他望了望窗外,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也散去。 “天快黑了,今天就这样吧。以后每周六下午两点来我这里。如果有事找我,提前和我预约。” 李钰点头,起身道:“今天和老师聊的很开心。” 唐渊饱含歉意的说道:“我晚上还有事,很抱歉不能留你一起吃个饭。” “刚好我减肥,不吃晚饭。” 唐渊送李钰走到门边,李钰又说道:“唐老师,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和我一起过吧,我请你吃饭。” “过生日可以和亲人或者同学朋友一起过,哪有和老师过的。”唐渊委婉的拒绝。 “好吧,老师再见。”李钰没有执拗的提出请求。 李钰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唐渊一人,忽然感觉孤寂从黑暗中纷纷冒了出来,在他的四周萦绕。 他面无表情,缓缓的走到了办公桌前,凝视着相框里的照片。 他看了一会,才将相框放进了柜子里。 窗外的天已黑了,球场上却还有不少人在挥洒着汗水。唐渊站在窗前,目光不知是看着球场,还是随着思绪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整理着思路,默默的重复着几句话。 “妈妈,你听我解释。” “妈妈,我还小。” “我最听妈妈的话了。” 在教室里,他思考着学生的成长与教育;在咨询室里,他思考着怎样帮助客人走出难关。似乎无时无刻,他都在思考着别人的事。 仿佛这样,他就能把自己的事放下了。 5.追求者 4月8日,星期六。 已到了上午十点,天色依然阴沉,空中的乌云被北风吹刮成丝丝条条,就像一碗没有拌匀的老米粥。 李钰今天打扮的非常艳丽,里面穿着一件黄色的连衣裙,肉色丝袜性感的展现出她修长的双腿,脚下踩着一双红色休闲鞋,外面套着一件红色小披肩,左右的双马尾随性的落在肩上,走到哪里都能立马吸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被风吹落的树叶,也像是有独立生命似的往她脚下凑,似乎也想跟她亲近。 “我说校花,你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留啊!”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挽着李钰同行,看着纷纷而来的目光,忍不住抱怨。 李钰说:“某人的心里不是只有唐老师一个吗?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戴眼镜的女生一脸夸张的表情,捂住胸口说道:“噢,男人都喜欢漂亮女生,我的男神看见这样的你也会失控的!” 李钰瞥了室友一眼,摇头道:“真是受不了你。” 两人走出寝室后,继续在校园的小道上行走,不断的收获着炙热的目光。 忽然,一阵风从他们身后刮过,两人刚要回过头,一个男人的脑袋便从她们之间伸出来,大声喊道:“啊啊啊!” 两人顿时吓得分开,戴眼镜的女生怒喝道:“我靠,你有病啊!” 男人一脸委屈的点点头:“嗯,我有病,而且是癌症。” “相思癌?” 男人微微弯腰,双手的食指伸出来朝戴眼镜的女生一点,笑道:“苏曼,你简直是神医,一眼就看出来了!” 苏曼向李钰做出个无奈的神情,道:“看,你招蜂引蝶了吧?” 李钰还来不及说话,男人便像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来一束花,向前一步递给李钰。 “李钰,生日快乐,ILoveYou!” “哇——”苏曼镜片后的眼睛仿佛变成了心型,做出极为夸张的样子,道:“太肉麻了,太不要脸了!李钰,像这么不要脸的人,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你就答应他得了!” 男人朝苏曼眨了眨眼睛。 李钰却是一脸冰霜的说道:“生日快乐我接受,谢谢你。后面一段鸟语我当做没听见。” 男人倔强的举着花:“李钰,我不奢求走进你的生活,但请你不要忽视我对你的爱!不要,不要这样!” 李钰大声道:“梅少聪!你拍电影啊?我看你是进错学校了,你该去电影学院!” “哈哈!”梅少聪乐呵呵凑近李钰,似乎已经被拒绝习惯了,一点也不生气:“好了好了,刚才是过头了一些,你好歹还是把花收着啊。你看,好多同学都看着的,别搞得我太没面子了吧?” “哼!”李钰一把将花接过来,厉声道:“这花就当是生日礼物,可没有别的意思!” “明白明白!”梅少聪笑着点点头,手顺势放在李钰肩上。 李钰连忙挪开身子,指着梅少聪:“保持距离!” 梅少聪立马后退一步,像训练时那样笔挺的立正,还行了个军礼,喊道:“是,长官!” 苏曼“噗嗤”笑出声,将手肘搭在李钰肩上,说道:“李钰啊,学校谁不知道,梅少聪梅大少爷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而且还是家中独子。据我所知,学校里对他有意思的女生不比对你有想法的男生少。可他谁都瞧不上,偏偏独爱你一个,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不就给他一个机会试试?” 李钰朝苏曼看过去,严肃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苏曼被问的一头雾水,睁大眼睛反问道:“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你什么时候被他策反的?这个富二代给了你多少好处费?” “李钰,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姐姐我是真为你的幸福着想!” “是吗?那你以后就管好自己吧,别为我的事操心,谢了我的姐!”李钰耸耸肩,抖开苏曼的手肘,继续向前走去。 苏曼朝梅少聪望了一眼,摊了摊手。 梅少聪不依不饶,继续朝李钰追去,跟在后面说道:“李钰,今天是你的生日,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请你吃饭吧!” “我减肥,不吃饭。” “那我们去看电影?” “不看。” “要不去唱歌,泡吧?总之你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么么哒!” 李钰捂着耳朵往前面冲,在拐角处,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拦在了李钰前面。 这男人看上去年龄和梅少聪差不多,但个头很高,体格魁梧,四月初的天气竟然只穿着一件紧身的短袖T恤,衬出他健硕的肌肉。 李钰看见他顿时一喜,喊道:“哥!” 李桐对李钰轻轻一笑,看见她手中的花后,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问道:“男生送的花?” 李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李桐一把将花抢过去,然后随手扔进小道旁的绿化带里。 “喂,你干嘛?”梅少聪冲过去,伸出手想要去拦住李桐。李桐反手一把抓住梅少聪的手腕,向外猛地一翻。 梅少聪险些摔倒,双脚在地面上来回磨蹭几次才保持平衡,手腕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哇哇大叫。 “啊!你放开,痛!” 来来往往的同学中有目光注视过来,李钰微微皱眉,小声道:“哥,别这样。” 李桐一把将梅少聪甩开,然后拉着李钰就走。 梅少聪狼狈的甩了甩胳膊,怒道:“你有病啊?” 李桐回过头,沉声道:“你再骚扰我妹妹,我打断你的腿!” 梅少聪冷笑一声,喝道:“你吓唬人是吧?我看你是变态!李钰是你妹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当哥哥的还不许妹妹恋爱了?” 闻言,李桐顿时转过身,像野兽般就要朝梅少聪扑过去。 “够了!”李钰清喝一声,自己快步往前走去。 李桐瞪了梅少聪一眼,连忙朝李钰追去。 苏曼的神色有些紧张,生怕两个男人打起来,见李钰和李桐走后,走到梅少聪的身边,问道:“你不要紧吗?” 梅少聪活动着手腕,一脸郁闷的说道:“妈的,神经病。” 苏曼说道:“追求李钰的男生,不知被她哥哥赶跑多少个了。” “变态,妹妹的私事也要干涉。” “也不能全怪李桐。他们的父母都不在了,李桐当哥哥的肯定想多照顾妹妹。梅少聪,我看你这段时间还是消停点吧。李桐就快毕业了,等以后……” “我呸,别人怕他,我才不怕他!”梅少聪打断苏曼的话,说道:“喜欢一个人是我的权利,别说李桐是她哥哥,就算是她爸爸,也阻止不了我!” 苏曼眨了眨眼睛,道:“真帅啊,我都快被你打动了。” 梅少聪道:“少来,谁不知道你心里只有MrTang!” 苏曼惊讶道:“我现在这么出名了?全校皆知了?” “嗯嗯,你这么可爱,又善解人意,只要有决心,你一定会成功的。师生恋,多么浪漫的故事。”梅少聪信誓旦旦的鼓励她。 “我真不知道李钰的生日准备怎么过。”苏曼一眼看穿了梅少聪的心思。 “你要是知道了,一定得告诉我,求你了!” “行,看在你这么痴情的份上,姐答应你。” 学校大门外,李桐跨上摩托车,将头盔递给李钰。 李钰抬头望了望阴晴不定的天空,道:“我不想吃饭,就不和你去了。” 李桐问道:“真的不和我一起过生日?” 李钰摇头:“不了,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李桐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便说了句“生日快乐”就发动摩托车离开了。 李钰顺着校外的人行道走着,虽然离开了学校,但依然吸引着路人们的目光。 青春,美丽,清纯……这些美好的字眼都能从她的身上找到,这样一个女生,自然走到哪里都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她忽然偏过头,瞳孔猛地一缩。 一只蛾子扇动着满是灰尘的翅膀,在半空中盘旋。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她对着蛾子质问,但蛾子只是飞着,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李钰深吸口气,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你好,唐老师。” 电话那头传来唐渊的声音:“是李钰啊,你好。” “唐老师,今天是我的生日,下午我就不过来了。” “这样啊,最近有好点吗?” “很好。上次和老师你聊过之后,感觉好多了。” “别想太多,再出现幻觉的时候,要克制自己。要坚定的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幻觉。” 李钰抬头望去,蛾子还在头顶飞舞,她点点头:“我明白。老师晚上有时间吗?我……没有谁和我一起过生日,我想和老师一起吃个饭。” “啊,实在抱歉,我晚上约了客人。” 李钰有些失望,道:“那好吧,老师再见。” “等等。”唐渊忽然喊道。 李钰连忙道:“老师有时间了吗?” “不是,那个……祝你生日快乐。” 李钰沉默了一会,道:“谢谢。” …… …… 晚八点。 风很大,乌云在柳州的上空盘旋了一天,却始终没有雨落下来。 距离柳州警大两公里外的临江路上有一条老巷。因为周围的房屋即将拆迁,居民们都已搬走,‘五十米深蓝’得以营业到天亮也无人问津。原本生意摇摇欲坠的酒吧陡然间火爆起来,成为很多夜猫子的聚集地。 李钰穿着白天的装扮,独自一人在散台上喝着酒。 散台的凳子很高,李钰穿着裙子,似乎有意防止走光将双腿交叉,但修长的双腿依然暴露在一双双色眯眯的目光中。 舞台上的DJ疯狂打碟,还没进入深夜,舞池上就有许多人在狂舞,利用周末的时间释放工作与生活的压力。 李钰望着舞池,嘴角弯曲,微嘲的想着:“这里究竟有什么好?乌烟瘴气,吵吵闹闹,连蛾子都不愿飞进来。” “美女,以前没见过你啊,第一次来?”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来,前面那人直接在凳子上坐下,手中握着一瓶啤酒,笑眯眯的看着李钰。 李钰朝他瞥了一眼,继续朝舞池上望去,说道:“刚才也有人过来搭讪,但都识趣的走了。” 站着的男人瞪了李钰一眼,有些不悦的说道:“怎么说话的小妹妹,从来没出来玩过吧?这可是我们钉头哥!” 李钰冷笑。 “对美女说话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去去去,闪一边去。” 叫钉头的男人把同伴赶走,向李钰伸出手,微笑道:“大家都叫我钉头,很高兴认识你。” 6.生日 钉头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名字像混混,但看上去却比那些小混混要上档次。头发没有染成乱七八糟的颜色,脖子上没有纹身,耳垂没有打洞,就连穿衣也是黑色T恤配上皮夹克。除了眼睛小了点,也算得上俊俏。 李钰似乎对他的名字有些感兴趣,问道:“钉子的钉?一头两头的头?厨房里用的那种锅?” “别听他胡说,就叫我钉头,不是钉头哥。”钉头笑道:“美女你真幽默。” 李钰问:“有事吗?” 钉头再次端起啤酒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相遇即是缘,认识一下总没有坏处。” “哟,还是个诗人。”李钰举起鸡尾酒。 “非也非也,全部是抄袭。”钉头和李钰碰杯,然后将一瓶酒一饮而尽。 “我干了。” 李钰却只是轻轻舔了一口,道:“酒也喝了,也认识了,你去玩吧。” 钉头微笑道:“既然认识了,就一起玩吧。” “我就想一个人坐坐。” “很多单独来这里的人,都说只想一个人坐坐。可如果真的只想一个人静静,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那可能是我的表达有误,我不想一个人静静,我想一个人闹闹。” 钉头击掌:“这解释给满分!” 李钰说道:“那你可以走了吧?” 钉头耍起了无奈:“不走。” “那你这是赶我走?” “那怎么敢!我在这里帮忙看场子,要是把客人赶走了,那不是帮倒忙了?” “看场子?就这种小酒吧,还需要人看场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钉头把脑袋凑过去一些,故作神秘的说道:“这里啊,可是干什么的都有。现在时间还早,都还算清醒,等到晚一些都酒精上头了,就容易出事情。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到时候被一些酒鬼搭讪,你还怎么玩的开心?” 李钰接过他的话说道:“所以我和你在一块玩,那些酒鬼碍着你的面子,就不会来骚扰我了。” “聪明!”钉头再次击掌,指着李钰说道:“你是真聪明!” 李钰冷笑:“那这里的酒鬼还真是清醒,喝醉了都还知道你是谁。” 钉头尴尬的笑道:“哈哈,幽默,幽默。” 李钰又道:“不过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就坐在这里。” 钉头明白,这已经是不再拒绝了,连忙笑了笑,道:“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喝酒!” 说着喊服务员拿啤酒。 李钰说道:“喝啤酒啊?度数太高了吧?” 钉头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啤酒度数还高?” 李钰解释道:“我从没喝过酒,怕醉。” “真是好学生,居然连酒都没喝过。”钉头想了想,又叫服务员拿来两盅骰子,道:“那我们玩游戏吧,输的喝。来酒吧喝这种跟饮料似的鸡尾酒有什么意思?” 李钰犹豫。 钉头又道:“好了美女,要是一点酒都不想喝,谁会来酒吧啊?放心吧,这么多人看着,还怕我欺负你啊?在我的照顾下,保管你喝好不喝醉。” “可是我不会玩。” “我教你玩。这样,我输了喝一满杯,你输了喝一半,怎么样?” “三分之一。” “成交!” 李钰拿出手机,从微信里找到苏曼,道:“等等,我给我室友发个信息,告诉她我在哪。真喝多了她也能来接我。” “室友?”钉头惊讶道:“你真是学生妹啊!” 李钰疑问:“学生在这里是稀有动物?” “哈哈,没有!我的意思是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学生妹!” 李钰对这种奉承不感冒,冷冷的说道:“开始吧。” 4月8日,晚十点。 灯红酒绿,夜色迷离。狂野而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充斥在这拥挤的房子里,挑拨着每一个人流动在血液里的酒精。人们高喊着,摇摆着,不时发出阵阵尖叫。黑夜中,五十米深蓝宛如苏醒的野兽,向无边的夜色示威。 正如钉头说的那样,伴随着酒精的上头,牛鬼蛇神纷纷现形,随处可见失态的酒鬼放浪形骸。只不过对于这一切李钰已看的不再清晰。 她的酒量的确不好。 散台上摆放着十多个空酒瓶,服务员还来收拾过一次。但一比三的比例,让大部分的酒还是喝进了钉头的肚子里。 李钰很聪明,摇骰子的游戏一学就会,一开始还能和钉头对抗,几瓶啤酒下肚,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了些,想要再和钉头打成平手就难了。而且两个人的单挑,谁都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虽然喝下去的酒要比钉头少,但也完全超出了极限。 酒这个东西是会上瘾的,有时李钰并没有输,但也会本能的拿起酒杯往嘴里灌。 钉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每当李钰拿出手机想玩的时候,他就会借机和李钰喝酒,引导她把手机放进包里。 “我,我得靠一会。”又和钉头喝了一杯后,李钰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了散台上。 钉头伸出手拨动着李钰的脑袋,唤道:“醒醒,别睡在这里,你醒醒。” 李钰没反应。 钉头露出狡黠的笑,向身后那一桌上的人招了招手。 之前和他一起来的那男人连忙跑过来,钉头说道:“这里你先看着,这小妹妹喝多了,我得送她回家。” 那男人邪笑着点头:“放心吧,钉头哥玩的开心。” 钉头起身去扶李钰。 “钉头哥,我来帮你。” “你去忙你的,两个男人夹着一个女孩像什么话?就她这小身板,我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钉头哥艳福不浅啊,哈哈!” 钉头甩给男人一包烟,然后搂住李钰的腰,将她的手搭在肩上,将她快速的带离了酒吧。 走出酒吧没几步,钉头便打开车门,将李钰放进了后座,自己连忙跑进驾驶室,发动着汽车离去。 酒吧对面的黑暗处,响起了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一辆摩托车紧缩其后。 钉头驾车在临江路上行驶,音响里放着比酒吧里更劲爆的音乐,渐渐的远离市区。 路上的车渐渐少了,周围的道路两旁也不再有路灯,钉头忍不住朝身后望去,李钰还晕睡在那里,两条修长的腿向前伸着。 钉头咽下一口口水,伸出手摸着李钰的小腿,一点一点的往大腿上伸去。 忽然间,一只蛾子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靠,开始窗户难道没关紧?哪来的蛾子?”他抖了抖手,蛾子飞起来,围着他的脸盘旋。 他将车窗打开,想让蛾子飞出去,但那只蛾子却始终在车里面飞来飞去,就是不飞出去。 钉头扫兴的大骂一声,观察前方的路况,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片临江的平地,黑灯瞎火的没有人。他要寻找的也刚好是这样的地方,方面他办事。 他邪邪一笑,朝那空地开去,汽车才刚刚驶进空地,蛾子居然直接朝他的眼睛扑过来,他猛踩刹车! “嗤嗤——” “砰!”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过后,车后便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汽车都晃动起来。 钉头只感觉车顶上有东西滚动,然后一个黑影朝前方飞了过去,落在他车前的泥地里。 他眯着眼睛,借着车灯看见,那个渐渐爬起来的,居然是一个人。 那人站起来,扶着戴着摩托头盔的脑袋晃了晃,然后径直朝汽车走来,居然二话不说,摘下头盔就朝汽车扔过来。 “啪——” 车窗顿时被砸碎。 …… …… 4月9日,清晨。 扰人清梦的东西有很多,但对现代人而言更多的则是手机。无论是手机铃声还是手机闹钟,都是很多想多睡一会儿的人不愿意听见的。 唐渊郁闷的睁开眼睛,但还是保持着涵养没有骂人。来电显示的名字让他更是奇怪,心想李钰这么早打电话来干嘛?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了李钰悲痛的哭声。 “唐老师……” 唐渊疑问道:“李钰,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什么!” 唐渊突然从床上站起来,大声道:“李桐死了?” 7.李桐之死 唐渊赶到警局的时候,李钰已经做完笔录,正坐在一间警长办公室里等他。苏曼坐在她身旁搂着她,梅少聪站在门边抽烟,两人的脸色都泛黄,看来已经陪同她很久了,应该是通宵在这里,都没有睡觉。 李钰在红色披肩外又披了一件大衣,但还是双臂环绕着抱着身子,看上去还是很冷。 陡然间失去亲人,寒冷的不是身体,而是怎么也裹不暖活的心。 看见唐渊走进来,李钰朝唐渊深深的看了一眼,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眼中又流下了泪。 “苏曼,去给李钰倒杯热水。”唐渊在李钰对面的木椅子上坐下。 从前任何时候,只要看见唐渊,苏曼必定是笑容满面。但此时这种情况,她也只能面露忧愁,朝李钰看了一眼,说道:“倒过了,但她一喝就要吐。” 唐渊坚持:“吐了也得喝,问问你们未来的同行,找他们要点糖,加进水里。” “好,我这就去。”苏曼轻轻拍了拍李钰的背,跑了出去。 唐渊压低声音,看着李钰憔悴的脸,问道:“李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钰抬起头,眼泪顿时从一双大眼睛里流出来:“唐老师,钉头杀了我哥,他杀死了我哥哥!” “钉头是谁?” “他是凶手,杀人凶手!” 李钰捂着脑袋,大声哭了起来。 唐渊知道这样问下去不会有结果,偏过头朝梅少聪望去,只见梅少聪手中时刻都夹着烟。 “以前不知道你烟瘾这么大。” 梅少聪有些不好意思,将烟按熄,道:“遇到这样的事,替李钰难受。” “大家都很难受。”唐渊忽然感到愧疚。昨天是李钰的生日,她曾打过电话给自己,希望自己陪她吃个饭。如果当时自己和她在一起,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唐渊叹道:“还好有你们这些同学陪着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由远至近的交谈声,一男一女说着话走进了办公室,两人都穿着警服戴着警帽。走在前面那男警察很高大,一张国字脸,先是朝李钰看了一眼,然后目光朝唐渊扫过。 他的目光已经从唐渊脸上移开,却又马上朝唐渊望去,语气中带着惊讶:“唐渊?” 唐渊站起来,对他微微一笑:“思考。” 常思考掏出烟,给唐渊递过去一支:“唐渊,真的是你,你怎么过来了?” “我戒了。”唐渊摆了摆手,朝李钰看了一眼:“他们是我的学生。” “我想起来了,你现在当老师了。” 唐渊叹道:“小丫头可怜,父母都不在了,现在哥哥出事,家里就只有一个老奶奶。我这个做老师的,当然要多照看她。再说,受害者李桐也是我的学生。” “你还是这么热心肠。”常思考点点头,又道:“回头找个时间聚聚,也不知道这一年你过得怎样。” “再说吧,我现在想了解一下情况。” 常思考疑问道:“有这个必要吗?这个案子由我负责,你放心。” 唐渊坚持:“我不会干涉你们断案。但既然李钰联系了我,我作为她的临时监护人,有权知道案件的情况。” 常思考朝办公桌走去,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背对着唐渊说道:“我现在还真有点急事要处理。这样吧,薇薇,你把情况和唐……老师说一下吧。” 和常思考一同走进来的女警察挺了挺胸,对唐渊说道:“唐老师,我们出去吧。” “照顾好李钰。”唐渊对梅少聪小声说了一句,跟着女警察来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女警察在常思考办公室时一直绷着脸,现在单独和唐渊在一起后,立马露出笑容,口吻中带着兴奋,向唐渊伸出手:“唐队,你好!” 唐渊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女警察,脸很小,五官长得很精致,警服似乎小了一些,胸前膨胀,衬的警服起了许多褶皱。这是一个身材娇小但优点处却特别傲人的女人。唐渊仔细的回忆,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你认识我?” “我叫贝薇薇,当年我调到这里来的时候,唐队你刚好辞职做交接。严格的说,我也做过你手下的兵。” 往事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唐渊伸出手和贝薇薇握住,道:“贝薇薇,那就麻烦你了。” 贝薇薇十分爽朗:“唐队有事尽管吩咐!” 唐渊摇摇头,道:“别叫我唐队了,我早已经离开了警察队伍。你现在的队长是常警官。” “我爱怎么叫,别人可管不着。唐队,你的那些英勇事迹,我们都很佩服呢!” 唐渊先坐下,催促道:“承蒙厚爱,说正事吧。” “见到偶像,有点失态。”贝薇薇笑了笑,在唐渊对面坐下,总算进入了正题。 “事情是这样的,据当事人李钰口述,昨天是她的生日,她独自一人在临江路一家名叫五十米深蓝的酒吧玩,过程中一个叫钉头的年轻男人来搭讪,李钰对他并不反感,自己一个人又无聊,最终和他玩游戏喝酒。李钰酒量不行,在酒吧时就喝晕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车里,她的哥哥,也就是受害者李桐正在车外和钉头打斗。李桐是柳州警大格斗社的社长,又体格强壮,钉头不是对手,当时正被李桐骑在身上猛打。李钰怕出事,下车劝阻。钉头趁机跑上车,发动汽车准备逃跑。李桐却不肯放他走,结果被钉头开车撞飞。李钰原本就醉酒,看见这一幕后受到刺激,又吓晕了过去。” 唐渊仔细的听着,脑海里通过贝薇薇的描述构成了现场的那些画面,问道:“李钰是否记得,钉头在撞飞李桐后,有没有下过车?” 贝薇薇说道:“这一点我们也问过,李钰说她看见钉头将车开走了,李桐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后,才支撑不住晕倒。” “案发现场在哪里?” “在临江情人阁路段的一片荒地上。” “那个地方我知道,是个烂尾工地,人烟稀少,连路灯都没有。是李钰自己报的案,还是过路的群众报的案?” “都不是。”贝薇薇摇了摇头,道:“是李钰的同学,梅少聪报的案。” 唐渊疑惑道:“梅少聪也在现场?” 贝薇薇解释道:“据梅少聪所说,他开车去五十米深蓝酒吧的时候,在进老巷口的转弯处刚好看见钉头把李钰抱上车。他来不及下车阻拦,钉头就把车开走了。于是他开车追赶,发现钉头的车子后面,有一辆摩托车跟得很紧。等到了案发地,他才知道骑摩托车的人是李桐,正在和钉头厮打。然后他也目睹了李钰看到的一切,就报了警。” 唐渊微微眯起眼睛:“目睹了李钰看到的一切,梅少聪没有下车去帮忙?” 8.拜访李家 “梅少聪说,他知道李桐很能打,而且当时钉头的确没有还手之力,他就没有下车凑热闹。” “这难道是凑热闹?”唐渊冷冰冰的说道。 唐渊虽然没有直接指责梅少聪,但贝薇薇从唐渊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唐渊此时很愤怒。 “钉头是什么人?” “社会闲杂人员,就是一个小混混,五十米深蓝看场子的打手,手下倒还有几个跟着他混的小弟。他原名叫丁老实,有过持械伤人的前科。从我们的调查情况来看,他是有意把李钰灌醉,准备对她实施MI-JIAN“ ”丁老实,还真是老实。”唐渊冷冷的说了一句,心里既懊悔,又后怕。若是他陪李钰过这个生日,李钰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事?李桐做到了作为哥哥的责任,用生命保护了妹妹,没有让妹妹受到坏人的侵犯。 唐渊为李桐心痛,国家未来的警察队伍里失去了一个精英,他忍住伤痛问道:“人现在抓到了吗?” “跑了。不过我们已经加大警力布控了,他逃不掉的。” “已经确定李桐是被撞死的吗?” 贝薇薇朝玻璃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我们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李桐的胸口插着一把跳刀。刀刃进入身体的位置很深,直达心脏,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唐渊将手放在嘴边,眉头紧锁,神情显得更加疑惑。 “那把刀是谁的?指纹呢?” “李钰说那把跳刀是李桐随身携带的,而且上面也的确只有李桐一人的指纹。” “李钰和梅少聪都看见李桐被钉头开车撞飞,但造成李桐真正死因的却是刀伤。”唐渊站起来,面对着身后的墙壁仰起头,整理思路。 贝薇薇也站了起来,道:“李钰说她记得,李桐在和钉头打斗的时候,就已经把跳刀拿了出来。那么我们也设想了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在撞击过程中,导致李桐手中的跳刀意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然后死亡。” 唐渊轻声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他转过身,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抓住钉头。还有,仔细调查案发现场周边的情况与监控,搜寻更多的目击者。” “是,唐队还有什么指示?” 唐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我多嘴了。” 贝薇薇连忙说道:“我没有其它的意思,我是真心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唐渊向贝薇薇伸出手:“这个案子由常队和你负责,我很放心。总之辛苦你们了,希望能尽早还我学生一个公道。” 贝薇薇连忙伸出手,和唐渊紧紧相握。 她坚定的点点头:“我们会的!” 警察又和李钰梅少聪交代了几句,才让唐渊把他们接走。唐渊让苏曼搀扶着李钰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和以前熟悉的同事挥了挥手。 “唐渊,等一等。”常思考从办公室走出来叫住唐渊。 唐渊示意苏曼他们先出去,然后朝常思考走去。 常思考点燃一支烟,说道:“你已经了解大概情况了吧?” “嗯,贝薇薇都和我说了。” “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我现在不是警察了,我也说过不干涉你办案。” 常思考笑了笑,道:“我一直很相信你的直觉,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唐渊认真的说:“现在任何的猜测都缺乏证据,还是要先抓住嫌疑犯再说。” “那小子跑不掉的,三天之内我一定逮住他。”常思考充满自信。 “辛苦了。”唐渊点点头。 “开始说了的,什么时候有空?我把他们几个都叫上聚一聚。” “等结案吧。”唐渊似乎很不情愿这样的聚会,目光朝他曾经工作的地方扫去,忽然问道:“她还好吗?” 没有说名字,但常思考很清楚唐渊问的是谁,狠狠地抽了口烟,说道:“还行,比以前好多了,只是偶尔还会做噩梦。” “那就好,希望她不要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常思考又猛吸了一口烟,凑近了唐渊一些,轻声道:“你的事我很抱歉,但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唐渊微微一笑:“这些不用多说,我明白。” 说着,唐渊抬起手,在常思考肩上拍了拍,道:“照顾好她。” “我会的。”常思考点点头。 唐渊的目光落在常思考的耳朵上,看见他的右耳耳垂有一个破洞。他记得,这还是当年常思考在抓捕罪犯的时候,被罪犯用枪打的。那一次很危险,子弹若再偏一点,常思考就被爆头了。 “现在整容已经全民化了,你可以去补一补。” 常思考咧嘴一笑,扯了扯受伤的耳朵,道:“这是荣誉,就和勋章一样。” “也对。” 离开警局后,李钰不想去寝室,也不愿回家里,唐渊便让苏曼陪着她,暂时先在他的咨询室休息。 李钰在车上的时候就一直哭,到达咨询室后,似乎又想起了惨死的哥哥,依然哭个不停。这些唐渊都看在眼里,暗想她和李桐的关系果然很好。 唐渊让助手小昭泡了茶,把梅少聪叫进咨询室聊天。 唐渊没有说多余的话,开门见山的问道:“是你报的案?” 在唐渊面前,梅少聪显得有些拘谨:“是的。” “李钰约了你在酒吧见面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她在五十米深蓝?” “是苏曼告诉我的。李钰给苏曼发了信息,苏曼就告诉我了。” “苏曼为什么要把李钰的行踪告诉你呢?” “这个……是我和她的约定。”梅少聪摸了摸头,道:“苏曼知道我在追求李钰,所以帮我……” 唐渊和梅少聪交谈的时候,李钰终于在房间里睡着了。苏曼给她盖好被子,然后便走出房间,在唐渊的咨询室里参观。 她双手反在背后,勾着手指,像一只好奇的猫。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很喜欢唐渊,她也经常幻想着有一天能来到这里,甚至还想过装病接近唐渊。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只是没想到却是因为李钰发生了不幸的事。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毕竟是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女生,并不妨碍她的好奇心。 她在前厅里逛了一圈,发现咨询室里并没有工作人员,只在经过厨房的时候看见了小昭在里面洗盘子。 苏曼推了推眼镜,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跑进厨房:“老师你好,我帮你洗吧。” 小昭是个长相非常秀气的女人,看上去年纪和苏曼差不多,她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老师。你是三年级的同学吧?” “是啊!” “那你叫我学姐就行了。” 苏曼有些吃惊:“你也是警大的学生?” 小昭点点头:“我读大四,正在唐老师这里实习。” “天呐!”苏曼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尖声道:“实习?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学姐你这招真是高明啊!” 小昭被苏曼的神经质弄的有些懵:“什么?” 苏曼继续追问:“唐老师这里还缺实习生吗?” “应该……不缺吧?” “缺!肯定缺的!你看这里这么大,唐老师又这么出名,找他求诊的人肯定很多对吧?这上上下下的,就你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我觉得……还好……” “怎么可能还好,学姐你肯定是不敢说吧!”苏曼搂住小昭的肩膀,拍了拍胸口,道:“学姐,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多多照顾!” 小昭哭笑不得:“唐老师他已经答应了?” 苏曼信心十足的说道:“我还没和他说呢,但他怎么忍心拒绝我这么勤奋好学的学生呢?刚好李钰最近住在这里,也需要我照顾不是?” 向梅少聪了解了一些情况,唐渊对这个案件有了大致的了解,但是他并不打算调查下去。他现在已经不是警察,破案自然要交给警察去处理。他之所以如此关心,是因为李桐和李钰都是他的学生,李钰现在更是他的客人。李钰本来就已经患了心理疾病,经过这件事的打击,对她的病情肯定会有更大的影响。李钰信任他,他就要帮助李钰到底。 李钰醒来之后,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和警察一起回了趟家,把李桐的死讯告诉了奶奶。但李钰还是不愿住在家里,依然住在唐渊的咨询室,向学校里请了假,暂时还没有上课。 唐渊安排了时间,买了些水果和补品,独自一人去看望李钰的奶奶。 通过之前和李钰的对话,了解到这位李奶奶是个迷信观念很重的人。李钰所知道的一些和迷信有关的知识,都是李奶奶教他的。 唐渊来到了李家,抬起手准备去按门铃,可手才触碰到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唐渊轻轻走了进去,叫了一声“李奶奶。” 房间里没有人回应。 唐渊心想,或许是老人家的耳朵不灵了吧! 此时还是下午,外面光线明亮,但屋子里却很黑。没有开灯,都连窗帘都全拉着的。这让李奶奶在唐渊心目中的形象更加诡异了。 唐渊顺着客厅往里面走,发现里屋里闪烁着红光,竟然点着一对蜡烛。 蜡烛后面摆放着一个神龛,里面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 那应该是李母的遗像。 借着蜡烛的昏暗光亮,唐渊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背影,正面对着遗像坐着。 唐渊假咳了两声,见李奶奶还是没有反应,便走了进去,再次喊道:“李奶奶?” 9.迷信的老人 唐渊叫了第二声,屋子里的老人还是没反应,只留给唐渊一个昏暗烛光下的枯瘦背影。无奈之下,唐渊只得走进里屋,继续朝李奶奶走去。 一股发霉般的味道迎了上来,唐渊皱了皱眉,忍住捂鼻的冲动。老人家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又不开窗户,满屋子都是腐朽的气息。唐渊近距离看着蜡烛后的遗像,照片上,李母面带微笑,宁静、慈祥,看上去没有任何可怖之处。只是当唐渊把目光往上移去之后,心里陡然一惊。 李母的遗像上方,朦胧的黑暗中,还有两张遗像,蜡烛光线的覆盖面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这两张遗像仿佛隐藏在黑雾之中。隐隐约约的,唐渊只看出他们是男人,虽然看不清他们的眼神,但仿佛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唐渊感到背脊发凉,他微微皱眉,猛地朝身后望去。 身后是空荡荡的客厅,什么都没有,看来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他回过头,准备再继续喊李奶奶时,却马上看见了一张皱纹横生的老妇人的脸。 唐渊心跳加速,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喊道:“李奶奶。” 老妇人眯着眼,眼皮的缝隙中仍然有锐利的光芒射出来。她仔仔细细的看了唐渊一会,问道:“小桐回来了?” 唐渊连忙把提来的东西放在脚下,这才注意到李奶奶是坐在轮椅上的,看来行动已经不方便了。 “李奶奶,我是李桐和李钰的老师,我姓唐。” 李奶奶依然仔细的打量着唐渊,眼力不行,听力似乎并没有问题,声音就像被撕扯的枯叶:“是老师啊,我还以为是小桐回来了。” 唐渊想,老人这是太想念孙子了吧! 他安慰老人:“请节哀。” 李奶奶忽然问道:“你没把门给我关上吧?” 唐渊回头望了一眼,门还留着缝隙,道:“没有。” 李奶奶认真的说道:“不能关,头七之内,小桐还要回家看看的。” 唐渊顺着李奶奶的话说道:“就算李桐的……魂回来,也不需要您开着门吧?”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明白了。”李奶奶摇了摇头,缓缓地说:“小桐刚和我们分别,去了下面。再回来看的时候,家里的门给他关着,他会生出怨念的。他是被人害死的,恶念最重,要是再有怨念,会变成厉鬼的。” 唐渊右手捏成拳放在嘴边,心生寒意。眼前的老人果然和他印象中的一样,完全就是一个迷信者,满嘴的鬼神论。 遗像,蜡烛,黑暗的屋子,发霉的味道,老人的鬼神论……无论哪一个元素,都不是年轻人喜爱的,甚至都很反感,难怪李钰不愿意回家住。 李奶奶推动着轮椅转过身去,望着最上方的遗像,自语似的说道:“我老伴刚走的那会,半夜还回来给我做饭吃。当时我睡在床上,就听见厨房里一直响,一直响,可是只有他炒菜的声音,他却什么都不和我说。小桐回来了,一定要和奶奶多说几句话啊……” 唐渊实在不愿再听老人说这些,转移话题道:“李奶奶,你要保重些。李钰你不用担心,她住在学校没什么问题。” “李钰她……不会回来了吧?”李奶奶忽然问道。 “怎么可能。李钰是个乖巧的孩子,学习完了她就会回来的。”唐渊连忙说道。 李奶奶没有继续问下去,目光又落在李母的遗像上,自语道:“报应,报应……” 唐渊不明白李奶奶为何这样说,但却也不好开口问。 李奶奶推着轮椅滑向房子更深处:“老师你过来,帮我把一件东西给李钰。” 唐渊跟着走进去,在李奶奶的卧室门口等着。不一会,李奶奶出来,递给唐渊一把钥匙。 唐渊疑问:“这个是……” 李奶奶抬起下巴,朝卧室旁边的一个房间望去。 这个房间紧闭着,一张红色的木门上零零散散贴着几张大头贴。光线太暗,唐渊看不清楚大头贴的细节,但从轮廓上判断应该是李钰和李桐小时候的照片。 李奶奶说道:“把这个房门钥匙给她。她如果不要,就让她自己扔掉。” 唐渊忽然觉得,在说到李桐的时候,李奶奶充满了怀念和痛爱,但说到李钰,李奶奶明显要生硬冷漠得多。 唐渊试探性的问道:“这是李钰的房间吗?” 李奶奶道:“她小时候睡在这里。” 唐渊疑问:“难道有很长时间没住了?” “李钰念初中时就开始寄宿。” “我能进去看看吗?” “你想看什么?” “李奶奶,李钰现在的生活没什么问题,但毕竟受了刺激,精神上有些压力。我想多了解她,对开导她或许会有帮助。” 李奶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又回到了神龛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钥匙在你手上,你可以进去。” 唐渊刚想致谢时,李奶奶又说道:“但最好不要进。” “为什么?”唐渊问。 李奶奶颤声道:“她在里面。” 她? 唐渊没搞清楚李奶奶所说的她是谁,顺着李奶奶的目光望去,发现李奶奶正盯着李母的遗像。 他忽然意识到,李奶奶说的这个她,就是指李母。 回想起李钰说的那只蛾子,脑海里浮现出李钰在说到自己看见母亲时的那种认真模样,唐渊想要走进房间看一看的心情便更加强烈。 他不相信李母真的还以某种形式存在。就算有,他也渴望看一看。 唐渊不再与李奶奶交谈,将钥匙插进孔里,用力一转。 “吱呀——” 木门发出一声难听的叫声,灰尘从打开的门缝中钻了出来。唐渊咳嗽了两声,将门完全打开。 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等到蜡烛那微弱的光线往房间里洒向那么一丁点之后,唐渊的手在墙壁上摸了摸,竟让他摸到了一个开关。 他在开关上一按,墙壁上的黄色壁灯亮了,房间顿时变得明亮。 唐渊向前走了一步,环顾四周,内心说不出的震撼。 10.李钰的房间 唐渊非常震撼,他所看见的一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在李奶奶嘴中充满了诡异气息的房间里,除了西北角有一张小床外,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乐器。 各种乐器! 东北角的角落里是一架黑色钢琴,钢琴后的墙壁上挂着一把贝斯,床上竖搁着一把吉他和一支长笛。房间东西两侧还有古筝、架子鼓,长桌上摆放着萨克斯、小提琴、小号、口琴,甚至连葫芦丝都有。这琳琅满目的乐器让唐渊目不暇接,甚至有些乐器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唐渊怔怔的望着眼前,顿时开始脑补画面。 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女孩,坐在钢琴前在妈妈的指导督促下弹奏出一个个单节的音符,她坐在椅子上,腿甚至都还不能着地。渐渐地,她开始吹着口琴,打着架子鼓,弹着古筝。等到长大一些了,她又开始学习吉他,抱着萨克斯摇晃着身体…… 这个小女孩将自己的童年与生命,完全奉献给了音乐。 心里尽管这样想,唐渊还是忍不住大声问道:“李奶奶,这些乐器都是李钰的吗?” “砰!” 回答唐渊的是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他连忙转过身,墙上的壁灯却突然一下熄灭。 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和刚打开门时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唐渊保持着镇定,凭记忆判断木门的位置。但他心中又很疑惑,李奶奶没必要把他关在屋子里,而且凭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哪有那么大的力量,把门关的那么响。难道是风吹的?可是窗户都关着,哪来的风?难道是因为门没有关,有小偷潜进来了?李奶奶会不会有危险? 唐渊脑海里飞速的运转,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的手触摸到了墙壁。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不是物体碰撞的响声,也不是说话声。 是钢琴声! “哆!”“咪!”“唆!”…… 一个个音节缓慢却又有节奏的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唐渊的心里生出无尽的寒意,情急之下,他连忙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 他举起手机,将手电筒的光对着前方,他看见了那张小床。于是他将手机往右移去,那里就是钢琴的位置。 他屏住呼吸,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坐在钢琴前弹奏。 无论是人是鬼,也要看看他的真面目。 唐渊的目光随着白光射过去,钢琴前却空无一人。 恰在这时,钢琴声也消失了。 唐渊咽下一口口水,转过身,用手机光环顾四周。 突然间,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 在白光的映照下,那张脸显得无比苍白!但唐渊却认了出来,那是李母的脸! “啊!” 唐渊再也绷不住,猛地大叫一声,向后跌倒。 “老师,你没事吧?” 唐渊像是从睡梦中惊醒般向后望去,轮椅上的老人正在门外怔怔的看着他。 唐渊望了望周围,他依然在摆满了乐器的房间里,门也开着,壁灯也亮着。 “出来吧。”李奶奶转动着轮椅又回到了神龛前。 唐渊只觉得惊魂未定,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将灯关上,走出了房间,又把门关紧,然后小心翼翼的抽出钥匙,放进了口袋里。 唐渊觉得自己的胆子已经非常大了,心中也渴望和李钰一样能见到李母,但真正发生了刚才的那种事,他的心情就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连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走到李奶奶的身后,李奶奶说道:“看见她了?” 唐渊觉得口干舌燥:“好像是。” 李奶奶从神龛下抽出了三支香,放在蜡烛上点着,说道:“她死于车祸,怨念很重,两个孩子也都不让她省心。” 唐渊有很多事想问,但陡然间却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李奶奶又抽出三支香,递给唐渊:“上柱香吧。” 唐渊接过香,对着神龛深深的祭拜,想了想,说道:“伯母,若真的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就托梦给我,我会帮助李钰的。” “这样就对了。”李奶奶似乎对唐渊的举动很满意,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相信我们老人说的话,那是因为他们从没有看见过。该有的总会有,没有的永远都不会发生。” “该有的总会有,没有的永远都不会发生……” 唐渊默默地记下这句话,他今天受到的震撼与刺激太大,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李奶奶原本在他心中只是一个迷信的老人,但现在还充满了神秘。他觉得要抽个时间,去找传说中的孟婆为自己解惑。不然的话,今天的事会一直留在他的心里,变成种子,生根发芽。 唐渊问道:“伯母一直都在那间屋子里?” 李奶奶却不回答他,而是又和开始一样了,望着神龛上的遗像喃喃自语:“报应,报应啊……” 唐渊不好再问,也想快些离开这里,便说道:“李奶奶,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李奶奶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然自语:“报应,报应……” 唐渊走回到客厅里,虽然光线昏暗,但霉味没有那么重了,他提醒道:“李奶奶,你这屋子要开窗户,不透气的话,房间里的空气太差了,对您的身体不好。” 这句话李奶奶却很快就听见了,她转过头,锐利的目光盯着唐渊,神情认真的说道:“窗户不能开,光进来了,她会难受的。” 唐渊打了个冷颤,什么都不再说了,推门走了出去。 在离开的一刹那,他内心生出一些挫败感。无论是以前做警察,还是现在做老师,做心理医生,他都做的很好很成功。还是第一次像今天这样,害怕、而且狼狈。 离开了黑暗的房子,走进了阳光里,唐渊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房间里的空气质量太差,又在那种环境的渲染以及李奶奶的引导下,我产生了幻觉。”唐渊说服着自己,又说道:“一定是幻觉。”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忽然道:“阳光真好。” …… …… “常队,已经确认,嫌疑犯在里面。” 半山腰的一个破木屋外,常思考和两个身着警服的同事蹲在草丛里,接到去侦察的同事的确认信息吼,他向对面躲在树下的贝薇薇做了个手势。 贝薇薇拔出枪,用手势打出“一二三,上”的指令,常思考身后的两名警察迅速跟着贝薇薇朝木屋冲了过去。 恰在这时,木屋的门打开,钉头和一个体格极其魁梧的大汉走了出来。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贝薇薇向钉头举起枪。 钉头显得极为慌乱,本能的往后退。 “叔,他们是谁?”大汉问道,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钉头慌张的说道:“他们要抓我!” 闻言,大汉立马拦在钉头的前面,恶狠狠的说道:“你们不许欺负我叔!” 贝薇薇将枪口对准大汉,厉声道:“让开,不然我们开枪了!” 大汉似乎根本就不惧怕,还朝贝薇薇走去,喝道:“不许欺负我叔!” 常思考从草丛中跑出来,喊道:“别开枪,这大块头是傻的!” 借着这个机会,钉头一溜烟跑进了屋里。 “队长,他跑了!”贝薇薇喊道。 常思考来到贝薇薇身边,打量着大汉。这大汉魁梧的有些夸张,身高至少两米以上,穿着一件破烂的汗衫,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虽然不好看,但很结实。 常思考道:“这个房子肯定有后门,你们快去追他。” 贝薇薇抬起头朝大汉望了一眼,疑问道:“那他……” 常思考道:“别磨蹭,我不用枪也能撂倒他。” “是!”贝薇薇连忙带人冲进屋子。 大汉怒叫一声,就要去阻拦贝薇薇,常思考连忙一个跨步,一把抓住了大汉的手腕。 大汉反手一甩,便将常思考甩了出去。常思考半蹲着平稳落地,一个箭步又冲向了大汉。 大汉怒极,一拳朝常思考砸下,常思考却突然加速,竟然从大汉的胯下滑了过去,然后突然转过身,抬起脚尖朝大汉的胯下踢去。 “啊!” 大汉痛苦的喊了一声,顿时双膝跪地,接着哇哇直叫。常思考在他背后跳起,用手肘在他脑后狠狠一压,大汉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常思考拍了拍手,冷笑道:“块头大,只会蛮力,有什么用?” “砰!” 木屋后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常思考铁青着脸,朝木屋后跑去,大骂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轻易开枪,这群小王八蛋!” “砰!”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枪响。 “不对,钉头也有枪!”常思考心中一颤。 11.李钰的坚定与恐惧 “这两天晚上能睡着吗?” “我根本就没注意白天和晚上。” “今天的阳光很好,建议你出去走走,不要把自己关起来。” 唐渊将窗帘拉开,搬了张椅子在李钰床前坐下。李钰坐在床上,长发散乱,泪眼婆娑,双手环抱小腿。黑暗的房间被阳光闯入后,李钰将头埋进了双膝中间。 “唐老师,我只要离开你的咨询室进入学校,我就会想起哥哥。学校里,有太多他的影子。” 唐渊伸出手指,指了指李钰的胸口,又指了指她的脑袋,说道:“李桐早已在你的心里,你的脑海里,无论你人在哪,你都忘不了他。你要明白,怀念亲人是人之常情,但你不能被伤痛打败,永远把自己困起来。” 李钰的声音从双膝间传出来,有些沙哑:“我明白。我只是很伤心,哥哥是因为保护我才丢掉性命的。” “你说的没错,李桐是你的保护神。他很优秀,的确很让人惋惜。但他也不希望你这个样子。” 唐渊叹息一声,伸出手在李钰的小腿上拍了两下,鼓励道:“振作起来,李钰。” “我明白的。”李钰依然把头埋在膝盖间:“放心吧唐老师,我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只是伤心而已。” “自我调整也是个人能力的一部分。你是学校的精英,大家都对你寄予厚望。想想害死你哥的坏人,再想想那些和你哥一样被坏人害死的可怜人,你就要更加努力,将来做一个专抓这些坏人的优秀警察。” 似乎被唐渊的鼓励触动,又似乎因为听见了坏人这个词,李钰终于把脸抬起来,脸颊上仍有泪痕。 “抓到钉头了吗?” 唐渊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常警官说三天之内会抓到他,还剩下一天。” “能抓到吗?那只是他说的狠话吧?” “他说行,就能行。” “老师你对他很信任,你们很熟?” 唐渊没有深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常思考是一个业务能力很强的警察。当年他在柳州警大读书的时候,各项成绩都是第一。” “原来他是学长。”李钰有些惊讶,似乎对唐渊和常思考之间的事很感兴趣,说话的欲望打开了:“老师你和常警官以前是同学对吧?只是毕业后你们一个从文,一个从武……” 唐渊却不愿意和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少有的打断李钰说话,道:“李钰,你确定是钉头撞死的李桐吗?” 李钰显得很诧异:“老师,你为什么这么问?” “李桐的胸口插了一把跳刀。” “这件事警察也问过我的,那的确是我哥的。” “钉头用这把刀刺进了李桐的身体?” “不是。”李钰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看见钉头抢走我哥的刀,我只看见钉头开车撞死了我哥。” 唐渊追问:“还记得细节吗?比如说钉头把李桐撞倒后,他有没有下车?” 李钰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脑袋左右摇晃:“当时我晕了,我明明看见钉头开车逃跑了。啊,我头好痛!老师,你不要再问我这个了。我,我,我好难受。” “对不起,那我不问了。”唐渊表达了歉意,起身给李钰的水杯里添了水,等到李钰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才说道:“我去看过你奶奶了。” 李钰缓缓的睁开眼睛,问道:“她还好吗?” “比我想象中要平静的多。可能是因为……他还相信李桐能回家吧……” “奶奶就是那样。我妈走后,她还经常对着我妈的照片和她聊天,就好像我妈还在家里一样。” 唐渊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李奶奶坐在神龛前的样子,甚至于已经闻到了那股发霉的味道。只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有一种身临其境的不适感。 “我去的时候她就坐在伯母的照片前。” “老师被吓到了吧?”问完这句话,李钰又摇了摇头,道:“不会,老师怎么可能被吓到。” 唐渊微微一笑:“我真被吓到了。” 这些天来,李钰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些笑容,尽管只是苦笑:“现在老师明白我不想回家的原因了。” 唐渊接着说道:“我也明白你忤逆伯母的事是什么了。” 李钰诧异的朝唐渊望去。 唐渊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李钰。 看见这把钥匙,李钰整个人仿佛惊呆了一样,眼中生出恐惧。 唐渊注意到了李钰的眼神,说道:“这是你奶奶叫我给你送来的。” 李钰别过眼睛,别说伸手去拿,就是看都不想看。 唐渊将钥匙放在床上:“你如果不想要,就自己去还给奶奶。我已经被吓到了,所以不会再进那个屋子去给你还钥匙。” 李钰的呼吸加重,问道:“你进去了?” 唐渊点点头,道:“我看见了很多乐器,看见了一个母亲为女儿编织的梦想。所以我猜想,这是一个从小就对音乐产生了兴趣的小女孩所住的房间。” 见李钰认真在听,唐渊继续说道:“母亲知道了女儿的兴趣,或者说是发现了女儿的天赋,便开始尽自己的能力给女儿创造条件,开始努力的栽培女儿。我想,这个小女孩一开始是幸福的,学钢琴、学唱歌,但随着她慢慢长大,开始上学、读书,学业越来越重,回到家后除了继续练钢琴、练歌,还要学习新的乐器。小女孩的业余时间被无穷无尽的学习给填满,渐渐地,小女孩开始厌倦了音乐,对那间屋子产生了反感。为了逃避这种生活方式,小女孩在进入初中后就选择了寄宿。” “所以,”唐渊望着李钰的眼睛:“你并不是在伯母过世后才忤逆她的意思,而是在很早之前,你就和她产生了矛盾。” 李钰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唐渊。她很清楚,奶奶是不会和唐渊拉扯这些事情的。那么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唐渊分析后得出的结论。 李钰没有否认,说道:“可我和我妈感情很好。” “毕竟是母女。有些事情只是互不认同,但并不一定非得闹僵。”唐渊认真的说道:“一个人的心理疾病大多是童年时期的生活轨迹所造成的。性格孤僻的孩子,大多是童年缺少父母的爱,这种孩子长大后或许依然会沉默寡言,但容易做出极端的事。” “而你,虽然不缺乏家庭的爱,但你从小时候起就开始抵触了你母亲对你所投入的这种爱。伯母希望你能发挥你的天赋,在音乐上有所建树。但你一直忤逆她的意思,并最终和你哥哥一样,选择了警大。我相信,那个时候伯母依然是反对的。可是她还活着,你可以当面忤逆她,甚至还可以尝试开导她,改变她。但后来她过世了,你突然发现,你和她的这种矛盾永远没有办法调和了。你认为,她带着对你的恨意和失望离开了人世。” 唐渊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望向李钰的目光如同一把刀。 李钰怔怔的望着地面,眼角偶尔抽搐。 唐渊继续说道:“刚知道你的情况的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说你和伯母的感情很好,但为什么会经常在噩梦中被她吓醒。直到我走进了你的房间,看见了那些乐器,然后产生了一些幻觉,才想明白这些问题。” 唐渊指着脑袋说道:“你和你母亲的矛盾是一颗生长在精神世界里的种子。随着你的长大,你的身体在汲取养分,这颗种子也同样汲取了养分。等到你母亲过世后,这颗种子便发芽了,并结出了许多负面情绪的果实。” “遗憾、愧疚、自责,难过……这些情绪充斥着你的精神世界,整夜整夜的折磨你,让你产生梦魇。你得不到充足的睡眠,精神便会产生分裂,从而出现幻觉。长久的幻觉折磨着你,让你得了妄想症。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能看见那只蛾子,我却从没有看见过的原因。” 唐渊的身体前倾,接着道:“我和你一样,我也是梦魇患者,我的精神状况也不好,所以在你的房间里,我也产生了幻觉。” 李钰忽然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唐渊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隐瞒,说道:“你母亲。” 李钰深深吸了口气,轻轻地摇头,说道:“唐老师,你刚才对我的心理和过往分析的很对,所以我并不怀疑你对我的病情的判断。但只有一点你说错了。” “哪里说错了?” “幻觉。” 李钰肯定的说道:“你在我房间看见的,不是幻觉!那一定不是幻觉!” 唐渊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朝李钰望去,说道:“你奶奶有些话,不能信。” 李钰摇头道:“不只是我,我哥也看见过,难道他也有妄想症吗?”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唐渊疑问:“李桐也看见过?” 李钰的神情很认真,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从车上醒来,就是被我妈妈唤醒的!” 唐渊皱起眉头,刚想让李钰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时,手机响了。 他接通电话说了几句,然后把手机放进口袋,对李钰说道:“人抓到了。” 12.同学之间 丁老实的态度很老实,他对自己开车撞人的事情供认不讳,无论李钰怎么骂他,他都不还口,只是一个劲的道歉。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唐渊的意料,他原以为钉头多少会为自己争辩几句的。 “恭喜常队,又破获了一桩大案。” 贝薇薇把给常思考冲好的咖啡端进了办公室,对上司微微一笑。 常思考把帽子取下来,随手放在桌上,微笑道:“这都是大家的功劳。” 贝薇薇有些激动的说道:“那个大块头要是没有常队你来收拾,我们还真就只有开枪了。” “那只是一个空有个头的家伙,很好对付。倒是钉头这个小混混,身上居然有枪防身,险些打的我们措手不及。在抓捕钉头的事情上,你的应对很正确。” “他首先开枪了,我要是再不开枪击中他,怕他失控乱开枪。” “嗯,没让我失望。当初我破格推荐你为副队,那几个家伙心里都藏着不快,现在他们没话说了。” “他们以前跟着唐队的,你来了以后提拔我,没有提拔他们,他们有想法也是正常的。” 常思考端起咖啡,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唐渊现在是大学教授,我们这里也没有唐队。” “哦……”贝薇薇嘴上应了一声,但神情却是不以为然。 常思考轻轻的喝了一口,说道:“我不让你乱喊,是不想让他们听见了有情绪,队伍团结最重要。” 贝薇薇这才正色道:“明白,队长。” 贝薇薇朝玻璃门外望了望,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故作神秘的问道:“队长,你和唐……老师的关系很好吧?” “嗯……我和他是警大的同学,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看啊,我未来的队长夫人以前是唐老师的妻子,按理说你们之间应该都看不过眼吧?但我看你们好像没什么问题,刚才还约好了聚会的时间。” 常思考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连忙咳嗽了几声。 贝薇薇急忙过来拍了拍常思考的背:“没事吧,队长?” 常思考瞪着贝薇薇,怒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这种事你居然都当面问,你情商为零吗?” 贝薇薇委屈的说道:“我这不是忍不住嘛,关心领导嘛……” 常思考指着贝薇薇教训道:“工作的时候少八卦一点!不对,生活中也少八卦!惹人烦!” “不问就不问嘛,这么凶干嘛!”贝薇薇背过手转过身去。 常思考将咖啡杯放下,打发她走:“去忙吧,把这个案子结了。” 贝薇薇转过身,疑问:“就结案?” 常思考反问:“人都抓到了,也认罪了,还不结案干什么?还准备拉他游街示众啊?” 贝薇薇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道:“可是还有些细节需要嫌疑犯确认。” “确认什么?” “作案凶器,那把跳刀。” “李钰已经作证了,那把跳刀是李桐自己的,而且上面也只有李桐的指纹。所以李桐是被钉头撞死的。” “所以就这么草草结案了?” “是证据确凿!”常思考厉声道:“目击者有证词,嫌疑犯已认罪,嫌疑犯的汽车上也有明显的肇事痕迹,怎么会是草草结案?” “可我总觉得……” 常思考打断贝薇薇,手指在桌面上使劲的点了点:“你这是完美型性格在作祟!按我说的去做,跳刀的事就不要问了,免得被钉头钻了空子,节外生枝。” 见贝薇薇面色犹豫,常思考沉声道:“你想想钉头这个人,JIAN-YIN-妇女,故意杀人,私藏枪械,哪一条不是重罪,我们难道会抓错了他?这样的人要是继续留在社会上,会给社会安定带来多大的危害?” 常思考抽出一支烟,问道:“你不会觉得他是无辜的吧?” “当然不是。”贝薇薇坚定的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只是刚才唐老师带李钰过来的时候,和我特别提了一下跳刀的事。” “他那是没事找事!”常思考有些生气,低喝道:“他现在不做警察了,就体会不到我们有多忙了!别理他,他要再问你,你就说一切都没问题!” “是,我明白了。”贝薇薇点点头,起身离去。 看着被贝薇薇关紧的门,常思考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一条长长的烟丝,仿佛把心里的不快全部吐了出来。 …… …… 唐渊坐在封闭的房间里,右腿交叉放在左腿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他微低着头,心里想着李钰对他说的那些话。 老师,你错了。 那不是幻觉。 不只是我,我哥也看见过。 那天我在车上,就是被我妈妈唤醒的! 想着这些话,李奶奶在神龛前的模样便又清晰的在他脑海里浮现,那么的深刻。尤其是李钰的房间,还有他看见的那张脸。 唐渊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这一家人都非常怪异。而偏偏这怪异的一家人,又牵扯进了一宗命案之中。 警察的直觉让他察觉这个案子还有一些疑点,但他现在并不关心这些疑点,毕竟钉头自己已经认罪了,他关心的依然是李钰的病情,还有自己在李钰的房间所经历的那些。 他一直说服自己那些都是幻觉,但李钰坚定的说法让他仍然有那么一点动摇。 虽然只是那么一点,但也像一颗种子一样留在了他的心中。他很清楚,若是不彻底将这件事弄清楚,那么这颗种子迟早会发芽,影响他往后的生活和对事情的判断。 房间门被打开,钉头戴着手铐走了进来。 唐渊抬起头,打量着钉头。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皮肤偏黑,看上去很精干,长着一对小眼睛。他的眼中是满满的悔意,无精打采,意志很消沉。 符合一个犯人正常的情绪特征,唐渊想。 钉头的左手绑着绷带,唐渊已经听常思考说过,这是在追捕过程中,贝薇薇开枪打的。 待钉头坐下后,唐渊用平稳的语速说道:“我是李桐和李钰的老师,我姓唐。” 对于唐渊的身份,钉头似乎有些惊讶,神情放松了些,道:“警大的老师都这么牛,也要参与审案?” 13.伏法认罪与多管闲事 唐渊平静的说道:“我不是审案。只是他们兄妹家里除了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外,便不再有亲人。我作为他们的老师,至少可以给你一个向他们家人赔罪的机会。” 钉头偏过头,被唐渊说的有些羞愧,沉声道:“我对不起他们。” 唐渊还没开口,钉头突然抬起头说道:“但我真不是故意要杀死李桐的!我打不过他,他又不让我走,我只能开车逃跑,我没想到要撞死他!” 看着钉头的样子,唐渊心想,他虽然认罪的态度很好,但还是抱着一线生机。 唐渊冷言道:“可是你对李钰要做的事,已经无法饶恕。” “哼!”钉头却冷哼一声,歪着头,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表现出来,道:“那叫什么事?在酒吧像这样玩的,多得是。” 唐渊摇头,道:“有罪恶感的犯罪,是小恶。连罪恶感都没有的犯罪,已是大恶。我能想象,你要不是在李钰这件事上栽了跟头,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在你手上栽跟头。” “老师,别把自己说的跟圣人一样。新闻里不是报道了很多吗?学校老师,幼儿园园长,还有什么什么教授的,那些猥亵女生的禽兽呢?他们做的都是披着羊皮的狼的事儿,我至少不装!” 唐渊忍住对钉头的不快,依然保持着平静说道:“他们固然是害群之马,但难道还要给你颁发个真恶人的奖状?” “你是老师,斗嘴不是你的对手。” “那就交代点事情。不要把我当成警察,把我当成李桐的家属。这是给你赎罪的机会,虽然对你的现状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我相信你心里会好受一些。” “你问吧,我也没什么要隐瞒的。” 唐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问道:“你开车的时候,李钰已经喝醉了是吗?” “嗯,她在酒吧就喝晕了。” “睡着了?” “是的,我试探过,她没醒来。” “她是睡在副驾驶还是后面的?” “后面。” “那你有没有通过后视镜去看她。” 钉头想了想,道:“看了的,我怕她中途会醒来,所以过一会我就会看看。” 唐渊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在后视镜里看见什么其它的东西?” “其它的东西?”钉头有些不明白,问道:“是指什么?” “像人一样的。” 钉头朝左右望了望,撇了撇嘴说道:“老师,你问的我有些害怕。” 唐渊讥讽道:“你胆子这么大,也会害怕?” 钉头道:“难道你以为我车里闹鬼啊?” 唐渊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不可能!我的车干净得很,从来没有出过人命!”说完这句话,钉头有些泄气,又道:“但现在不同了。” 他懊恼道:“我真没想撞死他。” 唐渊不想浪费时间听他忏悔,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钉头摇摇头:“没有。” “你和李桐在车外打斗的时候呢?有没有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一些怪异的现象?” 钉头的头摇得更厉害了,大声道:“没有,没有!老师,你问的比警察还要详细!不对,你是故意来刺激我的对不对?你是来折磨我的,故意说这些话来吓唬我!一定是这样,是不是?” “你想象力太丰富,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唐渊正色道:“我只是好奇,从你的口供来看,李桐先是撞倒了你的车尾。他骑个摩托车,不会蠢到撞你来逼你停车,那么肯定是你急刹车。可是你车开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急刹车?” 唐渊身体向前凑去,逼问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突然看见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所以才急刹车?” “这急刹车当然有原因啊,不过不值得一提。” “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个。” 钉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车里面怎么飞进来了一只蛾子,赶都赶不走。我转弯的时候,它刚好往我眼睛里撞,我这才急刹车的。” 唐渊眼睛眯起,向后靠去。 他只听见了钉头说的第一句话,后面的几乎都没有听进去了。 一只蛾子…… 听见这四个字,唐渊的心里生出一股恶寒。 他甚至发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老师,你怎么了?一只蛾子有什么奇怪吗?”见唐渊的表情有些吓人,钉头也被这种气氛弄的有些害怕。 唐渊强忍住震惊,故作镇定的说道:“这只怪你车里没打扫好卫生。” 钉头道:“但仔细一想,就是因为那只蛾子,才让李桐撞上我的车,不然他追的上我?要不是这样,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唐渊的身体又往前倾去,道:“李桐砸碎你的玻璃,破坏你的好事,所以你就下了车,拿出刀来和他打斗?” “拿刀?什么刀?” “一把跳刀。” “我没拿刀啊!” 唐渊盯着钉头的眼睛:“哦,是我说错了,那把跳刀是李桐的。” 钉头皱起眉,像是在仔细回忆,道:“李桐也没有拿刀啊!” 唐渊逼问:“你确定?” 钉头点头:“我手上要有刀,他不见得是我的对手。而他……那天跟疯了似的,他要有刀,我怕是已经被他弄死了。” 唐渊突然站起来,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丁老实,到现在你还在说谎!” 钉头顿时一脸懵,道:“我怎么说谎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唐渊大声道:“你没有刀,那为什么李桐的胸口会插进去一把跳刀?明明就是你先把李桐刺死,然后开车跑了!” 闻言,钉头的嘴巴张大,仿佛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他缓缓的站起来,一脸僵硬,有些呆呆的说道:“李桐的胸口插进去了一把跳刀?” 钉头低下头思索,自语道:“不对啊,我和他都没有拿刀啊?”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盯着唐渊道:“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拿刀杀他!李桐不是我杀的,他不是我杀的!” 唐渊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你明明是故意杀人,却谎报说是自己开车撞他,这样就可以争取判到过失杀人了?” “没有,我没有!”钉头喊冤:“我根本就不知道李桐是被刀刺死的,这件事没有人和我说过!我那天……我那天怕李桐追上我,开车逃跑。我油门踩的很急,根本就没有想到李桐会拦在我的车前面。我撞到他之后,见他躺在地上还在动,我不知道他死了没有,但是李钰不是还在吗?我想李钰会送他去医院的,所以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唐渊向门后走去,回过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事,你留着和法官说吧!” 钉头双眼一扩,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大声道:“对,我要上诉!我不认罪!李桐不是我杀的!” 唐渊不再理会他,喊开了门离去。 …… …… “啪!” 办公桌在拍打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常思考站在桌子前,怒喝道:“唐渊这个王八蛋,多管闲事!” 14.唐渊的伤 贝薇薇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劝慰上司:“队长,你消消火。” 常思考瞪着眼睛,一只手指着外面,喝道:“你让我怎么消火?是他自己说过的不干涉我们办案对吧?当时你也在场,你也听到了,可他现在在做什么?” 常思考又在桌子上一拍,怒道:“我看他是故意给我们找麻烦!” 贝薇薇道:“应该不至于吧?毕竟他以前是警察,有点儿职业病。” “他的职业病,不能让我们为他买单!” “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他是李钰的临时监护人,为李钰哥哥的死寻求真相也是他的责任。” “真相?”常思考用手背敲击桌面:“真相就是钉头害死了李桐,无论他用的什么方式,造成了什么情况,这个事实都无法被掩盖!” 贝薇薇直言道:“队长,尽早结案可以让我们得到更好的评价,但既然我们都断定是钉头,那就不怕他能做出什么文章来。” 闻言,常思考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坐在了椅子上,悠悠的的说道:“薇薇,你以为我要你结案,是为了给我们警队博得好评?是为了我个人的成绩?” 贝薇薇低下头,翻了翻眼睛。 常思考看着贝薇薇,语重心长的说道:“像钉头这样的人,就是一个人渣!可唐渊呢?他做老师了,成教授了,当他的心理咨询师去了,他现在是一个做学问的人,难保不会被钉头所蒙蔽。其实有些案子本来很简单,但被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一掺和,往往变得复杂。” 贝薇薇说道:“队长看起来并不信任唐老师。” 常思考抽出一支烟:“我不是不相信他的人,而是怀疑他断案的能力。” 常思考将烟点燃,侧过身子,缓缓地说道:“唐渊曾经发生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贝薇薇点点头:“知道,他女儿被绑架的案子。” 常思考说道:“当时他是受害者,不适合主持大局,这个案子便由他的下级接手。原本他女儿不会死的,他的下级在侦察方向上没有问题,而且已经找到了孩子的位置,准备进行突击营救。可就在这时候,唐渊接到了一个电话,便疯狂的要他的同事们改变方向,结果不但扑了空,还打草惊蛇,他女儿才会被撕票。是唐渊自己的判断,害死了他的女儿。直到现在连凶手都还没有抓到!” 贝薇薇很震惊,她只知道唐渊女儿被绑架的这件事,但具体的细节警局里大家都是闭口不言的。 她叹道:“难怪他要主动辞职。我调来这边的时候听说过,他是有可能提到局长的。” “没错,他破过很多大案,组织对他很器重。” “太可惜了。或许因为他女儿是受害者,他才会判断失误的。” 常思考深深吸了口烟,吐出一口浓雾,道:“贝薇薇,我希望你的认识一定要端正。我们是警察,我们维系着一个地方上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我们哪怕做了上百次的正确判断,但只要有一次错误,就会付出无法估量的代价。唐渊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离开警察队伍的。” 贝薇薇被上司说服,这才挺了挺胸,严肃的说道:“队长,我明白你的担忧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钉头都要申请上诉了,还能怎么做?把与案件相关的人都叫来,走正常程序再审。” “是。” …… ……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渐渐转暖和,很多人都已是只穿一件单衣出门。唐渊却依然穿着一件夹克。他不是怕冷,只是身上的旧伤只要被寒气入侵,就会让他感到疼痛。 无论他以前破过多少大案,只要想到他女儿的那桩案子,他的心就会痛。 无论他的身体有多结实,只要沾染上了寒气,他的伤口就会痛。 心中的伤口和身上的伤口其实都一样,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他将车子停好,走进了咨询室。 今天小昭请假休息,咨询室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可当他穿过前厅,经过厨房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个人影在厨房里闪过。 唐渊本能的屏住呼吸,没有惊动厨房里的人影。 和钉头交谈过后,他知道了那只蛾子真实存在,对李奶奶和李钰的话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唐渊走进去,待看清楚那人的背影后,才假咳了两声。 那人像是受到了惊吓,尖叫一声,然后转过身拍着胸口。 “唐老师,是你啊!吓死我了,老师你是不是属猫的啊,走路都没有声音!” “苏曼,你怎么在这里?李钰今天不是去警局了吗?” 苏曼系着围裙,拿着一块抹布在厨房里打扫,仰头道:“唐老师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又不是李钰的保姆。” 唐渊指着她手中的抹布:“那你在我这里做这些事,这算什么?” 苏曼一副自我介绍的模样:“我现在是唐渊心理咨询室的成员,唐渊教授的助手。” 唐渊斜靠在门边,道:“请问这事唐渊教授他知道吗?” 苏曼吐了吐舌头:“他老人家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唐渊问道:“那他老人家有说给你开多少工资吗?” 苏曼左右摇头:“我义务实习,不要工资!” “真是求知若渴的好同学啊!” “当然,不是好同学唐老师也不会要不是?” “说的这事好像就这么定了一样。” 苏曼踮着小步走到唐渊面前,抓住他的手腕晃了晃,撒娇道:“老师,你怎么能忍心拒绝一个上进的好学生……” 苏曼一脸可怜,嘟着嘴,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真诚。 唐渊转过身,向办公室走去,问道:“李钰状态还好吗?你不陪着她,她没问题吧?” 苏曼跟在唐渊身后,道:“老师真偏心,只关心李钰。” “她的身份不同,她还是我的客人。” “老师,其实我的心里也有病,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和你说。” “什么病?”唐渊回过头,问道:“厚脸皮综合症?” 苏曼不干了,道:“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唐渊瞥了她一眼:“用马甲号发邮件给我,在校网上杜撰师生恋的故事,还说要装病来求症,这些事都是你的杰作吧?” “啊!老师你都知道了?”苏曼惊讶道:“是李钰告诉你的?” 唐渊苦笑:“没谁告诉我,这全校都知道!” 苏曼捧着自己的脸,惊喜道:“我现在真这么出名了啊!以后我还怎么见人?看来我只能躲在这里专心的跟着老师你学习了。” “苏曼同学,你要在这里学习也行,和小昭一起给我打打下手,这没问题。但那些荒唐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明白吗?” “太好了,老师答应了!”苏曼险些跳起来,转身就往厨房跑去:“我继续去搞卫生了!” 唐渊打开办公室的门,道:“你先进来,我刚好有些事要和你聊聊。” 15.审讯 审讯室。 “丁老实,把四月八日晚发生的事再完完整整的说一遍。” 钉头一副慵懒的样子,抱怨道:“你们都问了我八百遍了!” 贝薇薇的语气很硬,厉声道:“你不是喊冤吗?不是要上诉吗?你要是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你了。” 钉头连忙说道:“我说,我说,我真的是冤枉的!” 贝薇薇说道:“那你就老实点!想一想还有没有遗漏什么细节,要说实话。” “是是是……” 钉头仰起头,做思考状,然后说道:“四月八日晚上,我和往常一样,下午五点就去了五十米深蓝酒吧。那里是我一个哥们开的,当然,他也不是最大的老板,但是有股份,就托我在那里给他看场子,维持下治安。我记得那天的晚饭,我都是在酒吧里吃的,喊的外卖。你是不知道,那外卖真难吃,而且油也不干净……” “说重点。”贝薇薇提醒道。 钉头解释:“警官,是你说要注意细节……” 贝薇薇白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行行行,你接着说。” 钉头想了想:“我刚说到哪了?” “油不干净!”贝薇薇咬着牙,恨不得冲过去抽他两耳光。 “对对对,油不干净。”钉头连忙说道:“难吃的啊,我吃了两口就没吃了!然后我就和两个兄弟一直待在我们常坐的位子上,偶尔我会出去透透气,抽支烟遛一遛。” “大概七点钟的时候,我接到电话,有个哥们晚上来酒吧玩,已经在路上了。于是我就进去安排,他们人也不多,就安排在我的那个位子上了。他们大概是七点半左右到的,然后我就一直和他们喝酒。直到八点左右的时候,我就看见李钰了。” 贝薇薇问道:“当时李钰是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 “能确定?有没有看见李桐?” “没有别人,就只有李钰一个人。怎么说呢,当时我和哥们都在看李钰,对她议论着呢,所以也特别注意了她是不是一个人来买醉的。” “你们议论她什么?” “这个……对案子没什么用吧?” 贝薇薇警告:“我要你说,你就老实说!” 钉头嬉皮笑脸的说道:“男人议论女人嘛,还不就是说她长得好看,长得清纯,跟学生一样的。尤其是她的腿,又长又直,摸起来手感肯定不错……” 贝薇薇喃喃道:“无聊。” 钉头接着说:“不过她的胸太小,和警官你就完全没法比了。” “住嘴,流氓!”贝薇薇狠狠地拍桌子。 钉头一脸无辜:“是你要我说的。再说,我说的可全部都是实话。” 贝薇薇身旁的男警察忍不住笑了起来。 贝薇薇猛地朝他瞪了一眼,怒道:“笑什么笑,专心做笔录!” 钉头有些得意:“警官,你的脾气真大啊!” 贝薇薇喝斥道:“少啰嗦,继续说,然后发生了什么!” 钉头越说越来劲,精神上已完全放松:“然后我们就打赌,看谁能把她泡到手。” 贝薇薇道:“所以你就去搭讪了?” 钉头点头道:“对啊!” 贝薇薇问道:“李钰就……那么好泡?你去搭讪,她就和你喝酒?” “当然不是。李钰一开始调子挺高的,对我爱理不理。但我是什么人?”钉头带着炫耀的口吻,得意的说道:“我每天在夜场里,像她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表面上冰冷,内心其实是渴望放纵的。和她聊了一会,她就答应和我玩游戏喝酒了。” 贝薇薇道:“所以你就故意把她灌醉?” 钉头否认:“在喝酒上我可没有占她的便宜,是她自己酒量不行。” “喝酒的过程中,你一直没有看见过李桐?” “没有。” “那她有接到过李桐的电话吗?” “没有谁给她打电话。” “信息呢?” “她就在喝酒前给她的室友发了个信息,然后就再也没有玩过手机了。” “你这么确定?” 钉头“嘿嘿”笑了下,道:“我对她有想法,所以会担心她有朋友会过来打扰到我们。她出于习惯拿出手机来看的时候,我都会催促她玩游戏,让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还真是狡猾。”贝薇薇的眼中充满了鄙夷,道:“接着说,她喝醉了以后,你是怎么做的?” “我试着喊她,但喊不醒,我就知道她是真醉了。于是我就把她扶上了车,然后开车走了。” “你准备带她去哪?” “当时也没有多想。就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把事情给办了。” “酒吧附近有宾馆,怎么不去开房?” “开房得花钱啊,还要登记什么的,麻烦。” “真吝啬!”贝薇薇觉得再听下去真要跑过去揍他了:“你开车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李桐?” “没有。” “你一直没有发现被人跟踪吗?” “没有,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也没注意那些,我脑子里全想着车上的李钰。” “那也就是说,要不是李桐追尾了你的车,你都还没有发现被他跟踪?” “是的。” “继续说。” 钉头仰起头回忆,说道:“李桐的摩托车撞倒了我的车尾,当时声音很响,我马上就听到了车顶上有滚动的声音,然后李桐就倒在了我的车前。现在想想,我才知道那是李桐在我的车顶打滚的声音。我当时懵了,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李桐就用头盔砸碎了我的玻璃。我气不过,下车要找他理论,但他二话不说就一拳朝我打过来,然后我们就打在一起了。” 贝薇薇问道:“记得具体的时间吗?” 钉头想了想,道:“具体时间不记得。但从酒吧离开的时候,是十点多。” “李桐有没有说什么,他打你是因为知道李钰在你车上,还是因为撞到你的车出了事故。” “他什么都没说,跟疯了一样,非常凶!跑过来就打!” “他拿刀了吗?” “没有。” “你呢?” “我也什么都没拿!我承认,我的车上确实有家伙,但我带着兄弟们在酒吧看场子,车子上放家伙也是没办法。可是我的家伙都是放在后备箱的,而且当时是突发状况,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拿武器。” “那你当时有没有注意李桐的身体,他身上有伤没有?” “没注意。那地方没有灯,又黑,我就是想看也不一定看得见。不过我想他肯定没受多大伤,不然还能和我打架?” “你说你打不过他,你一直在挨打?” “他力气很大,而且很有技巧,我根本就没有伤到他,一直都是他打我。我被他打倒后,他就骑在了我身上,狠狠的扇我的耳光。李桐下手很重,我感觉我的脸都肿了,但他还是不停的打,当时我害怕了,我想我遇见了一个疯子,会不会就这样被他活活打死。这时李钰跑了过来,喊着哥不要打了,才把李桐从我身上拉开。” 贝薇薇眉头一皱,忽然问道:“你再说一遍,李钰是怎么喊的?” 钉头笃定的说道:“她喊的哥,不要打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听见这几个字,我觉得我的命有救了,也才知道这个人是李钰的哥哥。” 贝薇薇道:“你说那里很黑,黑到什么程度,能看清李桐的脸吗?” 钉头想了想,道:“要离很近才看得清。” 贝薇薇道:“也就是说,李钰一眼便认出打你的人是她哥哥。” “是。” 16.那把刀 贝薇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继续说。” “李钰把李桐拉住后,我连忙爬起来就跑上了车,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想着快点跑。李桐就是个疯子,他要是再打我,我肯定会被他打死的。我发动汽车,猛踩油门,一个弯转过去,就看见李桐出现在车前,当时速度已经上来了,就把他撞飞出去了。” “你有没有踩刹车?” “我说了,我当时是转弯过后马上就撞到了他,就算要踩刹车也来不及了。” “那他出现在你车面前时,手中有没有拿刀?” “这个我真的不记得。坦白说,当时我也吓傻了,甚至只看见他那一张被车灯照住的脸。” “那你把车子开走后,有停下来往后看吗?” “没有。当时我只想着跑,什么都不顾了。” “你有看见路边还停着其它的车吗?” “没注意,我真的没注意那些。警官,我真的是冤枉的,李桐的致命伤是刀伤,他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那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肯定是我离开之后,他被别人杀死的。对,肯定是这样!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是冤枉的!” 钉头的情绪激动起来,贝薇薇朝同伴看了一眼,两人彼此交汇了一个眼神。 贝薇薇起身:“就这样吧!” …… …… “你是几点钟到的五十米深蓝?” “大概八点的样子。” “怎么会想到去那个地方?” “毕竟过生日,想找个地方玩玩,去哪都无所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为什么要一个人过生日呢?” 李钰抬起头,幽幽的看着桌子对面的贝薇薇,有些不满的说道:“贝警官,你是在调查我吗?” 贝薇薇平静的解释道:“不是调查你,是调查这个案件。所有与案件有关的人,我们都会向他们了解情况。” “是钉头害死了我哥。”李钰放在桌子上的手捏成拳,怀着恨意说道:“你们都知道的,是他害死了我哥哥!” “可现在钉头不认罪,并提出了上诉。” “你们不能被他蒙蔽。” “正是因为我们不能被他蒙蔽,所以才要详细调查,找到最有力的证据,还你哥哥一个公道。” 贝薇薇看着李钰的脸,看着她已经泛红的眼睛,轻声道:“李钰,你是警校的优等生,应该知道我们这样做的必要性。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很不幸,但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 “我会配合的。”李钰冷冰冰的打断贝薇薇的话。 李钰抬起头,望着房间里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原本不是打算一个人过生日的。我给唐老师打过电话,希望他晚上能和我一起过生日。可惜他拒绝了。” 贝薇薇疑问道:“为什么不和同学,或者哥哥一起过生日,而是要找唐老师?” 李钰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我最近精神不好,心情很差,用唐老师的话说,我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你在找唐老师进行心理治疗?” “是的,我除了是他的学生,还是他的客人。所以生日那天,我不想和别人在一起,只想找唐老师聊天。被唐老师拒绝后,我的心情更差,就突然想到去酒吧了。” 贝薇薇转了转手中的笔,说道:“说句有些冒昧的话,你是不是对唐老师产生移情心理了?” 李钰轻轻摇头:“没那么严重。我承认,成为唐老师的客人后,我对他产生了依赖。但我拧得清。” “既然你不需要李桐和同学们来陪,那又为什么会和钉头喝酒?” “当时他过来找我,我是拒绝的。其实在他来找我之前,我已经拒绝了几个人了。后来我答应和他喝酒,是被他说服了。” “他说的什么说服了你?” “他说他是在酒吧里看场子的,我和他在一起玩,就不会有别的酒鬼来骚扰我了。我一想也是,我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地方玩,就算我拒绝他了,肯定还会有人来继续烦我。当时我觉得钉头没那么讨厌,说话也挺有意思,就索性答应他了。” “李桐知道你去了五十米深蓝吗?” “我除了给室友苏曼发了一个信息,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在五十米深蓝。” “什么时候发的信息?” “就在钉头要和我玩游戏喝酒之前。” “在喝酒的过程中,李桐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或者发信息找你?” “没有。” 贝薇薇将笔放在鼻尖前,说道:“那我觉得很奇怪,李桐是怎么知道你在五十米深蓝的?我问过苏曼,她说她只告诉过梅少聪,没有告诉过李桐。难道,李桐跟踪你?” 李钰淡淡的说道:“这不奇怪。” 贝薇薇皱眉问道:“他以前跟踪过你?” 李钰道:“这不能说是跟踪,应该是暗中保护我。” “可是他为什么要暗中保护你呢?难道他预料到了你会遇到危险?” “哥哥……是我的保护神。”李钰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忧伤,道:“学校里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哥哥非常心疼我。尤其是妈妈过世后,哥哥对我更加照顾。他暗中保护我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有很多次,我一个人去逛街,他都会悄悄的跟着我。” “这份爱护的确很让人感动,只是……会不会有些过头了?” “我说过他的。但他是一根筋,嘴上答应我,实际上还是没有改变。” 李钰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哀伤的说道:“是我害了他。” 贝薇薇叹道:“他真是一个好哥哥。” 贝薇薇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李钰,声音也柔和了些:“那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喝醉的吗?” 李钰擦拭着眼泪,缓缓摇头,道:“不记得了,我甚至已经忘记我是怎么喝醉的了。那时只觉得头很晕,天旋地转,很累,只想睡觉。” “那你是怎么醒来的?” “我做了一个梦,我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什么都看不见,却听见妈妈不停的喊我醒来。等我醒来的时候,头还是很晕很痛,我发现我睡在一张车上,外面黑漆漆的,但是我听见了打斗的声音。我走下车,就看见了我哥骑在钉头的身上,在抽他的耳光。” 贝薇薇连忙问道:“那个地方很黑,你怎么知道那个骑在钉头身上的人就是李桐?” “那是我哥哥啊!我根本不需要看他的脸,只看他的动作,他的体形,我就知道是他。” 贝薇薇向后仰坐,神情严肃,眼中闪过一道疑虑的神色。 李钰接着说道:“我见我哥打的很凶,可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想着让我哥住手,于是就跑过去拉他。钉头趁着这个机会跑上了车,要开车逃跑。我哥听见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一把将我推开,抽出刀就冲了过去。然后,然后……我哥就被汽车撞飞了。” 李钰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 贝薇薇沉默着,让李钰哭了一会,轻声问道:“你说你哥抽出刀冲了过去,就是说他之前并没有拿刀出来?” 17.疑点 李钰捂着脸说道:“没有。” “那把刀是后来插在他胸口的那把刀吗?” “是的,那是他随身携带的跳刀。” “你哥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刀?” “这把刀是我和他在外地旅游的时候买的,他很喜欢这把刀的花纹,而且折起来后不大,携带方便。他曾经还和我开玩笑说,我什么时候想吃水果了,他随时都可以买了削给我吃。” 似乎是勾起了回忆,李钰哭的更伤心了。 贝薇薇继续问道:“你哥被撞倒后,钉头有没有停车?” “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我见我哥躺在地上不动了,钉头也开车跑了,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不知道钉头有没有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了。” “那个时候,你看见有刀插在你哥身上吗?” 李钰摇了摇头,抽泣着说道:“看不见,也没有注意看。在那种情况下,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贝薇薇双手合十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站起来,道:“那就这样吧。辛苦了,回家休息吧。” 李钰放下手,露出满是泪痕的脸,道:“贝警官,你们不会放过钉头的对吧?” 贝薇薇点点头,正色道:“我们绝不会放过罪犯。” …… …… 梅少聪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又或许是有点紧张,他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小腿一直在习惯性的抖动。 门被打开,一个女警察拿着纸笔和水杯走了进来。光线昏暗,梅少聪不太看得清警帽下的那张脸,但只是朝她傲人的胸部看了一眼,就知道来者是贝薇薇了。 贝薇薇在梅少聪对面坐下,抬起头,这才让梅少聪看见她略带着笑容的脸。 “梅少聪,你好,又见面了。” 和气、美丽的女警官,让梅少聪的紧张消除了些,他笑道:“美女警官好!” “这次是例行传讯,还希望你能配合。” “明白,你问吧。” 贝薇薇翻开小本子,将笔握在手中,收敛笑容,问道:“四月八日晚八点的时候,你在哪,在做什么?” 梅少聪一副思索的模样,想了想,道:“在宿舍,和同学用手机玩游戏。” “苏曼是什么时候告诉你李钰在酒吧的?” “大概九点吧,她给我发信息,问我想不想知道李钰在哪。不过等到真正告诉我的时候,应该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为什么?” “她磨叽啊!又是敲我竹杠,又是逗我玩,搞得我都怀疑她是不是骗我的。” “你们的聊天信息还在吗?” 梅少聪掏出手机,滑动着屏幕查找,道:“还在呢!你看,聊了好多。” 贝薇薇接过梅少聪递来的手机,用极快的速度把聊天记录扫了一眼,九点开始,大概聊了快四十分钟,和梅少聪说的一样,都是些苏曼逗他的内容,没有问题。 贝薇薇问道:“问出李钰的地址后,你马上就去了?” 梅少聪将手机放回兜里,说道:“也没有。当时边打游戏边和苏曼聊天,等问出李钰的地址了,我还有一局游戏没打完。我记得好像又打了十分钟游戏才动身。” “嗯,说说之后的事吧,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把车开到酒吧的巷子口时,刚好看见李钰被钉头半推半抱的弄上了车。我想下车阻止,但钉头的动作很快,马上就钻进了驾驶室,发动车子走了。” “当时是几点?” “大概十点过几分的样子。” “往下说。” “钉头开车从巷子的另一边出去了,我连忙开车跟上去,这时还有一辆摩托车快我一步,跑到了我的前面。当时我并不知道摩托车上是李桐,只以为是在酒吧喝完酒了回家的人。钉头把车开到临江路上后就提速了,我那破车追不上他。说到这里我就生气,要不是我上月飙车被人告状到老爷子那里,跑车被没收了,钉头在临江路上能跑得过我?” 贝薇薇用笔敲了敲桌面,提醒道:“别跑题。” 梅少聪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继续说道:“当然,我虽然追不上他,但以我的车技,他也甩不掉我,我始终能把它控制在我的视线之内。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李桐的那辆摩托车也是和我一样,是跟着钉头的。” 贝薇薇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跟着钉头的?就不能是同路吗?” “他跟的紧啊!”梅少聪解释道:“不但紧,而且速度相当快。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是李桐,但依然很担心他。你想想,只要钉头来个急刹车,他不是铁定会撞到车屁股吗?如果仅仅是同路,有必要跟这么紧?” “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我根本就不知道具体情况,有什么理由报警?我只是知道李钰应该是喝多了。但我不知道钉头是谁啊!万一钉头是李钰的亲戚或者朋友呢?再说,钉头也就一个人,只要我一直跟着,发现情况不对,钉头也不是我的对手。” “这你倒是蛮自信。那李桐和钉头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帮忙?” 梅少聪用手指摸了摸鼻尖,道:“等我开车到案发地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两个已经打起来了,当时很黑,我根本就不知道另一个人是李桐。后来是李钰下了车,我听见她喊哥哥,这才知道那个人是李桐。但当时李桐骑在钉头的身上打,钉头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根本就不需要去帮忙啊!” “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李钰和李桐拉扯的时候,钉头趁机跑去开车了。然后李桐追上去要拦住他,结果就被钉头撞飞了。” “当时你有看见李桐手中有拿刀吗?” 梅少聪微微皱眉,想了想,道:“太黑,又有点距离,我看不清。但我看他的动作,和他说的话,估计手中拿了武器。” 贝薇薇看着梅少聪的眼睛,问道:“他说的什么话?” “他大喊,我要杀了你!”梅少聪又补充了一句:“跟疯了似的。” 梅少聪的神情很认真,但眼中极快的掠过了一丝异色,却没有逃过贝薇薇的眼睛。 贝薇薇意识到,案件的疑点更多了。 18.公道 贝薇薇做着笔录,又问道:“钉头撞人走后,还有没有回来过?” 梅少聪摇摇头:“没有,那个畜生连车都没有停,直接就跑了。我发现事情变得严重了,这才拿出手机报警。” “你报警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因为我刚好报警的时候,看见李钰也倒了下去,于是连忙下车朝她跑了过去。” “当时你有去看李桐吗?他那时还有生命体征吗?” 梅少聪偏过头,将目光从贝薇薇脸上移开:“看是看过,但当时我的心里只担心李钰,并没有去详细的看李桐的伤势,反正我已经报警了。” “当时有注意李桐的胸口有刀吗?” “李桐是胸口朝下的,我看不到。那种情况,我也不能破坏犯罪现场去碰他嘛。” “行。”贝薇薇将本子合上,道:“那天晚上的情况就聊到这里,但我想多问一句,你和李桐熟悉吗?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梅少聪摇头:“不熟。” 贝薇薇接着问:“那你和李钰一定很熟吧?我听苏曼说你正在追求李钰。” “是的。” “对自己喜欢的人的哥哥,难道就一点都不了解?” “他哥哥根本就不会给我了解的机会,因为他反对李钰和任何男生交往。” “反对妹妹谈恋爱?”贝薇薇感到很好奇,自语似的说道:“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连妹妹的私生活也要管,他变态呗!” 贝薇薇看着梅少聪,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了一种恨意。 “那李钰对你的追求是什么态度?” “李钰很听李桐的话,从来没有和男生交往过。她在学校的男生心中,是公认的校花,追求她的人可不少,但没有一个成功的。” “李桐会直接介入吗?” “会的,只要被他遇见。” 贝薇薇立马问道:“你呢?有和他起过冲突吗?” “我我……”梅少聪的舌头突然有些打结:“我当然没有!” “别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贝薇薇微微一笑。 “其实美女警官,我真不知道你们还需要调查什么。钉头害死了李桐,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李钰看见了,我也看见了,而且一开始他也承认了。只是后来他害怕了,怕死了,才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你们那么忙,不能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啊!”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接受。”贝薇薇站起身,向梅少聪伸出手:“很感谢你的配合,打扰了。” 梅少聪也站起来,和贝薇薇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微笑道:“我只希望罪犯能尽快绳之于法。” “肯定会的。”贝薇薇饶有深意的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做警察吗?” 贝薇薇看着梅少聪的眼睛,仿佛他的眼睛里有许多好看的事物。 “良知和罪恶之间有一条路,叫做公道。我做警察,就是为了这公道。” …… …… 贝薇薇走进指挥中心的时候,常思考还在看着审讯的回访。 “队长。”贝薇薇走到常思考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大屏幕。 屏幕中,放映着他审讯梅少聪时的画面。 常思考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贝薇薇:“辛苦了。” “谢谢。”贝薇薇将咖啡放在嘴边吹了吹,道:“常队,这个案件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常思考道:“那就说说你的判断。” 贝薇薇说道:“第一,钉头在审讯过程中非常自然,他对自己的罪行和邪念很坦白,陈述过程中的表情和情绪都很真实;第二,李钰下车后在黑暗中一眼就认出了李桐,虽然她解释为她对李桐很熟悉,但我不这样认为。李钰极有可能早就知道李桐在跟踪她。用她的话说,就是李桐在暗中保护她,所以她才敢和钉头喝酒。但是她为什么不和我们明说,而是要隐瞒?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第三,在我问梅少聪有没有看见李桐拿刀的时候,梅少聪说他看不清,但听见李桐大喊要杀了钉头,所以判断他拿了刀。李桐真的大声喊出了一句这样的话吗?这种带着杀气的呐喊,为什么钉头和李钰都没有提起过?难道他们那一会都耳鸣了?而且梅少聪说他不记得报警的时间。他拿出手机打电话,一定会看见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的,怎么会不记得?梅少聪应该在说谎。” 常思考说道:“他为什么说谎,难道你怀疑他是凶手?” 贝薇薇坦言道:“在没有结案之前,任何怀疑都是有意义的。只要有人说谎,案件就存在隐情。” “这或许只是你的直觉。任何事情,任何细节,我们都要全方位的分析。”常思考看着屏幕说道:“钉头的录像我仔细看过,他的确很放松,表情和情绪都很自然。但你不要忘记,他是二进宫,他是有前科的人,在对付警察审讯方面,他有经验。至于李钰,他和李桐从小一块长大,对李桐的言行举止熟悉,这说得过去。你想想你自己会不会有这样的经历,你一个人在家里,可是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就知道一定是自己的爸爸回来了?你也没有看见你爸爸的脸,但是你熟悉那种脚步声。所以这不奇怪。梅少聪说李桐大喊要杀了钉头,通过他们的描述,在那个时候,李钰的头脑是不清醒的,还属于酒精麻痹阶段,会出现记忆力断层。而钉头已经上了车,正在发动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大,钉头坐在车子里面,是否刚好把李桐的声音掩盖住了,所以他刚好没有听到?” “队长你还是断定钉头就是凶手?可是那把跳刀怎么解释?” “李钰说了,常思考在追击钉头的时候拿出了刀,然后被钉头撞飞。这就极有可能造成因为碰撞,而致使跳刀插进了李桐胸口的状况。或者说,跳刀并不是在碰撞过程中插进去的,而是在李桐下坠落地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贝薇薇盯着屏幕沉思。 常思考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说道:“不是我针对钉头。而是李钰和梅少聪,没有作案动机。” “可万一他们有呢?” 常思考朝贝薇薇望去:“你还想要调查?” 贝薇薇认真的说道:“只要还有疑点,我们就不能轻易放弃。” 常思考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暂时还没有。但李钰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或许我能从唐老师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常思考吐出一口浓烟:“他会把病人的情况告诉你吗?他不会做那种违背职业道德的事。” “职业道德和正义公道。”贝薇薇喝了一口咖啡,微笑道:“我相信他会选择后者。” 19.唐老师和他的新助手 落地窗外是斑驳的阳光,倾洒在正对面的球场上。足球在绿茵植被上欢快的滚动,一群阳光男孩朝它追逐。偶有阳光从光滑的球面反射到男孩的脸,青春、激情。 唐渊站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杯温白开水,神态怡然。每当看着球场上那些充满朝气的生命,他就会暂时忘记客人们的烦恼,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一点善意。 苏曼被他叫进来后,他们聊了很多,聊得很愉快,无非是谈论一些校园内的趣事。在唐渊的面前,苏曼尽量让自己保持的淑女些,但说到尽情处,她那大大咧咧的本性总是像嗅到猎物味道的猛兽般狂躁起来。 “不过好在,老师似乎并不讨厌我这种个性。”唐渊心理咨询室的新助手在心里这样想。 在唐渊眼里,苏曼和李钰完全不同,虽然外表不及李钰带给人惊艳,但却有着讨喜的面容和热情。李钰是阴柔的冰之美,那她就是火热的夏之花。 “唐老师,没想到你做学生的时候也是那么调皮。” 苏曼今天很开心,她原以为和唐渊单独在一起会很紧张,但真正交流起来,唐渊就像是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唐渊望着球场上说道:“读书的时候不调皮一点,再往后能调皮的机会就少了。这个世界,可不会允许成年人耍孩子气。” 似乎觉得和唐渊熟络了,苏曼说话也更直接了些:“唐老师,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问吧。” “学校里有传言说你以前是警察,而且还是个破过很多大案的警官,这是真的吗?” “学生们似乎总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唐渊偏过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反问道:“你觉得我像警察吗?” 苏曼若有其事的打量着唐渊,最后摇了摇头,道:“不太像。你怎么看都是个有学问的教授。” “这不就对了?我这样的人是做不了警察的。”他眼睛向上望着,想了想,道:“书生气。” 苏曼耸肩,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唐渊转过身,朝苏曼走去,在苏曼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问道:“李钰的精神状况不太好,这个事你知道吗?” “也是后来她来你这里后才知道的,不过我有察觉。” “你察觉到了什么?” “她经常做噩梦,而且还会大叫着被吓醒来。我和她住的是四人寝室,另外两个人和我一样,被她吓醒来好几次。而且这段时间,她总是精神恍惚,就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会经常发呆。当时我想,这和她的睡眠不好有关吧。” “你没有问过她梦见了什么吗?” “问过,不过她不肯说。” 唐渊向后仰去,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苏曼面带忧色的问道:“唐老师,我看你很关心李钰,她的病是不是很严重啊?” “那倒不是。只是她刚找到我,然后又出了这些变故,我想对她多了解一下,这样也好帮助她。” “唐老师,你真好。” 唐渊朝苏曼望去,认真的说道:“你当面说我好,让我很尴尬啊。” 苏曼机灵的说道:“那我要是当面说唐老师,你好坏,你会不会更尴尬?” “你在撩老师。” “哈哈哈!” 苏曼边笑边说道:“老师你当年一定是个撩妹高手。” “其实我现在也还年轻。” “那是那是!” 唐渊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放在膝上,微微一笑,道:“别说我了,聊聊李桐吧,你和他熟吗?” 苏曼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道:“谈不上熟,我和他没有直接接触过,只是因为李钰的原因,经常看见他。” 唐渊问道:“他和李钰关系好吗?” “很好啊!”苏曼点头,又有些疑虑:“就是……有些过了。” “过了?哪里过了?” “他不像李钰的哥哥,倒像是李钰的爸爸。不对,比爸爸还要管得严!” “我曾经听李钰说起过,说李桐就是她的保护神。” “保护神……这个形容贴切!可是唐老师,你知道他是怎么保护的吗?”苏曼说的兴奋起来,又调整了坐姿,接着道:“他不允许李钰谈恋爱,甚至不允许任何男生接近李钰。”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钰说,李桐是担心他上当受骗,受到伤害。” “这还不算什么。”没等唐渊接话,苏曼又说道:“在李桐的眼里,好像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是坏人。李钰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就不说了,有几次和我一起出去逛街,李桐都在后面偷偷跟着。” “他跟着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保护李钰啊!怕她在外面遇见坏人!”苏曼感叹道:“我的天,哪里有那么多坏人,再说,一般的坏人遇见我们,也不见得奈何得了我们!” “别这样说。”唐渊摇摇头,道:“李钰这次不就遇见坏人了?” “那是她傻!”苏曼似乎有些生气,抱怨朋友道:“一个女孩子在酒吧和陌生男人喝酒,那是作死,别人没在酒里下药就不错了!” “有个厉害的哥哥保护着她,她想喝点也没关系不是吗?” 苏曼刚想说什么,忽然愣住,朝唐渊望去,有些惊讶的说道:“你是说……李钰知道李桐跟着她?” 唐渊盯着水杯,说道:“我这也只是猜测,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李钰是个很谨慎的人。” 苏曼轻轻皱起眉头,柔声道:“倒是有这个可能。那天又是李钰的生日,李桐就更加会跟着她了。” 唐渊问道:“未来的警花,从这件事情上你能分析出什么?” 苏曼倒是真的在做分析,思索了一会后说道:“我想不明白。既然李桐在暗中保护着李钰,那为什么不阻止李钰和钉头喝酒?” “你为什么认为他一定会阻止?难道他除了不允许李钰恋爱,自己还会介入?” “会啊!就算在学校里,有男生和李钰离得太近,只要被李桐看见,李桐都会出来阻止。老师你是不知道,李钰的追求者可不少,但有一大部分都是被李桐吓跑的。” 唐渊点点头,道:“要按这样说的话,像钉头这种小混混,李桐就更要让他离李钰远点了。” 唐渊抛出一个问题:“会不会是因为在别人的场子,不比学校,李桐有些胆怯?” “才不会呢!”苏曼立马说道:“为了李钰,李桐可是谁都不怕的。你是不知道,李桐对那些男生的凶样!就拿梅少聪来说吧,学校里谁不知道他是有钱的大少爷,成天屁股后面有一群跟着他厮混的男生,完全就是一个小霸王。但上次李桐一点面子都不跟他给,当面把他送给李钰的花给扔了,还说要打断他的腿。” “梅少聪?” 唐渊眼中迸射出一道光,问道:“他和李桐有过正面冲突?” 20.未来的暴躁小警花 “就在李钰生日那天,他们俩就遇见了。因为李钰在场,所以才没有打起来。”苏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连忙问道:“唐老师,你不会怀疑李桐的死和梅少聪有关系吧?” “当然不。就算要怀疑,那也是警察的事。” “梅少聪他不会的。他性格开朗,其实人也挺好,不会做那种傻事。再说,学校里和李桐起冲突的男生可多了,好多都是李钰的追求者。” 唐渊轻轻仰起头,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李钰的妈妈是一年前过世的吧?” 苏曼点头道:“是的。” “在李钰的妈妈过世前,李桐没有对李钰这样照顾吧?” 苏曼几乎想都没想,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那个时候李桐才不会跟踪我们呢!因为李桐的变化,我还和李钰聊过,但一想到李钰的爸爸过世的早,然后妈妈也没了,心想李桐可能是加重了自己作为哥哥的责任感。” 唐渊点点头,目光锐利,心中似乎有了思路,道:“李母的死是他们兄妹关系产生变化的关键。或许是李桐的责任感被无限放大,也有可能是亲人的相继离去,导致李桐不愿再失去李钰这个亲人,从而产生了极端心理。” “极端……”苏曼默默的品味着这个词,极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对,极端,李桐对李钰的爱就是极端。” 唐渊问道:“李桐对李钰还有其它的极端表现吗?” 苏曼想了想,道:“那倒是没有发现,也没有听李钰说起过。” “李钰对李桐的做法怎样看待?” “她理解李桐,知道李桐这样做都是为了她好。她和李桐的感情很好的。现在李桐被害了,李钰整个人眼看着都瘦了一圈,我都替她担心。” 苏曼忽然问道:“唐老师,我听说那个钉头找了律师要上诉,不会有什么猫腻吧?要是钉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那李桐就太冤了。” 唐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道:“无论这个案子的结果怎样,钉头的恶行都是事实,他会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对!他就是个社会败类,可千万不要放了!”苏曼恶狠狠的骂道。 就在这时,唐渊的手机响起。他拿出电话,看见来电显示后,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柔声道:“喂,小昭。” 电话那头传来小昭焦急的声音:“老师,我弟弟出事了。” “别着急,你慢点说,究竟什么事?” “他惹了麻烦,现在别人不许他走,非要他赔钱。” 唐渊站起来,问道:“你们在哪?” “西坡桥下。” “先稳住,不要和别人起冲突,我现在过来。” 苏曼也站起来,见唐渊挂了电话,连忙问道:“小昭姐出什么事了?” 唐渊道:“遇到了点麻烦,我得过去一趟。” 苏曼道:“我也要去。” “你现在也是这里的一员了,留下来看家吧。” “唐老师!”苏曼急了,道:“今天这里反正也没什么事,让我和你去吧,多个人也多份力量。” “有些事情不是人多就可以更好解决的。” “老师你自己都说了,你太书生气。温柔的人要处理起冲突来未必更好。我去了,或许能帮上忙的。” 唐渊忽然笑了,道:“行,那你去吧,未来的暴躁小警花。我去开车,你给贝警官打个电话,要她一会去西坡桥下一趟。” 苏曼疑问:“这是……报警?” “也可以这样理解。”说完这句话时,唐渊已经走出了房间。 柳州市,西坡桥。 三十年前,在柳州市还是座老城的时候,西坡桥就是这座城市里最热闹的地方。当时桥下的水还没有被污染,城市马路上也没有弥漫着和汽车尾气混杂的灰尘。绿树成荫,倚桥伴水的桥下河边,可正谓是小桥流水人家。那会人们的娱乐项目也不多,饭后都爱来这里逛逛,散步,吹风,闲话家常。 现如今旧城改造,西坡桥也做了大肆改动,城市里多出了许许多多热闹的场所,但西坡桥下依然如初。钟爱这里的粉丝没变,只是他们的年纪都已老去了三十岁。于是这里渐渐变成了老爷爷老太太的活动中心,棋桌、牌桌,多时高达上百桌,而往往一盘棋两个人下着,周围却有五六人围着看。站在西坡桥上往下望去,看见的全是棋盘与人头,还密密麻麻的穿插着白发,好不壮观。 唐渊曾经站在桥上往下望时就说过:“从这里往下看,有一种在电脑棋牌游戏大厅选桌位时的既视感。” 在附近的停车场停好车,唐渊很快就找到了小昭。 事情很简单,原来这里来了几个摆残局的人。这些人年龄都不大,最小的二十来岁,最大的也才四十岁的样子,在这种类似于老年人活动中心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但他们却来这里已有半个月了,并且每次都能吸引到很多人来破残局。没破给他们钱,破了他们返给钱,就是一个赌博的性质。 小昭和弟弟今天路过这里,弟弟唐雪棋似乎对破残局很有兴趣,而且赌性极大,押的五百一局。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都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出丑,却没有想到,唐雪棋居然连破数局,赢的那些摆局者目瞪口呆。而他们之间的冲突,也就因此而发生。 唐渊和苏曼赶到的时候,唐雪棋正被两个男人按在椅子上,小昭正在和另外三个男子理论。主要和小昭交涉的是一个大胖子。唐渊朝这个大胖子望去,见他满脸横肉,看上去面向敦厚,但眼中凶光尽显。 大胖子也盯着唐渊看,言语中带着冷冰冰的笑意:“你是来送钱的?” 唐渊朝大胖子后面的唐雪棋看了一眼,这个十八岁的男孩留着平头,长得彪悍,虽然被人扣着,但脸上毫无惧色。 唐渊问道:“小棋,你欠他们钱?” 唐雪棋说道:“我不欠钱,唐老师。” “那是你们赌棋,你输了?” “我也没输。”唐雪棋朝大胖子望去,道:“是他们输了不认账。” 唐渊点点头,对大胖子说道:“他不欠你的钱,也没有输给你,那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哎哟,感觉这是要来找碴子啊!”大胖子冷笑一声,说道:“这小子叫你老师,你是老师?” “不错。” “既然是老师,就回去教书,来这里凑什么热闹。你不肯出钱,那就让他的父母来领他走。” “老师应该教书没错,但也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学生。” 大胖子笑的更厉害了,望向唐渊的眼中充满戏谑,道:“这趟浑水不是你这个老师能趟的。” 苏曼也冷笑起来,突然朝唐雪棋走去,喝斥道:“这件事我们管定了,放开他!” 言毕,苏曼就伸手去拉唐雪棋。 那按住唐雪棋,站在他右手边的男人本想挥手去拦苏曼,却不曾想到苏曼突然向前一冲,原本伸直的手弯曲,手肘猛地击打在那男人的肚子上。见情况不对,唐雪棋左边的男人也连忙朝苏曼出手,但已经迟了,苏曼一脚已先踢到了他的裆部。 转瞬间,两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哇哇大叫。 围观的老头子老太太们顿时一阵喝彩,大声叫好。 21.西坡桥下 大胖子面露怒色,沉声道:“看不出来,还是个小练家子,你们这是要抢人?” 苏曼将唐雪棋带回到小昭身边,强硬的说道:“就是抢了,怎样?” “哼!”大胖子高喝道:“你们今天一个都走不了!” 随着他这一声喊,人群中又挤进来五个人,这些人的手中,竟然拿着明晃晃的棍棒和小刀。而站在大胖子身边的两人,也拿出了刀具。 见状,围观群众纷纷向后退了一些。 大胖子又说道:“我圣手孙在这里摆棋局,谁不敬我三分?想从我手上抢人,没门!” 唐渊似乎知道这个名字,疑问道:“你是圣手孙?” 见唐渊知道这个名字,大胖子显得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面对数人拿着武器围着,唐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笑道:“我只是没想到,圣手孙居然也会干这种勾当。当然,你在这些老人中摆局,赢了也是不偷不抢,可是你既然摆局了,那也要愿赌服输。小棋赢了你们,你不但不给钱,还要扣人讹人,就不怕同行笑话你?” “放屁!”圣手孙向前一步,指着唐雪棋说道:“他要只是赢我,我二话不说给他钱!可这个臭小子不仗义,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棋局的解法说出来,这就是他坏了规矩!” “你才放屁!”唐雪棋也向前一步,厉声道:“你要是纯摆残局我管不着,但你们相互之间打配合玩手段,作假骗这些老人家的钱,我当然要揭穿你!” “说得好,小伙子!”人群中有人高喊。 “谁再多嘴我弄死谁!”圣手孙朝周围的人吼了一声,又对唐渊道:“他砸了我的买卖,断了我的财路,那就得付出代价!” 圣手孙旁边一人凑在他耳边说道:“老大,我们掏家伙了,估计会有人报警,我们得快点。” 圣手孙眼睛转了转,也抽出刀对着唐渊比画:“再问你一次,给不给钱?不然你们今天每人身上都会多个窟窿!” 唐渊问道:“你要多少钱?” “一万!” “这么多?” “那多少你就愿意给?”圣手孙决定退一步。 唐渊摆了摆手,道:“你别误会。我只是随便问问,一毛钱我都不会给的。” “你大爷!”圣手孙被彻底激怒了,顿时一刀朝唐渊捅去。很多人拿刀都只是吓唬吓唬人,但他却是真的捅,倒也是个凶狠角色。 唐渊却像是早料到他会出手,身子迅速往右一偏,左手向下一压,将圣手孙的手臂压住,右手猛地朝他脸上扇去。 这一下太过突然,圣手孙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冒金星,脸上像是被一口大锅底给砸中了一样,就这么向后倒了下去。 “小昭,你们后退。” 一招放倒了圣手孙,唐渊迅速出手,又朝两个手持凶器的人打去。 苏曼被小昭向后拉,她退了几步后又想冲进去,道:“我去帮忙。” “不用,他们手中有武器,别误伤到你了。” “可是唐老师他一个人……” 小昭却极有信心的说道:“放心吧,你去了会让老师分心的。” “我姐说的没错,我们就欣赏吧!”唐雪棋也跟着说道,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说是欣赏,可是就在他们说几句话的功夫,唐渊就将五个人打倒在地,剩下的几个人虽然手中还拿着刀,但都一直往后退,不敢再上了。 苏曼扶了扶眼镜,嘴微微张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在她的眼中,唐渊有很多吸引她的地方。但都和儒雅、渊博有关。却没有想到,唐渊居然也是个练家子。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警服的女警察从人群中走了进来。看见了他,那些还没有和唐渊交手的人望了望自己手中的刀,然后连忙作鸟兽散逃跑。这时又从人群中冲出来几个警察,将他们一一制伏。 贝薇薇抬头挺胸走到唐渊面前,竟像是对待上司一样朝唐渊行礼,道:“唐队,这个点路上堵车,来迟了!” 唐渊拍了拍手上的灰,微笑道:“不迟,刚刚好。” 说着,他朝还倒在地上直哼哼的大胖子望去,说道:“大贼一个。” 贝薇薇朝大胖子望去,顿时眼睛一亮,连忙蹲了下来,道:“偷王圣手孙?” 圣手孙惊慌失措的喊道:“什么偷王圣手孙,你认错人了,我是棋神圣手孙!” 苏曼走过来往圣手孙屁股上踢了一脚:“我呸!连一个孩子都下不过,还棋神,你恶心不恶心你!” 唐雪棋用手指捅了捅苏曼的背后,抱怨道:“我不是孩子,我只比我姐小四岁……” “别装了啊大人物,你的照片和模样都在我脑子里。”贝薇薇拿出手铐将圣手孙拷住,得意的说道:“我刚来到柳州的时候,圣手孙和盗王郑就已是大名鼎鼎,现在你落在我手里了,盗王郑怕是也不远了。” 贝薇薇站起来,朝唐渊笑道:“唐队,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我得请你吃饭!” 唐渊摆摆手:“不用,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了。” “什么事,唐队尽管吩咐!” “别叫我唐队就行了……” 苏曼连忙问道:“对啊,贝警官,你为什么叫唐老师唐队?” “好了好了!”唐渊连忙打岔:“这件事已经结束了,贝警官你带他们回警局吧!” 圣手孙在地上喊道:“你们关不了我多久的,你们会倒霉的!你们知道我现在跟着谁做事吗?” 贝薇薇悠悠的说道:“我只知道你现在已经沦落到诈骗老人家的钱了。” “放屁!”圣手孙怒骂道:“你一个小小的警察敢抓我?你们局长都是我们梅……” 圣手孙忽然闭嘴。 贝薇薇挑了挑眉毛:“梅什么?” 圣手孙咽了咽口水,眼神显得很惊恐,道:“没什么。” “哼!”贝薇薇冷哼一声,大声道:“带走!” 唐渊对贝薇薇微微一笑:“辛苦了。” 贝薇薇也微笑道:“本来我找你还有点事的,但现在肯定不行了,我再找你。” 唐渊点头:“好的。” 群众们看着贝薇薇和众警察将圣手孙他们带走,都纷纷议论起来,全都是对唐渊等人的褒奖之声。唐渊受不了当面赞美,对爷爷奶奶们笑了笑,带着苏曼和小昭姐弟向河边走去。 “唐老师,你……”苏曼欲言又止。 唐渊疑问:“怎么了苏曼?” 苏曼低着头,竟似有些羞涩,轻声道:“老师你一点都不……书生气。” 唐渊笑了起来,边走边道:“是他们太弱。” 四人径直走着,离开人群。 河边,垂柳下,有一张桌,一副棋盘,一个老人。 老人手握着棋子,竟是一个人在下棋。 黄昏已至,河边刮起了一阵晚风,吹动着河面波光粼粼,柳枝沙沙摇曳。 老人转过头,对唐渊和蔼的一笑。 22.下棋的老人 河边这老人白发苍苍,身着白色底、绣着黑色花鸟图案的绸大褂,外形老迈,但笑起来却是精气神十足,眼中没有腐朽的气息,反而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唐渊直接在他对面的空位上坐下,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问道:“又在与天斗?” 老人移动着棋子,说道:“人要懂得敬畏,我可从不敢与天斗,充其量是与自己斗一斗。” 他打开桌面上的水壶,拧开喝了一口,道:“我又不是混沌,哪能胜天半子。” 唐渊提议:“趁天还没黑,我们来一局?” 老人抬头望了望天,夕阳如血,微笑道:“也好。杀你一局,睡得更香。” 说罢,随手将棋局打乱。 苏曼和小昭姐弟对视了一眼,看出来唐渊和这老人关系不一般,便都默默的围坐在棋桌旁观战。 一边是小桥下的河流,一边是人来车往的马路,和对手心无杂念在这静谧与喧闹的交汇处弈棋,是西坡桥下的老人们最大的乐趣。唐渊不是老人,但他似乎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十步之内,一老一小用的都是常见的走法与套路,看上去不分上下。苏曼会下象棋,但并不精通,更是看不出谁更厉害一些。 第十二歩时,唐渊终于利用远炮做威胁,单马过河。第十五步时,卒子也过河,成为马下护卫。这一组合兵团终于在老人严密的防御阵中打出了一个窟窿。 老人悠悠的看着棋子,神情依然轻松,道:“十多步了才发起进攻,你怎么跟我这个老头子一样,谨小慎微了?” 唐渊说道:“稳一点儿好。” “年轻人求拼不求稳。”老人朝棋桌旁的唐雪棋看了一眼,道:“这个孩子就很好。” 唐渊微笑道:“他很年轻,也的确是孩子,可惜我已不是。” 唐雪棋自辩道:“我成年了,我不是孩子……” 小昭连忙拉了他一下,道:“别插嘴。” 老人并没有派子去收复失地,依然做着防御调整,道:“一夜长大都只是情绪上的假象,成长需要的是阅历和吸取教训。” 唐渊道:“正因为我明白这点,所以我不会冲动。” 老人道:“冲动和拼是两回事。冲动是行动,拼是一种心态。” “你中计了。”唐渊加派了兵力,重点进攻打开的那道口子,这时他的马已经踩子将军,而跳开的马给他的车创造了吃掉对方的车的机会。 老人平静的说道:“看来你现在善于用计,就像圣手孙落进你的圈套一样。” 唐渊说道:“那是他贪心、自大所致。” 老人说道:“换做以前的你,会更直截了当一些,总不会让这个孩子打头阵。” 唐渊朝唐雪棋望去,道:“那也是为了让您亲自看一看他。” 听着唐渊和老人的对话,苏曼一开始是一头雾水,直到听见了这几句,才忽然意识到,刚才圣手孙和唐雪棋的冲突不是偶然的,而是有计划的! 苏曼惊呼道:“刚才是你们给他下的套?” 唐渊微笑不语。 苏曼看着唐渊说道:“难怪出门之前你就要我给贝警官打电话,这是你们商量好的计划吧!老师,你在帮助警察抓贼啊?” 唐渊没回答,老人却说道:“这件事不是他帮助警察,是我叫他来帮忙的。” “是您?”苏曼疑问。 老人朝渐渐收拾棋盘回家的老人们望了一眼,道:“这里本来就是我们这些老人家混混日子的地方,下棋或许会争个胜负,但从不赌博。即使有拿钱出来做筹码的,也是那些打打小麻将的老太太们,但都打的很小,五毛、一块,打不出什么输赢,纯粹图个乐。” “可圣手孙一来,情况可就不一样咯。”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每个人都有赌性。无论年纪,不分男女,只要赌性被激发出来,控制不住,就很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圣手孙就是利用这一点,在这里摆局圈钱。他骗别人钱我管不着,但他赌得太大,骗得太多,让一些老人来这里的目的和性质都变了,把这西坡桥下搞得乌烟瘴气!” 老人轻轻拍了下桌角:“所以,我就不能不管了!这个地方我还没玩够,把这里搞没了,我上哪玩去?” 苏曼点了点头,明白了前因后果,可还是有些疑问:“可是老爷爷,你为什么不报警,而是要找唐老师?” 老人朝苏曼望去,眼神诧异,又朝唐渊努了努下巴,道:“他不就是警察吗?” “啊?”苏曼张大嘴看着唐渊。 唐渊用无奈的语气说道:“爷爷,我现在是老师……” “哼,不成器的家伙!”老人有些生气,忽然抬起炮打了唐渊的车,厉声道:“吃子!” 接着,老人又连走两步。 “将军!” “再将!” 唐渊还想反抗,仔细观察棋局,忽然大吃一惊。再往后看三步,已是步步被封,居然已被老人一招将死。 “这……”棋局的变化完全出乎唐渊的预料。 他问道:“刚才被我的马和卒攻进去,是您故意的?将计就计?” 老人摆摆手,悠悠的说道:“哪来那么多的计中计。其实道理很简单,我看中的不是几颗棋子,而是全局的胜负。棋子再多,看似实力强大,但其实只是摆设。要想胜利,哪怕只有一颗棋子,只要它能发挥出最关键的作用,也就够了。” 唐渊点点头,道:“我输了。” “哈哈,老头子可以睡个好觉了。”老人端起水杯站起来,唐渊连忙替老人收拾棋盘。 “爷爷,我送您回去吧。” “也行,但是你别开车,我想走走。” 唐渊明白老人的意思,将车钥匙递给小昭:“你把车开回去。” 小昭向唐渊点点头,又朝唐雪棋看了一眼,似乎有话在嘴边。 唐渊知道小昭想说什么,道:“先回去吧,小棋的事我和爷爷再商量商量。” 闻言,老人忽然道:“那就大家一起商量。他刚才都说自己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那他自己的事自己也应该做主。” 小昭一听有戏,连忙问道:“爷爷觉得他可以?” 23.爷孙 老人双手捧着水壶,望着唐雪棋,道:“勇敢无畏,临危不惧,虽然戾气十足,但年轻人有戾气也没什么,只要走上正途。这样的好苗子,我当然是可以给我那些小兔崽子推荐的。” 小昭顿时大喜:“谢谢爷爷!” 唐雪棋倒也懂事,不需要姐姐提醒,连忙向老人致谢,还不忘感谢唐渊。 老人又道:“我推荐的话,能去的地方有很多,你是想条件好点的,还是艰苦一点的?” 唐雪棋认真的说道:“我不在乎条件,只要能磨练人,学到真本事!” “好样的。”老人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去当兵?” 唐雪棋道:“我爷爷对我说过,男儿就该在部队里磨练,不当兵会后悔一辈子的!而且我想学到本领,以后和我姐姐一样做警察!” 老人笑道:“你爷爷是个不错的老头,有机会我得和他下棋。” “他已经过世了。” “那也会有机会的,我迟早也得下去。” 唐渊拍了拍唐雪棋的手臂:“爷爷会安排的,等电话吧!” 言毕,唐渊和老人沿着河边离去。 苏曼的神情有些木然,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触动很大,她觉得自己眼前就像蒙上了一层雾。而她一直心仪的唐老师,就仿佛身在雾中。她也已经确定,传言是真的,唐渊以前真的是警察,只是他为什么不愿提起这件事? “走吧,苏曼。”小昭催促还在发愣的新同事。 苏曼“嗯”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件事怎么又和小棋当兵扯上关系了?” 小昭笑了笑,道:“那个老人是唐老师的爷爷,是个老军人,也是个退休老干部,他以前带出来的一些兵现在有不少都在部队里当官。小棋想去部队磨练,但名额被别人占了,所以我就找唐老师帮忙。唐老师说这事得看他爷爷同不同意,刚好他要帮他爷爷处理圣手孙的事,就让小棋在爷爷面前表现一下,看爷爷看不看得上他。” “我明白了!”苏曼大口吸了口气,说道:“所以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唐老师布的局。他既帮助他爷爷处理了圣手孙,又有意让爷爷观察小棋的表现。” “嗯!”小昭微微一笑。 “看来他们爷孙的这局棋,表面上是爷爷赢了,但实际上是老师胜了?”苏曼撇了撇嘴,道:“老师还真是心机BOY啊!” “不对。”小昭纠正:“是心机老BOY。” “啊,哈哈!”苏曼挽住小昭的手臂大笑起来。 黄昏已至,夕阳淡去。 晚风吹动着垂柳。 唐渊和爷爷沿着河边散步,不时闻到被风带上岸的那种类似于水草的味道。 带着清新,但有些刺鼻难闻。 老人走路的速度很慢,但步步为营,下盘依然很稳健,就和他下棋一样,不求快,只求稳。他看着远方的夜色,先开口说道:“这一年来,别人都在宽慰你,只有我总是骂你,你不太愿意和我这个老头子待在一块吧?” 唐渊知道爷爷的耳朵还很灵光,不必刻意的提高声音,柔声道:“怎么会,我是爷爷带大的,没有爷爷的那些训骂,不可能会有今天的我。” 老人说道:“可现在的你并不好。” 顿了顿,老人又说道:“你还是没有放下。” “哪能那么容易就放下。这才过去一年。爷爷,远远出生后,她就是我的命。” “远远是我的重孙女,难道我会不喜欢?但人生苦短,你又有多少个一年?” “爷爷,你说我不成器,但我觉得当老师没什么不好。教人育人,给他们智慧的种子,让他们开出灿烂的花。” 老人将水壶递给唐渊,自己空着双手背在身后,说道:“我不是气你当老师不好,你奶奶也做过老师。我气的是你没有勇气在失败的地方站起来。” 唐渊坚定的说道:“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怎么去保护别人?我做不了警察。” “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你现在的样子,如果和自己下棋,永远都只是输。”老人气愤的看了唐渊一眼,严厉的说道:“我当年做团长的时候,带着部队去剿匪,因为我的判断失误,牺牲了一个营长和两个排长,并且加重了战士的伤亡。我又何尝对得起他们?但是因为这样,我就要引咎离开部队,从此躲在家里,做一个靠别的军人保护的老百姓?一辈子再害怕摸枪?” 唐渊的呼吸加重,情绪有些起伏,加大声音道:“可是我可以不犯错的!那明显是一个圈套,可是我居然会相信!我太自以为是,相信自己的感觉,却不相信下属们的判断,远远就是被我自己害死的!” “后悔有用?”老人用一句简单的话回应,又道:“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放弃调查。但你如果能做回警察,不是更方面你调查?” “爷爷,我有我的计划。”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已经是一个老人了,我只会继续训斥你,对你啰嗦,对你发脾气,但帮助不了你。” “我明白的……但其实您的训斥,就是帮助我。” “别净说这些好听的。那你调查出什么东西了吗?” “当然有一些线索……爷爷,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老人咳了一声,一脸诧异的看着唐渊,道:“老子是军人。” “唉!”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人要成长起来,总是不容易的。这就和下棋一样。下棋可以悔棋,悔几步重来。生活中却没有悔棋,走出这一步,哪怕错得一塌糊涂,你也别想悔棋,只能接受教训,走好下一步。生命是一条单程航线,生活是不能悔的一盘棋,珍惜生命的过程,走好生活的每一步,这盘人生之棋,才会少些困窘,多些从容,少些悔恨,多些笑容。” “唐渊,你好自为之吧……” “爷爷,我会的。”唐渊重重点头,然后望着河面上的夜色。 夜幕已降临,河面上的夜色也仿佛是一团黑水,深不见底。唐渊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团黑暗,仿佛要穿透表面进入最深处。 在那最深的地方,他仿佛看见了一张脸。 那张脸在对他笑,在伸出柔软的小手,想要他牵,想要他抱。 唐渊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的光。 “我会好好生活。但远远,我一定会抓住那个人,那个害你的混蛋。他能躲避掉法律的眼睛,但休想从我手中溜走。无论他是谁,我都会让他万劫不复!” 夜色浓了,老人没有看见孙子的脸。 那张脸,狰狞的恍如魔鬼。 24.和老师同居的女学生们 唐渊在柳州市里有房子,但他很少回,通常都是睡在咨询室。无论是教书还是接待客人都方便些。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个房子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只会让唐渊陷入更深的孤寂。 唐渊送回爷爷再回到咨询室的时候,李钰的房门关着,小昭告诉他李钰已经睡了。唐渊原本还想找李钰聊一聊的,但想到可能是她今天被警察传讯,精神上比较疲惫,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刚准备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李钰的门打开了。只是走出来的不是李钰,而是苏曼。 “唐老师,你回来了。”苏曼笑着对唐渊挥了挥手。 唐渊一脸呆滞的看着苏曼,她披着头发,身着一套粉红色的单薄睡衣。脸上卸了妆,比白天显得更为素雅。 唐渊张大嘴巴说道:“连睡衣都带来了,你打算长期睡在这?” 苏曼猛点头:“是呀,我连被窝都抱来了。” 唐渊指着自己,问道:“我有同意过?” “小昭姐同意了啊!”苏曼一把抱住小昭的手臂:“被窝还是小昭姐帮我一起搬来的呢!老师你知道的,女孩子东西多,除了日常用品,还有化妆品,还有我的比比熊……” “等等等等……”唐渊打断苏曼的唠叨:“我不责怪小昭擅自做主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你,李钰不会在这里常住的。” “不要紧啊!”苏曼马上说道:“李钰如果走了,我就刚好一个人睡她的房间啊!” “你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我现在也是唐渊心理咨询室的一员了,是老师你的二号大弟子,当然要和小昭姐一样住在这里。” “小昭住在这里是因为她没有课了,要全心全意帮我打理事务,住在这里方便些。可你还有课要上……” “没关系的,这里本来就是学校嘛,多走几步路的事。” 唐渊用无奈的眼神看了小昭一眼,小昭马上侧过脸去偷笑。 “真拿你没办法。” 说完这句话,唐渊便转过身向办公室走去。苏曼向小昭做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唐渊忽然又回过头,道:“两位姑娘,你们想过一个问题没有?” 小昭和苏曼都睁大眼睛看着唐渊,等待他说下去。 “这里毕竟是学校里面,你们两个在校女学生都不睡寝室,而是睡在我这个老师这里,就不怕别人说什么吗?不对,现在是三个女学生!” 苏曼摇头:“我不怕啊!” “我知道你不怕!我是说我!”唐渊气急,道:“会有人怀疑我的居心的!” “不会的!”苏曼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脸正经的说道:“柳州警大没有谁的口碑有老师你的好了,大家都被你的光辉形象给刺晕了,没有谁会怀疑你的。” “小昭姐,你说是吧?” “我赞同!”小昭也跟着起哄,认真的说道:“以前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别人可能还会说些闲说,说我和老师你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什么的。现在苏曼来了,反而还要好一点。” 唐渊一脸懵,皱着眉头说道:“我感觉你们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信了!” 啪! 门被唐渊狠狠地关上。 “哈哈哈!”苏曼一脸得意的笑容,开心的跳起来,笑道:“小昭姐,谢谢你。” 小昭微笑道:“不用谢我,其实我也希望你留在这里。” 小昭朝唐渊办公室的门望去,道:“老师他……看上去风光,感觉每天身上都冒着光,其实私底下是个很孤独的人。我在工作上可以帮他很多,但生活上的照顾,我肯定不如你。所以……就拜托了。” “嗯嗯,我明白,包在我的身上!”苏曼轻轻拍了拍胸脯。 各回各房,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唐渊刚上完第一节课,就看见了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电话是贝薇薇打过来的,他连忙回了过去。 “贝警官,有事吗?” “唐队,我有事找你。” “别叫我唐队。” “电话里,没关系啦!是这样的,李桐的家属要求立即对李桐的遗体进行火化,他们要为李桐办后事。可是这桩案子还是疑点重重,我又重新安排了法医对他进行尸检,遗体暂时不能动。” 唐渊疑问:“李桐的家属?谁啊?” “是他同学和我联系的,说是转达的李桐奶奶的意思。” 一想到那个老人,唐渊就感觉到一股寒意。 “哪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叫顾青。” “哦,我认识,他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 “麻烦你和他沟通一下吧。” 就在这时,唐渊看见一个年轻人朝自己走过来,很高,但看上去并不强壮,正是顾青。 “贝警官,我刚好看见顾青了,那就先这样了。” “好,我等你消息。” 顾青在唐渊面前停下来,对唐渊微微一笑,他笑起来显得很有亲和力,是个阳光大男孩 “唐老师,你好!” “是顾青啊。” “唐老师,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唐渊已经猜到顾青的目的了,说道:“你说。” 顾青说道:“李桐的奶奶委托我,说犯人都已经抓到了,要我去找警察要李桐的遗体,好给李桐办后事。我联系到了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可她说还没结案,不愿给。我听说老师你和警局的人熟,想请老师帮忙去问问。” “边走边说。”唐渊抱着书,转过身,往楼下走去,道:“顾青啊,李桐的这个案子我是清楚的。相信你也知道,李钰现在住在我那里,在警方的备注上,我还是她的临时监护人。” 顾青点头:“我知道。” 唐渊道:“我也一直在密切关注警方的调查情况,所以这个案子,还存在疑点,警方并没有结案。” “但李钰和梅少聪都看见是那个混混撞死了李桐,而且现在凶手已经落网了。” “要相信警察,你知道的信息不会有他们多。” “那是,但这也是他们的工作。可我也要处理好我的事。我是学生会主席,李桐又是我的同学,现在他奶奶提出来这个要求,我觉得很合理。警方一直扣着李桐的遗体,不让他入土为安,这不人道。” 唐渊抱着书走在前面,顾青在一旁紧紧的跟着,两人走下了教学楼,走上了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旁有茂密的桦树,往前去越显得幽深。 顾青固执的说道:“唐老师,希望你帮我去要回李桐的遗体。” 唐渊说道:“你找的警官是姓贝吧?” “是她。” 唐渊果断的说道:“我认同她的意见,遗体还需要法医鉴定,暂时不能动。” 顾青有些懵,质问道:“这是为什么?” 唐渊道:“这个案子还没有定论,还有疑点。” “那李桐的奶奶再找我怎么办?” 唐渊停下脚步,拍了拍顾青的肩膀,微笑道:“那就是你的事了,你是学生会主席。” 顾青突然觉得唐渊的笑容有些可恶,愤愤的说道:“那老师你陪我去一趟李桐家里!” 想起了那间屋子,唐渊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马上拒绝,宽慰顾青说道:“我会帮你催促贝警官。” “唐老师,你可不能敷衍我。如果李奶奶闹到学校里来,你作为李钰的临时监护人,到时候你肯定比我麻烦。” “不错啊顾青,将我的军了。” “被逼的。” “行,我先去了解具体情况,再找你。” “辛苦老师了。” 和顾青分别后,唐渊给贝薇薇打电话。 “贝警官,你找的法医查出什么了吗?” “还在进行中,我主要是想研究李桐胸口的刀伤,人为的攻击和意外的刺入肯定是有区别的。” “嗯,方向没有错。如果是因为汽车撞击,导致李桐把刀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那也是受到了撞击力的影响。在力量上,和人为的攻击也是有区别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 “你在哪?我下午有空,想要看看李桐的遗体。” 25.睁眼 李桐安静的躺在那里。 他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一具驱壳,冰冷、沉寂。驱壳不会察觉到周遭的变化,更不会知道到来了两个访者。 停尸房里自然阴森,唐渊和贝薇薇的表情都很凝重。 李桐的脸色早已发青,虽然不至于吓人,但一直盯着看还是会觉得瘆得慌。 死人没有气息,但却会向活人传递冰冷的寒意。 唐渊以前是警察,贝薇薇现在是警察,两人都是见多了尸体的人,但在这种地方待着,心情依然会有些紧张。 贝薇薇打破了这种紧张而怪异的气氛,先说道:“以前我听一个同行的前辈说过一个笑话。” “希望这个笑话能让气氛活跃些。”唐渊朝李桐的遗体走去。 贝薇薇跟在唐渊后面,说道:“他说,我在太平间里跺一跺脚,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 唐渊淡淡的说道:“要是有人站起来,趴下的就是他了。” 贝薇薇反而被逗笑了,道:“站起来的也不是人,肯定是鬼了。” “你还信鬼呢?” “信啊!” 唐渊最近对这个话题比较敏感,朝贝薇薇望去,疑问道:“你看见过?” 贝薇薇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清是不是看见过。总之……好了!在这里聊这个话题怪吓人的!” 唐渊转过头,继续观察着尸体。 贝薇薇也靠近尸体,仔细看着李桐胸口的伤口。 “伤口很深,力度用的很大。”唐渊眯起眼睛,道:“第一次尸检的时候得出的什么结论?” “跳刀深入胸腔,直接扎进心脏,导致受害人死亡。” “当时你们没有对伤口进行详细的检查,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贝薇薇点头,努了努嘴,道:“是啊,第二次尸检的时候,伤口已经产生了变化。” 唐渊说道:“也不是一定就查不出什么,只是相对来说难度要大许多。” “唐队,你能看出点什么吗?” 唐渊抬起手比划着,眉头轻轻皱着,道:“就他伤口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真不像是被人捅进去的。李桐的体格高大强壮,而且我对他的格斗水平很清楚,若是一个人正面和他搏斗,想把刀刺进他的这种要害部位很不容易。就算刺中了,但也不会刺进去这么深。除非,是李桐站着不动让凶手刺。” “那要是偷袭呢?”贝薇薇提出疑问。 “偷袭是有可能。但现在的问题是,李钰证明了这把跳刀是李桐自己的。而且,跳刀上也的的确确只有李桐自己的指纹。” “或者是凶手戴着手套,抢走了李桐的刀,再杀了他?” “假设你的这种说法成立,凶手抢走了李桐的刀,那就不可能会有偷袭这种情况发生。而且就算凶手用李桐的刀和李桐搏斗,以李桐的能耐,凶手不太有可能一击即中,至少会和李桐厮斗一阵,再找到合适的机会。可是和一个拿着刀的人厮打,身上怎么会没有其它的刀伤?” 贝薇薇抿起嘴,看着唐渊道:“那你的意思,是倾向于李桐是在被汽车撞击的过程中,被自己的跳刀刺进胸口的判断?” 唐渊道:“也有可能是在身体下坠的过程中,李桐的手拿着跳刀,而刀尖刚好贴在胸口,李桐倒下后被跳刀刺死。” “当然。”唐渊解释道:“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事实究竟怎样,还是要等伤口的检查结果出来。” 贝薇薇说道:“常队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这件事虽然有疑点,但事实就是钉头开车撞击李桐导致了李桐的死亡。” “钉头上诉了吗?” “他的律师已经找过我们了,并要求查看伤口的检查结果。” 唐渊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尸体的其它地方,最后目光渐渐落在李桐的脸上。 他的直觉让那些疑点深深的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但各种痕迹都证明了最初的判断并没有错误。若是那把跳刀真的隐藏了什么秘密,那李桐之死就将是一个有预谋的凶杀案。可从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这就是一起突发性的杀人案。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唐渊摇了摇头。 唐渊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李桐的脸上,就在这时—— 李桐那已发青的脸上却发生了变化,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唐渊全身的血液在瞬间仿佛凝固,他本能的后退一步,再次朝李桐望去时,李桐的眼睛却又是闭着的。 “难道是幻觉?不对,那种感觉,明明就是真实的。”唐渊在心里想着,然后朝贝薇薇望去,贝薇薇也是一脸恐惧的站在那里。 唐渊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贝薇薇呆呆的望过来,用手指着尸体,道:“他刚才睁开眼睛了。” “我也看见了。” “可他现在眼睛又闭上了。” “我们两个都看见了,就肯定不是偶然。”唐渊深呼吸口气。 贝薇薇慌张的说道:“李桐他……变成鬼了?” “哪有什么鬼。他要变成鬼了,为什么不站起来和我们说话?” “唐队,或许他已经和我们说话了。他让我们都看见了他睁开眼睛,这就是在向我们传递某种信息。” 唐渊没有想到贝薇薇居然还是个灵异论者,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说,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贝薇薇鼓起勇气朝李桐望去,竟还勇敢的朝尸体走近了一步,似乎没有开始那么害怕了,道:“只有含冤者才会死不瞑目。” 唐渊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郑重的点了点头。 “疑点没有调查清楚,决不能毁了李桐的遗体。” “那李桐的家属那边……” 唐渊伸出手,将装尸袋的拉链拉上,道:“我会去一趟李家,和李桐的奶奶好好谈谈。” “辛苦了,唐队。” 唐渊没有说客气话,和贝薇薇走了出去。今天来这一趟,本来是想看一看李桐的伤口,却没想到又遇见了灵异的事情。为了留住李桐的遗体,他必须要去一趟李家,去找那位迷信的老人。 对贝薇薇来说,只是辛苦唐渊去跑一趟腿。但只有唐渊自己清楚,那间走进去就感觉不舒服的房子,和那个站在她面前听她说话都会心里发毛的老人,又会让他经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顾青的电话。 26.请老人 再次来到这扇门前,阳光依然明媚,唐渊的心情却和第一次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和第一次来时相同的是,门依然没有关紧。轻轻一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唐老师,就是这里,请进吧。”顾青伸出手做出个请的姿势。 这一路上,都是顾青在带路,唐渊问道:“你来过啊?” “我和李桐关系不错,经常来蹭饭吃。老师你可能不知道,李桐他烧的一手好菜。”顾青是个笑容灿烂,眉目阳光的大男孩,此时的神情却有些黯然,大概是触景生情。 唐渊对他们的友谊并不惊讶,一个是学生会主席,一个是格斗社社长,两个优等生想必有相通之处和共同话题。但唐渊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问道:“那你和李奶奶也很熟吧?” “还行吧,但李奶奶毕竟是老人,我和她的话不多,但感觉得到她是个热情好客的人。” “热情好客……”唐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定了定神,走进了屋子。 房间里灰蒙蒙的,光线很暗,窗帘都拉着,唐渊闻着那股发霉的味道,心想,老人家果然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客厅里没人,往里的那间屋子里亮着昏黄的壁灯,还有蜡烛的烛光。 神龛前,李奶奶坐着轮椅,背对着客厅。 唐渊和顾青看见,在李奶奶的身后摆放着一张小圆桌,桌面上已经摆放好了酒水和菜肴。围着桌子放着五张椅子。椅子上没有坐人,但和椅子对应的桌面上,有四张椅子前都摆放的有碗筷、酒杯。 李奶奶点燃三支香,嘴中默默的念叨着。唐渊他们离得远,不知道她究竟对着神龛说了些什么。 上好香后,李奶奶才推动着轮椅转过身。她望都没朝客厅望一眼,像是根本就不知道家里来人了一样。 李奶奶拿起酒瓶,给那四个空酒杯里倒上酒,又将四双筷子竖放在四个空碗上,用她那苍老的声音说道:“来,先喝点酒。” “我就说李奶奶热情好客吧,还给我们准备了饭菜。”顾青乐呵呵的准备走过去。 唐渊一把拉住他,道:“那不是给我们准备的。” 顾青正疑惑时,李奶奶接下来的举动验证了唐渊的话。老人家把轮椅移动到那张面前没有放好碗筷酒杯的椅子旁,目光在另四张椅子上来回移动,煞有其事的说着话,就好像桌子旁真的围着四个人在喝酒一样。 “老头子,这酒是你老战友的儿子送来的,是好酒咧!我一直舍不得喝,你多尝尝。” “儿啊,你怎么不喝?陪你爸多喝几杯。” 听到这里,顾青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脸诧异的朝唐渊望去。 唐渊较为平静,轻声道:“她在接客,也叫请老人,就是请已故的亲人喝酒吃饭。” 顾青惊讶道:“还可以这样的?” 唐渊道:“你年轻,估计在城市里长大,不知道这种风俗规矩。这是怀念亲人,也是敬重亡者的一种方式。” 顾青不以为然,道:“这也太迷信了吧!” 唐渊问道:“以前你来这里蹭饭吃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 顾青道:“从来没有过啊!这样子还真是怪吓人的!” 两人小声交谈时,李奶奶已用另一个碗盛好了饭,然后用饭勺往那四个空碗里均去。 “酒喝了,再吃点饭。” “小桐,你怎么了?酒也不喝,饭也不吃,怎么不和奶奶说话?” “小桐?” “小桐,你别怕,这里是你的家。你不认识奶奶了?” “不是奶奶不要你,是你还有阳事未了,无法给你立灵位。” “春枝,你劝劝这孩子……” 似乎是受不了这种气氛了,顾青率先朝桌子走去,有意提高了声音说道:“李奶奶,我们来了!” 李奶奶缓缓的转过头,朝顾青看了一眼,然后目光落在唐渊的脸上。 唐渊的心里一凉,李奶奶还是和之前一样,眼睛微微眯着,却有一道锐利的光从里面射出来,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 李奶奶问道:“小桐呢,带回来了吗?” 唐渊向前走去,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道:“李奶奶,我已经去警察局看过了。警方还要进一步调查,所以李桐的遗体暂时无法给您带回来。” 李奶奶抬起手,伸出食指,指向她身边的空椅子。 “小桐可怜啊……我给他办不了后事,他就只能做孤魂野鬼。五七三十五天之后,他会投不了胎的……” 唐渊也说起迷信的话,宽慰老人:“不会的,李桐是个好孩子,因果轮回,他一定能投个好胎。” 李奶奶摇头道:“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 顾青靠近唐渊,小声问道:“李奶奶是不是因为李桐的事受刺激了?我们要不要去找医生来看看?” 唐渊轻声回答:“她就是这样的老人,你认为是迷信,但对她来说就是道理。” 顾青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可说服不了她。” “我试试吧。”唐渊无奈的轻轻摇头,走到了李奶奶的面前,微微弯下腰,道:“警察要详细调查,也是为了给李桐讨回公道。李奶奶,我们就相信警察,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好吗?” 李奶奶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叹道:“小桐可怜啊……” 唐渊又道:“我答应您,我会帮您盯着他们,催促他们快些破案,尽早把李桐的后事办了。” 李奶奶忽然朝唐渊望去:“你自己和他们说。” 唐渊疑问:“和他们?” 李奶奶推着轮椅朝里面滑去,指了指那张面前没有摆放碗筷的椅子:“坐。” 顾青拉住唐渊的衣角,喊道:“唐老师,别去。这太邪门了!” “你不是不信邪吗?没事的,我也不信。”唐渊深深呼吸口气,走到圆桌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就在唐渊坐在椅子上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耳边甚至隐隐有音乐传来。 那是二胡的声音,唐渊立马想到,是李钰房间里的二胡响了。 他往后望去,客厅里的画面变得模糊,让人产生一种眩晕感。顾青不知道去了哪里,李奶奶和她的轮椅也都消失不见。 唐渊回过头,却发现脖子很僵硬,让他不得不使出很大的力气才能移动脖子,导致他看上去像是在慢慢的回头。 这一回头,唐渊惊出一身冷汗。 那原本四张空椅子,现在已不再是空的! 27.未定论,不盖棺。 小圆桌周围有五张椅子,等距的摆放,就像汇成五角星的五个点。唐渊坐的那张椅子正对着神龛。一炷香在神龛前燃烧,冒出缕缕带着香味的轻烟。唐渊还记得,这是他来的时候,李奶奶刚好点上的香。 此时在他的正对面,神龛前的两张椅子上,正坐着两个男人。 左边那个是一个戴着帽子的老人,一身中山服,神情不怒自威,碗里的饭没有动,手中端着酒杯和坐在旁边的男人说着话。 那男人已是中年,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西装革领,外表十分斯文。他一直在和老人喝酒、交谈。只是说话的声音要比老人小,喝酒的速度也要慢。 中年男人旁边坐着一个妇女,面带微笑,只是注视着男人和老人,也不说话。 看见这个女人,唐渊的心绷得更紧了。他记得这个女人的样子,他在公墓的墓碑上看见过她的照片,也在李钰的房间里被她吓到过。 李母! 唐渊望向两个男人身后的神龛,在神龛后是三张遗像。原本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的遗像忽然亮了起来,唐渊眼前的这三人,正是遗像中的三人! 他还来不及思索什么,又被从左边传来的哭声给吸引住。 坐在他左边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正双膝靠在桌面上,捂住脸痛哭。 唐渊没有看见他的脸,但已知他是李桐。 李家已经死去的四个人,居然在这里聚齐了! 但他们都像是没有看见唐渊一眼,依然保持着他们的动作与行为。 唐渊心跳的厉害,想站起来离开,但却发现自己想挪动手指都很难。他使劲发力,想强行让自己从梦魇中醒来那样甩动着脖子,却突然用力过猛,右手手背往桌面上一甩。 李母的酒杯,被他撞下了酒桌。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让他这个闯入者变成了焦点。 老人不再喝酒,男人不再说话,李母不再微笑,只有李桐还是在独自哭泣。 前三者纷纷转过头,朝唐渊望去。 下一刻,唐渊只觉得有三条人高的眼镜蛇王盯上了他,他感觉这一瞬间自己已被死亡的气息给包围。 硬着头皮顶着三道目光,唐渊双手合十,说道:“无论各位是人是鬼,惊扰到你们了,是我的过错。” 李母面无表情的看着唐渊,慢悠悠的伸出手指向李桐,说道:“把我儿子带回来。” 中年男人也说道:“把儿子还给我。” 老人放下酒杯,厉声道:“把小桐带回来!” 唐渊解释:“你们听我……” “不听!” 一声怒吼将唐渊的话打断,唐渊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氛又发生了变化,再次朝他们三个望去时,他们脸上的表情竟然已经扭曲,就连五官都已拧成一团,狰狞而恐怖。 “小桐!带回来!还给我……回来!小桐!把儿子……小桐!回来!” 他们像是一起在说,又像是一个个在说,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压迫下,唐渊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崩溃。 就在这时,唐渊又朝李桐看了一眼。 李桐还是捂着脸,身体抽搐,还是在哭。 “啊……”唐渊紧咬着牙根撕扯着,猛地大喊一声,像是把贴住臀部的那块胶给扯掉了一样,突的站了起来。 眼前的三张脸已都不成人形,都已是比恐怖片里还要真实的鬼脸,但唐渊却似乎已经麻木,已经不再害怕。 他双掌在桌面上狠狠一拍,嘶吼着说道:“你们都是李桐的亲人,你们不能让李桐就这样枉死!李桐他向我睁了眼,他告诉我他死不瞑目,他是有冤屈的!” “在李桐的死因还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我不会帮助你们把他的遗体带回来!” “盖棺定论,盖棺定论……这件事还没有定论,怎能盖棺!?” 时间仿佛又静止了,二胡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人继续喝酒,男人和老人说话,李母微笑的望着自己的丈夫。耳边也已听不见了李桐的哭声,唐渊朝左边望去,那张椅子已经空了。他偏过头,又朝右边望去,其余三张椅子也已是空空如也。 唐渊忽然感觉心里一阵难受,大声叫唤一声,身体陡然一震,他猛地站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已是汗流浃背。 桌面上的菜肴如初,四双碗筷安安静静的摆放在那里,酒杯里的酒也静如止水。 “唐老师,你没事吧?” 顾青扶住唐渊,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唐渊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顾青手舞足蹈的说道:“你刚才坐在那里胡言乱语呢!我还以为你中邪了!” “我……没事。”唐渊轻轻摇头,向右转过身,向李奶奶走过去:“李奶奶,我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和他们说好了。” 李奶奶坐在轮椅上,没有朝唐渊望去,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报应,报应啊……” 唐渊想起来,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李奶奶到最后也是这样自言自语。 他明白,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和这位老人多说什么了。 “顾青,我们走吧。” “好!”顾青早就待不下去了,连忙扶着唐渊往外走。 唐渊推开顾青的手,向房外走去:“我没事,不用扶。” 走出房门,感受阳光照耀在脸上,唐渊觉得身后的房间和外面的阳光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已经预料到了来这里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但发生的事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顾青满脑子的疑问:“唐老师,你刚才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和李奶奶说那样的话?” 唐渊说道:“如果我说我看见了四个鬼,你信吗?” 顾青凝视着唐渊的眼睛,道:“老师,你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唐渊认真的说道:“我本来就没有开玩笑。” 顾青问道:“那你和那些鬼说了什么?” 唐渊抬头望了望天,然后抬脚向前走去,道:“我和他们说,未定论,不盖棺!” …… …… 从李家出来,唐渊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人。其实从第一次去李家之后,唐渊就想找她了。只是当时依然还是侥幸的认为自己只是产生了幻觉,并没有遇到真正邪门的事情。可这一次……和顾青分别后,唐渊马上想要找到她。 饱含智慧的科学家,知识渊博的大学者,善讲异闻怪谈的老先生,唐渊都认识一些。但这件事发生后,他却没有想着去找他们其中任何一位去解惑。 他只想找到那个人。 已是夜晚。 唐渊驾车来到一条热闹的街道,把车停好之后,他走进了一家名为“凤凰逐日”的高档KTV。 大门两侧各站着一排DJ公主,在唐渊走进去的同时齐声道:“老板,欢迎光临!” 唐渊心里一阵抽动,似乎连这种声音都把他给惊到了。他朝身后的女人们看了一眼,个个面带笑容,穿着整齐却适当的暴露,能带给男客人一种愉悦的既视感。但在唐渊心里,他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妖怪丛生的盘丝洞,随时有种会被吞掉的感觉。 他想,我每天治愈别人,可我的精神再这样恍惚下去,谁来治愈我? 28.孟婆 ‘凤凰逐日’是柳州市最高档的KTV之一。唐渊以前做警察的时候,还来过这里几次,后来做了老师,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进入包房后,引着唐渊进来的男性经理问道:“老板要美女吗?” 唐渊在一排沙发的正中间坐下,道:“当然要,不然来这里干嘛?” 经理会心一笑:“好,我这就去叫。” “我只要心姐组上的,叫她带人来。”唐渊翘起二郎腿,用一副熟客的口吻说道。 经理笑道:“老板眼光真好,心姐的美女是最漂亮的。” “少废话了,快去吧!” 来这之前,唐渊特意买了包烟。今晚在这种场合,他想抽点烟解解乏。他给自己点上一支,仰靠在沙发上喷吐着。 此时若是苏曼在这里,一定又会惊叹又发现了唐老师的另一种形象。 一支烟还没抽完,一群美女便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长着一张娃娃脸。她系着马尾辫,穿着一件红色的制服,和跟随她进来的一群穿着暴露的美女们不同。 年轻女子站在最里面,拍了拍手,一群美女顿时对唐渊鞠躬,齐声道:“老板晚上好!” 唐渊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熄,问道:“你就是心姐?” 女子热情的说道:“是的老板,选一个吧!” 唐渊说道:“这么年轻就当妈咪了,还真是有本事啊!” 心姐笑了起来,道:“你别逗我了,快点选一个吧,姑娘们都等不及了。” “好,我选一个。”唐渊站起来,朝心姐走去,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脸。 这的确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庞,并且长着一对水晶般的大眼睛,越是仔细看去,会发觉这张脸越是迷人。 被唐渊直勾勾的看着,心姐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一点害羞,却也望着他说道:“老板,你看的真是好认真呀!” “那是,我在找一个人,当然要认真点看。”唐渊朝心姐微微一笑,然后朝那些美女们走去,每一个都看的非常仔细。 心姐疑问:“找人?你找谁啊?” 唐渊将六个美女认真看了个遍,道:“来这里找人,当然是找最合适的人。” “哎呀,哪有什么最合适的,你以为是找老婆啊?她们个个都长得漂亮,你找个看得上眼的不就行了?” “你说的没错,她们都长得很漂亮,还真是不好选。”唐渊又坐回了沙发上,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又抽出一支递给心姐。 心姐走过来,接住唐渊的烟。唐渊给她点火,然后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唐渊说道:“可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你最漂亮。” “嘘……”心姐竖起手指,小声道:“别这样说,美女们会不开心的。” 唐渊顺着心姐的声音轻声道:“可我还是怕看走眼,干脆你给我挑一个吧。” 心姐点头道:“可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什么性格的?” 唐渊微笑道:“我喜欢一个叫孟婆的。” 心姐的眼睛微微一眯,轻笑起来,道:“这是个什么怪名字,我这里可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唐渊抽了口烟,饶有深意的望着心姐,微笑道:“我知道,因为她改名字了嘛。而且她做妈咪已经让我很吃惊了,又怎么会站在美女堆里?” 心姐抬起手,将手肘搭在唐渊肩上,凑近他小声道:“幽冥社的人?” 唐渊摇了摇头:“没听过。” 心姐的语气依然妖娆,但言语中多了一种凝重:“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这世道坏人太多,我怎么知道你是黑的还是白的?” 心姐的手背靠近唐渊的脖子,戴在食指上的戒指里突然伸出来一根针。唐渊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感受到针芒上的那股寒意,却也没有把脖子挪开。 唐渊平静的说道:“三年前,我救过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当时她被人活埋在墓地里……” 听到这里,心姐的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神采,惊讶的说道:“你是……唐警官?” 唐渊对她微微一笑:“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 心姐收回手,那根针也随之缩回了戒指中,她弹了弹烟灰,对那六个美女说道:“你们两个先去上班吧!” “好的,心姐。”最左边那两个美女走了出去,剩下的四个美女依然站在前面,微笑的望着唐渊。 两人还没走出门,心姐又说道:“拿一件酒进来。” “是。” 等那两个美女走后,心姐朝唐渊望去,轻声道:“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去做老师了,还是心理学教授,发表过一篇有关于灵异的论文。” 唐渊补充道:“灵异真实存在,因为灵异就是心理疾病的真实感觉。” “对,就是这个。”心姐流露出不屑的笑容,道:“第一句自然是对的,但第二句我不敢苟同。” “为什么?” “因为你这种说法,只是为心理学服务的相对论罢了。无非就是披上了一件灵异的外衣,给你的心理学制造噱头。人和事,不是黑就是白。灵异是否存在,也只有是,或者否。” 唐渊既没认同也没否定,说道:“没想到你还关注了我的论文,深感荣幸。” “闲话少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来找大名鼎鼎的孟婆,自然是为了解惑。” “你遇见那种东西了?” 孟婆很随意的问着,语气自然,就像问“你吃早饭了吗?”那般。 唐渊又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给孟婆和自己点上,道:“一直以来,我都不相信有那种东西存在。” 孟婆说道:“可是你现在信了。” “我还在怀疑,所以才来找你。” “你问一个通灵家族的人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本身就已变得可笑。” “可是我活了三十多年,而且以前负责重大刑事案件,会经常和凶杀以及尸体打交道,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要我突然相信,的确是有些困难。” “那是你太自负。”孟婆吸着烟,她那张娃娃脸抽烟的模样让人看上去会觉得有些怪异。“你用常规的知识去理解灵异,当然探索不到真相。” “所以我来找你了。” 孟婆仰靠在沙发上,吐出一缕浓浓的烟,道:“在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看见鬼啊,还有你们所说的脏东西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29.黄泉信使 包房里的光线很暗,但孟婆的眼睛却很亮,像是黑夜里的猫。 见唐渊认真在听,孟婆接着说道:“因为他们本来就在不同的世界。” 她弹了弹烟灰,说道:“人类在人间,阴魂在阴间。人间和阴间有一条路,就是我们所说的黄泉。人们通常说自己看见鬼了,那些都不是阴间的阴魂,而是黄泉路上的鬼物。但黄泉路上的鬼也不是我们能直接用肉眼看见的。我们要看见它们,需要通过某种媒介。那些突然看见了鬼魂的人,就是接触到了这种媒介。而那些自诩拥有阴阳眼的人,就是掌握了控制这种媒介的方法。”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看见过鬼,是因为他们这一生都没有接触到这种媒介。而有的人看到了鬼,并且持续一段时间都遇到了所谓的灵异现象,就是因为他遇到了这种媒介,并且这种媒介一直在他身边,导致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你,肯定不止看见一次了,不然也不会来找我。” 唐渊专注的听着孟婆解释,问道:“这种媒介是什么?” 孟婆说道:“这种媒介可以是一件物品,也可以是一种气味,甚至可以是一个埋藏在潜意识里的念头,它不拘泥于形式,它可以以任何形态存在于人间。用我们通灵者的说法,我们管这种媒介叫做黄泉信使。” “黄泉信使?”唐渊喃喃念着。 “在我们身边,有那么一些随处可见的东西,它们就来自黄泉。”孟婆轻轻点头:“从黄泉而来,带着死亡的气息,为人间的万物指引通往阴间的路。” 唐渊体会着孟婆的话,反问:“所以与其说是我遇见了鬼,还不如说是我接触到了黄泉信使?” 孟婆说道:“不愧是教授,可以这样理解。” 唐渊深呼口气,将烟熄灭,向后靠去,忽然生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如果孟婆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现在已经能够理解李钰为什么总是能看见李母了,因为李钰一直说过,有一只蛾子在跟着她。那么这只蛾子,不就是黄泉信使吗? 唐渊问道:“那要怎样分辨出黄泉信使呢?” 孟婆双手抱胸,轻声笑道:“与其说这是我们通灵家族的秘密,不如说这是你们平常人无法攻克的难题。你想想,人一旦掌握了分辨黄泉信使的办法,那他就不再是普通人,而是通灵者了。” 唐渊点头,承认孟婆说的是对的。 术业有专攻,通灵者知灵异,在外人看来他们是迷信,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专业。唐渊甚至冒出一个想法,李家的那位老人,很有可能就是一个通灵者。 孟婆看着唐渊忽阴忽晴的脸色,问道:“你究竟遇到什么麻烦了?” 唐渊调整了坐姿,面对着孟婆,既然对方愿意和自己聊这么多,就是已经表明了肯帮忙的态度了。毕竟三年前他救了那个小女孩,孟婆欠他一份情。于是他从李钰看见李母的事情一直说到今天在李家看见了一桌子的鬼。孟婆认真在听,没有打断他。那四个站在前面的美女依然面带微笑,安静的等待,没有谁抗议或者不满。 在唐渊叙说的过程中,孟婆喊的一件啤酒也到了。孟婆亲自将酒打开,在两个酒杯中放入了几颗冰块,再将酒倒入。酒水和冰混合在一起,发出诱人的清香。 “你的猜测没错,那只蛾子就是黄泉信使。” 唐渊疑问:“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那只蛾子。” 孟婆轻轻摇晃着酒杯,一口将杯中酒饮尽,表情很享受,说道:“你就算看见了也没用。黄泉信使不一定是绝对的,大部分都是相对的。也就是说,那只蛾子是你学生的黄泉信使,但不一定是你的。她可以通过蛾子看见她妈妈,你却不行。” 唐渊接着问道:“那我在李家一次看见了四个已经死去的人,难道李家那栋房子就是我的黄泉信使?” “这没什么奇怪的。”孟婆淡淡的说道:“你听说过阴宅凶宅之类的事情吧?” 唐渊点头。 “真正的阴宅凶宅,本质上就是一个以封闭建筑为形式的黄泉信使。而它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往往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而是对所有人都能传递黄泉的气息。这也就是有些恐怖的地方,无论谁去了都能看见点鬼东西的原因。” 唐渊也端起酒杯,喝了一杯,皱着眉头说道:“李家的房子在市中心,而且周围邻居都住的有人。照我的理解,阴宅应该存在于人烟稀少的地方……” 孟婆立马打断唐渊的话,说道:“不要用你心理学家的思维去理解灵异的事情,不然你也用不着来找我了。黄泉信使遍布人间,它才不会选择人多或人少,那都是人们的惯性思维在作祟。往往在一个闹市区的同一栋大楼里,某个房间走进去感觉阳光通透,让人神清气爽。但有的房间一走进去就觉得阴森可怖,心里很压抑很不舒服。他们在同一栋楼,甚至连格局朝向都一样,你如何解释这种反差?” “我的意思是,李家的那位老人家会不会也是个通灵者。”唐渊提出自己的观点:“她有着某种操控黄泉信使的能力?” 孟婆眼睛微微一亮,道:“你怀疑她养鬼?” “尽管在昨天我还觉得这样的想法很荒谬,但我现在的确有些怀疑。”唐渊承认孟婆的说法。 孟婆笑了笑,向唐渊举起酒杯。 喝下一杯酒后,孟婆说道:“鬼不能直接害人的,那都是遇到灵异事件的人的心里在作祟。鬼若是能害人,这世界早乱套了。” 唐渊提出质疑:“可你也说了,通灵者有掌控黄泉信使的能力。” “是有,但我们只是能让黄泉信使相对应的鬼物现形。或恐吓,或制造幻觉,但无法对人的肉身造成实质的伤害。若是当事者不惧怕,又或是火焰高,那就没什么意义。” “可对有些胆小的人来说,恐吓就足以摧残他们的心理防线了。犯罪分子若是利用通灵的手段害人,造成的社会危害也不小。” 孟婆给唐渊上了一支女式烟,说道:“你现在虽然不是警察了,但首先想到的还是社会治安的问题啊!” 孟婆取笑唐渊一句,接着道:“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我知道有一个叫幽冥社的组织,目前就在做这样的研究。” “幽冥社……”唐渊将女式烟点燃,道:“难怪你开始问我是不是幽冥社的,他们在找你?” “作为几大通灵家族之一的接班人,他们当然想找我帮忙。” “你为了不上他们的贼船,所以大隐隐于世,化名在这里做妈咪?” 孟婆咳了两声,仿佛是被烟呛到了,摆了摆手道:“也没那么高尚,我也要吃饭啊,这里赚钱快一点。” 孟婆站起来,又打开了两瓶酒,道:“你怀疑那位老人养鬼,难道怀疑她要害你?” “那倒不至于。”唐渊摇了摇头:“我只是因为她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然后通过你证明了这个世界真实存在。说实话,这对于我来说,很震撼。” “不过你……”唐渊望向孟婆手中的戒指:“下手也够狠,如果我真是幽冥社的,你刚才就要致我于死地?” “我那是为民除害。” “可你在这里杀了人,你也脱不了关系。” “但我至少有办法拖一阵子。”孟婆朝站着的那四个美女望去,说道:“没见她们都还站在这里吗?” 唐渊朝她们扫了一眼,问道:“她们都是你的人?连杀人都能替你打掩护?” 孟婆笑了,道:“这里哪有人?我总共也就带了两个美女进来,她们不是早就出去了吗?” 唐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朝那四个美女望去,只见她们的脸上已没有了笑容,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看着唐渊,眼神冰冷、空洞。 唐渊感觉一阵眩晕,再次定睛向前望去时,已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缓缓的站起来,诧异的看着孟婆。 孟婆樱唇微启,吐出一缕长长的烟丝,笑容极为妩媚动人,她得意的说道:“能帮上通灵者的,往往都不是人。” 30.女鬼夜总会 唐渊和孟婆的交谈时间不短,每人烟抽了三支,啤酒喝了两瓶,可那四个美女就一直站在那里,面带微笑,不知疲惫。她们傻愣愣的站着,客人不选不理,只顾着和妈咪聊天,这样尴尬的场面换着谁都会生气。唐渊其实早就想让她们出去了,只是又好奇她们为什么不但不生气,就连一点怨言都没有。怀着要看个究竟的心里,他便一直没有发问。 现在他才知道,这四个美女原来不是人,而是四个鬼物。 “粉红骷髅!”唐渊感叹一句,对孟婆的手段极为佩服。 他看着坐在身旁的女子,明明看上去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却有着大师般的内敛与老练。孟婆的称号和她年轻的容颜形成极大的反差,通灵者的诡异又和她绝色般的外貌碰撞出几分神秘的传奇色彩。 唐渊忽然对孟婆有了最基本的认识:深不可测。 孟婆微笑道:“教授说话就是喜欢引经据典。不过几个冤魂野鬼而已,被你说的这么高雅。” 第一次真正推开了这个新世界的大门,唐渊像个孩童般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你怎么做到的?” 孟婆没有隐瞒,娓娓道来:“她们四个生前都是可怜的人。一个为情所困吃安眠药自杀,一个年纪轻轻得了绝症,一个被变-态-XING-侵致死,一个死于交通事故。” 说着,孟婆从提包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正放映着一部电视剧,只是开启了静音模式。她扬了扬中指,道:“这个戒指,是自杀的那个女人的未婚夫送给她的订婚戒指,但后来她被抛弃,未婚夫和别的女人结了婚。”她指了指耳环,道:“这个耳环,是那个得绝症的小姑娘生前最喜欢的首饰,是她妈妈在她十八岁生日时送给她的。”她又扯了扯身上的红色制服,道:“那个**ING-侵致死的女人,以前就是夜总会的妈咪,在死亡当天就穿的这件衣服。” 停顿了一下,孟婆把手机拿到唐渊面前晃了晃,屏幕上还在播放着电视剧,道:“去年有个新闻,柳州市一个女人在过街时看手机,被转弯行驶的公交车撞倒并遭碾压,当场身亡。当时那个女人,就是在看这部电视剧。” 孟婆将电视剧视频退出,放下手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道:“现在你明白了?” 唐渊点点头:“这些都是她们的黄泉信使。” “是的。” “你把她们的黄泉信使带在身上,所以能够让她们现形。” “基本上是这个意思,但也没那么简单。”孟婆望了望左右,道:“这间包房,自然也经过我的布置。” “那要是我刚才不是来找你的,就是来玩的,我看上其中一个……女鬼了,她难道还能陪我喝酒?” “当然可以。只不过无论是喝酒,还是干什么,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心里幻想。你身边若是有朋友的话,在他们眼中,你就是一个人在喝酒。或许你会胡言乱语,但在这种场合,顶多也认为是你喝多了。” “真是厉害。”唐渊拍了拍手,感叹道:“你把这间KTV变成了女鬼夜总会了。” 孟婆“咯咯”笑了起来,说道:“没办法啊,我干这行时间短,手上的美女资源少,比不过她们,所以只好用上自己的专业。” “可是现在你心姐组上的‘美女’,可是这里最红了的。”唐渊特意在美女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孟婆和唐渊碰杯,示意他喝,边喝边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美女们怎么和客人玩的。因为那都是客人所想。” 唐渊将酒饮尽,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这就好比某部港台鬼片里,看上去在一个包厢里男男女女歌舞升平,但在一个看不见鬼的人眼中,包厢里就只有一群男人在自嗨。 当然,孟婆也不完全是用这种欺骗的方式,手下还是有一支真实的美女队伍的。比如她开始给唐渊看见了六个美女,其中也有两个是真的。 “真同情那些在你这里找开心的男人。”唐渊放下酒杯,感叹道。 孟婆又给唐渊递过去一支女式烟,摆了摆手指,说道:“那你就错了,他们开心着呢!来这里玩的男人,想要的就是精神感受,如果是想纯肉体的,还不如直接去-PIAO-娼?而我恰恰能让他们的精神享受达到极致。” 唐渊将烟点燃,决定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支,道:“你这样做,已是通过灵异手段破坏社会秩序了。” 孟婆果断否定,道:“我没有害人。” 唐渊沉默。 孟婆也把烟点上,对着唐渊吐出一口烟,道:“唐教授的警察病犯了,想抓我?”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再说,要因为这些事抓你,我上哪去找证据?那些黄泉信使的言论,谁会信?” “明白就好。” “我只是担心,你所说的那个幽冥社,若是他们通过灵异的手段害人,那就真的麻烦了。” 唐渊忽然朝孟婆望去,认真的说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不要袖手旁观。” 孟婆摆了摆手,果断回绝:“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这些事我可管不了。” 见唐渊又陷入沉默,孟婆继续开酒,道:“你来找我是为了解惑的,现在我已经帮你了,那么我们就开开心心的喝酒吧!都知道你点的我组上的,我亲自来陪你,要是一件酒都不喝光,会搞得我很没面子啊!” 唐渊举起一瓶,道:“那就先满饮一瓶。” 孟婆笑道:“够爽快!但是我话说在前面,除了酒钱和房钱,小费你可是要给我的。” 唐渊苦笑,一时之间已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去形容眼前这个女人了。既美丽又庸俗,既高深又市侩。 “行,少不了你一分!” “嗯……那我们不醉不归!” “孟婆,你是不是很缺钱?” 孟婆做无奈状,道:“时代变了,现在这个社会没钱寸步难行。我也想穿名牌衣服买名牌包啊!”她扯了扯身上的红色衣服,撇嘴道:“你以为我喜欢穿戴死人的东西啊?” 唐渊马上道:“那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个忙,我付你钱。” “有生意谈当然可以,你说,什么事?” “帮我去找李桐的黄泉信使,他的死很蹊跷,我需要知道真相。” 31.孟婆汤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孟婆果断拒绝。 “为什么?对你来说不就是举手之劳?”唐渊疑问。 孟婆摇头道:“有钱我难道不赚?不是我找不到,只是就算我帮你找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孟婆站起来,将纸箱里的酒全拿出来,道:“人死以后,就没有任何意识了。虽然在我们通灵者的认知里,他们还在以某种形态存在着,但那也是一群没有意识的幽灵。你想指望死者告诉你真相,那是痴人说梦。” 唐渊说道:“可是李桐对我睁眼了。” “对啊,他只是对你睁眼了!你在李家的饭桌上也看见了他,但他为什么只是哭?他如果有意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真相?他们都是没有意识的,无论是他对你睁眼,还是让你看见他哭,那都只是他的怨气在作祟。等到时间一长,连这种怨气都消散了,他们还没有进入阴间的话,就只是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幽灵了。” “人类有人类的秩序,阴魂有阴魂的秩序。两者或许能相见,但不能相通。” 孟婆抬起手朝唐渊指去,道:“我的手段只能帮你解惑。破案这种事,还是得需要你的专业技能。” 孟婆想了想,又在唐渊旁边坐下,道:“但是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牵扯到灵异的案件毕竟是极少的一部分,而且就算沾上了灵异的事情,案件的本质还是得用常规的思路去探寻,灵异往往只是蒙蔽眼睛的幌子。这个世界上,能有‘幸’看见鬼的只是少数。你的学生李钰虽然看见她已故的母亲,但她的很多幻觉,都是心理疾病的原因。你不是给她下了诊断了吗,她更多的还是受到了妄想症的影响。” 孟婆拍了拍唐渊的肩膀,道:“灵异真实存在,因为灵异就是心理疾病的真实感觉。虽然我对你的第二句话不敢苟同,但我如果不是通灵者,你的这句话对我来说就是真理。但这个世界上通灵者太少,所以大部分人还是能得到你的帮助。” 唐渊将烟头按熄,说道:“不用这么抬我了,既然你不愿意管闲事,我也勉强不了你。” 孟婆悠悠的说道:“突然发现和聪明人说话一点都不好玩。”她打开包,在里面翻了一阵,最后拿出来一包用小塑料袋装着的白黄相间的粉末,道:“既然找到了我,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这个就作为见面礼送给你吧。” 唐渊疑问:“这是什么?” 孟婆道:“我们家族的祖传秘方,孟婆汤。” “孟婆汤?”唐渊接过那包粉末,怎么看怎么像是毒品,道:“你不要逗我,你还在场子里卖粉?” “我靠!你能不能不要用罪恶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孟婆急了:“我很诚心的送你礼物,你居然怀疑我贩毒?” “好好好,你先别激动,能告诉我这是干嘛用的吗?” “孟婆汤啊,干什么用的你不知道?” 唐渊用有限的鬼怪知识试着去猜测:“忘记前世记忆……消除烦恼与痛苦?” 孟婆却认真的说道:“没这么神奇,但可以帮助你恢复精神。” “你知道我精神不好?” “唐教授,稍懂面向的人都看得出来你缺乏睡眠。再说,来找我孟婆的人,哪一个不是遇见脏东西了,被灵异事件搞得心神不宁?我这孟婆汤比什么安神补脑的药物好多了,也没有安眠药的负作用。别人要我可是收费的,你可别不知好歹。” 唐渊立马掏钱包:“那怎么好意思,你这么缺钱。” 孟婆眼睛一亮,本能的伸出手:“我这个收费的话可不便宜……” 唐渊把钱包放回兜里:“那真是谢谢你了!” 孟婆的手悬在空中变换姿势,改变运行方向去拿酒瓶,有些尴尬的说道:“来,继续喝。” 就在这时,包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抹胸的女人跑了进来,大声喊道:“心姐,有人赖账!” 唐渊打量着那女人,个子娇小,妆花的很漂亮,抹胸上露出性感的双肩与锁骨。 他偏过头,一脸正经的朝孟婆望去。 孟婆轻咳两声,对唐渊小声道:“别想多了,哪里有那么多鬼。” 孟婆站起来,问道:“什么情况?” 女人一脸委屈,说道:“我房里那客人说我们卖的酒水和小吃太贵,说我们乱收费,不给我们小费!” “事先告诉他价格了没有?” “我和他们说了的。其实不是因为价格的事。他们想叫我们和他们出去,姐妹们都不愿意,他们就故意找茬。” “认识吗?” 女人摇头:“不是熟客。” 女人跑过来拉着孟婆的手,道:“心姐,怎么办?他们其中有一个喝多了,还嚷嚷着要打人呢!” 孟婆在包房里小走了几步,忽然问道:“你的房是在805对不对?” “是的。” “对面的806是郑总吧?” “是的,我过去敬酒了的。” “你回去,把门敞开着,就在门边大声哭大声闹。” “心姐,这是为什么?” “如果郑总问你发生了什么,你知道怎么说吧?” 女人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立马乐呵呵的说道:“我明白了,心姐!”言毕,她转身飞快的跑出去。 过了一会,走廊上就传来激烈的喧闹声。唐渊和心姐站在门边往热闹处望着,一个服务员过来告诉他们,805和806的客人打了起来,原因是806的客人见805的客人不给小费,便说了句:“没有钱就不要出来玩。” 然后就…… 唐渊将门关上,指了指孟婆,道:“你的确厉害。” 孟婆笑道:“806的郑总是这里的熟客,是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和我一样,最看不惯那些撒酒疯欺负小姑娘的人,我这是给他一个做英雄的机会。” 唐渊赞道:“你不但会操纵鬼,还懂得操控人心。” “不,操控人心是你的强项。三年前要不是你负责那桩案子,她已经死了。” “但是鬼能乱我心智。” “以前会。但现在我帮你解了惑,以后就不会了吧?” 唐渊微微一笑,向孟婆伸出手,诚挚的说道:“今天不虚此行。这一年来我每天给别人上课,帮别人解惑。今天在你这里,我学到了重要的一课。” 孟婆伸出手和唐渊紧紧握在一起:“唐教授,过奖了。” “今天就不喝了,没喝完的酒钱我一起付了。”唐渊拿着那包孟婆汤晃了晃:“有了它,我得好好的去睡一觉。” “行,我送你。”孟婆回头拿包,指了指桌上的烟,道:“你的烟。” 唐渊道:“你拿着吧,我早戒了。” “戒了?那你刚才抽的是什么?” “我说是寂寞,会觉得很俗吧?” “不俗,很正常。就像人们常说拍照的时候摆出剪刀手的姿势是最土的,但十个人拍照依然有九个人摆剪刀手。” “好解释……” 32.隐瞒即隐情 借助孟婆汤的帮助,唐渊的确睡了一个好觉。整整十个小时,他都在睡眠期中度过,醒来后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睡眠机会,但也知道自己的睡眠问题不会因为孟婆汤就得到解决。 作为心理学的研究者,唐渊很清楚睡眠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现在要是有了睡眠问题得到解决的想法,那么在潜意识里就会对孟婆汤形成依赖。这和毒品成瘾的感觉是一样的,非常危险。孟婆说她的孟婆汤和安眠药不同,没有副作用,但这只是针对身体上的。可心理上的副作用会更麻烦。 唐渊的睡眠问题是心理和精神上造成的,那么只有解开心结,恢复精神,才有可能痊愈。药物对他只能起到一个治标的作用,而且效果会越来越差。所以他只给自己留了一次的量,将剩下的留给了李钰。 一觉睡醒,贝薇薇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对李桐的尸检工作,有了进一步的结论。 李桐胸口的刀伤,经研究分析不是人为的刺伤。从伤口的深度和身体内部结构的损伤情况来看,是李桐自身的重量下坠,让跳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钉头的律师拿到这个结果,坚决否定钉头的故意杀人罪,这让继续调查这桩案子的警察和当事人都有些灰心。不但没有新的发现,反而还有可能让犯人减轻罪行。 贝薇薇在电话里说道:“看来真的是我们想多了,和常队最初的判断一样,李桐是在被钉头撞飞后,在下坠时压在了跳刀上,被跳刀刺进心脏导致死亡。” 唐渊问道:“你们要结案吗?” “钉头的律师还在收集上诉材料,看他们那意思,是连过失杀人都不满意,想搞出个防卫过当来。” “再怎么也不可能是防卫过当。” “说是这样说,但现在他们在拿李桐的跳刀做文章。说是李桐拿刀追赶钉头,钉头因为不是李桐的对手,又险些被李桐打死,所以才开车撞人自卫。” “这是那律师说的?” “是的,现在被动的是我们了。” 唐渊站在落地窗前,苏曼走进来,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放在他身后的茶几上。唐渊向苏曼点点头,继续望着窗外的球场说道:“你也别慌,我们的目的是找出事情的真相,并不是非要坐实钉头的罪行。他的罪行不需要我们去坐实。就算他不是故意杀人,但他***IAN-未遂,肇事逃逸,开枪袭警,任何一条都逃不掉法律的制裁。我们的方向不能错,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贝薇薇疑问道:“唐队,跳刀的疑点已经解决了,你是不认同这个结果吗?” “这件事情还是很蹊跷。” “哪里蹊跷?” “因为有人说谎。任何事情,只要有隐瞒,就有隐情。” “其实我也这样认为,我和常队提出过我的看法。” “他怎么说?” “他啊……说是我的完美型性格在作祟。” “他还是那样……”唐渊打住,不想对老同学的部下说老同学的事,偏过头朝苏曼的背影看了一眼,走到了办公桌后,对着手机轻声道:“你不要忘了,李桐对我们传递了死不瞑目的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传来贝薇薇的声音:“唐队,你真的相信这些?” 唐渊依然小声道:“以前不信,现在我信。” 贝薇薇迟疑了一会问道:“你是不是怀疑,这不是一桩简单的突发冲动型杀人案?” “嗯。” “你有什么依据?” “我没有依据,但你不觉得,这桩案子有太多巧合了吗?而这些巧合拼凑在一起,仿佛就是为了要告诉别人,这是一起突发杀人事件。贝警官,我以前办过很多案子,所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看上去越是什么,反而越不是什么。” “那我该怎么做?” “该查的查。法院那边,该配合的配合。但是一定要拖住,不要结案。” “常队可不许我再拖了。” “这就是你的事了,这可是你负责的案子。” “我明白了,唐队,李桐也给我传递了信息,这个案子我不会草草收手的。” “未定论,不盖棺,真相只有一个。” “明白。” 唐渊挂掉电话,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对苏曼说道:“李钰去学校了吗?” 苏曼拧了拧抹布,道:“她在房里。” “叫她过来,我和她聊聊。” “好。” 苏曼走出去的同时,唐渊的电话又响了。 常思考打来的。 “唐老师,没有打扰到你授业传道吧?” 唐渊微笑道:“警官打来的电话,任何时候都得接啊!” 常思考说道:“那是,不敢接警察的电话,肯定是心里有鬼。” “没有让铃声多响一会,真是明智的选择。” “哈哈哈……”常思考放声大笑起来。 唐渊问道:“常队长有什么指示?” “上次我们说好了的,老同学聚一聚,时间定好了。” 常思考如此热衷于聚会,唐渊也不好再推:“什么时候?” “后天。” “这么快?” “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而且刚好那天大部分人都有时间。” “特殊的日子?后天多少号?” “二十三号,世界读书日,刚好是你的生日。” 唐渊摸了摸脑袋,忽然才想起来,自己的生日居然到了。 “行啊思考,连我的生日都记得这么清楚,搞得我很感动啊!” “我这不是怕你不来吗?刚好大家伙给你庆祝庆祝。” “行,凭你这份心意,我一定到。” “到时候我电话你。” “好。” 苏曼和李钰推门进来,苏曼刚要关门离开时,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也挤了进来。 苏曼疑问:“你是?” 男人道:“我是维修电脑的。” 唐渊朝那男人望去,道:“成科啊,你怎么亲自来了?” 男人笑道:“公司里人手不够,你这里电话催的急,我就过来了。” “小昭呢?” “没看见她。” 苏曼道:“小昭姐接电话去了,好像是小棋当兵的事。” “哦,那你带成总去吧,外面的电脑和打印机都要弄一弄。” 唐渊将成科送出门去,这个电脑公司的老板是他在柳州警大的同学,也是同学中少有的跨行跨的比较厉害的。完全跳出了公检法系统,去做IT了。 “李钰,坐吧” 唐渊示意李钰坐在沙发上,他自己则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苏曼给他冲的牛奶,轻轻喝了一口。 33.一下黄泉再无想念 已进入夏季,和煦的阳光似乎格外关照柳州的芸芸众生,连续一个星期都赐予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阳光从窗户钻进房子里,在地板上爬行,攀上了沙发,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李钰的脸。 李钰今天穿着暖黄色的连衣裙,不规则的小白点没有规律的在染料上散开。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会让女生散发出娇羞、柔弱的气息,增强男人的保护欲。而事实上,李钰也的确像个娇滴滴的女生般坐在那里。 唐渊面带微笑的看着李钰,距离李桐的事件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李钰脸上的泪痕已干,状态逐渐恢复,几天前就开始正式上课了。 “她是一朵美丽的花,虽被风吹,也被雨刷,甚至险些被折断枝芽。她只有收拢花瓣,将自己困在黑暗之中,见不到太阳。但当一切过去,她会再次绽放,风雨笑对……” 唐渊想着大学时代写过的诗,看着李钰的眼神有些恍惚。 李钰捧着自己的水杯,抿着嘴看着唐渊,喊道:“唐老师?” 唐渊回过神,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有些走神。” 李钰笑着说道:“唐老师,你盯着我走神,苏曼会吃醋的。” 唐渊伸出手指指了指李钰,说道:“气色不错,心情也好,都开始开我玩笑了,看来恢复的很好。” 李钰抿起嘴,低头看着水杯,道:“老师说的没错,我不能把自己关起来。我要好好活着,这样才对得起我哥。” “那是,你看似柔弱,但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人,你不会倒下的。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再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了。” “哪种玩笑?”李钰故意问道。 “明知故问。”唐渊轻哼一声,道:“玩笑开多了,苏曼会当真的。” “留她在这里的是老师你,可不是我。”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和小女生聊这种问题是自找麻烦。”唐渊双手合十向李钰作揖。 李钰莞尔一笑,道:“唐老师,我正要和你说,后天我就搬回寝室住了。” “也好,住在寝室上课毕竟要方便些。” “需要我帮你把苏曼也带走吗?” “求之不得。” “可现在苏曼巴不得我快点走呢,这样就没人和她抢房间了,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李钰眼睛一亮,说道:“唐老师,要不我也在你这里实习做你的助手吧!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不让苏曼阴谋得逞了!” 唐渊悠悠的说道:“你干脆向学校提议,把我这里改成女生宿舍。” 李钰撅起嘴,道:“老师肯收苏曼,为什么不能收我?是觉得我不如她吗?” 唐渊想了想,道:“你是有一点不如她。” 李钰疑问:“哪一点?” 唐渊道:“她比你不要脸。” 李钰先是惊讶,然后重重点头,道:“我自愧不如!” “嗯,所以你就不要学她瞎搀和了。我这里有小昭和她两个人就够了。你如果真想多学点心理课,欢迎你有空就来补课。” “谢谢唐老师。” 唐渊调整坐姿,挺了挺背,道:“说点正事。你现在除了是我的学生,还是我的客人。你最近睡的好吗?那段时间不算,就最近这几天怎样?” 说到正事,李钰敛住笑容,道:“还是会有梦魇。” “还是梦见你妈妈?” “还有我哥。” 唐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小袋放在茶几上,道:“这个你拿去,连续两晚各服用一半,能帮助你改善睡眠。” 李钰将塑料小袋拿在手里,问道:“这是老师你给我开的药吗?” 唐渊点点头:“放心服用,没问题的。” “这药叫什么名字?” “忘却烦恼,安心睡眠,就叫孟婆汤吧。” “孟婆汤?”李钰拿着塑料小袋的手微微一抖。 唐渊疑问:“怎么了,吓到了?” “是有点。”李钰轻轻点头,道:“孟婆汤可是黄泉里的孟婆熬的。” 唐渊解释道:“我知道你懂得不少,所以随便取了这个名字。” 李钰神情有些忧伤,道:“一下黄泉,再无想念。可是人只要活着,总是会有无止境的烦恼。” 李钰朝唐渊望去,眼眶中竟已含着泪光:“唐老师,喝这个真的有用吗?” 唐渊认真的说道:“它也许不会让你忘却烦恼,但至少能让你睡个好觉。我们都是缺乏睡眠的人,没有人比我们更明白睡眠的可贵。” 李钰默然,然后点了点头。 “李钰,这些天你有看见过那只蛾子吗?”听着这话,李钰的神色黯淡下来,唐渊连忙说道:“有没有再看见你妈妈?” 李钰抬起头,环顾左右,道:“说来也奇怪,那只蛾子好像不敢进你这里。我住在这里的时候,从没有在屋子里看见过它。” “那李桐……有托梦给你吗?” 李钰诧异的看着唐渊,惊讶的说道:“唐老师,你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吗?” 唐渊无奈的苦笑,道:“人的认知是会发生变化的。” “难道我哥他……托梦给你了?” “那倒是没有,只是受到这次事情的影响,我梦见过他。” “你梦见他什么了?” “也就是我们在格斗社练习的情景。” 唐渊继续说道:“也就是说,这几天来,你除了睡眠不好,既没有看见过你妈妈,也没有因为李桐的死而产生更多的幻觉。是这样吗?” 李钰点头道:“是吧……” 唐渊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贝警官今天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没有。”李钰连忙问道:“是不是我哥的案子有进展了?能给钉头定罪了吗?” “你先别急。”唐渊迟疑了一会,说道:“这个案子出现状况了。” “状况?”李钰疑问:“唐老师,到底怎么了?” 唐渊抬起头,望着李钰,道:“贝警官告诉我,他们的法医经过对李桐胸口的伤口多次的检验,发现李桐的刀伤是人为所致。也就是说,是有人把那把跳刀刺进了李桐的胸口,导致了他的死亡。” “啊?”李钰突然站了起来。 34.上课 李钰呆呆的站着,一脸的不可思议,道:“有人用那把跳刀刺死了我哥?” 唐渊点头,用肯定的口吻说道:“是的。” “这怎么可能?”李钰大声道:“我哥明明是被钉头撞死的,我亲眼看见的!” “你的确是亲眼看见了钉头开车撞了李桐,但李桐倒下之后,你晕倒了。你说过,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那么在你晕倒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你并不知道。” “可是梅少聪知道啊!他看见的和我看见的一样啊!” “在你晕倒之前,你们看见的或许一样。但你晕倒之后,恐怕就未必了。” 李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呆滞的看着唐渊,疑问道:“老师你怀疑梅少聪?” 唐渊摇摇头,道:“不是我,是警方,从目前的调查线索来看,他很可疑。” “警察怀疑是梅少聪杀了我哥?不会吧?唐老师,梅少聪是我的同学,是你的学生,我们都知道他的,他怎么可能会杀人?” “在案件没有结案之前,任何的怀疑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杀我哥呢?” “因为他喜欢你,并且正在追求你。而李桐却阻止他和你交往,甚至连和你离得太近都不行。” 唐渊站起来,走到了落地窗前,背对着李钰说道:“就在你生日那天,梅少聪还险些和李桐打起来。” 李钰转了转水杯,仰头喝了一口水,微微皱眉,道:“可是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梅少聪就要杀人?” “的确只是件小事。”唐渊望着窗外,说道:“但问题的关键是,梅少聪对警察说了谎。” 唐渊转过身,望着李钰,眼神中恢复了他的那种深邃锐利,道:“他如果心里没鬼,为什么要说谎?” 警方的结论和唐渊的话语对李钰的触动很大,李钰轻轻的将水杯放下,坐回沙发上,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沉默了一会,唐渊说道:“当然,并不是说梅少聪是有预谋的杀人,或许是和钉头的情况一样,也是突发事件。我们现在假象一下,会不会是在你晕倒之后,梅少聪报了警,然后跑下车抱住了你。恰在这时,李桐醒了,他看见梅少聪和你太亲密,以为梅少聪有什么居心,就要拿刀去砍梅少聪,结果被梅少聪所杀。然后梅少聪顺水推舟的把这件事推在了钉头身上。” 李钰睁开眼睛,皱眉道:“我哥也不是那种会轻易拿刀砍人的人啊!” “当时的情况已经和平常不一样了。据钉头交代,李桐当时的状态很疯狂。” “钉头那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胡说,他的话不可信。” “好,就算钉头的话不可信。但是钉头开车逃跑的时候,李桐的确拿出了刀,这个供词可是你提供的。那么可想而知,李桐当时有多么的愤怒。而就在他愤怒的时候,他被汽车撞飞。他醒来后会是什么心理状态?不但没有抓到钉头,自己还险些被撞死,然后马上就看见了梅少聪把你抱在怀里。我敢断定,他会下意识的把梅少聪当成坏人,那个时候的他,情绪已经失控。” 李钰接着话说道:“所以梅少聪就和我哥打了起来,然后抢走了我哥的刀,捅死了我哥?” 唐渊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唐老师,我哥的格斗水平你是知道的。虽然钉头这个混混不能和经过训练的梅少聪比,但梅少聪也比我哥差远了?” “你亲眼看他们打过?” “没有。” “既然没有,就不能下定语。当时那种情况,李桐的情绪,李桐的伤势,周遭的环境,都可能影响到实战。” “可就算我哥当时被汽车撞了,不是梅少聪的对手,那跳刀上的指纹怎么解释?跳刀上可是只有我哥一个人的指纹!” “戴上手套就行了。” 李钰神情严肃,立马说道:“老师刚才也说了,这是一起突发事件,难道梅少聪会事先把手套戴上?” “如果是突发,肯定不会。”唐渊笑笑,道:“我也说过,关于对梅少聪的怀疑,只是一种可能性。” 唐渊朝沙发走过来,在茶几前的椅子上坐下,道:“你我之间开展这样的辩论是很好的,不断对分析案情有帮助,也能提升你的技能。” “原来老师是在给我上课。”李钰有些不悦:“可是拿我哥……” “不要有情绪。”唐渊打断她,道:“我们都希望真相大白,这样对你哥是最好的交代。” “唐老师!”李钰提高声音道:“凶手就是钉头!他不是一个刚出来的小混混,他肯定有黑社会背景,是不是他背后的人帮他,替他在警局打通了关系?”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唐渊微微皱眉:“警察队伍里或许会有害群之马,但那肯定只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你以后也是要进入这支队伍的人,怎么能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信心?” 李钰争辩道:“我只是不希望警方轻易的相信钉头的话。” 唐渊说道:“看来你很反感警方把梅少聪看成嫌疑人。” “是的,因为就是钉头害死了我哥!” 李钰激动起来,双手抱头,摇晃着喊道:“就是他!凶手就是他!不能放过他,不能让他逃避法律的制裁,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唐渊起身坐在了李钰的身旁,伸出手轻拍她的背,说道:“李钰,你不必担心钉头会脱罪。他犯下的种种罪行,已足够他在牢里待一辈子。” “杀人偿命,他得死!”李钰抱着头,发出嘶哑的怒吼声。 唐渊没有想到,李钰小小的身体里居然蕴藏了如此深的仇恨。 “他该不该死,我们说了不算。”唐渊继续轻拍着李钰的背,道:“但若是除了钉头,还有人落井下石参与了对李桐的谋害,我们是不是应该替李桐讨回公道?” “你相信我,我见过许多复杂的案情,有的计划甚至是天衣无缝。怀疑梅少聪只是最表层的。如果是梅少聪做的,那梅少聪只是欺骗了你。但若是幕后还有一只黑手,那就是连梅少聪也欺骗了。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存在,他害死了你哥,那对你来说也很危险。所以我们一定要查到事情的真相。” 李钰依然抱着脑袋说道:“警察的检查结果可信吗?” 唐渊道:“贝薇薇是个好警察,我相信她。所以为了你哥哥,也为了你自己,你必须要好好想一想,你哥最近发生了些什么,有没有得罪人,谁有可能害他,他会不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 李钰将双手捂住脸,哭了一会,才把手拿开,捧着水杯喝了几口。 “我哥他……在学校里很强势,为了保护我,他不许任何男生接近我,因此得罪了很多人。梅少聪,只是其中之一。” 唐渊接着问道:“在外面呢?他有没有在社会上得罪过什么人?” 李钰摇摇头,抬手擦了擦眼泪,道:“他在外面的事情我知道的很少,但他没有什么恶习,不至于惹上大麻烦。” “那他的精神方面好吗?”唐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道:“比如说你们的妈妈去世后,他受到的刺激大吗?” “这……”李钰像是在思索。 唐渊说道:“据我了解的情况,李桐对你的这种保护欲是在李母去世之后,他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呢?再怎么说,他也是成年人了,对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而言,失去亲人固然伤心,但心理不至于崩溃。” 李钰忽然抬起头,睁大眼睛,痴痴的道:“难道是……” 35.李桐也有病 唐渊连忙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李钰咬咬下嘴唇,道:“我妈妈的过世,我哥受的刺激的确比我大。因为我哥他……总认为是他害死了妈妈。” “怎么回事?” “妈妈过世那天,本来是和哥哥计划好一起去省城的。但是那天早上,他们不知道为了什么吵了起来,而且吵得很凶。我哥一气之下就从家里出来了。我妈就没有等我哥,自己开车去了。可没想到的是,妈妈还没有上高速,在通往高速的路上就被大货车给撞了。” 李钰深深呼吸,眼中满是伤悲,道:“我哥知道后,竟然承受不住,当场就晕了过去。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自责,说是他害死了妈妈。如果那天他不和妈吵架,不一个人气着跑出去,妈妈就不会独自开车去省城,就不会发生车祸。” 唐渊问:“李桐和妈妈因为什么争吵?” 李钰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我问过,但哥哥不说。我怕他伤心,也就没有再问。” “李桐怀着自责生活,心理上肯定会出现问题,这一点在对你过份的保护欲上就很明显了。像他这样的情况,也极有可能产生妄想,你清楚他的精神状况吗?” “他……”李钰有些犹豫。 唐渊提醒道:“或许这些就是很重要的线索。李钰,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要再隐瞒什么了。” 李钰沉默了一会,又捧起水杯,直到将水喝完才说道:“哥哥他……确实变得有些奇怪。我问过他,但他都只是说他很好。可是我一联想到我现在的情况,就能肯定他那个时候也出现过幻觉。我记得那一次我和他出去旅游,晚上我们在江边的夜市上吃东西,他喝多了酒,不肯早点回旅社睡觉,而是拉着我去了江边人少的地方,一个劲的哭。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就说他梦见了妈妈,妈妈恨他,责备他,说他不孝顺。” 李钰朝唐渊望去,道:“现在想想,会不会我哥根本就不是做梦,而是和我一样看见了妈妈?” 唐渊右手握着虚拳,放在唇前沉思,轻声道:“有这个可能。” “还有一次。”李钰打开记忆的阀门,说道:“今年元宵的时候,政府出资晚上在江边公园放烟花。下午六点的时候,公园里就已是人山人海。我哥很聪明,他带着我去了江边一栋居民楼房的顶层天台。尽管楼顶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烟花,但一点都不挤,比公园里舒服多了。” 李钰偏过头,目光越过唐渊望向窗外的阳光,尽管脸上的泪还没有擦干,但却洋溢起幸福的笑容:“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一晚的烟花很美。哥哥当时抱着我,告诉我,他会是我的保护神,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当时我很开心,也觉得很幸福,感激上苍让我有这样一个哥哥。可是等到烟花结束后,其他的人都下去了,哥哥却对说我,烟花虽然美,但太短暂。他爬上了天台的边沿,说:如果不是我,他也许会从这里跳下去,就像烟花一样过完自己短暂的一生。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说妈妈希望他这样……” 唐渊听着李钰述说,同时拿起李钰的空水杯,起身去替她盛水。 唐渊的神情凝重,没想到在李母过世的背后还有一段这样的故事。他在脑海里回想着李桐的那张脸,那是一个性格憨厚的男孩,不太爱说话,上课的时候从来没有突出的表现,但在格斗社团的时候却很风光。 唐渊走回茶几前,将水杯递给李钰,道:“这样看来,李桐曾有过自杀的念头?” 李钰点头,道:“但是从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过过激的表现,只是偶尔会说一些愧疚妈妈的话。我以为随着时间长了,他慢慢想通了,也就不怎么担心他。” “你有问过你奶奶吗?他和你妈妈究竟吵些什么?” “我奶奶……”李钰将水杯放下,道:“唐老师,你去过我家里的,你知道,我奶奶说话不太正常。” “你哥哥的同学和朋友,你都熟悉吗?他们会不会知道更多关于你哥哥的事?” “我哥哥的同学也都是男同学,既然是男同学,我哥他怎么会让我和他们接触……” 唐渊默然,一个这样子防着朋友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朋友。不过他忽然想到了顾青。要说和李桐走得近的同学,恐怕也就只有顾青了。 “我明白了!”李钰忽然说道。 唐渊朝李钰望去。 李钰左右缓缓的晃着脑袋,眼神凝重,道:“会不会是我哥在被钉头撞飞后,身体受伤起不来,精神迷糊,情绪失控,看到了妈妈?他常说妈妈希望他死,他就用跳刀捅死了自己?” “对,一定是这样!”李钰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然后转过身,接着道:“当时我就是被妈妈叫醒来的,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在车上,然后就看见了哥哥和钉头在打架。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根本就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现在想想,妈妈当时就在那里,她看着我们的!” 尽管已经从孟婆那里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但听见李钰如此正经的说着这些事情,唐渊的背后还是一阵发凉。 他道:“父母都爱子女,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去死。” “唐老师,我哥哥并不这样认为啊!你说过,灵异真实存在,因为灵异就是心理疾病的真实感觉。我哥的感觉是妈妈希望他死,那么他所看见的灵异肯定也就是妈妈要他死。” “不错,按照我的论点分析,的确是这样。可是……”唐渊看着李钰的眼睛,道:“若警方得出的结论真的是李桐自杀,你能接受这个结果?” 李钰低下头,轻声道:“我能,因为我哥的确有可能这样做。” 唐渊站起来,背对着李钰,负手朝办公桌走去,边走边道:“你宁愿相信李桐是自杀,也不愿意怀疑梅少聪。看来你们关系真的不错。” 李钰全身一震,嘴唇微微颤抖,道:“唐老师,我只是就事论事。” 唐渊却突然问道:“你喜欢梅少聪吗?” “不!”李钰果断的回答:“我不喜欢!” “在李桐阻挡的男生中,有你喜欢的吗?” 李钰摇头:“没有,一个都没有!妈妈过世前,我还有在大学校园里恋爱的想法,但妈妈过世了,我再也没有这样想过。” “是因为李桐的阻止?” “不,就算他不阻止,我也不会在学校里恋爱。我不是维护梅少聪,而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能杀人的人。而且我真的难以相信,会是我的同学杀死了爱我的哥哥。” 唐渊拿起办公桌上的水壶喝了一口,道:“李钰,在警方的眼中,梅少聪的嫌疑很大。所以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有心理准备。” 李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过身,凝视着窗外,道:“如果真的是他,那就……算我瞎了眼。” 36.球场边 一袭青衣在球场上穿梭,左冲右突,连晃两人,如行云流水般转身过人,打出一个漂亮的带球上篮。场上的掌声和场边的女生尖叫声此起彼伏。虽然不是正式的比赛,只是课余的休闲游戏,但球技精湛的顾青依然收获着如同球星般的喝彩声。 顾青个子很高,虽然不是肌肉男,但却是女生心中标准的体型。他长得不是那种一眼难忘的帅气,但笑起来非常阳光。作为学校的老师,唐渊很清楚顾青这位学生会主席不但收获着老师的器重男生的尊重,还是女生眼中的标准男友。 唐渊站在场边,手机放在耳边。他钟爱足球,对篮球兴趣不大,来这里当然不是只为了看顾青打球。 电话里传来贝薇薇的声音:“李钰给我打过电话了,我按照你的意思向她撒了谎。” “谢谢了。” “唐队,我这样做是违反纪律的,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犯罪就是由无数个谎言构成的。谎言是犯人们的盾,但也可以是执法者的矛。” “可是为什么要瞒着李钰呢,你不会是怀疑她吧?” “怀疑谁都合理。但是,我并不怀疑她。至少目前来看,她不具备动机。我瞒住她,是要从她这里找出更多的线索。比方说李桐的精神状况,我们以前都不知道。” “李桐自杀的这种说法,还是太让人不可思议。”贝薇薇在电话里顿了一下,加大声音说道:“还有个情况,李桐的奶奶找到警局来了,她直接找常队要人。常队拗不过她,答应李桐的五七前把遗体给她。” “五七……”唐渊默默的想着,道:“今天已经过了十四天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二十天,我们一定要找出真相。” “唐队,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想想李桐的眼睛吧,不把事情搞清楚,我们怎么睡得安心?” “这是当然。但是想着唐队你已经离开警队了,但我还能和唐队你并肩作战,我就很开心!”贝薇薇在电话里笑了起来。 唐渊微微一笑,看着顾青已经从球场上走了下来,对贝薇薇道:“辛苦,先挂了。” 顾青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背心,一条白色运动西裤,脖子上围着毛巾,身上还能用肉眼看见腾腾的热气。 唐渊觉得此时的他就像刚出笼的包子,微笑道:“球技很棒。” 顾青露出阳光般的笑容,一口牙齿整齐而洁白,道:“唐老师过奖!不过好像很少在球场看见老师。” 唐渊说道:“篮球我不太会。” 顾青说道:“我想起来了,老师的运动特长是格斗,我听李桐说过。” “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虽然没有参加过国家级的大赛,但老师你的水准绝对是超一流的。他是格斗社社长,我们当时听见他说出这样的话都感到很好奇,没想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心理学老师居然还是格斗高手。” “其实你们如果知道我以前也是格斗社社长的话,应该就不会这样惊讶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顾青显得很吃惊。 唐渊微微仰头,朝球场上望去,脑海里想起了某个人,道:“我做格斗社社长的时候,和当时的学生会主席也是同学,我们关系也很好,就跟你和李桐一样。” 顾青用毛巾擦了擦汗,转身站在唐渊身旁,也望着球场,道:“这叫英雄惜英雄。” 唐渊说道:“自夸英雄可就显得骄傲了。” 球场上又有精彩的进球,场边又响起了女生们的尖叫声。 顾青似乎对这个进球也很满意,眼中射出赞许的光,他朝唐渊看了一眼,问道:“唐老师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唐渊说道:“我想多了解了解李桐的事情。” “这个我倒是帮得上忙,知无不言。” “他除了和你要好外,还有其他的好朋友吗?” “说到好朋友的话,恐怕也就只有我了。还有两个室友也和他比较熟悉。但除了我们,他好像不太爱和别人接触。” 顾青指了指球场上正在带球的一个人,身高比顾青要矮一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从他的身法和运球来看,球技也很不错。 “那个张彪,就是我们的室友。” 唐渊朝张彪望去,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学生有些印象。 唐渊问道:“李钰的同学告诉我,李桐对李钰的保护欲很强,不允许任何男生离她太近,阻止任何人追求她,这个事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啊!”顾青想都没想就说道:“这个不是秘密,认识他们兄妹的都知道这个事情。我们几个还经常笑话他呢,说他简直就是把妹妹当做老婆来管的。” 唐渊问道:“他怎么回答你们的?” “他说有区别吗?不都是最亲的人吗?” “有区别吗……”唐渊默默的体会着这句话,又问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怪?就没有劝劝他?” 顾青摇头:“劝有什么用,他倔的跟头牛似的。尤其是牵扯到李钰的事,他就很容易急眼。” 顾青指了指球场,接着道:“就拿张彪来说吧,我们都知道他喜欢李钰,还鼓励他去追求,喜欢上朋友的妹妹,这个再正常不过了吧?可是李桐知道了,不但要揍张彪,还差点和他绝交。当时我们都吓坏了,都拉着李桐帮张彪说情。张彪没辙,再也不敢提这件事,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暗恋着李钰。” 唐渊看着张彪在球场上穿梭的身影,道:“李桐的做法太反常了,你们不觉得,他精神上有问题吗?” 顾青振了振手臂,道:“我早就想这样说了,原来老师你也这样认为啊!” 唐渊侧过身,望着顾青,问道:“他有经常做噩梦吗?比如说突然大喊着醒来。” 顾青想了想,道:“没有。” “那你有发现他一个人说着奇怪的话,或者有什么很怪的举动吗?” “没有。” “那你怎么认为他精神上有问题?” “因为李钰啊!哪里有对妹妹这样的!我要是李钰,才不会觉得有这样一个哥哥是幸福的,只会觉得哥哥也管得太宽了!” 唐渊认可顾青的说法,点了点头。 “老师是想问李桐心理上有没有问题吧?我想应该没有,一个经常写日记的人,心里的不痛快大概都从纸上发泄出来了,会有什么问题呢?” 唐渊双眼突然一亮,疑问道:“李桐有写日记的习惯?” 37.日记失踪案 几只大雁从蔚蓝的天空中飞过,两只黄鹂停在球场边的大树上。唐渊和顾青在树下的椅子上坐下。顾青递给唐渊一瓶水,两人坐着喝了起来。 从顾青嘴中听到了李桐写日记的事情,对唐渊来说犹如是在探险途中发现了宝藏。据顾青所说,李桐虽然不是每天都写,但至少每个星期都会在日记本上记录一段时光。 唐渊将水喝了一半,放在身边的椅子上:“李桐的遗物是谁收拾的?” 顾青说道:“是我。” 唐渊问道:“那本日记你也收拾了吧?” 顾青做沉思状,道:“说来也是奇怪,我并没有在李桐的遗物里看见那本日记。” 唐渊疑问:“会不会是李钰拿走了?” “没有。”顾青肯定的说道:“李钰来拿东西的时候,还问过我。” “她怎么问的?” 顾青仰起头,想了想,道:“她问,我记得我哥还有个日记本,你们谁拿了?” “你确定遗物里真的没有吗?” “真没有。我看李桐拿出来很多次,我记得那个日记本的样子,外壳还上着一把锁呢!李桐每次打开它,都还要拿钥匙去开,那样子非常土。” “这还真是奇怪。”唐渊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原以为日记本能让我们更加了解李桐,但偏偏不见了。”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尤其是李钰问过我之后,我又在寝室里找了一次,的确是找不到了。” “会不会是被别人拿了?” “别人偷这个日记本干什么呢?我估计是被李桐带回家了吧!” 唐渊轻轻摇头,道:“顾青同学,你整天处理学生会的事,在警察的嗅觉灵敏度上可是太迟钝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本日记真的是被人偷了,那么李桐的死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顾青一脸严肃的看着唐渊,像是想明白了的点点头,道:“唐老师,是我警觉太低。” 唐渊朝球场上望去,压低声音说道:“日记是放在寝室的,如果被人偷走,那么寝室里的人嫌疑最大。顾青,你觉得另外两个室友有嫌疑吗?” 顾青有些着急:“唐老师……” 唐渊抬起手,打断顾青的话,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是学校的优等生,是未来公安系统的人才,我希望你能放下情感,用专业的态度去分析。” 顾青严肃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师你为什么要先和我说这些。我也是李桐的室友,不也应该要怀疑我吗?” 唐渊看着顾青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和你说这些,并不代表我就一点都不怀疑你了。我和你的交谈,也是对你的一种审视。” “我明白了。”顾青点了点头,道:“其实校长和我说起过,说您以前是个优秀的警察。我相信老师的判断,我会配合你。” “嗯,说说吧。” 顾青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望向球场上的张彪,说道:“张彪同学是个很随和,待人很亲切的人。他除了打篮球的时候,一般都很安静。我和他大学四年,知道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我想这和他的家庭教育也有关系。他妈妈是老师,他爸爸……老师你可能不知道,他爸爸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唐渊点点头,表示认真在听。 顾青接着道:“虽然因为张彪喜欢李钰,李桐险些把张彪打了,但那也只是李桐一时脾气上来了,张彪根本就没和他计较。” “那张彪会不会对李桐怀恨在心呢?” “张彪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对李桐的不满。” “嗯。”唐渊点头道:“还一个呢?” “还一个是付实践,他是个性格耿直的人。他给我们的感觉,就是一根筋,没有任何心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但要说他和李桐有没有矛盾呢,也有。而且还不止一次。” “是因为什么事?” “打球。全都是因为打球。他们两个人,打三场球就会有一场吵起来。每次就是他们两个吵,张彪在旁边不出声,我就得劝架把他们拧开。” 唐渊微笑道:“你不但是学生会主席,还是寝室室长。” 顾青苦笑一下,接着道:“现在好了,李桐不在了,付实践没有对手可吵了。昨天晚上他还拉着我喝啤酒,说其实他根本就不怪李桐,甚至挺想念李桐的。没人和他吵架了,他觉得打球都差了点味道。” 唐渊感叹:“友情到浓处时,有时就是互怼。” 顾青说道:“还有一个叫顾青,他是……” “打住打住,别闹小情绪,你的情况我很了解。” 顾青又往嘴里倒水。 唐渊也喝了口水,道:“如果现在由你负责调查这桩日记失踪案,你觉得张彪和付实践,谁会是最大嫌疑人?” 顾青没有思考多久,目光望向球场上,道:“我还是觉得张彪的可能性大一些。” “那就行了。”唐渊站起来,将手放在顾青的肩膀上,道:“那你就得留点心,好好的查一查了。” 顾青抬起头望着唐渊,疑问道:“老师你要我真查?” 唐渊说道:“废话,你以为我和你说着玩?顾青同学,这就算是我给你布置的作业吧,有任何情况马上告诉我。” 顾青站起来,凝重的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唐渊偏过头,望向场边人越来越多的球场,在一阵欢呼声中,又一个球精彩的入网得分。 背后大树上的两只黄鹂发出清脆的鸣叫声,追逐着飞走了。 …… …… 4月23日,下午四点。 依然是阳光明媚,好个艳阳天。 唐渊今天穿着一件单薄的浅色卫衣,胸前还有个大大的卡通图案,和往日的装扮比起来,今天不但休闲,而且充满了童趣。他觉得穿成这样去赴宴同学会,会显得没那么社会气。 常思考邀他去的地方叫‘骑乐会’,是城郊的一处农家庄园,不但有高尔夫球场,还有一片马场。唐渊听说过这里的大名,但从没有来过这里。据说这里经常有难得一见的富豪和高官光顾。有些娱乐圈的大腕来柳州演出,基本上也是入住在这里。 唐渊没有想到常思考会把聚会安排在这种高档会所,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38.当年孙庞 常思考也是身着便服,只不过和唐渊的休闲风比起来,要显得老持沉稳。两人在包房里喝了会茶,常思考便带着唐渊去了射击室。 “真没想到这里还有射击室。”唐渊跟在常思考身后,用好奇的目光环顾四周。 常思考笑道:“何止射击室,射箭、击剑、拳击,你想玩什么都有。只不过想到你离开警队一年,很久没有摸枪了,专程让你早点过来过过瘾。” “思考,你想的真是周到。”唐渊对常思考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咱们虽然同年,但我好歹还是比你大,应该照顾你嘛!”常思考也不谦虚,走到里面的射击台,将前面一个留给唐渊。 工作人员走过来开锁,从每个射击台下拿出了两把手枪。 唐渊接过手枪,眼睛一亮,道:“可以啊,还是92式9毫米!” 常思考微笑道:“喜欢吧?” 唐渊摸了摸手枪表面,道:“有效射程50米,初速350米每秒,全枪重760克,弹匣15发,这个用起来过瘾!” “不错,知识牢靠。”常思考向唐渊挥了挥手,道:“那你先来。” “那就不客气了。”唐渊上单,做好射击准备。 常思考指了指射击台,道:“戴上耳机。” 唐渊凝视着远处的靶子,道:“不用。” 他平稳的呼吸了几口气,微微眯眼,连开五枪。 “砰砰砰砰砰!” 射击室里同时发出一声声巨响,常思考朝靶子望去,五枪全中十环,不由得鼓了鼓掌,赞道:“你果然是个天才,完全没有手生。” 唐渊摇摇头,道:“上大学那会,你各项专业课程都是第一,包括射击,你才是真正的天才。来吧老同学,让我看看你的风采。” “行,那就满足你。” 常思考也拿起枪,在射击台上点击了一个按钮,对面的靶子开始移动起来。 常思考气定神闲,似乎并没有刻意瞄准,便开始开枪。 “砰砰砰砰砰!” 同样五枪,枪枪命中十环。 唐渊鼓鼓掌,道:“又准又稳。” 常思考微笑道:“这是最基本的专业素质,不值得夸耀。” “有理。”唐渊点点头,改为双手拿枪,双枪打出十发子弹。 全中十环。 常思考也改为双手拿枪,依然还是移动靶,这次他将弹匣里的子弹一次性打光,没有一枪偏离十环。 唐渊已站在了常思考身后,真心的赞赏道:“犯人只要在你的有效射程被你盯上,就算长了翅膀也逃不掉。” 常思考说道:“你也去试试。” 唐渊摆摆手,道:“过足瘾了,就别再浪费子弹了。如果要争个高下,我肯定是不如你的。” 常思考放下枪,伸出手指点了点唐渊,道:“你啊还是老样子,总是不给别人超越你的机会。” 说着,常思考朝射击室中间的茶几走去:“来吧,我们俩在这喝喝茶。” 唐渊跟着走过去,说道:“思考,你这样说可就冤枉我了,我们两个比起来,是我超越不了你啊!” “你少来!”常思考在茶几旁坐下,立刻有工作人员过来询问喝什么茶水。常思考询问唐渊的意思,要了两杯清茶。 唐渊也坐了下来,说道:“当年你可是学生会主席,我只是格斗社社长。你的官比我大吧?” “那又怎样?”常思考说道:“我们被分到不同的警局后,每一个级别你都比我升的快。谁都清楚,你若是不离开警队,现在你已经是公安局长了。我的官哪有你的大。” 唐渊说道:“可那时你各项专业课程都是第一,我呢?可是被老师和同学笑话的万年老二啊!” 常思考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道:“但是老师们还是最喜欢你!还在实习期间,你就帮助警方破了一次案子。后来你毕业当了警察,每年都有大案子被你侦破。当时那个风光……在全省你都是警察尖子!我呢?只能对你仰望啊!” 说着,常思考指着自己耳垂被打穿的耳朵,道:“你看,我唯一破过的能算作大案的案子,还是用这个换来的。” “这样说就夸张了啊!”唐渊瞥了常思考一眼,说道:“再这样说下去,我可是无地自容了,这晚饭都吃不下了。” “一点都不夸张!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看上去虽然比你强,但实际上很多点都不如你。那时我就感叹啊,我们之间的感觉简直就是诸葛孔明和周公瑾。” “不对。”唐渊提出不同的看法,道:“你要真这样想,那我们也应该算是孙膑和庞涓,我们好歹也是同门。” “可无论哪一种,都是你死我活。”常思考吸了口烟,道:“那你觉得我们谁是孙膑,谁是庞涓?” 唐渊轻轻吹着滚烫的茶面,喝了一小口,道:“粗俗的比喻而已,我们谁都不是。你和我之间,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 常思考看着唐渊说道:“我的确没想到你会去做老师。” 唐渊感叹道:“或许是校园的记忆最美好吧,我喜欢待在学校里。” 常思考点点头,吐出一口浓浓的烟,思绪似乎随着唐渊的话语回到了学校。在那个青涩的年纪,有许多令人难忘的回忆。 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舞蹈。 尽管她已每天都守在自己身边,但再也不是当年的那种纯真了。 她和眼前这个人,走过了太长的一段路。路上的风风雨雨,已经侵蚀了她的身体,并留下了太多的印记。 唐渊似乎也正在和常思考回忆着同一个画面,正好问道:“她来了吗?” 常思考将烟放进装了水的烟灰缸,听着烟头的火焰在水中发出“嗤嗤嗤”的声音,沉声道:“没有,她……也不想看见你。” “也对,我只会增加她的痛苦。” “唐渊,抱歉,我希望她开心,我已经做到最好了,但她还是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 “你不用和我道歉,她现在是你的妻子。好与不好,除了你之外,和别人没有关系。” 常思考靠在椅子上,仰头道:“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去她的学校踢球赛,第一眼看见她,你和我都惊呆了。其实也不是她真的有多漂亮,就是她活泼的个性,她笑起来的样子,会让人突然之间忘记任何烦恼。” 唐渊微微一笑,道:“或许在那一刻,我们都爱上了她。” “所以就说你小子总是让我无法超越,最终她选择了你。” “你错了,她最终选择了你。” “啊,哈哈。”常思考尴尬的用手指背点了点头。 39.兄弟你变了 在尴尬的笑声和惆怅的回忆之中,这对老同学聊起了许多往事。当年的老师,当年的同学,当年的球赛,当年的爱恨情仇,时间仿佛一晃而过,十年转瞬即逝。 就这样就着往事聊了快一个小时,常思考喝光杯中的清茶,点燃一支香烟,忽然问道:“唐渊,你最近是不是在帮助贝薇薇查案?” 唐渊说道:“她是问过我一些情况。” 常思考有些不悦的说道:“那丫头是要把李桐的案子一查到底了。” “一查到底本来就是警察的本分,她没做错吧?” “错是没有错,但李桐新的尸检报告也已经出来了,基本上和初次的判断吻合。贝薇薇坚持要查,只会节外生枝,惹出更多麻烦。这个案子本来我都要结案了,现在却搞得钉头上诉,故意杀人都要被判成过失杀人,甚至是防卫过当了!” “我是支持贝薇薇的这种作风的。”唐渊坦言道。 常思考抱怨道:“李桐的奶奶都来警局找我要人了!那个老人神神道道的,说什么在李桐的五七前不把遗体给他,就不能让李桐入土为安,李桐就回不了家,就会化成厉鬼在阳间作恶。她那天说这些话的时候,刚好又有两个记者在局子里。我没办法,只得答应她最迟也会在五七前把遗体给她。” 常思考用手背敲击着茶几,说道:“本来这个案子进行的顺顺利利,破案的速度又快,大功一件。现在却快弄成了悬案。到时候被媒体乱写,再整出一些灵异事件来,那简直就是笑话了!” 唐渊疑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常思考瞪了唐渊一眼,道:“你就别和我装了!我知道你对这个案子也很上心,要不是有你支持,贝薇薇会有这么大信心?唐老师,你好好教你的书,别给我添乱行吗?” 唐渊沉声道:“李桐的死确实蹊跷。思考,这个案子看似简单,但的确疑点重重。” 常思考问道:“你查出什么了?” “你看你说的,我现在又不是警察,我能查什么?我只是在贝薇薇有需要的情况下,帮助她一下罢了。” “那丫头很信任你,这个案子的细节她都不和我说了,我很头大啊!” “你是队长,负责的案子多。刚好你对这个案子很烦,还不刚好落得个清闲。” “你说的倒是轻松!她要捅出了篓子,负责的还不是我?” “她不会的。贝薇薇看上去横冲直撞,但还是个有分寸的人。反正你也已经答应李奶奶了,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让贝薇薇放手去查吧。” 唐渊忽然朝常思考望去,道:“我不明白,你怕她捅出什么篓子?” “影响!”常思考指了指上面,认真的说道:“现在这个世道,警察也不能只是盲目的去抓贼,上有领导下有百姓,无数双眼睛盯着,决定做任何动作都要注意影响。” 唐渊沉默了一会,喝了口茶,道:“思考,我觉得你变了。” “喔?”常思考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怎么变了?” 唐渊认真的说道:“你没有当年的锐气了。我现在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官僚的气息。” “还官僚气息,你狗鼻子啊你!”常思考打着哈哈指着唐渊骂道。 人总是喜欢听顺耳的话,哪怕是朋友往往也是如此,唐渊不愿说太多,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思考,你听说过幽冥社这个组织吗?” 闻言,常思考的眼睛突然眯起,问道:“你也知道这个组织?” “我不太清楚,但听一个朋友说起过。” “你那个朋友是谁?” “在一次聚会时随口听见的,也忘记具体是谁说的了。” 常思考的神情变得很严肃,语气有些僵硬的说道:“我建议你少打听这个组织的事。这个组织很神秘,但我所了解的,这个组织很邪门。” 唐渊问道:“这是个由通灵师组成的邪恶组织?” 常思考板起脸,不像是在开玩笑,严厉的说道:“我说了,少打听!” 唐渊撇撇嘴,摊了摊手。 常思考咳了一声,脸上恢复微笑,抬手看了看表,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老同学们应该都到了,我们出去吧!” “好,去吃饭。”唐渊也起身。 “唐渊,今天可不是为了吃饭,今天我们得不醉不归!” “你知道的,我喝酒可是连和你比的资格都没有。” “谦虚,你就使劲谦虚!”常思考指了指唐渊,然后挽住他的肩膀大笑着离去。 包房里,灯火通明,一张能坐二十人的大圆桌此时刚好坐着十人。唐渊坐在常思考右边,不易察觉的朝每个人都打量了一番。 房里除了他自己,只有两个人不认识,其余的都是当年的同学,就连已经彻底和公检法系统脱轨的IT老板成科也来了。 “第一杯,我先敬大家,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这次聚会。这第二杯呢,我敬唐渊。大家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是我们唐渊同学的生日。两杯酒,我一起干了!” 常思考一番祝酒词后,便豪气干云的连干两杯白酒,同学们跟着起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紧接着,又有同学连续敬唐渊的生日酒。 唐渊喝了三杯后,站起来摆了摆手,笑道:“同学们的热情我是真的感受到了,但今天可不能把我当成主角啊!今天的东道主是思考,我可不能坏了规矩,反客为主!” 常思考也摆了摆手,道:“东道主没有寿星大!” 唐渊连忙道:“寿星也没有同学的友谊大!今天我们每个人都是主角!” “说得好!”常思考左边那人看上去四十出头,是唐渊不认识的两个人的其中之一,他给唐渊的印象就是一直在笑,看上去非常热情。 他看着唐渊大声说道:“寿星也没有同学的友谊大,说得好,说得真好!同学的友谊才是最珍贵的!唐渊学弟,就为你这句话,我敬你!” 唐渊朝常思考看了一眼,问道:“这位是?” 40.423的晚宴 常思考站起来,走到他左侧两个人身后,对一桌子的老同学说道:“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既然是同学会,那肯定都是柳州警大的同学。这两位啊可都是我们的同门师兄。” 常思考伸出手放在敬唐渊酒的那人肩上,道:“这位是张可夫张大律师,柳州市鼎鼎大名的青叶律师事务所的老板。张师兄不但自己在柳州警大毕业,现在他的儿子也在柳州警大就读,是咱们母校的铁杆啊!” 张可夫笑着站了起来,谦虚道:“过奖过奖,常队长太过奖了!” 唐渊和张可夫碰杯,道:“张大律师,这杯酒我敬你。” 张可夫抬了抬酒杯,笑道:“我敬你,我敬你!” 常思考又望向另一个陌生面孔,道:“这位就厉害了,肖铁城肖师兄,省公安厅的主任。论年纪,肖师兄比张师兄要小几岁,但却是年轻有为,这在柳州警大的历史上,也是名列前茅的!” 常思考对张可夫说道:“张师兄不得不服气啊!” “服气,服气!”张可夫笑咧咧的说道:“一届比一届强,肖主任自是不用说,你们个个都是年轻有为!” “我们敬肖主任一杯吧!”有人提议。 “好,敬肖主任!” 肖铁城起身,一脸严肃的行了个军礼,说道:“同学聚会,酒自然是要喝好的。你们别叫我肖主任,就像思考一样喊我师兄就行了。” 张可夫连忙道:“肖师兄,敬你,我们干杯!” 肖铁城诧异的看着张可夫,道:“张师兄是在戏弄我啊?这里你最大,我可做不了你师兄。” 张可夫解释道:“从学校出来了,还论什么年纪。谁最成功谁最大,你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唐渊在心里冷笑,看着他们的交谈,心中生出一种不适应的感觉,心想这个张可夫还真是一个大马屁精。不过看肖铁城那个故作矜持的样子,好像也挺吃这一套。 唐渊轻轻叹息,暗道常思考不应该把这两个学长叫来,坏了同学聚会的感觉。 似乎也没有谁特别在意唐渊的感受,肖铁城爽快的将酒杯喝干,说道:“我不算什么,这里最年轻有为的就是思考了,他才多少岁,又在前线,大把的机会。” 张可夫说道:“我听到一些消息,说是常队长有机会上去?不知道是真是假?” 肖铁城给自己的酒杯里斟酒,道:“所以我说最年轻有为的就是思考。” 这句话等于就是给出肯定了,张可夫连忙向常思考端起酒杯,笑道:“哎呀,那以后得改口叫常局长了!” “不错啊思考!” “思考,恭喜恭喜!” 闻言,一桌人都开始起哄。 唐渊看了看张可夫,又看了看肖铁城,最后朝常思考望去,顿时对这餐饭的意义有了新的认识。 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这位昔日的好朋友、老同学,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唐渊就坐在常思考旁边,也举起杯,轻声道:“思考,为你开心。” 向唐渊道谢后,常思考向大家摆了摆手,道:“没有确定的事,你们就不要起哄了。等到任命真的下来了,再来恭喜我也不迟。” 张可夫非常活跃,基本上把话都抢着说了,成科终于抢到了说话的机会,大声道:“既然酒杯都举起来了,那这杯酒还是得喝,就当是同学们预祝你成功!” “行,我喝!”常思考对成科点点头。 无论餐桌上的每个人各自的心情如何,晚宴的气氛还是非常可观。除了肖铁城显得矜持外,每个人都打了一圈车轮。这一轮下来,酒量稍差的人话就变得多起来了,晚宴的氛围更是热闹。 张可夫有一种当席长的觉悟,带着节奏开始下一轮的喝酒游戏。相比第一轮的礼貌喝酒,这一轮可就是真正的血拼了。 成科的运气太差,连续两把游戏都是他输,又是半斤白酒下肚,看他的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可让人没想到的是,第三把还是他输。望着身旁的人为他倒满的一杯白酒,成科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愿赌服输,喝!” “成科,你小子现在不错啊,比以前能喝了!” “喝!喝!喝!” 不用罚酒的人都在幸灾乐祸的起哄。唐渊静静的看着,他也参与了游戏,只是这个游戏的级别对他来说很低级,基本上他不用喝酒。 常思考看着成科对着白酒发呆,说道:“成科,你还能不能喝?不能喝就退出游戏算了!” 张可夫连忙说道:“那可不行!规矩就是规矩,就算要退出,也得把这杯喝了。” 常思考说道:“他的酒量我是知道的,已经到底了。” “那就还给他一分钟!”张可夫走到成科的身旁,笑道:“我们都等你,给你点缓冲的时间,一分钟,还给你一分钟。” 闻言,唐渊仿佛从张可夫的话里听到了什么惊人的东西,耳朵里顿时嗡嗡作响,他几乎是想都没想便站了起来,大声道:“你刚说什么?” 所有人都朝唐渊望去,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张可夫一脸呆滞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对,张师兄,你刚说的什么?” “我说……还给他一分钟,成科老弟不是喝不下去吗,那就给他一分钟呗,没问题吧?” 唐渊缓缓的坐下,道:“没问题……” 常思考瞥了唐渊一眼,面无表情的朝成科望去,道:“成科,别墨迹了,别让张大律师笑话,喝了吧!” “行,我喝,我喝!”成科晃了晃脑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看着成科又把一杯白酒一口干掉,所有人都起哄鼓掌。唐渊却坐在靠背椅上,目光呆滞,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只是这时没有谁注意到他。 游戏进行到第十把的时候,酒桌上的人已经喝醉了一半,就连张可夫都已经变得晕晕乎乎了。成科虽然没有倒下,但却旁若无人的说着酒话。 “你们好,你们现在都好,就我一个人没有出息!” “你们做警察,做律师,当法官,都给我们学校长脸,多好啊!我呢?我去卖电脑了!你们……我知道你们……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常思考将成科搀扶起来,劝道:“成科,你今天喝多了,我扶你去沙发上睡一会。” “思考,思考……从读书那会到现在,就只有你对我最好,就只有你……” “今天能来这里聚会的,都是最好的同学,没有谁看不起你。听我的,自己走几步,先去睡觉!” “睡,我当然要睡……” 就在常思考搀扶成科的时候,张可夫发出一声作呕的声音,还好他急忙把嘴捂住,没有上演现场直播。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包房。 张可夫冲进厕所,便找了个马桶开始呕吐起来。吐完之后,他的酒依然没醒,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唐渊一脚把厕所隔间的木门踢开,蹲在地上抓住张可夫的衣领,恨恨的说道:“为什么要害死她?为什么!” 41.唐远远被绑架的那一晚 唐渊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将张可夫狠狠地按倒在马桶旁的墙壁上。他的模样很狰狞,和平时温和儒雅的心理学教授完全判若两人。张可夫醉的很厉害,对唐渊愤怒的质问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还闭着眼睛笑了起来,嘴里喃喃道:“玩游戏,这个游戏好,好……” 唐渊摇晃着张可夫的身体,清喝道:“我问你,为什么要绑架唐远远?为什么要杀了她?” “嗯?”张可夫摇晃着脑袋,打了一个酒嗝,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唐渊在说什么。 “你说!你别给我装傻!”唐渊抽回右手,猛地在张可夫的肚子上打了两拳。 张可夫难受的叫了一声,胃里翻江倒海,本能的朝马桶扑去,又开始吐了起来。 “我让你吐个痛快!”唐渊愤怒的踢了张可夫一脚,然后将抽水马桶的水打开,一把按住张可夫的脑袋,将他的脸埋进水里。 “你们这群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你说不说?不说我现在就弄死你!”唐渊像变了个人一样,眼中充满了杀意。 张可夫双手紧紧的抓住马桶边沿,脑袋拔不出来,跪在地上的双腿使劲的往外蹭,看上去已是非常难受,快要窒息。 就在这时——木门被打开,常思考冲了进来,将唐渊拉开:“你干什么?” 没等唐渊回答,常思考将张可夫扶在地上坐下,拍打着他的后背。张可夫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气,嘴里还“啊啊”的叫着。 常思考怒道:“唐渊,你发什么疯?” 唐渊深吸口气,平定情绪,说道:“我和张师兄闹着玩的。” 张可夫又咳了几声,呼吸变得顺畅了,但眼睛仿佛还是睁不开,醉意十足的抬了抬手,含糊不清的说道:“谁灌我酒?谁摁着我脑袋?我不喝!有种……有种单挑……别玩阴的!” 常思考沉着脸,将张可夫放开,对唐渊说道:“你出来。” 两人走到洗手间外的走廊上,常思考左右望望,抽出支烟,准备给自己点上。 “给我一支。”唐渊伸出手。 常思考给唐渊的烟点燃,又给自己打火,道:“到底怎么回事?” 唐渊靠在墙壁上,道:“我喝多了,你信吗?” 常思考气急:“我特么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唐渊使劲的抽着烟,道:“我无可奉告。” 常思考怒视着唐渊,指着洗手间的门口,喝道:“你别给自己找麻烦!他是大律师,就你刚才的行为,他如果要追究,够你受的!唐渊,你不是个酒后乱性的人,你到底怎么了?” 唐渊沉默。 常思考追问:“你说啊,我们是兄弟,我可以帮你的!” 唐渊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锐利的目光破开浓烟望向常思考:“他和远远的绑架案有关。” 常思考顿时呆住,诧异的说道:“他?这怎么可能!唐渊,你查到什么证据了?” “以你警察的身份来说,我所知道的,做不了证据。” “做不了证据,那你怎么可以……” 唐渊突然一把抓住常思考的衣领,瞪眼道:“他说那句话的声音,我永远记得,我不会认错!” “你如果当我是兄弟,就调查他!”唐渊将手松开,将烟狠狠甩在地上,转身离去。 等到唐渊走出去一段,常思考才想明白什么,说道:“今天的事你对谁都不要说,不要打草惊蛇!” 唐渊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厕所里,张可夫已经倒在马桶旁打呼噜。常思考摇了摇头,将他背了起来。作为这次聚会的组织者,发生了任何事别人可以一走了之,他却得留下收拾残局。包房里还有几个也醉倒了,看来今天注定是个不眠夜。 …… …… 夜,深夜,不眠夜。 江边的夜风清冷,如同唐渊此时的心情。 脚下的鹅卵石发出细碎的响声,脚边的白酒瓶已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酒水。月光朦胧,星光晦暗,唐渊望着黑色的江面,眼神像盯着猎物一般。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他眼角流淌而下。 那同样是在一个不眠的夜晚…… 唐渊开着汽车在马路上飞速行驶,在城市的主干道上,时速已接近了一百码。 一个陌生电话响起,唐渊接通蓝牙。 电话那边没有招呼用语,直接说道:“你女儿在我手上。” 唐渊怒道:“你到底是谁,究竟要怎样才肯放人?” “想说什么?还给你一分钟。” “让我听听我女儿的声音。” “爸爸,爸爸——”电话里响起女儿的哭喊声,然后又是那个让唐渊刻骨铭心的声音:“还给你一分钟,她听着的。” “让我和我女儿说话!” “喂?喂!” “远远,你不要怕,爸爸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一分钟后,电话被挂断。 唐渊拨通另一个号码:“大狼,查到位置了吗?” “正在查,等等……太和路!” “吱——”马路上响起一声刺耳的刹车上,唐渊猛打方向盘,将汽车开进马路的内道,强行逆行。 “大狼,马上去太和路!” “唐队,我这边的调查结果是……” “现在去太和路,马上!”唐渊怒吼一声,挂断电话,加速往太和路飞奔。 唐渊赶到的时候,已有三辆警车停在了太和路的建筑工地外。唐渊下车走进工地,一群警察站在一个挖机前。 大狼递给唐渊一支录音笔,道:“从挖机里找到的。” 唐渊播放录音笔里的内容,是她女儿哭着喊“爸爸,爸爸”的声音。 大狼道:“唐队,我们被骗了。” 就在这时,唐渊的手机响起,电话里传来一个与开始的那个人不同的声音:“唐队长,你果然不老实,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那边就挂了电话。 唐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和大狼说了句走,便上了大狼的警车。 当晚,唐渊找到了唐远远的尸体。 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大狼的调查结果锁定的地方。 那一夜,仿佛整座城市都听见了唐渊声嘶力竭的哀嚎。 42.电话那头的威胁 夜风吹拂,带走了一些唐渊身上的酒味,如同时间带走了些许伤悲。已经过去了一年,伤悲或许少了些,但仇恨仿佛陈酿的老酒,越沉越深。 “你女儿在我手上,想说什么?还给你一分钟。” “想说什么?还给你一分钟。” “还给你一分钟!” 想起晚宴上张可夫对成科说的那句话,唐渊一口将瓶中白酒喝完,起身将空酒杯狠狠一扔,抛向了江中。 江面上的夜空划出一道银弧,然后“噗通”一声归于平寂。 唐渊大口的喘息着,脑海里已经回忆了至少一百遍。 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就是那个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就是张可夫打的那通电话。就是那通电话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唐渊仰起头,对着夜空呐喊了一声,紧紧的捏住双拳,指甲仿佛都已渗入肉中。 他虽然痛苦,但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抱住了一块浮木,有了上岸的希望。 …… …… 柳州步行街的一家精致小巧的咖啡店,常常吸引着来来往往的女生。或是等人,或是给闲暇的时光找个归处,又或是在忙碌中短暂的休息,让这个地方白日里从无虚席。 李钰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玻璃窗外的人流,眼神一如既往的忧郁。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并不完美,还是有缺点的。”坐在李钰对面的苏曼含着吸管,推了推眼镜。她就算说话也没有把嘴巴从吸管上抽开,似乎这样并不影响她的发音。至于形象什么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至少某位老师不在她面前,她不需要在乎那些外在的东西。 李钰问道:“请苏大助理赐教。” 苏曼指了指李钰的眼睛:“校花的眼神如果不这么忧郁,那就更美丽了。” “校花都是你们瞎叫出来的,我从没觉得我的长相有太多过人之处。” “哎,其实我还没有说完。”苏曼叹息着摇了摇头:“就是你这种忧郁的眼神,让更多的男生想要去保护你。” 苏曼嘟起嘴,道:“漂亮的脸蛋,忧郁的眼神,男人毫无抵抗力啊!有木有?我跟着唐老师的这段时间,发现唐老师非常关注你、关心你、关照你、爱护你……” “行了,再说没谱了。” “李钰,我的好钰钰,你究竟是什么做到的,教教我行不行?” 李钰表示很伤脑筋,悠悠的说道:“你这个花痴简直没救了。” 苏曼双手撑住下巴,痴痴的说道:“以前离唐老师太远,还能忍住。现在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怕我会失控啊……” “你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苏曼,你脑袋里瞎想些什么呢?” “我在想一个正常人都会想的哲学问题。” “你现在都是苏大助理了,好好帮助唐老师,多表现不就行了?” 苏曼又叹道:“有小昭姐在,咨询室的事情我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至于生活上,唐老师又不让我侍寝,我能帮忙的机会也不多……” “咳!咳咳!”李钰忍住将咖啡喷出来的冲动,呛的连连咳嗽,娇憨的骂道:“还侍寝……你真是太污了!” “你不会懂的。”苏曼痴痴的望着咖啡店墙上的写意壁画。 李钰还想回这位花痴室友几句时,电话响了起来。她白了苏曼一眼,意思是先饶过你,便接通电话。 “你好。” “请问是李钰同学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声,声音很轻,很柔和。 “是我,你是哪位?” “我是你哥的同学,我叫张彪。” 李钰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你。” 电话那边笑的很开心:“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嗯……你有什么事吗?” “很冒昧给你打电话,我想约你晚上见一面。” “见面?为什么要见面?” 苏曼瞥了李钰一眼,道:“看,那些没有抵抗力的男生又来了!” 李钰对苏曼皱眉,别过脸去,凑近电话道:“我今晚有课。” 张彪不依不饶:“对,你今晚有课,但明晚没有课,我知道你的课程表。那我们就明晚见吧。” “可是……” 张彪打断了李钰的话,说道:“你必须要来呢,我有东西要给你,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什么东西?” “一个日记本。” 李钰脸色骤然一变,几乎是惊呼出声:“你说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笑声:“我说的再详细些,就是李桐的日记本,上面记录了一些很有趣的事呢!” 李钰沉着脸,起身走出咖啡店,在经过苏曼身边时对她道:“等我一下。” 她在店外找了个稍微安静些的角落,道:“我哥的日记本怎么会在你那里?” 张彪笑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日记本上有关于你的秘密。你知道吗,我看过之后,简直难以相信呢!难怪李桐她对你那么爱护……”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了啊,明晚我们见一面,单独见一面就好,我会把日记给你的。” “你真想给我,白天在学校给我不行吗?” “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李桐不在了,我也会像他那样保护你的。” 李钰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见?” “还记得你哥常去的那个校外球场吗?那个球场边有一个废弃的破砖房,有一次你去找你哥的时候,我们正打完球在里面喝啤酒。” “我知道那里,几点?” “晚上九点。李钰,你一个人来哦。你不骗我,我也不会骗你,我会把日记给你。” “知道了。” 李钰气冲冲的挂断电话,长长的吸了口气。 “混蛋!” …… …… 唐渊送走了一个客人,便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球场上正在进行的球赛。对唐渊而言,这间咨询室让他最满意的地方,就是和球场毗邻。现在他已经不踢球了,但对看球却更加的热衷。 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常思考,他马上接通。 “唐渊,我帮你调查张可夫了。” “我就知道你会帮我。有什么线索吗?” 43.求助 “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他从柳州警大出来后,就一直在做律师,从没有加入过什么团伙组织。他现在的地位,都是踏踏实实一步步做起来的。” “我能肯定就是他,我希望你能深入调查。” “我会的。不过这次的调查有两个有趣的地方,或许对你没有帮助,要听吗?” “关于他的任何事我都想知道。” “李桐的案子,帮助钉头上诉的律师,就是他的那个青叶律师事务所的。” 唐渊的眼睛微微眯起,在思索这两件事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 “还有一件事,生活上的。”常思考继续说道:“张可夫和他儿子的关系不好,甚至于很恶劣,父子俩曾不止打过一次架。他儿子也是柳州警大的,你可以以老师的身份去查一查。” “他儿子叫什么名字?” “张彪,已经大四了。” 唐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所有零碎的线索仿佛在他脑海里自由组合起来,他忽然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辛苦了,思考。” 挂掉电话,唐渊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他的目光虽然还在注视着球场,但思绪早已进入到了忘我的状态。以至于小昭推门而入喊他,他都没有反应。 他的脑海里,正在进行复杂的整理…… 钉头要对李钰行不轨之事,李桐保护李钰,钉头开车撞了李桐,李桐却被跳刀刺死。 李桐对李钰的保护行为过度,梅少聪追求李钰,张彪暗恋李钰,都和李桐发生过冲动。李桐的日记失踪,张彪的嫌疑最大。 张可夫就是当年误导他做出错误决定的人,肯定是参与绑架他女儿的一员,而钉头的辩护律师偏偏是张可夫的青叶律师事务所的人,张彪又偏偏是张可夫的儿子。 这些联系究竟是偶然,还是冥冥中有一条隐形的线联系着他们? “唐老师?唐老师!” 唐渊终于还是被小昭给唤醒,连忙转过身,问道:“是小棋来了吗?” 小昭好奇的望着唐渊,道:“小棋还没到,是李钰来了。” 唐渊朝沙发走去,道:“让她进来吧!” 小昭担心的问道:“老师你没事吧?” “去吧。小棋如果来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好的。” 李钰走进来后,已经习惯性的在沙发上坐下。唐渊看着李钰的脸,一眼便看出她心事重重。 “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李钰低着头,扳着手指,道:“唐老师,我哥活着的时候,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 唐渊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个事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嗯。”李钰点点头,怯生生的说道:“我虽然没有看过他的日记,但也能猜到,他在当时那种精神状况下,写出来的东西肯定是充满自责、愧疚。觉得都是些无用的东西,就觉得没有必要说。” “那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那本日记,现在在别人手上。” 唐渊神色凝重起来,厉声道:“说清楚一些,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钰便把张彪用日记威胁她的事情告诉了唐渊。 唐渊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问道:“这日记里有什么,值得他拿来威胁你?”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看过。我哥的日记本是上锁的,除非有钥匙,除非把锁毁掉,不然看不到里面的内容的。可是张彪告诉我,我哥写了很多他私底下的事情,说他自己无能,说他害死了自己的妈妈,这和我猜测的一样。我哥是把他最软弱的一面全部写在日记里了!” 李钰也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哥哥在学校里是格斗社社长,虽然话不多,但是个很强势的人,而且也因为我得罪了那么多人,别人都觉得他很优秀,很强大。要是这本日记里的内容泄露出去,我哥生前的形象就全毁了!” “而且,而且……”李钰一脸担忧,继续说道:“我最怕日记里会写到他自杀的事情,要是让钉头的律师知道了,肯定会在这上面大做文章的!” 唐渊郑重的点头,道:“有道理,所以日记本一定要拿回来。” “唐老师,我希望你能去。” “当然!”唐渊靠近李钰,抓住李钰的双臂,认真的说道:“张彪能拿这个事威胁你,肯定是动机不纯。你一个人去的话太危险,甚至有可能发生和钉头类似的事情。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是最好的办法。” “那就麻烦老师了。今天是哥哥的三七,我晚上回家看望奶奶。” “行,我会想办法找张彪要到日记的。” “唐老师,那我走了。” “小昭做了菜,在这吃饭吧!” “不了,吃不下。” “好吧……” 餐厅里,唐渊给唐雪棋盛了酒,笑道:“如你所愿去当兵了,那就要当出个样子来,别让你姐失望。” 唐雪棋一脸坚定,道:“我会珍惜这个机会!” 小昭端起酒杯,感激的说道:“小棋的事太谢谢老师了。” 唐雪棋也举杯,道:“谢谢老师,谢谢唐爷爷!” 唐渊说道:“我没帮上什么忙,你该感谢的是老爷子。” “我昨天去过爷爷家了,不但陪他喝酒,还陪他下棋呢!” “嗯,你比我这个孙儿称职。”唐渊摸了摸唐雪棋的头。 苏曼端起酒杯敬唐雪棋,笑道:“小棋,姐祝你一路顺风。” 唐雪棋说道:“苏曼姐,走之前你得教我两招。他们都说部队里会欺负新兵蛋子的!” 苏曼朝唐渊望去,道:“要学你也要跟着唐老师学啊,他厉害!” “唐老师忙,我要跟着你学,你也很厉害。” “算你有眼光!”苏曼得意的笑了笑。 “苏曼,你和小棋先喝着。”唐渊笑了笑,向小昭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外面,唐渊小声道:“你今天不要喝酒,等会送小棋走后,去找顾青。” “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不要打电话,你听我说……” 从唐渊心理咨询室走出来后,李钰依然眉头紧皱,她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一条信息。 “这件事只有唐渊能帮你,让他一个人去。” 她犹豫了一会,悬在半空的手指终于还是按了下去,将信息删除。 在她的身后,一只蛾子扇了扇翅膀,落下几缕灰尘。 44.破砖房里的死亡 4月29日,晚。 虽然偶有微风,但行走在路上的人们,觉得有些干燥、闷热。 篮球场所在的位置是一栋破旧的老式小区,大门上‘中荣社区’的中字少了一竖,荣字只剩下了木字,社区二字表面的金皮也脱落的变成了麻麻点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字,整体看上去就像是写着‘口木社区’一样。原本小区繁荣时,四面都有围墙,像这样的篮球场还有两个。后来在拆迁的途中扯上了官司,造成现在四面墙被打穿了两面,房子被拆了一半,篮球场也只剩下了一个的局面。大门形同虚设,人们可以穿墙而入,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大半年。在大部分人眼里,这里不过是城市中的一片废墟。但对于热爱篮球的学生来说,倒是一个清静的乐土。 李桐他们想安安静静练球时,往往就会来这里。尽管偶尔也会有发现这块乐土的初中生高中生前来,但那些小弟弟们可没有和大四哥哥们争场子的勇气。渐渐地,这里也就变成了李桐寝室里所说的老地方。 张彪作为寝室四人组的一员,自然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他今晚选择这里,表面上只是这里安静,晚上更是不宜打扰,但更多的是这里所代表的象征意义。 要和李钰单独相处,完全可以找个餐厅或宾馆之类的,以张彪的家庭条件不差这点钱。但他就是要选在篮球场旁的这间破砖房里,因为他觉得,他在这里做什么,李桐都能看见。 李桐还活着的时候,他害怕李桐看到。现在李桐死了,他反而渴望李桐看见他所做的一切。 一想到这些,张彪就觉得异常兴奋。 篮球场旁有一盏约两丈高的路灯,虽然灯管上布满灰尘导致光线不够明亮,但至少线路还未切断,篮球场和破砖房都能享受到它带来的些许光芒。所以有时候在晚上八点,依然也有人在这里打球。 张彪坐在破砖房的一张木方桌上,一只脚盘在桌上,另一只脚掂在地下,一言不发的抽着烟。晚上的天气虽然干燥,但房子里却有一股湿意。 他看了下手机的数字时间,显示已是8点25分。他和李钰约定的是9点,但就算没有接到那个陌生电话,他也会提前就赶到这里。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隐忍了太久。经历过和李桐的那次冲突后,李桐在的时候,他不敢对李钰有任何举动,就连想法都只能深深的压抑在心里。现在李桐的阻碍没有了,他却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去追求李钰,因为他知道,他的竞争对手太多。学校里甚至已经在传,李钰已经被梅少聪打动了。梅少聪是学校里最阔气的富二代,家里有权有势,父亲是富商,叔叔是政界权威人士,据说柳州市各职能部门都得给他叔叔面子,梅家在柳州的影响力很大,他凭什么和梅家少爷抢女朋友? 再说,他也根本就不想正经的去谈女朋友。他今晚要做的一切不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还要报复。 他要报复他心中最痛恨的那个人。 他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但下午却接到一个电话。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电话里告诉他:“想要李钰,就晚上提前半小时到。”说完这句话,电话就挂了。 张彪很惊讶,因为对方的话虽然简短,但仿佛知道他的目的,似乎也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不过他不担心,在给李钰打出那个威胁电话后,他就已经豁出去了。 想通了这点,张彪拿起身旁的摄像机,将他摆放到一个高度合适的位置,将摄像头对着木桌,然后按下摄像按钮。在他的计划里,他想要在木桌上对李钰施暴,并用摄像机记录下来。 他正准备走回木桌旁的时候,破砖房的门被推开,路灯的光随着打开的门钻了进来。 一个黑衣黑裤,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反手将门关上,房间里的光线又黯淡下来。 但借着那短暂的灯光,张彪注意到男人的手上戴着手套,心想如此闷热的天气,这人是不是骚得慌? 张彪问道:“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 男人低着头,声音很低沉:“你是张彪?” 张彪没好气的说道:“我都问你电话的事了,这不很明显了吗?” “嗯,那就行了。” “喂,我说,你说话别这么怪行吗?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也对,我也不想浪费时间。”男人抬起头,同时抬起手,手中握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张彪朝男人的手望去,定睛一看,顿时全身惊出一身冷汗。光线虽然暗,但他看出了那是一把手枪! 张彪还来不及惊呼,子弹已经从手枪里喷吐而出,正中他的眉心。 消声器响起的闷声代替了他死亡前的哀嚎。 男人向已仰倒在木桌上的张彪走了过去,确定他死亡后,用戴着手套的手在他身上搜寻,似乎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气恼的踢了张彪一脚。接着他又在房子里找了一圈,却意外的发现了一台开着的摄像机。 他将摄像机里面摄像带拿出来,对摄像带和摄像机各自开了一枪,似乎还是不放心,又把摄像带装进了口袋里。最后看了看时间,觉得不能再耽误了,才匆忙走出破砖房。 在开门的一刹那,男人的手撞倒了门后的柜子上,手枪掉在了地上。但他却跟没有看见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仿佛一秒都不愿在房子里停留。 晚九点。 破砖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当灯光从门里钻进去时,顾青已经走了进去,并把房间里目力所及处的景象全部看在眼里。 他觉得房子里的味道有些难闻,连忙捂住了鼻子。 然后他便看见了倒在木桌上的张彪,以及那些顺着木桌往下滴的鲜血。 这时他才知道,那些难闻的味道,是血腥味。 下一刻,他瞪大眼睛,背脊有些发凉,缓缓地移动着脚步,朝张彪走了过去。 “张彪,张彪?”他边走边喊。 可当他刚走到张彪身旁,看清楚张彪的样子的时候,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便出现在门口。为首的那名警察看清了房子里的情况,立马掏出手枪对准顾青。 “不许动,警察!” 45.逮捕 翌日清晨,天才微微亮,两辆警车就已驶进柳州警大,停在了唐渊心理咨询室门口。好在作为警察学校,有警车出入是常有的事,并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 苏曼还在做着美梦,便被小昭叫醒,让她去叫还没有起床的唐渊,自己则招呼登门拜访的贝薇薇。 “我说贝警官,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对我们唐老师充满了敬意,但也不用这么早就急着见他吧!”苏曼伸着懒腰,对贝薇薇抱怨道。 贝薇薇一反常态,沉着脸道:“很遗憾,这种敬意就要全无了。” 苏曼一头雾水,被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望了望面无表情的贝薇薇,又望向她身后的一群警察,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小昭走过来拍了拍她,严肃的说道:“别贫嘴了,快去叫唐老师。” “哦……”苏曼有种大事将要发生的感觉,迷迷糊糊的向唐渊的卧房走去。 小昭依然保持着友善的微笑:“贝警官,你们先坐坐吧,我给你们倒茶。” “不必。”贝薇薇僵硬的说道:“一大早的不喝茶。” “那……” 贝薇薇抢着说道:“小昭,唐队昨天晚上在这里吗?” “昨天晚上……”小昭微微皱眉,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说道:“昨晚我在自己的房里,没有特别注意外面的事。不过唐老师马上就要出来了,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贝薇薇轻轻撇嘴,道:“你果然是个好助理,嘴这么严。” 小昭微笑道:“还是请坐吧,站着感觉太奇怪了。” 贝薇薇不再理会小昭,依然笔挺挺的站着,傲人的胸部和她的脑袋一样,骄傲的仰着。 没过多久,唐渊便穿着长袖衬衫走了出来,面带微笑的和贝薇薇打招呼。 “贝警官,早上好!”似乎是担心客人久等,唐渊边走边整理衣袖。 “不好。”贝薇薇没有笑,盯着唐渊的眼睛,道:“为什么?” 唐渊交替的看着身边的苏曼和小昭,反问道:“怎么了?” 贝薇薇几乎是咬着牙质问道:“为什么要杀人?” 闻言,苏曼和小昭顿时脸色一变,诧异的看着唐渊。苏曼甚至用手捂住了嘴。 唐渊也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的反问道:“我杀人?” 贝薇薇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唐……队,证据确凿,你被逮捕了。”她拿出一张纸,道:“你看清楚,这是逮捕令。” 唐渊认真的朝逮捕令望去。 贝薇薇挥挥手,六个警察将唐渊围住。 “等等。”唐渊扬起手,道:“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贝薇薇问道:“昨晚你是不是叫顾青去中荣社区的一间破房子?” “是有这回事。” “你叫他几点去的?” “九点。” “顾青按照你的吩咐去了那里,结果到那里的时候,看见了张彪的尸体。巧合的是,我们在附近巡逻的同事接到了匿名报警电话,也去了那里。当时同事们以为是顾青杀了人,但顾青一直喊冤,说是你叫他去的。” 唐渊解释:“是我叫他去的,这个没错。” 唐渊看着贝薇薇充满怀疑的眼睛,疑问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张彪,然后嫁祸给顾青?” 贝薇薇叹息一声,声音充满了遗憾和惋惜,道:“唐队,张彪是被枪杀的,一枪爆头。我们在现场找到了那把枪,枪上面,有你的指纹。” 唐渊一脸茫然,伸冤道:“这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去过那里!” “有什么去局里再说吧。”贝薇薇不再听唐渊解释,转过身去,挥手道:“带走!” 苏曼冲过去一把拉住贝薇薇的手腕,着急的喊道:“贝警官,唐老师怎么可能会杀人,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贝薇薇深吸口气,深深地看了苏曼一眼,认真的说道:“我也希望是弄错了。”说着,扒开苏曼的手。 “唐老师!”苏曼大声叫喊。 唐渊回过头,对苏曼和小昭微微一笑,道:“没事的,你们看好家。” …… …… 警察局,审讯室。 常思考和贝薇薇坐在一边,唐渊坐在另一边。 气氛显得很尴尬。 常思考抬起头,看了一眼上方墙角的摄像头,指示灯一闪一闪。 他握着虚拳摸了摸额头,先开口说道:“有点突然,没想到会是我们三个坐在这里。按理说,我应该避嫌,不参与审讯。但这件案子的性质太恶劣,又似乎和李桐案有所联系,而且你和我并不是直接亲属,在全程监控下,我有必要参与。” 唐渊十分镇定,竟还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没关系,被老同学审讯,我不觉得尴尬。”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绕弯子了。唐渊,你是明白人,知道权衡利弊。如果是你做的,希望你趁早认。不是你做的,于情于理我们都会帮你洗脱罪名。” 唐渊平静的说道:“我没杀人。” 常思考问道:“昨晚你在哪里?” “我很少有应酬,都在咨询室。” “请你仔细回忆,昨晚8点至9点这段时间,你也在咨询室吗?” “当然。” “你说谎。”常思考向贝薇薇点点头,贝薇薇顿时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给唐渊看。屏幕里显示的时间是8点05分,地点是唐渊心理咨询室的大门,画面中唐渊从大门里出来,开车出去。 唐渊微微翘起嘴,冷冰冰的说道:“你们监控我?” 贝薇薇连忙说道:“我们没有!” 常思考解释道:“这是学校的老摄像头。”他盯着唐渊,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光,厉声道:“告诉我,为什么说谎?” “我没故意说谎,刚才只是一时忘了。”唐渊轻轻敲了敲脑袋:“突然经历这种事,一时还没有适应。” “那你想想,你到底去了哪里?” “开车在街上闲逛。” “有证人吗?” “没有。” “那你根本就没有不在场证明。”常思考瞪着唐渊,厉声道:“为什么要闲逛?你平时不是很忙吗?” 唐渊慵懒的说道:“我心情不好,想散散心,不行吗?” “啪!”贝薇薇将记事本狠狠的往桌上一摔,喝斥道:“唐队!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失望!” 46.师兄怎会害我? 唐渊朝贝薇薇望去,道:“贝警官,我是冤枉的。” 贝薇薇皱眉道:“你就算是被冤枉的,那你也要配合。” “这明摆着就是嫁祸!我要是杀了人,会把枪扔在现场吗?这么明显的事情你们都看不出来,叫我怎么配合?” “可是,可是……枪上面的确是你的指纹!” “那我就不清楚了。”唐渊忽然笑了起来,望着审讯室的天花板说道:“这个嫁祸我的人还真是高明。他杀了人,把有我的指纹的手枪放在案发现场,然后又打了匿名报警电话。等到我去了现场,刚好被警察逮住,到时候就是人赃并获。要不是我改变主意让顾青代替我去那里,我还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贝薇薇朝常思考望了一眼,又对唐渊问道:“那你知道是谁算计你吗?” 唐渊连忙看着贝薇薇,敲着桌面,道:“这就是你们现在应该去查的事啊!” 常思考阴着脸,伸出手摆了摆,道:“唐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果真有人算计你,我们肯定会把他揪出来。但现在,你的嫌疑最大,你要配合我们交代问题。你知道我们的规矩,以你现在的处境,你要是不配合,我们就算想帮你都没办法。” “行!”唐渊举起被拷住的双手,交替的看了两人一眼,郑重的说道:“我已经被逮捕了,我配合你们,按程序来吧。” 常思考问道:“你为什么要去中荣社区,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唐渊点点头,便把李钰去找他,告诉他自己被张彪威胁,让他帮忙去中荣社区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我让顾青去,是因为他和张彪的关系好,希望顾青能够用友情说服他,把李桐的日记本要回来。可我怎么知道,会有人更惦记那个日记本,抢先把张彪给杀了。” 贝薇薇问道:“你的意思是,杀张彪的人是为了夺走日记本?” 唐渊道:“这很有可能。而那个人,必然和李桐的死有直接关系。” “难道那个人就是……” “不愧是心理学教授。”常思考摇摇头,打断贝薇薇的话,叹息道:“三言两语,又把自己的嫌疑给摘出去了。薇薇,你一直在被唐教授牵着鼻子走。” 贝薇薇一愣,立马意识到了这一点,低下头假装看着笔记。 常思考合上笔记本,对着摄像头说道:“先关了吧!”接着他向贝薇薇摆了摆手,道:“你先出去,我和他单独聊聊。” “是。”贝薇薇起身离去,走之前向唐渊叹息一声。 房间里,只剩下唐渊和常思考两人。 常思考站起来,走到唐渊的旁边,坐在桌子上,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问道:“要烟吗?” 唐渊伸出手,道:“来一支。从没试过戴着手铐吸烟的感觉。” “这种感觉想必不会那么痛快。”常思考将点燃的烟递给唐渊,又给自己点了一支。 “我们先不说这个案子,我只想问你,你还确定张可夫就是参与绑架远远的人吗?” 听到这个名字,唐渊的眼中便生出怒气,用肯定的口吻说道:“是他。” “昨天上午我才告诉你,张彪是张可夫的儿子。可到晚上,张彪就死了。而且杀死他的手枪上有你的指纹。” 唐渊仰起头朝常思考望去,疑问道:“思考,你是真的怀疑我?” 常思考深深吸了口烟,道:“唐渊啊,对你……我还是很了解的。你是一个正义的人,不会去做坏事。但为了替远远报仇,你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这并不是不可能的。或许在你的心里,报复那些谋害远远的人,根本就算不上是作恶吧?” “可是我就算要报复,也是报复张可夫!” “那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呢?你是想报复张可夫,可是还没有找到机会。可偏偏,你找到了和张彪接触的机会。也许你本来不想杀张彪的,但是你们交谈的过程中出现了冲突,你想起了远远,一气之下开枪将张彪打死。因为你认为是张可夫害死了你的女儿,这种仇恨,足以使你杀了他的儿子来泄恨!” 常思考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唐渊,道:“你说是这样吗?” “我现在不是警察了,我哪来的枪?” “对你来说,弄一把枪又不是什么难事。” 唐渊看着常思考,和常思考对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偏过头,吸了口烟,冷笑道:“看来我的老同学已经认定是我了。” “我当然希望不是你。但是,所有的线索都让我很失望。” “既然这样,我无话可说。” “你认罪?” “我没罪,但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也好,你就先冷静冷静吧。” 言毕,常思考准备走出去,唐渊忽然叫住了他,说道:“思考,你难道没注意到,这种嫁祸的手法很老道啊!” 常思考不说话,用沉默表示对唐渊的言语的不认同。 唐渊将下巴搭在手背上,接着道:“我所指的老道,是指这只幕后黑手的能力与资源。他对我的事似乎很了解,还能掌握我的行踪,并且连报警时间以及警力的出动都估算的那么精准。尤其是杀死张彪的枪,是警队标配的92式手枪。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就在警队里?” “你不要胡猜,这些细节我会去查的。同门师兄弟,我当然不会不管你。” “当年孙膑在魏国时,庞涓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常思考顿时转过身,怒喝道:“你什么意思?唐渊,你真把我当做庞涓了?难道你怀疑我?” “恰恰相反,现在是你在怀疑我。” “我是警察,办案决不能感情用事!我越严格,就是对你越负责!你难道不明白?” “明白。”唐渊点点头,站了起来。 常思考皱着眉头说道:“庞涓害孙膑,是因为孙膑有鬼谷子的兵法,是因为怕孙膑抢了他的地位。你现在既不是警察,又没有绝世兵法,有什么值得我害你的?” “都已经被你关进来了,让我发发牢骚不行?” 唐渊缓缓地朝常思考走去,道:“昨天下午我已经联系大狼了。我知道你忙,所以想找大狼帮我调查张可夫。远远的案子也是他的心结,他会尽快过来。现在想想,真是要辛苦他了,我关在里面,他只能孤军奋战了。” 闻言,常思考的眼皮一跳,沉声道:“放心,我也会帮他的。” 唐渊率先走到门后,微笑着说道:“我们多年情谊,你怎么会害我呢?辛苦师兄了。” 47.一个盒子 汇雁楼是柳州市的高档小区,占据了城市公园的周边。凡是柳州人都能将它的广告词脱口而出:“买一套房子,拥有整个公园。”小区的中心区域是绿化最好的地段,一棵银杏树下停着一辆警车。本来警车违停在小区内就已经够抢眼了,奈何从车上走下来的一对男女更是惹人眼球。 贝薇薇身着警服,戴着警帽,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和傲人挺拔的胸脯能给人带来巨大的感官冲击。顾青跟在他身后,虽然脸上没有笑容,但每一个表情都绽放着青春的气息。 “例行公事,打扰了!”来之前他们已经联系过遗属了,和张彪的母亲打了声招呼后,便顺利的进入了张彪的房间。 房间里很干净,物品的堆放很整洁,一看望去就能看出房间的主人是个讲卫生并且细心的人。贝薇薇和顾青对视一眼,她早已不是警察队伍的新人了,像这种看上去素质很高但内心却很邪恶扭曲的犯人并不少见。她还清楚的记得刚入警队时前辈对她说过的话:“坏人从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罪犯也不会把犯罪挂在嘴边,符合逻辑的犯罪,总是能让办案者大吃一惊。” 他们心里都清楚,张彪如果不被杀,李钰如果真去找他了,犯罪的就是张彪了。 看着房间里张彪的私人物品,顾青的眼神很失落。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寝室四人组就已经死了两个,而且还都是他杀。是受到了邪恶的诅咒吗?他甚至对现实产生了怀疑,暗地里替自己和付实践担忧,尽管他也知道这种担忧是毫无必要的。 李桐是为了保护李钰而死,张彪是为了得到李钰而死,他忽然惊讶的想到,两个好同学的死竟然都和一个女人有关。 “祸水红颜……”顾青翻着张彪放在书桌上的书,查看里面是否有夹着的内层,嘴中小声嘀咕。 贝薇薇在他身后翻着柜子,将顾青的话听的清清楚楚,说道:“别把事情全往女人身上推,专心点。” “我明白,只是感概而已。” “除了要找到那本日记,还要多留意其它的线索。” 顾青重重点头,他明白贝薇薇的意思。唐渊被抓进去了,他们都很着急。尤其是贝薇薇。虽然是她亲手抓的唐渊,但她还是不相信凶手是他最敬重的前辈。 于是两人保持着沉默,细心的搜寻每一处地方。顾青虽然还没有正式加入警队,但作为学生会主席的他,学校早已安排好了他的前程,等到毕业就可以工作,所以他也很重视这次的‘实习’机会。 只不过半小时之后,依然一无所获。 张母一直站在门边,没有进来干扰他们的工作,也没有与他们说话。她虽然是个中年妇女,但无论是皮肤还是身材都保养得很好,年轻的时候也必然是个美人。只是她的眼神很哀伤,面容憔悴,像丢了魂一样。 见贝薇薇和顾青互相摇头,张母才开口问道:“没有什么发现吗?” 贝薇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张彪生前有没有与人结仇?” 张母轻轻摇头,说话的节奏很慢:“怎么会呢……他还只是个学生。” 贝薇薇又问顾青:“你和张彪关系很近,他最近在社会上有没有惹事?” “说付实践惹事我信,张彪不会。”顾青想都没想。 张母也说道:“他的确是个安静的孩子。” 贝薇薇点点头,望了望门外的屋子,道:“你丈夫不在家吗?” “他工作忙。” “恕我冒昧,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有心情工作?” 张母眼中掠过一丝怨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他就那样。” “这样说吧……”贝薇薇又道:“我们常队和你丈夫是朋友,据我们所知,张彪和他爸爸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我们想更多的了解张彪,任何线索都是有价值的。” “可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请谅解我们的工作,张彪的案子不是一桩单纯的谋杀案,他和另一桩案子也有关联。” 顾青在一旁说道:“阿姨,李桐的死也还没调查清楚。” 张母有些怒意:“你们难道怀疑李桐的死和张彪有关系?” “完全没有!”贝薇薇诚挚的说道:“我们只是想了解的更多。” 张母向客厅里走去,边走边道:“好,我告诉你们,他们父子俩的关系的确不好。我甚至怀疑,他们之间已经有许多年都没有说过话了!张可夫很少回家,张彪又住在学校,你看,看看这个大房子,多么冷清阔气的大房子啊!” “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不好呢,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张彪不喜欢他爸爸。” “不喜欢……总有原因吧?”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原因!不只是张彪,我也不喜欢!” 贝薇薇发现,张母在说话的时候紧咬着压根。 “贝警官,你快过来看!”顾青站在张彪的衣柜前,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贝薇薇快步走过去,看见顾青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个盒子。 一个A4纸大小的铁盒子,表面印着大红大紫的卡通图案,外面还上了一把锁。 贝薇薇朝张母望去,疑问道:“这个是?” 张母皱着眉头,道:“我不知道张彪有这个盒子。” 顾青指了指衣柜,道:“张彪把它藏在衣柜最里面的,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愿让人看见的,还上了锁,应该是很隐私的物品。”贝薇薇补充道:“打开它,里面肯定有线索,或许日记本就在里面!” “阿姨,能借下工具吗?” 张母点了点头,她也很好奇儿子在盒子里藏了什么。 盒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有些出乎意料,没有日记本,只有五个摄像带和一个用彩纸折叠的东西。 贝薇薇把折叠的彩纸打开,惊讶的说道:“这是风筝?” 张母走过来,痴痴地望着风筝,伸出手去抚摸。贝薇薇注意到,张母的嘴唇在颤抖。 “阿姨,你认识这个风筝吗?” 48.张彪的动机 “认识,当然认识。”张母凝视着风筝说道:“这是张彪很小的时候,他爸爸亲手给他做的。我还记得那一次,我和他爸爸教他放风筝,他玩得很开心……” 说着说着,张母再也忍不住,眼泪直流。 贝薇薇说道:“张彪一直留着这个风筝,可以想象他心里还是爱他爸爸的。” “小的时候,他们父子关系的确很好……”张母一边哭一边说道。 贝薇薇拿出里面的摄像带,问道:“你们家有摄像机吗?如果有,我们可以一起看看这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如果没有,那我就只有拿回警局了。” “有,有的。”张母擦了擦眼泪,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一个老旧的摄像机。“这是他爸以前玩过的,不过很久没用了。” 贝薇薇将摄像机摆放在长茶几上,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紧紧地盯着摄像机的显示屏。 画面的第一个镜头是灰白色的天空,紧接着画面变得模糊,是镜头快速移动所造成的效果。然后,镜头对准了一群人,镜头扩大,最终锁定了一个女人的侧脸。 “李钰!”顾青惊呼出声。 大概录制了十多分钟,一直都是李钰的侧脸和背影,偶尔会拍到李钰回头时的正面,这说明张彪一直在跟踪偷拍。 张母似乎很不安,不愿承认儿子是个偷拍狂的事实,小声道:“他或许真的很爱这个女孩吧……” 贝薇薇没有回应,顾青也只是叹息一声。 第二盒摄像带装进了摄像机,显示屏中依然是李钰。 第三盒,第四盒,全部都是李钰。 虽然猜测到第五盒也是李钰,贝薇薇还是不厌其烦的开始放映。 而这一次,显示屏中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伴随着画面同时出现的是一阵阵尖叫。 张母的尖叫! 画面中,张母被一个男人骑在身上,猛扯头发,猛抽耳光,就连上衣都已被撕碎,露出了里面的胸罩。 男人边打边骂,还不解气,居然站起来拿脚踹。 贝薇薇脸色铁青,偷偷的望了顾青一眼,见顾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于是伸出手拖动着进度条,发现全部都是张母被打的画面,场景也全是在家中。而当进度条拖到后半段时,画面中出现了一条细缝,那是镜头隔着未关紧的门缝偷拍的。 在卧室里,张母被一个男人按在床上,衣裤都已被撕成了条形。而那个男人,将裤子脱到脚下,一边用手抽打着张母的脸,一边猛地向前冲锋。 贝薇薇和顾青已是惊呆了,这……分明就是******当事人就在身边,再看下去实在尴尬,顾青连忙别过了脸,贝薇薇将显示屏合拢。 张母瞪大着眼睛,整个人仿佛虚脱,无力的靠在沙发上。 现场沉静了许久,贝薇薇才小声问道:“这个男人……是你丈夫吗?” 张母痴痴地盯着摄像机,缓缓点头,道:“是那个畜生。” “他……经常对你这样?” “嗯。他只要回家,就会虐待我。” “张彪在家里的时候,他也这样?” “这个带子里面的时间是好几年前了,那时候张彪还小,每次张可夫对我动手的时候,都是等张彪睡了” “所以你并不知道张彪知道你们的事?” “我知道张彪知道,不然他不会那么恨他父亲,只是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那孩子会把这些偷拍下来。” 贝薇薇露出同情的神色,被自己的儿子看见了如此不堪的一幕,她能理解张母此时的心情。 “那他现在还对你这样吗?” “他很少回来,他在外面有女人,也有房子。” 下一刻,张母的表情扭曲,终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我这哪里还是一个家啊!” 贝薇薇抓住张母的手,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想,这就是张彪最恨他父亲的原因吧。” 顾青抿着嘴,拿起了那只风筝。 张彪已经不在了,张可夫也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好父亲和好丈夫,但风筝上涂鸦的彩笔画,依然充斥着浓浓的父爱。 那只会飞的风筝,断了线。 再也飞不上天了。 …… …… “还真是一个可悲的家庭。” 审讯室里,唐渊听完了贝薇薇的叙述,发出一声叹息。 贝薇薇朝房顶的摄像头望了一眼,指示灯并没有闪烁。她低下头,说道:“我现在很同情张彪,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唐渊神情平静,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说道:“张彪选择在中荣社区见李钰,是因为那个篮球场和破砖房是他和李桐常去的地方。李桐在的时候,为了李钰差点打他一顿,让他受到了屈辱。他对李桐怀恨在心,出于报复的快感,他要在破砖房里玷污李钰,把屈辱还给李桐。这是我对张彪作案动机的分析。但你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摄像机,判断张彪想把犯罪过程录制下来,然后起到威胁李钰的作用。但现在联想到张彪的家庭状况,我觉得你们的判断不够准确。” 贝薇薇将下巴靠在手背上,听的很认真。 “我猜想,张彪想要录制对李钰的施暴过程,并不是为了威胁李钰。相反,他会把施暴的视频发布出来。” 贝薇薇疑问道:“发布出来?这不是主动认罪了吗?” “张彪不怕认罪。在决定给李钰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豁出去了。”唐渊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把对李钰施暴的视频发出来,不但可以报复李桐,还能报复张可夫。柳州市鼎鼎有名的大律师,儿子居然是个***IAN-犯,这对张可夫的名誉有巨大的影响。我甚至怀疑,张彪会同时把张可夫家暴的视频也一并发布。因为表面上看去,张彪恨的是李桐,其实他最恨的,是自己的父亲,是张可夫!” 贝薇薇一脸的不可思议,眼神中却又透露着股恍然大悟,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真是细思极恐。” “生活在这种家庭的孩子,心理上患有严重的疾病。这样的人长大了,表面上会很正常,往往彬彬有礼,甚至是人们眼中的大好人,谦谦君子。但实际上,他们的内心早已变成恶魔。这样的人,是不怕犯罪的。因为他们的眼中没有罪恶的分水岭。” 49.一堂心理课 贝薇薇说道:“看了他拍摄的视频,其实我们都挺感动,认为他是真的很爱李钰。” 唐渊摇头:“那不是爱。这种人的心里只有恨,就算有爱,那也是扭曲的爱。” 贝薇薇想起了那只风筝。如果非要说有爱,恐怕爱也只存在于风筝里了。 “如果张彪不被杀,那简直不敢想象,柳州市就会出现轰动全市的大新闻了,张可夫也就要身败名裂了。真没有想到,张可夫居然是这样一个人,真为张彪不值!张彪出事后,张可夫就面无表情的在警局待了不到一个小时!” “他妻子不是说了吗,他在外面有女人有房子,很少回家。那么谁能保证他在外面没有孩子?在他的心里,还有没有张彪这个儿子都不一定。” 贝薇薇咬了咬下嘴唇,道:“可我不明白,他妻子为什么不报警?最起码也要和他离婚啊!” 唐渊将身子向后仰去,目光凝视着桌面,说道:“我以前有一个客人,因为丈夫长期家暴,导致他患了轻微的抑郁症。她和我聊天的时候,总是痛斥着她丈夫的罪行,每一个字里都充满了对他丈夫的恨意。她和我说,她想离婚,非常想离婚,并要我帮助她。那个时候我刚做心理咨询不久,也没有想太多,就答应帮助她,并联系律师朋友给她想办法。可就当离婚事宜快要办成的时候,她却跑过来向我哭诉,并求我不要再继续下去了,说她不愿意离婚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没有了她丈夫她会活不下去的。她是当事人,她自己不想离了,我也没办法。这个婚没有离成,她也因此放弃了治疗。” “可不到一个月,她又来找我,继续治疗她的抑郁症,依然和以前一样,向我哭诉他丈夫的暴行,并要我再次帮助他离婚,并且再三的肯定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改变主意。我相信她,依然帮助她,可当她发现离婚的事情就要落实了,她又哭天喊地的来找我,说如果离婚了,她会控制不住自杀的。” 唐渊话锋一顿,朝贝薇薇望去,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贝薇薇一脸茫然,轻轻摇头。 唐渊说道:“因为她患的不仅仅是抑郁症,还有严重的受虐倾向。她有极度的受虐需求,如果她离婚了,没有了那个整天打她骂她的丈夫,她就会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她可以忍受挨打时的肉体痛苦,但无法承受世界崩塌的恐惧。” 贝薇薇惊道:“还是这样啊……” “经历过她的事情后,我查阅过许许多多国外的心理学案例,发现像她这样的病例,其实有很多。其实你在生活中也会发现这些奇怪的现象,往往你所知道的有家暴的家庭,夫妻都还是会在一起过日子。一个有施虐倾向,一个有受虐倾向,互补而已。” 唐渊轻笑一声,道:“我们通常很好奇被打的那一方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忍受这种想想就糟心的痛苦。但说穿了,只是因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这样说我就理解了,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无独有偶。” 贝薇薇微微一笑,道:“今天听了唐老师一堂心理课,感觉很值。” 唐渊望了望四周,道:“这间教室也算是华丽。” “至少很安静,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那我建议你把那些做研究的人都抓进来,他们想必会感谢你。” “唐队,这堂课对我的业务帮助很大,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也可以帮你。” “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 唐渊抬头望了眼摄像头。 “一直关着的。”贝薇薇说道。 唐渊身体前倾,道:“帮我安排一下,让我和圣手孙碰个面。” 贝薇薇眨了眨眼睛,道:“可以。” 唐渊点了点头,然后起身。他刚转过身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我建议你这段时间最好安排人看着张可夫的妻子。张彪的死和家暴事情的曝光对她的影响肯定很大,你们肯定也不希望柳州再出一条人命,哪怕是自杀。” 贝薇薇也站起来,挺了挺胸,道:“这个我当时就想到了,顾青愿意做这个志愿者,而且他也想多找找线索。” “很好。”唐渊转过身去,饶有深意的自语道:“希望你的能力能快些超越常思考” …… …… 清水湖畔有很多家庄园,都是以农家乐的形式招待客人。在进入庄园的聚集处有一条分叉道,右边是庄园,左边是一片荒道,汽车虽然能勉强开进去,但两侧肯定会被树枝刮到。走到荒道尽头,也能到达清水湖边。 傍晚,月光洒在清水湖面,波光粼粼。 张可夫走下车,觉得外面有些清冷,又打开后车门拿了件夹克穿上。夜空中响起几声怪异的鸟叫,他抬头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乌鸦还是什么奇怪的鸟类。他缩了缩脖子,向湖边走去。 一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张可夫眼前,那男人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夹着一支正在燃烧着的烟。 “常队,我还以为你要请我吃晚饭,没想到是请我喝西北风啊!还有,你怎么用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搞得这么神秘干嘛?” 常思考没有回头,道:“你摊上大事了,还有心思吃饭?” 张可夫走过去,拿出一支雪茄递给常思考,常思考摆摆手不要,他便给自己点上,说道:“好歹是自己的儿子,我能不难过吗?” 常思考冷笑道:“我真没看出来你有多难过。” “那个逆子,他还想做坏事!”张可夫吸了口烟,道:“也不想想警察是干什么的!” “很遗憾,这件事警察没有出力,他是被杀的。” “话又说回来,他毕竟是我儿子,这个仇你可不能不帮我报啊!我知道唐渊是你老同学,但你不能徇私枉法!” “这会知道不能徇私枉法了?”常思考侧过身,冷冰冰的看着张可夫,眼中是满满的嘲笑之意,道:“我说你摊上大事了,你居然都不问问我?” 张可夫似乎才想明白,反问道:“不是那个逆子的事?” 常思考又冷笑一声。 张可夫这才有些着急了,想了想,说道:“难道是梅老大对我给他派过去的律师不满意?” “梅老大没工夫搭理你。” “那是……啊,我知道了,你是说我们事务所里那个帮犯人打官司的小律师吧?你放心,这两天我就找理由把他开了。” “开他?你把他开了,犯人还是会继续找律师。像这种情况,你教教那个律师怎么做就行了。我真是想象不出,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私底下,常思考对张可夫毫不客气。 “虽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但这件事你的确让梅老大很不开心。梅老大的亲侄儿和案子牵连很深,如果让犯人洗脱了嫌疑,那他侄儿就是最大嫌疑人。” 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张可夫有些慌乱,连忙道:“那我回去了马上处理,不,我现在就打电话。” 常思考按住张可夫的手腕,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梅老大已经派人去找那个小律师了。” “哎呀,居然还劳烦梅老大亲自安排,是我的失职,你可要帮我说说好话啊!常队,我究竟摊上什么大事了?” 常思考转过身,面对着张可夫,将烟头狠狠地弹进湖里,道:“还给你一分钟,你说一遍这句话试试。” 50.清水湖畔杀人夜 “什么?” 张可夫完全没懂。 常思考说道:“那天在同学会上,你逼着成科喝酒,不是说过这句话吗?” “啊,难道成科也是梅老大的人,我把他得罪了?”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脑子!我要你说一遍,还给你一分钟这句话!” “还给你一分钟,还给你一分钟……哦,我懂了!”张可夫一拍脑袋,讨好的对常思考笑,大声道:“还给你一分钟!” “正常点,用正常的语气说。”常思考瞪着他。 张可夫清了清嗓子,又松了松胸口的衣,才用平稳的语速说道:“还给你一分钟……” 说完这句话,让张可夫措手不及的是,常思考突然飞起一脚,将他狠狠地踹倒在地上。 “这……”张可夫被打懵了。 常思考怒斥道:“就他妈是这句话坏事!” “常队,到底是怎么了?”张可夫感到很委屈。 常思考蹲下,怒视着张可夫,道:“我问你,一年前,你是不是参与了一场绑架案?” “没有啊!”张可夫满脸诧异。 “是吗?你难道没有给一个人打过电话,说过什么话?” 张可夫眉头紧锁,双手反撑在泥地里,望着闪烁着月光的湖面,迟疑了许久,眼睛才猛地一亮,说道:“那和我没有关系,我没有参与绑架,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到底怎么回事!”常思考用膝盖又朝张可夫的腹部补了一脚。 张可夫似乎很惧怕常思考,吞了吞口水,怯怯的说道:“我是被逼的,我也没有办法。我女人走在街上被他们抓上了车,要我打一个电话,说一句话。我如果不照做,他们就要扒光我女人衣服,把她扔下车。”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啊!现在想想,我都还记得那个人的声音,他说话的声音很稳,好像经常干这种事的。他和我说,五分钟后我会把你女人送下车,但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她穿着衣服体面的走下去;第二种,她一丝不挂的被扔下去。你自己选。你说,他都这样说了,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照做啊!” “那你事后怎么不报警?” “他们这么厉害,我哪敢报警啊!再说,我女人安全下车了,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常思考站起来,双手叉腰望着湖面,道:“真是可笑,他们居然绑了你的女人。” “就是啊,我到后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可夫想爬起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他们……常队,你认识他们?” 常思考沉默不语,只是把背影留给张可夫。 张可夫站起来,手上还夹着那根已粘上泥土的雪茄,道:“难道那起绑架案是你……” “你知道那个电话你打给谁的吗?”常思考转过身,道:“那天晚上,唐渊因为你这个电话,失去了女儿。” 张可夫被惊的张大嘴巴:“是……唐渊?” 张可夫眼珠子不停的转,自语一样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唐渊在那天喝酒的时候认出了我的声音,知道那一晚是我给他打的电话。我害死了他的女儿,他就杀了我的儿子?” “这下倒是变聪明了。常思考抽出一支烟点上,接着道:“但是你不只张彪一个儿子,而他却只有一个女儿。这种仇恨,你应该想象的到。所以他会查下去,他不被关进去,就会来调查你。” 张可夫说道:“害死他女儿的人是你!” “不是我,是你!”常思考狠狠的说道:“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绑架他女儿,而且我也不想要他女儿的命!” “我明白了,明白了……”张可夫突然之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目瞪口呆的看着常思考,道:“你害怕唐渊查下去,所以就要先下手为强。这样说的话,唐渊难道是被你陷害的?那,那……那张彪的死……” 张可夫抬起头,忽然间觉得如遭电击。 “张彪是你杀的!” 常思考重重的吸了口烟,吐出一大口浓雾,并没有承认,而是说道:“唐渊的速度很快,他虽然被抓进去了,但是他已经通知了他以前的下属。那个人会来找你的。” 张可夫背后忽然生出一股寒意,脑袋顿时变得无比清醒,连忙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你以前是不知道,但是你现在知道了。” “常队,你想干什么,你别吓我。”张可夫环顾四周,夜已经很黑了,湖面上有鸟叫传来,身后的荒道里还有昆虫的叫声。“你把我约到这个荒郊野地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见证一件事。” “什么事?” “儿子被害,张大律师伤心欲绝,跳湖自杀。” 说这句话的时候,常思考已经把烟扔进了湖中,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套,一边向张可夫走去一边将手套戴上。 张可夫吓得连连后退,雪茄烟从指间脱落,喊道:“常队,思考,你别这样,你用不着杀我,我不会出卖你的。出卖你就是出卖梅老大,我不会做那样的傻事的。” 常思考不理会张可夫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你的后事的。我会用你的手机给你的妻子和几个女人发信息,这个信息会有点长,因为那将是你的遗书。然后我会送你进入这片湖中。这里风景不错,风水也很好,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 张可夫大喊道:“常思考!你疯了,你是个疯子!” 言毕,张可夫整个人似乎崩溃,转身便跑。 常思考嘴角一撇,邪邪一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便将张可夫踹翻。他顺势一跳,一脚狠狠地踩在张可夫的背上,痛的张可夫哇哇大叫。 “老学长,你以前也算是学校的精英,这么些年把力气全用在女人身上,竟然不堪一击了?” “常队,常队,饶了我,我对你和梅老大还是有用的!饶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只有死人才什么都不会说。冷静点,我送你。”常思考用手捂住张可夫的嘴。 就在这时—— 荒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群人从乱林子里冲了出来。紧接着,几辆警车呼啸着冲到湖边。那些人全部身着警服,都举起枪对准常思考。 常思考脸色僵硬,望着四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贝薇薇的脚步很轻,仿佛踏着月光而来,她走到常思考的面前,挺起胸脯,声音坚硬而严厉:“常队,没想到真的是你!” 常思考露出一丝微笑,道:“你说什么呢薇薇?我在抓嫌疑犯呢!” 张可夫在地上哇哇大叫,喊道:“救我!警察救我!常思考要杀我!” 贝薇薇看了张可夫一眼,又朝常思考望去,眼中充满戏谑,道:“松开他!” 常思考晃着身子,举起双手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大声道:“你们疯了!我是你们队长,你们敢拿枪指着我?” 贝薇薇高喝道:“常思考,你被捕了!” 贝薇薇挥了挥手,道:“带走!” 走过来两个警察,将常思考的双手拷住。常思考喊道:“贝薇薇,你疯了!” “我看是你疯了,我尊敬的队长!” “贝薇薇,你也知道我是你的队长,是我把你提拔起来的!” “良知和罪恶之间有一条路,叫做公道。我当警察,是为了把这条路好好走下去,而不是为了报恩。” 51.重返审讯室 常思考被逮捕之后,小昭和顾青拿着一盒摄像带去了警局,带子里详细的记录着张彪被害那晚破砖房外的情景。 4月29日晚八点的时候,张彪走进了破砖房。晚八点三十分的时候,一个身着全套黑衣、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人也走进了破砖房,紧接着听见一声闷响,几分钟后,那人从破砖房走了出来。晚九点整的时候,顾青对着镜头做了个手势,然后也进入了破砖房,再然后,警察赶到…… 这个录像似乎唤醒了唐渊的记忆,他突然想起来当天晚上他去了哪里。他八点多出门,开车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后,去了一家咖啡厅,并且还和服务人员闲聊了几句。警方找到了那家咖啡厅,并调出监控以及询问工作人员具体情况,证明唐渊说的一切属实。 他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警方询问唐渊为什么被抓时不拿出不在场证明,以及小昭和顾青不马上提供录像,唐渊只是很冷漠的说:“左边的车马炮才刚让给对手吃,棋还没下完,总不至于马上又把右边的车马炮再送出去。” 警方这才明白,这根本就是唐渊设的一个局。 引蛇出洞。 …… …… 警察局,审讯室。 唐渊和贝薇薇坐在一边,常思考戴着手铐坐在另一边。 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唐渊朝房顶的摄像头看了一眼,红色的指示灯正在闪烁。他朝常思考望去,淡淡的说道:“不知道我这位老同学审你,你会不会尴尬?” 常思考一脸倨傲,带着冷笑看着唐渊,道:“你有什么资格审我?”他朝贝薇薇望去,道:“你们这样做不合规矩。” 贝薇薇打开记事本,手指在笔上磨了磨,道:“唐队目前的身份是警局的特邀教授,并且是局长亲自请来的。” 常思考朝摄像头望去,说道:“局长,你是成心要看我的笑话?” 唐渊说道:“看来你还是会尴尬。” “没想到啊……”常思考盯着唐渊的眼睛,说道:“你这人城府太深。” “这要看你怎样去理解,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这种城府用在坏事上就是心机,用在自保上就叫智慧。” “你总是这样自信。” “因为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常思考的呼吸开始加重,沉声道:“你怎么会料到张彪要出事?” “我根本就不知道张彪会出事,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说谎。我要顾青九点去,是真的想要顾青劝说张彪,拿到李桐的日记。只是我让他和小昭提前了一个小时,并让他们带上摄像机,是担心出现什么意外,可以留下点影像证据。”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警察,考虑的还真是周到。”常思考冷哼一声,道:“可是你们证明不了张彪是我杀的。那个录像里面的黑衣人,就连脸都看不清,说明不了什么。” “对,的确是看不清,那个录像里的黑衣人无法分辨是谁。但我想问你,在4月29日晚上八点至九点的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让我好好想想,哦,对了,和你一样,开车在街上闲逛。” “我逛了一会就去咖啡厅了。” “我不爱喝咖啡。” 唐渊轻笑起来,双手放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说道:“你不觉得自己会失败,所以根本就没有设计不在场证明。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要证明你是凶手,根本就不需要依靠这个录像。” 常思考眯着眼睛,目露凶光的看着唐渊。 唐渊双手合十,道:“杀害张彪的那把枪,是我在骑乐会的射击场里用过的吧?那把枪是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从骑乐会消失的?这些已经派人去查了。另外,我早就让贝警官暗中保护张可夫了。” 常思考说道:“所以你那天和我说,你已经把这件事告诉大狼了,其实是骗我的。” “没错。” “你就认准了我会对张可夫下手?” “为了诬陷我,已经弄出了一条人命,那么这件事情已经回不了头。” “好一招引蛇出洞。” 贝薇薇说道:“唐队想的很周到,还让我派人偷偷的在张可夫的身上装了窃听器。你和张可夫在湖边的对话,你有没有兴趣再听一遍?” “那个对话能证明什么?证明我杀了张彪?你错了,我可从来没有向张可夫承认过这点。” 贝薇薇为难的看了唐渊一眼。常思考说的没错,在张可夫质问常思考的时候,常思考的确没有承认。 常思考捕捉到了贝薇薇的眼神,冷笑道:“想套我的话?你还太嫩了点。” 贝薇薇说道:“只要是犯下的罪,就总有暴露的一天。” “贝薇薇啊贝薇薇,你从我身上学会了多少东西?现在居然想用在我的身上?可笑!没有我提拔你,你能成为副队长?你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没有我帮你稳定大局,他们会服你?” “对,我的确是从你身上学了很多东西,但有的东西我永远都学不会,那就是虚伪和邪恶!” “哼,说的自己多么清高似得。是我看走了眼,没想到你这丫头养不熟,只喜欢唐渊。” “你!你,你胡说什么?” “胡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手机里,应该还存着唐渊以前在警队时的照片吧?唐渊留在警队的一些影像资料,你的电脑里也存的有吧?” 贝薇薇一脸通红,刚要发作,唐渊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别生气,他故意激怒你,打乱我们的审讯。” 常思考笑道:“你看,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说着,常思考又朝摄像头望去,道:“局长还真是聪明啊,知道局子里的这些草包不顶用,要是不请我这位老同学来,恐怕就得局长你亲自来审我了。” 说出这句嘲讽的话后,常思考又朝唐渊望去,说道:“唐渊啊,我还真是羡慕你,从读书的时候,你就最有女人缘……” “何必呢?”唐渊打断常思考的话,平静的说道:“你说这些事情,影响不了我。” “行,那就等你们找到我杀人的证据再说吧。” “张彪的案子可以暂时不说,那远远的绑架案呢?” 常思考歪着脑袋,沉声道:“难道局长还给了你审理这个案子的权限?” 贝薇薇说道:“警局已经对你成立了专案组,我是组长,唐队是顾问。” “远远的绑架案是你做的,至少你参与其中,这个在你和张可夫的谈话中已经承认了,你赖不掉。”唐渊郑重的说道:“思考,我们多年同学的情谊不提,就说远远,她的妈妈现在是你的妻子。我知道你很爱她,那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是知道远远是你害死的,她会怎么想。” “远远不是我害死的!”常思考突然暴跳如雷。 52.幽冥社 “那是谁!” 唐渊突然站了起来,向前伸出身子怒视着常思考,高声喝道:“你告诉我,不是你是谁!” 常思考气呼呼的瞪着唐渊,直视着唐渊的眼睛,沉默不语。 唐渊说道:“你如果不说,那我就只能告诉她,远远是被你害死的!” “我是被逼的!上面有人要我做,我不得不做!我告诉你,唐渊,远远不是被别人害死的,害死她的人是你,是你自己!你知道吗!” 常思考的情绪很激动,怒气腾腾的说道:“远远是个可爱大方的小女孩,她长得很像她妈妈,我非常喜欢她!我一直没有成家,也没有孩子,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把她当做我自己的女儿一样!就算我和她妈妈没有在一起,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不会害她,不会害她的!是你,是你当初为了立功,得罪了太多人,是别人要报复你!那天你如果老实一点,不被张可夫的电话引过去,远远就不会有事!甚至可以说,大狼还能帮你把远远救出来!是你自己害死了她!” 唐渊一把抓住常思考的衣领,发力的手臂在猛烈的颤抖。 贝薇薇也站了起来,想去劝唐渊,但还是忍住没有动。 常思考笑了起来,道:“认清现实吧,你该怪的,是你自己。” 唐渊盯着常思考看了许久,才狠狠将他松开,坐回到椅子上,大口的呼吸。 “当年我是警察,抓贼是我的天职,能不能立功根本就不重要。只要能惩恶扬善,哪怕让我一辈子做一个小警察我也愿意。常思考,你已经变了,你早就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也忘了学校的校训。” 唐渊深深呼吸,双手合十,放在桌面上,声音平稳了许多:“我们现在不谈这些,你刚才说上面叫你做,你所指的上面,是指谁?” 常思考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不出声。 唐渊拿出一包烟,当着常思考的面拆开。 常思考朝香烟望去,嘴唇轻微张了张,问道:“你不是戒了吗?难道连这个也是装的?” “你想太多。”唐渊替常思考点了一支:“知道你烟瘾大。再说,上次你审我的时候,也给我点了一支。” 像是干涸的人忽然喝到了水,常思考猛吸了几大口,道:“连一支烟的人情都不愿欠我。” 唐渊道:“说出来,让你让我对她和远远有个交代。” 常思考吐出一口浓浓的烟,仰着头说道:“你还记得在骑乐会的时候,你问过我什么吗?你问我一个叫幽冥社的组织。” “幽冥社!”唐渊感觉后背生出一股寒意,道:“这件事和他们有关?” “嗯,就是他们要给你一个教训。” “你是幽冥社的人?” 常思考默认。 “传闻组成幽冥社的是一群通灵师,你也是通灵师?” “传闻只是传闻而已,对于幽冥社的具体情况连我这个成员都不知道,外人又清楚什么。我知道你想问我组织的事情,但我只是组织最普通的成员,我对他们也是一无所知。” “你堂堂一个警察队长,居然只能是普通成员。” “唐渊,他们太可怕。你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的力量。所以我劝你,不要去调查他们。” “远远是我的女儿,他们害死了远远,难道我会放任他们继续再害别人?” “其实我是瞎操心了。”常思考缓缓摇头,道:“就算你想调查他们,你也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入手。这个组织的结构很神奇,很神秘,像我这样的成员,根本没有直接联系上家的权限。也就是说,就算是我去调查他们,也没有突破口。” “除了绑架远远,他们还要你做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 常思考自嘲的笑笑,道:“或许觉得我还不能信任吧,没有给过我其它的任务。” 听着常思考的描叙,唐渊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如果常思考说的都是真的,那这还真是一个可怕的组织。一个维系着一座城市社会治安的警察队长,他们居然都不经常使用。而且当初远远被绑架的时候,他自己也是警察队长。 绑架警察队长的女儿对他们来说,就跟好玩似得。 而且他们还毫不犹豫的撕票。 这群人难道没有顾忌吗?还是他们根本就不害怕?是什么力量充当着他们的保护伞,又是什么利益驱使着他们走到了一起? 片刻间,唐渊脑海里思索着无数问题。 他突然发现,由远远这个点牵扯出来的幽冥社,对这个社会有着巨大的威胁。尤其是他想起了孟婆说过的话,他们在研究通灵师的手法,用灵异实施犯罪。 唐渊朝贝薇薇看了一眼,看见贝薇薇也是满脸震惊。远远居然是被这样一群厉害的人绑架的,难怪一年过去了还没有找到凶手。 唐渊问道:“你记得杀死远远的那个人的样子吗?” 常思考说道:“不知道,我只是通过职责的便利给他们提供信息,并没有参与到绑架的实施过程。如果我在场,我不会让他们动远远一根头发。” 唐渊长长舒了口气,再也忍不住,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 一年过去了,虽然还没有找到杀害远远的真凶,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 无论幽冥社被常思考说的多么神秘多么强大,对唐渊而言,在为女儿讨回公道的这条路上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虽然幕后主使是幽冥社,真凶也没有落网,但常思考和张可夫都是帮凶,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追查幽冥社的情况是一项大任务,既然有了头绪,唐渊便不再继续纠结于绑架案。 张彪案已是铁板钉钉,只需要找到证明常思考是凶手的证据。剩下的,就是李桐案了。唐渊很清楚,他被常思考陷害只是一个方面而已,这两个案子必然有联系。 可他还没开口,常思考却先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从你在我的咨询室门口装摄像头的时候。” 53.想为你鼓掌 “你一开始就知道?” “当天我就发现了。” 常思考皱眉,感到不可思议:“按理说不会啊,成科的手法我还是放心的。” 唐渊伸出食指,在桌面上轻轻点击,道:“不是成科的技术问题,是他这个人的问题。当初我的咨询室刚成立,无非就是要他组装点电脑,再帮我配一些办公器材,小生意而已,用得着他这个大老板亲自来?” “你们是同学,他亲自过来表示关心与重视也在情理之中。” “是在情理之中。但前提是,成科是个自卑情结很重的人,他自认为是同学之中混的最差的。虽然当了老板,经营的也还不错,但他离自己当初的理想越来越远,总认为自己给学校丢了脸,不配柳州警大毕业生这个身份。” 唐渊向后仰靠着,右手食指随意的指了指上面,道:“我记得有一次同学聚会的时候他就说过,他这一辈子都没脸再踏进柳州警大。要是遇见从前教过他的老师,他一定会紧张的想找个洞钻进去。而不巧的是,我的咨询室刚好在学校里面,可他偏偏就来了。我就不信,他面红耳赤的回到令他尴尬的母校,就只是为了对我表示一下关心?这不符合常理,甚至于太反常。” 常思考沉着脸:“那你又怎么会联想到我这里?” “我开咨询室的那段时间,正是我和她离婚,你对她展开追求的时候。而我们班的人都知道,成科和你的关系最好。但他们其实看的并不够透彻。在我眼里,你和成科不仅仅只是同学关系。成科他……是个很怯弱的人,他对你有依赖,并且这种依赖在走出学校后还在延续。这种依赖心理久了,就会产生共生情结,说得通俗点,成科实际上已经把你当成了大哥。他在暗地里为你做事,这也就说得通了。” 唐渊吸了口烟,说道:“那天成科走后,我就找到了摄像头的位置,便证实了我的判断。只不过我并不觉得你有恶意,觉得你只是为了监视我的大门,想看看她是不是对我余情未了,会不会来咨询室找我。我知道我和她已经是不可能了,她是不会来找我的。为了宽你的心,我有意把摄像头留着。” 常思考撇着嘴,自嘲的冷笑:“你简直是人精。”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只是想的稍稍多一些。” “当时教我们心理学的老师说的没错,果然不能和心理专家玩心计。”常思考又问道:“那你怎么会猜到远远被绑架和我有关系?” “我没有猜到,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想的那么远,这些线索都是一点点冒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要设这一个局?” “我设这个局,是为了查清李桐案的真相,是为了李桐的日记本。但我没有想到,张彪会被杀,而且还嫁祸给了我。” “可是你设局在先。” “那是因为……我虽然没有怀疑你和远远绑架案有关,但我却怀疑你在李桐案中扮演的角色。你一直催促贝薇薇结案,并有意忽视某些细节,表面上是想顺利立功,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唐渊盯着常思考的眼睛,后者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唐渊放在桌面上的手。 “你的办案风格我是知道的,你这样做,是想隐藏某些真相吧?” 唐渊似乎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嘴角微微一弯,微笑道:“就在不久前,成科以公司人手不够为由,又来了一次我的咨询室,为我维修电脑。而偏偏当时我新招了一个助理,那个助理是属猫的,对什么都很好奇,她恰巧看见了成科在鬼鬼祟祟的做一些事。现在想想,他肯定是得到了某人的指示,想在我的室内也安装监控,更好的监视我吧?” 贝薇薇紧紧地握着做记录的笔,看着唐渊面带微笑的看着常思考。她忽然发现,这次的审讯和之前她与常思考审讯唐渊时完全不同。从审讯进行开始,常思考虽然也没说出多少内容,但节奏一直都被唐渊掌控着。 她觉得常思考虽然可恶,但有一点确实没有说错。 她需要学习的还有太多。 唐渊此时自然不会去思考贝薇薇的想法,他调整坐姿,用一种舒缓的语气说道:“张彪打电话给李钰,用李桐的日记本威胁她。按理说,李钰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因为日记本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李钰真想说她早就说了。那么我猜测她一定是受到了某人的指示。那么这个人是如何知道的呢?要知道,这件事无论是对张彪还是对李钰,都是极为重要的隐私,他们绝不会和别人说起。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唐渊用手指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桌面:“就是李钰的电话被监听了!而作为警察队长的你,却刚好有这种资源与能力。所以我计划让小昭和顾青组成搭档提前去中荣社区的时候,也是让小昭当面去找顾青说,强调她不许打电话,是因为我怀疑,你既然监听了李钰的电话,也有可能监听我们的!” 唐渊吐出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熄,接着道:“你发现了日记本的存在,终于坐不住了。我原以为你只是要夺走日记本,却没有想到你居然杀人。你这个算计的确好,我要是卷入了杀人案,李桐案的调查没有了我的相助,很可能就草草结束了。” 常思考依然执拗的说道:“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请不要污蔑我杀了人。” 唐渊不和常思考争辩,依然根据自己的思路分析:“但真正让我确定是你害我的,就是你用来栽赃我的那把枪!这一年来,我从没有摸过枪,那天在骑乐会是唯一的一次。而偏偏在那一天,我认出了张可夫的声音,并把这件事告诉了你。我想那天我一走,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我用过的那把枪,并坚定了加害我的决心。因为如果我被除掉了,不但没人再查李桐案,远远绑架案也终将成为悬案。” 唐渊紧紧地盯着常思考的眼睛,厉声道:“你的计划其实堪称周密,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在你决定实施这个计划之前,你已经走进了我为你布置的陷阱。” 常思考疑问:“什么意思?” 唐渊摊开五指放在桌面上,道:“那晚在骑乐会,你把我和张可夫拉开的瞬间,我突然间想明白了许多事。于是,我刻意告诉你我认出了张可夫。我相信,这会是一剂猛药,对于你来说,本来就已经碍手碍脚的我现在变得不得不除了。” “你故意给我下套?可是为什么马上就想到是我呢?” “因为张可夫和你太亲近!”唐渊点点头:“我从张可夫望向你的眼中,看见了和成科眼中一样的东西。他们绝不仅仅只是你的同学!下个套只是为了试探,却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出手。” 唐渊带着惋惜的语气说道:“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觉得你变了。那天的饭局,让我觉得你不再是警察,而是一个官僚。” 常思考叹息一声,举起被拷着的双手,望着唐渊淡淡地说道:“凭良心讲,我的手要是没有被拷住,真想为你鼓掌。” 54.那个时候的你 想为你鼓掌。 真想为你鼓掌。 通常情况下,这简单的一句话表示的是对某人的肯定,加重语气后更是强烈的赞美。但此时此刻,这句话从常思考的嘴巴里说出来,坐在他对面的唐渊却没有一丝骄傲。 相反,他很失落。 因为常思考越赞美,便证明他的判断越正确,也就说明那些果然是常思考犯下的罪。 “一群心怀理想的年轻人,在同一间教室读书,并且一起许下了惩恶扬善的誓言。然而时过境迁,原本在星空下宣誓的同伴反目,一个坚守理想,一个却已迈向深渊,这是小说和影视剧中最常见的桥段。我不希望我的故事也是这样,然而却真实的发生了,我感到很痛苦,并且为你感到不值。” 听着唐渊的感慨,常思考居然微微一笑。在这一点上,他和唐渊一样,哪怕身处逆境也能骄傲的笑对人生。 他说道:“唐渊,尽管我很痛恨老天把你和我安排在同一个时间轴上,但我不得不说,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假惺惺的人。所以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我不需要你为我感到不值,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选择了我自己想走的路,那么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能坦然接受。” 唐渊的眼神变得温和,说道:“如果你能接受任何结果,那你就坦白吧。我的面前从来没有石头,顶多只有洋葱。” “坦白?坦白什么?承认我杀了张彪?”常思考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很喜欢下棋,读书的时候就是象棋高手。那你应该很清楚,象棋和五子棋不同,不到必死的局,哪怕只剩下了一粒子,也有可能出现转机,我又怎会轻易认输?” “我现在不关心你有没有杀人,日记本呢?李桐的日记本在哪里?” “日记本?什么日记本,我不知道。” “思考,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无法查清楚李桐案的真相吗?其实从我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我已经知道杀害李桐的真凶是谁了。” “我从来没说过我做的事和李桐案有关系。据我了解,李桐案的真凶就是丁老实。” “你越是维护他,他的嫌疑便越大。你想想,他可不是你,他能承受住我的逼问吗?” 常思考面不改色,但语气却严厉了些:“我不知道你怀疑谁,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想一想远远是怎么死的,不要重蹈覆辙。” 唐渊没有应他,而是轻轻的站起来,然后朝他走了过去。贝薇薇望着他俩,然后她看见,唐渊突然按住常思考的脑袋,狠狠的往桌面上撞了下去。 砰! 常思考的身体一弹,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唐渊坐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常思考,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这一下,是替远远还你的。” 常思考怒喝道:“你居然用这种暴力逼供的方式,这他妈还是你唐渊吗?” “跟你一样,人都是会变的。”唐渊指了指摄像头,道:“我相信没有人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录像里也不会有这一段。” 他将烟点燃,然后送到了常思考嘴边。 常思考虽然愤怒,但知道唐渊说的没错,正在摄像头另一头观看的那位局长,可是不会向着他。他将烟含进嘴里,猛吸几口,再把烟雾当成愤怒一样喷出来。 唐渊给自己也点了一支,忽然望向常思考的耳朵,那个被子弹穿过的伤口还是那么的清晰。 “思考,那个时候的你,一定很自豪吧?” 常思考当然知道唐渊说的是什么,没有回答,深深的吸了口烟。 唐渊接着说道:“那个时候的你,一定把这个伤当成是荣誉的起点吧?” 常思考不耐烦的说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累了,我要休息!” 唐渊伸出手放在常思考的肩上,淡淡地说道:“我也不想再问你什么了,就只是和你随便聊聊,因为我相信,下一次我再来见你的时候,你就是杀人犯了。” 常思考的眼角微微一抽。 “想想那个时候的你,多么的有冲劲啊,什么事都要争个输赢。就连那一年我们几个去做志愿者,你也是抢着要做第一。在光明的道路上,你已经迈开了步子,为什么要在途中把灵魂卖给魔鬼呢?” 唐渊吐出一口烟,然后将脸凑过去,郑重的说道:“她跟着你才多久,你现在这样了,她怎么办?” 见常思考发呆似得不说话,唐渊又说道:“你说你爱她,可你做的这些事,是爱她吗?” 常思考依然不回答唐渊,但已将额头靠在了手心里。 唐渊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良久后,常思考嘶哑的说道:“唐渊,我输了……我成为了失败的庞涓,女人和荣耀,我都输给了你……” 唐渊站起来,转过身去:“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你不想认罪,我不强求,我已经给了你机会。” 言毕,他对贝薇薇努了努头,朝门后走去。 贝薇薇整理笔记,也起身走了过来。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后,常思考忽然喊道:“等等……” 唐渊停下脚步,心中升起一些希望。 然而常思考却没有说出他想听见的话,他只是轻轻的说:“你一定要告诉她,不是我害死的远远,一定要……” “呼……”唐渊闭上眼睛,长长的呼吸,再次睁开后,才继续向门外走去。 “我不会主动联系她,如果她问起我,我会告诉她的。” 审讯完常思考后,唐渊和贝薇薇参加了由警察局长组织的会议。常思考的口供并不多,但却牵扯了李桐案、张彪案和远远绑架案三个案子,并且让幽冥社这个邪恶势力组织浮出水面,增加了大量的后续工作。 抛开线索虚无缥缈的幽冥社不说,张彪案的脉络已经很清晰。至于李桐案,唐渊表示会负责到底,这让警队的分工更加明确。 远远绑架案是个长期工程,而且幽冥社极有可能是全国性质的组织,局长已派人和外省对接,并会安排专人进行长期的调查。 张彪案自有专案小组去收集证据。 贝薇薇依然负责李桐案,唐渊以顾问的身份协助。 散会后,局长单独把唐渊喊进了办公室,并给他冲了一杯咖啡。 55.警察局长 “秦局,您也开始喝咖啡了?” “没看见是速溶的吗,专门给你准备的。不过你这个习惯真的不好,明明现在睡不好觉,还喝什么咖啡?” “像您一样喝茶吗?不也一样睡不了觉?” 唐渊和秦局长热络的聊着,两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要是贝薇薇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从唐渊和秦局长的闲谈中就能发现,他们的关系似乎很好。虽然她也知道,秦局长在柳州市的时间很长,以前唐渊做警察队长的时候,他就是唐渊的领导,但他们之间的那种感觉,却不仅仅只是上下级。 “老爷子还好吧?”秦局微笑着问道。 “身体硬朗着呢!” “还是每天在西坡桥下下棋?” “据说只要身体无恙,风雨无阻。” “还据说……”秦局指了指唐渊,责备道:“你没事要多去看看他!” 唐渊端起咖啡,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表面,无奈的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一见面就得拿我说事。” “活该!”秦局提议道:“你要是不想被他骂,你就回来!” “别,我是逃兵,谁还敢收我?” “你又不是犯了错误!只要我在这里一天,这里就永远有你的位置!” “那也不行,我自己还要脸呢!” 秦局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唐渊一眼,数落道:“你说说你,你真是!你这一身的刑侦技能和业务经验,简直是浪费!” “我这不是正在帮忙嘛……”唐渊轻仰起头喝了一口。 “可是能力越大,责任就……” “好了好了,秦大局长,你就别为我这个不成器的晚辈多费口舌了。”唐渊放下咖啡杯,微笑道:“我现在虽然离开警队了,但在警大教书,给警队培养好的苗子,不也是在做贡献吗?” “行行行,我懒得和你说!”秦局甩了甩手,声音变得严厉了些,道:“说吧,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了,说说你的看法。” 唐渊点点头,收敛笑容,心想总算进入了正题。他身体微微前倾,道:“李桐的案子,我之所以会怀疑到常思考的头上,还有一点原因。还记得我上次协助贝薇薇抓圣手孙吗?那次圣手孙被抓时,态度很嚣张,说他现在跟着谁谁谁,但是只说了一个梅字便没有下文了。后来我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知道他已经投靠了梅家,而且据他交代,常思考和梅家也走得很近。” 唐渊好奇的问道:“秦局,难道现在梅家真的有这么大影响力了?” 唐渊在审讯常思考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就是顾忌到了梅家的影响力。常思考作为警察队长,都能帮梅家做事,那么难保警队里不会还有梅家的人。他如果把梅家放在桌面上明说,被人通风报信,必然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计划。 他深知自己只是老师,心理咨询师,半个警察,那么这些有可能触及到边缘政治的事情,他必须要向老领导汇报了再做决定。 秦局欣慰的看着唐渊,经历了远远的绑架事件,他感到唐渊的性子被打磨的圆润了,考虑事情要比之以往更为周到。 “梅家啊,现在的确很强势。”秦局意味深长的说道:“梅城梅野两兄弟,一个从商一个从政,都做的非常出色,但偏偏表面上非常低调。梅城的财富快称得上梅半城了,梅野又极有手腕,不显山不露水处处逢缘。说实话,他们真有什么不过分的要求,我也都是要给点面子的。” “但你至少没有把自己卖了。” “你的意思是思考把自己卖了?” 唐渊轻轻点头,说道:“李桐案的疑点很明显,常思考和张可夫在清水湖边的对话也能说明问题。” 秦局说道:“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了是谁?” “尽管还有些细节需要琢磨,但基本上能肯定是他。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就是顾忌到常思考的位置。” 秦局想了想,道:“梅城就那么一个儿子,肯定会不顾一切的保他。思考是他们的人,那么在这件事上,一定会发挥出最重要的作用。” 唐渊再次点头,道:“所以当我知道常思考是他们的人后,就明白要想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于法,必须要先摘掉常思考这个保护伞。” 秦局端起茶杯,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朝唐渊望去,道:“你就不怕我也是他们的保护伞?” “不怕。”唐渊很果断的说道。 秦局疑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老爷子还在呢,你不敢。” “啊,”秦局低叫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道:“是啊,老爷子打起人来下手可是没轻重的!” 似乎是回忆起了某些往事,秦局面带微笑的喝了一大口茶。 他放下茶杯,说道:“有证据了你就放手去办,但常思考说的没错,他们毕竟是大人物,你要小心一些。尤其是梅野,这个人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所以说这件事拖不得,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那你就去行动吧!” “常思考落网后,我就已经安排了。” 秦局毫不吝啬的向唐渊投向赞许的目光:“很好,你做事总是不需要我操心。” 唐渊又向秦局靠近了些,语气变得很诚恳,道:“秦局,远远的案子,劳烦你多费心了。” 秦局点点头,叹息一声,伸出手拍了拍唐渊的手背,道:“你也知道,我在柳州市的时间不会长了,但我也希望,能在我的任期内抓住那个凶手。不光是对你、对我,对老爷子也能有个交代了。” …… …… 唐渊的目光扫了一下手表,表针马上就要指到下午六时的位置了。他随即又抬起头,视线立刻回到小道的尽头从教学楼出来的地方。此时正是下课时间,许多学生从校园小道迎面而来,热情的学生总是面带笑容的冲他打招呼。 “唐老师好!” 唐渊一一用淡淡的微笑回应,目光只是很快的在来者脸上扫一下,视线却依然看着原来的地方。 终于,唐渊的眼睛微微一亮,他等待的人从零零散散的人群中走了过来。 那人虽然年轻,但穿着很有品味,全身上下都是名牌。他个子较高,偏瘦,一张脸生的十分英俊。唐渊站在拐角的显眼处,他走过来时很轻易的就看见了唐渊,微笑着向唐渊打招呼。 “嗨,唐老师,你在这里啊!” 唐渊点头,微笑道:“嗯,在这专程等你。” 56. 去网吧 “老师专程等我?” 梅少聪很诧异的反问一句,唐渊没有应他,而是望向梅少聪身边两个学生。那两学生很知趣,对视一眼后便向唐渊和梅少聪说再见先走了。 “唐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梅少聪连忙发问。 “很着急吗?晚上有重要的约会?” “谈不上重要啦,就是和他们去网吧玩玩。” “梅少爷居然也对这种低消费的休闲方式感兴趣?” “老师你就别笑我了。上次我飙车被撞已是全校皆知,我老爸把我跑车扣了,现在除了上网玩游戏对其它的都不感兴趣。” “上网这个主意不错,晚上我和你去网吧。” “啊?”梅少聪一头雾水。 唐渊望了望四周,绿树、青叶、灰白的小道,在夕阳的余晖映照下显得古旧。唐渊用一种感慨的口吻说道:“就是在这个地方,你和李桐差点打起来吧?” 闻言,梅少聪眉头一挑,显得很不安,顺着唐渊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的景致,说道:“好像……” 哪知唐渊并没有等待他回答,而是转身走出小道,轻声道:“走吧。” 唐渊的举动让梅少聪很不解,但他没有多问,跟在了唐渊的身后。 时至五月,天色已不会黑的太早,尽管暖红色的夕阳宣告着黑夜即将来临,但直到师生俩走出了学校,夜幕还是没有降临。 唐渊走在前面,梅少聪走的稍稍靠后一些,两人都没有开车,一路上竟也没有正经的聊天,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零散的话。 唐渊在一家网吧前停下,他们真的去了网吧。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网吧的空位还有很多,唐渊在前台办理好了上网手续,直接忽视大厅里的散台,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双人间。 这个双人间小包厢里面并排摆着两台电脑,一张柔软的长沙发,身后还有一个小书柜,上面摆放的书不多,腾出来的空格子可以放包、伞、水杯之类的东西。四面贴着深红色的墙纸,分布着规则的小金点,感觉十分温馨。 梅少聪喜欢玩电脑游戏,来网吧的次数多,知道这是网吧的情侣包间,不仅感觉有些尴尬。 唐渊腾出身子,让梅少聪坐进里面,他似乎看出了梅少聪的心思,说道:“没谁规定这里不能坐两个男人的。” “没有啦!”梅少聪尴尬了摸了摸头,说道:“我只是没想到老师真的来网吧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玩游戏的热情不比你少。”唐渊按了一下呼叫服务人员的按钮。 说到游戏,梅少聪似乎很有兴趣,问道:“唐老师以前玩什么游戏?” “我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 “那可不一定,很多老游戏我都玩过。” 唐渊没有坐下,似乎是在等待服务员:“星际,CS,龙族,传奇,石器,仙剑,多得很!” “我知道啊!”梅少聪将两台电脑都打开,连忙道:“都听过的!但玩过的只有星际和CS!星际的技术不行,但我CS还打的可以!” 唐渊问道:“那你现在玩什么?和同学开黑,撸啊撸?” 梅少聪笑了,道:“老师还知道撸啊撸呢!” “废话,你以为我是古板的老先生?不过现在都用手机玩亡者农药了,撸的人少了吧?” “亡者农药你也知道?”梅少聪忽然感觉自己和唐渊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唐渊认真的说道:“猥琐发育,别浪!” 唐渊笑了笑,又道:“敌军将在三十秒后到达战场。” “行啊唐老师,你是真玩过!” 这时传来敲门声,唐渊说了声进来,服务员便走了进来。唐渊问梅少聪:“喝点什么?” “可乐,加冰块。” 唐渊说道:“给我来杯咖啡,什么的都行,多放点糖。”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走了出去。 唐渊这才在沙发上坐下,伸手去握住鼠标,似乎在寻找什么游戏:“是要玩撸啊撸吗?我们先撸一把?” “好啊!唐老师你不坑吧?”梅少聪连忙双击鼠标。 “坑不坑,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我们不打排位,打匹配吧!” “为什么?这不像你啊!你是个喜欢飙车的人,肯定喜欢心跳的感觉,打匹配有什么意思?” “掉级了爬坑不容易啊!”梅少聪苦恼的说着,想必掉级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的确,掉级了再爬起来是很难。就和做人一样,人一旦做错了事,想要弥补也是不容易的。” 梅少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从鼠标上松开,侧过身子面向唐渊,道:“唐老师,我们还是别玩了。你今天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玩游戏吧?有什么事你说吧!” 唐渊也侧过身子,和梅少聪相视而坐,但表情却表现的很轻松,似乎不想给对方制造太大的压力。 “别急,先随便聊聊吧!你和李钰进展的如何了?” 梅少聪还是轻松不起来,语气有些生硬:“没什么进展,校花不好追。” “可我怎么听说李钰快要被你打动了?” “这个……都是朋友们给我造势而已,一点……小手段。” “没想到富二代追女生也会这么困难。” “唐老师,其实我很不喜欢别人叫我富二代。”梅少聪面露不悦。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啊!你的爸爸和叔叔在柳州市可是大人物。” “那是他们!不是我!” “嗯……看来还挺有骨气,你是想未来靠自己的奋斗出人头地?” “以前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不了。”梅少聪满脸认真,似乎毫无心机,有什么就说什么:“读高中的时候,我的梦想是以后当一名警察。但现在,我只想毕业后就向李钰求婚,然后去做一名专业的赛车手。出人头地什么的不重要,开心就好。” 唐渊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成为优秀的赛车手这个过程中,你需要花费多少钱?你自己没有能力赚到这些钱,依靠的还不是你的爸爸?既然如此,在别人说你是富二代的时候,你根本就用不着上火。” 梅少聪还想说什么,突然发现竟然无力反驳。 唐渊微微一笑,说道:“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梅少聪说道:“听说过一些,好像说老师你以前是个警察,而且还立过大功。” 唐渊说道:“这只是一方面。” 梅少聪显得很惊讶:“你以前真是警察?” “这不是秘密。”唐渊平静的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在读书的那段时间,也经常被人叫富二代。” “啊,老师家里……”梅少聪更惊讶了。 唐渊说道:“说到经济状况,那肯定是比不上现在的梅家,那确是实实在在的富二代。但是,我却从来不反感别人这样叫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唐渊盯着梅少聪的眼睛,目光变得极为锐利:“因为我从不挥霍,也从不觉得自己因为经济上的优势就高人一等。更重要的是,我不觉得富二代这个身份能让我享受到特权。我和其他的同学一样,违反学校纪律了要被罚,踢球砸坏了玻璃要罚款,我没有特权。那么我离开学校进入社会后也是一样,做了错事一样要承担责任。我不认为富二代有特权,我就不会想办法去挖掘那种特权,那样我就和别人一样。既然如此,别人叫我富二代,我不会有任何情绪。” “梅少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57.不一样的审讯 唐渊的一席话让梅少聪沉默了,包间里的气氛骤然间变得压抑起来。而唐渊,依然紧紧地盯着梅少聪的眼睛。 唐渊其实感到很意外。从学校里等到梅少聪,再到刚才网吧里的交谈,梅少聪除了起初表现出一丝不安外,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慌张。而且在和唐渊聊到李钰和梦想这两个关键词的时候,他表现的很坦诚。 这种坦诚可以说明他有城府,也可以说明这就是他的本性。 唐渊和梅少聪接触的不多,除了上次在咨询室和他聊过一次,这还是第二次和他单独聊天。但他这次的表现,明显要比上次稳重得多。 但唐渊已经下定决心,梅少聪身后的力量太强大,他必须要争分夺秒,今天就把对方拿下。无论梅少聪装得再像,他也要撕掉对方的面具。 梅少聪直视着唐渊逼人的眼神,竟也不躲闪,说道:“我不明白,也不知道老师所说的特权是什么。” 唐渊说道:“这种特权很好理解,往小了说可以骂人一顿让别人不敢还口,往大了说可以……杀人不偿命。” “唐老师,你究竟想说什么,想说我杀了人?” “我们现在还不必聊到这种程度,环境还不合适。”唐渊朝四周望了望,说道:“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这个包间吗?就是想告诉你,在这个封闭式的小房间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说的话只有彼此知晓。网吧是很热闹的地方,这里却是闹中取静,很适合我们的谈话。而当我们真正开始后,我不希望被人打扰。” 就在这时,服务员将点来的饮品送到了。 服务员离开后,唐渊端起咖啡杯,说道:“好了,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梅少聪重重的吐出口气,抓起可乐杯猛喝了一口,似乎口渴的程度完全让他忽略了冰块的凉度。 “梅少聪,请你把4月8日晚上的情况和我详细的说一遍。” “我已经和警察说过两次了!” “李桐案现在有了新的线索,需要你再说一遍。” “新的线索?什么?” “这个你不用知道,你说你的就行了。” “唐老师,就算要说,也是警察来问我吧?” “我现在是警局的特邀顾问,专门协助贝警官调查李桐的案子。”唐渊将咖啡杯放下,想冷一冷了再喝,望着梅少聪,正色道:“原本是贝警官要请你去审讯室,和我一起问你话的。但现在我一个人单独和你聊,坐着沙发喝着可乐,也没有摄像头监控,你难道不觉得会愉快些吗?” 梅少聪显得很不耐烦,咂了咂舌。 唐渊问道:“想不想抽烟?在我面前可以抽。” “不用。”梅少聪又喝了口可乐,然后调整了下坐姿,似乎准备说了。 唐渊背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微笑道:“你说,我不打断你。” 梅少聪微微扬起头,一副在回忆的模样,说道:“那天晚上大概八点钟的时候,我正在宿舍和同学玩游戏,就是玩的亡者农药。大概九点钟的时候,苏曼给我发信息,问我想不想知道李钰在哪里。但是她没有马上告诉我,敲我竹杠磨叽了大概半小时才说。然后我把那局游戏玩完,就去找李钰了。” 唐渊暗想,梅少聪的这个开头没有说谎,看过贝薇薇审讯梅少聪的录像后,他就找苏曼详细核实过。 “大概十点钟的时候,我把车开到酒吧的巷子口时,刚好看见李钰被钉头半推半抱的弄上了车。我想下车阻止,但钉头的动作很快,马上就钻进了驾驶室,发动车子走了。我看见钉头开车从巷子的另一边出去了,就连忙开车跟上去,这时还有一辆摩托车快我一步,跑到了我的前面。当时我并不知道摩托车上是李桐,只以为是在酒吧喝完酒了回家的人。钉头把车开到临江路上后就提速了,我那破车追不上他。老师你也知道,那时我的跑车已经被我爸给没收了。” 唐渊点点头。 “我虽然追不上他,但以我的车技,他也甩不掉我,我始终能把它控制在我的视线之内。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李桐的那辆摩托车也是和我一样,是跟着钉头的。不过当时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一直在后面远远的跟着。等我开车到案发地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两个已经打起来了,当时很黑,我根本就不知道另一个人是李桐。后来是李钰下了车,我听见她喊哥哥,这才知道那个人是李桐。但当时李桐骑在钉头的身上打,钉头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李钰去劝架,在李钰和李桐拉扯的时候,钉头趁机跑去开车了。然后李桐追上去要拦住他,结果就被钉头撞飞了。我发现事情变得很严重,这才拿出手机报警。这时我看见李钰也倒了下去,于是连忙下车跑了过去。然后我就一直抱着李钰,想把她喊醒来,后来警察就来了。” “那晚的情况,就是这样……” 唐渊端着咖啡杯,往表面上轻轻吹了几口,然后慢慢的喝着。在梅少聪叙述的过程中,他的确没有打断对方。直到梅少聪说完了,他才点了点头,说道:“当时你看见李桐手中有拿刀吗?” “又黑又远,我看不清。但我看他的大致动作,和他说的话,我估计手中拿了武器。” “听贝警官说,你听见他大喊我要杀了你?” “是的,”梅少聪道:“跟疯了似的。” 唐渊说道:“可是李钰的口供里并没有这句话。” 梅少聪眼神有些闪烁,道:“当时那种情况下,李钰喝醉了,又吓坏了,没听见很正常。” “你报警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 “拿出手机就马上能看见时间,你连这个都记不住?” 梅少聪又去抓住可乐杯,咽了下口水,道:“我真的没记住,当时发生的事情太吓人,我脑子里完全就是乱糟糟的。” “脑子里乱糟糟的,却能记住李桐说的话,而记不住手机时间?” “我真没记住,当时真的很乱!” 唐渊的问话想炮轰一样:“听贝警官说,你当时有去看李桐,” 梅少聪点头:“是的。” 唐渊说道:“可你刚才说你一直抱着李钰,一直等到警察赶来。” “我,我……”梅少聪摆着脑袋,道:“我是看了,但我没有详细的看。” “到底是看了还是没看?是走过去看,还是抱着李钰远远的看?” “远远的看!”说完这句话,梅少聪大口的喝起可乐。 “那你看见李桐的胸口有刀吗?” 梅少聪放下可乐,道:“我看不清。” 唐渊顿了一下,稍稍放松了一下节奏,但身体却往前倾了一些,语气反而柔和的说道:“你的态度很好,交代的很详细。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掌握了什么新的线索。” 梅少聪喝着可乐,认真听着。 唐渊说道:“李桐新的尸检报告证实,他是死于那把跳刀,并且是被人为的捅杀。” 梅少聪双眼微微一张,连忙道:“这不可能!” 58.孟婆带我们上路 唐渊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梅少聪说道:“李桐被钉头开车撞飞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他怎么可能是被人捅死的?” “但尸检结果就是如此。当时在李桐身边的就只有你和李钰。李钰在昏迷状态,那么只有你有机会杀死李桐,并且不会被李钰发现。” “不可能!李桐绝对不是被捅死的!尸检报告有问题!” “你居然质疑尸检报告,为什么这么肯定?难道你知道李桐的真正死因?” “李桐就是被撞死的!” “不,就算没有这份尸检报告,李桐最初的真正死因也是死于跳刀。” “那也不是被捅死,捅死的力度和人摔倒后扎在跳刀上的力度是不一样的!” “摔倒?”唐渊忽然发问。 梅少聪眼中明显掠过一丝慌乱,连忙说道:“李桐被车撞飞,然后在地上摔倒啊!我想,他肯定是在下坠摔倒的时候扎在了跳刀上。” 唐渊捕捉到了梅少聪的眼神,加重语气说道:“会有那么巧?李桐被车撞飞,人都飞出去了,难道跳刀不会飞出去?” 梅少聪将可乐杯往桌上狠狠一放,显然已经极度不耐烦了,厉声道:“可我看见的就是那样!” “你看见的不是那样!”唐渊也将咖啡杯狠狠放在桌上,用更加严厉的声音说道:“李桐被车撞飞后,他根本就没有死。他爬了起来,然后看见了你抱着李钰,出于对李钰极端的保护欲,他二话不说就要对你动手。你的格斗技巧虽然不如他,但是你要比钉头强很多,加上他被车撞受了伤,战斗力严重下降,你不一定打不过他。” “可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就要杀了他?”梅少聪争辩。 “就在那天白天,你就差点和李桐打起来吧?其实说是打起来,实际上是你被他羞辱。当时有很多同学都看见了,你很丢脸。” “是丢脸,他让我很没面子,但这也不是杀他的理由吧?” “的确不是杀他的理由,但对你的羞辱,会让你对他产生厌恶和愤怒,在你的潜意识里埋下种子。”唐渊微仰起头,说道:“李钰和苏曼都和我说过,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不至于会杀人。所以我也相信你不是故意杀了他。” 唐渊凑近梅少聪,静静的看着梅少聪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刚才说摔跤,是李桐在和你的打斗过程中不小心摔倒,然后扎在了跳刀上面吧?” 梅少聪的身子往后一缩,望向唐渊的眼神充满愕然,大声道:“唐老师,我没有!” “我感到了你在害怕,是我猜对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 唐渊的声音变得跟针一样又尖又细:“贝警官在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一直强调她要特别关注李桐的伤口,因为那是导致李桐丧命的关键之处。只要看懂了伤口上面的信息,破案就能少走许多弯路。” “如果李桐真是在被汽车撞击的过程中,导致跳刀误插进了胸口,在当时那种混乱的动力下,伤口内部的结构肯定是不规则和紊乱的。” “如果李桐是在被汽车撞飞,然后在下坠的过程中扎进了跳刀,那跳刀进入胸口的位置将会很深很深。” “而李桐伤口的真实情况是,内部结构规则,伤口虽然不是很深很深,但却要比人为的捅伤造成的力度大。由此判断,李桐是因为摔倒在和脚下同等高的地面上扎进了跳刀导致死亡。” 唐渊每说一句话,在梅少聪的脑海里仿佛一道道雷响起,他惊讶的说道:“你不是说,李桐的尸检报告证实……他是被人为捅杀的吗?” “我那是骗你的。”唐渊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故意把假的尸检报告说给你听,告诉你李桐是死于人为捅杀。而你,坚持李桐不可能是被人为捅杀,因为你很清楚李桐的真正死因。而这个死因,确确实实可以让你摆脱嫌疑!” 看着梅少聪有些发红的眼睛,唐渊认真的说道:“刚拿到这个尸检报告的时候,几乎所有看过报告的人都认为警方最初的判断没错,是李桐在下坠过程中压在了跳刀上,被跳刀扎死。这个结果是皆大欢喜的,钉头已被逮捕,无论是故意杀人还是杀人逃逸,总之他已落网。李桐案就可以顺利结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 “钉头虽然不值得可怜与同情,但真正的凶手也决不能姑息!” 唐渊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望着梅少聪说道:“认罪吧!” 梅少聪沉默了,低着头坐在沙发上,肩膀微微的颤抖。 过了许久,他才又拿起可乐杯。这一次他没有重重的吸一大口,而是轻轻的吮吸,直到把杯里的可乐全部吸光。 然后他抬起头。 出乎唐渊意料的,他居然微微一笑。 “唐老师,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说实话,我很震惊,甚至连我都觉得当时所发生的事情正如你说的一样。但是抱歉,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认罪,因为我根本就没罪。” 梅少聪微低着头,眼睛向上看着唐渊,厉声道:“李桐他……不是我杀的!” 唐渊提示似的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向我坦白真相,如果真像我说的那样,你就不是故意杀人,是误杀,你明白吗?” 梅少聪摇摇头,道:“事情不是像你说的那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唐渊问道:“你真要顽抗到底?” 梅少聪说道:“老师如果不相信我,那就请你拿出我杀人的证据。” 唐渊眼睛微微眯起,紧紧地盯着梅少聪。 梅少聪也看着唐渊,直视着他的眼睛。 两人视线相对,久久不语。 “好吧,那可能真是我多心了!”唐渊忽然站起来,话锋一改,微笑道:“梅少聪,我现在协助贝警官,也是为了查案,没办法。” 唐渊的突然转变让梅少聪有点蒙。他皱起眉头,疑问道:“老师你……刚才只是试探我?” 唐渊微笑道:“李桐的案子,除了钉头外,就属你的嫌疑最大。我如果不对你下点猛药,又怎么能帮你洗清嫌疑呢?” “原来是这样……” “今天的问话就到此为止吧!”唐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说道:“李钰的奶奶不太好,想喊我过去看一下,你也一起去吧!” “我去……”梅少聪指着自己的鼻子:“合适吗?” “你的梦想不是毕业后向李钰求婚吗?怎么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这可是一个关心她的好机会啊!” “好,我去!” 两人走到网吧门口,梅少聪准备伸手拦出租车,唐渊连忙说道:“不用叫车,有车来接我们。” 这话刚说完,一辆红色轿车便在两人的面前停下。 副驾驶的车窗徐徐下落,一张既精致又年轻的女人脸对唐渊笑了笑,摆了摆手,道:“上来吧!” 这女人穿着比车的颜色还要红的衣服,看上去非常艳丽大方。 看着女人笑脸上的大眼睛,梅少聪一时有些失神,这个大眼美女,难道是唐老师的女朋友? “唐老师,可以啊!” “别瞎想,上车!” 唐渊在副驾驶坐下后,系好安全带,回头朝坐在后排的梅少聪望去,又朝身旁的年轻的大眼女子看了一眼,说道:“梅少聪,这位美女叫孟婆。” 梅少聪感到很诧异,说道:“孟婆……好奇怪的名字啊!” 孟婆呵呵笑了两声,道:“小帅哥,你这样很没有礼貌啊!” “啊,失礼了。”梅少聪尴尬的笑了笑。 唐渊转过身望向前方,那是灯火阑珊的黑夜,说道:“梅少聪,我劝你系好安全带,孟婆带我们上路了!” 59.三入李家 柳州市只是一个小城市,但谈不上清闲,也和静谧无关。在夜里,也和那些喜欢黑夜的大都市一样,灯火阑珊,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狂魔总能找到舞池乱舞,酒仙也能找到酒池升天,渴望速度与激情的年轻人也不会在这座城市感到太失望,每个人有每个人想要的夜。 孟婆今晚一身红装,半透明的艳红丝绸连衣裙,在光芒中,里面的肌肤若隐若现,裙摆恰到好处的落在膝盖上去一点点。她没有穿丝袜,白皙的双腿下是一双高跟鞋。此时轿车已经发动,她换上了开车用的布鞋,将高跟鞋放在空处,于是唐渊和梅少聪都看见,高跟鞋也是红色的。她梳着马尾辫,系住辫子的橡皮筋也是红色的。甚至连她的嘴唇,都涂抹着红艳的口红。 她就像一朵红色的玫瑰。 她身下的座驾,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在夜色里,仿佛一朵红色的玫瑰忽的燃烧起来。转瞬间,又变成了黑夜里的流光。 梅少聪不是没听懂唐渊的话,而是觉得自己就是个飙车狂,这个陌生的女人就算再喜欢开快车,自己难道会受不了? 当红色轿车行驶了两条街后,他就受不了了。 他就像一个平放在座椅上的圆球,随着车头的摆动滚来滚去,也会随着陡然加速或急刹从座椅上掉下来。 早已系好安全带的唐渊一脸平静,在孟婆连超数车后回头看了梅少聪一眼,恶作剧似的笑了笑,道:“需要停车让你吐一会吗?” 梅少聪正用左手捂着肚子,右手紧紧的抓住前排座位的靠椅,摇了摇头道:“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受不了?我只是没有吃晚饭,肚子有些不舒服!” “那找个地方让你先吃碗面?”唐渊继续调侃。 “不用,你不也没吃吗!”梅少聪坚持。 “孩子还挺倔。”唐渊回过头去,不再理会。 孟婆的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眼神十分专注,也不知道有没有去听他们师生的对话。她依然在闹事的马路上左冲右突,上了大道后再次提速,也不知她是真的对自己的车技充满信心还是本就如此疯狂。 唐渊用余光看了她一会,觉得这次看见她的感觉和上次在KTV时又完全不一样了。今夜的她因为打扮的原因显得很有风韵,但她那张脸却还是无比年轻,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却怎样也不会改变。 无论她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模样,无论她是不是叫孟婆,唐渊都觉得她就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姑娘。 梅少聪或许是逐渐适应了,轿车的速度虽然更快了,但他总算把头抬了起来。 “我说孟美女,如果我醒来的时候就坐在你的车里面,我会以为你开的是跑车。” 孟婆应道:“你不觉得是在坐飞机吗?那看来速度还是不够。” “够了够了。”梅少聪连忙说道:“我已对你记忆深刻!” 孟婆说道:“你以为我是想让你记住我?” 梅少聪说道:“曾经的确有女孩子在我面前秀过车技。” 孟婆轻笑道:“那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时间很珍贵,不愿花太多时间在路上。” 梅少聪望向唐渊的侧脸,说道:“唐老师,有这样一个师娘,你肯定不会爱上旅游。” 唐渊微笑道:“其实我也想劝劝她,顺便劝劝你,宁让三分,不争一秒。” 孟婆说道:“还好我不是你唐老师的女朋友,不然会被你把我叫的这么老,还会被他禁止飙车。” “禁止飙车……的确是件很痛苦的事。”梅少聪感同身受。 “人要懂得知足,如果有一天连自由都被禁止了,就会发现许多事情并没有想的那么重要。”唐渊饶有深意的说道。 似乎听明白了唐渊话里的意思,梅少聪不再说话。 孟婆偏了偏头,道:“和老师说话就是无趣,他很容易把天聊死。小帅哥,别沉默,姐姐陪你聊飙车。” 梅少聪此时却对另外的话题更有兴趣:“既然你不是师娘,那我们就不用算辈分了。你别老是小帅哥小帅哥的叫我,我看你也不比我大吧?” “还有,你为什么叫孟婆啊?” “是你的真名还是外号?” “你真姓孟啊?” “……” 就在唐渊想要找两团棉花塞住耳朵的时候,轿车总算到达了李家楼下。 门有一条缝,是开着的,李奶奶还是习惯于不关门。 微醺的黄光从门缝中冒出来。 孟婆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时,唐渊已经将门推开。 “别把门关紧了。”唐渊提醒走在最后的梅少聪。 客厅里的光线昏暗,依靠着里间的壁灯射出来的黄色灯光,三人能看清周围的大致环境。但远处窗户下的桌子上摆放着什么,另一边的电视柜上有些什么小物件,那就是完全看不清了。 唐渊已经熟悉了房子的结构,视线没有在客厅里停留多久,便往里间望去。里间除了壁灯亮着,那神龛前的一对蜡烛也正在燃烧,照耀着遗像上的脸忽明忽暗。 不过令唐渊好奇的是,没有在神龛前看见那张轮椅。 这是唐渊第三次来这里,前两次都是白天,就已让他每次离开时都是大汗淋漓,心惊肉跳。如果这次不是为了解决重要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晚上来这里。 用孟婆的话说,这里简直就是阴宅。 鬼才来! 孟婆是第一次来,无论是目光还是举止都和唐渊完全不同。她紧锁眉头,环顾四周,看的越认真,眉头就皱的越厉害,像是发现了特别重要的东西。当她的目光落在里间的神龛上后,脸色更是微微一变。 她一身红色连衣裙,并没有随身带包,但只见她手一扬,长袖褪到肘部,手腕处的一只镯子便露了出来。 镯子是金色的,极有可能是金镯子。镯子较细,表面系着三个铃铛,但随着她的手臂扬起,铃铛既没有动,也没有响,原来铃铛是死死的系在镯子上的,根本不会因为镯子的抖动而发出声音。 但下一刻,孟婆的手臂没有再动,铃铛却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孟婆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什么,再次睁开后,连忙道:“大凶!唐教授,这里阴煞之气聚集,有大凶之阵!” 60.大凶阵法 唐渊疑问道:“这里真是阴宅?” 孟婆认真的说道:“阴地多是天地人的此消彼长自然形成,但这里却是人为的聚阴煞的大凶阵法!” 走进这种阴森森的屋子,梅少聪本来也觉得心里瘆得慌,听见孟婆这样说,他却发笑起来,道:“什么阴煞之气,大凶阵法,你们鬼怪小说看多了吧?” 唐渊没有理会梅少聪的嘲笑,因为三人中只有他感受过这间屋子的恐怖,他连忙冲里间喊道:“李奶奶!李奶奶你在家吗?” 梅少聪疑问道:“唐老师,你不是说李奶奶病了吗?李钰呢?为什么她也不在?” 房间里没有人回应,孟婆手镯上的铃铛发出了更加密集的响声。 孟婆挪动着小步,朝里间走去。唐渊和梅少聪跟在孟婆身后。 “你别想带走他们!” 忽然间,三人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三人猛地回头,门后出现了一个老妇人,她坐在轮椅上,双手平放在轮胎上,双腿上盖着一层血红色的被褥。 李奶奶! 唐渊和梅少聪都不明白李奶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孟婆似乎听明白了,说道:“我不是来带走他们的。” “你不能进我的屋子。”李奶奶伸出手,将半掩的门关上。 唐渊心里一跳,感到无比诧异,在她的印象里,李奶奶不但自己不关门,也不允许他关门。可现在,她居然把门关上了,这代表着什么? 孟婆的神色极为凝重,紧紧地盯着李奶奶那双射着尖锐光芒的眼睛,郑重的说道:“我没有恶意。” “你吵到他们了!”李奶奶干瘪的脸上现出密密麻麻的皱纹,像是一块干枯的树皮,她的声音很愤怒:“你的东西吓到他们了!”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四周的光线突然变暗了一些。 唐渊猛地回过头去,发现神龛前的蜡烛,突然灭了! 所有人的视线,就全凭里间的那点壁灯的光芒在撑着,孟婆大声道:“你们都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情况紧急,唐渊不再多想,立马将眼睛闭上。 他今天设这个局,邀孟婆和梅少聪来这里,一是想借用孟婆的手段给梅少聪加剂猛药,二是要孟婆亲自来看看李奶奶是何方神圣。 现在看来,他的判断没有错。能布下孟婆所说的大凶阵法的人,自然也是通灵者。 通灵者的战斗他不懂,他只得听从孟婆的吩咐马上闭上眼睛,并且用双手捂住耳朵。 可是下一刻,他感觉后背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摔倒,头痛欲裂,全身的骨头仿佛要散架了一般。 他用手揉了揉脑袋,忍住身体的痛苦,艰难的抬起头。 里间的神龛是漆黑一片,只能借助壁灯看清楚一些轮廓。 那是三张遗像,虽然现在看不清楚,但唐渊记得相片的样子。 他这样一想,忽然觉得意识有些恍惚。 他使劲的摆着头,努力的想让自己清醒,但眼中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此时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看见孟婆和梅少聪身在何处,却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在向他逼近。在以往当警察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也出现过这种感觉,但没有哪一次的感觉会比这一次来的强烈!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因为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味道,但他就是明白,因为他的潜意识在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种孤独、深寒、黑暗、迷惘,就是死亡! 也不知在这种迷糊的过程中挣扎了多久,唐渊竟然撑了过来,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事物。 直到视线彻底恢复后,他看清了这个事物。 于是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眼前的事物,分明就是一个人,一个和他一样躺着的人! 唐渊是趴着的,那个人也是趴着的,他们的脑袋离的很近,近到唐渊只要伸出手,就能触摸到那个人的脸。 但唐渊没有伸出手,而是挪动着身体,改变了脑袋的方向,以另一种视角去看这个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看清楚这个人的脸。 五月的天开始燥热,夜间也常常是暖风,像李家这种窗户常年紧闭不透气的房间更是闷热无比,但唐渊却冷的仿佛泡在了零下的冰水中。 因为他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李桐的脸! 渐渐地,唐渊感觉周围的温度高了些,一滩带着温度的液体从李桐的身体下流了出来,那是温热的鲜血。唐渊想离开,可刚有这个念头,李桐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 李桐躺在血泊里不动,鲜血直流,已是死了。 但他却伸出了手。 他还睁开了眼睛。 怨恨,不甘,痛苦…… 唐渊半张着嘴,盯着李桐的眼睛,忽然想起和贝薇薇在停尸房的时候,那时突然睁眼的李桐,就是这样的眼神! 唐渊不明白为什么会看见已经死去的李桐,还被他用本该流尽鲜血的手抓住了身体,他想大喊,却发现自己练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而下一刻,他的视野更开阔了,视线也更明亮了,仿佛除了里间壁灯的微光,上天又降下来一道光芒。 在李桐的旁边,他看见了一个白衣女人,和李桐一样睡在地上。李桐是趴着的,那女人是仰躺着的。 女人的肚子在动,那是呼吸的节奏,然后她的胸口也开始剧烈的起伏,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鲜血便源源不断的从她的嘴里冒出来,像是从泥地里刨出来的水源。 女人的脸被血染红了,衣服也被染红了,白色的衣服转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就在唐渊不知道自己又看见了什么的时候,女人居然偏过头,望向了唐渊。 唐渊嘴上喊不出来,却在心里大喊:“李伯母!” 血泊中的李母也给了唐渊回应。 不是说话,也不是招手。 而是对唐渊笑。 仿佛无数根针从李母的笑容里射出来,全部扎进了唐渊的身体,唐渊觉得自己的任何感官在这一刻都已麻痹。 但他的恐惧,他的心跳,已经到达了极限。 这一刻,他恨不得马上死去,也比继续在这个噩梦里受折磨要强。 61.通灵师的战斗 噩梦不是想结束就能结束。 就在唐渊还沉浸在恐惧中的时候,李母的旁边出现了一张病床,上面睡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戴着金边眼镜,身着病号服,不停的咳嗽,每咳嗽一次就喷出一口血。他似乎咳的不耐烦了,突然间发现了唐渊的存在,然后咆哮着朝唐渊抓过来。 唐渊使出所有的力气往后退,却发现身后出现了一张未盖上的棺材,棺材里似乎有微光,绿莹莹的,仿佛还冒着青烟。他耳边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然后一个老人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这老人的脸已是青色,耳朵已变黑,但却穿着整洁的中山服。他的动作很慢,缓缓的偏过头,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唐渊脸上。 老人的眼睛,是黑漆漆的空洞,里面仿佛随时会有虫子爬出来。 “啊——” 唐渊再也无法忍受,双膝跪地,将头埋在双腿之下,两只手捏成拳,愤怒的锤击地面,大声的叫喊。 “幻觉!全是幻觉!醒来,我要醒来!” 唐渊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他猛地锤击地面,忽然间像是拥有了巨大的力量,地面被他锤击后居然化为粉碎。他重心失衡,跌落下去,竟然沉入了海底。 他在海水里挣扎着,奋力的摆动着四肢,好不容易才从水里冒出了头。 放眼望去,大海一望无垠。 而远处的乌云已经飘来,左边是狂风暴雨,右边是电闪雷鸣。唐渊的心已沉入谷底,他做出决定,就让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心一样,沉下这万丈的大海吧! 他不再犹豫,放任呼吸,让自己喝了一口水,沉了下去。 他已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和这海水同寂,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张脸。 那是一张既可爱又美丽的脸,从她的笑容中甚至能听到她乖巧的呼喊…… “远远!” 唐渊猛地睁开眼睛,他不甘心!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只手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扬起手臂,抓住了那只手。 一股暖意流遍他的全身。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救赎。 恍如噩梦中醒来,唐渊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气,第一个感觉便是衣服已经湿透,和肌肤紧紧地贴在一起,粘粘的。 屋子里的光线稍稍亮了些,偶尔有红光跳动,在墙壁上映射出黑色的影子。 神龛前的蜡烛又燃了。 唐渊朝眼前望去,梅少聪就在不远处,整个身子蜷缩在墙角,全身颤抖着,似乎想钻个洞把脑袋藏进去。不,他甚至想把身子都钻进去,只要那个洞够大的话。 唐渊想,梅少聪此时可能和他刚才一样,正在经历着精神上的巨大折磨,想必自己刚才的模样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吧? 他没想着去叫醒梅少聪,心理学虽然和迷信不一样,但也有共通的一些知识点。梅少聪此时的状态,如果从外界采取剧烈的手段去叫他,不容易把他叫醒,更容易把他叫死。 唐渊记得自己看过的一些关于国外的梦游案例,有些严重的梦游患者,被亲人大声叫醒,或从背后拍打,梦游者往往因此丧命,或被吓成白痴。 唐渊祈祷着,梅少聪能靠自己醒过来。 唐渊轻轻偏过头,看见在梅少聪的左边,孟婆和李奶奶依然在对峙着。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一身红装的孟婆依然像一朵燃烧的玫瑰花,非常夺目耀眼。李奶奶则是一身深色暗调衣服,坐在轮椅上又显得极为矮小,仿佛隐藏在黑暗之中。若不是盖在她双腿上的那张血红色的被褥,甚至很容易忽视他的存在。 两人一明一暗,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但唐渊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人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通灵师的战斗! 这样一想,他便对自己和梅少聪的遭遇感到很困惑,那种精神冲击算什么?是这宅子里的大凶法阵的诡异力量,还是两位通灵师的战斗波及? 唐渊不懂,越是去了解通灵者的世界,他便越觉得自己对她们的世界一无所知。 红烛在燃烧,梅少聪在颤抖,孟婆和李奶奶在对峙,唐渊在发呆。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时间,也没在意时间,就让时间这样悄然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啊……”孟婆像是极其享受的哈了口气,神色一凛,像是从定格的时间中醒来。 随着孟婆的这个动作,唐渊甚至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都没那么紧张了,他意识到,他们的战斗结束了。 “你没事吧?”唐渊连忙凑近孟婆,仔细的观察着她的神色。 似乎对唐渊的关心表示很惊讶,孟婆朝唐渊看去,没有回答唐渊,而是诧异的说道:“你居然没事?” 唐渊解释:“有事,但醒了。” 孟婆赞赏的点点头:“精神力不错,出乎意料。” 李奶奶推动着轮椅,径直向前方移动,就这么从孟婆和唐渊面前离开,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经过梅少聪旁边时,稍稍停了一下。 梅少聪也醒了过来,但却用双手抱着头,开始呜呜的哭。 李奶奶叹了口气,继续推动着轮椅,在神龛前停下,开始点香。 唐渊好奇的问道:“你……赢了?” “不能说是赢。”孟婆望着李奶奶的背影,眼中夹杂着些许敬意,道:“只是我说服了她。” 唐渊说道:“可是我没听见你们说话。” 孟婆说道:“我们的世界你不懂。我不知道你产生了什么幻觉,但我承受的幻觉冲击至少是你的十倍。” 十倍……唐渊想想就觉得恐怖。 孟婆平静的说道:“也可以说是我险胜了她,所以我说服了她。” 唐渊是发自真心的佩服,说道:“尽管我不懂你们是如何战斗的,但这里是她的主场,你能赢,的确很有本事。” “不说这个了。我在这里会让老人家不舒服,我们走吧。”孟婆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梅少聪,靠近他,轻声道:“现在没有事了,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梅少聪没有理会,自顾自的哭。 唐渊很害怕他受到惊吓变成白痴,也在他身边等下,轻轻的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温柔却又有力的说道:“梅少聪,走吧!” 梅少聪还是没有回应,十几秒过去后,他才缓缓的将脑袋抬起头,慢慢的望向唐渊的脸。 他双眼通红,满脸泪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痛苦。 他对唐渊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是我害死了李桐。” 62.贝薇薇的建议 “那天我开车跟到了情人阁的废弃工地,看见钉头的车就那么随意的停着,车门开着,后面还有一辆倒在地上的摩托车。我就把车停了下来,摇下窗户往外看。这时我看见两个人在厮打,然后李桐把钉头打倒在地,并骑在了他的身上。我有想过下车,但我也害怕,李桐就跟疯了似的,用力的扇钉头的耳光。我怕我参与进去后产生误会,受到牵连。” “就在这个时候,李钰从钉头的车上下来了,她跑去拉劝,和李桐拉扯,钉头便趁机爬起来去开车。李桐挣脱李钰去拦截钉头,就被钉头撞飞了。我见钉头根本没有停车,逃之夭夭了,李钰又像受到惊吓似的大喊一声就晕了过去,我再也坐不住了,就跑下了车。其实我并不太担心李桐,我只是担心李钰,于是我抱着李钰,不停的喊她,想把她喊醒来。这个时候我是背着李桐的,却没有想到,李桐居然还能站起来,并且冷不防的从后面把我踢倒。” “我被这一脚踢懵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桐又朝我追打过来。这时我看见李桐手里拿着刀,我吓的不行,连忙爬起来想要阻止他。我和他说我是来帮忙的,他不听,还企图用刀砍我。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向后退,想要找机会跑。但他真的跟疯了一样,不肯放过我。他一把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衣服,就要拿刀砍我,我在奔跑中被他突然抓住,脚下一滑便摔倒了。而他,绊倒了我的脚,就那么笔直的倒了下去,然后……他就不动了。” “我坐在地上喊他,他没有反应。我靠近他,轻轻推他,他还是没反应。这时候我看见了从他身体下面流出来的血,我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一刻,我吓傻了。我想我完了,我杀了人,我这一辈子要毁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就那么一会,我脑子里浮现出了无数个想法,但直到一个念头从我脑子里闪过,我才忽然想明白了这件事情。” “李桐是自己摔倒被刀扎死的,怎么能算在我头上呢?而且也是他主动进攻我,我甚至都没有还手,只是为了逃命,不是我杀人!而且这件事情是钉头和李桐之间的纠葛,我是中途参与的,是因为担心李钰才参与进来的,我有什么错?想到了这一点,我才拿出手机报警,准备等警察来了以后向他们解释。但电话一打完,我就后悔了。”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和警察说实话。这里就只有我和李桐兄妹三人,李桐死了,李钰晕倒了,除了我以外再也没有目击证人,警察难道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到时候我不是有理都说不清了?于是我决定撒谎,我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钉头身上,证明李桐就是被他撞死的!于是我连忙让自己冷静,趁这个机会整理自己的衣裤,把明显的灰尘擦拭干净,继续抱着李钰,等着警察过来。” “我很害怕,但我必须要镇定,我不能冤枉的背这个锅……” 唐渊睁开眼睛,关掉了录音。 “你的咖啡。”贝薇薇将一杯咖啡放在唐渊的面前,然后在她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谢谢。”唐渊道谢。 贝薇薇说道:“你的直觉没错,果然是他。” 唐渊说道:“但这份口供,却可以证明他没有故意杀人。” 贝薇薇问道:“可问题是……你相信他吗?” 唐渊想了想,然后轻轻点头,道:“相信。” “我记得从头至尾你都很怀疑他。” “那种怀疑,是因为案件本身疑点重重,现在都能做出合理的解释了。梅少聪蓄意杀害李桐,缺乏有力的动机。” “那这桩案子……变成意外死亡案了?”贝薇薇忽然觉得结果和她想象的相差太大。 “也不一定。”唐渊端起咖啡,淡然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看法官怎么判了。” “结案?” 唐渊端着咖啡发了一会愣,贝薇薇看见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随后听见他说:“就这样吧。” “李钰呢?她能接受这个结果吗?”贝薇薇忽然问道。 “我会和她聊的。”唐渊喝起了咖啡。 贝薇薇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拉了把椅子放在唐渊身旁,和唐渊贴着坐下,说道:“唐队,那个孟婆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深不可测。”唐渊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我有一个想法。”贝薇薇正了正帽子,凑近唐渊说道:“你把她拉过来和我们警队合作吧。通过她的通灵方式,我们审讯嫌疑犯就事半功倍了。” 贝薇薇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笑着说道:“我负责抓人,唐队负责侦察,孟婆负责审讯,我们三个人合作,肯定是最佳拍档,简直就是一张不疏不漏的法网啊!” “拉她合作?还最佳拍档?贝警官,我要提醒你,我也只是暂时与你合作,李桐案了解后,我就没时间帮你了,我也很忙的。” “不是吧唐队!常队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你真的不回来?” “贝警官,你要加油,秦局对你很器重的。” 贝薇薇当然明白唐渊的意思,但她似乎对位置真的不太在意,皱眉道:“我不管你有多忙,只要我还在柳州,肯定会常去烦你。” 唐渊苦笑着摇了摇头。 贝薇薇提出另一个建议:“如果孟婆不愿意合作,那就请她教教我吧,我对她那一套也很有兴趣。” 唐渊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将咖啡杯放下,认真的说道:“你说的这个其实我也想过,甚至在这之前我和孟婆简单的聊过。利用通灵手段审讯嫌疑人,只要方法正确,的确会有效果,比如梅少聪。但你要清楚,这件事情本身就具有伤害性,和暴力审讯没有区别。只不过一种是摧残肉体,一种是折磨精神。你这样做,与道德与法律,合适吗?” “我明白。”贝薇薇朝门外望了一眼,尽管门本来就是关着的,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们不必对内部公开这个方式,自己用就好。” 63.爱就一个值 唐渊有些惊讶,没想到正直公道的贝薇薇居然会有这种想法。但他马上自嘲的笑了笑,正直公道和这种小手段并不冲突。 唐渊说道:“孟婆说过,要实现这个方法,必须要找到当事人的黄泉信使,这个本身就是有难度的。然后,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吃这一套。那种意志力强,精神力强,或者本身就是通灵者的人,这个手段对他们就毫无意义。我可以不谦虚的告诉你,孟婆说我就是属于那种精神力特别强的人。” 说这段话的时候,唐渊忽然想到了幽冥社。 如果那真是一个由通灵师组成的犯罪邪恶组织,他们的人要是落网了,用这招审讯就不会有意义。 但贝薇薇还是充满信心,说道:“哪怕只要有一点效果,我也愿意去试试。这种方式或许……不人道。但我追求的,本来就只是公道。” 唐渊不再说话,沉默片刻后方才说道:“再说吧。” 看着唐渊端起咖啡继续喝了起来,贝薇薇微微一笑,她知道她已经说服了唐渊。 没有拒绝,就是默认了。 唐渊忽然感概道:“贝警官,通过这次的事情,我发觉我们真的很渺小。” 突然说到了这种比较大的事情,贝薇薇一时有些茫然,但她注意到唐渊的表情很认真,心想唐渊肯定不是没由头的感慨。 她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唐渊又说道:“找到了孟婆,看见了她和李奶奶的较量,我才知道,在我们的生活中真的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 唐渊说出了发出感慨的原因,贝薇薇认同的点点头,说道:“我小的时候,家里的老人给我讲过许许多多的鬼怪故事,有时候是为了让我听话吓唬我,但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说的很真实。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那些在我们认知之外的东西。” 刚和贝薇薇认识不久的时候,唐渊就知道贝薇薇是个认同灵异说的人。 “而且我也相信,和我们正常人的世界一样,还有一些世界在以他们的秩序存在着。”贝薇薇继续说道:“就好比在信息不发达的时代,我们知道同性恋者的世界吗?我们只知道世界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哪里会知道还有一个叫着性别认同障碍的团体?也不会知道大脑开发程度不同的异能人到底是真还是假?但既然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通灵者的存在也就不稀奇了。” 唐渊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微笑:“贝警官,今天你给我上了一课。” 贝薇薇直白的说道:“唐队其实你已经认可这种说法了,只是需要我帮助你说服自己而已。” “也许吧……” 唐渊盯着咖啡杯看了一会,说道:“无论是在网吧和我聊的时候,还是坦白交代的时候,梅少聪都没有把他的家庭背景拿出来说事。” 唐渊又把话题扯回到梅少聪身上:“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李桐,钉头,张彪,梅少聪……他们或犯罪,或被害,都是为了李钰这个女生。我记得我和顾青去张彪家调查的时候,顾青还说过李钰的不好,当时我还骂了他。现在想想,这一切还真的都是因她而起。” 贝薇薇用疑虑的目光偷瞄唐渊的眼睛,似乎并不确定这句话该不该说。 “现实中有一些事情还真是那样,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唐渊意味深长的说道。 贝薇薇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觉得唐渊话里有话,却没有再说什么。 唐渊将杯里的最后一点咖啡喝掉,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 …… “唐老师,最终发现是你的学生欺瞒了你,让你失望了吧?” 梅少聪双手被拷着,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他的头发很乱,脸色也显得苍白,但眼神却很明亮。或许是内心的释然让他不再背负精神上的压力,无论外表变得怎样,精神状态较之以往还要更好些了。 “从人性的角度分析,你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了一件不好的事。”唐渊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不怪你。” “我现在担心的是你的梦想还能不能够实现。你说毕业后就要向李钰求婚,岂不说你会被怎么判,现在李钰知道了这个结果,她还能接受你吗?” “她一定会原谅我的,她不会怪我的,这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啊!” “你很自信。” 梅少聪偏着脑袋,说道:“要成为专业赛车手,首要的素质就是自信心。” 唐渊摇头,说道:“我不是指你自己,我是说你对李钰很有信心。” 梅少聪眉头轻轻一皱。 “同样的,李钰对你也很有信心。”唐渊看着梅少聪说道:“我曾经向李钰提出过对你的怀疑,但她宁愿相信李桐是自杀,也不怀疑是你干的。你们对彼此的这种信心,难道是心有灵犀的默契?” 梅少聪抿着嘴,声音低沉的说道:“唐老师,我都已经认罪了,你还在怀疑什么?” “我没有怀疑什么。”唐渊保持着温和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想问问你,你和李钰,是不是已经在一块了?” 梅少聪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唐渊,看了良久,才摆了摆头,说道:“没有。” “真的?” “李钰没有接受我。” “为什么?以前是李桐还在阻扰,现在李桐已经不在了,你们都没有了顾忌,还担心什么呢?” “我不知道。” “那她有说过拒绝你的原因吗?” “她说……她还需要时间。” “行。”唐渊点点头,说道:“我信你,再说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这个和案子无关。” 梅少聪低着头,轻声道:“唐老师,说句话你可能不太爱听。” 唐渊露出一个微笑:“说吧,权当学生给老师提意见。” 梅少聪说道:“我觉得你太多疑,你问我这样的话,难道你连李钰也怀疑?她可是李桐的亲妹妹!” 唐渊说道:“我不瞒你,我曾经是怀疑过她,但马上否定了这个推测。” 梅少聪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没有动机。”唐渊看着梅少聪的眼睛,身体前倾,说道:“就和我相信你的供词一样,你的动机也不够。” 他站起来,朝梅少聪走了过去,说道:“一个正常人想到要去蓄意谋杀另一个人,那得是多么强烈的动机啊!” 梅少聪说道:“李桐的事,只是个意外。” 唐渊轻轻拍了拍梅少聪的肩膀,潜台词似乎是让他自己好好的,然后去敲开审讯室的门。 门打开后,唐渊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说道:“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梅少聪侧过脸,用余光望着唐渊,表示他在听着。 “你现在正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年纪,但如果你想要的爱情必须要以燃烧自己作为代价,你觉得值吗?” 梅少聪眼角一抽,嘴唇微微的颤抖,他没有回答,将脸转了回去。 唐渊也没有等待他的答复,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跨过门离开。 审讯室里,只剩下了梅少聪一个人,他咬住颤抖的下嘴唇,将头埋进了胸口,用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值……” 64.唐老师又开课了 常思考被抓后,苏曼马上找人把监控着大门外的摄像头给拆了,又让专业人士对咨询室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番。专业人士自然不会是成科,苏曼已经代替咨询室终止了和他公司的合作,并且恶狠狠的批评了成老板一顿,说要不是看在你与唐老师是老同学的份上,一定把你告到破产。当然,这些事情都和唐渊没有关系,完全是苏大助理的自发行为。 在唐渊设局对付常思考的这件事情上,苏大助理很生气,因为从头至尾,她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局。小昭和顾青出了力,贝薇薇也是一边演戏一边配合,只有她,完全被蒙在鼓里。出于气愤,也出于自己没帮上忙想要做些什么弥补,她只有在咨询室的卫生环境安保等问题上下了功夫。 “你们不相信我!”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苏曼还是经常抱怨。哪怕她现在正拿着抹布擦窗户。 小昭宽慰道:“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既然要设局,那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不然就不真实了。” “我也可以帮忙的嘛!再说,成科上次鬼鬼祟祟的还是我发现的呢!”苏曼不服气。 唐渊站在落地窗前,今天球场上空荡荡的,倒不是因为天气阴沉的原因,而是此时正是课业密集的时间点。不过他还是喜欢望向那里,绿茵茵的球场能让他的心情舒畅。 唐渊转过身,对苏曼笑道:“这毕竟是关乎人命的大案子,我们没有合作过,我对你的性格有点不放心。” 苏曼推了推眼镜,一脸委屈,狐疑的问道:“我的性格怎么了?” 唐渊微笑不语。 苏曼喊道:“唐老师,我的性格到底怎么了嘛!” 唐渊说道:“别深究,没有褒贬的意思。” “哼!”苏曼嘟起嘴,甩了甩抹布,继续擦拭着玻璃窗。 小昭朝唐渊看了一眼,抿嘴一笑。 “对了!”苏曼忽然又说道:“我还是想不明白,老师你怎么就认定是梅少聪了呢?这个案子无论是线索还是证据,都已经指明了就是钉头。” 唐渊说道:“看法不同而已。” 苏曼摇摇头:“不明白。不过这个结果还真是出乎意料,梅少聪居然隐瞒的这么深。” 唐渊走到办公桌后,并没有坐下,而是拿出一张白纸,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你们过来。” 苏曼放下抹布,和小昭围在了办公桌旁。 唐渊将写好的纸倒过来,放在两个助理的面前,你们看看,能看出什么来? 纸上是四道很简单的数学计算题,并且已经列出了答案。 1+9=10 2+8=10 3+7=9 4+6=10 题目的确很简单,小昭和苏曼都看的很认真,但谁都不开口。 唐渊问道:“怎么?都看不明白吗?” 苏曼撇了撇嘴,说道:“老师你肯定是出的心理题,得想好了再作答。” 唐渊微笑道:“不用刻意去想,就把自己最直观的感受说出来,说说你们发现了什么。” “好,那我先说!”苏曼指着第三行,说道:“3+7=9这个算式明显是错的!” 唐渊点点头,朝小昭望去。 小昭用食指在嘴唇上点了点,说道:“这四个算式里的数字,除了10以外都是个位数,但偏偏没有5。” 唐渊笑了笑,心想这就是性格差异,小昭还是要细心很多。 唐渊说道:“继续发挥你们的想象。” 苏曼也意识到了小昭的答案要深入一些,有些不服气,说道:“这些都是加法!” 说完后,她又说道:“个位数都只有一个,但10有3个!” 唐渊继续问:“还有吗?” 苏曼紧皱眉头,似乎要把这张纸看穿一样,但也再想不出什么了。 小昭也摇了摇头。 唐渊将纸拿起来,一副讲课的模样,将纸面对着两人,用笔指着上面,说道:“还记得我给你们上的第一堂课吗?和这个题型不同,但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一样的。但现在,你们都没有明白我想要说的是什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就是性格主导了你们的思维!” “你们都已是成人,性格很难改变,那么相应的思维模式也不会轻易改变。并不是说,你们听了我多少课,在我这里学到了多少心理学知识,你们就真的能灵活运用了。” 小昭和苏曼认真的听着。 “这张纸上的四个算式,通常人们一眼看去,马上就能发现第三个算式是错的,3+7怎会等于9?于是这就成为了人们的第一个发现。有了这个发现,人们就不会继续在对与错上继续深究,而是去注意算式的形态和属性,比如小昭发现了这里面个位数居多,但却没有5。苏曼又发现了这四个算式全部是加法。但我出这道题给你们,想让你们发现的不是这些。” “我想让你们发现的是,这四道算式题里,有三道是对的。” “可往往,你们的第一发现是错误的那道题,那么自然会忽略掉对的部分,于是这一部分就成为了你们的思维死角。” 唐渊用笔重重的在纸上点击,郑重的说道:“而往往一个案子最重要的线索,就藏在人们的思维死角里面!尤其是那些精明的罪犯,他们最能抓住侦察者的这种心理。” “我之所以极力把钉头排除在外,就是因为这样的思维模式告诉我,钉头或许就是那道错误的算式,而真相就藏在那三道算式之中。” 苏曼的脸上带着惊讶,朝小昭看了一眼,见对方听的极为认真,她忍不住说道:“所以我们不能用固有的思维去看待问题。” 唐渊将纸和笔放下,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固有思维本身不是错误,但当你发现事情有隐情时,那么就要换个思维去考虑了。” 唐渊对苏曼说道:“张彪的案子我没让你参与,就是因为你太直率。当然,这无关褒贬,你这种性格没什么不好。只是每一场棋局都是不同的,我们也需要根据形势不同的布局,明子暗子,阴谋阳谋,缺一不可。” “我明白了。”苏曼淡淡的说道。 唐渊表示怀疑,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苏曼幽幽的说道:“我还要再多去读几年书。” 65.失控 唐渊白了苏曼一眼:“下课,继续干活。” “好勒!”苏曼大大咧咧的性子是变不了了,蹦蹦跳跳的跑到了窗户边,开始进行她的卫生工作,嘴上还哼起了歌。 小昭望着苏曼的背影,摇头苦笑,似乎在说没烦恼的性格真好。 唐渊朝小昭望去,说道:“这个点差不多下课了,叫李钰过来吧!” 小昭点点头,应了声“我去打电话”,便走了出去。 唐渊转身走到落地窗前,继续看着窗外的球场,依然空空荡荡。 都在学校里面,李钰很快就过来了,和好姐妹苏曼闲话打趣了一阵,苏曼便出去了。 不需要唐渊招呼,李钰照旧在沙发上坐下。今天的李钰看上去非常阳光,系着马尾辫,上身穿着一件白色T恤,正面印着一个棒球选手挥舞着球棒的图案。下身一件明黄色的短运动裤,干净的小白鞋,全身上下充满了青春气息。只是唐渊一看见她的眼睛,依然还是能从那双眸子里感受到忧郁。 唐渊向李钰走去,微笑道:“校花今天更漂亮。” 李钰嫣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注意到唐渊的用词,说道:“老师真会说话。” 唐渊在椅子上坐下,没有多余的闲话,说道:“贝警官和你通过电话了吧?” 李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仿佛被什么渴望笑容的怪物给吸了去。 唐渊看着李钰的脸,说道:“可以告诉你奶奶,李桐的遗体能送回去了。” “我依然觉得难以置信,明明就是钉头……”唐渊没有打断李钰的话,是李钰自己不想说了。 唐渊说道:“真相就是如此,梅少聪已经认罪了。” 李钰缓缓摇头,语气僵硬的说道:“他不该骗我。” “我知道你很相信他,但这是事实。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是戴着面具活着。但至少,梅少聪不是故意要杀害你哥哥。” 李钰眼中的郁色更重了。 唐渊忽然问道:“你恨他吗?” 李钰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 唐渊也不打扰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我不恨他。”李钰摇了摇头,眼中渐渐有泪光闪动:“我相信他说的话,所以这只是个意外。” “看,这样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唐渊笑了笑。 李钰问道:“梅少聪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唐渊说道:“看法院如何判决了。我相信以梅家的力量,会让梅少聪的供词更有真实性的。” “那就好。” “你挺关心梅少聪的。” “这一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哥,张彪,梅少聪……我知道,现在有很多同学都在说一些闲言碎语,说我是煞星……所以我真的希望事情能够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人受到伤害。” “流言止于智者。” 唐渊翘起二郎腿,双手放在膝盖上,说道:“在这一点上,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李钰站了起来,对唐渊深深鞠躬。 唐渊刚翘起的腿马上放下,也站了起来,疑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钰诚挚的说道:“哥哥的事,让老师费心了!” 唐渊自嘲的说道:“对于你来说,我可能是帮了倒忙。” 李钰明白唐渊的意思,说道:“我是很恨钉头,希望他能付出最大的代价。但是我也明白,真相是不能随着个人意志而改变的。” 李钰顿了一下,笃定的说道:“我尊重真相。” 唐渊温和的笑了笑,欣慰的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人分好坏,但事情只有对错。” 李钰点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唐老师,我哥的日记本找到了吗?” 唐渊没有多想:“没有。常思考坚持说他不知道,张彪的家里我们搜查过,也没有任何发现。” 李钰皱眉道:“张彪拿日记本威胁我,那就肯定不会把日记本毁掉,他会把日记本藏在哪里呢?” 唐渊问道:“很重要吗?一定要找到?” “也不是非找到不可。只是想想对哥哥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知所踪,心里总不是滋味。” “也对,能理解。贝警官那里有进展的话,会马上通知我们的。” “也只能这样了。” 唐渊看了看手表,说道:“那接下来,我们聊聊你的状况,最近你的睡眠还好吗?” 唐渊这样说,就是转换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他已是把李钰当做客人了。 可李钰并不是个称职的客人,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说道:“唐老师,抱歉,我下午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客人自己不愿意,唐渊没有理由勉强,本来他已把下午的时间安排给了李钰,现在李钰没空,他刚好落个清闲,这才想起自己的汽车早就要去做保养了。他打电话联系了常去的那家店,约定好了时间。 下午两点多,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唐渊驾车行驶在马路上,两边的窗户都打开了一些,根本就用不着开冷气。 随着城市的几条大道都加宽,又新增了几条马路,大大的缓解了临江路的压力。唐渊还记得以前临安路的交通状况,但简直是惨不忍睹。有一次在这条路上追击罪犯,就是因为拥堵的交通让罪犯跑了。 给唐渊的汽车做保养的那家店并不在城市中心区,而是在临安路的西北路段,相对来说还比较偏。唐渊之所以选择那里,是因为有一次在那个路段汽车出了故障,店老板带人来抢修,态度和技术给了唐渊很好的印象,于是唐渊宁愿多跑点路,也要来这里弄。汽车是关乎出行安全的工具,维修者一定要放得下心才行。 路上的汽车不多,唐渊在每个路口都没有多等,最多也只是等一轮红灯。绿灯一亮,唐渊踩油门向前行驶,还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可就在离下个路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来向的车道上有一辆大卡车突然将车头打偏,似乎想要加速超车。 大卡车的确是加速了,但仿佛失控一般,像头猛兽般朝唐渊的汽车冲了过来! 66.围杀 柳州市有明确的规定,工程车辆在规定的时间段是不允许进城的。但就在年前,新桥的建设正式开工,施工点就在临江路的西北段。新桥是利民的政府工程,为了加快进度,在这周边的马路上出现工程车辆也就不稀奇了。 看着那头冲过来的‘猛兽’,唐渊感觉全身的皮肤像是被针扎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没有多想,见右前方无人无车,立马就将方向盘往右边打死,根本来不及去看后视镜里有没有车过来。 他的反应速度已是极快,但大卡车还是撞向了他的车尾,并生生将他的汽车挤上了人行道。好在这个路段的车不多,人行道上更是看不见几个人,没有造成更大的事故。 吱吱吱—— 一连串的刹车声在马路上响起,两边都开来了数辆车,恰好将唐渊的汽车给围住。 唐渊深呼一口气,人没有受伤,好歹虚惊一场。他拿下安全带,开门下车,想查看下现场的情况。大卡车的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根粗糙的钢管。 唐渊刚想和他打招呼时,发现那些围住自己的车子上也陆陆续续的下来了人。这些人都面露不善,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环顾左右,竟有十几人之多! 卡车司机穿着一件土黄色的背心,身材瘦小精悍,模样却很凶,他握着钢管的手臂似乎很用力,肌肉硬邦邦的鼓了起来。 他瞪着唐渊,怒喝道:“开车不长眼,作死呢?” 唐渊忍住想笑的冲动,不再往前走,说道:“难道不是你撞我?” “看见我的车失控了,你不知道让让?” 唐渊看了看周围逼近自己的人,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纯粹的交通事故了。于是他不再多说,冷静的看着卡车司机,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想怎样?” 卡车司机说道:“这都撞不死你,看来你的命很硬啊!” 唐渊已经听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双拳不由的捏成拳,说道:“大白天的居然敢在马路上行凶,你们是什么都不怕了吗?” “怕?我们只怕弄不死你!” 随着卡车司机说完这一句话,一人手执砍刀踩上唐渊的车,然后从车顶上跳下来,举刀就朝唐渊砍去。 唐渊早已做好准备,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右腿以极快的速度踢出去,正中那人的手腕,砍刀顿时被踢飞。一脚出去,唐渊顺势转身,又一反脚踢在了那人的胸口,将那人踢得倒飞出去,撞在自己的车上,撞得汽车开始摇摇晃晃。 从这人的出刀方式来看,唐渊已知对方这群人是真和自己玩命了,看来自己的命是被人买了。他知道此时最想要自己命的人是谁,但没有时间给他去分析。从第一个人出刀开始,对方的攻势就已经发起,紧接着又有两人拿跳刀朝唐渊刺去。 这两人的出手极为狠辣,跳刀的刺向点都是致命的部位,一个在胸口,一个在脾脏,而且他们的速度很快,身体都保持在前倾状态。唐渊眼睛微眯,他赤手空拳对付手握凶器的敌人,精神已经保持了十二分的谨慎。在两人冲过来的同时,他猛的下蹲,化掌为刀直接砍向两人的小腿。两人纷纷栽倒,在唐渊的左右上演狗吃屎。唐渊也不留情,脚下连蹬数下,往两人的手腕关节处猛踩,痛的两人哇哇大叫。 “挺能打啊?还真是格斗高手啊!”卡车司机在一旁冷笑,挥舞着手中的钢管,喊道:“一起上!” 卡车司机一声令下,其余的人全部围了过来,将唐渊团团围住。这些人的武器长短不一,有的是钝器,有的是尖锐的刀具。见唐渊露了一手后,本来还有些胆怯,但看见自己这方人多势众,也不多做犹豫,纷纷朝唐渊打去。 这里还没有出城区,警察要赶来需要的时间不长,他们必须要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干掉唐渊,不然就会得不偿失。尽管无论成败,老板都给出了很高的佣金,但只有完成任务,才能得到最多的奖金。在丰厚的金钱的刺激下,哪怕面对唐渊这样的格斗高手,也没有人会退却。 但唐渊不愧是身经百战,哪怕已经一年没有实战过了,但这种困境立马激发了他骨子里的战斗细胞。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发自本能的做出判断,面对十来人的围攻,他居然也没有吃亏。只不过对方出手太猛太狠,招招都是要命的搞法,在小心谨慎的前提下,唐渊没有放手一搏,便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 卡车司机在外围圈徘徊,突然发现了唐渊一个背向他的好时机,猛地窜进去将钢管一扫,钢管狠狠的砸在了唐渊的后脚跟上。 这个偷袭太过突然,唐渊防不胜防,立马摔倒在地。 卡车司机顺势冲过去,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跳刀,猛地刺向唐渊的胸口。 唐渊双眼一扩,左臂护胸,跳刀扎进了他左手臂的肌肉里。 唐渊闷哼一声,没有呼喊,手臂上顿时鲜血直流。 卡车司机继续发力,似乎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跳刀上,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你不是很能打吗?不是格斗高手吗?你还能撑多久?” 唐渊没有理他,左腿一扫,右腿一钩,不顾左臂的疼痛,将卡车司机扫翻在地。他身体极为灵活,顺势骑在了卡车司机身上,右手狠狠的在他脸上猛打两拳,然后扣住了他的喉咙。 “他是你们的头吧?谁再过来,我弄死他!”唐渊冲四周高喝。 其余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向唐渊靠近。 卡车司机脸上挨了两拳,已是头晕目眩,嘴里却还喊道:“别管我……干他……” 唐渊没想到对方是如此凶悍的亡命之徒,忍痛抽出扎进肌肉里的跳刀,反手扎进了对方的肩膀上。 看到这一幕,其余人还真不敢再动了。 就在这时,卡车后面的一辆轿车里走出来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人,他用戴着手套的手将烟头捏灭,将烟蒂扔回了车里,嘀咕道:“真磨叽。” 然后他掏出了枪。 67.精神上的私心 “砰!” 没装消声器的枪声在马路上造成非常大的响声,唐渊几乎是发自本能的卧下身子,但仍然感觉到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痛。此时的他已经管不着自己是否中弹,只要还能动,他就得拼命的跑。 他抽出刺进卡车司机肩上的跳刀,二话不说,往临江路旁边的堤上跑去。 “砰!”“砰!” 唐渊已知对方有枪了,逃跑时便会有意的走位。又是两声枪响,但都没有打中。 看着那群围着卡车司机发呆的人,黑衣人大骂道:“我干你们!快他妈去追啊!傻叉了?” 此时唐渊已经翻过了栽种着植物的石堤,那群人却才刚刚去追,黑衣人已经不抱希望,扶了一下墨镜,钻进了汽车里。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走下车,对着倒在地上的卡车司机和另外三人一人开了一枪,然后才重新回到车上。 他点燃了一支烟,对前面的司机喝斥道:“你也傻叉了?开车走啊!等着上新闻啊!” 翻过石堤,便是黄浑浑的江水,江边有运沙的船停靠,江面上偶尔有渔船泛舟。唐渊沿着江边狂奔,回头望了一眼,那群人已经翻越石堤追了过来。 他感受着身体的伤势,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子弹打中,背后那火辣辣的痛应该是子弹擦身而过,磨破了衣服与皮肉。那种疼痛持续一阵后,还不及左臂肌肉的的痛感来的剧烈。卡车司机那一刀很凶,几乎将他的手臂捅穿。 但无论是手臂的刀伤还是背后的擦伤,都不会影响唐渊的速度。真正对他的速度造成影响的,是后脚跟被钢管砸到了的地方。卡车司机那一击也很猛,开始正在战斗中,唐渊还不觉得,现在却感受到了非常痛苦,明显发觉已经伤到了骨头,脚后跟已经肿了。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城区之中,居然明目张胆的要他的命,可以想象这群人背后的势力有多么猖狂。唐渊咬着牙,暗想自己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小瞧了对方的疯狂。 一年了,已经一年了,自己过了一年的安生日子,总算到头了。 手臂还在流血,后面还有人在追杀,唐渊还不能确定自己能否保住性命,但他心里却没有一丝悔意。因为参与了李桐的案子,让他得罪了某些人,继而遭到那些人的报复。那么反过来说,如果他不管李桐的案子,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他自讨苦吃。 为李桐的案子找出真相,对他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都没有。 但他依然要做,哪怕此时生命受到了威胁,他还是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因为他想做的就只是一件事,他要找出真相,找到真凶。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真凶逍遥法外。 尽管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但他从不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正义感,甚至于他觉得是自己有病。 这种病,叫做精神上的私心。 一年前,远远被绑架,因为他的错误决定害死了远远,从此以后,远远绑架案变成了悬案,杀害远远的真凶依然不知所踪,逍遥法外。 他痛恨那个真凶,也痛恨所有逍遥法外的人。 他现在已经不是警察,没有发生在他生活中的事情他可以不管,但李桐的案子,他从一开始就卷了进去,所以他必须要查到底。 他认为钉头不是真凶,哪怕警方结了案,他也还是会查下去。 这就是他查到了梅少聪身上的原因。 “远远,爸爸没有做错。你曾经说过,你最喜欢的就是爸爸,因为爸爸是专抓坏人的英雄。” “爸爸还不能死……害你的凶手爸爸还没有抓住他,爸爸不能死的……” “不能死的……” 唐渊回头望了一眼,追赶他的那群人又逼近了一些,他决定不再往前跑,朝悠悠的江水望了一眼,果断的跳了下去。 …… …… “太猖狂了!” 贝薇薇将警帽扯下来,一拳重重的打在唐渊的车尾上。警方已经封锁了这条马路,四具尸体都被装进了裹尸袋。 顾青站在贝薇薇身后,朝忙碌的警察们望了一眼,说道:“群众反映,唐老师往江边跑了。他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贝薇薇没有转身,气的双肩还在发抖。 她的个头没有顾青高,甚至于比顾青矮半个脑袋,但顾青却觉得她非常有气势。 顾青已经向学校申请去警队实习,作为学生会主席这样的优等生,又在张彪案上立了功,学校和警队对他的申请都没有异议,贝薇薇更是主动提出来将他作为副手带在身边。只要他在实习期间不出问题,等到正式从学校毕业,立马就能正式进入警队。 “我知道,已经安排人去了。” 顾青想,难怪不着急的,原来已经有了安排。 “不但行凶杀人,还杀人灭口,枪枪爆头!这群人太无法无天了!”贝薇薇侧过脸,精致的娃娃脸上充满了严肃与认真,看上去却一点都不觉得可笑。 “顾青,我带队在市里搜寻。你去调取各路口的监控,尽快找出那几张车的来源!” “是!” …… …… 新桥施工点的北边,从临江路上向右分叉的地方有一条巷子,这里原来属于柳州市的郊外,但却是一个人口密集的村子,那时候被称作丹村。巷子属于丹村的主要街道,一个星期还有两次的赶场,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基本上能满足人的正常生活需求。 “看你穿的斯斯文文的,长的也是个文化人的样子,怎么学小混混一样的打架?你啊是运气好,要是刀再偏一些伤到骨头,你这只手都得废掉。” 一间小诊所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正在给唐渊缝针。 唐渊看着白大褂上的脏兮兮的油垢,心想还好你的医术不太高明,没有看出来背后的擦伤是子弹导致的。同时在心里想,真正运气好的不是刀伤,而是枪伤才对。当时要不是自己及时卧倒,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甩掉了那些追杀他的人,再算算时间,警察肯定也已经赶到了,那些人必然已逃之夭夭,不会再追杀他,这次的凶险算是躲过去了。唐渊松了口气,心情平复了些,对老医生微微一笑:“治安不太好啊,遇见了抢劫的小混混。” 老医生一脸严厉,说道:“别人有刀,你有什么?要钱你就给他啊,你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还差这点钱?还不是你自己逞能,非要和别人对着干!” 唐渊说道:“道理是没错。但是我真把钱给他们了,不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吗?在我这里得手了,他们就会再抢别人的。” “说的自己跟救世英雄一样的!”老医生嗤之以鼻,嘲讽的说道:“死的都是你这种莽夫!” 唐渊笑了笑,不再与老医生争论。 认知不同,说多了也是白说。 社会是个万花筒,各有各的活法。 “去前面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开点药。”针缝好后,老医生向药柜走去。 唐渊走到了前厅,活动着另一只手臂和腰部,手机已经进了水开不了机了,他朝桌子上的座机看了一眼,说道:“医生,可以打个电话吗?” 他猜到贝薇薇肯定正在着急的寻找自己,应该马上给贝薇薇报个平安。 “电话摆在那里的,自己打嘛,难道还要我给你拨号?” 唐渊苦笑,这位医生说话实在够呛人。 他拿起话筒,望向窗户,正回忆着贝薇薇电话号码的时候,窗外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唐渊眉头一挑,这个人影他太熟悉不过了。 “她来这里干什么?” 68.老实的货车司机 丹村,老街,现在已成为柳州极具人文特色的风景。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店铺招牌的设计,甚至于街坊间互相打招呼的那种热情熟络,都仿佛是柳州市区十年前的映像。村子周围零零碎碎的旧城改造已差不多了,但偏偏丹村依然没有提及拆迁,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但对于柳州市本地人来说,这里没有任何游玩的价值,也没有知名的商家,通常都不会往这里跑。所以在这里遇见了她,唐渊感到很好奇。 他向贝薇薇报了平安,拒绝了贝薇薇来接他的要求,说自己回市里了马上去警局备案后便挂了电话。 “你的药。”老医生将开好的药递了过来,说道:“服用方法我写在外面了,还有要禁口的食物,马虎不得!” “谢谢了医生,多少钱……”唐渊去摸口袋,发现口袋里空空的,这才想起自己的包还留在车上的。心想这下尴尬了,这个老医生又是个怪脾气,不知又要被他怎样数落了。 老医生盯着唐渊看了一会,说道:“钱都被抢光了吧?” 唐渊只得顺势“嗯”了一声。 老医生愤愤的说道:“你看,结果还不是一样,挨了打,钱也没了!” “医生,你看多少钱,我回去拿钱了给你送来。” “你还记得回来再说。” 再次朝老医生望去时,唐渊觉得他那布满油垢的白大褂都穿出了圣洁的味道,诚挚的说道:“谢谢了!” 心里挂的有事,唐渊没有和老医生磨叽多久,拿着药朝看见的那人的方向走去。 走了四五分钟,依然没有看见那人的踪迹。直到走到了村口,唐渊才在一个工棚前看见了她。 工棚前停着几辆车,有皮卡,也有货车和挖机。唐渊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刚好利用挖机挡住身体,进行观察。 李钰的装扮还是和上午见面时一样,一身的浅色运动休闲装,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唯一不同的是,她戴了一个白色的鸭舌帽,背了一个黑色背包。 帽子多少遮住了一些她的容貌,唐渊如果不是因为上午和她见了一面,对她的衣服有印象,刚才也不会一眼就认出来。 李钰的面前站着一个带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远远看去,这男人耷拉着肩膀,一副寒酸的样子。但李钰和他交谈似乎很开心,两人有说有笑。 聊了大概十多分钟,李钰将黑色背包卸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男人。男人朝袋子看了一眼,连忙摆手,示意不接受。但一来二去,男人还是接过了袋子。 唐渊凭直觉判断,黑色塑料袋里装的是现金。 见男人接过了袋子,李钰显得很高兴,并伸出两只手抓住男人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着些什么。那种模样,仿佛李钰是一个长者,中年男人仿佛是个孩子。 又过去了近十分钟,李钰才和男人告别,走了几十步后还回头向男人挥手。男人也一直站在工棚前,注视着李钰的离开。两人的关系表现的异常亲密。 直到李钰消失在了村口,男人还没有进去。唐渊借着这个机会,朝男人走了过去。 “你好!”唐渊微笑的样子很温和,很自然的带给人一种亲切感。 男人警惕的望着唐渊,疑问道:“你是?” 唐渊近距离的打量这男人,发现这男人的模样非常老实,看上去就是一个勤劳憨厚的民工。 “我是李钰的老师,中午开车出了意外,受了点伤,就近在前面不远的诊所处理了下。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了李钰从你这里走了,所以就好奇过来问问。” “你是小钰的老师啊!”男人仔细的望着唐渊包扎着的左臂,问道:“伤得重吗?问题大不大?” 唐渊觉得他不但老实,还很热心肠。 “谢谢,问题不大。” 唐渊向男人伸出右手,说道:“我姓唐,柳州警大心理课老师。” “啊,唐老师。”男人正了正安全帽,双手在袋子上擦了擦,伸出手和唐渊握住:“我叫宋建宏,就是这工地上开货车的司机。” “我见你和李钰挺熟,你是她的?” “我……不是她的什么,怎么说呢?算是一个认识不久的叔叔吧!” “认识不久?”唐渊显然不会接受这个回答,直截了当的说道:“但我感觉你们好像很亲密……而且,”唐渊朝男人手中的袋子看了一眼,说道:“这里面是钱吧?如果是李钰给你的,那她会给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这么多钱?这么一包,少说也有几万吧!” 宋建宏微微皱眉,他这一皱眉,眉毛也耷拉下来,和他耷拉的肩一样,越让人觉得寒酸。 寒酸、老实、热心……这些素质混合在一起,让人看着他的外表就觉得他有些可怜。 最是可怜老实人? 还是老实人都显得可怜? 唐渊察觉到了对方的戒备,更加认真的说道:“李钰的哥哥才过世,家里就只有一个老奶奶了。孩子可怜,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对她很关心。既然今天刚巧被我遇见了,我肯定要问个清楚,如果你也是为了她好的话,希望你理解。” 宋建宏犹豫了片刻,抓住袋子的手紧了紧,才说道:“小钰给我拿这些钱,是为了感谢我的。” 唐渊问道:“感谢你什么?” 宋建宏的神色显得很为难。 唐渊在脑海里思索着各种可能性,想到会不会是对方顾忌到他是李钰老师的身份,有些话不好说,于是索性说道:“我实话和你说吧,我除了是李钰的心理课老师,还是李钰的心理医生。” 宋建宏疑问:“心理医生?” 唐渊点头,道:“李钰患有心理疾病。” “什么?”宋建宏显得很惊讶,不可思议的说道:“小钰有心理疾病!” 他十分关切的追问:“要不要紧?严不严重?” 唐渊郑重的说道:“心理疾病可大可小,主要看治疗。而在治疗的过程中,心理医生必须要了解病人的全部,要了解病人最真实的情况。这也是我要向你追问到底的原因。” 这下宋建宏不再犹豫,看来是真的很关心李钰的健康,连忙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69.梅家兄弟 “有一天夜里我开车回工棚,在村口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倒在地上,我连忙下去看看,发现这个女孩子是喝多了酒。于是我没有多想,把她抱上车,送进了村子里的旅馆。这个女孩就是小钰。” “我觉得这是一件小事,但小钰却认为是我救了她的命。她说如果不是遇见了我,那天晚上的事情不堪设想。她说她就那么睡在村口,来往的车子稍不留神就会压到她。而且遇到了流氓,极有可能会被糟蹋。我听她这样一说,想想也真觉得怪吓人的。” “就因为这个事,她对我很感激,隔三差五就跑过来看我,还给我带烟带酒买吃的。刚好有那么一次,被她碰见了找我上门讨债的人,她就问我欠多少钱,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了。没想到她说要替我还债,我不同意,她说就算是她借我的。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踏实,才会觉得是真的报恩了。” 说到这里,宋建宏抓住袋子的手又紧了紧,说道:“我呢,的确欠债太多,靠工资根本不够还,也就接受了。” 唐渊问道:“你说小钰喝醉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建宏想了想,说道:“有半年了。” 唐渊眼中掠过一道锐光。 “她给过你几次钱了?” “每月都会给一次。她和我说过,说她能一年之内帮我把债还完。” “你欠多少钱?” “不算利息的话……八十多万。” 唐渊不由自主的轻笑起来,说道:“救了一个醉酒的女孩,然后得到了将近百万的回报,你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宋建宏坦言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知道,是我捡了个大便宜。”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唐渊皱眉道:“如果换做你是李钰,你会这样子做吗?” 宋建宏说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想不明白。” 唐渊叹道:“的确很令人费解啊!” 宋建宏认真的望着唐渊,担忧的问道:“唐老师,小钰的病要紧吗?” 唐渊看着宋建宏的眼睛:“你真的很关心她。” “当然啊!她也是我的恩人!” “或许李钰觉得值吧!一年前她失去了母亲,然后遇见了你,可能她渴望亲情,渴望父爱吧!” 宋建宏稍稍楞了一下,有些出神,然后又问道:“小钰要紧吗?” 唐渊安他的心,说道:“目前保持的还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真是谢谢你了老师!” “我也该谢谢你!” 宋建宏疑问:“谢谢我什么?” 唐渊微笑道:“我说过了,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关心李钰,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而我刚才在这里看见的,是李钰最灿烂的笑容。” 唐渊说的是实话,他所看见的,李钰和宋建宏在一起的时候,高兴的笑,开心地笑,连眼中的忧郁都没有了,真真正正是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阳光女生。 “真的吗?”宋建宏也开心的笑了。笑的皱纹横生,灿烂无比。 似乎是受到了感染,唐渊也咧嘴一笑。他忽然间甚至冒出一个想法,李钰那灿烂的笑,和宋建宏此时灿烂的笑,像极了。 …… …… 枯藤,老树。 小桥,流水。 黄昏。 西坡桥下。 一辆高级加长版的黑色房车在桥下停住,尾随其后的两辆吉普车也停了下来。桥下的老头老太太们都在专注的下棋打牌,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阵仗,但那些在桥下来往的人们却是驻足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司机打开车门,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身高约一米七五,一身中山装,戴着墨镜,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他下来后,紧接着又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和他身高几乎一样的中年男人,这男人要稍稍胖些,穿着也很随意,脸上挂着笑容望着四周,道:“都说这里是老年人俱乐部,还真没错。” 他们带来的三辆车都是高端的车型,牌照也很拉风,不免让那些好奇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多注视了一会。这时有些眼尖的人已经认了出来,那个稍胖些的中年男人,正是经常在本地电视台上露面的企业家。 梅城。 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在桥下眺望,似乎终于看见了什么,对身后从车上下来的人说道:“你们别跟过来,把车停远点,注意影响。” 那些人连忙退走。 梅城没有发话,他却先下了命令,难道他是梅城的秘书助手什么的? 不像,他的言语和气场更像是一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梅城小声道:“老野,你看见了?” “就在河边。” “老爷子也是,去我们那里安静得多,非要来这里。” “我们有多久没陪老爷子下棋了?” 梅城明白了兄弟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兄弟俩走进了老人群中,朝河边走去。 河边有一棵老柳树,树下一盘棋,一老翁。 唐爷爷对面的座位是空的,但梅家兄弟谁都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棋桌旁,恭敬的打着招呼:“老爷子,我们来看您了!” 唐爷爷将一个卒子放在棋盘上,一局崭新的对弈似乎即将开始。 “你们谁来?” 没有给他们多想,唐爷爷说道:“小野,你现在是大官,运筹帷幄,比他这个浑身铜臭味的家伙更有棋兴,你来吧!” 桥下远远的还有些好奇的目光望过来,虽然他们不知道梅野的身份,但梅城的身份就已经够耀眼,他们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所以他们没有听见唐爷爷和他们之间的对话。 梅城是柳州市首富,就算在省里也是商界大佬,每个人都知道他一身铜臭,但有谁敢当着他的面说? 因为谁都知道,他不单单只是有钱,他还有个好弟弟。 可柳下这老翁就这样说了,说的轻描淡写,说的极其自然。 梅城甚至连表情的变化都没有,乐呵呵的笑道:“老爷子教训的是!我啊,都快忘记车马炮是干嘛的啦!” 梅野的表情依然严肃,脸上没有笑意,但表现的也很恭敬,在坐下之前,他把墨镜取了下来。 “老爷子,咱们可说好,输棋了可不许打人。” 70.陪老爷子下棋 梅野取下墨镜后,露出了一对英气逼人的眼睛。他的眼神要比梅城犀利,但眼睛的形状却和梅城一样。两兄弟站在一起,除了一个爱笑,一个稍瘦,两人的身高和五官居然一模一样。 这是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梅家兄弟居然是双胞胎。 梅野下棋前先约法三章,显然是他们和唐老爷子从前发生过某些故事。 唐爷爷吹了吹胡子,说道:“你们是晚辈,我会和你们发输火吗?” 梅野说道:“秦飞一个堂堂的公安局长,难道被您打少了?” “那是他悔棋!”唐爷爷据理力争,说道:“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不守规矩了,那是该打!” 梅城依然在笑,但听见唐爷爷这句话后,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朝梅野看了一眼,又望了望天,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还是赶紧开始吧!” 梅野轻轻抬手:“老爷子,请吧!” 唐老爷子的棋风稳健,绵里藏针,有打太极之感。梅野也同样是保守派,走子毫不激进,步步为营。两个这种风格的棋手对弈,比的就是耐心与反复的推演计算。老爷子的老年生活都浸淫在象棋上,对棋局的变化有极强的敏锐性,很多时候他根本不需要推演,就能知道棋局的走势变化。相对来说,他费的脑力要少一些。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梅野优先感到吃力,不愿再与老爷子纠缠,布置了一个杀局,发起进攻。 唐老爷子看似防不胜防,丢了一个炮,却把梅野这一波进攻的子都给困住。 棋走到了这一步,梅野才发觉是圈套,说道:“看上去是食物,吃到嘴里才发觉是饵,我上钩了。” 唐老爷子说道:“隐忍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多忍一会,搞不好会出现更好的机会。” “就算有更好的机会出现,那恐怕也是您的。” “所以你就要拼一拼?” “是的。” 唐老爷子发起攻击,用车吃掉了梅野的马,说道:“拼,就是赌。” 梅野抬起头,朝梅城看了一眼,又朝棋盘上望去,说道:“我们兄弟俩赌赢过很多次。” 唐老爷子说道:“你们的父亲不是个有赌性的人。” 梅野说道:“时代不同了,我们想过的更好一些。” “过的更好的方式就是做事不择手段?目无法纪?” 唐老爷子将已经吃掉的子拿在手中,狠狠的在棋桌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老东西死了,我还活着!” 梅野脸上的表情僵住,梅城连忙赔笑着说道:“老爷子,我们以前真的不知道那个年轻的教授是您孙子。如果知道,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唐老爷子说道:“我所知道的,他险些死三次。被车撞死,被刀捅死,被枪打死,你们的手段还真是多啊,战争年代啊?” 梅城依然保持着笑容,说道:“怪我没有调查清楚。” “就算他不是我孙子,难道你们就能这样在大马路上杀人?” 梅野阴阴的说道:“老爷子,都是娘生父母养的。你知道的,我媳妇生不出儿子,老城他也就一个儿子。少聪是我们梅家的独苗,是我们的希望。可他大学还没毕业,就被弄了进去,还被指控为杀人犯,我们咽不下这口气。” “那他到底有没有杀人?” “当然没有!连误杀都算不上!” “那不就行了?秦飞还没调走,好歹他还是局长,能冤枉了你家公子?” 梅野朝唐老爷子看了一眼,沉声道:“可你孙子太欺负人了。这个案子本来早早就了了,凶手也抓住了,他偏偏要搅风搅雨,先是打掉了和我们走的近的警察队长,然后又把少聪抓了进去。少聪还是个孩子,这对他的心理和声誉该有多大影响?他这分明就是对我们梅家挑衅!在还不知道他是您孙子的情况下,我们当然要反击。” “这么些年,你一路往上爬,果然杀意凛然。” 唐老爷子朝梅野望去,说道:“我不追究你们是否事先知道唐渊的身份,我虽然老了,但我不糊涂。今天你们能来这里,说明你们已经得到了试探的结果,知道我这个老家伙还能动用一些力量。” “我们哪能试探您……”梅城连忙插嘴。 “别说这些废话!”唐老爷子接着说道:“当年我能管得住你们的爹,现在就管得住你们!” 梅城和梅野对视一眼,兄弟俩都没有再说什么。 唐老爷子侧过身,望向倒映在河面上的晚霞,远处的天空中已是艳红如火。 “现在已经不是我和梅老头那批人的时代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喜欢在河边下下棋,和年轻老太太聊聊天的老人。只要不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你们爱怎样就怎样。以后是功成身退,还是身败名裂,都和我没有关系。你家梅老头当年是我的兵,他家张老头当年是我的兵,桥那边的李老头当年也是我的兵,这些老头都不在了,就剩我还活着,难道我就要替他们管一管子孙?我闲的慌?就算我想管爱管,我管得过来吗!” “你们的少爷既然没有杀人,就想办法快些把他弄出来。如果真杀了人,那就别费心思了。我孙儿的脾气我知道,只要他有证据,别说你姓梅,姓天王老子都没用。” 梅城连忙致歉:“老爷子说的对,是我们做事太激进了。”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痛快,那就回家后多祈祷我早些死吧!” “您这话就过分了,您永远都是我们尊敬的大伯!” “哼!”唐老爷子吹了吹胡子,转过身来,沉声道:“既然我已经让你们不痛快了,那就干脆不痛快到底。” “你们家的少爷如果真没杀人,那顶多也就是在里面待几天。年轻人嘛,多体验体验生活没什么不好。但我们唐家的公子,被一群亡命之徒追杀,手臂险些被捅穿,后背又被子弹擦过,最后落得个跳江才捡回条命。” 唐老爷子交替的看了梅城梅野一眼,拿起棋子在棋桌上敲了敲,厉声道:“这笔账怎么算?” 71.这笔账怎么算 有风刮过,水面上荡起涟漪。 这风吹在人的肌肤上,竟有些冷。 风没有温度,或许是人内心中的凉意? 这笔账怎么算? 听见这六个字,梅野的脸刷的一下白了,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梅城也收敛了笑容。 在普通人的眼中,唐老爷子就是一个平凡的老头,充其量就是岁数大点,九十高龄。他虽然身子骨硬朗,脑袋也不糊涂,但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和其他的老头一样,偶尔还会和老太太们说说黄色段子,下棋输了也会发点牢骚的小火。儿子孙子做错了一件事,就仿佛一辈子看他们不顺眼。固执、呆板、古怪,一般老头的性格特征他都有。 但他在梅家兄弟和秦飞这些身为高位的晚辈眼中,绝不仅仅只是一个九十岁的糟老头。 就像唐渊在网吧和梅少聪聊天时的那样,你梅少聪是富二代没错,难道我就不是富二代? 唐渊没有向梅少聪详细说明自己的家世,因为就算说了,梅少聪这个小朋友也不会懂。 金钱,权势,都只是表象,都只是调配一些资源、启动一些力量的条件。梅家兄弟现在如日中天,能启动的力量相当恐怖。但通过围杀唐渊这件事后所发酵产生的一些反应来看,他们依然低估了唐老爷子的力量。 所以当‘这笔账怎么算’这六个字从唐老爷子嘴巴里说出来后,他们感到了一股寒意。 这是一种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寒意。 唐老爷子说要算账,那自然不是菜市场买了几斤肉,你家小孩打了我家小孩要赔钱赔礼赔道歉之类。 说是算账,那便是算血账。 梅城商海浮沉,纵横柳州,此时竟有些失神,强颜欢笑说道:“死了四个人,稳定家属,消除影响,已经花了很多钱。” 唐老爷子眼里已有怒意:“擦屁股的事情是你们的事,我不想听。” 梅城问道:“老爷子你开个数?” 唐老爷子盯着梅城的眼睛,冷冷的说道:“你钻钱**里了?我要钱干什么?带进棺材里一起烧了?” 梅野要显得有城府得多,朝梅城使了个眼色,对唐老爷子说道:“这件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要能让您满意,您说怎么办吧!” 唐老爷子继续下棋,用手拿起还剩下的那个炮,说道:“你们死的那四个人,都是被人灭口了,把那个灭口的人交出来,让他去自首。如果办不到,那就让他也别活了。这样的人渣活在社会上,不知还要害死多少人,趁早让他下去见阎王。” 手中的炮落下,打掉了梅野的车,棋盘上响起清脆的声音。 梅野面露难色。 唐老爷子看都没朝他看,眼睛观察着棋盘,说道:“我知道,这样的亡命之徒肯定是你们的大将。正因为如此,我才能看到你们的诚意。” 梅野没有思索多久,向梅城点了点头,继续和唐老爷子下棋。 梅城深深呼了口气,说道:“三天内会给您结果。” 唐老爷子一脸平静,棋盘上再进一步:“将军。” 梅野轻轻摇头,说道:“输了。” “就认输?” “从吃掉您的炮,落入陷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梅野轻叹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我不希望看见梅老头的不幸,所以我希望你能有善终。” “老爷子的话,我记住了。” 棋下完,唐老爷子开始收拾棋子,说道:“小野,柳州市在你们的那个圈子里,他们都叫你梅老大吧?” 梅野苦笑道:“现在洗白了,他们还是喜欢用道上的话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嘲讽。” 唐老爷子没有心情和梅野闲扯,说道:“梅老大自然是人脉宽广,我向你打听个事。” “老爷子请说。” “你知道幽冥社吗?” 梅野的眼睛微微一缩,这个词让他的情绪产生了波动。 他点点头,说道:“听过,但知道的不多。” 唐老爷子说道:“被唐渊拉下去的警察队长是你的人,他就是幽冥社的成员,难道你和幽冥社没有关系?” 梅野果断的说道:“没有半点关系!” “你不要骗我。” “不敢骗您!” 梅城过来搭把手,帮着唐老爷子收拾,说道:“老爷子,我们真的和幽冥社没有关系。我们以前都不知道有这个组织存在,还是今年时候从手下的亡命徒嘴中听到的。” “好!”听到这个回答,唐老爷子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利索的说道:“你们只要没有和他们扯上关系,我就还认你们两个侄儿。” 梅城好奇的问道:“老爷子,他们怎么您了?” 想起那个可爱的重孙女,唐老爷子平静的眼神中生出愤怒,他说道:“这个你们不用管。但我希望你们能用你们的力量帮我留意,有任何和这个组织有关的信息,都要马上告诉我。” 唐老爷子站起来,索性让梅城一个人去收拾:“我说了,我既然还认你们两个侄儿,那只要在合理合法的情况下,我也会用我这把老骨头帮一帮你们。小城,我相信你也不愿永远只能在柳州做生意。” 梅城双眼一亮,顿时喜笑颜开,说道:“明白了,老爷子!” …… …… 唐老爷子拒绝了梅家兄弟的送行,独自沿着河边回家。 夜幕降临,一道弯月挂上树梢。 唐渊在前方的拐角处等待着,看见爷爷后,连忙走过来接过爷爷手中的棋盒。 “让爷爷替我操心了。”唐渊饱含歉意的说道。 唐老爷子没有多话,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叠纸:“你让我给你查的,自己拿去看吧!” 河边的光线昏暗,路灯下被密集的蚊子遮挡着,几乎没有多少光。但唐渊却打开手机电筒,迫不及待的打开那一叠纸,急切的想要知道上面的信息。 唐渊用极快的速度看完后,感概道:“居然有这么多房产,地主啊!” “哼!” 唐老爷子冷哼一声,率先向前走去,似乎还是对唐渊很不满。 唐渊刚要去追爷爷,手机响了。 电话是贝薇薇打来的:“唐队,你要我查的那个货车司机的资料,我已经查好了,先在电话里和你说说?” “你说。” 挂掉电话,再扫了一眼手中的纸,唐渊望着爷爷的背影,眼中冒出豁然的光。 他大步朝爷爷追了过去,高声道:“我明白了!” 72.真相只有一个(一) 太阳连续光顾了柳州市数十天,终于觉得厌倦,取而代之的却是绵绵细雨。 一个多月前的某天,也是下着小雨,也是在这里,唐渊打着一把大黑伞,遇见了他的女学生。 然后,就发生了那些故事。 今天,唐渊以李桐案了结为由,邀李钰一起来祭拜李母。 他想,故事从这里开始,就让它从这里结束。 雨很小,很细,落在人的身上几乎没有感觉,根本不需要做打伞穿雨衣之类的事情。但唐渊依然打着那把大黑伞,就像一朵生长在公墓里的黑色蘑菇。 李钰在墓碑前单膝跪下,先把一束花放在坟前,然后给母亲点烛上香。 李钰今天把头发披着,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配着一条外面罩着一层蕾丝的黑色长裙。这样的打扮,比平日里的她要显得成熟许多。二十出头的年纪,青春洋溢,可以活泼,也可以优雅。 唐渊看着李钰那张精致的脸,以及眼中流露出的阴郁气息,心想她被同学们评价为警大校花的确是当之无愧。无论经历了什么,在何种情况下,或阴柔娇憨、或梨雨带花、或楚楚可怜,她总是能展现出她美的一面。 唐渊站在李钰的身后,将背着的挎包往前挪了挪,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滴,形成一串串相连的水珠。 “听顾青说,李奶奶不同意把李桐葬在这里。” 李钰说道:“奶奶说过,她死后要和爷爷葬在一起。爷爷葬在老家的坟山上。听奶奶说,那里虽然远了点,但风景好,风水也好,她很喜欢那里。奶奶说,哥哥还没有成家,是单身一个人,她要把哥哥留在她和爷爷身边。” 唐渊说道:“离得太远,要祭拜起来就麻烦了。” “是啊,但老人又怎么会管这些,这都是我以后的事了。” “每个人都有老去的一天,等到哪天李奶奶也老去了,这个家就真的只剩下你一个了,你还会记得年年祭拜他们吗?” 李钰有些诧异的看了唐渊一眼,说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这些事怎么会忘记!” 唐渊忽然问道:“李钰,那只蛾子来了吗?” 李钰望望四周,说道:“没有。” “我们现在就在你妈妈坟前,那只蛾子当然不会来。” 李钰拿出纸钱,在蜡烛的火焰里点燃。 “唐老师,你今天很奇怪。”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是吗?”唐渊将大黑伞收起来,蹲下来和李钰一起烧着纸钱,说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有一个男孩,他有一个只比他小一岁的妹妹,她和妹妹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感情非常好。渐渐地,男孩长大了,念初中了,进入了青春期。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懂得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于是他变得羞涩,变得不善言语,就连和女同学说话都不敢。” 唐渊朝李钰看了一眼,见李钰认真在听,又点燃了几张纸钱,继续说道:“其实他不是不敢,他只是不愿和别的女生走得太近,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他妹妹。等到了高中,他渐渐成人,对妹妹的那种爱意更加深刻,于是他对妹妹表白,并告诉妹妹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理想。妹妹拒绝了他,告诉他现在正是努力学习的时期,并鼓励他,如果你能考上自己想进的大学,向理想迈进一步,我就接受你的追求,并且和你报考一样的大学。” “不得不说,女生确实要比男生成熟的早。在妹妹的激励下,男孩考上了那所大学,并且成绩优异。妹妹也没有食言,也进入了那所大学,成绩比哥哥更加优异。男孩觉得自己和妹妹真是天生一对,于是他不但暗地里爱着妹妹,还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妈妈,并要他的妈妈答应他,等他们大学毕业后就结婚。” “妈妈当然不会答应这种荒谬的要求,但男孩却相当执着,想尽了各种办法,甚至以死相逼。妈妈没办法,只得勉强答应,先把儿子稳住,希望儿子能随着认识的异性越来越多,改变自己的想法。可惜的是,当妈妈的小看了儿子的痴情与决心。在男孩大三的时候,再一次无比认真的和妈妈说起了这件事,母子俩恶吵了一架。原本那一天,是母子俩约好了去省会办事。妈妈的视力不太好,要男孩来开车。可是吵架后男孩就气走了,妈妈只得自己开车上路,却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男孩痛苦万分,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妈妈,心理上和精神上都受到了刺激,性格开始走向极端。他本来就已深爱着自己的妹妹,妈妈的死,让他把对妈妈的爱又强加在了妹妹身上,从此把妹妹当成了整个世界。这是属于他的世界,任何人都不能踏进来一步。” “他反复的对妹妹说,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们毕业后就马上结婚,在大学期间,你不许和任何男生有接触!妹妹答应了他,但却经常向他抱怨,哪怕她再不理别人,也会有些脸皮厚的男生穷追不舍。于是男孩开始经常性的跟踪妹妹,发现有男生对妹妹示好他就会跳出来,以保护妹妹的大哥哥形象将那些男生赶走。” 唐渊忽然停下,朝李钰望去,问道:“你说,故事这样发展下去,男孩最终和他妹妹在一起了吗?” 李钰的脸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变得泛白,火光映照在她脸上,都仿佛照不出温度。 她冷冷的说道:“哥哥爱妹妹,是兄妹之爱,怎么能发展成男女之情?这个故事本身就不合理。” “但如果不是亲兄妹呢?” 唐渊提出一个问题,却没有马上解释,而是接着说道:“男孩很强势,的确赶走了很多妹妹的追求者,但他通过妹妹了解到,有一个追求者却十分难缠。那个追求者是学校明星般的人物,家里不但有钱,而且在市里还很有权势。妹妹告诉哥哥,自己很讨厌他。” “我不知道妹妹对哥哥具体说了些怎样的话,说了多少次。我只知道,男孩把妹妹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妹妹是他的世界,他愿意为这个世界付出一切。从妹妹表达的意思中,他发现,这个追求者对妹妹来说就是恶魔。他要杀死这个恶魔,并且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妹妹。” “不幸的是,妹妹在这件事上也表现的很偏执,他不但没有阻止男孩,反而还帮男孩想计划。他们不是一般大学的学生,他们就读的是警察学校,他们知道什么是杀人,什么是误杀,什么是自卫。妹妹根本就不需要说服男孩,只要答应毕业后就和男孩在一起,男孩就愿意为妹妹做任何事。而妹妹并不是真的讨厌那个追求者,她只是为了利用他,将自己的哥哥推向万丈深渊。” “所以,真正杀死男孩的人,不是别人。” 唐渊抬起头,看着李钰阴郁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而是这个妹妹!” 73.真相只有一个(二) 雨丝轻柔,但下的更密了。 李钰看着蜡烛上跳动的火焰,随着细雨的打扰忽大忽小,却终究不会被浇灭。 她叹道:“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是啊!”唐渊也叹道:“被害者往往都不会想到,自己最爱的人居然会害自己,所以不会有防备。身边的人也不会想到,害死被害者的真凶居然是和他最亲的人。” 李钰朝唐渊望去,说道:“唐老师,我哥哥的这个案子,刚抓到钉头的时候,他认罪了,你却怀疑。现在梅少聪也认罪了,你还是怀疑。你果然是个怀疑论者。你约我来这里祭拜我妈妈,为的就是和我说这个故事?你是教心理的,不是教语文的,这个故事,你编了多久?累吗?” 唐渊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有些惆怅,他从挎包里拿出来一个本子,说道:“不累,有人早就把故事写好了,我只是照着念而已。” 朝那个本子看了一眼,李钰眼皮突然一跳,嘴也微微张起。 唐渊说道:“很熟悉对吧?你当然熟悉,因为这是李桐的日记本。李钰,你和李桐不是亲兄妹,你……是被李家收养的。” 李钰的神情僵住,正在烧纸钱的手开始颤抖。 “日记上还写了多少关于我的事?” “你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进入李家的,那个时候的你还不记事。如果李桐对你的感情不是这样,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李桐爱你,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他和他妈妈,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产生芥蒂。” 李钰皱眉,疑问:“这日记本怎么会在你手上?我问过顾青和小昭,甚至也问过贝警官,他们都没有找到这日记本,难道他们和你都怀疑我,都在骗我?” “不。”唐渊摇头,说道:“他们没有骗你,他们也没有谁怀疑你,这个日记本的确不是他们找到的。” 唐渊站起来,再次把大黑伞撑开,似乎害怕雨水将日记本打湿。 “我被关进去的那几天,曾经瞒着常思考找贝薇薇帮了一个忙,那就是让圣手孙戴罪立功出去找一样东西。他是偷王,对我们来说找一件东西很难,但对他却不,他花两天时间就找到了。” 李钰用钦佩的语气说道:“你果然善于运用各种资源。但要贝薇薇瞒着常思考把圣手孙放出去,然后还要控制住圣手孙,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吧?” 唐渊说道:“你知道的,我以前就是柳州市的警察队长,我懂这里面的门道。而且,我和局长很熟。” 李钰自然相信唐渊能做得到,不再多说,问道:“我没有看过我哥的日记。老师刚才说的那个故事,都是日记里的内容?” “是的。” “那个男孩是我哥哥,而我是那个妹妹?” “没错。” “所以老师是在得到日记后怀疑我的?” 李钰将手中最后一点纸钱放进火焰中,望着唐渊的眼睛,缓缓站起来,疑问道:“从时间上来算,你拿到日记本在前,那为什么还要怀疑梅少聪?” “因为梅少聪本来就可疑。”唐渊晃了晃手中的日记本,说道:“就算梅少聪不是真凶,这样结案,也可以让真凶放松警惕。” 唐渊将日记本放回包里,说道:“最重要的是,我找不到你的动机。” “对啊,我没有动机。” 李钰的神情变得很冷漠,镇定的说道:“我为什么要杀我哥哥?难道就因为他对我有极端的保护欲,让我没有恋爱自由?因为这个,我就要杀了他?就算他不是我的亲哥哥,但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哥胜似亲哥,我没理由害他。” 唐渊摇摇头,又从包里拿出一叠纸,说道:“以前我没有找到你的动机,但现在有了。” 李钰看着那张纸,问道:“这又是什么?” 唐渊说道:“这只是一份调查资料而已。” 唐渊将纸摊开,朝上面扫了一眼,说道:“你妈妈娄春枝除了你奶奶现住的这个房子外,在长明街和万寿街还各有一套房产,在商业步行街有两个门面,最厉害的是她在水眼井棚改区有七套房产,马上就要开始拆迁。而这些房产,除了你奶奶现住的这个房子,其余的户主全部都是李桐。也就是说,你妈妈过世后,李桐就算不和你分遗产,你最多也只能得到一套房子。” 唐渊微仰起头,看着在天空中飘落的雨丝,继续说道:“在你与我的交谈中,我能很清晰的感觉到你对李桐没有爱意。但在李桐的日记里,他却以为你爱她,并坚信你已经答应了毕业后做他的妻子。这当然不是他的凭空想象,肯定是你给过他承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你只有与李桐结婚了,成为他的妻子,你才能得到更多!可偏偏巧了,你妈妈却不幸去世。这时候你发现,没有了你妈妈的阻扰,你可以不用嫁给李桐,也能分到家产。李桐在单身的情况下死亡,你这个妹妹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千万家产,你这个被收养的义女,会不心动?” 李钰摇了摇头,冷冷的看了唐渊一眼,转身走到这一层公墓边,望着山坡下的树与墓,说道:“唐老师,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证据呢?你说我是为了争夺家产害死了我哥哥,那我是怎么害死他的?” “我没有证据。”唐渊将纸也放回包里,收回大黑伞,和李钰并肩而站望着山下,说道:“李钰,李桐案已经结案了,我不需要再找什么证据。我约你在你妈妈的坟前说这些事,只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让李桐能够瞑目,让李伯母能够安息。” “原来真的只是你的推测。”李钰冷笑。 “是的。”唐渊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些:“因为我并不觉得你是个贪财的人,更不会认为你会谋财害命。” “那你为什么说家产是我的动机?” “我还没说完呢,这只是动机之一。” 唐渊双手负后,淡淡的说道:“宋建宏,你认识吧?” 74.真相只有一个(三) 李钰猛地朝唐渊望去,似乎这个名字对她触动很大。 “你到底查到什么了?” “半年前,你喝醉酒倒在丹村口,被货车司机宋建宏救了。他给你开了间小旅馆,细心的照顾你。你对他非常感激,知道他的生活困境后,竟然要拿出近百万来给他还债。” 唐渊朝李钰望着,说道:“你一个大三的女学生,哪来那么多钱?所以我猜测,这些钱一部分是你自己的积蓄,另一部分是你以房子的名义在社会上借来的。只要等到那些棚改区的房子拆迁,你就有现金了。” “一个在路上救了你,照顾你一个晚上的中年男人,你就愿意付出这么多去报答他?李钰,喝醉酒是你装的吧?你是故意让他认识你,并欠下他人情吧?因为那时你就已经知道了,他,就是你的亲生爸爸。” 闻言,李钰被震惊的无语,嘴唇上下打颤。 雨中夹杂着微风轻轻打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有些冷。 唐渊望着李钰说道:“我让贝薇薇查过了,宋建宏,七零年生,九十年代赶上了内地的创业红利期,成为了年轻有为的个体户,也正是在那时和你的亲生妈妈结婚,并生下了你。那个时代的他,可以说是事业有成有妻有女,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人生赢家。” “但不幸的是,在你两岁的时候,因为他忙着和客户谈生意,没有看好你,你失踪了。当时的监控系统和刑侦技术远远比不上现在,你没有被找到,并被警方初步断定为被人贩拐卖了。你妈妈一气之下和你爸爸离婚,没多久便抑郁自杀。你爸爸既内疚又痛苦,心情可想而知。他整天只想着到处找你,打听你的消息,对自己的生意不管不顾。九十年代的个体经营户,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工,哪怕生意再好,自己不管,请的人又靠不住,生意很快就垮了。” “他因为生意弄丢了女儿,对这个生意也产生了排斥心理,索性将生意转了,拿着钱去外地找你。这一找就是两年。他的钱用光了,但还是没有死心。于是卖了房子,找能借钱的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找你的地方也越跑越远,几乎走遍了全国。但老天没有遂他的心愿,他找了十年,倾家荡产,外债累累,从一个潇洒青年变成了邋遢大叔。他再也无法振作起来,为了生存,只得做点小工,跑跑车,但这些工作根本让他攒不到再去寻找你的钱。于是他开始赌博,越陷越深,越欠越多……” 唐渊在叙述的同时,李钰的表情非常痛苦,身体在雨中颤抖,双拳紧紧的捏在一起。 “别再说了!”李钰终于无法忍受,大呼一声。 她的声音在雨中响起,在寂静的墓地里回荡,仿佛山林里嘶叫的怪鸟。 李钰蹲下,双手抱着膝盖,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唐渊知道,李钰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却偏偏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相反,他的眼神中也流露着痛苦。 他靠近李钰,想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背安抚她,手伸出去了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他是个好爸爸……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我知道失去孩子是什么滋味。从当时的情况来说,他比我幸福,因为他还有希望,他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所以会坚信你还活着。但我,看见的是孩子的遗体,我对未来已没有任何希望。可从现在来看,其实我比他幸福,因为我早早的就没了希望,自然就不会再有失望。而他,每天都怀着希望醒来,却带着失望睡去。这样的生活,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我很钦佩他,但也很同情他。” 唐渊终究还是把手放在了李钰的背后,说道:“所以我知道,当你了解到你爸爸当初失去你的样子和现在的状况后,你会有多么的难受。” 李钰哽咽道:“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公了……” 唐渊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和他相认呢?”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李钰抱着脑袋:“我为什么要出生?没有我,那应该会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吧?是我把厄运带给了他们!” 唐渊环抱住李钰,柔声道:“那个时候的你还不懂事,你没有错。” 李钰靠在唐渊的怀里,毫无保留的哭了起来。 唐渊不再说话,凝视着李母坟前还在燃烧的那团火。 空中还是阴沉沉的,有白云,也有乌云,它们没有变化成小时候在课本上看到的那些可爱的图案。童年充满欢笑的故事已不在,成人的世界总是充满伤悲。 细雨绵绵,不大不小,却是下个不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钰才从唐渊的怀里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站起来深深呼了口气,说道:“是我做的。” 唐渊也站了起来,明白李钰的意思。 “但我并不是为了那些家产,我只是不能忍受嫁给李桐。你知道吗,在我的心里,李桐就是我的哥哥。从小到大,我都为有这个哥哥而感到幸福。可是有一天,哥哥居然对我说,他爱我,他长大后想要和我结婚!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后来,他告诉了我身世的秘密。唐老师,你知道吗,从那一刻起,我的世界崩塌了。” 唐渊明白,在当时还是少女的李钰心里,哥哥才是最亲的人,已经没有了爸爸的她,哥哥才是那座能够依靠的大山吧? 丈夫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只要李桐是她哥哥。 李钰说道:“但最让我绝望的是,妈妈居然答应了哥哥。她表面上生哥哥的气,和哥哥吵架,希望哥哥改变想法,不再要执迷于我。可是在私底下,妈妈对我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她不再把我当做女儿,而是把我看成了儿媳。她要我答应她,如果毕业后哥哥还没有改变主意,就要我一定要嫁给他。” 唐渊说道:“所以当初我对你进行心理咨询时,你说的那件你不愿意做,拒绝你妈妈的事,其实并不是学习音乐,而是这件事。” 75.真相只有一个(四) “是的。”李钰点头,眼神阴郁,脸上满是忧伤。 “连妈妈都不帮我,我已经认命。但没有想到,她却先走了一步。在这个家里,爸爸得病去世得早,妈妈很强势,我们都怕她。如果她还在,我或许真的会等到毕业后就和哥哥结婚,完成她的愿望,报答他们李家的养育之恩。但是她走了,哥哥又听我的,我决定按照我自己的心意活。于是我一边在学校读书,一边寻找亲生父母的消息。在这个互联网的时代,我只要找到几个关键词,要打探社会上的成人的讯息不难。” “找到爸爸后,我才知道因为当年我的失踪,他们遭遇了一些什么。我开始痛恨我自己,我开始痛恨收养我的李家!我的想法不再拘泥于怎样离开李桐,而是要让李家付出代价,并且用他们的钱替我爸爸还债!” 唐渊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你这样想太极端了。宋建宏是你的亲生爸爸没错,但是李家养育了你。你现在长得亭亭玉立,成为了柳州警大的优等生,这和李家对你的培养有很大的关系。你想想,李伯母当初为了培养你的音乐才能,给你买了多少乐器?宋建宏对你有生育之恩,那李家对你的养育之恩呢?” 李钰转过头,幽幽的看着唐渊,沉声道:“唐老师,在我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妈妈把以前的事都告诉我了。我……当初是被人贩子拐卖的!那个时候,李桐的爸爸想要个女儿,妈妈却怀不上了,他们就从人贩子手上把我买了!” 唐渊说道:“这有什么问题,他们只是买家。” 李钰愤怒的说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人贩子就将灭绝!” 唐渊的心忽然一紧,第一次被李钰的话所触动。他突然觉得,李钰仇恨的理由竟是如此的正义,让他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这是一句说烂透了的话,可此时从李钰的嘴中说出来,仿佛在唐渊的脑海里炸响了一道惊雷。 于是唐渊沉默。 李钰将视线从唐渊脸上移开,望向远方,说道:“我不是想要李家的所有家产,只是想用他们的钱给爸爸还债,那么自然没有必要杀害哥哥。我只是想设一个局,让哥哥惹上官司去坐牢,这样他就不会缠着我和我结婚了。等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人妇。” 唐渊知道李钰要说到案件的关键部分了,连忙问道:“那李桐为什么会死?” 李钰的表情显得很痛苦,闭上眼睛安静了一会,说道:“在我的计划里,是让李桐为了我伤害梅少聪,可我也没有想到最后居然会发展成这样。” 唐渊朝李母之墓看了一眼,说道:“李伯母不在了,李桐也死了,无论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但报复李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李钰,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若是不知道身世,不知道你爸爸现在的情况,你肯定不会如此狠心做出这些糊涂事。你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和李家有感情的吧?” 李钰闭上眼睛。 “当着李伯母的面,把真相说出来吧,告诉她李桐到底是怎么死的。让她瞑目,也算是你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呼——” 李钰长长呼出口气,转身走到李母的墓碑前,跪了下来。 她伸出手,将手掌摊开,任由那些细细的雨滴落在她的手上。 她望着掌心中的雨水说道:“我决定了这件事后,便经常在哥哥的面前说梅少聪的不好,说他是那些骚扰者中最烦人的一个,让梅少聪在哥哥心中的形象变得很恶劣。哥哥早就想教训梅少聪了,但在学校里没有机会。梅少聪是个有钱的少爷,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人,他离开学校的时候,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哥哥找不到机会下手。于是我和他商量了一个计划,就是在我过生日那天,我会把梅少聪引出来,然后哥哥给他留下深刻的教训。” 唐渊问道:“你想要李桐杀了梅少聪?” “当然不是!”李钰将掌捏成拳,似乎要把那些雨水捏碎,连忙说道:“我从没让哥哥杀人。但我知道,哥哥很冲动,而且梅少聪在他心里已经是个混蛋恶少了,他肯定会把梅少聪打得半死。到时候只要我出面劝阻,不让梅少聪被打死就行了。以梅家的势力,肯定会把哥哥弄进监狱里关几年。这几年的时间,足够我活出自己的生活,甚至嫁人了。” “可是!”李钰愤怒的说道:“我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钉头!当时钉头那个混混灌我酒,我知道哥哥就在外面等着梅少聪,所以心想让哥哥教训这个混混也不错,却没有想到,钉头开车撞飞了哥哥,自己逃跑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梅少聪来了。” “哥哥本来就在等着梅少聪,二话不说就朝梅少聪动手。可是当时因为钉头,哥哥的情绪很激动,除了本来就有对梅少聪动手的念头,更是把对钉头的火也洒在了梅少聪身上。哥哥手中有刀,而且下手根本就不留情。” “当时我就在他们两个中间,看见哥哥这个架势,我害怕了,我知道他会杀了梅少聪的!如果钉头在这里,我绝对会袖手旁观,让哥哥杀死那个害人的混混。但梅少聪,虽然我想利用他,但是他不该死啊!于是在哥哥拿刀向梅少聪冲过去的时候,我在哥哥的脚下绊了一下,希望哥哥摔倒后能冷静下来。当时我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并要梅少聪快点走。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哥哥扑倒在了自己的刀尖上……” “看到哥哥的样子,我和梅少聪都吓傻了。我开始哭,不停地哭,梅少聪却抱住我,告诉我,我是为了救他才害死了哥哥,他愿意为我顶罪。我很感动,可越是觉得梅少聪好,心里就越自责。他根本就不知道,原本我也是要害他的啊!我想了想,告诉梅少聪,他不用顶罪,我们把事情全部推给钉头就行了。他说好,但是说如果瞒不过警察,他还是愿意为我顶罪。于是我们商量供词,我就装晕,他就报了警。” 唐渊叹道:“李桐死得冤啊……” 李钰又流下了眼泪,抽泣着说道:“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唐渊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烟盒,抽出了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他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然后又吹了口气将烟雾吹散。 迷雾散开,真相大白。 76.真相只有一个(五) 唐渊一支烟抽完,李钰似乎也哭够了,又拿起塑料袋里的纸钱给李母烧。纸钱烧成黑色残渣,堆积成了小山包,里面的火光一闪一闪,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两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火光。 唐渊忽然问道:“常思考知道真相吗?” 李钰说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唐渊看着李钰,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出她在说谎,而且她此时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张彪出事前打电话威胁你,你就和我说了日记本的事。难道不是常思考让你来找我?” 李钰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的确有一个陌生号码给我发了信息,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当时我很害怕,就照着他说的去做了。” “你知道幽冥社吗?” “幽冥社?”李钰一副从来没听过的样子,道:“不知道。” 唐渊对几个人说出过这三个字,常思考、孟婆、秦局长,但他们都表现出了知道或听过的样子,唯有李钰一脸茫然。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李钰,你后悔吗?”唐渊忽然问道。 “后悔已经没有意义了。”李钰又点燃了几张纸钱。 “那好吧……” 唐渊朝上方的一处望去,喊道:“小昭!” 李母的坟墓上方,小昭和苏曼走了下来。苏曼已哭的像是个泪人,望着李钰说不出话来。在她和小昭之间还有一个男人。 这男人耷拉着肩,痴痴的望着李钰。 小昭和苏曼在唐渊身边停下,男人却向着李钰一步一缓的走了过去。 男人流着泪,嘴唇不停的颤抖。 “小钰……楚楚……楚楚,我的女儿!” 李钰缓缓的偏过头,竟然望着宋建宏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我以前的名字叫楚楚啊!宋楚楚,真好听……” 李钰虽然在笑,但却显得很可怜,正如她的名字一样。 楚楚可怜。 李钰说的很开心,但听的人却感到无比心酸,苏曼再也忍不住,扑在小昭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李钰没有站起来,而是侧过身子,面朝宋建宏跪下。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内心似乎已经豁然,神情变得很平静。 “爸,让您受苦了。” “楚楚,我的好女儿!” 宋建宏扑了过去,父女俩紧紧地抱在一起。 唐渊又从挎包里拿出一支烟,小昭别过脸去,轻轻擦泪。 这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密集,说明来的人不少,但每个人都有意的克制了脚步声,竟然让声音很轻,似乎不愿打扰这对相认的父女。 贝薇薇和顾青走在前面,十几个警察将李母坟墓前的这块地方围住。 李钰并不感到意外,旁若无人的和宋建宏交谈了几句后,朝唐渊望了过去,微笑道:“唐老师,你真的好坏。” 老师,你好坏。 你真的好坏。 一个女学生对着男老师说这样的话,往往带着情趣,甚至是暧昧,挑逗。在不久前的某一天,李钰也曾经对唐渊这样说过。但此时此刻,在坟墓前,在真相大白的氛围下,再听到这句话,唐渊的心里仿佛有如刀绞。 每个人听见这句类似于玩笑的话,都觉得五味杂陈。 唐渊对李钰回应一笑。 苦笑。 落寞的笑。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在这场游戏里,唐渊最终获得了胜利。他应该笑,但却不应该是苦笑,落寞的笑。 这一刻,他感到很空虚。 李钰说道:“第一次向你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你就骗了我,对我进行药物催眠。现在,你又骗了我。这里果然藏着警察。” 唐渊说道:“你早就知道了。不是我骗了你,是你自己不愿再欺骗自己。” “也许吧!”李钰叹道:“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李钰,你后悔吗?”唐渊再次问了这一句话。 李钰知道唐渊问的不是开始的那个意思,反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在你的这个计划中有我。如果清明节那天你不和我说那么多,不让我走进你的生活,我就不会参与进来。如果这个案子没有我,或许结果就不同了。” “不后悔啊!”李钰果断的说道:“因为我接近老师,也是为了自己啊!” 唐渊听着,吸了口烟,等待着李钰说下去。 “那段时间我整夜睡不着觉,被梦魇折磨。而且还常常产生幻觉,看见妈妈,我很害怕。老师你说‘灵异真实存在,因为灵异就是心理疾病的真实感觉。’你的这个论点会让我心安,让我知道我并不是真的看见了妈妈,而是受到了心理疾病的困扰。在老师你的帮助下,我的心里能得到藉慰。” 唐渊点点头,明白了李钰的意图。 他很想说你错了,我也错了,你所遇见的看见的听见的不完全是心理疾病的幻觉,而是真实的灵异。 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自己都还无法理解那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又何必把这种世界观强加给别人。 “你恨我吗?”唐渊问道。 李钰摇头,道:“不恨,真的不恨。” “我恨!”李钰身后的宋建宏忽然大喊一声,朝唐渊走了过来。这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此刻脸上满是愤怒与悲伤。 “我恨你!早知道你要害我的女儿,我就不会告诉你那么多事!” 贝薇薇怕宋建宏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连忙走到了唐渊的旁边,但马上想到,唐渊根本就不需要她来保护。 她清喝道:“唐队没有害任何人,他只是为了查出真相!李钰自己也承认了!” “可是!”宋建宏大口喘着气,朝贝薇薇看了一眼,又朝唐渊望去,眼神里的神色软了一些,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孩子也不想那样做啊,她都是为了我啊!孩子还小,还不懂事,你们别怪她好吗?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而且那个梅少聪已被判定是正当防卫了,他也不会有大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好吗?我求求你们了,我女儿还小啊!” 贝薇薇皱眉,刚想说什么时,被唐渊挥手止住。 唐渊向前走了一步,直视着李钰和宋建宏,说道:“李钰值得同情,你也值得同情,那李桐呢?张彪呢?所有被这个案子牵连到的人呢?他们值不值得同情?” “李钰是我的学生,一直以来都是我很看好的学生,我不希望她出事。但这些,都只是我的主观愿望。真相只有一个,我们必须要尊重事实。” “仇恨,报恩,救赎,都不是作恶的正当理由。作恶,本就是大于一切的罪行,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原谅!” 77.三人行 唐渊侧过脸,深深吸了口烟,将烟蒂扔到泥地里。 宋建宏大声喊道:“要怪就怪我,把这件事算在我头上吧!楚楚还小,不能毁了她的未来啊!” 唐渊说道:“正是因为李钰还年轻,所以犯了错,就要认,就要改。包庇她,只会害了她。” “老师……”宋建宏还想求情。 “别说了。”李钰轻轻说了一句,打断父亲,微笑道:“爸爸,唐老师说的对。是我害了哥哥,这是我的错。” “楚楚……” “爸爸,楚楚这个名字是你给我取的吗?” “是我和你妈妈商量着给你取的。” “真好听,再喊我几声好吗?” “楚楚,楚楚……”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任由雨水轻抚黑发,轻抚肌肤,寂静的公墓中只听得见宋建宏沙哑的声音。 “楚楚,楚楚,楚楚……” 他一遍一遍的喊着,声音飘向远方。 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在那个小女孩降生的那个夜晚…… …… …… 和柳州市缠绵了几天的细雨终于停了。 拔云见日,这一天阳光正好。 唐渊刚上完一节课,抱着教材和书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行走。苏曼正好听这节课,下课后随着唐渊一起回到咨询室。在路上,他们和小昭相遇,于是三人同行。 李桐,张彪,李钰,梅少聪,学校的学生一连串出了这么多事,换做其它的学校早就蒙上了一层阴霾。但柳州警大的学子都是未来的专业人士,同学之间只有讨论,并没有因为这些发生在身边的罪恶而影响学习与心情。 李桐案原本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案子,但谁都没有想到,在断案的过程中,居然会又发生了张彪案,从而牵连出常思考。 警察队长蓄意杀人,并嫁祸给前警察队长! 这些天柳州市各大媒体报纸,包括覆盖面更广的微博、微信圈等都在大肆的曝光这件事。 柳州警大着实红了一把,唐渊着实苦恼了一阵。 公众狠狠地批评挖苦了柳州市,甚至有许多带着地域性的谩骂,但对唐渊的颂扬式的呼声很高。人们试图挖掘出唐渊年纪轻轻为什么就成了前警察队长的原因,并带着阴谋论的判断认为柳州市官场水太深等等,总之就是希望唐渊官复原职。老百姓们近段时间受到了热播剧《人民的名义》的影响,希望现实中出现一个侯亮平式的人物。 当然,唐渊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毅然拒绝。 唐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打着深蓝色的领带,手中抱着教材和书,完全就是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和警察队长的形象相去甚远。远远的看去,不会觉得他是一个三十岁以上的男人,他的脸显得很年轻,皮肤也很好。但只要和他交谈,便会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一种岁月的沉淀。 苏曼在他的左边,戴着大框眼睛,扎着麻花辫,穿着一件花边连衣裙,挎包斜挎在腰间,像是女生玩具店中的洋娃娃。她活蹦乱跳,在唐渊身边喋喋不休。 小昭在他的右边,上身是浅蓝色的衬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短裙,手中拿着薄薄的资料袋。她的嘴轻轻抿着,很少说话,三人中基本上是苏曼叽叽喳喳说个不听,唐渊偶尔回两句,而每当唐渊说话的时候,她都会轻轻微笑,秀气而恬静。 师生三人并行在林荫小道上,老师英俊潇洒,女学生美丽大方,吸引眼球率是百分之百。一些认识唐渊的学生都会微笑着点头打招呼,不认识唐渊的新生会向身边的同学窃窃私语,询问这师生三人是谁谁谁云云。 唐渊只是心理课老师,而且心理课老师也不是只有他一人。他虽然本来就在学校有些名气,但终究还是有很多学生不认识他。可是经过了李桐案的渲染,不认识他的学生真的很少了。 学生们甚至以他为傲,他在警大的名生排行榜上又上升了一些位置。 “小昭姐,我的包裹到了,下午你得帮我布置房间。” “你最近包裹真多。”小昭撇撇嘴。 苏曼笑道:“这算什么,还有很多东西没买呢!” 唐渊说道:“苏曼同学,你真把咨询室当成自己家了?” “那当然!作为唐渊心理咨询室二号助……不对,是一号生活助理,我当然要把咨询室当成自己的家来对待啊!我敬业嘛!” “把工作的地方当成家没有多大的问题,可问题是……毕竟是心理咨询室,现在快被你弄成儿童乐园了。” “有吗?不会吧?” 唐渊懊恼的说道:“不会?布娃娃都堆到会客厅来了!还有,你在我的办公室放那么多花干什么?我是没问题,但要考虑到有的客人对花粉过敏。在前台的柜子上贴欢迎光临干嘛?心理咨询室就是医院,谁愿意常来医院?你以为我们开餐馆?走廊上挂那么多气球是什么鬼?还全是红色的,布置新房啊?” 苏曼被数落的低下了头,小昭则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唐渊还想再继续说她点什么的时候,电话响了。 贝薇薇打来的。 唐渊接通电话便笑着说道:“贝队长,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传来有些羞涩的声音:“唐队,你就别笑我了。” 唐渊拒绝了重回警队,常思考的位置最终还是落在了贝薇薇身上。当然,这其中唐渊也发挥了作用。他虽然不能让秦局长做决定,但他的建议却能给秦局长带来影响。 以年纪而论,唐渊当年做上警察队长的时候,比现在的贝薇薇还要年轻一岁。有这个先例在,让贝薇薇的就任少了些阻碍。 唐渊说道:“我可不是笑你,年轻的警察队长,可是闪耀的警星啊!” “说到年轻,唐队你当年更年轻呢!” “可是你是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原来唐队还有低估女人的大男子主义呢!” “那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女警官更加耀眼啊!我可从来不敢小瞧女人,虽说女人在武力上确实不如男人,但脑力和谋略却不输男人。你看李钰才多大,却布置了一个把我们耍的团团转的迷局。” 78.迷雾又起 “但最终还是被你看穿了。”贝薇薇忽然改变话题,说道:“李钰的原名叫宋楚楚,她很喜欢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真的不好。” 唐渊疑问道:“怎么说?” “楚楚,楚楚可怜,取这个名字对孩子不好。” “你还真是迷信!” “是真的,取名是有学问的……” 唐渊打断贝薇薇,说道:“给我打电话不是为了唠嗑吧?说正事吧!”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唐队,常思考在押送法院的途中,被人劫走了。” “什么!”唐渊赶到极度意外,惹得身边的苏曼和小昭都朝他望去。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们的警备是怎么回事?” “我们……已经尽力了。对方很专业,而且速度很快,劫人和逃跑只用了十分钟。” “现在锁定他们的位置了吗?” “十分钟后,他们就逃脱了我们的追踪……” 唐渊再次感到震惊,问道:“也就是说,他们从整座城市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是的,所有线索全都断了。” “是幽冥社所为。”唐渊马上下了定语,说道:“虽然我对他们一无所知,但我知道,只有他们有这个能力。” “秦局已申请全国通缉了。” “也只能这样了。”唐渊又问道:“去他家里了吗?” 贝薇薇说道:“唐队,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他家里已经没人了。他的……妻子也失踪了。” 唐渊沉默了一会,问道:“能确定是和常思考一起吗?” “目前一无所知,还在调查。” 唐渊叹道:“看来迷雾又起啊……”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唐渊说道:“薇薇,你以后要小心一些,常思考业务能力很强,他这样的人成为亡命徒后,在社会上很危险。” “我明白。嗯……唐队。” “嗯?” “我喜欢听你叫我薇薇。” “啊?咳咳……”唐渊像是被水呛到了一样,不停的咳嗽。 小昭着急的问道:“唐老师,你怎么了?” 唐渊摆摆手,道:“没事,没事。” 苏曼盯着唐渊说道:“唐老师,你脸红了!” “呛的,呛的!”唐渊连忙将手机放在耳边:“那先就这样啊,再见。” 说完连忙挂掉电话。 苏曼像一只看穿一切的精灵,说道:“贝警官对你表白了?” 唐渊又差点呛到,恼怒道:“胡说八道什么!” “切,哈士奇都能看出来她喜欢你。” (哈士奇:关我汪星人鸟事……) (鸟:关我毛事!) (毛:……) 就在这时,一个瘦瘦高高长相帅气的年轻人迎面走来,大声道:“三人行,必有我师!” 苏曼朝年轻人望去,笑道:“梅少聪,心情不错啊!” 梅少聪撇撇嘴,手舞足蹈的说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总还是要积极的面对生活嘛!” 唐渊赞许的看了梅少聪一眼,说道:“你的两个理想都还没有破灭,李钰会出来的,就看你能不能等了。” “顺其自然吧!”梅少聪似乎真的想明白了很多,说道:“如果她真的不爱我,我也不能强等,不能强求。” “切切切,整的自己跟个哲人似的。”苏曼白了梅少聪一眼。 梅少聪对苏曼一笑,朝唐渊走过去,笑道:“唐老师,其实我是来找你帮个忙的。” “哦?什么事?” “那个……叫孟婆的女孩子,你能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手机号微信号都可以。” 苏曼指着梅少聪说道:“好啊你个梅少聪,李钰这才出事,你就移情别恋了?” “不是不是!”梅少聪摆手,解释道:“现在我爸爸又把跑车给我了,我想和她一起飙车。” 唐渊摊手,说道:“这件事还真不是我不肯帮你,我也没有她的电话和微信号,每次要找她都很费劲,除非她主动联系你。” “她那么神秘啊?” 唐渊点点头,忽然朝远处望去,说道:“不过你的运气真的不错。” 林荫小道的尽头,停着一辆红色轿车。 一个女人带着太阳镜靠在车门上。 “孟婆小姐!”梅少聪突的转身,朝孟婆飞奔而去。 “可恶的家伙!”苏曼骂了一句,朝孟婆望去,眼中也放出光。 孟婆今天的打扮非常清爽,上身就穿了一件包裹住胸部的无袖露肩T恤,袒露出来的腹部居然能隐隐的看见马甲线,T恤上绣着一朵朵开放的花朵。下身穿着一条黄色的齐臀小短裤,露出她修长的双腿,性感十足。 她一出现,顿时成为了来来往往的目光焦点。 “在学校里穿成这样,有辱斯文!”在唐渊和小昭向前走去时,苏曼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小昭转身拉着苏曼一起走,笑道:“快走吧,她是老师的朋友。” “哼!”苏曼嘟起嘴说道:“我讨厌老师身边有这种美女朋友!” 等到唐渊走到孟婆面前的时候,梅少聪已经和孟婆聊了一阵了,看来已经向孟婆表达了他的意思。至于孟婆有没有答应他,那就不知道了。 唐渊望着孟婆的太阳镜,说道:“你到学校里来,会让男生们没心思上课的。” 孟婆摘掉太阳镜,露出那张年轻的面容,她的眼睛仿佛在笑,说道:“去你的咨询室找不到你,只有在学校到处逛逛了。” “有什么事?” “李桐的后事办过后,你去过了没有?” “还没有,但打算要去看看。” “我知道你会去,所以来陪你一起。” “求之不得。”唐渊笑道:“你如此挂念我的事,我该怎么回报你?” 孟婆坐上驾驶室,说道:“别臭美了,是我自己还想去,想再看一看她那个房子。” 唐渊点头,将手中的教材和书递给小昭,坐上了副驾驶室。 “你们先回去吧!” 梅少聪很想去,但一想到那晚的经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孟婆向小昭和苏曼交替的看了一眼,又向梅少聪故意抛了个媚眼,然后挥了挥手驾车扬长而去。 苏曼看着痴痴望着车尾的梅少聪,跺脚大骂道:“狐狸精!小昭姐,你得和老师说说,让他离这个妖精远点!” 梅少聪瞥了苏曼一眼,双手抱着后脑勺,悠悠的转身离去。 “谁家的醋瓶子打翻了,好浓的味道啊!” 79.孟婆的使命感 孟婆将车停好,在唐渊准备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说道:“你很紧张。” 唐渊笑笑,坦诚的说道:“每次来这里,都像做噩梦一样。” 这是唐渊第四次来李家,前面三次的经历可以说是一次比一次要惊悚。第一次是在李钰的房间里看见李母,第二次是在餐桌上看见李家一家亡者,第三次则是在大凶阵法的影响下,仿佛亲身经历了他们一家人的死亡经历。哪怕唐渊渐渐的明白了通灵者的手段,也依然被吓得心惊胆战。 今天是第四次,他不知道又会经历些什么。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尽管此时是白天,但还是难免紧张。 那个房子,时刻都仿佛是黑夜,又哪有昼夜之分? 孟婆抽出车钥匙,朝唐渊看了一眼,说道:“既然害怕,可以不来嘛。” 唐渊说道:“和你一起来,我放心得多。” 孟婆打开车门,说道:“我可记得你开始说了,你自己有要来的计划,就算今天我不叫你,你也会来的对吗?” “当然。” “为什么?” “以前的我,给死人一个交代只是拘泥于形式。但现在我慢慢的了解了你们的世界,才知道这种交代很重要,也很有必要。” 唐渊看着孟婆说出这句话,孟婆看着唐渊听着这句话,两人对视了一会,孟婆忽然笑了笑,说道:“唐教授,我发觉你的确是个挺不错的人,招人喜欢。” 孟婆推门下车,又回头道:“也招鬼喜欢。” 唐渊刚准备下车,忽然听见这句话,看似玩笑,却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充满寒意。 勿招人厌,勿招鬼喜。 唐渊追上孟婆,说道:“你故意吓我!” 孟婆笑了笑,摸了摸手腕上系着铃铛的手镯。 唐渊朝那手镯望了一眼,想起了上次和她来到李家时的情景,知道这个一定就是通灵师的法器。不过他没有多问,而是说道:“你为什么又想来看看?” 孟婆在前面走着,将双手插进裤袋里,说道:“这个李奶奶的手段挺高明,我还没有弄清楚她的来路。” “你想调查她?” “不,她对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不是为了调查她,只是想再看看她的阵法。她的房子里其实除了大凶阵法,还有一些小阵法。若是哪天幽冥社的通灵师进入了这个房子,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这些阵法的手段弄到手。” “你是说……李奶奶的那些阵法对人危害很大?” 孟婆轻笑道:“你难道没有体会到吗?梅少聪是如何坦白的?” 唐渊恍然。的确,虽然当时他判断出了梅少聪在李桐案中扮演的角色,当真正让梅少聪坦白的还是李奶奶的大凶阵法。可以想象,梅少聪当时受到了多大的刺激。 唐渊忽然想起了自己遇见的那些心理疾病严重的患者,沉声道:“无论好人坏人,每个人在一生之中都有对不起和亏欠的人。有的存在于意识里,有的深埋在潜意识中。通灵师的阵法却可以激活人的潜意识,让那种负罪感放大,从而产生恐惧等负面情绪。严重的话,会让人精神崩溃,产生抑郁。而抑郁,极其容易导致自杀。这样的自杀,和他杀又有什么分别?” “没错。”孟婆边走边说道:“如果人的负罪感是因为某个死人,再利用黄泉信使加持阵法,那对人的精神摧残是非常大的。甚至有可能把人活活吓死,或者变成白痴。” 唐渊问道:“那你再看看这些阵法是想?” “当然是为了研究怎样破阵,搞不好以后用得上。” “你考虑的远,这样做的确很有必要。” 唐渊忽然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贝警官曾经说过,希望有机会的话,能与你合作,用你的手段审讯罪犯。我原本想着你不可能会答应,但现在看来还有些希望。” 孟婆说道:“为什么觉得我不可能答应?就觉得我不会这么有正义感?” “是我错了。” “你没错。” 孟婆停了一下,看着唐渊说道:“我的确没有什么正义感,而且也绝对不会和警方合作,我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我刚才说担心幽冥社利用大凶阵法作恶,是因为我是一个通灵师,并传承于几大通灵家族之一,我有我的使命。所以与其说我的这种多管闲事是因为正义,还不如说是使命感作祟罢了。” 唐渊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他能理解孟婆的想法,她能帮更好,不帮也没有错。 李家的门依然是开着的。 唐渊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李奶奶开着门是为了等李桐回来,现在李桐已经回家了,为什么她还开着门? 难道那位神秘的老人知道他们要来? 答案很快揭晓。当唐渊和孟婆推门而入时,坐在神龛前的李奶奶说道:“你们来了。” 老人今天不是背对着门,而是面朝他们,轻轻推动着轮椅,仿佛一直在等待着。 唐渊知道孟婆需要时间观察阵法,连忙向里屋走去,和李奶奶说话给孟婆创造时间。 “李奶奶,你知道我们要来?”唐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发生什么,哪怕出现比前三次更恐怖的事,他也要保持镇定。 “他们告诉我,你一定会来的。” 这位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发出的声音如同潮湿的枯木,但一对眯着的眼睛里却能射出蜇人的光。 唐渊卯起胆子和她对视,问道:“他们?” 李奶奶说道:“小桐和春枝,都说你会来。” 唐渊心里一紧,心想开始了。 他几乎是出于潜意识的问道:“他们……还好吗?” 问死了的人是否还好,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但偏偏他问的很认真,李奶奶回答的更认真:“母子团聚,当然好。” 唐渊竟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但今天李奶奶的话很多,并没有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这让他比较惊讶。 “李奶奶,李钰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以后您就是一个人,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李奶奶并没有顺着唐渊的话回应,而是说道:“小钰那孩子杂念太多,迟早都会出事。” 唐渊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直都想问的问题:“李奶奶,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李钰了?” 80.隐藏的真相 李奶奶沉默了,眼皮向下耷拉着,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老人才睁开眼睛说道:“这本来就是他们母子三人的孽缘,报应啊……” 唐渊疑问道:“那您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 李奶奶缓缓摇头,身体显得有些疲惫,说道:“缘分因果,那都是他们的命。” 唐渊并不认可李奶奶的说法,但也不愿意和老人争辩。 就在这时,孟婆走了过来,向唐渊望了一眼。 唐渊明白孟婆的意思,很识趣的走开,留给孟婆和老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有个外人在场,两个通灵师的交谈恐怕不会那么顺畅。 唐渊轻轻的挪动着脚步,打量着房子,发现房子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看不出什么阵法,不敢随便触碰房子里的东西。看着那些依然紧闭的窗户,这才意识到那可能也是阵法的某一元素。 他向里屋走去,打算给逝者上香。这时他才看见,神龛后的遗像多了一张,并且重新调整了摆放位置。 李爷爷和李父的摆在上面,李母和李桐的摆在下面,只是李爷爷和李母的分别稍稍的比李父和李桐高一点点。 唐渊对着神龛微微躬身,将香点燃上好,然后朝李桐的照片望去。 照片上的那张脸,年轻,朝气,带着微笑。 那正是美好彩色生命的开始,却终结在了这黑白相框之中。 唐渊没有对着照片说什么,也没有想着是非对错。当李钰被贝薇薇抓走后,他曾经在许多时候都在仔细的想过这件事。 这件事究竟谁对谁错? 难道全是李钰的错?难道李母和李桐就没有错? 李桐极端的爱真的好吗?李母当初把李钰买了就没错吗?梅少聪的纵容的爱难道不也是害了李钰? 在孤独的深夜,唐渊经常思考着这些问题。 许许多多的犯罪都是人性的扭曲与失控,但行为有动机,动机必然有原因。而原因是立体的,并不是对你来说是对的,对他也是对的。既然无法在对与错中找到明确的分水岭,那只能记住一点。 犯罪了就是犯罪了。 “吱呀——” 唐渊斜后方传来一道难听的声音,一个房间的门开了。 唐渊转过身去,他记得那个房间。 那是李钰的房间。 李奶奶还在和孟婆小声交谈,神龛前的蜡烛温柔的燃烧,没有风,也没有任何人,门就那样打开了。 唐渊清楚的记得自己在那个房间里遇见了什么,出于记忆中的恐惧,他不会再次进入那个房间。 但他却向房间走了过去。 他一只脚迈进房间,伸出手寻找灯开关的位置,将灯打开。 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昏沉沉的,堆满了乐器。 他又迈出了另一只脚,将整个身体都送进了房间里。 他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正如孟婆说的那样,李奶奶并没有恶意,那么他相信这屋子里就算真的有鬼,也不会害他。 房间里除了乐器,唐渊并没有看见什么特殊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微微的仰起头。 忽然间,他耳边传来轻轻的钢琴声。 “唐老师。” 房间外的喊声让唐渊睁开眼睛,他转过身去,看见李奶奶和孟婆正站在神龛前看着他。 李奶奶脸上居然流露出微笑,声音也变得和平常不一样:“谢谢你。” 唐渊双眼一扩,满脸的不可思议。 “唐老师,谢谢你。” 李奶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但听在唐渊的耳里,无论是李奶奶的声音还是语气,都和李桐一模一样。 唐渊朝孟婆看去,孟婆点了点头。 唐渊释然,忽然明白了什么,望着李奶奶说道:“安息。” …… …… 日落西山。 宋建宏坐在工地板房的二楼阳台上,看着楼下正陆续赶去外面的小馆子里吃饭的工友。报纸平铺在他的腿上,他已看完了头条部分。 他依然耷拉着肩,望着江面上的晚霞。 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他接通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男人虚弱的声音。 “老……宋,我……快……不行了。” 听见这种即将告别人世的叙说,宋建宏显得很平静,问道:“还有多久?” “医生……说,就……这几……天……的事。” “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你的妻儿。” “你……不……要……骗我。” “放心吧,该给他们的钱,我一分都没少过,你难道还信不过我?” “信……得……过,后面……的……钱……你也都……给了。”电话那头连续咳嗽了一阵,又说道:“我只……是……后悔,不该……自……私,要……了……那个……女人……的……命。” “后悔?你后悔才是真正的自私!你得的是绝症,只会在死之前花光家里的钱,然后留下孤儿寡母艰难的生活。而现在呢?你的结果虽然一样,但他们母子俩至少会活的好点,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还是……答应……你……太快……” 宋建宏耷拉的肩忽然听起来,脸上憨厚的神情变得凶恶,厉声道:“她是被你喝醉了酒撞死的!那就是一个交通事故,那是意外!” “哎……老宋,你……心……真狠。”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宋建宏突然愤怒,咆哮道:“她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她这样的人养活了人贩子,害得我家破人亡,毁了更多的家庭!” “她活该!她活该啊!” 宋建宏狠狠的抓着手机,气的直跺脚。 电话那头只是再叹息了两声,然后便挂了电话。 宋建宏大口的喘着气,缓缓的将电话放下,低头朝报纸上望去。 报纸的头条,正是李桐案的内容。 宋建宏伸出手,抚摸着报纸上的图片,轻轻的喊道:“楚楚……” “啪嗒,啪嗒——” 一滴热泪滴落在报纸上,然后第二滴,第三滴,最后泪如雨下,将报纸打湿。 晚霞当空,照耀着江面,照耀着村口,一道余晖落在了板房的阳台。 那个男人弯着腰,用双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第一章《黄泉信使》终) 1.电梯自杀案 初冬的阳光暖暖,空气清新,足球健儿穿着短袖球服在绿茵场上狂奔也不觉得寒冷,阳光照在脸上,更能唤醒青春的热血。边锋一记漂亮的传中,前锋插进禁区前,抬脚猛射! 配合完美,气势凶猛,可惜球踢飞了…… 一阵掌声、唏嘘声、叫喊声、笑声过后,进攻继续。 “失败,重来,勇往直前,循环往复,这就是青春的主旋律。” 唐渊坐在办公桌后,桌子上的电脑开着,他没有看着屏幕,而是望着落地窗外的球场。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袖衬衣,没有系领带,神态怡然。 工作之余有现场的球赛可看,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戴着一副大框眼镜的苏曼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上,修长的十指在肌肉和穴位间舞蹈。 “老师,舒不舒服?” “当然舒服,就是力度还差点。” “啊,我还怕弄疼老师呢!” 唐渊挪动着脖子,说道:“可以了,感觉好多了。苏曼,其实你不用做这些,为了让我舒服还特意去找人学按摩,这太浪费时间了。” 苏曼开心的说道:“老师觉得舒服就不浪费了!再说,我本来就是老师的生活助理嘛!” 唐渊还想劝说这位‘尽责’的生活助理几句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贝警官”。 唐渊伸出手指在手机上按了一下,并没有接通,只是让手机不再振动。 苏曼疑问:“不接啊?” “她找我准没好事。上个月和她说好了,我马上就要出去,可没时间再帮她猫抓老鼠。”唐渊又朝窗外望去,球场上某一方的攻势迅猛,比赛进入了高潮。 电话又响了一次,唐渊再次让它静音。 苏曼没有停下来,依然帮唐渊按摩肩膀和脖子,力度稍稍加重了些。 进攻方打了个漂亮的进攻,短距离的二传后禁区外射门,过程极其精彩,但遗憾的是球没能入网。防守方的守门员上演了漂亮的扑球,并迅速组织反击。 就在唐渊看的起劲的时候,苏曼忽然说道:“唐老师,你看!” 苏曼指的是电脑屏幕。 弹窗新闻跳了出来,头条是发生在柳州的一个特大新闻。 唐渊有些不耐烦的朝屏幕扫了一眼,但马上就被标题和配图吸引住,他点了进去,马上出现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电梯的监控画面,显示时间是凌晨一点。 电梯门徐徐打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摄像头的清晰度有限,看不清楚女人的脸,但从轮廓和装扮来看是个年轻女人。 女人走进电梯后没什么异常,按下一个楼层按钮后便看着手机等待。时间大概只过去了两秒钟,女人猛地抬起头,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连忙去按电梯的开门按钮。电梯门自然无法在移动中打开,她又疯狂的将所有楼层都按了一遍,然后用拿着手机的手猛地捶打按钮,情绪有些失控,手机也因此脱手掉落。电梯还是没有停,女人用双手强行去扳电梯门,无果后退到了电梯角落,模样癫狂的大叫,竟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副要把自己生生掐死的样子。 电梯门打开时,女人已经坐在了地上,脑袋无力的耷拉在胸前。 苏曼看傻了,放在唐渊肩上的手指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这个……会不会是截取的恐怖片里的片段?” 唐渊盯着屏幕,认真的说道:“大门户网站不会让恶作剧上头条新闻,而且还标注了地名。” “这太可怕了。”苏曼推了一下眼镜,感叹。 唐渊将视频又重新看了一遍,喃喃道:“简直就是电梯惊魂。”重看一遍,又接着再看一遍,有时还暂停将眼睛凑过去观察细节。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唐渊面前,小昭说道:“贝警官来了。” 唐渊将视频暂停,说道:“你和她说,我在……” “你在接待客人?然后趁机开溜?”贝薇薇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假意打量着办公室,说道:“你这里难道有后门?哦对,你身手敏捷,可以从窗户里翻出去。” 唐渊对小昭苦笑一声。 贝薇薇身着便服,黑色的针织衫,白色的九分裤。因为胸前太过突兀,所以身材算不上修长。一脸精致的娃娃脸,此时带着些微的怒色。 “唐队,我还以为你是有客人在不方便接电话呢,原来是在享受学生的按摩啊!看来你这里的生意越来越差了嘛,都让你有大把的时间休闲了。” 唐渊索性顺着她的话说道:“每个月都要被你拉出去一阵,单方面改掉和客人的约访时间,我这生意能好得起来吗?” “可是我记得唐队是个正义感极强的人,又怎么会怕耽误生意拒绝帮我为民除害?”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马上就要出去了。”唐渊感到头大。 贝薇薇笔挺挺的站在唐渊面前,说道:“可我来都来了,就不让我坐坐?我最喜欢喝你这里的咖啡。” 唐渊拿她没办法,向苏曼昂了昂头,说道:“你和小昭先出去吧,给贝警官来杯咖啡。” 贝薇薇这才露出笑容,对苏曼热情的说道:“谢谢!” 苏曼翻了个白眼,悠悠的和小昭走了出去。 两人闲聊了一会,等到咖啡来了,唐渊朝窗外的球场望去,说道:“贝警官,你好歹做了半年的警察队长了,麻烦你遇到一般的案子能自己动点脑筋吗?” 贝薇薇轻轻的转动着咖啡杯,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案子。” “就算是棘手的案子也难不倒你吧?你的业务能力上个月刚得到表彰,可是上报了的,我的美女大队长!” “可是这个案子我只能向你请教。” 唐渊把脸转过来,问道:“究竟是什么案子?” “电梯自杀案。” 贝薇薇小啜了一口咖啡,望着咖啡表面,徐徐说道:“柳州市青年揽月公寓,在今天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有一名年轻女子在电梯里自杀。” 2.她是你前妻的学生 “自杀?” 唐渊故意说道:“自杀案找我干什么?” “被初步判定为自杀案是没办法,因为没有找到其它有力的证据。”贝薇薇冷笑道:“可我不认为那是自杀。” 贝薇薇向办公桌上的显示屏努了努嘴,说道:“你打开新闻,看看视频就知道了。” 唐渊伸出手,将显示屏转了过来,点击视频的播放键,说道:“是这个吗?” 贝薇薇连忙放下咖啡杯,说道:“你已经看过了?” “刚刚才看到,电梯惊魂。”唐渊又说了一次这个词。 省去了等待唐渊再看视频的过程,贝薇薇很满意,连忙问道:“这难道是自杀?” 唐渊反问道:“这不是自杀是什么?” 贝薇薇指着视频里的女人,说道:“你没看见吗?她进电梯后感到害怕啊,她看见东西了!她为什么要把电梯停下来,为什么想出去?肯定是电梯里有东西!” “电梯里有什么?监控里可显示什么都没有。” “监控里看不到,但她看到了,那肯定就是鬼啊!” “鬼杀了她?” “是啊,自杀不会是这种状态。” “你说的有道理,的确不像是自杀,她进电梯的时候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看手机呢!” 贝薇薇猛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唐渊说道:“既然你都断定是他杀了,那就写报告交上去啊!可是这个报告你要怎样写呢?鬼长什么样?穿什么样的衣服?或者说有没有穿衣服?男鬼还是女鬼?” 唐渊身体前倾,凑近贝薇薇,说道:“最重要的是,鬼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贝薇薇顿时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闷不做声的喝起咖啡。 唐渊笑了,说道:“写不出来吧?所以这不是自杀是什么?” 贝薇薇有些生气,说道:“唐队,你明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请孟婆来帮帮忙吧!” 唐渊摇头,说道:“我已经一百多天联系不到她了。” 贝薇薇着急的说道:“如果这个案子我们不管,就真的成自杀案了!唐队,难道你就不觉得,这很可能是通灵师的作案手段吗?甚至有可能就是幽冥社搞的鬼!” 唐渊眉头一皱。 贝薇薇说道:“幽冥社啊!你不是一直想找到他们吗?” “贝警官,我帮助你的已经够多了,我也对得起柳州警队了。”唐渊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似乎有些生气,说道:“我这次出去,就是为了去外地搜寻幽冥社的线索。我以前在柳州警队的副手现在在外省做警察队长,他那里掌握了一些信息,我必须要去。” 唐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贝薇薇说道:“这一次,真的要让你失望了。” 贝薇薇执拗的说道:“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一定和幽冥社有关系!” 唐渊没有被打动,说道:“我会告诉你孟婆的联系方法,至于你能不能找到她,我就不能保证了。你知道的,孟婆一直在躲避幽冥社的人。” “我最近的生意是不太好,但等会还是有客人要来。”唐渊看了看手表,意思很明显,已是在逐客了。 “哎……” 贝薇薇轻轻叹息一声,放下咖啡杯,正准备起身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办公桌后面的柜子里。 那里有一个相框,照片上是一对男女和一个女孩,每个人都笑的很甜,似乎全世界在他们眼中只剩下了幸福。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不如再听我说一下受害人的情况。” 唐渊沉默着,没有转过身。 贝薇薇看着相片说道:“受害人叫孙优,二十五岁,是一名护士,最大的兴趣爱好是跳舞,毕业后一直用业余时间去舞蹈学校深造。她所在的舞蹈学校是柳州市水月舞蹈学校,她以前的舞蹈老师……” 听到这里,唐渊转过身,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贝薇薇。 贝薇薇接着说道:“没错,就是你的前妻,赵水月女士。” “孙优……”唐渊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默默的回忆着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片段里,的确有过那么一幕,他约赵水月吃饭,赵水月却带来了一个女学生,那晚三人共进过一次晚餐。 那个叫孙优的女学生,内向、沉默,吃饭时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生怕做错了什么事。 贝薇薇见有希望,连忙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认识受害者,但她毕竟是赵水月的学生,而且据我们了解,她们的关系还相当好。现在赵水月已经失踪半年,唐队,你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难道不觉得该做些什么吗?” “你不需要用那些优秀的品质来绑架我。” 唐渊冷冷的说了一句,在贝薇薇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回到了办公椅上,说道:“你们查过了没有,孙优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吗?” “案件在凌晨发生,时间太短,很多细节都还没有调查清楚。但我们看过孙优的病史,她没有精神方面的病症。” 唐渊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眉头微皱。 贝薇薇没有再说话,李桐案侦破后,这半年来她和唐渊又配合破了几个案子,她已经知道了唐渊的一些细节习惯。每当唐渊这个样子的时候,就是在认真思考,整理思路。 出乎意料的,唐渊在电脑上点击了几下,音响里顿时响起一段音乐。 是久石让的《天空之城》。 贝薇薇喝着咖啡,没有发出疑问。 《天空之城》的调子空灵、忧伤、感人,却不时的激昂,两人沉默着听着,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唐渊没有关掉音乐,只是将声音调小了一些,说道:“那时候远远还太小,我和她一起看这部动画电影,她还看不明白电影里的故事,但却爱上了这首歌。直到她被绑架的前一天晚上,我还哼着这首歌哄她睡觉。她妈妈……为了让她开心,特意用这首歌重新编排舞蹈。你说,我和她妈妈是多么的爱她?” 贝薇薇静静的听着,咖啡已经不知不觉的喝完,但她还是端着杯子。 唐渊的声音继续在房间里回荡:“我现在不是警察,我不需要履行警察的职责。作为一个正常的公民,我协助你做的事已经超出了本分,我根本就不想做英雄,我只是想为我女儿讨回公道。” “公道……贝警官,我还记得,你就是因为这两个字才做警察的。那么你应该清楚,公道对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来说,有多么重要。” 3.水月舞蹈学校 贝薇薇再次放下咖啡杯,这次她没有叹息,也没有再去说服唐渊。 她突然明白了唐渊的感受。 对唐渊来说,为女儿讨回公道才是最重要的事吧…… 她怎么忍心再去耽误他。 她站起身,准备告辞。 唐渊在手机上拨通了一个号码,打开免提。 “大狼,计划取消吧,我暂时来不了了。” “头,出什么事了?” “没事,柳州这边我暂时走不开。” “行,那我不多问了。” “嗯,有线索继续告诉我。” “是。” 唐渊挂掉电话,对一脸诧异的贝薇薇说道:“你回去整理案子的所有资料,明天一早我们去水月舞蹈学校。” 贝薇薇惊讶的问道:“你真不出去了?” “你觉得呢?”唐渊指了指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这……” “怎么?你还不好意思了?”唐渊站起来,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那张合影,说道:“别有心理负担,我只是觉得你分析的还算有些道理,这件事如果真和幽冥社有关的话,那我不是错过重要的线索了?”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远远。”唐渊抚摸着照片,那上面的小女孩笑的很开心,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活泼的仿佛会从照片里蹦出来。 贝薇薇抿了抿嘴,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她看着唐渊,发现唐渊在看那张照片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不再是教授,不再是老师,更不是警察。 只是一个父亲。 贝薇薇没有多想,轻轻的问道:“唐队,你……还爱她吗?” 唐渊当然知道这里的“她”指的是谁。 唐渊看着照片说道:“远远出事后,我们的爱就不在了。” 贝薇薇又问道:“如果她回来了,单身一人,你们还有可能吗?” 唐渊朝贝薇薇看去,贝薇薇以为唐渊会很反感这种问题,却没想到唐渊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你们不知道她。她……是一个比我还要执着的人。当初远远出事,我很愤怒,但她的愤怒近乎癫狂。” 唐渊又把目光拉回在照片上,叹息道:“这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分开。” 贝薇薇明白,唐渊已是回答了。 就算那个女人再回来,他们之间也是不可能了。 唐渊问道:“有常思考的消息吗?” 贝薇薇沮丧的摇摇头。全国通缉令已经发布,但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贝薇薇看了一眼唐渊的脸色,说道:“赵水月和常思考还是合法夫妻,如果他们在一起的话,不可能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怀疑,常思考已经逃到了海外。” 唐渊想了想,轻轻摇头,说道:“水月已经知道了远远是被幽冥社所害,常思考又是幽冥社成员,还参与了远远的绑架。以她的脾气,别说和常思考在一起,就算原谅常思考都不可能,他们不会在一块的。” “常思考的业务能力很强,就算被全国通缉,他只要不犯错,凭自己的能力和幽冥社的掩护,也不会轻易被你们找到的。我觉得他还在国内,所以薇薇,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贝薇薇重重点头。 只是唐渊并不知道,女警察队长的心跳,正为他这一声薇薇跳的快了一些。 “就这样吧,我们明天见。”唐渊将照片放回柜子里。 贝薇薇离开后,唐渊又重看了一遍电梯自杀案的视频,然后走到落地窗前。 球赛还有最后的几分钟,双方都没有进球,都在拼命制造绝杀。 阳光依然温暖,赛果也很温柔。 0:0 唐渊讨厌这样的结局,将窗帘拉上,决定中午稍稍休息一会。 他没有骗贝薇薇。心理咨询室最近的生意虽然不太好,但他下午的确约了客人。 …… …… 柳州市,水月舞蹈学校。 唐渊将车停好,和贝薇薇与顾青走进学校。 今年下半年顾青就毕业了,然后顺利的进入到柳州市警队,正式成为一名警察。贝薇薇依然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做自己的助手。 唐渊和贝薇薇聊起过这个年轻的警察,觉得他在校园里是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进入社会后更是正气凛然,非常好学上进。据贝薇薇反应,他的业务能力很好,进步的速度非常快。 唐渊在学校大门口停了下来,抬头向上望了一眼。 故地重游,颇有感慨。 水月舞蹈学校在步行街旁边的一栋三层楼私房里。赵水月最开始创业的时候,只是租下了第二层楼。但不到一年,学校就非常红火,在市里的口碑也是极好,当然这和赵水月自身的舞蹈水平也有莫大的关系。那一年时间里,她连续获得了数十个国内的大奖项。于是她和房东商议,将一层和三层都拿了下来,签订了长期合同。 最有意思的是,房东是个退休教师,竟提出来要入股,并可以参与学校的管理事宜。赵水月觉得房东人不错,自己也疲于管理,就索性让房东做了校长,自己挂个副校长的闲职,专心教导学生。出乎意料的是,房东的管理能力极强,两人配合的相当好,水月舞蹈学校竟然发展成为了柳州市私人教育行业的佼佼者。 只可惜好景不长,因为家庭变故,赵水月受到刺激,工作状态下降严重,半年前更是不知所踪。好在房东校长及时做了调整,又找来一批优秀的老师,才让学校没有因为赵水月的失衡而垮掉。 想到这些,唐渊只觉得往事历历在目,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走了进去。 前台的接待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妹妹,并不认识唐渊,但贝薇薇和顾青都身着警服,接待小姐已经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把他们领了上去。 校长办公室里,一个着装朴素的老人正在看书。 接待小姐刚准备敲门进去,唐渊便率先走了进去,微笑喊道:“郑叔叔!” 老人抬起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唐渊一会,忽然站起来,欣喜的说道:“小唐,是你啊!” 老人连忙向那接待小姐说道:“快快,去泡几杯茶来,泡我的好茶叶!” “是,校长!”接待小姐大概没想到唐渊会和老人认识,而且还一副很熟的样子。 唐渊望着老人说道:“郑叔叔,你还是这么精神。” 这个被唐渊唤作“郑叔叔”的老人就是赵水月当年的房东,水月舞蹈学校的校长郑琪。 郑琪的确很精神,开朗的拍了拍胸脯,笑道:“我还年轻嘛!” 说着,郑琪又招呼贝薇薇和顾青,说道:“你们都是小唐的同事吧?快,快进来坐!” “郑叔叔,我早已经不是警察了。” 唐渊说了一句,但郑琪并没有反应,他顺势就在郑琪对面坐下,朝郑琪面前的书扫了一眼。 书名《养生的心态》,作者欧阳饱食。 唐渊说道:“开始养生了?” 郑琪笑了笑,说道:“学学,没坏处。这个欧阳饱食最近火的很,都七十多岁了,身体好的不得了!” 唐渊点点头,每天接触信息发达的互联网,他也听过这个名字。 “郑叔叔,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孙优的事。” “我就知道,你没事才不会来看我。” “怎么会!毕竟我和水月她……还是很尴尬嘛!”唐渊朝顾青看了一眼,顾青连忙递过来一盒礼品。 唐渊说道:“知道您喜欢喝茶,这是孝敬您的茶叶。” “我可不会和你客气!”郑琪将茶叶接过去,这时接待小姐把泡好的茶端了上来。 老校长将书合上,轻轻皱起眉头,说道:“孙优的事,的确很让人意外啊……” 4.Beat it 唐渊说道:“让人意外的意思是,孙优不应该有自杀倾向是吗?” 郑琪点头道:“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反常啊!她出事的那天上午还来过学校呢!我见她挺好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唐渊问道:“孙优的人际关系怎样?” “人际关系……”郑琪想了想,说道:“还不错吧,她话也不多。” 郑琪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说道:“她在电梯里的视频我也看过了。小唐,你该不会是怀疑和我们学校有关系吧?” 唐渊笑笑:“怎么会!我只是想多了解她的情况。” 郑琪说道:“可是我这里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她又不是每天都来这里。忙的时候,一周最多来一次。” “可我听说,她以前是水月亲自带的学生。” “她在这里的时间是够长的。但说实话,我对她的生活真的一无所知。你知道的,我们这里的专业舞蹈生也只占所有学生不到一半的比例。” 唐渊和贝薇薇、顾青三人都看出来了,郑琪似乎不想对孙优的事多说。 郑琪提议道:“如果想对她了解的更多,你应该去她上班的医院。” 唐渊说道:“医院当然要去。她死的蹊跷,任何能提供线索的地方我都不会错过的。” “行,那你就先去吧,不送了。”郑琪的态度忽然就变了。 唐渊端起茶杯,说道:“郑叔叔,你的好茶叶我都还没喝呢!” 郑琪没有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烟盒,给自己点燃一支烟。 唐渊端起茶杯用鼻子嗅了嗅,说道:“在养生就别抽烟了,不然白养了。” 郑琪侧过身子,重重吸了口烟,他吸的很用力,连腮帮子都陷了进去。 “快喝吧!” “郑叔叔,看来你是真的不欢迎我,那我就自己去逛逛了。” 郑琪跺了跺脚,夹着烟的手在面前挥了挥,有些着急的说道:“你小子,瞎逛什么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孙优自杀的视频太诡异,很多人都说闹鬼,说孙优被脏东西缠上了。网络上大部分人都说是那些死在医院的鬼魂,可是偏偏有人想到了我们学校,诋毁说我们学校也有脏东西,影响我们的名誉。” 郑琪朝贝薇薇和顾青交替的看了一眼,说道:“网上的人瞎说也就罢了,可是你们警察穿着制服经常来的话,被街坊和学生们看在眼里,那影响就更严重了。” 贝薇薇说道:“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我们这是例行公事!” 郑琪朝唐渊望去,说道:“孙优的视频就摆在那里,哪一点和学校有关系了?小唐,这所学校可是水月的心血,是她的梦想。你们虽然没在一块了,但毕竟从前夫妻一场,难道就忍心让别人继续往上面泼脏水?” “我的郑叔叔,咱们得公私分明啊!” 唐渊站起来,双手搭在郑琪的肩上,说道:“我知道,水月离开了,你把学校撑起来不容易。这里是水月的心血,也是你的心血。但是学校的学生出了事,你们不能采取坐视不理的态度。就算水月现在还和我在一起,我也会这样做的。如果水月在这里,她也绝不会不管她的学生。” “郑叔叔,你换个角度想,现在警察来也来了,大家该看到的都看到了,网上也全是一片质疑声,说学校和医院都不干净,有恶鬼在作祟。你明知道他们是恶意的诋毁,可你有什么办法?难道坐视不理就行了?错!你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嚣张!” 郑琪在桌子上用力的敲了敲,气愤的说道:“那我能怎么办?这种事解释的清楚?” 唐渊说道:“解释自然是解释不清楚,但我们会调查事情的真相。只要真相大白,证明了孙优真正的死因,就能封住那些人的嘴了。” 郑琪沉默了,像是在认真思考唐渊的话。 良久后,郑琪抬起头,轻轻问道:“难道你怀疑孙优不是自杀?” 唐渊说道:“我只是协助警方调查,案子的具体情况不能告诉你。”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郑琪向后挪了一点,仰靠在椅子上,说道:“可是孙优的具体情况我的确不太了解。” “那你知道有谁了解吗?” “除了水月外,大概就只有岳老师要清楚些了。” “岳老师……”唐渊默念着,似乎在搜寻记忆里有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郑琪说道:“别想了,你应该不认识,他是水月离开后才来的。说实话,他的舞蹈水准不在水月之下,他来了以后,孙优就跟着他学了。” 郑琪指了指桌子上的书,说道:“这本书就是他送给我的,上面还有作者的签名。据他说,书的作者欧阳饱食和他很熟。” “他现在在吗?”唐渊对这个人充满好奇。 “在。”郑琪站起来,朝门外走去,说道:“我带你们去看看。” …… …… 二楼的舞蹈教室宽敞、明亮,两百多个平方,有一整面都是光亮的镜子。此时教室里大概有三十几人,并没有齐整的练舞,而是围成了一圈,似乎在观看什么。 走到教室门外,便听见了从教室里传出来的音乐。 音乐劲爆,节奏感很强,是迈克尔.杰克逊的《beat it》。 在郑琪的引领下,唐渊三人走进教室,站在了圈外。 圈内,的确有一个男人在跳舞,跳的正是《beat it》。 唐渊忽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听见迈克尔的歌是在姑妈家,那时表姐放的迈克尔的光碟,全程都是迈克尔跳舞的MV。唐渊当时被迈克尔的舞姿深深震撼住了,心想一个人居然能把舞跳成这样!真是神奇! 因为迈克尔的舞,爱上了他的歌。因为迈克尔的歌,又反复去看他的舞。在往后的很长一段读书生涯里,唐渊都对迈克尔的作品很痴迷。 当年他和常思考去舞蹈学院参加足球比赛,认识了正在那所学院读书的赵水月,两个男人对赵水月都是一见钟情。但赵水月选择了唐渊,却和这一点也有些关系。 当时的赵水月,也是迈克尔的粉丝。 时间一晃即逝,迈克尔已被杀害许多年,常思考成为了通缉犯,赵水月也不知所踪……人生总是变幻莫测。 唐渊正想着这些的时候,《beat it》的曲子已到高潮,跳舞的男人正呈现出最激情的一面。每一个单独的动作都非常有力有型,组合起来爆发出强烈的节奏感,让在周围观看的人全都忍不住跟着摇摆着身体,嘴里哼着节奏。 “Beat it!” “Just beat it!” “砰!” 音响中响起一声重重的收音,男人结束了他的舞蹈。 下一刻,所有观看的人都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男人右手反在腰部的背后,似乎在用手指揉着某处,伸出左手向大家挥了挥,表示感谢。 看见这个动作,唐渊眉头轻皱,眼神显得有些惊讶。 人群渐渐散开后,人们才发现穿着警服的贝薇薇和顾青,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调查孙优的事情来的,纷纷向他们投向好奇的目光。 贝薇薇向顾青使了个眼色,很识趣给舞蹈生们腾出场地,退到了教室的角落里。唐渊和郑琪也随之一起。 跳舞的男人也看见了他们,用毛巾擦了擦汗,然后朝他们走了过来,微微一笑:“你们好,我叫岳随。” 5.岳老师 无论是擦汗的姿势,还是微笑着走来的神态,岳随都表现的很优雅。看上去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自然。和他离得越近,唐渊便觉得他真的是很帅。 作为一个男人,去夸耀另一个男人帅是很罕见的事,但唐渊却觉得他帅的无可挑剔。挺拔的鼻梁,仿佛有灵性的眼睛,没有夸张的肌肉却显得很健康的身体,都会让那些纷纷望向他的目光充满喜爱。 在现代这个社会,帅的人其实有很多,荧屏上就有各种老干部小鲜肉,一个个举手投足都帅的掉渣。一个舞者本不该让唐渊有如此深刻的感受,但偏偏,唐渊从岳随的帅气中感觉到了一种妖娆。这不是说他娘,而是一种帅到近乎于妖的褒奖。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帅帅的男人一开口,便给他的外表拖了后腿。 他的声音很沙哑,而且很严重,严重到…… 很难听。 这样的状态或许让唐渊和顾青这些男人们心里平衡了些,但对贝薇薇来说,却是很失落。 唐渊明显注意到,贝薇薇望向岳随的目光,和那些女学生们的目光没什么区别。 他想,女人还是容易犯花痴啊……女警官也不例外! 或许是唐渊等人有些发愣,岳随伸出手后等待的时间有些长,等到唐渊也伸出手的时候,岳随却把手收了回去。 不过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唐渊略显尴尬,收回手,说道:“你好,我叫唐渊,是柳州警大的老师。他们二位是柳州市公安局的警官,贝薇薇和顾青。” 岳随再次开口,声音还是那样:“柳州警大的老师……你和警察一起来,那么你是警方的顾问?” 唐渊说道:“也可以这样说,我协助调查。” 这时站在一旁的郑琪说道:“小岳,唐老师是我的好朋友,他不会给学校带来太多麻烦的。他找你是想多了解一下孙优的情况,你把知道的告诉他就行了。” 郑琪并没有说明唐渊和水月舞蹈学校的另一层关系。 “我没问题。”岳随点点头,然后朝讲台上走去,摆弄着几把椅子。“过来坐着说吧。” 虽是舞蹈教室,但讲台也是有的,理论知识不可或缺。 唐渊和贝薇薇对视一眼,朝岳随走了过去。 贝薇薇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岳老师,这里的女学生真是幸福了,有你这样的大帅哥教她们。” 岳随笑笑,将毛巾放在讲台上,说道:“过奖。” 贝薇薇忍不住问道:“你感冒了吗?” “没有,我的嗓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都是聪明人,岳随知道贝薇薇问这句话的目的。从美的角度来看,他的嗓子是残缺的一部分,但他似乎并不介意陌生人询问。或许是贝薇薇有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看上去很讨喜的缘故。 贝薇薇不发问,唐渊是绝不会不识趣的问这些事的。 已经问出口了,贝薇薇只得回应:“挺有个性……” 岳随反而笑出声来,说道:“是很难听吧?” “啊?”贝薇薇一时有些尴尬。 岳随说道:“没事,尽管有时我自己也觉得很难听,但其实习惯了就好。反正我只会跳舞,不爱唱歌。” 贝薇薇顿时对岳随充满好感,说道:“你的舞跳得是真心棒!” 岳随毫不谦虚,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来。 郑琪笑着说道:“岳老师不久前还在英国拿过国际性的大奖,他可是国际舞者!” 岳随说道:“校长,别见人就说,这样我很尴尬的。” “嘿嘿嘿,你是我们这的招牌嘛!”郑琪一副老顽童的样子。 岳随无奈的摇了摇头。 “行行行,我还有事,你们聊!”郑琪没留下来,自己先出去了。 唐渊忽然得出一个结论,赵水月离开后,郑琪能把学校支撑下来,肯定和这个岳老师有莫大的关系。 岳随的坐姿也很优雅,背挺的很直,朝唐渊三人扫了一眼,说道:“都别客套了,有什么你们就问吧。” 贝薇薇朝唐渊看了一眼,唐渊轻轻点头。 贝薇薇先说道:“前天凌晨,也就是12月6日凌晨1点,孙优在青年揽月公寓的电梯里自杀。自杀过程被电梯的监控拍了下来,并被传到了网上,相信你也已经看过了,很诡异,存在很多疑点,而这些正是我们要调查的部分。” 岳随轻轻“嗯”了一声。 贝薇薇接着说道:“郑校长和我们说,孙优是你的学生,你们的接触较多,你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岳随思考了一会,说道:“就在她自杀的那天上午,她还来过学校的。” 贝薇薇问道:“是12月5日上午吗?” “是。” “她来跳舞的?” “不是,她来向我请假,说是最近想要出去旅游,散散心。” “请假……一个电话或者发发微信就行了,为什么要和你当面说?” “说是请假,但其实也还想和我聊聊,都想要出去旅行散心了,心情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们聊的什么?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岳随沉吟了一会,说道:“像她这个年龄的女人,通常都是情情爱爱的事。其实她没和我说太多自己的事,都是聊的一些关于情爱的哲理之类的,女人该怎样做,男人又该怎样做,说实话,我听的挺烦的。不过我大概知道,她最近应该和她男友吵架了。” “她有男友……是固定的吗?” “嗯,来过学校,我还见过一次。”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啊,学员登记的时候都会留一个紧急联系人的。孙优后来改过一次,就是留的她男友的。” 唐渊身体前倾,插话道:“岳老师,你觉得孙优是个什么样的人?” 岳随回忆着,神情变得有些忧伤,似乎想起了那个与自己要好的女学生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内向,安静,做事和跳舞都很认真,但不太爱说话。” 唐渊在心中点头,岳随的描述和自己对她的印象很符合。 唐渊问道:“校长也说过孙优不太爱说话,和学员之间的交流都很少,但她偏偏似乎和你很谈得来,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岳随摊摊手,做出一副一时真回答不出来的样子。 唐渊微笑道:“岳老师的外貌出众,跳舞时更帅气,估计教课时也是魅力十足,很容易吸引女学生的爱慕。孙优……会不会在心里喜欢着你?” “这怎么可能!”岳随摆摆手:“我刚才说了,她有男朋友。” 唐渊保持着微笑,继续说道:“可是她最近不是正在和男朋友吵架吗?会不会就是因为她喜欢你,和她男朋友过不下去了?” 6.英伦青斯普朗 “这太荒谬了!” 岳随看着唐渊说道:“你再这样推理下去,就会得出孙优为情所困,从而自杀的结论了。而我,就成为了那个导致孙优自杀的人。” 唐渊说道:“这只是一种推测。当然,事情如果真的这样简单,那我们可就轻松了。” 岳随冷笑道:“你们是轻松了,我可就遭殃了。” 贝薇薇连忙问道:“那你有感觉到孙优对你的爱意吗?” 岳随朝贝薇薇指去,说道:“你们这是要诈我?” 岳随伸出手拿起讲台上的水壶喝了一口,说道:“唐老师,校长说了,你是他的朋友,不会给学校带来太多麻烦。如果你们继续用这种方式询问我,会影响到我的名誉,给我带来很多麻烦。这样的话,我就不能配合你们了。” 贝薇薇说道:“抱歉,和死者有关的人,我们都必须要问一问,这是例行公事。” 唐渊点头,向岳随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刚才得罪了,请见谅。” 唐渊和贝薇薇一唱一和,将主动权牢牢的抓在手中。顾青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认真的记着笔记。 他在校时是学生会主席,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但进入警队后才知道自己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他毕业后就跟着贝薇薇,算是贝薇薇的徒弟,这半年来,贝薇薇和唐渊配合数次,他都一直跟在后面,和唐渊也学到了许多实践的经验。所以说贝薇薇是他的师父,唐渊也依然还是他的老师。 唐渊和贝薇薇的姿态让岳随不好发作,他翘起二郎腿,朝正在教室中央练武的女学生望去,说道:“我对待每个学生都是一样的,只是会根据她们的舞蹈素质做出不同的要求。孙优从小就学舞蹈,底子很好,虽然她没有从事舞蹈职业,但基本功没有丢。我对她的要求自然要高些。因此,我主动和她接触的也要多一点。” 岳随的表情很自然,说话也很随性,唐渊和贝薇薇看不出一丝可疑。 他继续说道:“但说到不爱说话,我觉得只是她内向的特征,并不代表她自闭。遇见聊得来的人,或者有必要的话,她交流根本就没问题。” 唐渊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和你的交流基本上是以舞蹈为主。” “是的。虽然偶尔也会聊几句舞蹈之外的,但每一次的聊天都是从舞蹈开始。至于你所说的那种爱意,我可真是感受不到。” “嗯,那是我们多心了。” “没事。” 贝薇薇问道:“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和他男友吵架吗?” “这个我不清楚。”岳随果断的说道:“我对年轻男女的事情不感兴趣。” 贝薇薇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作为孙优的老师,你觉得,她会是自杀吗?” 岳随轻轻皱眉,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但依然充满美感。 他像是在思索,说道:“怎么说呢,我实在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自杀。但从视频里看,她是被自己掐死的,这不是自杀又是什么?” 贝薇薇说道:“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唐渊仔细的盯着岳随的眼睛,他明白贝薇薇这样说的目的,她是想试探岳随对于灵异事件的反应。 “或许吧!”岳随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或许真是遇见鬼了。” 贝薇薇疑问道:“你是认真的?” 似乎为了回应贝薇薇,岳随真的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道:“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贝薇薇有些诧异的朝唐渊看了一眼。 岳随交替的看了唐渊和贝薇薇一眼,说道:“可是就算是鬼怪作祟,你们有证据吗?就算你们抓到鬼了,难道能判鬼杀人罪?” 唐渊和贝薇薇都略感吃惊,岳随的一句话,直接挑明了这个案子最重要的部分。 就算世界上真有鬼,鬼杀人判不了刑。 但若是有人操纵鬼杀人呢? 这个时候唐渊不说话,贝薇薇也不好开口了,她知道有些话还不能说。 唐渊也没打算把通灵师和幽冥社之类的事情说出来,就目前来看,岳随在他们心中还存在嫌疑。 “我知道你们也很为难,要是再找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孙优就只能算自杀了吧?”岳随忽然精明的说道。 贝薇薇微微一愣,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看来你们是不错的警察呢!这样的案子调查起来会很麻烦吧!”岳随感叹。 贝薇薇郑重的说道:“如果死者是受害者,那我们只是想给受害者一个公道。” “你呢?”岳随忽然问唐渊:“唐老师又是为什么要协助调查这个案子呢?” “我……” “是因为孙优是你前妻的学生?”没等唐渊回答,岳随便马上说道。 唐渊有些意外:“你知道我的事。” 岳随微笑道:“我现在用的办公室就是赵老师的。我刚来的时候,里面还摆放着你们的合照呢!” 唐渊点点头,默认了岳随的说法。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朝贝薇薇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间,交谈的主动权怎么就去了岳随那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黑色卫衣,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进来,看见岳随的背影后马上喊道:“岳老师,你在这里啊,我一直在你办公室等着你呢!你忘记我们约过了?” “是蒋才啊!”岳随轻拍额头,说道:“刚有警察找,我还真忘记了!” 眼镜男问道:“老师你还有多久?” 岳随想了想,站起来对唐渊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唐渊也站起来,说道:“不用了,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们了解的也差不多了。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我会再来找你。” 岳随想了想,走到讲台前翻找一阵,然后递给了唐渊一张名片,说道:“孙优是个好女孩,也是我很看好的学生,对于她的事,我很难过,也很惋惜。你们放心,我会配合你们的。” 贝薇薇提醒道:“孙优男友的电话。” 岳随点头,说道:“我找到电话后,会发信息给唐老师。” “谢谢!” 岳随向正在练舞的学生们交待后,便随着眼镜男快速走了出去,看来是真有急事。 唐渊和贝薇薇看着岳随的名片,顾青却一直盯着那个眼镜男的背影。 “我们也走吧。”唐渊说道。 顾青望着门口喃喃道:“居然是英伦青斯普朗的……” 唐渊疑问道:“什么?” 顾青晃过神,说道:“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叫蒋才吧?老师你知道英伦青斯普朗吗?” 唐渊用手掌握住手肘,食指在鼻尖上摸了摸,像是对这个名词有些熟悉,想了一会后说道:“是英国剑桥的那个信息社?” “没错!”顾青的眼中冒着光,说道:“我有几个高中同学都在剑桥大学,给我讲了不少英伦青斯普朗的事。据说英伦青斯普朗信息社在整个英国都很有名,从那个社团出来的人才,可是各个国家和财团都抢着要呢!我那些同学可是心向往之。不过要进入那个社团,可不是努力就能行的事,太需要天赋和才能了,所以他们也只能心向往之。” 唐渊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青认真的说道:“他戴的吊坠,那个英式古老钥匙形状的吊坠,上面有一个没毛的光滑老鼠图案,就是英伦青斯普朗的标志。当然,或许只是模仿的赝品。” 唐渊说道:“他们这个圈子很小众,又是英国某个学校的东西,中国出现这样的赝品没意义。” “喂!”贝薇薇实在听不明白,说道:“你们说的那什么普朗,不就是一个信息社吗?有必要说的这么神奇?” 唐渊笑了,说道:“是信息社没错,但你知道他们中的精英人才都是做什么的吗?” “什么?”贝薇薇疑问,打趣的说道:“总不至于未来做总统吧?” 唐渊说道:“通俗的说法,黑客。” 顾青眼中充满敬仰,补充道:“顶级的。” 7.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午后的咖啡店,舒适,慵懒。和煦的阳光照耀在窗边的书架上,让那一层层书仿佛变成了发着金光的元宝。 唐渊很喜欢这样的画面,每当看着这样的景致时,他就感觉心情特别安宁。 他喜欢踢球,看书,这两种极动和极静的爱好在他身上并不冲突。只是随着毕业后开始工作,这种爱好都没有太多时间去付诸行动了。于是渐渐转变为他站在咨询室的落地窗前看学生们踢球,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们教书。 踢球变成看球,看书变成教书。 人喜欢什么是一回事,实际上在做什么又是一回事。充满变数的生活,勾勒出一个个不同的人生。 就和水月舞蹈学校的人一样,没有人会想到一觉醒来,那个爱跳舞的小护士会死在电梯里。 “她究竟看见了什么?” “那样的举动会不会是她自杀前的仪式?” “她是被鬼魅迷惑了心智……” 店内最里面的角落里,贝薇薇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唐渊坐在她旁边看着手机。在等待着孙优男友的过程中,唐渊在网上看着有关于电梯自杀案的评论,可谓是五花八门,悼念的帖子渐渐被调侃的帖子所淹没。网友不会为一个生命的凋零发出太多感慨,在茫茫的网络海洋里,一个生命太不重要了,他们感兴趣的只是事情带来的未知的揣测。 孙优的男友叫少林健,自身条件一般,是本地一个轻工企业里的普通员工。一开始他推三阻四不愿来,直到贝薇薇说那就去警局一趟他才答应这次的约谈。 唐渊加盟了这个案子,贝薇薇便大刀阔斧的展开调查,除了她自己这里以外,还安排了几个小组同时进行调查。她安排顾青去了医院那边,自己则和唐渊来到咖啡店。 她换上了一件便装,淡黄色的卫衣,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看上去年龄很小,但那将卫衣撑得膨胀的傲人胸部和她那张娃娃脸形成强大的反差。尽管将帽檐拉低了一些,遮住了部分容貌,但仍然吸引着来来往往的大部分目光。许多在窗外行走的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射进来,那目光充满了探索精神。 贝薇薇怕这样影响等会的谈话,说道:“我要不要去换件衣服?” 唐渊也忍不住瞥了贝薇薇某处一眼,轻轻摇头,说道:“算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贝薇薇撇撇嘴,叹道:“真是烦。” 她厌恶的看着窗外的人群,说道:“你们男人就喜欢看这个,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唐渊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就知足吧,没看见满大街的丰胸广告吗?有些人想让人看,还没有货呢!” 贝薇薇一副坚决的样子:“下辈子我做男人去!” 唐渊望着贝薇薇那里,说道:“那可不行。” 贝薇薇注意到了唐渊的目光,微微侧过身子,说道:“唐队,怎么你也乱看!” 唐渊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微笑道:“我也是男人啊……” 两人正聊得火热时,一个干瘦的男子走进了咖啡店,贝薇薇看见他左望右望的模样,连忙向他招手,知道是少林健来了。 少林健也戴着一顶鸭舌帽,黑色的,脸上还戴着一个黑色口罩,仿佛那些生怕被路人忍住来的明星似的。他在唐渊和贝薇薇对面坐下,将口罩取了下来,长相一般,脸上也很瘦,眼睛周围甚至有些凹陷。 唐渊在脑海里回想着孙优的模样,心想孙优的眼光真不怎样,这个少林健名字倒是青春健康,实际上也确实只有二十来岁,年轻人一个,但却显得很颓废。 “我是贝薇薇,是我给你打的电话。这位是唐队。”贝薇薇没有详细介绍唐渊的身份,就这么简单一说,让少林健以为他也是警察。 少林健朝窗外扫了一眼,说道:“阿sir,我们长话短说吧,我工作很忙的,真的还有事。” 贝薇薇有些不悦,说道:“你女朋友才遭遇不幸,你还有心情工作?” “生活压力大啊,不工作吃什么?”少林健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伤心归伤心,但总不能一蹶不振啊!” 贝薇薇冷笑道:“这话听上去挺励志,但你是那种没有工作了就能饿死的人吗?” “阿sir,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和我装了!你家里条件明摆在那里,你爸是企业高管,你妈经营着一个家具城,生意也还不错。而且家里就你一个独生子,我就不信你不工作就会饿死。” “阿sir,父母的是父母的,我的是我的啊!” “虽然还是这么励志,但以你这样的条件,为了哀悼女朋友休息几天总不过分吧?” “阿sir……” 少林健刚要继续说下去,唐渊打断他:“别阿sir阿sir的叫,你港片看多了?” 少林健这才朝唐渊看去,疑问道:“那该怎么叫?我从没和警察打过交道。” “就叫警官!”唐渊有些无语。 “哦……警官,那你们快点问正题吧,我真的很急。”少林健又朝窗外扫了一眼。 贝薇薇微怒道:“我们问的任何事情都是正题!你既然来了,就态度放好点!” 少林健也有些不悦,说道:“这么凶干嘛,我又不是犯人。” 贝薇薇冷笑道:“我们警方遇到这种自杀案件,首先要重点调查的就是自杀者的爱人或恋人,你还想把自己置身事外?” “不是吧……”少林健有种被人浇了一头冷水的感觉,眉毛都耷拉下来,说道:“可是我也没想到她会自杀啊!”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和孙优在青年揽月公寓有一个合租的租房,你们同居多久了?” “大概……一年吧……” “你和孙优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出事前的那天早晨,那天她起来的很早。” “知道她干什么去的吗?” “她说她去跳舞。” “那天早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没有啊!我们为什么要吵架?” “你和孙优的感情怎么样?” “很好啊!就是有时候她经常值夜班,我们相聚的时间不多。” “既然感情好为什么要吵架?” “我……我们没吵架啊!” 贝薇薇和少林健交谈的时候,唐渊一直静静的观察着。他发现少林健说话遮遮掩掩,眼神闪烁,并时不时的望向窗户,一副像是被人看见的样子,神态很是可疑。 “你和孙优吵架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孙优和朋友说过,要不要我给你放放录音?”唐渊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锐利的目光朝少林健望去。 “啊?”少林健显得很吃惊。 “怎么?觉得孙优沉默寡言,不会把你们的事向外说?”唐渊冷冰冰的盯着少林健,厉声道:“说!为什么要说谎?孙优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8.孙优的秘密 “没有!”少林健忽然站起来,连忙摆手,大声道:“和我没有关系!” “咳咳……”贝薇薇假咳两声,提醒少林健这里是公共场所。 唐渊说道:“既然不是你,那你就不要隐瞒,你和孙优是什么情况,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 少林健缓缓的坐下来,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语气低沉的说道:“我们的确在吵架,但不是因为感情的事。” 唐渊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少林健抿了抿嘴,说道:“因为孩子……” “孩子?”唐渊和贝薇薇对视一眼,又问道:“她怀孕了?” “她就是想怀孕啊!”少林健又高声说了一句,这才又想起自己是在公共场所,有意压低声音说道:“她想要孩子,想和我结婚。我觉得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职员,没钱没事业,哪来的能力养孩子。” 女人想要结婚,男人不结,于是吵架,很俗套的故事,听上去很正常。 唐渊轻轻抬起手指,在手背上轻轻击打,整理着思路。 “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很多家庭结婚生子后,家里都会帮衬一下。你家里条件好,难道一个孩子还养不起吗?” “我说了,父母是父母的,和我没关系。” “你和父母关系不好?” “总之他们不会为我出钱的!” “你又说谎!”唐渊忽然低喝一声,朝贝薇薇望去。 贝薇薇拿出手机晃了晃,说道:“我们已经和你的父母谈过了,他们说,并不反对你结婚生子。你养不活,他们很乐意养孙子。怎么,要不要我现在给他们打电话确认一下?” 少林健忽然用双手抱住脑袋,显得很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都死了,你们还不放过她?”少林健小声说着,声音有些颤抖。 贝薇薇觉得莫名其妙,疑问道:“什么叫我们不放过她?” 唐渊的声音柔和了些,说道:“少林健,我们只是想查出真相。孙优自杀的样子很痛苦,存在很多疑点,如果这件事和你没关系,那么你肯定也不希望她枉死。你究竟隐瞒了什么,说出来吧!” 少林健依然抱着头,像是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喝了一口水,说道:“孙优她想要孩子,但是……她生不出孩子。” 唐渊皱眉,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狐疑的问道:“这样的话,就是她自己的原因,你为什么不说?” “她不让我说。”少林健摇摇头,说道:“她和我说过,这是她的秘密,如果我说了出去,她就会和我分手。” “所以你爸妈都不知道?” “我没和任何人说起过。”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意和她结婚?” “不是!”少林健坚定的说道:“我爱她!我愿意和她结婚,哪怕没有孩子都行。可是我每次和她这样说,她就会骂我,说我看不起她,说她一定能生出孩子!她还说……没有孩子的婚姻她宁愿不要!” “既然有这个情况存在,那你们多去看医生,想办法解决就行了,为什么要经常吵架?” “不是我想吵啊!是她一想起自己生不出孩子,就会和我发神经。但每次我和她……那个的时候,她都对怀孕满怀期待,一副完全忘了自己生不出孩子的样子。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她像是两个人。” 唐渊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陷入了沉思。 贝薇薇不去打扰,心理上的问题,唐渊是强项。 过了一会,唐渊问道:“少林健,你觉得孙优精神上有问题吗?” 少林健眼中闪过一道异色,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觉得……没有。” 唐渊将少林健的神色尽收眼底,问道:“她行为上没有什么异常?” “上下班,跳舞,做饭,除了偶尔和我发发脾气,都很正常。” “有没有自残行为?” “没有!绝对没有!” “睡眠呢?会不会被噩梦吓醒来?” 少林健的眼中再次闪过一道异色,一时没有答话。 唐渊盯着少林健的眼睛,说道:“少林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作为一个男人,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明明是孙优怀不上孩子,明明你能接受她,能接受没有孩子的婚姻,可反而是她找你吵,好像所有的错都在你身上。你和她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她的心理上存在问题?” 唐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少林健沉默不语。 唐渊说道:“也许你无法判断心理问题的表现,有些吃不准。那我告诉你,心理有问题的人,往往睡眠都是不好的。” “孙优她,睡眠不好吧?” “经常做噩梦吧?” 见少林健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唐渊知道自己说对了,语重心长的说道:“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说出来吧!就算孙优的自杀和你有关,也没什么,又不是你故意杀了她。” “不!真的和我没关系!”少林健惶恐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有那么一天!” 少林健紧紧的捏着拳头,说道:“那天晚上,我们已经睡了,孙优突然大叫一声,把我吓了醒来。当时孙优眼睛还闭着,睡在床上冒着大汗,我喊她也喊不醒,最后狠狠的摇晃她,才把她叫醒来。她睁开眼睛后,我感到很害怕,因为她的眼神,她的眼神太吓人!” 少林健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当时的恐惧,接着说道:“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都不说,然后抱着我哭了起来。然后,她就和我说了一件事。” 贝薇薇连忙问道:“什么事?” 少林健支支吾吾的说道:“关于她为什么不能再生育的事。” “她说,在和我之前,她有过一个男朋友。那个男朋友……是她的心理医生。” 闻言,唐渊再次感到震惊。 心理医生和自己的病人,他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那个心理医生比她大很多,两人在一起后,孙优为了他堕胎三次,直到不能再生育。后来两人分手了,孙优也不再找他治疗。我听见这个事后,非常生气,去找过那个心理医生,但他态度非常强硬,根本就不怕我。” 9.欠债 “那个心理医生有妻子吗?” “有……但是好像在国外。” “你既然找过他,知道他的地址吧?” “知道。” 问清楚心理医生的地址,又向少林健问了一些事情,唐渊和贝薇薇便结束了这次的谈话,和少林健一起走出了咖啡店。 原本他们以为孙优身边只有岳随和少林健两个男人,却没想到,现在又冒出来了一个心理医生。而且从他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孙优在那个心理医生身上受到的苦最多。 当然,他们并没有排除岳随和少林健的嫌疑。 在唐渊和贝薇薇眼里,少林健的嫌疑依然很大。 三人分前后走出咖啡店,少林健才刚走出去,就被一张大手猛地扯到了一边。甩掉了他的帽子,扯掉了他的口罩。 看见来人,少林健的脸色顿时泛白,连连后退,点头哈腰的说道:“暴熊哥,是暴熊哥啊!” 被少林健唤作‘暴熊哥’的人人如其名,一只手有少林健的头大,身高至少一米九,手臂比少林健的腿还要粗。 少林健这一后退,又有五人将他围住,显然是这暴熊哥的手下。 暴熊怒视着少林健,声音如雷,大骂道:“躲啊?跑啊?” 少林健连忙说道:“给我几天,再给我几天,我一定还钱!” “你拿什么还?” “我……我去找我爸妈!” “我们已经找过了!他们说你输掉的钱,他们不管!” “他们不可能不管的,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我就砍你一只手拿给他们,看他们到底救不救你!” 说着,暴熊朝少林健走了过去。 贝薇薇连忙喊道:“住手!大白天的你们居然在大街上行凶?” 暴熊怒骂道:“滚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关你屁事!” 少林健眼珠子一转,忽然对贝薇薇大喊道:“姐,救我!” “姐?”暴熊疑问。 少林健点点头:“她是我姐姐,那个是我姐夫!” 说着,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贝薇薇和唐渊。 贝薇薇心里一横,心想反正要救他,就认了这个便宜弟弟,大声道:“放开他!不就是还钱吗?你们难道还要命?” 暴熊冷笑道:“对,我们是只要钱,你拿钱来!” 贝薇薇说道:“我现在没有。我带他回去,去找他爸妈要。” “笑话!你当我三岁孩子?今天他走不了!”暴熊挥挥手,两人将少林健架住,往不远处的一张商务车上拖。 “小娘们,你再啰嗦,我连你一起弄!”暴熊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 “都不许动!”贝薇薇忽然掏出手枪。 来往的路人本来只是看看热闹,突的看见贝薇薇手中的东西,顿时吓得往远处跑。 暴熊转过身,被贝薇薇手中的枪惊住了,有些诧异的说道:“这位姐姐你是干嘛的?” 贝薇薇用另一只手掏出警官证,说道:“市公安局的!” 闻言,暴熊有些紧张的情绪反而还放松了些,嘴里邪邪的笑,说道:“原来是警察啊!有种你就开枪啊,我们只是合理收账,又不是作奸犯科。虽然我们暴力了点,但他要跑啊,我们要吃饭,他跑了我们可就饿死了!” 说完这句话,暴熊根本就不怕贝薇薇的枪,依然下令道:“把他带上车!警察就敢胡乱开枪打人?” 贝薇薇气的牙齿咬在一起,握枪的手一直在抖,似乎随时就会开枪。 “冷静点。” 她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然后就看见唐渊朝那辆商务车冲了过去,几番拳脚过后,少林健就被他抓在手上。 见状,贝薇薇连忙将枪收好,跑过去将少林健挡在身后。 暴熊再一次被惊住了,望着唐渊说道:“姐夫,你也是警察?” 唐渊淡然道:“我不是,所以我们可以用社会上的方式解决。” 离暴熊最近的那人怒喝道:“你他妈找死!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暴熊连忙摆手,制止手下说下去,沉声道:“就这么一件小事,用得着自报家门吗?丢不丢人!” 暴熊向前走了两步,拳头捏的咯咯直响,说道:“看你还有两下子,我们打一场,你赢了人带走,要是输了,人不但我带走,你!” 暴熊指了指自己的胯下,说道:“从我这里钻过去!” “废话真多。”唐渊向前走了几步,微微抬头,仰视着暴熊。 两人这样对峙着,俨然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和一个巨人。 被唐渊这样无视,暴熊怒从心起,向前迈出一步,就要动手。就在这时,一辆车猛地撞在商务车上。 暴熊偏过头,大骂:“操你妈敢撞我车……” 那个撞向商务车的车窗摇了下来,暴熊后面骂人的话连忙咽了回去。 他恶狠狠的朝唐渊瞪了一眼,然后朝那辆车跑了过去。 “暴熊,你他妈是不是找死,那个人是梅老大保的。” 一转眼的功夫,暴熊等人和那辆商务车像风一般的离去。 “对不起了,谢谢你们救我。”向唐渊和贝薇薇致歉并道谢后,少林健先行离去了。 唐渊望着远处说道:“看来他和父母的关系不好,就是因为他赌博吧,还欠下了高利贷。” 贝薇薇好奇的问道:“后面来的那辆车是来帮你的吧?唐队,他们是什么人?” 唐渊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不用管那么多。顾青那边问的怎么样了?” “我现在打电话问问。”贝薇薇拿出手机,忽然问道:“唐队,少林健这里的收获不错,他果然被你诈住了。你是怎么肯定孙优睡眠不好的?” “孟婆和我说过,通灵师的那些手段,通常只对精神不好的人有效果。意志坚定,精神状态好,心里没鬼的人,通灵师也拿他们没办法。” 唐渊朝贝薇薇微微一笑,说道:“像你这种正气十足的警官,他们是奈何不了的。” “那是!”贝薇薇挺了挺胸,这时电话接通了。 贝薇薇在电话里和顾青说了一阵才挂掉电话,对唐渊说道:“据孙优要好的同事说,孙优和少林健吵架是因为钱。看来少林健又说谎了。” 10.心理医生 唐渊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后说道:“他没有说谎。只是孙优的同事并不知道孙优无法生育的事。少林健说过,这是孙优的秘密。少林健只是向我们隐瞒了他欠钱的事。” 贝薇薇说道:“孙优没少拿钱给少林健,但都被少林健赌博挥霍掉了。” 唐渊说道:“也就是说,少林健的父母不会帮儿子还赌债,那么帮少林健还债的人是孙优。” 贝薇薇点头:“是的!” 唐渊向前一步,朝停车的地方走去,说道:“少林健没有嫌疑了。” 贝薇薇疑问:“这么果断?” “谁会去害一个能帮自己还债的人?你试想一下,孙优不就是少林健的提款机吗?” 唐渊按住钥匙,给车子解锁,对贝薇薇认真的说道:“分析案情的确要缜密,但在嫌疑人越来越多的情况下,我们的排除法必须要用的果断,不然我们会走进自己创造的迷宫。” 贝薇薇重重点头,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先回去整理各个小组得到的线索,明天我去拜访一下那位同行。”说完这句话,唐渊钻进了车子里。 …… …… 一夜大雨。 城市因为这场大雨干净了许多,气温下降的幅度也挺大。第二天清晨,人们没有纠结于是穿一件卫衣还是针织衫配件小夹克,想都没想就披上了外套。有些夸张的,甚至穿上了小棉袄。不过清晨的温度太低,倒也真还穿的住。 被雨水冲刷过的步行街,地面上的大理石光滑的像是一面面反光的镜子。天色阴沉,时不时的从天而降一场小雨,逛街的人很少很少。 在街道北段有一个酒庄,专售红酒和洋酒,店面装修的很豪华,在城市里颇有知名度。酒庄旁边有一个巷口,唐渊从巷口走进去,绕到酒庄后面,走进一个敞开的小门,进入电梯。 三楼。 唐渊走出电梯,顺着标识牌找到地方后,负责接待的女人便微笑着走过来询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唐渊今天身着一套白色的运动服,看上去很清爽,配上他那干净的脸,很容易让人感到亲切。女人的说词虽然客套,但脸上的笑容绝非纯粹的职业笑容。 “我来找曾医生。” “请问有预约吗?” “昨天打过电话的,相信你一定做了记录吧?” 女人并没有翻阅什么记录,想了想,问道:“先生贵姓?” “我姓唐。” “好的,唐先生,请跟我来。” 唐渊随着女人的带领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显然曾医生的办公室就在这最后一间。办公室在唐渊的左侧,然而唐渊却朝右侧望去,因为右侧……居然是安全通道,也就是楼梯口。 唐渊有些意外,不明白这位医生为什么要把办公室选在安全出口的对面。如果是这样的话,客人前来拜访不走电梯,那就可以绕开前台直接去敲他办公室的门了。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女人轻轻敲击大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扁扁的声音。 “唐先生,请进。”女人向唐渊伸出手。 两人走进去后,女人简单的向曾医生说了下预约情况,便先走出房间。 “唐先生,请坐。”曾医生抬起头,这是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 唐渊慢慢地向对方的办公桌走去,同时环顾四周,发觉这里比自己的咨询室要大一些。里面用帘子还隔了一层,此时帘子往两边拉着,能看见里面的一些设备,都是帮助治疗用的。 唐渊在椅子上坐下,这才仔细的去看曾医生的脸。 他的年纪看上去和唐渊差不多,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但实际上比唐渊要大几岁。架在鼻子上的金丝边眼镜,和他浅色西装上的金色纽扣呼应,又显得他多出了一丝贵气。 “曾医生,你好。” 曾医生对唐渊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金色钢笔放下,说道:“我叫曾鸣。唐渊老师,你是哪里不舒服,不知道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唐渊疑问:“你认识我?” “你说笑了,唐老师这一年来在柳州市可是知名人物,我作为心理学研究的同道,岂有不认识唐老师的道理?” 唐渊摇摇头:“看来我还是不够低调。” 曾鸣说道:“媒体要捧你,你低调不起来。” 大门此时响了两声,开始接待唐渊的那个女人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马克杯走了进来,将马克杯放在唐渊面前。 唐渊朝杯子看了一眼,说道:“很贴心,现磨咖啡。” 曾鸣说道:“还好唐老师喜欢咖啡,如果爱茶,那我这里就拿不出什么好茶叶了。” 唐渊有些意外,说道:“你对我很了解啊,是知道了我要来找你吧?” “唐老师,你现在是我们这些同道的研究对象,知道你的一些兴趣爱好并不奇怪。” “这种感觉不太好。有点像……被围观的猴子。” 唐渊端起马克杯吹了吹,并没有喝。 “老师,教授,警察,咨询师……”曾鸣向后轻轻仰去,靠在柔软的办公椅上,说道:“身兼数职,你忙的过来吗?” 唐渊说道:“看来你们对我还是有点误会,我早已经不是警察了。” “可是你做的是警察的事。柳州市的恶人真是倒霉。” “如果真能让他们倒霉,那倒是件好事。” “孙优的事与我无关。”曾鸣微微仰头,竟然先说起了这个话题:“得知电梯自杀案的死者是她,我也很惊讶。” 唐渊说道:“看来你早有准备。” 曾鸣摊手,说道:“都是聪明人,何必绕圈子?毕竟和她有过那么一段,警方如果对孙优的自杀有怀疑,那肯定会从我这里寻找线索。” “只是我没有想到,来的是你。” 唐渊没有问孙优的事,而是凝视着曾鸣,问道:“你觉得这对你来说,是坏事还是好事?” 曾鸣平静的说道:“来的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我自己心里有没有鬼。” 唐渊问道:“那你心里有鬼没有?” 曾鸣微微一笑:“唐老师,你觉得呢?” 唐渊也笑了。 从进门到现在,除了观察办公室里的情况,唐渊一直都在注意着曾鸣的每一个细节。坦白讲,他没有从曾鸣这里找出一丝破绽。 曾鸣表现的很自然,让人看不出任何可疑的地方。 厉害的对手。 如果他是对手的话,唐渊想。 唐渊来之前便有心理准备,这注定是一场心理上的交锋。 唐渊说道:“既然你开门见山了,那我们就说一说孙优的事吧。” 曾鸣身体前倾,说道:“我和她早就分开了。对于她现在的事,我一无所知。” 唐渊微微一笑,手指在杯子上抚摸,说道:“不聊她现在的事,我就想和你聊聊她的过去。” 11.交锋 曾鸣的办公室比唐渊的大,办公桌也比唐渊的大。他的桌子上有电脑,但他还是习惯用钢笔在本子上写字。唐渊朝他的那支金色钢笔扫了一眼,看出是价格不菲的名牌。 老实说,曾鸣的钢笔字写的不错,唐渊也不由得从心里欣赏这个同行的某些方面。大气,有品位,无论是身上的衣服还是办公室的摆件,都是价格昂贵的高档货,但搭配的非常有水准,不是那种只知道认价格的暴发户。 唐渊看着曾鸣在本子上写的字,说道:“尽管我不是来找你问诊的客人,但你这样无视也确实不太礼貌。” “抱歉,还有几段话写完就好。”曾鸣低着头,表示歉意。 “你在写什么?”唐渊很好奇。 “日记。” “上午写日记?” “我的习惯或许和别人不同,我习惯在上午记录前一天发生的事。” “无论怎么说,写日记都是一个好习惯。” “是的,这说明我没有秘密。” “日记本身就是秘密。” “不。”曾鸣摇头,果断的说道:“日记看上去是很隐私的东西,但实际上总会被人看到。所以说有写日记习惯的人,本身就是没有秘密的人。” 唐渊忽然想起了李桐的日记本,正是因为日记里的内容,才让他怀疑到李钰是真凶。 唐渊点头:“我认同你这个观点,受教了。” 曾鸣微微一笑:“过奖。” 唐渊说道:“既然你没有秘密,相信也不怕和我放开了聊聊。” 曾鸣没有回应,而是依然自顾自的写着字,大概过了十分钟,他才放下钢笔,将日记本合拢,拿起桌面上的座机。 “上午的预约取消,客人如果有时间,就改在晚上九点。” 说完这句话,曾鸣放下话筒,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唐渊,说道:“抱歉,久等了。如果有需要,咖啡可以续杯。” “一杯就好。”唐渊放下马克杯。 曾鸣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询问我和孙优的过去,我认为你从她过去的事情中找不到她自杀的原因。” “能不能找到是我的事,曾医生配合就好。” “我没问题,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唐渊顿了一下,身体前倾,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说道:“孙优的心理疾病的病症是什么?” 曾鸣猛地一愣,但马上恢复平静,疑问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怎么?你对你的客人的病症都不清楚?” “我想你搞错了,孙优是我的前女友。” 曾鸣不甘示弱,冷笑道:“唐老师,对一个心理医生用诈唬的手段,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好主意,所以我肯定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唐渊微笑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孙优既是你的女友,也是你的客人。” 唐渊又补充一句:“更准确的说,孙优先是你的客人,然后成为了你的女友。那时你已经结婚了,孙优只能算是你的情人。” 曾鸣眯起了眼睛,不再说话。 唐渊看着他说道:“你说了的,都是聪明人,不必绕圈子。我如果不知道这些事情,不会说的这么肯定。” 曾鸣问道:“你和孙优认识?” 唐渊说道:“还真的是认识!只是这些事不是孙优告诉我的。” “他男友告诉你的?” “嗯。” “那个女人!我就知道,她男友靠不住!”曾鸣愤愤的锤了下桌子。 唐渊悠悠的说道:“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尤其是异性,病人很容易对心理医生产生移情。因此,行业里有明确的规定,心理医生和自己的病人绝对不能发生肉体关系。违反者,将被永久除名,踢出行业外。曾医生,你很有本事,你居然躲了过去。” 被揭穿后,曾鸣反而冷静了许多,说道:“这种事并不少见,我有我的办法。” “是的,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无论你怎样做,前提是孙优必须要配合你。” “那是当然。” “那个时候,孙优比现在还要年轻,如花似玉。她不但甘心给你做小三,还愿意为了你的地位给你保守秘密,甚至于为了你堕了三次胎,导致无法生育。你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她如此对你?还是说……她不但对你移情,你还适当的给她做了催眠?你我都清楚,心理医生对病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果有心干点什么,病人通常难逃厄运。” “你胡说八道!”曾鸣表示不满,厉声道:“我和她是爱情,我没有对她用任何手段!” 说着,曾鸣又锤了一下桌面,喝斥道:“她怎么能把这些事都告诉她那个小男友!我和她说过,这个男人靠不住,成天就只知道赌博。孙优把这些事一告诉他,他马上就来找我的麻烦。说来可笑,我以为他是想要揍我一顿,却没想到是要找我讹钱!我很怀疑,孙优就是因为他而自杀!” “这么说,你和孙优一直有联系?” “没有联系。上一次联系,就是因为她男友来找我的麻烦。” “我觉得或许不是这样。”唐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窗帘,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孙优的病症是什么,但通过少林健对她的描述,我能断定她有不同程度的人格分裂。在没有受到刺激的情况下,她能够正常生活。但若是受到刺激,她的症状就会让她呈现出两面性。” 唐渊望着窗外步行街的景致,外面又下起了小雨,路上的行人更少了。 他背对着曾鸣说道:“孙优为了不能再生育的事情悲伤、痛苦的时候,她是现在的自己。可在与少林健做爱,并为了生育的事争吵时,她却是以前的自己。在那个状态下的她,在心里认为自己是可以生育的,所以她不会觉得自己错了,都是别人的错。” “少林健不理解她,不能让她的病情得到缓解。于是她就来找你,因为她知道,她痛苦的根源就是你。我想,你们肯定也激烈的争吵过,但是你拿她没有办法。她不是少林健,她不会找你要钱,她想要的只是孩子。可是这个问题,是用钱都解决不了的,你根本就解决不了她的事。但是她有病,她执拗,她会用你最害怕的事情来威胁你。” 唐渊转过身,忽然盯住曾鸣的眼睛,说道:“你拿她没有办法,又不想让自己身败名裂,于是你动了杀心,害死了她。” 12.唐渊的判断 唐渊将自己的推理一连串的说了出来,如同炮轰一样。无论是以前的梅少聪,还是现在的少林健,都在他的这种方式下露出过马脚。 但曾鸣和他们都不一样,他面不改色,脸上甚至流露出冷冷的笑。 曾鸣说道:“我害死了她?怎么害死的?电梯里的视频看的很清楚,她是自杀。” 唐渊朝办公桌走去,说道:“她自杀的样子很诡异,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实际上,她是产生了幻觉。” 唐渊将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曾鸣,说道:“我是心理咨询师,不能直接给客人开药。但你不同,你是心理医生,你能直接给客人进行药物治疗。只要你对孙优催眠,再配合上药物,让她产生幻觉是很容易的事。” 曾鸣闭上眼睛,不屑的一笑,说道:“唐老师不愧是教书的,故事编的挺好。” 唐渊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表扬我的推理水平。” 曾鸣说道:“这个故事的逻辑没有问题。但是,你应该知道,催眠和药物让人产生幻觉是有一定周期的。如果这样推理,那么在孙优自杀前的一段时间,我必须要和她有过碰面。那么……你能拿出我和她碰面的证据吗?” “当然拿不出。”唐渊马上说道:“因为我根本就还没有查。” 曾鸣说道:“你查吧,希望你能尽快查到。” “看来真的和曾医生没有关系啊……”唐渊忽然笑了,在椅子上坐下,说道:“别生气,我只是例行公事的推理罢了。” 曾鸣冷笑道:“你这把刀太锋利,太容易误伤人。” 曾鸣也站了起来,唐渊这才看到他的身高,个头偏矮。 “半年前你们学校的那个案子,你还误伤到梅家兄弟的孩子吧?所以说,刀太锋利并不是好事,误伤到别人也就罢了,往往还容易伤到自己。” 唐渊重重点头,诚恳的说道:“曾医生是前辈,句句真理,再次受教。” 这次曾鸣没有再谦虚的说“过奖”,只是静静的靠在椅背上。 唐渊动了动手指,说道:“既然都坦诚了,那就和我说说孙优当时的心理状况吧!如果和曾医生没有关系,我也能帮助你尽快的洗脱嫌疑,省得警方再来打扰到你。” …… …… 从曾鸣的诊所出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中甚至渐渐出现了有些刺眼的阳光。唐渊很喜欢这种阳光刺破云雾的感觉,因为这总能提醒他,无论迷雾多重,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如果把曾鸣当作对手,那这个对手并没有让唐渊失望,虽然并非无懈可击,但确是一次有难度的交锋。 对于孙优的病情,曾鸣说的很清楚,同为做心理学研究的唐渊,能深刻的理解到孙优的心理症状。 孙优从小梦想着做一名舞者,这点受到了她妈妈很大的影响,她妈妈就是一位职业的舞者。然而随着她父母的感情问题,导致婚姻破裂,她妈妈离开了家,而她爸爸为她找了一个后妈。 这个后妈起初对孙优还不算太坏,但为了不让孙优的爸爸看见孙优跳舞而想起前妻,居然强烈反对孙优跳舞,扼杀了孙优的梦想。孙优还小,斗不过后妈,只得顺从家里对她的安排。等到她长大成人,却已经过了跳舞最好的年龄。无论是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是后妈,孙优都怀着深深的恨意。 她是个乖巧的女孩子,不会表面上表达出对父母的不满,甚至于在外人眼里和她后妈都相处的很融洽。但其实,这种恨意已经根植在她的潜意识里,却又无处发泄,造成了她严重的心理问题。 曾鸣了解了孙优的情况后,安慰她,并鼓励她把跳舞当成终生的爱好,孙优因此对曾鸣产生移情。曾鸣没有把持住,和孙优发展了地下恋情。 在说到感情方面的事情时,曾鸣没有任何遮掩,坦白的样子就像是在叙说着别人的故事。他说他已经放下了,和孙优也是好聚好散。对于孙优的死,他也只是稍稍伤感,不过是感叹前女友香消玉殒罢了。 他的表现很正常,唐渊找不出任何破绽。 步行走到步行街的尽头,唐渊依然还在回想着曾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他已经把少林健排除了,那么现在还可疑的就只有曾鸣和岳随,他觉得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尽管曾鸣最不可疑,但从直觉上来判断,他还是认为曾鸣的嫌疑最大。 因为曾鸣有潜在的动机。 只是,唐渊对他的动机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他找到自己停车的位置,刚把车门打开,脑海里灵光闪过,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连忙钻上车,再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在手机里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是打给顾青的。 “顾青,在忙吗?” “唐老师,我和贝队长在医院,有什么事,您说!” “上次我们一起去水月舞蹈学校,你看见的那个英伦青斯普朗的……叫什么?” “叫蒋才,我记得他。” “你有办法接近他吗?或者通过你在剑桥的同学?” “我可以试试,问题应该不大。” “好,你尽快的去找他,让他帮忙给我们查个东西。” “查什么?” “用他的手段调查孙优的上网痕迹,以及孙优的邮箱、云盘这些具备储备功能和中转站功能的东西。”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会,杂音渐渐小了些,应该是顾青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唐老师,你发现了什么吗?” “这只是一种判断。孙优既然还对曾鸣和她的事耿耿于怀,并且告诉了少林健,那么她很有可能私藏的有针对曾鸣的证据。我们设想一下,如果说孙优拿着这些证据去威胁曾鸣,那么曾鸣就有足够强烈的杀人动机了。” “我明白了!”电话那头回应的很坚决,虽然看不见,但唐渊觉得他应该在点头。 “你找蒋才之前先调查一下,看他和岳随的关系是哪种程度。如果不是太亲密,那最好不要让岳随知道。” “是!” 13.老男人?单身狗? 挂掉电话,唐渊靠在椅背上长呼了口气。有种直觉告诉他,他的判断应该没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直觉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曾鸣和他是同行,他能从曾鸣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些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 敏锐,嗅觉。他刚进入警队的时候,当时的队长和他说过这两个词。 随着他屡破大案,他觉得直觉更为重要。 但敏锐,嗅觉,又何尝不是直觉的一种? 他发动汽车,忽然想去一个地方。 西坡桥下。 又有一个多月没去看老爷子了,去陪他下几局棋吧! 另唐渊诧异的是,离天黑还早得很,老爷子居然不在。 西坡桥下是老爷子每天必来的地方,今天没来,会不会是生病了? 唐渊很担心,于是直奔老爷子家里。 老爷子住的还是当初军转干部退休后安置的那个破旧的小院,唐渊不曾一次提出来要给爷爷换个地方,并且以自己的名义给爷爷买了间一楼的新房子,但老爷子舍不得他那些花花草草,说现在的新房子养这些东西不方便,也就一直拖着没搬。 唐渊有钥匙,打开门走进院子里,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浇花。 见爷爷精神状态没什么问题,唐渊收起了关心的话语,用和平常一样的语气说道:“老爷子转性了?今天不去下棋,可把桥下的老头子老太太们急坏了。” “我有那么重要吗?”老爷子盯着眼前的那盆花,也没有看唐渊一眼,说道:“他们的棋技太差劲,越玩越没有意思。现在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一群年轻人还比不上我这个老头子。” 唐渊有些无语,心想您老人家口中的年轻人,也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吧? 老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小棋那孩子不错,等他当兵回来后,我再培养他一段日子,他的棋技以后不在我之下。” “看来您已经对我失去信心了。” “你啊!”老爷子这才朝唐渊望了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一会老师,一会医生,一会警察,不专心。或许会有些成绩,但难成大道。” 唐渊被老人家当面批评的有些尴尬,朝屋子里望了望,说道:“我很久没来了,屋子需要收拾吗?我喊小昭来帮帮忙。” “小昭那孩子早来过了,还需要你喊?”老爷子将洒水壶放下,仔细的观察眼前的花:“人家比你有良心,因为小棋的事,她记着我的好,每个星期都会来给我打扫屋子。” “这我真不知道,那我得好好感谢她。”唐渊是真不知道。 “哼,那你恐怕不止感谢她一个了。” “什么意思?” 老爷子吹了吹胡子,说道:“小昭一个星期来一次,还有个叫苏曼的孩子一个星期来两次。” 唐渊忽然一愣,说道:“这……我也不知道。” 他很难得的像个孩子似的摸了摸头,笑道:“她们对工作真是尽职尽责啊,我回去后就好好的表扬她们,请她们大吃一顿,再发点奖金!” 老爷子白了唐渊一眼,说道:“你说你这个结过婚的老男人,在我面前装个屁!你难道不清楚她们是怎么想的?她们难道是为了工作?还不是为了你这只单身狗?” 靠…… 唐渊噎住,内心深处仿佛有万马奔腾。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说成是老男人,还被讽刺为单身狗! “爷爷,你这些话在哪学的?还单身狗?” “苏曼教我的,我觉得很形象嘛,单身狗不就是形容你和我吗?” “爷爷现在心态很好嘛……”唐渊像个幽怨的怨妇。 老爷子伸出手拨动着花瓣,头微微扬起,说道:“小昭那孩子长得挺漂亮的,清秀,文静,做事情很细致,是一个良妻贤母。苏曼嘛,虽然大大咧咧了点,但性格活泼,待人热情,和我这个老头子都有说不完的话。嗯,还真是不好选啊!” “爷爷,你冷静点,先停下来好吗,我怕你心脏受不了……” “你别糊弄我!一个男人,没有什么事是挺不过去的。以前的都成回忆了,赶快再成个家!” “是是是,我听您的,我会好好考虑的……” 为了不让爷爷再继续碎碎念下去,唐渊连忙说道:“爷爷,你还没告诉我,今天为什么没去西坡桥呢!” 老爷子说道:“过来,看看这些花。” 唐渊这才发现,老爷子面前的花非常漂亮,红彤彤的,颜色非常鲜艳,开的也很饱满,第一眼看上去像桃花,但仔细的观察,会发现又和桃花不同。 “这花真漂亮。” “这叫一品桃红,很少见的花种。” 唐渊伸出手去抚摸花叶,老爷子连忙说道:“轻轻摸,别把它弄破了。” “我知道,不会弄坏您的宝贝的。” “我是怕你中毒。这种花的花瓣和茎叶吃下去会让人吃死的,里面的液体流在了皮肤上,也能让你皮肤溃烂。” “这么危险,还养它干嘛?” “好看啊!反正我这里没有孩子和宠物!” “好看的花挺多的,也不一定非要买这个吧?” “这是朋友送的。” 老爷子侧过身,去看另一盆花草。 “今天上午来了个老朋友拜访我,他知道我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就给我带了几盆少见的品种过来。你看这个,燕子掌,那可不是一般的仙人掌可比的。” “这个有毒吗?”唐渊只关心这个问题。 “也有毒性,总之不能吃。”老爷子吹吹胡子,说道:“别那么胆小,很多花草都是有毒性的,但谁会去吃它们?” 唐渊打量着燕子掌,绿色的植物,和多肉有点像,但比多肉要大。 唐渊说道:“看来就是因为朋友来了,就没去西坡桥吧?” “嗯,老朋友了,也是个年轻人。他爸爸比我还要大几岁,当年还帮助过我呢!” 听见这话,唐渊已经明白了,这个年轻人至少也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老爷子接着说道:“这个小伙子很了不起的,中医大师,这些年又是出书又是讲课,大器晚成。” 听见“小伙子”三个字,唐渊心里仿佛“咯噔”一响,有一种想怒吼的冲动。 爷爷,你叫一个七十多岁的人小伙子,却喊我老男人? 他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爷子顺手从花盆旁拿起来一本书,说道:“他写的书,养生方面的。” 唐渊定睛一看,书名是《养生的心态》,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好像看见过这本书。 14.是毒也是药 《养生的心态》! 没用多久唐渊便想起来,在水月舞蹈学校的时候,郑琪当时正在看这本书。 唐渊想了想,问道:“作者是不是叫欧阳饱食?” 老爷子点头,言语里甚至有自豪之意,说道:“是的。” “那他最近的确挺火的。真没想到啊,爷爷居然还认识这种名人。” “爷爷的英雄事迹有必要都说给你听吗?你一个月都难得来看我一次,你知道个屁!” 唐渊无力反驳。 他不愿多来,并不是讨厌老爷子,也不是不孝顺,而是怕来了以后,触景生情,想起女儿远远。 这个地方,随意往院子里扫一眼,就能看见远远的痕迹。 在那棵树下,远远坐在爷爷的腿上,听爷爷讲故事。那是一个大热天,懂事的远远还拿起蒲扇给爷爷扇风。但因为她的力气太小,蒲扇太大,远远总是拿不住。蒲扇掉下来后,爷爷又要去捡,如此反复,却乐此不疲。 那个角落里,远远最喜欢坐在那里看那几盆太阳花,她说太阳花很漂亮,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不知道有多少次,她就在那里看的睡着了。唐渊想把她抱回屋里,却被爷爷阻止。爷爷说,就让孩子这样睡着,盖点被子就好,等到她醒来一睁眼,就能马上看见自己最喜欢的花了。孩子的世界嘛,要让他充满快乐。 甚至于在院子的门前,一条恶狗对着院子里狂吠,远远吓得躲在爷爷身后。可当爷爷拿起棍棒将狗赶走后,远远就会马上跳出来,叉起腰凶凶的骂那是一条笨狗。 回忆太多太多…… “欧阳现在正在研究花草中的药性与毒性,他这次来柳州办事,虽说是顺便来看下我,但也有些关于花草的事要向我请教。别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我懂的东西多着呢!” “谁说爷爷没用了,爷爷比年轻人有用得多!”唐渊看出来爷爷今天的心情确实不错,连忙接上一个马屁。 老爷子今天的说话欲很强,或许也和唐渊很久没来了有关,但他又岂会明说?他交替的看了一眼一品桃红和燕子掌,说道:“这两种植物都有毒性,不能食用,茎叶中的液体流在皮肤上对皮肤有很大危害,流入眼睛里甚至会导致失明。这些都是记录在植物特性中的常识。” “但是这一品桃红。”老爷子指着一片花瓣说道:“它的花粉对人体并没有直接的害处,可若是被吸进人体,又或者通过皮肤进入人体,再与燕子掌的内额液体相遇的话,会产生让人致命的毒素。” “爷爷你懂得真多。”唐渊这句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这是欧阳研究出来的结果,我只是帮助他辅助验证。”老爷子也不居功。 唐渊疑问道:“他现在是养生专家,做这些有毒的研究干什么?” “毒药相依,往往一种最有毒的东西,常常是能救命的良药。” “听上去挺吓人,如果说这种研究需要做实验的话,欧阳大师不是很有风险?” “所以我说他了不起。” 唐渊明白了。他很少见爷爷如此去肯定一个人,原来爷爷真正肯定欧阳饱食的原因就在于这里。 唐渊说道:“就像彼岸花,虽然有毒,但却也是药,从根茎中提取的加兰他敏,可以用来治疗小儿麻痹症。” 老爷子点头,说道:“就是这个道理。” 爷孙俩就着花草的知识又聊了一会,这让唐渊很难得的体会到,和爷爷在一起居然没有聊到有关于下棋的话题。 不过没有特定的事情做,一个下午的时光还也算漫长。欣赏完花草后,爷孙俩回到屋里,吃着点心喝着茶,终于还是摆好棋子开始厮杀。 唐渊依然不是爷爷的对手,往往看似胜局已定,却被爷爷反败为胜。在弈棋的过程中,爷爷又会以棋喻人生,给唐渊讲一些道理。 尽管一直在输,唐渊却感到很满足。他觉得自己今天来对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爷爷待在一块了。爷爷虽然表面上对他并不在意,但他心里却很清楚,爷爷就只有他一个亲孙儿,他就是爷爷最亲的亲人。要不然爷爷也不会和梅家兄弟达成协议,让他们暗地里保护唐渊。 在将近黄昏的时候,唐渊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让他有些意外,居然是孟婆打过来的。 孟婆在电话里说的很简单,约他晚上八点青年揽月公寓,孙优的租房见。 唐渊感到更意外了。孟婆是那种自己自由快活惯了,不喜欢管闲事的人,就算去找她帮忙她都会尽量推诿,这次居然主动帮忙了?这让唐渊越发的感觉到,电梯自杀案恐怕真没那么简单,极有可能和通灵师有关系。 唐渊计算了时间,便钻进厨房给爷爷做饭,陪爷爷小酌了几杯后才离开。 离开前爷爷还不忘嘱咐:“记得快点再成个家,别拖。人呐,拖着拖着就只想一个人过完余生了。” 唐渊连忙点头称好。 爷爷继续说:“小昭和苏曼这两孩子不错,依我看,就从她们两个之间选了!” 唐渊觉得爷爷的酒量下降了,擦汗说道:“她们都还是孩子,苏曼还没毕业……” “这算什么?我和你奶奶在一块的时候,你奶奶还没有苏曼大……” “好吧,爷爷,你别送了,我会认真考虑。” “你和她们两个说,不用每周都来我这里,真想给我收拾房子的话,一个月来一次就行了。像她们这样来的次数太多,我这破房子一个星期被她们收拾两三次,看着都跟新的一样,一点老人味都没了。” “是是是……”唐渊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因为喝了酒,唐渊把车停在了爷爷所在的小区里,坐出租车去了青年揽月公寓。 到达青年揽月公寓的时候,时间距离八点已只差十分钟。唐渊暗想时间刚好,便用正常的步行速度走到孙优和少林健住的那一栋,在电梯前等候。 他想,孟婆约他来这里,难道是已经找少林健聊过了? 公寓里上上下下的人并不多,唐渊周围没有人和他一样等候电梯,电梯下来后,也没有人走出来。 唐渊扯了扯运动衣的袖子,走进电梯。 他按下孟婆告诉他的楼层,便静静等待。 电梯有些轻微的不规则的响动,他朝上方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问题,继续等待。 无人的寂静像根针一样刺痛着唐渊的皮肤,电梯里的温度比外面低很多,让唐渊突然警觉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电梯…… 就是孙优自杀的电梯! 15.电梯惊魂 按理说,电梯里出了人命,电梯肯定会停止运行一段时间。更何况,监控下还拍摄到了诡异的画面,胆子小的人还有谁敢坐?可是公寓的物业被网上谩骂的评论激怒了,索性将电梯像往常那样开着,爱坐不坐。 唐渊忽然想明白了,不是公寓的人少,是住在这一栋的人恐怕没有谁敢坐电梯,估计他们都是走的楼梯吧? 恐怕走楼梯的时候也得小心翼翼吧? 唐渊定了定神,他并不是害怕,只是觉得电梯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朝摄像头望去。 他心里一惊,摄像头居然被白色胶布遮住了! “咣咣——” 电梯忽然一阵振动,让唐渊险些摔倒。唐渊保持平衡站稳后,电梯居然开始加速上升,而且速度越来越快,难以控制。唐渊连忙去按下最近的楼层,又把上面的楼层都按了一遍,突然发觉自己的举动和视频里的孙优一模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心情更加紧张,手心里渗满了汗。 电梯还是没能停下,已达到了一种惊人的上升速度,仿佛再不停止就会从楼房中冲出去。唐渊手边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他只得退到角落里,用手掌按住左右。 “砰!” 电梯发出一声巨响,停了下来,电梯门徐徐打开。 唐渊一脸诧异的朝电梯外望去,不是走廊,也不是通道,也没有正对着电梯的防盗门,而是水,很多很多的水。 这些水滚滚而来,川流不息,像是一条奔腾的大江。 江面上,漂来一只红色的小舟,上面摆放着许多东西,花花绿绿的,五颜六色,竟然是许许多多的玩具娃娃。在堆砌成山的娃娃之中,还有一对母女。女孩站在船头,手中抱着一个熊娃娃,兴奋的望着远处,嘴中叽叽喳喳的的不知在和母亲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女人看着女孩的背影,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 唐渊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没有谁比他还熟悉这对母女,小舟上的人就是他的前妻和女儿! 唐渊大喊道:“远远!水月!” 小舟并没有朝他而来,只是从他眼前横着漂了过去,并没有听见他的呼喊。唐渊不放弃,倚在电梯门边放声大喊,如果母女二人再听不见,他甚至想要跳入江水之中游过去。 小孩子的听觉似乎好些,唐远远像是听见了,偏过头朝唐渊望了过来。 下一刻,唐远远在船上蹦蹦跳跳,大声喊着“爸爸!” “远远!来,过来!”唐渊向唐远远招手。 赵水月也看见了唐渊,和唐远远一起向唐渊挥手。她们站起来,似乎想调转小舟的方向。 可就在这时,一道大浪突然从舟低掀起,竟直接将小舟掀飞。 红色的小舟就像一片血红的枫叶,在江面上飘荡,最终沉了下去。 唐渊的心也随着沉了下去。 赵水月的身影已不知所踪,唐远远胡乱的摆动着手臂,还在江面上挣扎。 “远远!爸爸来救你!” 唐渊怒吼一声,顿时往江水中跳下去。可电梯门外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墙,让他无法再前进哪怕一步。 唐渊瞪大眼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远远一点点的沉下去,被江水吞噬,愤怒的用拳头捶打眼前看不见的墙。 明知自己的孩子生命垂危,却束手无策,这种无力的感觉,让唐渊悲伤的情绪彻底被愤怒掩盖。 一年前他体会过这种痛苦,但那时他并没有亲眼所见。现在,这种痛苦更为真实,更为强烈。 他使出所有的力量,用拳砸,用脚踢,可那无形的墙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继续打,继续踢,心已经麻木,身体也已经麻木。 渐渐地,唐远远失去了力气,只剩下脑袋,只剩下头发,然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奔腾的江水变得浑浊,渐渐变红,变黑,变得暗红。 江水转瞬间变成了血水。 一股难闻的血腥味穿过无形的墙,钻进了唐渊的鼻子。 似乎是受到了这种气味的影响,唐渊的眼睛里顿时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再往那些血水望去时,血水已经不分天地的翻滚起来,最终缓缓的向上升起,汇成了三个滴血的字。 幽冥社。 唐渊看着那三个字,像野兽般嘶吼起来。 “当!” 他眼前无形的墙此时像玻璃般碎裂,然后化成碎片纷纷落下。一条血路在唐渊的面前铺开,只要唐渊愿意,他就能踏上这条血路去将那几个字撕碎。 但这一刻,已经发狂的唐渊反而冷静下来。 他弯着腰,双手撑住大腿,闭上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不再去看那几个字,也不再去想任何事,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的血丝已消失不见。 “轰!” 也不知是电梯轰鸣一响,还是他脑海里发出冲击的声音,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为之一顿。 他摆了摆脑袋,向前望去。 紧闭的电梯大门,此时正缓缓的打开。 电梯外是他走进来的地方,一楼。 然后他看见了一道靓丽的身影。 宽松的白色毛衣,紧臀的牛仔九分裤,一个容貌年轻的跟少女一样的女人,正对着唐渊发笑。 孟婆。 唐渊知道刚才经历的一切结束了,再大呼了几口气,走了出去。 孟婆微笑着向他走来,手中递过来几张纸,说道:“别紧张,先擦擦汗。” 唐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汗如雨下,无论是头发还是脚底,以及贴身的内衣裤,都已湿透。 整个人恍如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唐渊用纸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问道:“肯定是你弄的吧?” 孟婆微笑不语。 唐渊瞥了她一眼,说道:“你这种和朋友见面的方式,真的不太好。” 孟婆说道:“你难道没意识到我是在帮你?” “帮我?你帮我什么了?” “让你感受一下孙优所经历的恐惧感觉,是不是会对你破案更有帮助?” 顿了一下,孟婆接着说道:“当然,你的感觉肯定没有她强烈,也没有她持久。你的精神虽然不太好,但意志却很坚强。可是看你现在的样子,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孙优又怎么会受得了呢?” 唐渊感到很意外,望着孟婆的眼中冒着光,说道:“看来你已经有调查结果了,真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帮忙!你出什么事了?” 16.恶意 楼下无人。 虽然还只是晚上八点,但电梯前除了唐渊和孟婆,连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那些住在这一栋的人,估计全绕到另一边走楼梯去了。 因为人少,电梯前照明的灯有意只开了一盏,灯光微弱,星光又黯淡,光线十分昏暗,这样恐怕让那些有胆子坐电梯的人在走到这里时,都会望而生畏,从而心生退意。 孟婆的眼睛很大,像漫画里的少女,在昏暗的黑夜中仿佛两颗宝石。 “能不能念我点好?”孟婆瞪了唐渊一眼,但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凶。 “我只是好奇你主动出现。” “这个案子的灵异都摆在明面上来了,你们没有用自杀结案,那在调查过程中肯定会来找我。你要在柳州找我,不知又要动用多少人脉,惊动一些人。与其这样,我还不如自己出来。” 唐渊笑了,在电梯里产生的紧张情绪平复下来。孟婆在他心中一直都是神秘,美丽的形象,今天他却觉得孟婆还很可爱。 很莫名的,唐渊脑海里闪过爷爷对他说的话。 你尽早成个家吧! 远远的事还没有结束,唐渊心里没有一点成家的心思,但却因为爷爷这句话让他往男女之事上想了一些。 小昭和苏曼,都是她的学生,就论这个身份,他便觉得不合适。尽管以前有杨过和小龙女,现在有花千骨与白子画,但他自己过不了这个坎。 而孟婆,似乎是为了躲避幽冥社的寻找,气质多变,风格多变,但无论她把自己打扮成哪一种类型,都是那种让男人最想得到的。 她对男人的吸引力,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 在这一点上,唐渊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也很喜欢孟婆这样的女人。 当然,他此时对孟婆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只是从远远出事后到现在,也只有孟婆能让他往男女之事上多想一些。 不过他也很清楚,他和孟婆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想到孟婆在夜总会养的那群鬼小姐,唐渊就觉得不寒而栗。 和这样的女人睡在一起,谁能保证半夜起来上厕所不会在床上和床边看见点什么? 发现左边睡着孟婆,右边还有另一张女人的脸? 在经过洗手间前的洗手池时,看见镜子里并没有映出自己的样子,而是另一个人? 衣架上挂的明明不是衣服,而是一个像吊死鬼一样的家伙? 越是这样想,唐渊便觉得背后越是凉飕飕的,仿佛有种阴风从电梯里吹了出来。 看着唐渊的脸色变幻不定,孟婆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还没回过神啊?” “我……好多了。”唐渊定了定神,说道:“你查到些什么?” 孟婆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还记得李奶奶家里那些凶煞的阵法吗?” 唐渊点头道:“记得,你当时还特意去看了一次。” “对那些阵法我已经很熟悉了,也找到了破解的方法,并且通过那些阵法领悟了一些东西。说实话,每次有新发现的时候,我都对李奶奶充满敬佩。她……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 孟婆指着唐渊身后的电梯,说道:“这里被动过手脚,手段很简单,但对凶手要针对的对象来说,却很致命。” 唐渊转过身,和孟婆并肩而站,看着电梯:“这里面有阵法?” “算不上是阵法,只是一些简单的布置。让这个电梯里,充满了恶意。” “恶意?” “更准确的说,是恨意。” 孟婆扬起手,手中已多出了一根细长的烟。她点烟时,宽松的毛衣袖向下褪去,露出了她手腕的那个系着铃铛的手镯。 孟婆红唇微启,轻轻地吸了口烟,说道:“我不知道你刚才在电梯里看见了什么,但从你的怒吼来看,你非常愤怒,你的眼神里充满了恨。如果不是你的意志力够强,这电梯门怕是会被你毁掉。” 唐渊神情严肃,说道:“我看见……远远。看见她离开我。还看见了幽冥社……” “因为你心里最恨的是幽冥社,而你恨他们的原因就是因为远远被害。” 孟婆解释道:“凶手做了简单的布置,但因为是灵异的手段,他不会冒着风险再来这里消除,从而引起警方的怀疑。因为他很清楚,他的那些手段警方发现不了,就算意识到了,也没有证据。就像我现在洞悉了他的手段,却也无法交给你作为证据。” 唐渊说道:“但你看明白了这种阵法,所以你也能启动它,从而让我产生幻觉?” “是的。”孟婆不屑的撇撇嘴,说道:“我说了,这不是阵法,只是一种简单的布置。通灵师也是分层次的,不是什么手段都可以称之为阵法。” “看来你认定了凶手是个通灵师,还是个层次很低的通灵师。” “这个并不一定。我说了,这只是一种简单的布置。如果我教你一段时间,你或许也能学会,但并不是说你就成为了通灵师。那么对于凶手的判断,不能局限在通灵师之类。” “可据我的了解,通灵师很讲究传承,并且有规矩,不能轻易将通灵手段教给普通人。” “如果是幽冥社所为呢?”孟婆冷笑道:“你认为他们还会讲什么规矩?” 唐渊心里一紧,看着孟婆认真的问道:“你觉得是幽冥社做的?” 孟婆吸了口烟,说道:“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想,你怎么会对这个案子如此积极?” 唐渊默认。 孟婆问道:“你的调查进度怎样?现在套上我给你的结论,能锁定嫌疑人吗?” 唐渊说道:“有目标,但还缺乏证据。” 孟婆双手抱胸,又吸了口烟后,将烟蒂轻轻弹开,说道:“这个案子很棘手,就算你找到了凶手,也拿不出来他直接害人的证据。” 唐渊看着孟婆,觉得她吸烟的姿势很帅,说道:“这个我明白,我会想办法。” “也对,利用心理交锋让凶手自己坦白,这个是你的强项。”孟婆话语里带着笑意,也不知是夸奖还是讥讽。 “最近小心一些。”孟婆忽然又说了一句:“不知是为了找我还是有别的企图,幽冥社有一批成员都来柳州市了。我担心,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现。” 17.再见岳随 唐渊忽然明白了,说道:“这才是你主动帮我的真正原因吧?” “算是吧,我不希望通灵师这三个字成为犯罪的标签,让我们这些人背负骂名。” 唐渊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已经把摄像头遮住了,就把那些布置消除吧。” 孟婆问道:“不留着?” 唐渊说道:“反正也做不了证据,留着没意义,别被他们利用害到了更多的人。” “也行。” 唐渊没有随着孟婆进入电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刚好他这时有电话进来。 电话是顾青打来的。 孟婆没有花多长时间,再次走出来时,见唐渊已是面带微笑。 孟婆疑问:“怎么突然开心起来了?” 唐渊微笑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某个犯罪嫌疑人的杀人动机,并且掌握了证据。” 孟婆双手抱胸,点了点头,说道:“时间还早,现在去抓他还来得及。” “不。”唐渊轻声说道:“既然用了排除法,但就沿用到底。” …… …… 空灵律动的音乐,遒劲飘逸的舞姿,结合起来更像是一幅山水画。岳随的每一个舞蹈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仿佛在向观看者传递,他就是为了舞蹈而生。 第二次看岳随跳舞,唐渊发自内心的认同了郑琪对岳随的评价,他在舞蹈上的造诣的确不在赵水月之下。 在学生们的掌声中,岳随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然后右手按了按右腰的后面,向唐渊走了过来。 他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一边走路一边擦汗,哪怕是轻甩头发的姿势都十分优雅。 这是一个把舞蹈融入到了骨子里的人,唐渊对他这样评价。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唐渊向岳随伸出手。 岳随没有理会唐渊伸过来的手,直接在椅子上坐下,说道:“没什么打扰的。我说过,想了解孙优的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一开口,沙哑的仿佛喉咙破了的声音总是让人记忆深刻。 见唐渊有些尴尬,岳随坦白说道:“抱歉,我不太喜欢与人身体接触。” 他笑了笑,说道:“这个习惯还真是容易得罪人。” 唐渊明白了,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岳随也是没有和他们握手。 “没有的事!”唐渊连忙说道:“这算不上什么坏毛病!” 岳随示意唐渊坐下。 唐渊坐下后,又打量了岳随一番,说道:“你……是不是腰不太好?” “啊!”岳随显得有些惊讶,然后捶了捶右腰,说道:“被你发现了,这里老是痛。” 唐渊说道:“水月也是这样,每次跳完舞都要捶打一下腰,已经成习惯了。” 岳随说道:“这也许是职业舞者的通病吧!像赵老师那么刻苦的人,身体因为跳舞出点小毛病也是正常。” “那倒是。”唐渊点点头,回想起以前赵水月回到家趴在床上让他按摩的样子。那时候唐渊很心痛,总是让妻子不要那么刻苦,把身体放在第一位,但妻子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除了婚姻和家庭,她永远把跳舞放在第一位。 想到这些,唐渊忽然问道:“岳老师,你成家了吗?” 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问,岳随呆了一下,笑着说道:“还没有呢!” 唐渊这才想到,岳随不太愿意与人身体接触,也许因为这个原因,让他的恋爱之路不会那么顺畅吧? 已经问出口了,唐渊便顺着继续问:“没有想过成家的事吗?” 岳随几乎没经过思考,回答道:“成家太耽误跳舞了,没考虑过。” 还真是一个舞痴啊!唐渊想。 岳随说道:“唐老师,你问的这些好像都与孙优无关呢!” 唐渊点头,说道:“是的,我也想多了解一下你。” 岳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是把我也列在嫌疑人之中了吗?” 唐渊说道:“把受害者身边的人列为嫌疑人,这是警察的惯用程序。但我还真不是出于这个想要多了解你。” 岳随笑道:“那是为什么?我对男人应该不会有吸引力吧?” 岳随微仰起头,笑的很高傲。 唐渊说道:“因为你和水月很像,你们都是舞痴。而且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跳的是迈克尔的舞。” “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年我和水月恋爱的时候,水月的偶像是迈克尔,而我最喜欢看迈克尔的舞。” “那还真是巧了。”岳随眼中冒着明悟的光,说道:“让唐老师你触景生情了。” 他站起来,走到了教室的窗前,感受着上午新鲜而明媚的阳光,说道:“赵老师的事我知道一些,对此我感到很惋惜。她失踪了这么久,你们就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唐渊摇摇头,轻叹道:“她仿佛人间蒸发了。” “但你坚信,她一直还活着。” “是的。” “我也希望她快些回来。真想看她跳一首《beat it》。” 唐渊感受到了岳随言语里的真诚,不免有些感伤。但他和岳随有过一次谈话,知道对方不是一个能轻易被主导的人。稍稍一个不留神,说话的导向就会被他带着走。 三个嫌疑人,唐渊认为曾鸣是最难对付的,但那是因为曾鸣和他是同行,对他运用一些心理学手段很敏感。可其实在唐渊的心里,岳随却极为神秘。越是神秘,越无法感受到对方真正的力量。 这种力量无害还好,如果是对他不利的话,那将非常危险。 这也是唐渊已经掌握了曾鸣的某些证据,却依然还要来这里再见一见岳随的原因。 唐渊说道:“上次来我看到郑校长在看一本书,那本书是你送给他的,听说你和那个作者认识?” “你是说欧阳饱食吧?” “对,就是他。” “嗯,算是忘年之交吧!” “他现在在国内很有名,本身又是中医大师,岳老师你的交际真广。” 岳随笑道:“欧阳老师何止在国内有名?他现在已是国际化大师了,为把中医向海外推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并且提出来的一些养生的方法受到了很多人的重视。” 岳随转过身,说道:“我和他就是在英国认识的。” 18.抓人 唐渊问道:“岳老师在英国呆了很久?” 岳随说道:“几个月而已,在那边参赛,然后做一些有关于舞蹈的活动。” “那你也是国际化的大舞者了,却还来柳州这个小城市当老师,太屈才啊!” “唐老师或许不了解,这不冲突的。我个人觉得有必要的赛事与活动,我一样可以去参加。这一点在来之前,我和郑校长有过协议的。” 岳随轻声道:“再说这也没什么屈不屈才的,还是家乡好。欧阳大师不是也来柳州了吗?” 唐渊知道这个事,欧阳饱食昨天还去过他爷爷家呢!但他自然不会挑明,说道:“最近这位前辈的曝光率太高,我都想见一见他了,看看到底何方神圣。” 岳随眼睛忽然一亮,说道:“他这次回来,我和他还没有见面,但我打算办一场宴会邀请他,同时请一些本地的上流人士,只是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唐老师如果有兴趣,不如也来,这样就能看见他了。” “可以啊!”唐渊立马答应。同时在心里想,这个岳随果然交际广泛,一个普通的舞蹈老师,绝不会张嘴就说邀请本地的上流人士。 当然,他有和欧阳饱食是忘年之交的资本,只要善于长袖善舞,要做到这些也并不难。柳州毕竟是小城市,这个城市怕是有很多精英人士,都想认识认识这位老先生吧? 岳随重新坐回椅子上,微笑道:“怎样,对我的调查足够了吗?我能否摆脱嫌疑了?” 唐渊坦白道:“说完全没有调查的成分也不合适。” “难道唐老师还真想和我做朋友?” “的确有这个想法。” 岳随点了点头,思索了一阵,说道:“那不妨喝几杯。” 两人离开了教室,来到了岳随的办公室。唐渊对这里自然很熟悉,以前赵水月工作时除了在教室就是在这里。岳随几乎没有改变办公室的格局,除了没有了唐渊与赵水月的合影,就连一些小摆件都没有动过。岳随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白兰地,配上冰块,和唐渊一起在沙发上坐下,边聊边喝。 这一次的聊天便更加深入,除了岳随和唐渊谈论自己的生活,唐渊也和岳随说了一些自己的事。当然,岳随知道唐渊和赵水月的过去,知道哪些事是不该提的,聊天的尺度把握的相当好。 两人喝完一杯还未尽兴,又倒了第二杯。 闲聊了许久,唐渊终于还是把话题扯到了孙优身上,说道:“孙优以前有一个做心理医生的男朋友,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听孙优说起过。” “那次警察在这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听孙优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觉得没必要,就没有提。” “那你觉得孙优的心理方面有什么异常吗?或者猜测过她和少林健吵架的真正原因吗?” “我觉得孙优没什么毛病,除了不太爱说话。当然,她和我说话没有多大问题,所以对我来说,她再正常不过了。至于她和少林健……” 岳随摊了摊那只空着手,说道:“我记得和你说过的,我不太爱管年轻男女的这些情情爱爱的烦事。” 唐渊盯着岳随的眼睛,仔细的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不认为岳随是在说谎。他想,孙优也并没有把岳随当成多么知心的朋友,并没有把她的秘密告诉岳随。 这样一来,岳随觉得曾鸣没有嫌疑,不值得对警察一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岳随在唐渊心中的嫌疑度几乎为零了。 就算唐渊依然觉得岳随过于神秘,想把他往嫌疑人的身份上放,也找不出任何理由。 岳随就仅仅只是孙优的舞蹈老师,除了对她要求严格,接触的多一点,然后孙优也愿意多和这个老师沟通,仅此而已。 将岳随排除后,唐渊如释重负,又和岳随喝了一杯,这才离开。 走出水月舞蹈学校,他马上给贝薇薇打电话,说道:“抓人吧!” …… …… 跟随贝薇薇而来的两名警员站在了步行街酒庄后的门边,就只有唐渊、贝薇薇和顾青三人上去。早在顾青拿到曾鸣的证据的时候,贝薇薇就安排了人手对曾鸣进行监视。此时他正在自己的诊所里,唐渊三人去抓他完全足够。 坐电梯上了三楼,从电梯里走出去,依然是上次接待唐渊的那个女人。只是她看见了唐渊身后穿着警服的贝薇薇和顾青,神情明显有些僵硬。 “找曾医生。”唐渊对她微微一笑。 女人有些胆怯的说道:“您没有预约……” 唐渊向后努了努嘴:“警察找他谈话,恐怕等不及预约吧?” 女人低着头,轻声道:“曾医生在里面,请等我来吧。” “谢谢!” 唐渊表现的很有礼貌,但女人对他的身份却很怀疑。两个警察都走在唐渊的后面,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让女人猜测难道唐渊是个便衣警官? 四人走到了走廊尽头,最靠里左边的一个房间前,女人轻轻敲门。 唐渊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女人也是这样敲门,但里面会回应“请进”,但今天没有。 唐渊环顾四周,看见了正对着房门的楼梯口,眉头微微皱起。 女人继续敲门,还是没有回应。 唐渊心中感叹不好,第一次看见办公室的这个位置就觉得蹊跷,难道曾鸣发现了什么,从楼梯口跑了? 他将女人扒开,直接去开办公室的门。 门没锁,被唐渊轻松打开。 唐渊立马朝办公桌望去,桌后空无一人。 “难道真的跑了?”唐渊又继续向四周打量,这时发现里间的一张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这种沙发他的咨询室也有,是帮助客人催眠的。 可这时唐渊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并不是客人,而是曾鸣自己。 他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曾鸣并没有跑,只是睡着了,没有听见敲门声。 “曾医生,睡的真香啊!像这样的天气,虽然暖和,但也要盖点被子,不然会着凉的。”唐渊边向曾鸣走去边说道。 顾青守在门边,贝薇薇跟在唐渊身后,警觉的拿出手枪。 19.毒杀 贝薇薇正式进入警队已有几年,又在警察队长的岗位上干了半年,经验丰富,不是顾青那样的新手可以比较的。而且她的做事风格本来就非常谨慎,她不敢保证曾鸣是不是假睡,会不会身上也藏的有枪。 凶手发现自己暴露,在被抓时孤注一掷拼死一搏,这种事也是很常见的。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警觉性,才让她在半年前李桐案的调查过程中,顺利的抓住第一嫌疑人钉头,避免了造成警方的伤亡。 要知道,当时连常思考都没有想到钉头这样的小混混身上居然藏得有枪。 唐渊的声音有意说的很大,但曾鸣还是没有反应。直到唐渊走到沙发前,曾鸣还是一动不动。 唐渊凑近曾鸣,看着他仰躺着,身体往左边微微倾斜,一副金丝边眼镜戴在鼻梁上。 睡觉不取眼镜,唐渊顿时警觉,立马说道:“告诉下面的人,马上封锁整栋楼!请求支援!” 闻言,顾青连忙拿出电话,贝薇薇立马跑了过来。 曾鸣还是纹丝不动。 贝薇薇诧异的看着曾鸣,朝唐渊看了一眼,说道:“死了?” 唐渊伸出手,轻触曾鸣的脉搏,又探查了他的呼吸,说道:“我们来迟了一步,死了……” “啊!”似乎是听见了唐渊和贝薇薇的对话,接待的女人顿时尖叫起来。 “别叫!”唐渊难得的露出凶相,朝女人瞪了一眼,然后朝贝薇薇使了个眼色,便独自观察起曾鸣的尸体。 贝薇薇将枪收好,挺起傲人的胸脯,走到女人边上,一脸严肃的说道:“你最后一次见到曾医生是什么时候?” “我,我……”女人突然变成了结巴。 贝薇薇晃了晃脖子,努力挤出随和的表情,声音也放的轻了一些,说道:“你别害怕,我们并没有怀疑你,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把我们的提的问题回答清楚。” “是……” “最后一次见到曾医生是什么时候?” “中午,我……给他送饭。” “他下午没有见过什么人吗?” “下午……没客人来。” “上午呢?” “上午的话……有,有两个客人来过。” “有他们的资料吗?” “有,有有,都有……”女人就要转身出去找,说道:“所有来过的客人,我这里都有资料存档。” 贝薇薇跟着女人去拿资料的时候,唐渊已仔细的观察了曾鸣的尸体,令唐渊感到意外的是,曾鸣的身上看不见任何外伤,衣服也是完好无损,办公室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为了保护现场,他没有独自去解开曾鸣的衣物,继续查看曾鸣身体的情况,心想还是等待法医来到现场后再做调查。 唐渊走到办公桌后,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找。他记得曾鸣有写日记的习惯,他想找到那本日记。 有一个抽屉是带锁的,但偏偏锁芯上插着钥匙,唐渊将抽屉打开,第一眼便看见了一个本子和一支金色钢笔。 唐渊将日记本翻开,仔细的看着上面记录的内容。 十分钟后。 唐渊轻轻摇头,叹息一声,自语道:“这哪是日记,这完全就是写给别人看的,作秀!” 这样的日记,自然对提供线索没有意义。 唐渊叉着腰,有些郁闷的向四周望望。好不容易将犯罪嫌疑人锁定曾鸣,本想着从他嘴里撬出点幽冥社的事情来,却没想到他居然死了。 唐渊想,这……难道是杀人灭口? 郁闷的四处望时,唐渊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办公桌斜后方,窗户下的一堆盆栽上。 那堆盆栽都是真实的植物,鲜嫩的绿色,却在中间有一道红色的风景,让唐渊心神一晃。 唐渊对那道红色极为熟悉,昨天他才刚认识这种植物。 一品桃红。 他走到正在接受贝薇薇询问的女人面前,指着那盆花问道:“那盆红色的花,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女人探了探脖子,说道:“具体不记得了,但有一段时间了。” 唐渊说道:“这个是少见的花种,很稀罕的,你就没有特别注意?” 女人说道:“我也不懂这些花草啊,没有特别注意哪一盆是什么呢!” 唐渊问道:“这些盆栽不是你购置的?” 女人摇头,说道:“不是,大都是曾医生的朋友送的,有时候曾医生也会自己带一些来。” 唐渊加重语气:“你仔细想想,那盆花是曾医生自己带来的,还是谁送的?” 女人眉头拧成一团,说道:“这个我真的想不起来,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些!” 唐渊深深吸了口气,问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这盆花在这里吗?” 女人点头,说道:“在,虽然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但这一批盆栽放在这里至少也有一个月以上了。” 唐渊用手揉了揉头,有些恼怒。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这些盆栽,也没有注意到这唯一一盆红色的花。如果当时他注意到了,或许就能意识到什么,阻止悲剧的发生了。 当然,他那个时候也还不知道一品桃红是什么。不认识的时候。自然也不会特别的去注意。 就在这时,警方的增援到了,按照贝薇薇的指示,对现在留在大楼内的每个人进行检查,并拷贝大楼监控。 唐渊没有离开曾鸣的办公室,而是守着法医对曾鸣的尸体进行调查。 法医要得出鉴定结果需要回去进一步做化验研究,这需要时间。但却能有个初步判断。 来的法医是唐渊的老熟人,当初唐渊在警队的时间便经常与他合作。 姓杨,一个比唐渊年长几岁的男人。 杨法医望着唐渊期许的目光,拉下口罩,说道:“初步判断,受害者是被毒杀。” “毒杀……” 贝薇薇连忙问那女人:“你说你最后一次见到曾医生是给他送中饭,这饭是哪里来的?” 女人慌张的说道:“曾医生吃饭要求很高,一般的快餐他从来不吃,他每天的午餐,都是在指定的酒店里订的。” “是哪家酒店……” 唐渊已经没有去听贝薇薇询问的内容了,他愕然的看着窗下的一品桃红,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20.恍若当年 “一品桃红的花粉对人体并没有直接的害处,可若是被吸进人体,又或者通过皮肤进入人体,再与燕子掌的内额液体相遇的话,会产生让人致命的毒素。” 唐渊的听觉和所有感官仿佛在这一刻都失效,脑海里只有爷爷对自己说的话。在曾鸣的办公室里看见了一品桃红,他便断定曾鸣的死和一品桃红有关,尽管这样有些果断,但那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做出这样的判断。 “燕子掌,燕子掌!” 唐渊依次观察着那些盆栽,又仔细的搜寻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燕子掌的痕迹,但却一无所获。 他快步走出去,进入了楼梯口。 楼梯口是感应灯,站在外面的时候看里面是黑的,走进去后才会亮起黄色的灯光,光线很微弱。 吸入一品桃红的花粉是无害的,但若是有人对曾鸣用了燕子掌的内额液体,那就能要了曾鸣的命。 这个凶手,极有可能从这个楼梯通道上来,避开接待小姐的视线,下毒后再从这里逃跑! 唐渊再次进入办公室时,杨法医有些担忧的看着他,问道:“你没事吧?” 唐渊看着杨法医,认真的说道:“老杨,有化验结果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杨法医点了点头。 封锁了现场,各部门各司其职,唐渊上了贝薇薇的警车。 “这是有预谋的毒杀,这是杀人灭口。”唐渊得出结论。 一直以来,贝薇薇都很相信唐渊的能力与判断,但还是忍不住疑问道:“杀人灭口?难道害死孙优的真凶不是曾鸣?” 唐渊目中露着寒意,说道:“孙优的死当然和曾鸣有关,但凶手肯定不只曾鸣一个!” 脑海里想起与孟婆的推论,唐渊接着说道:“孙优死于灵异手段,明显是通灵师所为。虽然孟婆说那种手段很简单,算不上阵法,只是简单的布置,只要通灵师肯教,普通人也能够学会。但我认为,真正动手的人不是曾鸣,而是通灵师。” “上次我和曾鸣见面,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我的推断,认为是曾鸣利用药物和催眠使孙优产生了幻觉,但曾鸣马上就提出了最关键的部分。通过药物和催眠加害孙优,需要一个时间周期,而孙优死亡前的一段时间,曾鸣根本就没有和她碰过面。他的那种自信不是装出来的,他有着真实的不在时间点的证明。同样的,如果是他用灵异手段加害孙优,那么他必须要去那个电梯布置。所以,真正对孙优下手的人不是他。但他,一定是幕后指使者!” 贝薇薇明白了,说道:“所以你认为是那个害死孙优的通灵师毒杀曾鸣灭口?” “是的。” 唐渊眼里冒着光,说道:“电梯自杀案果然不是一个单纯的案件。薇薇,可能我们设想的远远不够,这个案子比我们要想的复杂得多。” 贝薇薇抿起嘴,忽的觉得肩上更重了些。 “现在,抓紧时间做这几件事。” 唐渊仿佛回到了当初做警察队长的时候,郑重的说道:“第一,仔细查看曾鸣那栋大楼的监控,尤其是楼梯通道。如果楼梯通道没有监控,那就查看楼梯通道进出口的监控。曾鸣死亡前二十四小时所有进入楼梯通道的人,都要调查清楚!” “第二,查看孙优死亡的那台电梯的监控。孙优重新留存修改曾鸣和她发生关系的证据是在三个月前,那么应该是在那个时候,曾鸣对孙优起了杀心。拷贝出那台电梯在孙优死前一百天之内的监控,给我一份。” 贝薇薇说道:“那种小区物业的监控存档,应该不会保存那么长时间。” “有多少就拿多少。” 唐渊继续说道:“第三,调查曾鸣这三个月来的资金流动情况,有没有异常的资金转移或汇款。幽冥社的运行模式是怎样我们都不清楚,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因为钱帮助曾鸣杀人?” 唐渊坐在后排,贝薇薇坐在副驾驶室,顾青坐在驾驶的位置,但此刻车停着的,他正在拿本子记录唐渊的指令。 “第四,曾鸣所有的客人资料,全部要进行调查!” 贝薇薇又说道:“这事心理医疗协会那边……” 唐渊摆了摆手,说道:“这些麻烦我去处理,你只管做就好。” “第五,去曾鸣定点送餐的酒店调查,从购买食材到厨房,再到送餐的人,都要详细调查。”尽管唐渊觉得曾鸣的死和食物没有关系,但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找到线索的机会。 “第六!”唐渊定了定神,向后仰靠,说道:“重点调查欧阳饱食,要查出他所有能查到的信息!” 贝薇薇疑问:“欧阳饱食?” 顾青插话道:“最近很火的那个养生专家?” 唐渊说道:“就是他。” 贝薇薇和顾青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疑惑。 “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们去做吧。或许和他没关系,但有备无患。” 贝薇薇没想多久,点了点头。尽管调查公众人物相对来说会惹上一些麻烦,但她相信唐渊不会空穴来风。他如此坚定的要调查欧阳饱食,那么肯定是掌握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顾青记录下这个指令,然后又朝唐渊望去。 贝薇薇也痴痴的望着唐渊。 唐渊眉头微微一挑,疑问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顾青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唐渊厉声道:“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警察!还有些事情你们自己去安排啊!我只是顾问,顾问!” 贝薇薇笑了笑,说道:“唐队,真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顾青连忙开车门,说道:“我回避一下。” 唐渊一脚朝顾青的椅背踹去,喝道:“欠揍!” 贝薇薇却很认真的说道:“唐队,和你合作办案这么久,第一次看你这样认真。” “难道我以前不认真?” “你以前的认真,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一切都在掌握,很平静。但这一次,我觉得你很激动,而且很有激情。” “就是说我不够淡定了嘛!”唐渊摊了摊手,也认真的说道:“我说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案子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复杂。而且真有可能被我们猜中了,这些事情的背后有幽冥社。” 他想起了孟婆的话,紧皱着眉头说道:“让我担忧的是,这还只是开始,恐怕还会有事情要发生。但可怕的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会发生在哪些人身上。” 闻言,贝薇薇已经感受到唐渊对这件事情预测的严重与恐怖,心情不由得越加沉闷。 “快去做吧!对我们来说,现在时间变得很重要了!” 21.老爷子的固执 唐渊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沉思。 孙优电梯自杀。 赵水月失踪后,岳随成为了孙优的舞蹈老师。 岳随和孙优走得很近。 孙优和少林健吵架。 孙优威胁曾鸣。 曾鸣连同通灵师害死孙优。 曾鸣被毒杀。 死于一品桃红和燕子掌融合后的剧毒。 …… 整理着这些思路,唐渊忽然觉得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它们串了起来,但那根线到底是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他越想越疲惫,竟在警车上沉沉睡去。 贝薇薇见身后没有了声音,朝唐渊望去,不由得叹息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错,唐队他,真的太辛苦了。” 顾青已经在开车行驶,望着前方说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更何况对唐老师来说……” “还是忙点好啊……” …… …… 化验结果出来后,杨法医马上联系了唐渊。 结论和初步推断的一样,毒杀。 但杨法医却无法明确的指出曾鸣是死于哪种毒,只是说了毒素的特征:剧毒,能迅速致人死亡。 在唐渊的追问与有意引导下,得出了毒素中的确含有一品桃红的花粉中所含有的成分。 事情已经很明确了,唐渊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他又带着警方的侦察队去了一趟曾鸣的办公室,却依然没能找到燕子掌的痕迹。 这让他对某个人更加怀疑。 …… …… “荒唐,真是荒唐!” 以前一个月都难得来见一面的孙子,突然又来看自己了,这让唐老爷子感到非常惊讶。可当孙子对自己说出那番话后,唐老爷子顿时气得吹起了胡子。 爷孙俩在西坡桥下的河边,尽量的远离人群。 “你居然怀疑欧阳,这真是笑话!” “可是一品桃红的花粉和燕子掌的内额液体融合后能产生剧毒,这本来就是他的研究。” “是他的研究,就是他杀的人?那发明枪的人呢?所有被枪打死的人都要算在他头上?” 唐渊怕老爷子着急,有意放慢语气,柔声道:“可您也说了,他的这个研究还在收尾阶段,还没有正式发表,没几个人知道。” 老爷子说道:“对,知道的人不多。除了他知道外,我也知道,你把我也抓去吧!” “爷爷……” 老爷子瞪了唐渊一眼,喝斥道:“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欧阳不可能是凶手!” 唐渊感到很诧异,他知道爷爷固执,但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竟然会固执到这样的程度。 唐渊觉得爷爷过于偏袒,不悦的说道:“爷爷您不能因为和他的感情好,就听不进我的话。” “放屁!” 老爷子九十多岁,肺活量却很惊人,这一声放屁在唐渊耳边回响,让他有种炸雷的感觉。 “老子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我告诉你,小子,你对欧阳一无所知,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唐渊顺着老爷子的话,借机问道:“那他是怎样的人?” “他父母都是老革命家,父亲是战士,母亲是军医,虽然年轻时四处奔波,但无论在哪里都带着他,对他的教育非常严苛。欧阳十五岁就喜欢跟着我,在某些方面,我也算得上是他的老师,我对他的秉性相当清楚!” “他三十岁那年,放着城市里的副校长不做,自愿去贫困山区教学。他去的那些个地方非常穷,医疗条件几乎为零,在教学的同时,他还用母亲交给他的那些医学底子救人。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爱上了中医研究。” “他这一去,就是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他不但育人无数,还救人无数。更让人惊讶的是,他靠着他的一己之力,抚养了四十多个孩子!正是因为这些拖累,让他快到五十岁的时候才成家。我是他的长辈,已是四代同堂,而他现在连个孙子都还没有。” “经过这许多年的奋斗,他成为了中医大师,近年来做起了养生研究,但从不沽名钓誉。要不是因为现在是个媒体发达的时代,他哪会被炒作成名人?欧阳这一生,都是奉献,都是付出,我绝不相信他会为了一己私利去害人!我……咳咳!” 老爷子越说越激动,像是被口水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 唐渊连忙过去扶着老爷子,轻轻为老爷子拍着背。暗想看起来再硬朗,也毕竟是个老人了。 “滚开!”唐渊被老爷子推开,苦笑不已,心想爷爷就是这样,没办法。 但唐渊哪里又会怪爷爷的暴躁,温和的说道:“爷爷,你也要理解我,调查,怀疑,本身就是侦察的特性。” 老爷子长长吁了口气,又瞪了唐渊一眼,侧过身望向河边。 “唐渊,听我一句,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欧阳他,绝不可能。” 唐渊想了想,点点头,和爷爷并肩而站,说道:“爷爷,我信你。” 唐渊不是敷衍,他是认真的。 很多人都认为人老了就会糊涂,但唐渊不这样认为。人越老越精,往往是看起来糊涂,实际上比谁都明白。 尤其……是他的爷爷。 老爷子背着双手,凝视河边,感叹道:“都七十多岁了,留着好好的余生不过,还哪来的时间去害人。” 唐渊不再说话,沉默的望着远方。 背后不断的传来老头老太太们的说话声,偶尔会有汽车鸣笛声,爷孙俩并肩站在河边,在喧嚣中显得极为宁静。 “爷爷,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吧,我只想见他一面,问一问这个研究还有谁知道。” 老爷子没有马上回答,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良久后,他回到棋桌旁,从装棋子的包里拿出手机。 唐渊没有走过去,给爷爷单独给他打电话的空间。 尽管他觉得人会变,以前再好的人经过岁月和现实的折腾也有可能成为一个恶人。尽管他觉得像欧阳饱食这样的人才,肯定是幽冥社想要吸纳的一部分,但他依然没有在爷爷面前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对爷爷的信任,是没有道理的。 但这种没有道理,恰恰是最大的道理。 老爷子走过来,说道:“欧阳马上要闭关进行研究。这次的研究不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还有政府部门的干预,他现在无法配合你。但他说了,他有一个朋友在柳州市,已经约好了会见一面。你如果要见他,就那个时候去,他会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谢谢爷爷。” “哼!”老爷子愤愤的冷哼一声,转身朝棋桌走去,说道:“天还没黑,来陪我杀几局!” “好嘞!”唐渊点点头。 他想,欧阳饱食说的那个约他见面的朋友,会不会就是岳随? 22.苏大助理的毕业安排 “苏曼,今天的咖啡味道不错。” 唐渊心理咨询室里,唐渊惬意的把办公椅移到了落地窗边,在享受午后阳光的同时,还享受着苏曼亲手煮的现磨咖啡。 当然,阳光和咖啡都不是重点,唐渊最在意的是窗外绿茵场上的球赛。 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柳州警大的校队对战校足球社的精英。每学期一场小比,每年一场大比,完全能提现出柳州警大的足球水平。 作为柳州警大的老师,唐渊自然很关注本校的足球实力。他很喜欢看现场,哪怕是现场看一群小学生踢正式赛,也比在屏幕前看欧冠有意思。 他很喜欢看学生踢球,在这个年纪,踢球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很纯粹的事。 电脑屏幕上还在放映着贝薇薇发过来的监控视频,唐渊都把它们先放到了一边,先以看球赛为主。不熟悉他的人都以为他是工作狂人,但小昭和苏曼却知道,为了看球这个爱好,唐老师是可以先放下工作的。她们也明白,这或许是唐老师唯一的放松方式。 得到了表扬,苏曼一点儿也不谦虚,笑道:“做现磨咖啡听着简单,但其实里面学问大着呢!就和泡茶一样,同样的茶叶同样的水,但泡茶的人不同,茶的味道也会不同。” 唐渊表扬道:“不错,你出师了。” 苏曼走到唐渊身后,没有询问唐渊,很自然的将双手放在他肩上,为他按摩起肩膀。 唐渊也没有说话,认真的看着球赛。 校队和足球社的进攻都非常凶猛,阵型和打法全部都是以进攻为主。下半场开始时,比分就已是2:2,这样的球赛看的自然有激情。唐渊一向沉稳冷静,但也忍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呐喊了几次。 下半场才进行了十五分钟,双方又是各进一球,比分3:3。 近年来的比赛,校队和足球社各有输赢,但整体上还是校队偏强。但有意思的是,在对外的比赛中,校队每次都不敌省会的政法学校,连续三年惨败。足球社看不过去,和政法学校约战,结果不但取胜,还踢出了大比分,这让很多人都大跌眼镜。 5大于3,8大于5,那么3肯定小于8。 A比B强,C比A强,却并不代表B一定弱于C。 现实生活中的强弱不是数学题,没有输赢的绝对。但人的惯性思维却总是喜欢把许多强弱关系当做数学题来对待,因而对一些结果感到诧异与意外。 唐渊曾在一次心理课上提出过这个理论,但并不是所有听过的人都会牢记于心并且运用自如,就连他自己,也常常会走入思维的误区。 想到这里,唐渊轻轻皱眉,孙优和曾鸣的案子又在脑海里浮现。 “我自认为我的推理是正确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但这种自我感觉的良好,会不会也是一种误区?”他默默地想。 “孙优真的是被曾鸣害死的吗?曾鸣真的是被杀人灭口吗?如果不是,那岂不是从头就错了?” “是,一定是,孙优的死肯定和曾鸣有关。” 唐渊深深吸了口气,给予自己信心。他很清楚,若他自己动摇,那对贝薇薇和警方来说只会制造麻烦。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舒适,唐渊目光虽然还在球场上,但思绪已经被拉了回来。 “苏曼,最近有去看李钰吗?” “上个月去看过。” “她还好吗?” “精神状态还可以,叫我下次去给她多带点书。” “她的人生还很长,希望她真的能放下恨,将自己沉淀下来。” “她一定可以的!”想起了好友的现状,悲伤的往事还历历在目,饶是个性大大咧咧的苏曼,眼中也流露出许多伤感。 唐渊说道:“今年过节,你们几个和李钰关系好的,去看看她爸爸吧!” “老师你不去吗?” “我去还是不太好。” 苏曼一想也是,哪怕再老实再通情达理,也不会对一个把自己女儿抓走的人有什么好感与善意。 “你明年有什么打算?”唐渊忽然转移话题。 “我?”苏曼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唐渊提醒道:“明年你可就毕业了。” 苏曼笑了笑,说道:“当然是留在这里啊!我可是唐渊心理咨询室的一号生活助理!” “不行!”唐渊认真的说道:“这太大材小用了。” 苏曼说道:“不会啊!跟着老师学习也很不错嘛!” “你学会了什么?煮咖啡?按摩?还是打算再去学料理?你还年轻,怎么能一直学这些?” “小昭姐能跟着你,为什么我就不行!”苏曼有些生气。 唐渊说道:“小昭在这里做的事情和你不同,她学到的东西也自然和你不一样。她留在这里做,是能得到发展与成长的。” “大不了,大不了!”苏曼有些着急,说道:“我从今天开始跟着小昭姐学!” 唐渊转过身,看着身后的苏曼,语重心长的说道:“苏曼,你听我说,你争取进入警队吧!最好能和顾青一样,就留在本地。” 苏曼的手停下,扶了扶眼镜,说道:“老师你就是在赶我走!你要我去警队,却不要小昭姐去!” 唐渊感觉自己有些头大,对付这样的小女孩他可没有经验。 他怎么想便怎么说:“你和小昭比起来,更适合留在警队。你的个性,你的机智,还有你的身手,都适合做一个警察。但小昭过于文静,她更适合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 “哼!”苏曼偏过头,说道:“我不接受老师的表扬!我一点都不机智!” 唐渊叹息一声,说道:“总之你好好考虑吧,我只是给你建议。如果你真铁了心想一直留在我这里,那我也不会反对,我只是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发展。” 他目光闪动,像是越过球场望向了更远的地方,感慨道:“这世上的恶人越来越多了,而且也越来越狡猾,需要有更多优秀的人去看住他们啊!” 苏曼知道归根结底唐渊都是为了她好,她没有再胡闹,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她不是没想过毕业后的事情,但她的确不想离开。 “还有……”唐渊又说道:“以后别老是往老爷子家里跑。他很感激你给他收拾屋子,但太频繁了,他也会……不好意思的……” 苏曼一听又急了,说道:“这可不行!咱爷爷可是答应了,要教会我下象棋的,还要教我怎样养殖花草。我去的次数少了,怎么学得会?我可一点都不机智!” 唐渊很无语,苏曼这声“咱爷爷”叫的太顺口。 23.苏大助理的灵光一闪 “如果爷爷觉得太频繁,老师你就让小昭姐别去了嘛!以后爷爷那里的事我一个人全包了!”苏曼还不忘提出这个让他求之不得的意见。 唐渊已经聊不下去了,他发觉自己拿苏曼是真没办法。 他起身,将办公椅推回到桌子后。 苏曼疑问:“不看球了?” “双方的攻势都太猛,最后十五分钟都没有了体力,看的没意思了。不出意外的话,平局。”唐渊在办公桌后坐下,朝电脑屏幕望去。 贝薇薇将曾鸣诊所那栋大楼和青年揽月公寓的电梯视频都发给了唐渊。其实唐渊昨晚就已经看过,看到很晚。正是因为看这些东西让神经紧绷,他才想看球放松一下。 青年揽月公寓的电梯视频太杂,不但看得累,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要从那一些些人头影像中找出点值得推敲的东西出来,不是不可能,却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与时间。于是唐渊主要把注意力放在曾鸣那栋大楼的视频上。 和唐渊预料的一样,曾鸣办公室正对的那个楼梯口没有监控,但是出入口却有监控。但遗憾的是,曾鸣那一层能看到楼梯通道的摄像头损坏了,很显然不会那么巧刚好在出事的时候坏,肯定是人为毁坏的。 看不到楼层的楼梯通道口,就只有看楼下出入口的了。曾鸣死亡前的二十四小时内,一共有十七人走楼梯通道。 按理说,楼梯口又陡又窄,光线又暗,在有电梯的情况下,几乎没有谁愿意走,十七人这个数量有点多。但恰巧的是,在那栋楼的八楼有一家做销售的公司,因为业绩没达标,有一群业务员做体罚上下楼,一共有十人,有男有女。贝薇薇已经安排人调查过,他们都没有问题。 还有七个人,有在楼上办公的,有居家的,都是因为楼层低赶时间没等电梯。这七人中,最高的一层楼也只有五楼,爬楼的原因很合理。贝薇薇同样对这五人做了调查,也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不代表找不出问题,唐渊又将这十七人的视频翻来覆去的看了几次,看到疑惑时就暂停,但始终还是没发现什么毛病。 苏曼在他身后,陪着他一起看,也没看出什么。 唐渊打开抽屉,竟然从里面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支给自己点燃。 “唐老师,你这算不上真正的戒烟。”苏曼连忙去茶几上把烟灰缸拿过来。 唐渊反驳道:“我认为我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戒烟。”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过了克制自己抽烟的阶段,不再需要强制性的让自己戒烟。以前抽烟,是因为有烟瘾,成为了烟的奴隶。但现在,抽烟不是因为烟瘾,而是在必要时点上一支。就和……偶尔看一场电影一样。” “这是什么歪理……”苏曼撇了撇嘴,心里却在想,唐老师其实是个浪漫主义的人,居然把戒烟比喻成看电影。 “抽烟能让我这里更活跃。”唐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无论唐渊说的是不是歪理,总之在抽烟的过程中,他的确能让自己的思绪活跃一些。 他又将视频看了一遍。 当这支烟抽完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苏曼却说道:“这些人看不出什么问题呢!” 唐渊轻轻“嗯”了一声。 苏曼继续说道:“还有其它的视频吗?比方说能看到其它楼层的楼梯通道的,曾鸣那一层的摄像头坏了,其它楼层的应该有吧?” “看其它楼层的?”唐渊疑问,但忽然整个人愣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连忙打电话给贝薇薇,让她把视频传过来。 他拍了拍苏曼的手臂,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苏曼说的没错,通过其它楼层的视频,也是有可能发现线索的。如果唐渊认为曾鸣是先吸入了一品桃红的花粉,再被人下了燕子掌的内额液体,从而中毒死亡。那么必然是有人去做这件事。这个凶手不是通过电梯上楼,那就只有走楼梯口,他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 如果那十七个直接从楼下楼梯出入口上楼的人没有嫌疑,那么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凶手先坐电梯上了其它的楼层,再通过楼梯走到三楼作案? 没有等待多久,贝薇薇将视频传了过来。苏曼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和唐渊一起寻找线索。 三个多小时后,窗户的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苏曼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啊,找到了!” 苏曼指着笔记本,唐渊连忙快步走到她身边。 笔记本屏幕里,是一个视频的暂停画面,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用帽子将脑袋遮住的人正走进电梯里。 “这个人坐电梯到五楼,然后走进了楼梯口。十三分钟后,他又从楼梯口走出来,坐电梯到一楼离开。他这是干什么?难道就为了坐电梯去五楼的楼梯口去抽支烟?” “你再把他的所有视频给我放一遍。”唐渊的神色变得凝重。 苏曼一边放一边说道:“而且你看他的装扮也很可疑,在电梯里也用帽子遮着脸,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有问题。” 唐渊默默的将视频看完,目中渐渐有光冒出来,说道:“十三分钟,够他从五楼走下三楼,下毒后又走回五楼了。” 唐渊探出脖子,仔细的看着视频的时间,说道:“刚好在曾鸣死亡前,时间也吻合!” 苏曼有些紧张的看着唐渊,问道:“会不会真的就是他?” 唐渊认真的说道:“可能性相当大!” 苏曼有些不可思议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惊讶的说道:“这居然是我想到的?” 唐渊拍了拍她的肩,微笑道:“我就说你有当警察的天赋!很机智!很敏锐!” 苏曼笑了笑,学着唐渊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难道是吸了二手烟的缘故?让我灵光一闪?” 两人正开心时,小昭推门进来,有些无力的喊道:“福尔摩斯也要吃饭的,饭菜真的要凉了……” 唐渊和苏曼相视一笑,这才意识到,小昭已经进来喊了好几次了。 24.曼曲罗香 “小昭,李太太那里的心理疏导你去做吧!”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唐渊和苏曼都感受到了强烈的饥饿感。和小昭比起来,两人就像饿狼扑食一样。 小昭刚准备开口说要两人慢点吃,骤然听见唐渊这句话,惊讶的说道:“我去?能行吗?” 唐渊说道:“要相信自己。” “我不是不相信自己,我是怕李太太那边对我信不过。” “放心吧,李太太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她对你的印象不错,没问题的。” “那好吧……” “明天下午两点,你去她家。” “小昭姐,不错哦!”苏曼拍了拍手掌。 唐渊对小昭投向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他也是没办法,被案子缠着,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从案子的复杂程度来看,恐怕要拖到明年了。 “小棋有给你打电话吗?” “每个月都会打一两次。” “他现在怎么样?” “听他的语气,完全没有新兵蛋子遭罪的感觉,他好像还挺享受。” 唐渊脑海里浮现出唐雪棋那个充满冲劲与朝气的脸,耳边又回荡起爷爷对那个小伙子的评价,不由说道:“他是个天生的军人。” 三人正边吃边聊时,有客来访。 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贝薇薇和顾青。 “正要去找你们呢,吃饭了吗?”唐渊向他们打招呼,却发现他们的神色有些怪异。 “你们怎么了?” 贝薇薇和顾青对视一眼,然后转身朝唐渊的办公室走去:“你先吃饭吧,我去你办公室等你。” 贝薇薇都这样说了,唐渊还哪能吃得下,好在之前也狼吞虎咽的吃饱了。他放下碗筷,赶在贝薇薇前面给她开门,苏曼也跟了进去。 见贝薇薇和顾青在沙发上坐下,唐渊狐疑的问道:“这么晚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 “真要说的话,还是一件好事。”嘴中说是好事,但贝薇薇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唐渊看的着急。 顾青大声说道:“案子破了!” 唐渊一愣,偏过头看了苏曼一眼,苏曼也是一脸茫然。他们俩刚刚才从视频里找出点线索,这个线索还来不及告诉贝薇薇,可他们就破案了? 唐渊疑问道:“怎么破的?毒杀曾鸣的凶手抓到了?” 顾青见贝薇薇面露难色,便直接说道:“凶手是孙优。” 唐渊沉声道:“别逗我。” 顾青说道:“真的是孙优。” 唐渊手舞足蹈的说道:“鬼杀人?孙优化作厉鬼来报复?” “不是的……”顾青拿出手机,说道:“曾鸣的手机邮箱里收到一个定时邮件,这个邮件是孙优发来的,你看看吧……” 顾青把手机递给唐渊。 唐渊一脸狐疑,缓缓的接过手机,目光落在手机屏幕里的一个个小小的文字上。 “曲罗花会枯萎,它的花茎将融进大地,化为黑色的魔咒,将大地变成地狱。你不愿承认你的错,你不愿弥补对我的伤,你连一丝丝愧疚都没有。以前你是我世界里的神,现在我离开了,你却依然还主宰着我的生活。你抢走了我的孩子,就是摧毁了我的未来。我奈何不了你,奈何不了命运,永远也无法让自己的血液延续,但我却可以拉着你一起走下地狱。因为你曾经爱上的,是一朵曲罗花。” “墨水的味道很香吧?你还在每天写着日记吗?还是像以前那样在日记里写着甜蜜感人的话,故意让喜欢的人看见?你这招用不了多久了,曼曲罗香已经散发出了它的芬芳,你已在通往地狱的路上,或许已在地狱。” “而我,会在地狱的尽头,等待尝遍痛苦的你……” 唐渊握住手机,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苏曼惊讶的看见,唐渊的全身都在颤抖。 “唐老师,你没事吧?”苏曼轻声问道。 唐渊又将这封邮件看了一遍,然后把手机递给苏曼。 苏曼的神色也变得很难看,摇头说道:“真是一个疯狂的女人。” 唐渊问道:“这封邮件让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 顾青朝贝薇薇看了一眼,说道:“曾鸣是被孙优毒杀,而孙优……是畏罪自杀。” 唐渊冷笑,说道:“真是个大圆满的结局,凶手和受害者都死了。不对,应该说凶手就是受害者,受害者也是凶手。” 唐渊竟然拍起了巴掌,说道:“不错的编剧。” 顾青有些难为情,说道:“起初我们也不相信,但经过反复调查后,的确是证据确凿。” “你说说,怎样证据确凿了。”唐渊在沙发前的椅子上坐下,试图让自己冷静。 他对苏曼招了招手,说道:“把我烟拿来。” 顾青像做汇报的模样,认真的说道:“我们查出,这封邮件的确是与孙优身份绑定的邮箱所发,定发时间是五十天前。我们在曾鸣的钢笔里,墨水里,还有日记本的字迹里都发现了曼曲罗香。杨法医也为我们核实了,曾鸣所中的剧毒里,也有曼曲罗香的成份。” “这曼曲罗香是什么?” “曲罗花的模样很普通,也没有香味。但它的花茎弄破后,就会散发出很浓的香味。这种香味中含有毒素,人体偶尔吸进去这种毒素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但若是长期吸入,就会慢性中毒,导致死亡。这种毒素,就是曼曲罗香。” 唐渊翘起二郎腿,说道:“我想起来了,曼曲罗香里面还含有置幻成份,曾经被不法分子拿来做过毒品。” “对。”顾青点头,说道:“曾鸣就是因为长期吸入了曼曲罗香,因此中毒身亡。” “所以你们认为孙优的自杀其实是要和曾鸣同归于尽?” “是的。” “我看过孙优的心理病史,这倒是符合她的做法。但电梯里,孙优惊恐的那一幕如何解释?” “或许是一种仪式。”顾青想了想,说道:“那时的孙优已经疯魔,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唐渊面无表情,朝贝薇薇望去,问道:“你也这样认为吗?” 贝薇薇沉默了一会,说道:“这的确是个我们都没有想到的结局。但证据确凿,我不得不信。” 唐渊向后仰去,用嘲讽的语气说道:“看来我可以休息了。” 他从苏曼手中接过烟,说道:“你可以去和小昭说了,明天李太太那里我可以和她一起去了。” 苏曼抿了抿嘴,知道唐渊是在说气话。 唐渊将烟点燃,交替的看了一眼贝薇薇和顾青,说道:“这也叫证据确凿?曼曲罗香我们先不做研究,毕竟我们都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就说说这个邮件,你们难道有十足的把握证明这真的是孙优写的?” 见顾青要张嘴,唐渊扬了扬手,说道:“别和我说什么身份绑定,定时发送。这些都是虚的!你们是通过什么手段得到曾鸣的犯罪动机的证据的?就几天前的事,应该不会忘吧?我倒是觉得你们可以去请教蒋才,问问他能不能做到身份绑定和定时发送!或者顾青你问问你在剑桥的同学,看看英伦青斯普朗里的高手们能不能做到?” 顾青鼓着胆子说道:“唐老师,我知道这和你的推理相差甚远,但我们还是得客观的分析。” “我也有推理出错的时候。”唐渊盯着顾青的眼睛说道:“但是,我绝不会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而扭曲真相。”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因为这个结果太圆满!” 唐渊用手指敲了敲茶几,语气中含有怒意,说道:“我相信孟婆的判断,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孙优根本就不是自杀,曾鸣也绝对不是孙优杀的!贝警官,你别忘了,你为这个案子来找我的时候,可是坚定的认为孙优不是自杀的!” 贝薇薇眉头微皱,小嘴轻轻嘟起。 唐渊将苏曼的笔记本打开,放了一段剪辑好的视频,说道:“这个可疑的人是苏曼找出来的,你们自己看吧。” 看第一眼的时候,贝薇薇和顾青都没有什么感觉,但仔细看进去后,两人的眼神都变得凝重。 顾青指着屏幕说道:“难道这个人才是凶手?” 唐渊冷冷的说道:“如果能解释他那十三分钟去了哪里,那我就不会怀疑他。” “我信你!”今天很少说话的贝薇薇忽然说道:“我也觉得孙优的这封邮件出现的太是时候,一定是凶手故布疑阵。我等会就去找局长,不能就这样结案。” “结案吧。”唐渊忽然说道。 所有人都诧异的朝唐渊望去,明明就是唐渊坚持反对这个结论,为什么又说要结案? 唐渊站起来,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幽深的夜。 “我们的对手很厉害,他仿佛就在我们身边,却可以不露痕迹的在我们眼前消失。既然他想要掌控一切,那我们就让他掌控。” 贝薇薇的眼中闪着微光,说道:“我明白了!” 唐渊眯着眼睛,说道:“我倒要看看,那个隐藏在迷雾中的人,究竟想要导演一出怎样的戏!” 25.柳前月下一夜 “柳前月下”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清吧,装修复古、典雅,桌位与桌位之间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和那些打着清吧幌子的慢摇吧不同,这里的夜晚没有高潮,永远是在静谧中寻找刺激,或是用不纯粹的宁静安放孤独。 夏季的时候,清吧外还摆放了几张桌子,可以让人吹着凉风喝着冰啤。但此时已是年末,虽还没有降雪,但气温已是很低了。尤其是夜晚,在外面根本坐不住。 唐渊到达“柳前月下”的时候,时间是七点半,清吧里的人并不多,他向里面走去,在角落里的一个卡座里看见了岳随。 但岳随的画风和别人不同,他桌上有酒,但没有喝,因为他正在看书。 不是用手机看电子书,而是看纸质书。 清吧内的光线较暗,但桌子上的复古台灯可调节明暗。唐渊没有马上去喊他,而是轻轻地,慢慢地向他走过去。 灯下,岳随看书的样子很安静,很认真。 唐渊的心里微微一动。每次看见岳随,他都有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跳舞的时候,岳随有着律动之美,帅气逼人。 看书的时候,岳随同样散发着宁和之美,优雅可亲。 唐渊忽然想起了贝薇薇第一次看见岳随时的眼神,暗想这样的男人对女人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当唐渊走进卡座后,岳随意识到他的到来,将书合上,微笑道:“约你的时候,还真担心你没有时间。” 唐渊也微笑道:“上次没有与你喝够,这次得喝个尽兴。” “我可没什么酒量,喝开心就好。” 唐渊朝岳随的书望去,说道:“在酒吧看书,真少见。” 岳随朝书封看了一眼,说道:“喜欢看悬疑类的小说吗?” “以前喜欢,现在看的少了。” “知道东野圭吾吧?” “当然,名家嘛。” 岳随将书拿起来,让唐渊能够看得见书封。 东野圭吾的《单恋》。 “看过吗?” 唐渊摇摇头。 岳随说道:“这本书不是东野圭吾的作品里最有名的,但我最近迷上了。而且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这本书里女主角的名字,和赵老师一样。” “水月?”唐渊从岳随手上接过书,随意的翻了翻,说道:“我以前看过蔡骏的《幽灵客栈》,书里的女主角也叫水月。” 岳随眼中闪过一道异芒。 两人没有就着书的话题继续聊下去,点酒的服务员来了。 “两位帅哥喝点什么?” 唐渊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酒水单,看着岳随,询问道:“白兰地?伏特加?还是来点红酒?” 岳随轻轻拿起盛满的酒杯,说道:“喝点啤酒就好。” “那行吧……”唐渊将酒水单递给服务员,说道:“先来一打啤酒,来桶冰,再随意配点吃的。” “好的!”服务员点头离去。 岳随说道:“看来你真是来喝酒的。” “当然。朋友之间增进感情的方式,最好的就是旅游与喝酒。再说,案子破了,我现在也清闲了。” 岳随神情变得严肃,叹道:“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孙优和曾鸣的案子,警方已经结案,近段时间媒体也在大肆报道此事。警方为了遏制住灵异言论,有意的夸大了孙优的心理病症,让网友们认为,孙优在电梯里的诡异自杀都是因为她的心理及精神状况所致。 因为孙优的遭遇,没有人同情曾鸣。哪怕在这件事情上,孙优是凶手,曾鸣是受害者,网友们也都是站在孙优这边,谴责已经被害的曾鸣。 唐渊问道:“学校里还好吧?” 岳随说道:“大家都感到很意外。孙优虽然平日里很少与大家交流,但其实大家对她的印象都还不错。” 岳随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没想到她居然会杀人。” “曼曲罗香。”唐渊说道:“孙优居然懂得用花毒。” “这的确很惊人”岳随皱起眉头。 唐渊忽然问道:“你知道一品桃红和燕子掌吗?” “什么……东西?”岳随似乎没听清楚。 “一品桃红和燕子掌。”唐渊重复一遍。 岳随摇摇头,说道:“我对植物一无所知。” 唐渊说道:“也对,像我们这个年纪似乎很少去关注植物。” 岳随问道:“这两个植物有什么问题吗?” 唐渊说道:“我在网上查曲罗花的时候,顺便查了查一些有毒的花草,刚好在曾鸣的办公室里,有一盆一品桃红。” “看来养植物也得谨慎。” 岳随说这句话的时候,服务员将酒送了过来。 “要全部打开吗?” “开瓶器留着就行了,谢谢。” 唐渊将服务员支开,打开酒为自己倒上。 “岳老师,这杯酒敬你,感谢你在这起案件中的配合。” 岳随举起酒杯,说道:“从这个案子的结局来看,我根本就没有帮上什么忙。” “过程很重要。”唐渊一杯饮尽,又给自己倒满一杯。 见唐渊一口气干了,岳随有些疑虑,说道:“这样喝……很容易醉吧?” 唐渊微笑道:“你三杯白兰地下肚都没事,应该不会被啤酒难住吧?” 岳随说道:“看来我再不喝,你会以为我是故意装了。” 岳随无奈的笑了笑,也仰起头一口饮尽,只是速度要比唐渊慢了许多。 唐渊再次举起杯,说道:“这第二杯,再敬你。虽说我和水月早已经分开了,但舞蹈学校是我和她共同的心血。还有郑叔,他把学校看的比什么都重。是你挽救了学校。” “言重了。”岳随举杯,说道:“学校能维持下去,都是郑校长的功劳,我只是一个老师而已。” 两人再次一口喝光。 “这第三杯……”唐渊又要去倒酒。 岳随连忙说道:“得得得,这第三杯我肯定会喝,但却是我敬你了。” 唐渊疑问道:“你敬我什么?” 岳随说道:“今天我约你来,本来就是想盛情邀请你参加平安夜的聚会。”看着唐渊有些发愣的模样,岳随继续说道:“你忘了?上次不是和我说,想见一见欧阳大师的吗?” “记得!”唐渊说道:“我还记得你说过你邀请的都是本市的上流人士,我去真的合适吗?” “你不就是上流人士?”岳随打趣说道:“大教授,心理专家,警方的顾问,你可是柳州市的名人。” “那行,我干了!” 清吧的啤酒杯是大杯,刚好能装满330毫升一瓶的啤酒,唐渊几乎是连干了三杯,状态非常不错。 他已经很少像现在这样喝酒,这已经算是豪饮了。 岳随提醒道:“这头三杯我都陪你干了,但再这样喝下去,我可受不了。” 唐渊笑道:“这话听上去,感觉坐在你对面的就是一个酒鬼。” 岳随感慨:“我已经这样怀疑了。” 唐渊又给自己满上,说道:“我也不会劝酒,但你只不要太慢就好。” 岳随表态:“只要不再一口一杯,我奉陪到底。” 两人在喝酒上达成了某种协议,唐渊有意豪饮,自然在数量上要比岳随喝的多一些。随后的一个小时内,唐渊又叫来了一打啤酒,两人边喝边聊,天南地北,彼此很快的拉近了距离。 在这种时候,酒的确是个好东西。两人都喝的有些醺醺之意,说话也更随便了一些。 不过再怎么豪饮,唐渊也都有个度,最终还是没有叫上第三打酒。将所有的酒喝光后,两人又坐了一会,便一同离开了。 岳随结了账,和唐渊一前一后走出去的时候,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推门而入。 这个女人看见岳随后,神色微微一变,但马上露出笑容,说道:“岳老师,真巧啊!” 女人说话的声音很夸张,长的倒也漂亮,但看得出来三十多岁,却打扮的跟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岳随朝女人身后的男人扫了一眼,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但在看见岳随后,目光有些躲闪。 他对女人微微一笑,说道:“李行长,你也有空出来玩啊!” “讨厌,叫我莉达!”女人轻轻推了推岳随的胸,岳随立马警觉的向后一后。女人有些尴尬,连忙挽住身边的年轻男人,说道:“我陪我弟弟出来坐坐。” 唐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想岳随那种不愿与人亲密接触的习惯看来是深入骨子里了。 岳随对女人笑着说道:“那你们姐弟俩玩的开心,我先走了。” “要不要一起再喝点?” “不用了,我还有朋友。莉达,记得平安夜。” “岳老师安排的聚会,求之不得!” 本就是为了喝酒而来,唐渊和岳随都没有开车,两人并肩走在马路上,酒精在挥发,感觉有些冷。 岳随穿的要少一些,但却围上了围巾。 和在清吧里激烈的聊天不同,此时两人都安静了许多,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还不到十点,马路上的人和车都还有很多,城市的夜很喧哗。 岳随抬头望了一眼高高的路灯,藏在围巾后的嘴唇又动了,发出他那极为沙哑的声音。 “唐老师,这半年来你一直都在帮助警方破案,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去寻找害死远远的凶手?” 唐渊忽然一愣,整个人僵在原地,他没有想到,岳随居然会和他聊起远远的事。 一股大风将人行道上的树叶卷的飞起,迎面掠过两人的身躯。 26.梦魇夜之温柔 人与人之间是讲交情的,当交情到了一定的程度,彼此坦诚相待,畅所欲言。这里所指的言,可以忽略彼此的情绪。唐渊和岳随在今夜拉近了距离,关系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两个人都很清楚,若真要论交情,那还远远不够。那么岳随忽然问出的这句话,就显得很失礼。 岳随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唐渊也觉得他情商相当高,所以对岳随这种失礼的举动感到很诧异。 冷风还在吹,像鼓风机一样往两人的袖口里灌。岳随望着发愣的唐渊说道:“这样问或许会让你不自在。但这是我一直很困惑的事,抱歉没能忍住。” 唐渊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道:“我的事居然一直困惑到了你,看来你对我也很关注。” “正如同你关注我一样。”岳随笑了笑,说道:“在舞蹈学校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很好奇。在学校的那些老人嘴里,你的事情也不是秘密。” “感谢你的关心。” 唐渊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放慢了些,说道:“远远的事,自有警察去做,那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 岳随说道:“可是你现在做的也是警察的事。而且我们都知道,你比他们做的要好。” “好什么?”唐渊冷哼一声,自嘲道:“如果你真知道我以前的事,就应该清楚,正是因为我做的不好,才害了远远。” 岳随连忙说道:“做错事不可怕,但人总不可能会错一辈子!” 唐渊诧异的朝岳随望去,说道:“你对这件事好像特别关心。” 岳随眼中发出幽幽的目光,轻叹道:“唐老师,我也失去过孩子。” 唐渊一愣,顿时感到无比意外。他一直以为,岳随没有过婚史,而且单身的原因是因为不习惯与人亲密接触,却没想到他还有过这样的过去。 他突然能理解,岳随为何要那样失礼的问他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岳随将双手插进衣服口袋,脖子缩了缩,语气冷冷的说道:“我和你不同,我只是一个跳舞的,或许有些交际能力,但那都不是什么本事。而你能文能武,能看透人心,还有着丰富的刑侦经验。我如果是你,肯定会放下一切去为孩子讨回公道的。” “还是说……”岳随偏过头看着唐渊,说道:“时间长了,你快要忘了?” 闻言,唐渊猛地回过头,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岳随。 唐渊此时的眼神很可怕,充满寒意,比这吹在身上的晚风还要冷。 唐渊冷冰冰的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也在承受同样的痛苦,我现在肯定要揍你。” 岳随点头道:“能理解,但我只是感同身受,所以困惑。” 唐渊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远远遇害的第五百九十八天!这五百多天,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好好的活着,但我却坚信一点,那些让远远遭罪的人,那些远远所遭受的罪,终将让他们自己承受!” “我会老,也会死,我可能会忘掉很多事,但我绝不会忘记我的女儿!”唐渊冷漠的看了岳随一眼,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被唐渊的目光扫过,岳随呆愣在那里,也不知是否感觉到了冷,他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唐渊背对着他,没有看见,他的眼中依稀闪动着泪光。 …… …… “啊——” 深夜,唐渊发出一声冗长而沉闷的叫喊,但他却觉得这种喊声似乎只是在他的意识里存在。他想说什么说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心跳剧烈而快速的跳动,四肢仿佛瘫痪了一样麻痹的被吸附在床上。 他冷汗直冒,脸上的肌肉不时的抽搐,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他狠狠地将脖子一甩,整个人从噩梦中醒来。 梦魇。 又是梦魇。 他坐起来靠在床头,打开台灯,胸前还在剧烈的起伏,大口的呼吸。 这五百九十八个夜晚,他不知有多少次像今晚这样,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近段时间,唐渊每天要教书、接待病人,还要协助警方办案,每天睡觉前都已是筋疲力尽,进入睡眠的时间比以前要短一些,睡眠质量渐渐有了好转。但今夜,他和岳随有了那一段对话,让他又陷入了过去的痛苦之中。 微弱的灯光旁,他靠在床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门被打开,穿着睡衣的小昭轻步走了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唐渊朝小昭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小昭在床上坐下,轻声道:“你自己再不醒来,我就打算叫醒你了。” 唐渊疑问道:“刚才不止一次?” “你叫了两个多小时了。” “我应该去做歌手,连睡觉都在练嗓子。” 小昭没有因为唐渊的玩笑而发笑,她知道唐渊强颜欢笑是为了安她的心,怕她过于担心。 小昭走到床头将台灯调到了最暗,然后上床将双腿钻进了唐渊的被子。 唐渊明白小昭的意图,委婉的制止,说道:“去给我拿药吧。” 小昭说道:“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了,能不吃就不吃吧,我睡在你这头陪着你。” 唐渊静静的看着小昭的脸,素颜的她和平时的区别不大,她本来就很少化妆,她是那种只要化一点点淡妆就足够应付一切的女人。她穿着中排扣的睡衣,上面的领口敞着,隐隐可见锁骨的轮廓。头发随意的散着,显得有些凌乱。她的目光清澈,但脸上充满倦意,显然是因为唐渊的缘故也没有睡着。这一刻,唐渊觉得自己很幸福,在孤寂的黑夜,在逐渐寒冷的腊冬,在被噩梦包围的床前,至少还有个人愿意陪伴与守候。他甚至想起了爷爷对他说的话,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和自己妥协。 但他始终没能迈出那一步。 “去吧,去拿药,我刚才的声音很大吧?苏曼也可能醒了。” “她才不会醒呢,就算让她睡在我的房间,你也吵不醒她。”小昭就睡在唐渊隔壁的房间,而苏曼睡在另一个远一些的卧室。 唐渊无法反驳,他们都已很了解苏曼,那就是个睡着后雷都打不醒的姑娘。 “那我再睡试试,你听话,一会就回房去。”唐渊躺了下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你睡吧。”小昭轻轻说了一句,然后走下床,将房间角落的仿制留声机打开,选择了一首曲子,将音量调到很小。 仿制留声机的声音渐渐传出,在房间里飘荡。 久石让的《天空之城》。 小昭又钻进了被窝,双手抱住膝盖,将脸靠在膝盖上。 悠扬空灵的音乐飘进了唐渊的耳里,钻进了他的心里,这一刻他的情绪很复杂,但更多的是感动,是一种淡淡的,却深刻的温暖。 他没有发出声音,却在心里说了一句:“谢谢。” …… …… 有着同命相怜的过往,让唐渊对岳随更加有兴趣,他开始对岳随暗地里进行调查。尽管这样做有失于作为朋友的信任,但他分的很清楚,他把岳随当做朋友没错,但孙优的电梯自杀案和曾鸣的毒杀案只是明面上了结,实际上负责这个案子的每个人都比以往更加忙碌。 结案虽然只是假象,但毕竟已经在媒体上曝了光,如果想日后翻案的影响力更大,那么时间就很重要了。 包括贝薇薇在内的每个警员,都在极力的争取时间。 可让唐渊有些意外的是,对于岳随的调查并不顺利。他运用了两种渠道去调查岳随的过去,却都只查到了一份完美的履历。 这份履历充分的说明了岳随的优秀,以及他对舞蹈事业的专注与努力,而也仅仅只能说明这一点。 至于岳随以前的婚姻,失去的孩子,一无所知。 并不是说他刻意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而是除了家庭生活,他的其它感情生活,以及一切生活旁支,生活细节,都无从知晓。仿佛他一直生活在国外,又仿佛他一直躲藏在大众的视线之外。 他的过去,是一团迷雾。 这段期间,唐渊除了调查岳随,也和贝薇薇一起寻找了其它的线索。苏曼在视频里找到的那个疑似凶手的人还没有找到,根据身材来判断,和唐渊心中的一些怀疑对象都相差太大。还有欧阳饱食的调查报告,其履历丰富的完全可以写出几本书,和岳随的调查结果有天壤之别。唐渊对欧阳饱食的资料特别关注,但他从字里行间所感受到的,与唐老爷子对他描述的基本相符。但唐渊还是想要见一见欧阳饱食本人。 唐渊还对曲罗花、一品桃红和燕子掌做了研究,并且得出了曾鸣并不是死于曼曲罗香的结论。 “曼曲罗香很香,藏在曲罗花的花茎之中,它的毒素会伴随着这种香味。” “你还记得以孙优为名发的那封邮件上有一句话吗?” “墨水的味道很香吧?你还在每天写着日记吗?还是像以前那样在日记里写着甜蜜感人的话,故意让喜欢的人看见?你这招用不了多久了,曼曲罗香已经散发出了它的芬芳,你已在通往地狱的路上,或许已在地狱。” 唐渊打开摆放在他和贝薇薇顾青面前的那瓶墨水,又重复说道:“曼曲罗香已经散发出了它的芬芳,你已在通往地狱的路上,或许已在地狱。” “这瓶墨水里有曼曲罗香的成份,但却没有香味,或者说香味不够。曾鸣的日记本上的字迹也是如此。我们现在可以假设,曾鸣依然是死于毒杀,而他所中的那种剧毒里也有曼曲罗香的成份,可是这种成份不够,还不足以致命。你们别忘了,杨法医第一次鉴定的时候,也曾说过剧毒里也有一品桃红花粉的成份。只是没有证据证明他的死和一品桃红有关。” “后来,你们收到了那封邮件,邮件里直指曼曲罗香,而所含多种植物成份的剧毒里偏偏就有曼曲罗香,于是你们就得出了曾鸣死于曼曲罗香的结论。很显然,这是对手给你们下的套,他成功的抓住了你们的心理!” 贝薇薇和顾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唐渊轻轻捏拳,厉声道:“找到视频里的那个人,就是他,杀死了曾鸣!” 27.上船 12月24日,下午3点,汽车行驶在清水湖的乡道上。 岳随把聚会选择在了今天,大概也是想借助一下节日的喜庆气氛。唐渊小时候从来没有过过圣诞节,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这个节日是从何时起流入国内,又是何时在柳州这个小城市也开始流行。 圣诞节又称耶诞节,译名为“基督弥撒”,是西方传统节日。弥撒是教会的一种礼拜仪式。圣诞节是一个宗教节,因为把它当作耶稣的诞辰来庆祝,故名“耶诞节”。 大部分的天主教教堂都会先在24日的平安夜,亦即12月25日凌晨举行子夜弥撒,而一些基督教会则会举行报佳音,然后在12月25日庆祝圣诞节。 尽管每年国内都把圣诞节、平安夜、狂欢夜这些字眼渲染的很热闹很有仪式感,但唐渊还真的从没有重视过这个节日。在他的传统观念里,只有除夕、春节、清明、端午,中秋才有格外的仪式感。 心里想着这些,一路上唐渊也都在和坐在副驾驶的贝薇薇聊着这些。来之前唐渊曾向岳随请示过,问能否带上一个女伴,岳随在电话里愣了一会,笑着说表示同意。于是唐渊让贝薇薇换上了便装,随他来一趟。 “小时候想着儿童节,春节,能收到大人的红包。慢慢长大了就想过情人节,看看能不能收到男生的礼物。再到后来,就什么节都不想过了。”贝薇薇也说出了她对节日的看法。 唐渊双手轻轻地放在方向盘上,在一处分叉口转弯,微笑道:“作为女人,应该还是想着过情人节吧?你看现在的情人节有这么多,2月14,7月7,还有什么各种颜色的情节人,当然我是不太明白,每到这样的日子,你应该很开心吧?怎样,有收到礼物吗?” “读书的时候还经常收到礼物,现在嘛……”贝薇薇自嘲的说道:“怎么说呢,敢追我的人不多。” “看来下次我得给你送一束花。”唐渊又补充一句:“出于友情。” “那行,我可真等着。” 汽车开到了清水湖边,围绕着湖边的小路向前行进。岳随选择的这个聚会的地点很是奇妙,它的位置在清水湖中心的小岛上,那座岛的海拔比柳州市要高一些,可以算是一座岛山。在那岛山上有一栋别墅,聚会的地点就在那里。 也就是说,唐渊和那些参加聚会的人需要开车到清水湖前,把车停好,然后坐船去岛上,再爬山上别墅。 但这不是聚会地点的奇妙之处,它的奇妙之处在于这栋别墅的主人。 八十年代的时候,柳州市还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城市,城市建设和经济贸易都很低迷,大部分人都还在老老实实的上班做工。但有三个亲兄弟却不务正业,辞去单位的工作,在社会上闯荡。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流氓混混,但偏偏不出几年,这三兄弟都混出了模样,在柳州市和省城的人脉极广。 借着本地的人脉和外力,他们大肆发展贸易,并且组建了人们嘴中所说的社会性质团伙。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团伙成员为其卖命的身影。在极为短暂的时间,这三兄弟成为了柳州市最大的富豪。 他们姓宋,柳州人称呼他们为“宋家三雄。” 三兄弟在这清水湖的岛山上合建了这栋别墅,颇有古代那种避暑山庄的味道。当年能被邀请到这里来做客的人,个个都是柳州市的上流人士。那个时候,许多工薪阶层才拿着每月几十块的工资,每每谈到宋家三雄的生活和这栋别墅,都感觉是在听天书。 只是好景不长,他们崛起的快,跌落的更快。在九十年代初期,他们突然陨落。但谁也不知道,他们陨落的原因。 三兄弟,一个死,一个进监狱,一个失踪。 自那以后,这栋别墅便无人再来,一直荒废到至今。 这些年来,清水湖周边渐渐出现了一些农家餐厅,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许多中年人站在湖边望着那栋别墅时都会发出感慨。 当唐渊听见聚会地点是在这里的时候,他对岳随的兴趣更浓了。作为土生土长的柳州人,他很清楚当年的宋家三雄意味着什么。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栋别墅已经成为了柳州市的一个标志性的建筑。但岳随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里租用为了聚会地点。 难道岳随,和宋家三雄有什么关系? 唐渊脑子里想着这些事,贝薇薇却也是透过窗外痴痴的盯着湖面。 唐渊善于揣摩人心,从贝薇薇的眼神里看出了她在想些什么,说道:“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了吧?” 贝薇薇轻轻点头,说道:“我从没想到过,我和他之间会以那样的方式收场。” 唐渊说道:“你那天很了不起,我永远记得你在录音里说的话。” 那一夜,清水湖畔,贝薇薇抓住了要杀张可夫的常思考。当时常思考对贝薇薇怒喝,说你是我提拔起来的,你居然要反过来抓我? 当时贝薇薇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常思考无力反驳。 “良知和罪恶之间有一条路,叫做公道。我当警察,是为了把这条路好好走下去,而不是为了报恩。” 时间只过去了半年多,往事仿佛还历历在目。 唐渊说道:“一步错,步步错,思考他可惜了。” 贝薇薇知道唐渊和常思考那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很识趣的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 汽车环绕着湖边又开了大概十分钟,前方出现了几辆车,在正对着停车处对面的湖边,有一艘白色的客船。 “就是这里了。”唐渊将车开到停车处,扫了一眼车上有没有遗忘的东西,然后走下车。 站在岸边的一个老头向唐渊招手,应该是船夫。 船夫说着地道的柳州话,问道:“是去岳先生那里吧?” 唐渊说道:“是的,在岛上。” “那没错了,就等你们了,上船!”船夫催促。 唐渊有些意外,走上船后发现船上果然还有几个人,暗想岳随难怪要我开出市区就给他打电话,他是为了好安排大家一起上船。 想到这些人都等着自己,唐渊饱含歉意的说道:“对不住大家了,久等了!” 这样说着,唐渊找了一处地方,用手势示意贝薇薇先坐下。 船上除了船夫和他们,还有四个人,两男两女。 唐渊眼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船尾正对着他的女人,正是他和岳随在清吧喝酒那晚遇见的女人。唐渊还记得当时她和一个年轻小伙在一起,岳随叫她李行长,她却要岳随称呼她莉达。 那晚在清吧,视线不好,唐渊没能仔细的看清楚她的样子,只记得长相不错。现在看去,这个女人长得的确很好,虽然已是冬天,但打扮也很性感,微胖,年纪看上去三十多一点的样子。是个典型的美丽少妇。 唐渊本想打个招呼缓解一下气氛,李莉达却马上别过头去,似乎生怕唐渊认出她。 唐渊已经猜到,李莉达已经认出了她。 船的侧面,靠唐渊这边,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这男人显得很沉闷,眼镜的镜片很厚,身旁放着一个大大的包。他旁边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这男人除了胖以外,脸也大,脖子也粗,关键是说话的声音如雷鸣一般。 “没关系!早知道岳先生只准备了一艘船,我就叫人把我那艘船也开来了!” 唐渊朝那男人望去,对他礼貌的一笑。想着他说话的口气,如果别墅上能停飞机,他恐怕会嚷嚷着让人把飞机也开来。心里这样想,目光却在他身上打量,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是顶尖名牌,看来还真是一个有钱的主。 在他们对面,还坐着一个女人。这女人戴着帽子,穿着一件白色毛领的黑色大衣,一直望着船外的风景,唐渊说话时也不为所动。 帽子和毛领遮住了女人的额头和下巴,又是侧面,唐渊看不清她的脸,但仅仅只是看眼睛鼻子嘴巴,就忍不住惊叹这女人的美貌。 他的五官很精致,就像是……做出来的一样,唐渊这样想。 客船已经发动,嗡鸣的声音振动着耳膜,臀下也在颤抖,这让每个人都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唯有唐渊身边那戴着厚厚镜片眼镜的男人,却是一副享受的样子。 他注意唐渊在看着他,凑近唐渊说道:“要知道岳先生约在这里,我就应该提前几天就来!” 他说的是普通话,夹杂着一些地方口音。 看来是一个对清水湖的风景有格外好感的外地人。唐渊心想,岳随不是说邀请的都是柳州市的上流人士吗,没想到还有从外地而来的人。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 唐渊说道:“看来老板是个感性之人,像我就没有看出这里有多么美。” 眼镜男咧嘴笑道:“我可不是老板。” 他敲了敲他的包,居然发出了脆脆的响声。 “我是一个穷画家。” “原来是艺术家!”唐渊微笑着伸出手去,说道:“你好,我叫唐渊,是个老师。” “哈哈,唐老师啊!”眼镜男看上去沉闷,但说起话来很热情,连忙和唐渊握手,说道:“我叫施海,清朝名将施琅的施,大海的海。” 介绍完后,他有些陶醉的说道:“想想真是兴奋,既可以画岳先生的肖像,又能画这片山水,一定不虚此行!” 唐渊疑问道:“画肖像?” 施海兴奋的说道:“我可是约了岳先生好久他才答应的!他那样的美男子,可是我最好的模特啊!” 唐渊和贝薇薇对视一眼,贝薇薇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渊明白她笑的意思。 岳随的魅力不完全在于能吸引女人,还能吸引……画家。 也许摄影师也会对他很感兴趣吧!唐渊忍不住想。 28.上山 唐渊在和施海聊天的时候,李莉达和那个有钱的胖子也闲聊起来,船上的气氛显得稍有了人气。唯独那个毛领黑色大衣的女人依然沉默不语,在客船向岛山行进的过程中,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看来是个不太爱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女人。 施海和唐渊很聊得来,还把他的大包打开,拿出昨天刚画好的画给唐渊欣赏。唐渊虽然不懂得如何对画作深入的欣赏,但基本的观感让他觉得施海的画很棒。 施海画的是一匹马,看上去正在向前奔腾,却又猛地回头。明明是一幅静止的画,却感觉充满了律动与生机,那种灵动感跃然纸上。尤其是施海的笔锋,发而不收,张狂豪放,显得极为洒脱。 唐渊暗想,在他们的画家圈子里,施海应该是个有一定影响力的人吧! 唐渊忍不住赞美了一番,眼神真诚。借着客船发动机轰鸣声的遮掩,唐渊把话题往岳随身上引,用合适的声音大小说道:“我已经开始期待岳老师在你的画纸上的样子了。” “那肯定是不及他本人的。”施海对岳随的评价相当高。 唐渊借机问道:“你和岳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在几个月前的艺术节上!” 施海微微抬起头,似乎在回忆:“当时是在英国,艺术节分为几个单元,有画展,有时装秀,有炫舞。画展结束后,我和其它单元的人一起去听音乐会。音乐会的主唱是Ellie Goulding,所以去的人很多,我就在那里认识了岳先生。” 贝薇薇忽然插话道:“Ellie Goulding!你见着她本人了?” 施海微微一笑,笑起来显得很憨厚,说道:“当然,不过我不喜欢追星,只是爱听歌,所以也没找她要签名合影什么的。倒是岳先生,在Ellie Goulding唱一首动感舞曲的时候,还被邀请上去伴舞呢!” “可见岳先生也很符合西方人的审美。”施海的眼里放着光。 唐渊听得有些懵,说道:“我不太关注这些,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个人是谁。” “Ellie Goulding啊,都叫她绵羊姐。”贝薇薇替唐渊解释道:“《五十度灰》里面有一首歌,《Love Me Like You Do》就是她唱的。” 唐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看过也没听过。” 贝薇薇觉得无法再解释下去,索性说道:“总之是英国很有名的女歌手!” 唐渊说道:“看来岳老师的交际真的很广,连国外名人都熟。” 施海说道:“岳先生是大舞蹈家嘛!” 唐渊已经感觉到了施海和岳随的交情,不过就是初识后感觉很好,施海对岳随念念不忘,想要以他作画。从施海这里,看来是问不出岳随的过往了。那么这船上的四个人当中,哪个会是岳随的旧识呢?或者都不是? 岛山离岸边并不是很远,说话的功夫客船已经靠岸。船夫将船停稳,六人依次下船登岛。随着众人的移动,船身有些摇晃,那有钱的大胖子和李莉达似乎已经很熟络了,两人互相搀扶着。唐渊甚至发觉,李莉达在望向大胖子的眼神中竟有几分媚意。 上岛后便是登山,和在客船里面一样,施海和唐渊贝薇薇走在一起,李莉达和大胖子走在一起,毛领黑大衣女人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因为没有和旁人聊天的原因,走的速度很快,和唐渊他们越拉越远,偶尔还偏过头看看岛山四周的风景。 大概十五分钟后,一栋别墅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栋别墅的外形是纯欧式风格,一共有四层,白色为主。大门开着,走进去后,马上会看见院子右侧偌大的泳池。只是现在泳池已经变成了池塘,里面居然还养着金鱼。 “看来传闻并不一定正确,这个地方一直有人住。”唐渊在心里说着,又望向了池塘后的假山和竹林。 假山表面很光滑,雨水冲刷多年,满是岁月的痕迹。竹林的入口处长满了杂草,往里看觉得很阴森。 别墅就矗立在院子的左边,岳随从里面走出来,笑着和大家挥了挥手。 岳随今天穿着一件小巧的休闲西装,袖子上的扣子闪着金光,和他的帅气一样刺人眼睛。 大胖子一个箭步便跑了过去,紧紧地抓住岳随的手,大笑道:“岳先生,要和你约一次真是不容易,都在柳州市,我们应该经常聚聚啊!” 岳随和大胖子握住的手摆了摆,笑道:“王总,不是我不好约,是你才是真正的大忙人!” 大胖子朝里面望了一眼,说道:“欧阳先生来了吗?” 岳随说道:“来了。” “哈哈!总算可以见到老先生了!” “快进去吧,倩倩美女一直念叨着你。” “哟,那小妮子也来了!” 大胖子进去后,岳随又连忙和李莉达打招呼,然后和施海握手,彼此笑着打招呼。 唐渊走在最后,眼睛已经微微眯起。 当岳随和大胖子的手握住的那一刻起,他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岳随是讨厌与人有身体接触的,所以他从来没有和岳随握过手。刚才大胖子的速度很快,岳随也许是没有反应过来,但现在和施海又握手,就有些说不通了。 岳随朝唐渊望过来,似乎从唐渊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马上将手从施海的手中挣脱出来,又和毛领黑大衣女子说道:“胡首席,好久不见。” 唐渊看见,表情一直冷漠的女子在看见岳随后,居然流露出了极为开心的笑容。 将施海和那个女子也请进去后,岳随交替的看了唐渊和贝薇薇一眼,微笑道:“唐老师,你说的女伴就是贝警官?” 唐渊也不点破握手的事,微笑道:“怎样?美女警官,不但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还能为这次的聚会保驾护航。” 岳随笑道:“你想的真是周到。不过依我看,你们二位……是不是有事情?” 贝薇薇脸说红就红,顿时别过脸去。 唐渊说道:“这样的玩笑会让人尴尬的。” 岳随却说个不停:“我觉得你们很般配啊!又是搭档,发展成情侣也很不错嘛!” 贝薇薇终于忍不住说道:“岳老师,没想到你除了跳舞,还有做媒的爱好。” 岳随点头,摊了摊手,说道:“一看见好的姻缘,我就忍不住想要撮合。” 贝薇薇向岳随走近了一些,说道:“那你就好事做到底,帮我把他搞定吧!” “啊?”岳随一愣,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道:“贝警官敢爱敢恨,真是女中豪杰!” “好了,我的岳大先生,玩笑开够了,我们进去吧!”唐渊向前走去。 岳随说道:“别像他们那样叫我,我听不习惯。” 岳随刚转过身,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便走了出来。唐渊觉得他有些眼熟,顿时看见了他戴在胸前的吊坠。 那是一个钥匙形状的吊坠,上面隐隐的有个老鼠图案。 是蒋才,唐渊忽然想了起来。 蒋才和岳随小声的交谈了几句,然后向大门走去,和岳随挥了挥手。 岳随叮嘱道:“和船夫已经说好了,他等着你的,你不用太着急,下山注意安全!” “好的,岳老师!” 唐渊疑问:“他回去了吗?” 岳随点头,说道:“笔记本突然坏了,我叫他来帮我修一修笔记本的。” “不留他吃个饭吗?” “他还是个孩子,大概他也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场合下不习惯吧。” 唐渊若有所思。 “好了,进去吧!”岳随迈步向别墅里走去。 第一次走进几乎是传说中的别墅,唐渊的心情稍稍有些激动,忍不住四处打量。他惊讶的发现,宋家三雄的思维还真是超前,这座在八十年代装修的房子,其设计风格居然现在看也不过时。虽然家具和摆件都显得很陈旧,但被整理的很干净。 一楼是一个极大的客厅,并且还被屏风隔成了三间,此时人们都汇聚在中间的那层,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站着说话。在靠窗的部分,那个毛领黑大衣的女人依然独自一人看着窗外的风景。 唐渊轻声问道:“这些……都是一些了不起的人吧?” 岳随停下,有意先给唐渊介绍,他指着那个正大声说话的大胖子:“知道柳州市的梅家兄弟吧?” 唐渊点头。 “梅家大哥梅城,被人称为梅半城,是柳州市的首富,甩了其他本地企业家一大截。唯独这个王亿之,在财富上是最接近梅城的人。甚至于,他和梅城是对手,是死敌,两人明里暗里有过多次较量。若不是梅城有个弟弟帮忙,恐怕早就被王亿之比下去了。” “王亿之……”唐渊忽然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从报纸上还是新闻里,不过记不起来了。 “连这样的大富豪你都请得动,真是厉害。” “他可不是为了我而来的。”岳随轻轻摇头,说道:“他是为了见欧阳大师。” 唐渊不明白,问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着要见欧阳大师?” “为了长寿,为了养生啊!” 岳随饶有深意的看着唐渊,说道:“你不也是为了他才来的吗?” 29.别墅里的客人们 “还记得那个女人吗,上次我和你在清吧遇见的那个。她叫李莉达,是柳州市某行的副行长。别看她官小,但她本事很大,在柳州市的社交圈子里可谓是红人。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是市里的高官。” 唐渊当然不会傻到去问是哪位高官,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知怎的,他对这位李莉达并没有什么好感。李莉达长相很好,三十出头,算是女人极好的年纪,是那种能讨男人喜欢的类型,但唐渊偏偏不喜欢她,觉得她……眼神很怪。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叫施海,他可是个了不起的画家。但他的画风在国内并不讨喜,却在国外屡获大奖。他善于画人物,画动物,尤其是画马,曾有人说他的马有徐悲鸿的几分神韵,评价很高。但是他却很固执,偏偏钟情于山水。这个人,怎么说呢?” 岳随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是个痴人。” 唐渊说道:“追着要你做他的模特吧?” “你都知道了?” “他对你的那种痴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男人。” “哈哈……” 岳随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说了一句:“他是个很好的人。” 唐渊点头,表示赞同,这也是来自于他的直觉。 就在岳随为唐渊一一介绍时,王亿之似乎和朋友聊嗨了,本就如雷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伸出肥胖的大手,一把拍打在面前一个年轻姑娘的肩上,笑道:“倩倩,我看行,就让青大作家带着你吧!” 年轻姑娘嘟起嘴说道:“都说演而优则唱,唱而优则演,我歌都还没唱好呢,怎么能去演戏?” 姑娘的表情很兴奋,眼睛里都在冒着光,显然在说着违心的话。 她的心思自然逃不过混迹商场多年的王亿之的眼睛,王亿之打着哈哈说道:“别傻啊!多条路多个机会啊!你们这行需要的是什么,是曝光率啊!搞不好你在青大作家的戏里一露面就红了,粉丝蹭蹭蹭往上涨,到时候再唱歌出专辑,才能卖得更好嘛!” 王亿之朝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年轻男人望去:“青大作家,你说是吧?” 年轻男人点头,笑道:“王总说的对!”说着,他又对年轻姑娘说道:“倩倩,现在可不是缺演员的年代,我可是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 “啊!”年轻姑娘惊呼一声,连忙说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我演不好,丢你的脸……” 岳随和唐渊相视一笑,说道:“这个女孩子你可有印象?” 唐渊认真的看了看,摇头道:“不认识。” 贝薇薇插话道:“唐队,看来你真的是对娱乐圈一无所知啊!” 贝薇薇双手抱胸,但那傲人的胸部依然无法被掩盖,她仰首说道:“她叫鞠倩倩,是我们柳州人,是去年还是前年我记不太清了,在省会的歌手选秀节目里红起来的。她的形象不错,唱歌也以甜蜜为主,挺讨喜。当时很火的,但好像也没有持续太久,现在不温不火的。” “唐队,国外的你不认识也就算了,就算国内的不认识也没什么,但是连本地的都不知道,我真是服了。”贝薇薇翻了个白眼,又感慨一句:“你也不老啊!” 唐渊苦笑,被贝薇薇噎的说不出话来。心想原来是本地的明星,自己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真是对演艺界一无所知。 岳随说道:“贝警官说的没错,那段时间柳州市的小男生们可是对她极其痴迷,疯狂到翘课去看她的比赛。但你们却不知道,王亿之对她的帮助很大。” “那次的选秀,王亿之的集团公司也有投资,尤其是在省会赛区决赛的时候,和王亿之私交很好的一个音乐人作为评委。王亿之问那音乐人,鞠倩倩的实力能不能进入前三?音乐人说可以。王亿之说那行,既然有实力进前三,那就让她拿第一,以赛区冠军的身份进入全国决赛,然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鞠倩倩的名次就这样被内定了。” “到了全国决赛的时候,鞠倩倩出现在全国观众的视野里,许多观众顿时被她的外形和声音所吸引了。其实这个时候,能不能拿到更好的名次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红了。但鞠倩倩还是一路过关斩将,拼杀到了全国前三甲。只是另外两个女生的人气太高,谁都知道鞠倩倩只有第三的命了。这个时候,王亿之已经无法影响赛果了,但他的那个音乐人朋友还是评委。他让那个评委给他带话,并让他有意在总决赛直播的时候对鞠倩倩说:‘现在已经是比赛的最后一步了,无论你拿到什么名次,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比赛结束后,我马上就可以和你签约!’” “这个我记得!”贝薇薇连忙说道:“当时我也在电视上看了直播,因为这个评委的这番话,让鞠倩倩的人气票陡然间涨了好多!” “所以王亿之是鞠倩倩的伯乐。”岳随微微一笑。 唐渊朝鞠倩倩打量过去,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形象,穿着运动休闲装,脸上时刻挂着甜甜的笑。但唐渊觉得她并不是长得很漂亮的那种,五官长得没有胡璇和李莉达精致,身材……也远远不及他身旁的贝薇薇。 当然,她甜甜的形象的确毋庸置疑,这也是观众会喜欢上她的原因吧。 岳随朝鞠倩倩旁边望去,说道:“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也是我们柳州市的,他笔名叫青舟,是这两年红起来的新锐作家。他的作品多以校园青春为主,其中比较红的已经改编成了影视剧。据说他现在已经迷上了做影视,正在极力往这一块发展。” 唐渊朝那年轻作家望去,见他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抽着烟,神情张扬,眼神倨傲。 “既然是作家,就该好好写书,拿出些有深度的作品,能够给这个社会带来反思的冲动或纯纯的正能量的东西。老想着往娱乐圈钻是干什么?急功近利。” 唐渊愤愤的说完这句话,却不想岳随正呆呆的望着他。 唐渊疑问:“怎么了?” 岳随笑了,说道:“真没想到,唐老师居然也有点愤青啊!” “抱歉,没控制住。”唐渊有些尴尬,被岳随请来的,肯定都是他的朋友或熟人,他这样说的确不太好。 “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但意见保留。” “哈哈,唐老师真性情!” 岳随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我们也过去吧!” 唐渊却没有走,而是望着站在窗边的那个女人,说道:“她呢?你还没和我说呢!” 岳随顺着唐渊的目光望去,顿时拍了拍脑袋,说道:“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我把她都给忘了。” “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唐渊说道:“坐船的时候,爬山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 “她就是这样。”岳随似乎和她比较熟,说道:“和她熟悉的人,她稍微还有几句话。不熟的人,她几乎不说话。” “她是?” “她叫胡璇,是省会著名整形美容机构的首席美容师,被业界称为‘精灵魔术刀’。别看她不爱说话,性格孤傲,但她技术好,很多你们在荧幕上看见的大明星和你们不知道的一些权贵,都在她的朋友圈里。而且都是别人主动想要认识她。” 岳随压低了声音,说道:“李莉达她们这些人是还不知道胡璇的身份,不然早跑过去要联系方式了。” 唐渊看着胡璇的背影,偶尔能看见她的侧面,心里顿时豁然开朗。难怪觉得她精致的五官像做的一样,原来她是美容师。或许她自己的五官,也真的是做的。 一共六个人,在岳随耐心的介绍下,唐渊对他们都有了大致的了解。岳随这才带着唐渊和贝薇薇朝他们走去。 “王总,莉达,你们和青舟还有倩倩都挺熟了吧?来,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 岳随朝胡璇招了招手,转身面向王亿之他们,笑着:“美容师胡璇,画家施海……” 李莉达立马说道:“胡璇?精灵魔术刀胡首席?” 岳随笑着点头。 “天呐!”李莉达睁大眼睛,顿时朝胡璇走过去,激动的伸出双手,说道:“连胡首席都来了!你好,胡首席,我是莉达!” 胡璇脸上没有笑容,但也向李莉达伸出手:“你好。” “胡首席,能见到你真是太开心了!” 李莉达拉着胡璇一顿絮叨,等到聊的无话了,岳随将手挥向唐渊,说道:“唐渊,柳州警大心理学教授。贝薇薇,柳州市公安局警察队长。” “我认识你,唐教授!”青舟忽然望着唐渊笑道:“今年柳州警大死了两个学生,凶手居然是死者的妹妹,还有一个警察队长!当时就是你协助警方破的案!而且还有传闻说,你在柳州警大教书之前也是柳州市的警察队长!柳州市的媒体可是赞扬你是本地神探啊!” 闻言,王亿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望向唐渊的眼神带着警惕。 30.抽签 岛山上除了这栋别墅便再无人迹,一行人登山时看不到任何与圣诞有关的布置,就连别墅外和院子里连一棵圣诞树也没有。岳随虽然借着节日的日子组织聚会,但却没有用节日渲染气氛。 腊冬的晚风清冷,掠过湖面后却带着某种清香。 房间里的热聊出现了小停顿,只有青舟用兴奋的目光看着唐渊,其他人都有些呆愣。也不知是否因为唐渊和贝薇薇的身份,让房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施海痴痴的看着唐渊,顺手将大包在沙发上放下,轻声道:“唐老师,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 施海的声音似乎打破了这种压抑感,唐渊连忙摆摆手,说道:“我早就不是警察了,更不是什么神探,我就是一个教书的。” 唐渊把话题往贝薇薇身上引,说道:“贝警官才是真正的神探,你说的去年的那个案子,就是由贝警官负责的。这半年来,贝警官可是破了不少大案。” 青舟似乎对这些事很感兴趣,连忙问道:“贝警官,前段时间的电梯自杀案,那个女人真的是个神经病吗?还是有什么其它的隐情?” 贝薇薇很郁闷,但还是尽量保持着微笑,说道:“已经结案了,没有什么隐情。” “那个好可怕。我也看过视频,像遇见了鬼一样。”鞠倩倩用手捂着胸口,一脸惊恐的样子。 “对了!”青舟朝岳随望去,说道:“那个自杀的女孩子,就是岳先生的学生吧?” “逝者已矣。” 岳随长长吸了口气,望向众人,说道:“今天我们开心的聚会,就别议论这些血腥恐怖的话题了吧?” 李莉达点头,附和道:“对对对,说点其它的!” “破案是贝警官的事,我们就别操这份心了!”王亿之盯着贝薇薇看,大声道:“真没想到,咱们柳州市的警察队长居然是一个大美女!贝警官,等会我一定要多和你喝几杯!” 目光落下时,不经意间在贝薇薇的胸前停留。 这种凸出的身材,让贝薇薇早习以为常,淡淡的说道:“等会我敬王总。” “哈哈,我等着!”王亿之笑了笑,对岳随说道:“欧阳先生什么时候出来?” 岳随说道:“欧阳大师注重养生,只要有睡意,他马上就会顺从心意睡一觉。大师和我说过,想睡的时候就睡,别强撑着。如果撑过去了,等到了睡觉的时间,再睡就睡不着了,这样就容易失眠。用大师的话说,就是要服从身体,身体想睡就得睡,别等到心里想睡了,身体却不想睡了。那就麻烦了。” “一语见地啊!”王亿之一副夸张的表情,用惊讶的口吻说道:“大师就是大师,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李莉达也猛点头。 就连唐渊,也觉得欧阳饱食这番话说到了点子上。他是重度失眠者,还有梦魇症状,自己研究过许多失眠的知识,觉得欧阳饱食这个论点恰到好处。 身体想睡就得睡,别等到心里想睡了,身体却不想睡了。 他觉得很有意思,更加期待与欧阳饱食见面了。 王亿之对众人抱拳说道:“待会大家请卖我王某一个面子啊,我等着见欧阳大师已经很久了,等会……我想单独找他聊聊。” 从进入房间,胡璇就只为了应付李莉达,说了一声“你好。”这时开口说道:“这里想和欧阳大师私聊的人多了。” “让我第一个吧!”王亿之双手合十,说道:“拜托了。” 岳随苦笑不已,知道这些人来参加聚会大部分都是为了见欧阳饱食,而他也确实是以邀请了欧阳饱食的名义再邀请的其他人,算是满足这些人一个心愿。等会大家在一起吃饭交流,每个人都可以和欧阳饱食说话,向欧阳饱食请教一些他们想知道的问题。但关键是,他们各有各的隐私,尤其是一些身体上和生理上的隐私,是不便于当众说出来的,这才会想要有和欧阳饱食单独相处的空间。 “我记大家一份人情!谢了,谢了!”王亿之向人们作揖,见没人再吭声,算是默认了。 岳随说道:“既然都同意了王总第一个,那我建议你们就把顺序定好,别等会争论起来惹得大师不快。” 唐渊赞赏的看了岳随一眼,他此时恰到好处的提出这个意见,算是未雨绸缪。今天是他组织的聚会,出了问题只会让他难堪,他这样做,便是把局面掌控在自己手中。 果然很有本事,唐渊心想。 李莉达疑惑的问道:“那这个顺序我们怎么排?” 施海说道:“我就不参与了,我没有什么要问大师的。” 的确,施海是为了岳随而来。 贝薇薇也说道:“我也不参与,我见见大师就好。” 场间再也没有人提出来不见欧阳饱食,岳随对施海和贝薇薇报以感激的笑容,说道:“公平起见,你们抽签?” 众人互相望望,然后点了点头。 见所有人都同意,岳随拿来了纸笔,在纸条上写下了数字,然后折叠起来让大伙抽。 人们都小心翼翼的打开抽到的字条,结果便出来了。 “啊!我抽到的是2!”李莉达兴奋的扬起手中的纸条。 岳随说道:“1已经默认是王总了,莉达你是2,运气不错。” 李莉达笑嘻嘻的说道:“这个二我愿意当。” 青舟抽的3,胡璇抽的4,鞠倩倩抽的5,唐渊……居然抽到了最后一个。 岳随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唐渊和鞠倩倩一眼,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很想和欧阳大师详聊,大师的人很和气,对每个人都很好,但毕竟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我们的抽签顺序既然出来了,就按照这个顺序执行。可若是在执行过程中,大师累了乏了想要休息了,后面还没有轮到的人还请体谅。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朋友,相信都会给我点薄面吧?” “好的,都听你的!”青舟马上响应。 王亿之和李莉达都没有出声,他们的顺序靠前,自然不好说什么。按理说,青舟也不该出声的,他的顺序也在前面。 似乎发觉了气氛有些怪,青舟意识到了什么,但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也不知是年少轻狂,还是情商太低。 唐渊虽然对这个结果很失望,但并不在意,他和欧阳饱食私聊是想问问有关于一品桃红和燕子掌的事,想知道这个研究除了他和爷爷还有谁知道。但这只是他想要见欧阳饱食的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是想通过自己的肉眼看一看欧阳饱食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既然如此,那么就算没有私聊的机会,在宴会上也是能窥见一二的。 唐渊表态:“放心吧,我没有意见。” 鞠倩倩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羞涩,轻声道:“我……也没意见。” 很明显,岳随也只需要唐渊和鞠倩倩表态。 青舟笑望着唐渊,说道:“唐教授,欧阳大师是注重养生的人,精力好着呢,你应该会有机会。”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朝青舟望去,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表现。 青舟说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挑,笑容中甚至带着一种戏谑。如果解释为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倒是能说得通,但看在旁人眼里却觉得他是有意要嘲笑唐渊? 岳随微微皱眉,心里也是这样认为,可是唐渊也才刚刚进入别墅,和青舟都没有说过几句话,这种敌意又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唐渊开始对青舟愤愤的评论被他听见了? 不会吧,开始离那么远。岳随觉得不可能。 唐渊面不改色,忽然说道:“我还没有说完呢,我虽然没有意见,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不等人们询问,唐渊马上说道:“现在顺序是定了,但是时间呢?如果不规定时间,那么排序又有什么意义?” 岳随眼睛一亮,顿时点了点头。 没错,如果不规定时间,那王亿之一个人就和欧阳饱食聊上几个小时,好不容易下一个了,李莉达又去聊几个小时,那今天一天不就过去了? 要这样的话,排序就失去了意义。 岳随说道:“唐渊教授说的有理,我建议你们定个时间。” 唐渊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人,每个人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太短!”王亿之连忙说道:“我有很多东西要问呢!” “王总,我们都让你第一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唐渊这样一说,王亿之顿时愣住。唐渊继续说道:“都是岳老师的朋友,我尊重岳老师,也尊重大家,所以我没有耍花样。我如果真要和你们争取顺序,完全可以让贝警官也参与进来帮我,我们两个人,总不至于都摸到后面的顺序吧?” 唐渊的目光在人们脸上扫过,说道:“一个小时的时间也不短了,各位都是社会精英,各有各的交际手段。这一个小时虽说是问诊,但能不能通过这次和欧阳大师建立友谊,创造以后再见面的可能,这机会不正是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吗?” “我同意。”罕见的,不太爱说话的胡璇,居然马上回应。 王亿之朝唐渊看了一眼,又朝岳随看去,说道:“行吧。” 岳随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这样定了。” 说着,岳随看了一下手表,说道:“大师交代过,如果到点了他没醒,就让我去叫他。” 他点了点手表,望向大家。 “现在,到点了。” 31.欧阳饱食 如果老人的定义是看年纪,那欧阳饱食毫无疑问是个老人,他已经快七十五岁了。但若是抛开年纪不谈,只看一个人的外表,或皮肤皱纹,或肌肉松紧,又或者是一些由内向外的如精神这样的东西,那他真的算不上是一个老人。 欧阳饱食的个子较高,双肩宽大,可以想见他年轻时必然是威猛魁梧的那种型男。他头发黝黑,向后盘着,脸色红润,虽有细小的斑点,眼袋也虽然明显可见,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那不是一双老人般浑浊的眼,却像少年般望向谁都充满好奇,那种求知的感觉让每个人都觉得他很好亲近。 其实他也的确待人温和,脸上总是挂着亲切的笑意,但眼神中却有种专注的严厉。 “真不像个老人,保养得真好!” 在岳随和他走进客厅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在这样想。 随着岳随的介绍,欧阳饱食和每个人一一握手,在和唐渊的手握住时,稍稍停顿了一下,对唐渊微微一笑。 唐渊心想,看来对方已经认出他了。爷爷给欧阳饱食打过电话,肯定告诉过他自己孙儿的基本情况。这里只有一个心理学教授,要认出来不难。大师在不经意间向熟人孙儿表示了特殊的对待。 欧阳饱食既然没有说破,唐渊便心领神会的对他一笑。 岳随一个个的介绍,意味着欧阳饱食要听到八个新名字,并且要和八个新面孔对应上。通常这种介绍只是出于礼貌,没有几个人真能在初次见面就把所有人都记下来。 青舟忽然说道:“岳先生,我们还是坐下来聊吧,这一轮握手之后,大师也记不住我们谁是谁。” 青舟说的是实话,但却让所有人都感到尴尬。尤其是他的表情和语气,总有种略带嘲讽的味道,开始对唐渊也是如此,这让人觉得他似乎总会给人一种轻浮的错觉? 不只是岳随不快,就连王亿之也看不下去了。青舟虽然是目前正当红的作家,但王亿之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在他眼里,青舟不过就是一个混的稍稍好点的晚辈而已。若不是都在岳随这里做客,他之前才不会那么热络的与青舟说话。 他刚想说青舟几句的时候,欧阳饱食开口了。 声音于圆润饱满中透着一股子沧桑感。 欧阳饱食看着青舟,面带淡淡的笑容,说道:“你是个作家,笔名叫青舟,是这柳州本地人吧?” “啊……”青舟没想到欧阳饱食立马说出了岳随刚才介绍他时说的情况,这时有些羞愧。可一想到欧阳饱食居然记得自己的情况,又不免有些骄傲 “可惜小岳没有把你的著作告诉我。”欧阳饱食将目光从青舟脸上移开,望向施海,说道:“施海,画家。其实我有一个朋友收藏了许多你的画作,都是以马为主,他说你画的马有徐悲鸿之风。” 施海的眼神平静,向欧阳饱食微微点头,表达敬意。 “李莉达,李行长。” “王亿之……” 王亿之连忙带头鼓掌,大声笑道:“大师真是好记性!佩服啊佩服,反正我是记不住的,哈哈哈!” 青舟有些失落,原来大师不是特别的记住了他一个。 欧阳饱食微笑道:“养生养生,生是生命的生,不是身体的身。所以我们养的不只是身体,还有思维与精神。” 众人一副听讲的神情,期待着欧阳饱食继续说下去。 欧阳饱食的穿着很朴素,一件款式很普通的羽绒服,半截拉链敞着,露出里面纯白色的打底衫。下身是一条宽松的棉裤,然后是一双棉布鞋。 他把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却又觉得很是有趣,竟发问说道:“你们难道都是来上课的?” 众人尴尬的笑了笑,王亿之说道:“我们都需要大师来解惑!” 欧阳饱食朝岳随望了一眼,回望着众人说道:“可我是来喝酒的!” “啊?”众人一时有些错愣,王亿之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打哈哈大笑,如雷的声音响起:“对!大师是来喝酒的,我们也是来喝酒的!我早就听说了,岳先生藏的有好酒,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岳随摇头道:“王总你这个小道消息可就不准了。我的确藏的有好酒,但价钱出的高,我肯定还是会卖的。只是我总找不到真正有钱的买家。如果王总真爱喝,那肯定是出得起价的。” “哈哈哈!买了买了,我全都要了!”王亿之豪气干云的拍了拍肚子。 鞠倩倩似乎胆子小,轻声细语的问道:“大师,养生……能喝酒吗?” 李莉达也朝欧阳饱食望去。 欧阳饱食说道:“酒又不是毒物,为什么不能喝?只是每个人必须要清楚自己的酒量,不要过量,物极必反,过量伤身。但这个量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它会根据身体每天的情况而出现波动,所以要真正掌握住自己的酒量,也需要下一番功夫。” 闻言,李莉达脸上的神情轻松了许多,看来也是个爱酒之人。 鞠倩倩又发问,细小的声音和王亿之的声音形成强烈的反差:“大师,这个测自己身体的酒量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我这里没有什么方法。” “大师您没有测过啊?” “没有,我从来没喝醉过。” 欧阳饱食和鞠倩倩一番对话,听得所有人都咂舌。也不知大师说的是实话,还是有意和鞠倩倩开玩笑。但由此可以看出,大师不光身体保养的好,心态也很年轻。 王亿之连忙接过话头:“今晚一定得和大师好好喝几杯!” “嗯。”欧阳饱食朝岳随望去,说道:“小岳的酒,我自然是要多喝几杯的。” 人们都向岳随投向了羡慕的目光,谁都看得出来,欧阳饱食和岳随很亲近,尤其是欧阳饱食望向岳随的眼神,那已经不仅仅只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更有朋友间的那种信任与欣赏。 岳随微笑着点头,然后小声和欧阳饱食说了几句。 欧阳饱食朝众人扫了一眼,说道:“你们要和我详聊的事情,小岳已经和我说了。我现在正在做这个事业,那么这是我应尽的责任。你们作为各个行业的精英,我也希望你们能把我的养生理念传递下去。既然小岳都和你们商定好了,那就按照你们说的那样进行吧。” 欧阳饱食出来后,唐渊仿佛变成了不爱说话的胡璇,一直默默的不出声,只是用眼睛观察着从欧阳饱食脸上流露出的细节。他觉得欧阳饱食的身体是真的好,七十五岁的年纪,一口气说了如此长的一段话,声音和气息却没有一丝的波动。难怪他现在还可以全世界的到处做演讲。 “的确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唐渊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岳随看了下手表,朝王亿之望去,说道:“现在快五点了,我们定在六点开餐,这一个小时王总你去和大师聊聊吧。” 王亿之猛拍巴掌,欣喜若狂,连忙走到欧阳饱食身边,对岳随问道:“我的房间在哪?” “你们的房间都在二楼。” “去我的房间。”欧阳饱食双手负后,率先走上了楼梯。 一楼客厅通往二楼的楼梯是螺旋形的,当初修建的时候宋家三雄还年轻,楼梯每层并不是很宽,所以上下楼的时候要稍稍留神。王亿之跟在欧阳饱食身后,虽是柳州市的第二富豪,但此时表现的就像是一个孝子。 “大师,留点神。” 李莉达和王亿之已经很熟络了,打趣的说道:“王总,你干脆认大师做干爹得了!” 王亿之笑着向李莉达指了指,说道:“我还有那么多钱没花,我当然怕死了!” 王亿之倒也直接,客厅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等到欧阳饱食和王亿之上楼后,岳随朝施海望去,问道:“时间够吗?” 施海顿时喜形于色,说道:“够了!一个小时足够了!” “那……别墅内外,你选背景吧。” 唐渊知道他们话里的意思,朝窗外望了一眼,提醒道:“快下雨了,在室内好些。” 施海点点头,说道:“我们也去楼上吧,安静。” 王亿之去找欧阳饱食解惑去了,施海找岳随当模特去了,客厅里顿时就只剩下了六个人。 胡璇觉得无趣,似乎打算再去看风景时,李莉达一把将她拉住,神情激动的找她交谈。看着胡璇眼中一闪而过的倦色,唐渊心想她一定感到很烦吧? 李莉达是柳州市社交圈的红人,虽然是依仗着丈夫的权势,但自身也必定有些伎俩,竟激发了胡璇的交流欲,两个女人在沙发上聊了起来。 唐渊想,李莉达一定是向她请教美容方面的专业知识,不然以胡璇的性格,肯定会早早抽身。 青舟和鞠倩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聊着,两人凑得很近,鞠倩倩的声音虽然很细小,但青舟的说话声并没有刻意控制,能清晰的听见两人主要是在聊拍戏方面的事,但青舟却不时的在其中穿插一些暧昧的话语。 那些话可能传进了胡璇的耳朵里,见胡璇面露烦色,李莉达拉起了她的手,提议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胡璇点点头。 “我们也去转转吧。” 唐渊对贝薇薇说着,他看了一眼窗外天空上的乌云,心头也仿佛飘来了一阵阴霾,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32.暴风雨和别墅怪人 唐渊感觉会有大雨降临,便没有和贝薇薇走远,两人在别墅外的院子里逛了一会,然后来到了一楼的阳台。 阳台很大,呈扇形,站在阳台上眺望,视野里全是清澈的湖水。 原本碧蓝的湖天因夕阳的映照泛着金黄,远处那雾,近处这山,都被镀上了一层旧金色。 “这样的聚会还真是没有意思。”贝薇薇将双手撑在栏栅上,向后仰起头,闭着眼睛用力吸了口气,用鼻尖感受空气中的凉意:“但风景真的不错!” 唐渊眺望着湖的尽头,悠然的说道:“这种聚会就是这样,各怀目的,各有各的目标。纯粹的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目的。可当聚会开始,接触了聚会上其他的人,可能就会有新的想法和欲望,产生第二个、甚至第三个目的。” 贝薇薇睁开眼睛,想着别墅里的那些人,点了点头。 她说道:“施画家就是一个纯粹的人,他就只有一个目的。” 唐渊点头,说道:“但是像他那样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那个青舟好像挺针对你。” “你也这样认为?” “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我觉得不是。”唐渊神情不改,似乎丝毫没有因为这个人而影响心情,说道:“他的心里有缺陷,导致性格如此。” “你给他下诊断书了?”贝薇薇笑道。 唐渊面朝贝薇薇伸出手,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心理有问题的人,眼睛里总是会藏着东西。” 贝薇薇索性侧过身,面对面和唐渊站着,挺起胸,将脸凑过去,眼睛睁的大大的,问道:“那你看看我的眼睛里,是不是也藏了什么东西?” 唐渊盯着贝薇薇的眼睛,伸出两只手,将贝薇薇的眼皮撑开,仔细的看了一会,认真的说道:“眼屎。” 贝薇薇立马挣脱,猛地在唐渊的手背上打了一下,道:“讨厌!” 唐渊对着贝薇薇一阵笑,偏过头望着湖畔,说道:“你也是个纯粹的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坚守自己的本心,这很幸福。” 贝薇薇说道:“唐队难道不是吗?” 唐渊咧嘴一笑,不知为何,这个笑容在贝薇薇的眼里,让她觉得是那么的落寞。 唐渊说道:“我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抓坏人的警察了。” 贝薇薇说道:“唐队,你是个好人。” 唐渊轻轻摇头,说道:“谁知道呢?人这一生要走的路太长太长,走着走着,就不知会走向何处。” 阳台下的湖面上有一块块露出湖面的石头,布满了绿色的苔藓,几只蜻蜓在水面上点了几下,然后停留在苔藓上,静默的等待着什么。 唐渊和贝薇薇都不再说话,没有彼此望着对方,而是都凝视着同一个方向。 那个地方,是夕阳的尽头,是雾山的连接点,是许多不为人知的景色的藏匿处。 那里,夕阳西下。 贝薇薇忽然觉得,这是她见过最好的景色。 究竟是因为这风景真的很好,还是因为和她一起看风景的人? 她不知道。 可他们都没有看见,在别墅一侧的楼上窗户上,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那双眼睛带着惊奇,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闪着光,然后将手中的画笔落在纸上。 “轰轰!”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没多久,天色骤然变幻,远处响起闷雷,滚滚乌云淹没了夕阳余晖,向着岛山别墅而来。 一阵风忽的刮过,将唐渊的衣领,贝薇薇的头发吹得向后飞扬。 “暴雨将至。” 唐渊顶着风,望着远处那团乌云。 贝薇薇用手挡在眼睛前,眺望前方说道:“看着气候变化,这种画面也很美。” 唐渊说道:“那团乌云到我们这里,不会超过十分钟。” 贝薇薇提议道:“那我们等着它来?” 唐渊点头:“可以。” “唐队,我很庆幸。” “庆幸什么?” “这半年来,无论是怎样的乌云或风雨,你总是在陪着我。” 风越来越大,风中已夹杂着雨滴,然后便是雨雾,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潮湿。转瞬间,阳台上就已是铺上了一层水汽。那团乌云滚滚而来,仔细看去,那不是乌云在移动,而是乌云在扩散,就像一条巨大的章鱼,在天空中蔓延它的触须。 “砰!” 一声惊雷,一道闪电,仿佛就降临在两人面前的湖面上。 湖面上没有激荡起真正的水花,但他们的心里却震出涟漪。 两人都已习惯了枪声,不会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声响所吓住,但还是都退后了一些。 “进屋去!”忽然间,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两人向后望去,眼神不由得愣住。 他们身后,从阳台侧面的走廊上,走过来一个瘦小的男人。 这个男人戴着老式的报童帽,一只眼睛是黑漆漆的空洞,另一只眼睛几乎全是眼白,只有极为细微的一个黑点,让唐渊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有视力。而他有眼白的那半边脸上,全部是一层叠一层的红色翻开的皮肉,显然是受到过严重的烧伤。 男人的手中,提着一把长长的黑伞。 黑伞的尖端,还有雨滴正一滴滴的落在阳台的地面上,汇成水渍。 无论白天黑夜,这张脸的出现都足以吓人。 唐渊和贝薇薇还算镇定,只觉得他像是那位流传于世的钟楼怪人。却并没有被他的模样吓住。 唐渊问道:“你是?” 男人没有回答,既然说道:“进屋去,暴雨要来了。” 唐渊微笑道:“我们还想再看一会。” “我不确定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这里的暴雨如果落下来,你们再想进来会很困难。” 或许是为了呼应男人的话,一阵狂风合适宜的刮来,竟将贝薇薇往后生生的推了一些。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贝薇薇往后拉了一些。 贝薇薇诧异的看着唐渊。 这阵风,大的出乎她意料。 男人鼻子一嗦,不知是发出冷哼还是冷笑,转过身向客厅里走去,说道:“不要给我添麻烦。” 他说这话的语气,仿佛他是这里的主人。 唐渊抓住贝薇薇的手,说道:“进去吧。” 贝薇薇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电闪雷鸣的湖面,也知道男人说的话确实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只得听话进屋。 “砰砰!” 身后,又是两道惊雷响起。 除了闪电刮过时将黑夜映照的骤然一亮,其实天色已经变得很暗了。 已快六点,腊冬的天已到了夜晚。 唐渊和贝薇薇刚走进客厅,就听见青舟发出一声惊呼。 “我靠,这是什么怪物!” 怪脸男人走进客厅的时候,青舟正和鞠倩倩说着话,看来是被突然出现的怪脸男人吓到了。 青舟冲着怪脸男人大叫,鞠倩倩也用手捂住了嘴,眼神惊恐。 怪脸男人面无表情,或者说他的脸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他也没有眼神,因为他已经只有了一颗眼球,而那颗全是眼白的眼球也无法传递出任何情绪。 没有人知道他是愤怒,还是什么其它的情绪。 但唐渊已经知道,这个人无论视力如何,但至少是能够看得见的。 青舟指着他说道:“你别过来!” 因为对唐渊嘲讽的原因,贝薇薇本就不喜欢这个青舟,此时更是看不下去了,说道:“就算你自己没有在小说里创作过怪物,但也肯定看过一些书中有怪物的名著,难道你这样就被吓住了?亏你还是个作家!” “你说什么?”青舟冲贝薇薇怒吼。 贝薇薇冷笑道:“面对他时你吓得跟病猫一样,冲我这个女人吼叫的时候就变成老虎了?你还真是有种啊!” 青舟捏起拳头,怒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贝薇薇傲然挺胸,气场陡然爆发,和她娃娃脸的形象极为不符。 “怎么,你还想打我?你打得我赢吗?”贝薇薇继续冷笑:“我让你一只手,三秒可以让你趴下。” “你!”青舟咬牙,瞥了一眼她身旁的唐渊,可能忽然意识到了贝薇薇警察队长的身份,顿时软了下来。 唐渊忍不住笑了笑,贝薇薇的样子吓住了青舟,但他却觉得贝薇薇此时的模样很可爱。 贝薇薇和青舟争吵的时候,胡璇和李莉达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莉达刚说一句“下好大的雨了”便看见了客厅里的怪脸男人,神色一滞,也不再说话。 六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目光总是忍不住往那怪脸男人脸上望。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他以前是宋家三雄最信任的伙伴,现在是这栋别墅的看守人,我们都管他叫老莫。” 岳随和施海从楼上走下来,王亿之搀扶着欧阳饱食跟在其后。 岳随解释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莫是这里的主人,我们都算是他的客人。他眼睛受了伤,但还能看得见。不幸的是,他的面部有烧伤,所以看上去会有些吓人,但大家不要害怕,老莫是个好人。” 像是感谢岳随对自己的评价,老莫向岳随微微点头。 他说道:“开饭了。” 33.夕阳下的沉思 夜晚。 别墅外狂风暴雨,窗外偶有一闪一闪将夜色照亮的雷电,让人觉得这雷电仿佛就劈打在别墅上。别墅自然不会被雷电劈打的震动,但别墅里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也随着这雷电震动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很多小说或影视剧里的桥段,但此刻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唐渊面前。 唐渊并不是感到害怕,只是觉得这是某种不好的事即将发生的预兆。 这是他的直觉,而他偏偏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多年的刑侦经验让唐渊异常警觉,甚至于可以完全凭感觉去判断一些即将发生的事。虽然无法判断出来具体的事情,但或好或坏总有种预兆。在坐上餐桌之前,他悄悄的问贝薇薇:“带了吗?” 搭档多次,贝薇薇从他简短的话语里就能读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唐渊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提醒贝薇薇多留神。 十个并不是都彼此认识的人在一起吃饭,自然不会是鸿门宴。坦白讲,唐渊对岳随还是比较放心的。 别墅虽然是西式的,但餐桌却是中式的大圆桌,大概是岳随刻意为之。待欧阳饱食坐下后,众人陆续坐下。唐渊左边坐着贝薇薇,右边坐着岳随,贝薇薇的旁边坐着施海,岳随的右边坐着欧阳饱食。 菜肴很丰富,并且以海鲜为主,几个粤菜,几个柳州本地的小炒,再配上一些卤食,既不是太讲究,又能让人颇为满意,可见岳随对菜谱也花费了一些功夫。 开饭后,岳随作为组织者,自然充当了席长的职位,率先举杯发起敬酒。一轮类似于公关的敬酒过后,气氛稍稍活跃了些,这时李莉达表现出了她善于交际的一面,用一些合适宜的话题活络气氛,然后还不忘调侃王亿之。 “王总,跟着欧阳大师学会了长生不老之术了吧?” “那当然!”王亿之颇为得意的说道:“大师可厉害了,我不虚此行!” 欧阳饱食的心情似乎不错,说道:“养生是一种态度,不是非要怕死的人才信这个,只要对时间敬畏,明白生命的自然消亡,就应该去探索养生的真谛。” 让人感到很诧异的,胡璇竟开口说道:“大师说的有理。就好比我们做整形美容,并不是丑的人就是我们的客户,相反,我们有很多客户本身就具备不俗的先天条件。他们选择接受更好的外形,正是因为他们对时间敬畏,希望自己能在自己最美的时候多停留一段时间。” 欧阳饱食重重点头,说道:“你这个观点,我认同。” 胡璇向欧阳饱食举起酒杯。 “我爱喝酒,但挡不住你们车轮战,所以我们就别劝酒赌酒了,想怎么喝酒怎么喝,怎样?”欧阳饱食提议。 此次欧阳饱食是主角,谁都不敢为难他,再说,他如果真喝多了,那就都没有机会和他对话了。 唐渊却不为然,他就是希望欧阳饱食多露出一些破绽,好让他看到一些无法掩盖的细节。 “大师,我敬你。” 唐渊敬过酒后,王亿之又端起了酒杯,说是不车轮战,但还是经不住每个人的热情相劝,欧阳饱食都一一回应。 他说的那句话果然不是牛皮,虽然并不是和每个敬酒的人干杯,但他目前喝下去的量最大,可从脸上和眼神里竟看不出一丝醉意。 夜宴就这样进入了高潮,似乎每个人都在宴会中聊的很开心。 王亿之开始还一直在找欧阳饱食说话,但看见找欧阳饱食的人越来越多,想起自己才和欧阳饱食私聊,也不会在宴席上和大家争抢时间,慢慢地退出了和欧阳饱食的聊天。 他这一退出,顿时和李莉达打成了一片。李莉达似乎和胡璇达成了某种业务上的合作,不再和胡璇有多话,便和王亿之聊得火热。 青舟还是在和鞠倩倩说着悄悄话,唐渊注意到,鞠倩倩眼神有些闪烁,显然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和青舟走近。 胡璇时不时的问欧阳饱食一句,唯独只有施海和贝薇薇没有出声。 在胡璇和欧阳饱食聊天的时候,施海给唐渊递过来一张画。 唐渊疑问道:“这是?” “仔细看看。”施海微笑道:“送给你的礼物。” 唐渊仔细朝着画看,他还没看出什么,贝薇薇忽然惊呼一声:“这……这不是我和唐队吗?” 施海笑道:“我画完岳先生,在给他润色的时候,看见了你们俩。” 的确,画作上,一个男人双手放在栏栅上,眺望远方景色。还有一个女人,却弯着腰,双手抱胸,直接靠在栏栅上。两人一高一低,都凝视着阳台外的湖面。在湖的尽头,仿佛水天相连,一抹金色的色泽正在湖面上蔓延。 时间定格在那一刻,没有乌云滚滚,没有暴风骤雨,只有夕阳下平静的湖面,只有阳台上伫立的一男一女。 看着这幅画作,贝薇薇的心里一动,这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 “能送给我吗?” 施海说道:“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画的你们。” 唐渊打趣的说道:“看来我们也成了你的模特。” “不,你们不是模特。”施海认真的说道:“你们是风景。” 唐渊本是开个玩笑,却没想到施海会这么认真,微笑道:“看来你对这个风景还很满意。” “非常满意。”施海毫不遮掩的说道。 贝薇薇小心翼翼的将画收好。 唐渊说道:“名家的画都有名字,这幅画取名是什么?” 施海说道:“我还来不及取名。” 唐渊笑着说道:“夕阳下的两个人?” “太土!”贝薇薇抱怨着,想了想,说道:“就叫唐渊和贝薇薇也行。” “太直。”唐渊说道:“我觉得不好。这种杨过与小龙女、吕布与貂蝉的风格早就过气了。” 施海说道:“你们觉得好就行。” “那可不行。”唐渊坚持的说道:“这是你的作品,我们没有出力,但名字可要取好一点,不能污了你的名声。” 施海诚挚的说道:“感激不尽!” 唐渊想了想,说道:“就叫夕阳下的沉思,你们觉得怎样?” 贝薇薇自然是附和唐渊,拍手说好。 施海试探性的说道:“这个……好像一点都没往爱情上靠啊……” “爱情?”唐渊疑问,忽的反应过来,说道:“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施海认真的说道:“我这幅画的主旨就是爱情。” 贝薇薇看着打开的画作,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非常传神,我灰常喜欢。” 唐渊不再说话了,知道再说就只是添油加醋。 十个人的宴席,各有各的聊天对象和话题,伴着喝酒,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指针就已指向八点。 青舟原本和鞠倩倩聊得性起,似乎意识到了时间,望着钟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怎么喝了,不如就先散了吧?李行长,你不是还有问题要咨询大师吗?” “对对对!”李莉达笑道:“王总已经问完了,该轮到我了。” 唐渊朝欧阳饱食望了一眼,见欧阳饱食眼中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木讷,暗想尽管对方自称酒喝不醉,但毕竟已不年轻了,身体多少还是受到了酒精的影响。 唐渊提议道:“大师喝了酒,要不先让大师休息一会。” 岳随点头,朝欧阳饱食望去,没有说话,却用眼神在咨询。 “哼!” 青舟冷哼一声,冷言说道:“唐教授,你排在末尾,大师如果和正常人一样要睡觉的话,那今晚肯定是轮不到你了。你别故意这样,耽误大家的时间。” 鞠倩倩用委屈的眼神看了唐渊一眼。 青舟轻轻拍着鞠倩倩的肩,说道:“没关系,我和大师私聊的时候,带你一起去。” 唐渊苦笑一声,尽管他判定青舟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但还是觉得他很恶心。 欧阳饱食将筷子放下,面带微笑,说道:“我没事,今晚争取还见三个。” 三个,按照顺序的话,也就是李莉达、青舟和胡璇,唐渊和鞠倩倩注定要到明天了。但青舟说了见欧阳饱食的时候带上鞠倩倩,等于是把自己的机会和她共享,那么今晚唯一不能和欧阳饱食私聊的人就是唐渊了。 闻言,青舟忍不住笑了起来。 欧阳饱食继续说道:“你们的顺序是你们的顺序,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他朝唐渊望去,说道:“唐教授,介意聊一聊吗?” 欧阳饱食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 这是什么情况,欧阳大师居然提出来主动找唐渊聊,还问他介不介意? 这…… 青舟已是傻眼,原本还挂在脸上的冷笑变得僵硬,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胡璇脸色更加冷漠,按照顺序,唐渊排在了前面,那她今天要和欧阳饱食私聊就难了。 岳随望着唐渊,脸色转瞬间也变得很难看。 谁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欧阳饱食做出这个决定。 唐渊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站了起来,对着欧阳饱食微笑道:“非常乐意。” 34.岳随的谎言 就算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岳随也是做了客人们在别墅里留宿一夜的准备的。所有客人的房间都安排在二楼,欧阳饱食的也是。 或许是为了让欧阳饱食安静的休息,岳随特意给他安排在了最靠边上的房间。巧合的是,唐渊的房间也在最边上,但却是另一边。他与欧阳饱食的房间相隔最远。 这样的安排仿佛是有意不让他们见面,而唐渊恰恰抽签也是抽的最后一个,可事情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唐渊偏偏是晚上第一个和欧阳饱食私聊的。 进入房间后,欧阳饱食示意唐渊在沙发上坐下,他自己也坐在沙发上,选择舒适的姿势向后靠着。这种感觉不像是正经的谈事情,而是和亲人朋友般的随意闲聊。 欧阳饱食微笑道:“老爷子给我打过电话的。” 唐渊说道:“是的,我拜托他帮忙打的。” “所以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调查一些事情吧?” “嗯,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 “别这样说。你和我见面的次数少,并不知道,我与你们家的交情。”欧阳饱食摆了摆手。 唐渊注意到,欧阳饱食脸上泛起一些细小的红点,看来是酒精在体内起作用。不过他还是觉得欧阳饱食的身体太强了,七十多岁的年纪,居然喝下去如此多的酒,光是做到这一点就很不容易。 “我听爷爷说过一些,我该叫您一声伯伯。” “这样好,就叫我伯伯吧!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似乎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往事,欧阳饱食的眼神泛起温和的神色。他朝唐渊望了一眼,然后望向窗外。 别墅外狂风呼啸,暴雨像泼水一样击打在窗户上。听着那风雨击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仿佛湖中有一个巨兽苏醒,正在暴风雨中咆哮。 “你想知道些什么?开门见山的聊吧!”欧阳饱食望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钟,识趣的说道:“时间是一个小时,这个规矩我可不好再打破了,不然会让小岳难做的。所以,我们可以再找个时间叙旧。” “谢谢伯伯!” 唐渊侧过身子,面对着欧阳饱食,背挺的笔直,说道:“看上去,欧阳伯伯和岳老师的关系很不错呢!” “这种闲聊的方式,也是调查的一种手段吧?”欧阳饱食笑了笑,说道:“差点忘了你以前是警察。” 唐渊微笑着点头。 欧阳饱食说道:“小岳是个很优秀的人,有能力,热心,善良。” “他身上的确有很多优点。”唐渊表示认同,但同时想着,老年人的评判角度果然和年轻人不同。如果问其他的同龄人,尤其是女人,在表述岳随的优点的时候,肯定会把岳随的外形放在第一位。 “而且他很愿意对朋友伸出援手,所以我的确很看重他。” “也是。”唐渊点头说道:“这次他把与你的会面办成了一场聚会,其实就是在帮助那些在客厅里等着见你的人。” 欧阳饱食笑道:“那些都是有钱有势的人,越是那样,就越是怕死。在古代的时候,封建统治者最是怕死,所以捧红了许多炼制长生不死丹的道士。现在弘扬科技文明,长生不死丹成为了封建迷信,像我这种在养生方面有点成就的人就成为了这些怕死的人的新宠儿。你没看见王亿之和我私聊的时候,那种望向我的眼神,就像是西游记里望着唐僧的妖精。” 唐渊笑出声来,说道:“这个比喻太恰当。” “所以小岳给他们机会与我见面,对他们而言是帮了大忙,他们都欠小岳一个大人情。小岳通过这些人情,又能帮助更多的人,交到更多的朋友。” “岳老师的手腕确实高明。如果他不是醉心于舞蹈,他还能做成更多的大事。” “这一年来,媒体疯狂的炒作我,然后再用我的名声去消费大众,以此达成他们的目的。虽然这样说好像是我被利用了,但实际上我也得到了很多好处,甚至扬名立万,被人说成是大器晚成。可我是什么?我只是一个老头子,我哪里懂得这些炒作方式,也不会与媒体公关。我从一个山村老师欧阳饱食变成养生大师欧阳饱食,可以说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小岳的功劳。” 唐渊感到很诧异,说道:“原来是岳老师在帮你!” “他说我的知识和技术值得推广,如果烂在肚子里,迟早会和我一起进棺材。但若是推广成功,会让更多人受益。他这番话虽然糙,但一想到能够帮助更多的人,我也就随他去弄了。我这一辈子,做的不就是帮助别人的事吗?” 想起了爷爷对欧阳饱食的评价,想起了他志愿去山区任教,想起了他靠着微薄的工资收养的那些孩子,唐渊忽然对眼前的老人肃然起敬。 这是发自心底的尊敬。 这一刻,哪怕没有爷爷的那层关系,唐渊也不再怀疑欧阳饱食了。 这同样是唐渊的直觉。 “但他们太痴迷了。”欧阳饱食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养生是基于中医理论的保健方法,又不是修炼什么长生不死的神功。在宇宙之中,人类渺小的连一粒沙都不如,何必花太多时间去做挑战自然规律的事?养生要合适,这种合适,是指我们要懂得养生的概念和方法,并且自制,而不是沉迷于养生就能长寿的误区之中,虚度了白白的大好时光。” 唐渊感慨欧阳饱食对养生的认知,虽然他说的是养生这件事,但却道出了人对于生命的哲理。 这是一个睿智的老人,只是他的这番道理若是传了出去,那些追捧他的人会如何自处? 欧阳饱食说了这么多,听似像题外话,但其实是非常立体的回答了唐渊的问题。 岳随和欧阳饱食的关系中还有如此微妙的部分,他们的关系能不好吗? 岳随曾经对唐渊说过,他说他和欧阳饱食是忘年之交,看来是很坦然的陈述一个事实,既没有说谎,也没有浮夸。 唐渊又问道:“那您和岳老师是怎么认识的呢?” 唐渊想起施海,他和岳随是在某艺术节的音乐会上相识的,难道欧阳饱食和岳随也是通过某次的活动? “小岳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介绍给我认识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欧阳饱食继续说道:“说来也巧,我那个朋友也是柳州市的,和小岳是同行,也是一个舞蹈老师。” 一种莫名的预感在唐渊脑海里产生,他微眯着眼睛,说道:“舞蹈老师……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赵水月,好像在柳州市有自己的舞蹈学校。” “砰!” 一声惊雷,却不是在窗外响起,而是来自于唐渊的灵魂深处。 赵水月,此时这个名字从欧阳饱食的嘴里说出来,对唐渊而言就是一道重重的惊雷。 他不是惊诧于欧阳饱食和赵水月相识,而是岳随居然和赵水月也认识! 岳随在说谎! 哪怕岳随身上有太多的优点,但他却对唐渊隐瞒了这个事实。而唐渊的逻辑,隐瞒即隐情。 唐渊眯起了眼睛。 注意到唐渊的神情,欧阳饱食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以岳随和欧阳饱食的亲近关系,晚上的时候,难保他们会再碰面,唐渊决定不把自己和赵水月的关系告诉欧阳饱食为好。他还无法确定,岳随隐瞒认识赵水月的原因。 唐渊不易察觉的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说道:“我上次去看望爷爷时,看见他院子里多了两盆植物,就和他聊了一些。他和我说,您正在做有关于植物毒素的研究。” “是的。” “为什么想到做这个呢?” “说来也是件很偶然的事。我有一个老友,老伴去世后养了一条狗陪伴他,本来好好的,却误食了朋友送来的盆栽上结出的小果子,因此丧了命。失去了爱犬,老友很伤心,打电话与我诉苦说起了此事。也是出于想查明死因的缘故,我对那盘盆栽做了研究,却发现那种毒素中其实可以提炼出对医药有用的成份。然后我便开始研究一些含有毒素的植物。” 欧阳饱食将腿稍稍分开,终于变换了姿势,说道:“有趣的是,越毒的植物,开出来的花便越美。” “就像一品桃红。”唐渊插话道。 欧阳饱食点点头,说道:“一品桃红的花粉无毒,但若是和燕子掌的内额液体混合,就会产生剧毒。” “我要问的就是这个。”唐渊认真的说道:“知道您这个研究的人有多少?” “不多,毕竟还没有正式发表。”欧阳饱食做思考状。 “那请您把知道这个研究的人告诉我,这很重要。” 欧阳饱食皱眉,有些担忧的说道:“难道有人死于这种混合的毒素?” 唐渊点头。 欧阳饱食面露痛苦之色,脸色更红了,痴痴的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所以这件事情很严重,还请您认真想一想,不要遗忘任何一个人!”唐渊将脊背挺的更直。 欧阳饱食也坐直了身体,郑重的点头。 如果因为自己的研究害死了某个可怜的人,那真是一件愧疚的事。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外面传来一阵阵惊呼声。没过多久,施海气喘吁吁的敲门,然后直接将门打开,冲着正准备从沙发上起身的唐渊和欧阳饱食说道:“出事了,王亿之死了!” 35.王亿之之死 “唐教授,王亿之死了,贝警官让我来叫你!” 在下楼的过程中,施海只说了这一句话。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原本好好的聚会居然会出现有人死亡的事件,实在让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 客人们都聚集在洗手间外,唐渊从人群中挤了进去,见里间的坐便器旁,王亿之仰面躺着,双眼还是睁开的,但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个声音如雷,将怕死挂在嘴边的大胖子就这样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死了。 贝薇薇蹲在王亿之身旁,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身体。 唐渊疑问道:“怎么回事?” 贝薇薇神色严肃的说道:“我们还在喝酒,王总离席去上厕所,可是一直没有回来,然后就这样了。” “谁发现尸体的?” “李行长。” 唐渊朝门外望了一眼,此时欧阳饱食也已经来了,但还是少了两个人。 “她人呢?” “她本来就是肚子疼,也想上厕所,所以才发现王亿之的尸体的。她现在去另一个厕所了,因为害怕,就让胡璇陪着她。” 施海捂着肚子,忽然说道:“还有厕所吗,我也想去上一下。” 岳随指了指楼上,说道:“二楼也有两个厕所。” “我去去就回。”施海连忙往楼上跑。 看到这一幕,唐渊朝岳随望去,疑问道:“都拉肚子,会不会是食物不干净?” 岳随面露难色,说道:“按理说不会啊,我请来做饭的人都是市里有名的大厨。再说,我们不是没事吗?” 如果真的是食物不干净,那倒不是问题的关键。毕竟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同样吃了不太卫生的东西,有的人就会拉肚子,有的人却能没事。唐渊抿着嘴,这样想着,也蹲了下去,仔细的看着王亿之的脸。 “就算是食物中毒,也不会死的这么快。”他小声说了一句,朝四周望望。 别墅虽然阔气,但洗手间也并不是特别大。窗户关着,并且拉上了窗帘,布置都很整洁,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贝薇薇轻声道:“有可能是突发病。” “他是为了长寿而来,却因为突发病死了,这也太讽刺了。”唐渊叹息一声,说道:“报警了吧?” “报警了。” “外面雨大,能赶来吗?” “我在等电话。” 正这样说着,贝薇薇的电话响了,她站起来站在角落接听。 “是。” “明白。” “我会控制住现场,但希望你们能尽快!” 贝薇薇挂掉电话,向唐渊轻轻摇头,说道:“是秦局长打来的。今晚的暴雨特别大,据清水湖分局的反映,有一段乡道已经被淹。现在雨没有减小,还无法抢修。可是就算过了这段乡道,目前也无法上船来到这里。” 青舟大喝道:“该死!发生了这样的事,警察怎么能置之不理!” 鞠倩倩别过脸去,在青舟身后无声的抽泣。 贝薇薇掏出警官证,严厉的看着门外众人,说道:“我就是警察,现在由我全权负责这起案件,希望你们配合,不要破坏现场,并要配合我调查,等待警方前来支援!” 唐渊顺手扯下一块毛巾,将王亿之的脸盖住,然后站了起来,走出门外,说道:“都去客厅坐坐吧!” 众人心有余悸的坐下之后,李莉达和胡璇也从洗手间里出来了。李莉达脸色苍白,仔细望去,会发现她的嘴唇还在颤抖,看来是真的吓到了。 “李行长,说一下你发现王亿之死亡时的情况。”待李莉达坐下后,贝薇薇用郑重的口吻发问。这时候的她,已进入了工作时的状态。 李莉达舔了舔嘴唇,目光慌张的朝洗手间看了一眼,声音带着颤抖:“王总去洗手间之后没多久,我……也肚子痛,也去了洗手间。我敲了一会门,还开玩笑问王总是不是蹲得太久晕过去了,但里面没有人回应我。这时我想,王总可能不在这个厕所,我就去开门,结果门真的没有锁。可是里面的灯是亮着的,我一眼就看见了王总睡在地上,眼睛睁的好大,我意识到出事了,就吓得大叫,把他们都喊了过来。” 贝薇薇说道:“就是说,你进入厕所的时候,王亿之已经死了。” “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死了吧?” “当时厕所里有什么异常吗?” “没注意,当时我吓懵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没有注意别的。” “仔细想想,不光是看见了什么,还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闻到什么可疑的味道?” 李莉达细长的眉毛挤成一团,像是在努力思索,但最终还是狠狠摇头,什么都想不起来。 唐渊望向岳随,忽然问道:“岳老师,王亿之去洗手间之前,有什么异常反应吗?” 岳随的神情也很严肃,想了想,说道:“这倒真没发现什么。” “那他去洗手间的时候,除了我和欧阳大师之外,还有谁离开了大家的视线?” 青舟怒视着唐渊,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们当中有人杀了王总?” 唐渊说道:“说句冒昧的话,这种怀疑相当有必要。” “可恶!”青舟咬着牙喝道:“你自己也说过了,你只是一个老师,有什么资格审我们?” 他一把抓住鞠倩倩的手,站起来想要离开。 “我们走!都回房,都去休息!” 贝薇薇拦在他面前,说道:“唐队是我们警队的顾问,王亿之的这起案件,现在由他协助我调查。” “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只是一个队长,还不是局长哩!” “凭这个。”贝薇薇掏出了手枪,并当着青舟的面拉开了保险。 青舟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坐下。”贝薇薇冷冰冰的说道。 随着青舟和贝薇薇闹的这一出,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有些人其实和青舟是一个想法,不想接受唐渊和贝薇薇的调查,但贝薇薇态度强硬,他们只得配合。 岳随这时接上话说道:“当时人都在这里喝酒。你和大师去了二楼,王总去了洗手间,我们这里还有七个人。嗯,是这样的,没有人离开。贝警官当时也在,贝警官你说是吧?” 在唐渊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贝薇薇其实就已经在回忆了,她想来想去,除了她自己,岳随、李莉达、胡璇、施海、青舟、鞠倩倩的确都在这里,没有谁中途离开,哪怕只是一小会。如果以他杀的方向去判断,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唐渊意味深长的看了岳随一眼,非常渴望能从他的眼神和细节里看出点什么,但却是一无所获。进别墅的时候,岳随热情的和别人握手,但他之前却告诉唐渊他讨厌与人身体接触。他现在和欧阳饱食关系很好,却是通过赵水月的介绍才彼此相识,但他却从来没和唐渊说过,他和赵水月认识。他在刻意的隐瞒着什么。 在唐渊的逻辑里,有隐情的人最值得怀疑。他很想知道,岳随为什么要隐瞒那些事情,他究竟在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电梯自杀案,曾鸣毒杀案,王亿之的死,这些事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唐渊有种直觉,只要知道岳随隐瞒那些事情的原因,就会向着真相迈出一大步。 似乎察觉到了唐渊的眼神有些怪异,岳随偏过头,不与唐渊对视。 “我的肚子也有些不舒服。”忽然间,欧阳饱食也皱起眉头说道。 恰在这时,施海也回来了。 施海说道:“大师,要陪您去吗?” 欧阳饱食摆摆手,说道:“不用,谢谢。” “那您小心一些,刚好灯我还开着的。”说完这句话,施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道:“大师,那个厕所里没有卫生纸了。” “哦……”欧阳饱食似乎越来越痛,脚步也很急促,听见这句话,他不顾贝薇薇之前的嘱咐,竟然快步走进了王亿之还躺着的洗手间,将里面的卫生纸拿了出来,问道:“贝警官,这样可以吗?” 贝薇薇点点头,说道:“大师快去吧,别憋坏了。” “谢谢。”欧阳饱食放下心来,往另一个洗手间走去。他走的速度很快,左手紧紧的捂着肚子,却在即将拐角时稍稍停顿了一下,仿佛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将右手抓住的卫生纸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脚下不停的继续走着。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谁去注意往洗手间奔走的大师背影了。但岳随却看到了这个细节。他眉头轻轻一皱,若有所思。 唐渊朝岳随望去,说道:“看来饭菜真的有些不干净。” 岳随懊恼的说道:“这……真是抱歉。” 唐渊说道:“你别有负担,饭菜不太干净,不代表能和王亿之的死挂上钩,毕竟大家都吃了同样的东西。” “但也不能疏忽。”贝薇薇插话道:“岳老师,厨房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等警局的支援到了,都得接受调查。” 岳随点头,说道:“这个没问题。” “你们这是白忙活!” 忽然间,一个瘦弱的身影走进了客厅。 那个身影戴着报童帽,一只几乎全是眼白的眼睛像冷血的野兽般盯着众人,那被烧伤的半边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尽管是再次看到,可胆小的鞠倩倩还是忍不住轻呼一声。 老莫! “你们太可恶了,你们惹恼了这里的亡灵,这是报应!” 唐渊和贝薇薇对视一眼,然后对老莫说道:“我们只是吃饭喝酒,没做什么不敬的事吧?” “你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老莫的眼睛没有眼神,但他却挪动着脖子,望向众人中的某一个。 人们顺着他的脸望去,发现他的脸此时正对着李莉达。 李莉达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浑身都颤抖起来。 36.这是亡灵的惩罚 “砰!” 一道雷仿佛就劈炸在岛山上,窗外的黑夜骤然一亮。每个人都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对大自然流露出本能的敬畏。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李莉达。 李莉达的神色和她慌张的样子已经出卖了她。 岳随用质问的口吻说道:“莉达,你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李莉达试图争辩,但明显没有底气。 老莫面对着李莉达,眼白里看不出眼神,但每个人都感觉到他仿佛在死死的盯着李莉达。 “那个胖子死在洗手间之前还曾去过一趟洗手间,而那一次,这个女人也去了。他们其实不是为了上厕所,而是……躲着你们亲热!” “啊?”人群中发出诧异声。 李莉达辩解道:“你胡说!我没有和他做什么!” 这样的辩解,也等于是承认了。 老莫说道:“你们的确还没有做出什么,毕竟不方便,只是搂搂抱抱。但我听见了你们说的话,如果那个胖子不死,你们今晚是打算在这别墅里做点什么的。” “你!”李莉达没想到老莫居然说的这样露骨,顿时又气又急,可更多的还是对老莫的害怕。 人们纷纷向李莉达投向鄙夷的眼神。这群人当中,她和王亿之表现的极为亲热,这些大家都看在了眼里,但也只认为是逢场作戏。一个是银行副行长,一个是柳州市仅次于梅家兄弟的富豪,两人的关系处好一些,对彼此都有好处。这些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无非是公关罢了。却没有想到,李莉达居然真的打算与王亿之偷情。 王亿之是商人,在自身的原因和对手的攻击下,本身就有很多舆论缠扰着他。但李莉达不同,她的丈夫是市里的高官,她偷情的事若是被证实,对他丈夫和社会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王亿之已经死了,李莉达又陷进泥坑里,此时没有人开口说话,都很默契的保持着缄默。 唐渊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他和岳随在酒吧遇见李莉达的时候,那时李莉达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人,当时李莉达说是她弟弟,而且看见岳随后明显有些慌张,仿佛生怕被熟人碰见。而在来到这岛山别墅时,他和李莉达在船上相遇,李莉达明明认出了他,却装作不认识他。 唐渊忽然想明白了,李莉达带的那个年轻男人,肯定不是她弟弟,而是和她有着不正当关系。 当高官的丈夫很忙,年轻美丽的妻子难免空虚寂寞,一枝红杏慢慢的爬上高墙,最后探出头去…… 岳随尴尬的咳了两声:“老莫,这种事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李莉达感激的看了岳随一眼。 老莫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说道:“这里不是普通地方,三位当家的都是他们那个时代的豪杰,在这里做出了许多影响这座城市的决定。这里,聚集了灵气。大当家已经死了,就埋在别墅后面,所有来到这座别墅的人,他在看着你们。” “还豪杰,还灵气,你怎么不去写书?”青舟讥讽的说了一句。 老莫转过身,面向着青舟。 “再不懂得敬畏,你们还会遭殃的。”冷冷的说了一句,老莫便走了出去。 青舟面色铁青,显然是刚才被老莫吓得。直到老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青舟才嘟哝着说道:“奇奇怪怪的人,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他那话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宋家老大的鬼魂杀死了王总?” 鞠倩倩说道:“你别吓唬人。” “他不就是那个意思嘛!李行长和王总亵渎了宋家老大的亡灵,宋家老大为了惩罚,就杀死了王总。” 李莉达愤愤的朝青舟望去,清喝道:“你不要乱说,我和他没做什么!” 施海摸了摸下颚的胡渣,说道:“不过仔细想想,王总的表情很恐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那个老莫,可能说的是真的!” 青舟露出夸张的表情,说道:“不会吧?你还真相信这别墅里有鬼魂?” 施海认真的说道:“这世间万物,不是我们全都能琢磨透的。就算有鬼,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唐渊和贝薇薇对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又一个和你一样相信灵异论的人。 “人间和阴间有一条路,就是我们所说的黄泉。”胡璇将黑色大衣领口处一颗扣子系上,忽然开口说道:“那些在黄泉路上徘徊的幽灵,的确有可能来到人间。” 和施海通俗的说法不同,胡璇的说词更像是一种正式的概念,听得青舟和鞠倩倩都呆住。 青舟的表情很复杂,有惊愕,有冷漠,有不屑,还有害怕。他仿佛想说,你们这群傻子,怎么会相信世界上有鬼?但是却又说不出口,因为在他们当中,已经有施海和胡璇相信了,并且其他人都没有出声反驳。 唐渊的心里却是一惊,胡璇说的这句话,他听孟婆也说过。 人间和阴间有一条路,就是我们所说的黄泉。 他眼睛微微眯起,望向胡璇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忽然觉得这张脸下还隐藏着另一个样子。 青舟挥动着双手,说道:“你们都疯了!”他朝唐渊和贝薇薇望去,说道:“依我看,如果你们怀疑王总是被人害死的,那个老莫就最可疑!他是这里的主人,搞不好就是他给王总下了毒!” “下毒……”唐渊默默的想着,然后朝洗手间走去。 他拉开盖在王亿之脸上的毛巾,王亿之的眼睛依然睁着。他回想起曾鸣被毒杀死的模样,很平静,像是在睡觉。但王亿之和他的反差很大,真像是施海说的那样,在死前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也不一定,就算都是中毒而死,也会有区别。也许曾鸣是在睡觉时毒发了,心脏停止就这样睡死了,所以表情平静。而王亿之是在上厕所的时候毒发,深切的感受到了剧毒带来的的痛苦,知道自己马上要被夺走生命,所以面露恐惧? 这样想着,唐渊继续打量着王亿之的身体。王亿之的肚子很大,仰躺着凸起的肚皮就像是一座山丘,目光顺着山丘往下游延伸,唐渊的眼睛微微眯起,射出一道精芒。 王亿之的皮带很松,并没有卡紧。这说明什么?唐渊左手托着右肘,右手指放在鼻前思索。 是因为着急的离开?还是刚好穿裤子时毒发了? 贝薇薇拦在洗手间外,不让任何进去打扰唐渊。十多分钟后,唐渊又将王亿之的脸盖上,走了出来。 这时欧阳饱食从另一个洗手间走了出来,径直来到了唐渊的面前。 “有什么发现吗?” 唐渊轻轻摇头。 欧阳饱食将手搭在唐渊的肩上,和他走进了洗手间。 有贝薇薇拦着,所有人都无法进去,就连岳随也只能从外面看着。唐渊和欧阳饱食的说话声很小,他们听不见,却看见欧阳饱食拿出了一卷手纸。 欧阳饱食小声说道:“我在这卷手纸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唐渊疑问道:“您发现了什么?” “总之我觉得有问题。刚才我去二楼的洗手间看过了,上面的手纸和下面的一样,但味道不同。” “是有毒吗?” “还不能确定,需要带回去做检验。我现在经常接触这些东西,所以鼻子对这些物质很敏感。” “那就麻烦您了,或许这会是重要的线索。” 欧阳饱食将手纸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和唐渊走了出去。唐渊在贝薇薇耳边小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贝薇薇朝其他人扫了一眼,有意压低声音说道:“估计要到明天了。” 唐渊说道:“我会给秦局打电话,说明事情的紧急性,让他们必须最迟在明天清晨赶来。” 欧阳饱食朝窗户望了一眼,叹道:“这雨真大啊!” 似乎老头有意应景,随着欧阳饱食的一声叹息,狂风凶猛的击打在窗户上,老旧的窗户发出沉闷连贯的响声。 李莉达忧心忡忡的望着窗外,仿佛感觉到了冷一样,双手环抱着身子。 青舟一副提醒贝薇薇的模样,说道:“贝警官,你别老是盯着我们,刚才那个老莫可别让他跑了,他很可疑!” “老莫不会跑的。”岳随说道:“你们不知道他对宋家三雄的忠诚。他会一直守在这里,一是陪着埋在这里的宋家老大,二是在等着失踪的宋家老三回家。” “岳先生和他很熟?” “谈不上熟,只是对他过去的一些事有所了解。” “难道你们就一点都不怀疑他?” “他没有动机。”唐渊淡漠的看了青舟一眼,说道:“他根本就不认识王亿之。” 青舟努努嘴,说道:“那也不见得吧?宋家三雄的年纪也和王总差不多,只是他们成名的早,年纪轻轻就已是大富豪了。说到底,他们也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我想,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在宋家三雄风光无限的时候,王总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子,并且投靠了宋家三雄。王总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取得了宋家三雄的信任,然后背叛了他们。宋家三雄不是突然之间败落的吗?有可能就是被王总害的!他们三兄弟倒了霉,王总却一路扶摇直上,成为了现在的大富豪。而那个忠心的老莫,为了给宋家三雄报仇,将王总给害死了!” 岳随感叹道:“果然是作家啊,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唐渊用手指摸了摸额头,说道:“我差点就信了。” 37.恨意与不忠 岳随苦笑道:“但是逻辑有问题。按照你这样推理,那我不是成了帮凶了?这场聚会是我组织的,我不喊王总来,老莫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青舟惊讶的朝岳随望去,说道:“岳先生,难道你……真的是?” “年轻人就是喜欢闹腾。”欧阳饱食面无表情的笑了笑,说道:“我想休息了。” 鞠倩倩从青舟身后探出头,问道:“贝警官,我也累了,能上去休息吗?” 贝薇薇朝唐渊看了一眼。 唐渊说道:“想休息的就都去休息吧,在警察来之前,希望大家不要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鞠倩倩对唐渊很恭敬礼貌,点头说道:“我会的,我就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青舟笑道:“一个人害怕吗?这个别墅里可是有鬼哦!” 鞠倩倩顿时脸色一变。 唐渊厌恶的看了青舟一眼,这次是真的觉得他很讨厌。 “那我也回房间了。不知死因的王总,吓人的神秘老莫,都是极好的创作素材。”施海说了一句,便急着向二楼走去,但却始终走在欧阳饱食的身后,表现的很是得体。 胡璇什么话都没有说,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也走上楼梯。 岳随仰头说道:“发生了这个事,大家都很疲惫,精神也很紧张,都需要休息。我希望大家晚上不要再去打扰欧阳大师了,能答应我吗?” 欧阳饱食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饱含歉意的说道:“抱歉了,各位。” “放心吧,这个时候了,还有谁有心思去请教。”青舟淡淡的说了一句,拉着鞠倩倩走了上去。 李莉达在经过唐渊身旁时,向唐渊微微躬身点头,然后也走了上去。 唐渊明白李莉达对他的态度转变的心理。因为老莫的话,李莉达已变得非常紧张。而现在别墅的局势,看上去是由贝薇薇掌控,但谁都看得出来贝薇薇以唐渊为主。李莉达不希望这时候唐渊对她有什么成见。 “你也先上去吧,在房间里等我,有些思路我们一起整理。”唐渊对贝薇薇说了一句,然后望向岳随,说道:“我们聊一聊吧。” 岳随点头。 所有人都去了二楼,王亿之的房间自然是空着的,他已成为了洗手间里一具冰冷的尸体。 唐渊和岳随并肩站在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前。 窗外黑压压的一片,耳边能清晰的听见狂风的呼啸和湖水翻腾的声音。湖面上的夜空,黑云滚滚,一层覆盖一层的黑色让人感到窒息。 唐渊说道:“这个时候单独找你聊,希望没给你带来什么负担。” 岳随微笑道:“在我组织的聚会上死了人,你作为警方的顾问找我这个组织者询问情况,这理所应当,我有心理准备。” “不,我现在的身份不是顾问,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聊聊。” “看来我得更放松一些。” “或许我问你的事情会让你不开心,但正如你之前冒失的问我一样,我想知道,你的那段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岳随明白唐渊想问的是什么,叹了口气,说道:“那真是一段不愿提及的回忆。” 岳随微仰起头,目光仿佛已经穿透夜色,回到了那一段黑色的时光。 “我的孩子也是被害死的,而害死他的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或许,他正在逍遥快活呢!” “有立案侦查吗?” “当然。但是效果不好,警察也是束手无策。这一晃就过去许多年了,早已成了悬案。” “我很同情你,但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 唐渊不想细问他是在哪个警局立案,以及孩子被害的具体情况,他担心那样会让岳随误会,将无形的信任变成有形的壁垒。 “有想过自己去找凶手吗?” “当然想过,但我能力有限,不能很好的付诸行动。” “我看也不见得。你的交际能力,其实就是一种武器。我想,你不是平白无故的做那么多事吧?结交那么多朋友,进入不同行业不同阶层的圈子,其实也是为了收集更多的线索吧?” 唐渊偏过头,看着岳随说道:“这……就是你的行动吧?” 岳随也转过头,看了唐渊一眼,却没有说什么。他继续平视着前方,说道:“做父母的,再怎样也该做点什么吧?” 唐渊说道:“你做的比我要好。” 岳随摇头说道:“但还是没什么效果。” 唐渊问道:“任何线索都没有吗?” 岳随迟疑了一会,说道:“找不到那个真正的人。” 找不到真正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说线索还是有的,只是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 唐渊心里这样想着,又问道:“如果你找到了那个真正的人,你会怎样?是报警抓他,还是选择其它的方式?” 岳随偏过头,望向唐渊的眼里带着笑意。 “其它的方式?你所指的……是自己解决?” “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会那样做吗?” 岳随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却没有给唐渊答案,反问道:“如果是你呢,你会吗?” 唐渊又朝黑色的湖天望去,将手插进裤袋,说道:“我不知道。但我了解我自己,我不敢保证我能否控制得住。” 岳随说道:“也许真有那样的事发生,虽然法律不允许,但我们肯定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对吗?” “对,为了孩子,有什么错呢?”唐渊长长吐了口气,说道:“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当那个凶手真的站在了你的面前,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想一想,玉石俱焚,也不是孩子想要的结果。” “嗯,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你认识赵水月吧?”唐渊忽然说道。 岳随一愣,但马上冷静下来,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一刻会来临。 “是的,我和欧阳大师相识,就是赵水月介绍的。” “为什么要瞒着我?” “因为她不想见你。不,应该说她不想见到你们。” “你们的关系……很好?” “是好朋友,所以要答应好朋友的请求。” “那……她现在好吗?” “她也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岳随深深的看了唐渊一眼,充满深意的说道:“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这一刻,莫名的,唐渊想到了李钰,想起了宋建宏的眼神。 那种眼神,真是看一眼便无法忘记。 就仿佛,黑夜中望向镜子里自己的脸。 唐渊叹息一声,说道:“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她怪你,但不恨你。” 唐渊说道:“她又遭遇了一次不幸的婚姻,并且知道了孩子的事与她后来的丈夫有关,她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恨意吧?” 岳随沉默着没有回应。 唐渊说道:“她……也会用她的方式去做这件事吧?” “你肯定清楚她是个怎样的女人。” 岳随的意思很明白,你曾经是她的男人,这个不用我来回答。 岳随看着唐渊说道:“你心中肯定也有恨意吧?” 唐渊露出苦涩的表情,有那样的遭遇,谁能没有恨意呢? “唐老师,我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你说。” 岳随望着阳台外的湖面幽幽的说道:“心中的恨要宣泄,不能埋藏心底,不然不是亏自己,而是对所爱之人的不忠。” 他的声音很沙哑、粗糙,但在说这句话时却带着无尽的柔情与哀伤。 唐渊诧异的看着岳随,他原本想着岳随不会回答他之前提出来的那个问题。但这句话,已经表明了岳随的态度。 一楼餐厅的灯已关了,大厅的灯也关了,此时只有楼梯上亮着微弱的照明灯光。 两人的前方是黑茫茫的一片,后面也是一片漆黑。 岳随转过身,向昏暗的大厅里走去,说道:“这句话,是赵老师说的。我……替她带到了。” 唐渊身体一震,眼中充满了惊讶。 赵水月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响。 “心中的恨要宣泄,不能埋藏心底,不然不是亏自己,而是对所爱之人的不忠……” 这该是多深刻的恨意,他想。 …… …… 别墅的房间很多,并且每个房间都不小,在阔气的装修下,卧室除了睡觉,还有一片用来休闲和工作的区域。那里摆放着沙发,茶几,落地台灯和写字台等物件。 房间的灯全开着,或许是光线太亮,鞠倩倩翻来覆去睡不着,但一想到王亿之的尸体就在楼下,那张充满恐惧的脸还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她就不敢关灯。尤其是老莫的脸又时而在她脑海里冒出来,那种亡灵惩罚的言论也不时的在耳边回荡,她便觉得自己难受的想要疯掉。 可越是睡不着,她便越痛苦,终于做出决定关了卧室的大灯,只留下正对着床尾沙发旁的落地灯。黄色灯光经过灯罩的过滤,光线便不再那么亮了,甚至有些昏暗。 鞠倩倩觉得舒服了些,将身体藏在被窝里,疲惫产生的睡意这才战胜了紧张与恐惧。 在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到卧室里那昏暗的黄色光芒也没有了,但又不确定是真实还是梦境。她想起来看看,却又觉得既然是梦那便不再理会,她很想就这样睡到天亮。暴风骤雨的这一夜过去,就会迎来宁静名暖的明天。 她这样想着,却又发觉身下的床往下沉了一些,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床,正在她身边蠕动。 这样的动静,让她从半睡半醒之中彻底醒来,可她还来不及起身,便恐惧的想要大叫。 她全身的汗毛已竖立起来,清楚的感觉到,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 38.雨夜** 深夜里,半睡半醒之间,从盖住身体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并爬上了你的脸,你会是什么感觉? 窗户紧闭的,但窗户的狂风呼啸声还是清晰入耳,仿佛有谁在拍打玻璃。鞠倩倩的思维有些混乱,她胆子小,已吓得全身虚脱无力,连睁开眼睛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甚至有种要失禁的错觉。 一套运动休闲装挂在房间的衣架上,她只穿着一件羊毛衫,胸罩脱掉了放在枕头边,下身也只穿着一条内裤。被那只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手捂着嘴,她叫不出声来,可此时偏偏感觉到又有东西钻进了自己的羊毛衫里,然后抓住了**。 她猛地意识到,那也是一只手!在精神被摧残的东西,身体也遭到了侵犯。 她忽然想到,难道真的是鬼?还是一个色中恶鬼! 她开始奋力挣扎,双脚拼命的往外蹭。 “嘘——” 耳边传来一阵嘘声,然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叫了,是我。” 鞠倩倩认得这个声音,恐惧的情绪消散,似乎松了口气,但依然感到很害怕。嘴边的手还没拿开,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么害怕干嘛?我是来陪你的。” 鞠倩倩使劲摇头。 “你不愿意?” 鞠倩倩用手扳对方的手,可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又或是她自己的力气太小,怎样也扳不开,于是她使劲在对方的身体上捶打。 手的主人似乎被激怒了,声音变得凶恶,怒道:“你装什么清纯!你当初是怎么出名的?谁不知道你和王胖子有一腿?” 鞠倩倩继续“呜呜呜”的叫唤,青舟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麻,他将嘴凑近鞠倩倩,说道:“你答应我不乱叫,我可以松开手,和你好好聊聊,怎样?” 鞠倩倩楞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青舟缓缓地将手松开。 鞠倩倩大口的喘着气,带着哭腔说道:“青舟,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青舟松了口气,心想对方没有大声叫唤就好,他可不敢给别墅的隔音效果打包票。他说道:“我喜欢你,想和你好,这很正常嘛!” 鞠倩倩说道:“你这不是喜欢我,你是要毁了我。” “怎么会!我们在一起多好,以后在事业上我会尽心为你考虑,除了上我自己的戏,我还会给你争取到更多上戏的机会。这两年我可认识了不少圈子里的大咖,关系都和我很不错。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你哩!” 见鞠倩倩在听,青舟继续诱惑道:“做你这行的,出名要趁早。你想想你这两年都做了什么,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机会!电视上和网络上都快看不见你的人了吧?王胖子虽然有钱,但他毕竟不是这个行业的人。你再不为自己争取,时间可是不等人的。等你年纪渐渐大了,就会被那些被你更年轻更漂亮的小姑娘取代……” “我和王总没有什么!”鞠倩倩为自己争辩。 “少装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王胖子不但捧你,还跟你家里也给了钱,他这一辈子不知道玩了多少女人,横死在这里也是活该。你以后不必再任由他摆布了!” “你是想让我任由你摆布?” “怎么会,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在这个地方,我很害怕。” 青舟那只握住鞠倩倩胸部的手一直没有移开,这时五指稍稍发力,顿时让他的欲火烧的更旺盛了些。 “我才不信那个丑八怪说的话呢,什么亵渎亡灵,什么亡灵惩罚,要真是这样,那才更刺激!” 青舟一下压在鞠倩倩的身上,掀开她的羊毛衫,将头埋进了鞠倩倩并不是特别雄壮但也算挺拔的胸部上,像憋坏了的酒鬼看见美酒一样将酒瓶含进嘴里,似乎想要把瓶子里的酒水一口吸干。 “啊——你放开我,来人啊!”鞠倩倩突然发出尖叫。 青舟气急,猛地甩了鞠倩倩一耳光,再次用手捂住她的嘴。 “你妈的,你要是对我没意思,开始干嘛和我暧昧?你个小婊子,和李莉达那个臭婊子一样贱!王胖子有什么吸引你们的,不就是有钱吗?她不承认,你也不承认,贱人!” “你害怕?你害怕什么?我现在倒是开始怀疑王胖子是被你害死的了!没有了他,你自由了吧?他看上去是你的恩人,其实一直在控制你吧?你连人都敢杀,你还害怕什么?” 青舟腾出另一只手,一把扯掉鞠倩倩的内裤,然后顺手将自己的也脱掉,双腿将鞠倩倩的大腿撑开。鞠倩倩双腿乱蹭,看似挣扎的很用力,但却根本无法阻挡青舟的攻势。 “倩倩,你知道吗,当初在电视上,我就很喜欢你啊!别怕,我——” 青舟一边说着,一边摆好姿势,就要发起最后一击。可就在这时,他身上的被窝被一把掀开,仿佛窗外的风刮了进来将被窝带走。 青舟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后颈被一个机械大钳给扣住,然后整个人被带上了半空中,被一股大力狠狠一甩,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觉得身体里的骨头经这一摔仿佛要散架了一样,此时房间里没有灯光,那透过灯罩发出微弱黄色灯光的台灯也被他给关了,他只能借助窗外折射出的一点光亮看着眼前。 他不敢肯定自己看见了对方,但他却能肯定自己的感觉。 “老莫!” 对青舟突然发难的不是亡灵,而是被他说成丑八怪的老莫。 老莫蹲下身,劈头盖脸往青舟脸上又砸了几拳,沉声道:“你这个肮脏的东西!” “多管闲事!”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不是灵异的鬼物,青舟的胆子大了些,往老莫的裆下踢去,动作十分恶毒。他虽然也惧怕老莫,但只要对方是个人,不是捉摸不透的幽灵,那么在这种危机的关头,他就敢和对方拼命。 可老莫像是能看见一样,顺势一个侧身,然后弯腰,直接用脑袋去撞击青舟的脑袋。青舟额头像是被重物砸了一下,后脑勺又猛地扣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大响。 他们并不知道,老莫在这栋别墅里生活了多少年,哪怕他的视力再差,哪怕他瞎了,他也能找到别墅里的任何一个角落。他晚上从不开灯,已习惯了黑夜的眼睛,似乎在夜里更能看得见东西。而他的身手似乎也很不错,和他的巨大力量一样,都与他的身材不符。 青舟大概也已经忘记,老莫以前是宋家三雄最信任的手下,在那个黑帮性质的团伙得到重任,怎么会没有两下子? 这一下撞的不轻,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鞠倩倩已经傻了,她仿佛听见了西瓜裂开的声音,甚至忘记了去穿裤子,将被窝拉到胸前,浑身上下瑟瑟发抖,大声的尖叫了起来。 青舟经这一撞,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全身都瘫软了。尽管还有意识,但却已没有了任何的抵抗力。 老莫一把抓住他的脖子,竟将他提到了窗边,将窗户打开。老莫的身体瘦弱,个头也不高,比青舟要矮,很难想象他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抓着青舟就像是提着一只小鸡。 外面的暴雨未停,窗户打开后,狂暴的风使劲的往房间里灌,雨水也往房间里乱飞。 老莫将青舟的上半身送了出去,吓得青舟紧紧的抓着老莫的手臂。 “你这么脏,我要把你洗干净!清洗干净!” 老莫的情绪很激动,显得极为疯狂。青舟是真的被吓住了,狂风仿佛灌进了他的耳朵里,雨水像一个个小拳头般砸在他的脸上。他想叫,脖子却被老莫掐着,连呼吸都困难。他知道,老莫如果还不把手松开,他别说掉下去摔死,就是掐也会被掐死。 房间的大灯突然被打开了。 唐渊和贝薇薇走进了房间,怔怔的看着房间里发生的这一幕。 尤其是青舟被老莫掐住的样子,他上半身动不了,却试图用腿去踢老莫,但他此时下半身已是丝毫不挂,每次抬起腿,那不可描述之物都会荡漾起来,模样非常狼狈。 贝薇薇下意识的别过头,朝鞠倩倩走去。 唐渊清喝道:“老莫,有事好好说,不要冲动!” “罪人!罪人!恶心肮脏的罪人!”老莫看都没朝唐渊看一眼,还一个劲的把青舟往窗外拖。 贝薇薇见情况不对,向老莫举起枪,说道:“你再不放开他,我就开枪了!” “不要——”岳随从外面小跑进了房间,向贝薇薇伸出手,一步步朝老莫走去,说道:“老莫,不要做蠢事!” 老莫大口的喘息着,没有给出回应。 岳随继续劝道:“你先放开他,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我相信肯定错不在你。” “轰轰!” 窗户的惊雷变成了闷雷,一道闪电像是贴着青舟的头顶落下一样,将青舟的脸照的洪亮。这一瞬间,能看清青舟的脸甚至他双眼中惊恐的眼神。 老莫忽然问出一句令青舟胆寒的话:“如果他就这样被雷劈死了,我算是谋杀吗?” 39.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唐渊,贝薇薇,岳随三人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没有想到老莫居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 但没有等待三人回答,老莫缓缓的将青舟拉了进来,然后狠狠将他推倒在地,重重的哼了一声。他还没有说什么,青舟便不等心情平复,一边喘息一边咳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老莫,一边说道:“是他!他是魔鬼!是他害死了王亿之!” 唐渊狐疑的朝老莫望去。 青舟继续大声喊道:“他要杀死我,他要杀死别墅里的所有人!他亲口说的!” “啊!”老莫对着青舟一阵咆哮,然后又怒吼一声。 岳随看着老莫,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莫将那只满是眼白的眼睛也闭上,说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我不想解释,更不想和这样的垃圾争辩。” 青舟爬了起来,指着他说道:“看见没有?他无话可说了!” “你先不要说话!”唐渊打断青舟,朝鞠倩倩望了一眼,并没有走过去,说道:“你们在做什么?” 鞠倩倩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们——” “你不要说话!”青舟刚想说什么,立马被唐渊打断。 唐渊说道:“你们都光着身子,是在这里风流快活吧?老莫为了阻止你们,所以和你们发生了冲突?” “不!”鞠倩倩马上否认。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 见鞠倩倩欲言又止,唐渊向贝薇薇投向一个眼神。 贝薇薇走到鞠倩倩身边,在床边坐下,语气温和的说道:“倩倩,我们都是女人,有什么就和我说,不要怕。” 鞠倩倩咬着嘴唇,像是做了一番极其艰难的挣扎,然后抬起手,指向青舟。 “她强-奸我!” 唐渊和贝薇薇都冷冷的盯着青舟,其实从看见青舟光着下身,他们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自己的罪行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青舟却没有表现的有多慌乱,而是继续为自己争辩:“胡说!明明是你叫我晚上来找你的,现在居然诬陷我!你真是不要脸!” 被青舟施暴的时候,鞠倩倩没有流过眼泪,这时却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贝薇薇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抱进怀里。 岳随面色阴沉,用鄙夷的目光看了青舟一眼,说道:“先把衣服穿上再争论,我想会好一些。” “啊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惊呼声。从音色来判断,是李莉达的声音。 “见鬼,又发生了什么!”岳随朝唐渊看了一眼,抱怨一句,连忙冲了出去。 人们到达楼梯口时,看见李莉达正跪坐在旋转楼梯的中段,头发蓬乱,望着楼下尖叫。 从这个位置看不见楼下的情况,唐渊快步走下楼梯,在靠近李莉达后,才看见楼下发生了什么。 楼下的灯是关着的,光线很暗,但楼梯上有夜间照明的灯光,能将靠近楼梯的部分照亮一些。 此时一个人正扑倒在那里,身下已是一滩血泊。 唐渊双眼一扩,心脏仿佛骤然间停止了跳动,连忙向楼下跑去。 “欧阳大师!” 贝薇薇紧跟在唐渊身后,第一时间检查欧阳饱食的生命状况,最后摇了摇头,说道:“死了……” 岳随也跑了下来,神情痛苦万分,几乎是发自本能的要去将欧阳饱食抱起。 贝薇薇连忙拦住他,说道:“他已经死了,别动他!” “大师,大师啊!”岳随眼中闪动着泪光,在欧阳饱食面前跪倒。 唐渊的心里也是痛苦万分,大家都叫欧阳饱食大师,但他却是可以叫他欧阳伯伯。他甚至已经在想,当爷爷知道欧阳饱食的死讯之后,又将承受多大的打击。爷爷可是非常看重这位后辈的啊! 对欧阳饱食,唐渊的情绪很复杂。原本他对欧阳饱食不信任,甚至充满了怀疑,被爷爷说服后,他决定相信爷爷。后来亲眼见到了对方,彼此并有过一段交谈后,唐渊才彻底打消了对他的疑虑,并且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对方。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欧阳饱食,还想着和爷爷一起与欧阳饱食聚一聚,从此延续两家的情义。 在他的心里,是已经认同这个伯伯了。 可……什么事都还来不及做,他就死了…… 唐渊愤愤的捏着拳头,此时的情绪非常复杂。 贝薇薇观察着欧阳饱食的面部,叹道:“大师七孔流血,走的很凄惨。” 听见这话,唐渊心里更是一痛。岳随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狠狠的掐自己的大腿,喃喃道:“我不该组织这场聚会,我不该……” 唐渊忍住内心的痛苦,问道:“七孔流血……难道是中毒?” 贝薇薇伸出手拔动着欧阳饱食的头发,皱眉道:“头部有伤,骨头已经破碎,这里出血最多。七孔流血,也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 唐渊回过头,望着李莉达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莉达牙齿都在颤抖,说话的声音像快被风吹灭的蜡烛一样忽大忽小:“我本来在睡觉,但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响声,就醒来了。我就起来去上厕所,在经过楼梯口时就看见,就看见……” 奇怪的声音……唐渊暗想,应该是鞠倩倩房间里发出来的声音。他和贝薇薇本来在房间里谈论案子,正是因为听见了这个声音才出来的。 “看见什么,你快说!”岳随一改往日的温和,忽然对李莉达怒喝,看来欧阳饱食的死对他的刺激很大。 李莉达快要哭了出来,说道:“看见大师像疯了一样,一个人在原地转着圈,向四周乱抓!我刚准备喊大师的时候,大师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我连忙追下去,看见大师倒在了地上,但正想要爬起来。这个时候,我看见大师背后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像是抓住了大师的头,然后往地上狠狠的砸!我吓傻了,脚下也绊倒了,就摔到了这里,等我再朝大师望去时,大师就这样了,脑袋不停的流血,身体也开始抽搐。” 岳随问道:“黑色的影子,你没看清是谁吗?” 李莉达摇摇头,说道:“楼下没有灯,我看的不是太清楚,而且我当时真的很害怕!” 这时候,老莫和已经穿好衣服的青舟与鞠倩倩也走下了楼梯,他们身后,是施海和胡璇。 唐渊朝施海和胡璇扫了一眼,暗想他们两个难道没听见鞠倩倩房间里的动静?但他此时并没有把这种疑惑问出来。 “惩罚!这是惩罚啊!”老莫忽然大声说了一句。 岳随清喝道:“老莫,你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老莫朝青舟望了一眼,说道:“我提醒过你们的,不能再亵渎亡灵了,这栋房子,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 唐渊从孟婆那里早已知道了另一个世界,现在对这些灵异的事情早已认可,他平复心情,站了起来,对老莫说道:“你三番五次的说起这个事,那你和我们说说,这栋房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老莫的脸对着唐渊,人们都知道他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这个逼问他的人。 时间一分分的流逝,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别墅里显得极为安静。 这栋已经很久很久没对外开放的别墅,乍一开放,下午时还是高朋满座,有说有笑,现在却是人心惶惶,在冰凉的地板上已经躺下了两具尸体。 虽然孟婆告诉过唐渊,通灵师利用黄泉信使能让精神状态差的人产生幻觉,不能直接杀人,但唐渊既然已经相信了这种灵异的事情,便不得不提高警觉,谁知道通灵师还有什么手段?或者在那个所谓的灵异世界里,是否会有连孟婆也不知道的秘密? 死了两个了,而老莫坚持的认为这两人都是受到了亡灵的惩罚,唐渊担心事情会往更恶劣的情况发展,只得逼老莫说出他所知道的。哪怕这样会散播鬼神论导致造成恐怖的氛围,也不得不这样做了。 “已经有两个人死在这里了,他们两个,一个是世界级的养生大师,一个是柳州市第二富豪,你以为就凭你的这种鬼神之说,就能让自己脱得了关系?老莫,你是想继续守在这里,还是进监狱?” 老莫闭上眼睛,良久后方才睁开,说道:“你们知道,这栋房子为什么从三个当家的离开后,就一直空着吗?为什么没有大富豪来买?为什么没有被政府合理利用?而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了岛山上的一座荒宅?” 在场的所有人里,最老的两个人已经死了,他们这些后辈又能知道些什么? “王亿之是大富豪,但在当时,他什么都不是。尽管他现在已跻身上流,但对当时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不然的话,我相信他是绝不敢来的。” “大当家的沉湖自杀,二当家的被判了无期,三当家的不知所踪,宋家败落,只留下了这栋房子。” 老莫坚持称这座别墅为房子。 “三位当家年轻时的风光,你们根本无法想象。当时能有资格来这里做客的人,无一不是社会最顶尖的人物。宋家垮了后,有很多人都想住进这栋房子,不光只是想沾一沾宋家聚集的灵气,还是为了显摆他们取宋家而代之的虚荣心在作祟。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在守护这栋房子,但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我挡不住他们。” “于是他们一批批的住进来,又一批批的离开,然后一批批的死掉。到最后,那个时代还觊觎这栋房子的人,再也没有人敢来了。” 唐渊提出关键的问题:“他们为什么会死?” 像是回首了触动心弦的往事,老莫的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因为政府想控制宋家事件对社会的影响,让警方隐瞒了一个事实。正是这个事实,害的那些觊觎这栋房子的人丧命。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来之前,这栋房子里发生了些什么!” 40.秘密是人性的遗漏 “大当家沉湖自杀,二当家进了监狱,三当家不知所踪……当时三当家还没有成家,没有妻儿子嗣。二当家风流成性,情人们各奔东西,妻子是从犯也进了监狱,年幼的女儿送到了英国交由宋家小妹抚养。大当家的妻儿却和三当家一样也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但人们都认为,是三当家带着嫂子和侄子一起跑了。其实,她们根本就没有离开柳州市,她们就在这栋房子里。” “宋家一夜之间倾覆,大当家以自杀收场,大嫂受不了刺激居然得了疯病,整日整夜的将自己关在别墅里。当时大少爷才八岁,根本无法自己照顾母亲。当我发现她们藏在这里后,我就留了下来照顾她们母子俩。疯人比病人还难照顾,我怕她从楼上跳下来,也怕她像大当家一样跳湖,几乎和她寸步不离。大少爷还太小,于是我试图联系宋家小妹,希望她能相助。当时她也还小,正在英国念书,但我知道三位当家的都对这位小妹很好,给她寄过去了很多钱。我想,宋小妹已经在抚养二当家的女儿了,如果再要她抚养一个儿子和一个疯子,也太难为她。于是我希望她能照顾大少爷,至于大嫂,就由我来照顾,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大嫂,来报大当家的恩情。但让我惊喜的是,宋小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会照顾大嫂和大少爷,还希望我能一同去英国帮他。” “宋小妹能答应是天大的好事,也让我了却了一件心事,可是……” 突然间,老莫抬起手狠狠的往自己脸上抽了一耳光,声音变得愤怒:“我却因此放松了警惕!” 老莫的身体抖动的更厉害了,他抬起头,左边空洞洞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些什么。 “那一天,我见大嫂的情况还好,中午竟然还有了睡意,就让大少爷看着她,我想离开别墅去市里逛逛。虽然是为了庆祝她们往后的生活有了着落,想买一些好吃的回去,但更多的原因其实是我在岛上憋坏了,想要出来逛一逛。等我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提着两大袋东西,里面有好吃的食物和大少爷想要的玩具,可当我走进大厅的时候,我手上的所有东西都掉在了地上。” “因为我看见,大少爷死了,他倒在了血泊里。” “我当时很怕。现在时过境迁,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在宋家做事,双手难免沾染了鲜血,看见过活生生的人是怎样死在我的面前,但我从来没有怕过。可那一天,我看着嘴里还在冒着血泡的大少爷,我感到了害怕。” 老莫脸上翻开的皮肉也开始抖动起来,朝躺在楼梯下的欧阳饱食看了一眼,说道:“大少爷就是死在这里的。也是这个位置,就连姿势,都是一样。” 闻言,所有人都吸了口凉气,忽然觉得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压抑起来。 鞠倩倩离老莫离的很近,她浑身都在抖,仿佛看见了那个死去的大少爷就站在楼下,在冲他诡异的笑。 她下意识的想要去找个人抓住,老莫他不敢,于是向离她稍近些的青舟挪动了一步,但似乎想起了青舟刚才对她做的那些事,她马上退后,和李莉达紧紧的贴在一起。 老莫的声音继续在这暴风雨的深夜,在这让人感到越发诡异的房子里回荡: “当时大嫂就坐在楼上哭,她仿佛清醒了一样告诉我,是她把大少爷推下去的。她发疯,她翻着楼梯玩,大少爷为了阻止她,被她失手推了下去。把事情告诉我后,她就进屋了,并且要我不要报警,让大少爷在家里还睡一夜,明天就让我把他埋了。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大嫂当时的眼神,冷漠的像无情的毒蛇,冷静的像雪原上的孤狼。那时的大嫂已经不再疯了,但我却觉得她比疯了的时候还要可怕。” “那一夜我没有睡,我用床单将大少爷盖好,把他喜欢的玩具放在他的身边,一晚上都在陪着他说话,还念书给他听。我告诉他,你的爸爸有多么了不起,你的两个叔叔多么有能耐,你的姑姑虽然还只是一个女学生,但却比很多大老爷么都要有情有义。大少爷,如果你能够长大,你一定也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着说着,天就亮了。我推开大门,那一天没有太阳,黎明时分没有破晓的光。天空中全是乌云,仿佛会有一场暴风雨到来。” “我见大嫂迟迟没有下来,就上去叫她。可无论我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回应。当时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我突然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连忙把门打开。那一刻,我整个人像是散架了一样,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干净的地板上,洁白的床单上,大嫂的手上,全是血。” “大嫂她……割腕自尽了。” 老莫又朝欧阳饱食望去,说道:“大嫂当时就住在欧阳大师的那间房。” 唐渊和贝薇薇对视了一眼,其他人也都互相对望。老莫的意思很明显,他认为欧阳饱食就是被某种灵异的力量夺走了性命。 “原本大嫂和大少爷要去英国,在宋小妹的照顾下会有很好的人生。却因为我的一个疏忽酿成了这样的惨剧。我非常痛苦,我内疚的想要死去。事实上,我也的确这样做了。” “我在别墅外搭起了木柴堆,留下了一封遗书,报了警。然后我将木柴堆点燃,自己躺了上去。我没脸下去见大当家的,我就算要死,也要让自己化成灰烬。熊熊烈火开始燃烧,我闭上了眼睛。很快的,我感觉到火焰在灼烧我的头发、我的衣服,撕咬着我的皮肤,吞噬着我的身体,但我却感觉不到痛。痛是什么?我根本不在乎,我的心里只想着大嫂和大少爷,我对不起他们。” “火快些烧吧!快些将我吞噬吧!”老莫在楼梯上手舞足蹈起来,他那没有表情的脸上仿佛有了情绪,那只满是眼白的眼睛也仿佛射出了神采,像是回到了他自焚的那一刻。 “二当家的只有一个女儿,三当家的还无后,宋家就只有大当家的这一个儿子。天意让宋家的最后一丝血脉交由到我的手中,我却没有能保护他,我是多么的无能啊!我对不起三位当家的恩情,如果死能赎罪,我多么想多死几次!” “当时的我,脑子里就只有这个想法,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因为痛苦挣扎过,但我记得,我绝没有一丝后悔。我就那么躺着,静静地躺着。忽然间,我感觉有东西打在了脸上,开始是轻柔的,后来变得沉重,然后一下下密集的捶打着我的脸。我睁开眼睛,看见天空依然是乌云密布,看见纷纷落下的雨丝。” “下雨了,起风了,好大的雨,好大的风,就和今天一样。对!就和今天一样!”老莫的声音变得有些癫狂,大声喊道:“我当时恨啊!那场雨证明了什么?证明了大当家的阴魂在告诉我,我死也没用!我死也赎不了罪!于是我翻过身,我把脸往火里放,我没脸见大当家,我还要这张脸干什么!那一刻,我感觉到了视线模糊,感觉到眼珠仿佛快要爆开,我终于感觉到了痛。于是我胆怯了,我跳下了火堆,痛的在地上打滚。” “看,我终究还是怕死,如果我钻进火堆底层,哪怕再大的风雨,我也会被烫死的。” “暴风雨越下越大,将我身上的火扑灭,那已经燃起来的火堆也渐渐的熄灭了。” “我失去了知觉,失去了意识,在风雨中昏死过去。” 老莫的声音终于平静了些,继续说道:“醒来后,我才知道是警察赶到救了我,看了我的遗书,又对我进行了审讯,知道了大嫂和大少爷的死因。但他们不肯放过我,觉得我有很大的嫌疑。我想也好,大嫂和大少爷本就是因为我的疏忽而死,我就在牢里过一辈子为他们赎罪。可就连这点要求,也遂不了我的心意。三位当家的在市里的人脉很广,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曾经受到过宋家的恩惠,和我也打过交道,他还算有良心,将我放了出来。从此以后,我就一直住进这栋房子里了。” “当时宋家落败牵扯出的一系列事件在柳州市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社会上舆论哗然。所有人都以为大嫂和大少爷随着三当家的一起失踪了,政府为了控制影响,命令警方的知情人士隐瞒了这件事,并也警告过我,决不能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 “政府的决定正符合我的心意,我也不希望这件事情传出去。然后我就看着那些觊觎这栋房子的人,一个个骄傲的住进来,颓废的搬出去,然后在报纸上和新闻里听见他们一个个的死讯。他们有的是病死,有的是犯了疯病自杀……” “我无法形容那个时候的有着怎样的快感,我感觉到了,是大当家一家的亡灵在守护着这里,这里曾经是他们的辉煌,是他们最后的家,绝不能让任何人亵渎!” “在他们眼里,这个宅子成为了凶宅,再也没有人敢来。而那些后起的年轻人,因为对宋家当年辉煌的敬畏,也不知道这栋房子一直空着的原因,在那份充满威严的神秘感下,也没有谁来探索。一年年过去,宋家渐渐从民众的舆论焦点中消失,我也从此过上了安静的生活,为大当家的一家守坟,也希望能等到三当家的回来。” 老莫掏了掏口袋,从内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他吸了一口,便连忙咳嗽,看来并不是有经常抽烟的习惯。 他对唐渊说道:“这就是这栋房子的秘密。” 一口烟雾从老莫的嘴中喷出来,时间仿佛静止,谁都没有说话。对秘密好奇是人性的通病,但秘密往往充斥着悲痛与血腥。秘密,本身就是人性的扭曲,是逃避阳光躲藏在黑暗里,人性的遗漏。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唐渊望着老莫,目中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忽然轻轻的弯腰,向老莫鞠了一躬,郑重的说道:“无论你做的是对与错,你都值得我敬重。” 41.凶手是人是鬼? 唐渊从来不会说一些没意义的客套话。此情此景,更没有必要谈什么客套。在老莫的叙述下,宋家落败的那些往事仿佛就在他眼前回放。他看到了九十年代一代都市枭雄的夕阳身影,看到了一个为报知遇之恩而奋不顾身的热血青年,看到了守坟人孤寂的背影,看到了那个年代的真诚与义气。 很不合时宜的,唐渊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甚至想起了《古惑仔》,那个年代的情义,难道真的比现在的人要真得多? 不只是唐渊,还有人也有这样的感觉。施海一直在认真的听,表情很专注,恐怕他作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吧!难道在他的眼里,老莫已经变成了一幅画? 他用充满敬意的语气说道:“这二十多年,我实在难以想象你是怎样熬过来的。他们都叫我画痴,我也很喜欢这里的风景,你说的那些悲惨的故事也能启发我创作的灵感,但我却无法在这里独孤的过上二十多年。老莫,你说你亏欠宋家,但我觉得,无论你欠他们什么,到现在都已经还清了。” 老莫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施海的话听进去,还是自己还沉浸在往事的伤痛里。 老莫只是叙说了两个生命的消亡,但却是在欧阳饱食的尸体前,在发生这件事情的房子里,听着这样的故事难免会害怕。 青舟便觉得毛骨悚然,背后仿佛有阴风钻进了他的衣服一样,他问道:“也就是说,你觉得欧阳大师和王总,都和那些曾经来过这里的人一样,是被……害死的?” 是被什么青舟没有说出口,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老莫依然痴痴的站着,没有回应。 见老莫没有回答,青舟朝岳随望去,质问道:“岳先生神通广大,和老莫的关系又近,想必知道这里曾发生过的事情吧?” 岳随没有多想,说道:“我知道。” 青舟怒了,暴喝道:“你知道这里是凶宅,居然还把聚会地点选择这里,你是什么居心?” 岳随用冷漠的目光看着青舟,淡淡的说道:“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我!”青舟一时噎住,朝欧阳饱食的尸体看了一眼,说道:“我是不信,可是王总死了,欧阳大师也死了,我要是还不信,我可能也会死!” “可我不信。要是妖魔鬼怪真能祸害人,但这个世界还轮的上我们人类主宰?”岳随依然是那副淡淡的口吻:“所以我觉得选择这里没什么。凶宅?如果凶宅就能克死人,那这里不成了那些处心积虑害人的罪犯的工具?那你们不是全都得死?” 岳随的语气很平淡,可青舟听见“全都得死”这四个字的时候,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望着胡璇,说道:“胡首席,你是相信有鬼这个说法的,而且你开始还说的挺有道理。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璇说道:“我不明白你想问什么。” “王总为什么会死啊?欧阳大师究竟怎么了?我们会死吗?鬼在哪?鬼怎么杀人?我们是不是会疯掉?”青舟开始语无伦次。 胡璇别过头,不愿理会青舟,冷冰冰的说道:“唐教授和贝警官都在这里,他们为什么会死,你应该问他们才对。” “可老莫说是鬼魂在作怪啊!” 老莫没有理会众人,但终于发出了声音,独自望着某处喃喃道:“回来了,一定是他们回来了……” 众人顺着老莫的脸面对的方向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越觉得心情紧张。 “离开!”青舟仿佛现在就要疯了:“我要离开!马上就离开!” 他朝楼下冲了过去。 贝薇薇拦住楼梯口,一脸严肃的瞪着青舟。 青舟吼道:“你让我走!就算被水淹死,我也不要再呆在这个鬼地方!” 贝薇薇厉声道:“王亿之和欧阳大师的死因没有查明之前,你们谁都不能离开。” 青舟咬着牙说道:“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死?这里是凶宅,你们也在这里,你们也会死的!” 贝薇薇云淡风轻的拿出手枪,说道:“你也用不着被水淹死,也不会被这凶宅克死,我可以让你换一种死法。” “你!”青舟气的发抖,怒喝道:“如果我能离开这里,我一定要告你!” 贝薇薇冷哼一声,说道:“你还是好好替自己想想吧,如果你能离开,你会接到起诉,你这个龌龊的强-奸犯。” 鞠倩倩已经在李莉达身边蹲下,闻言连忙低下头。 唐渊挪动着身体,面对着李莉达,说道:“你说的那个黑影,再好好想想,有看清大概吗?是人形,还是一种你无法形容的样子?” 李莉达眯着眼睛,唐渊觉得她不是在思考,而是像眼睛看不清东西。 “李行长,你眼睛不好吗?”唐渊问道。 “不,没事。”李莉达回了一句,然后若有若无的朝胡璇扫了一眼,对唐渊说道:“我现在还想不起来,我脑子很乱。” 唐渊捕捉到了李莉达的目光,说道:“你想表达的意思是现在想不起来,不代表以后想不起来是吗?” “也许吧……”李莉达怔怔的说了一句。 见唐渊和李莉达交谈起来,青舟像是又想明白了什么,连忙指着李莉达说道:“唐教授,我知道了,如果没有鬼作怪的话,那凶手一定是她!” 唐渊对青舟的一惊一乍很无语,但想到他此时极度害怕的心情,也能理解他的举动。 李莉达朝青舟望去:“你胡说什么!” 青舟冷冷的看着李莉达,说道:“王总的尸体是你发现的,欧阳大师的尸体也是你发现的,怎么会这么巧!” “那我怎么知道?可偏偏都让我撞上了!” “一定是你,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李莉达受到了惊吓,但渐渐地也恢复了过来,她并不是像鞠倩倩那样柔弱的女人,此时也愤怒起来,反讥道:“如果你的尸体也是被我发现的,那我就真的连自己也怀疑了。” “我呸!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看你才是凶手,你一会怀疑这个,一会怀疑那个,你是想误导我们,把自己摘出去吧?” “你狡辩!” “够了,别争了!”贝薇薇朝青舟瞪了一眼,厉声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唐渊抬起头,朝施海和胡璇交替的看了一眼,问道:“请问刚才你们二位在做什么?” “唐教授,你……不会是怀疑我吧?”施海十分诧异的说道。 唐渊面无表情的说道:“回答我。” 施海挠了挠头,说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么睡得着。不过……我说句实话,对王总的死我很同情,但我却因为这件事涌现出了创作灵感,我回到房间后一直在作画,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上去看。” “的确是画痴。”唐渊没有要上去看的意思,朝胡璇望去,说道:“你呢?你在干什么?” “睡觉。” “能睡着吗?” “我要说我能睡着,你肯定也不会信,那就不能吧!” 贝薇薇微怒道:“请注意你的态度和语气!” 胡璇将脖子往毛领里凑了凑,冷哼一声。 唐渊继续问道:“既然你没睡着,难道没有听见外面有声音?” “听见了。”胡璇回答的很快,说道:“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你不好奇吗?” 胡璇将手插进大衣口袋,望着唐渊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教授你和我们说过,让我们晚上都老实一些,不要做些奇怪的举动惹上麻烦。那么今天晚上,好奇是你和贝警官的专利,我又为什么要为好奇而有什么举动?” 唐渊笑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氛围里,他嘴角微微一弯。 然后他点了点头,说道:“好解释。” 一道闪电从楼梯旁的窗外闪过,将房子里照亮了两瞬。渐渐地,外面仿佛不再有雷声,就连狂风吹打着窗户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暴风雨终于小了些。 唐渊朝窗外看了一眼,抬起脚步,缓缓的走上楼梯,说道:“现在,无论你们有什么想法,也都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回房间,也不要去干嘛,全部都在一楼的大厅里休息。我可以告诉你们,现在暴风雨快要停了,警察会在天亮前后赶到。大家也不要怕,我们把灯都开着,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就算有鬼又能怎样?” 施海指着楼上疑问道:“我那些画……” 唐渊说道:“不是不给你,是暂时不要回房间去拿。当然,你们如果有必须要拿在身边的东西,我可以陪同。” 青舟立马说道:“我要上厕所!” 唐渊说道:“我陪你。” 青舟冷笑道:“那她们女的上厕所你也陪着?” 唐渊朝贝薇薇努了努嘴,说道:“这样的话贝警官可以代劳。” 唐渊不再理会青舟,朝岳随走了过去,轻声道:“把灯都打开吧!” 岳随点头,向大厅内走去,将一楼的灯全都打开。 青舟愤愤的向大厅的沙发走去,边走边说道:“我现在是真的相信老莫的话了!看王总那个害怕的样子,肯定是被鬼吓死的。欧阳大师,也肯定是看见鬼了自己摔下楼了!你怀疑我们,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李莉达冷哼一声,说道:“你刚才不是还怀疑我吗?” 唐渊不理会他们,和贝薇薇说道:“他们能赶到吗?” 贝薇薇点头道:“顾青已经给我信息了。” 唐渊说道:“你先在楼下看着他们,我去楼上他们的房间看看。” “好。” “另外,我会联系孟婆,让她也赶过来。” “唐队,你不是说就连你也无法主动联系到她的吗?” “话是这样没错,因为我答应过她,不透漏她的特殊联系方式。至于实在必要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42.清晨 一楼大厅的灯全亮着,就连走廊壁灯上用来做装饰用的天花板侧灯也被打开,时间距离天亮已越来越近,似乎每个人都期待天明,时不时用期盼的目光瞥向窗外。 暴风雨渐渐小了,但还没有停,依然听得见雨滴击打在地面上的声音。风比之前温柔了许多,没再粗鲁的敲打窗户。 唐渊在二楼每个人的房间里逛了一圈,没花多长时间便走下楼。他交替的凝视着每个人的脸,目光像居高临下俯视猎物的秃鹰。 青舟坐在沙发上,他朝走过来的唐渊望去,和唐渊的目光碰撞后,觉得很不自在,连忙又将头偏向另一边。沙发的另一边坐着李莉达和鞠倩倩,她们两个或许因为之前一直紧贴在一起,关系近了许多。王亿之已经死了,青舟又对鞠倩倩做了那样的事,两个女人曾经的聊天对象都没有了,却彼此成为了对方的倾诉对象,姐妹们的感情就是建立的如此奇怪。岳随和施海坐在酒水吧台前,岳随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施海没有喝,两人看似在闲聊,但其实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胡璇站在窗前,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静静的看着窗外。仿佛没有人打扰,她就会一直这样站到天亮。 贝薇薇坐在茶几前的单人沙发上,这个位置能让她不需要来回移动视线就能将所有人看在眼里。在她的要求下,老莫也没有离开,在他身旁的单人沙发上仰靠着。他本来就没有眼神,又没有出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没有人要上厕所,也没有人提出要回房间拿东西,一个个都很老实。 唐渊走到贝薇薇身边,在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说道:“虽然很快就要天亮了,但枯燥的等待难免会觉得时间漫长。不过我也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想必是没有兴趣再和我聊天了。那么想睡一会的,现在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闭一闭眼睛。等警察来了,你们肯定去不了宾馆也回不了家,在警局里做笔录还得耗费一段时间。” 青舟双手抱胸,将双腿踩在茶几下沿,慵懒的说道:“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的人,我是真佩服他。” 岳随向唐渊挥了挥酒瓶,说道:“不如来喝一杯。” 唐渊站起来,朝岳随走去:“这也许是个好主意。” 风雨渐歇,一夜无事。 在天才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别墅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唐渊和贝薇薇都松了口气,好在时间没有拖太长,警方的支援就到了。 欧阳饱食和王亿之都是知名人士,社会精英。王亿之在柳州市的产业无数,有庞大的产业链,许多项目都和政府有合作,他的死对柳州市来说必定会造成极大的影响。而欧阳饱食的死,也绝对会让柳州市因此上各大媒体的头条。 顾青和杨法医各司其职,一个安排人手配合贝薇薇的工作,一个在现场对王亿之和欧阳饱食的尸体进行初检和取样。 别墅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岳随等人被控制在了大厅的角落,看着警察们在眼前忙碌。 顾青将工作安排完后,便站在洗手间门口等待着杨法医的初检结果,似乎比唐渊和贝薇薇还要着急。 见杨法医站了起来,顾青连忙问道:“是那个吗?” 杨法医拉下口罩,点了点头,道:“有曼曲罗香的成份。” 顾青重重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将不明所以的唐渊和贝薇薇拉到了一旁,用防止别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今早我们警局的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是昨夜凌晨后发来的,当时没有人注意。” 见顾青极为郑重的样子,唐渊问道:“是什么邮件?” “可以说是遗书,也可以说是自首信件。”顾青打开手机,将邮件的截图递给唐渊,同时说道:“邮件是王亿之的老婆发来的,她坦白她长期给王亿之下了曼曲罗香,根据曼曲罗香的成份与时间,推算出王亿之活不过这几天。于是她在昨夜服用大量安眠药自杀。” 唐渊认真的看着邮件,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顾青看着唐渊问道:“唐老师看出什么了吧?” “和曾鸣的案子如出一辙。”贝薇薇抢着说道。 唐渊当然看到了这点,问道:“王太太现在怎样?” 顾青说道:“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同事已经到了王亿之家里,王太太已经死了。死因和她发的邮件一样,是因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 唐渊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有些无力的靠在角落的墙壁上,别过脸去。 顾青坦言道:“这个案子我是越来越迷糊了,王亿之和曾鸣的死因一样也就算了,可王太太和孙优的死因居然也是惊人的相似,她们都是自杀。” “不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唐渊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们四个人的死,一定有一双幕后黑手在操控。只是相比起曾鸣的局,王亿之的这个局做的很糙。看上去,是有什么打乱了凶手的布置,让凶手开始着急。” 唐渊冷笑道:“你们想想,曼曲罗香是慢性毒药,难道王太太就算得那么准,王亿之今晚就一定会毒发身亡?” 顾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唐老师是断定王亿之和曾鸣一样,也不是被爱人毒死的?” 唐渊说道:“不只是他们,我相信王太太也绝不是自杀。” 顾青和贝薇薇对视了一眼。 唐渊又说道:“马上安排人查一下王太太,查的越细致越好,尤其是她有没有心理疾病,睡眠质量这方面的情况。虽然一个在别墅,一个在市里,但这两件事肯定存在着必然的联系。” 顾青点头,拿出本子做着记录:“我明白了。” 唐渊抬起头,朝大厅角落的那群人扫了一眼,心想若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那害死王亿之和王太太的就可能不是一个人。或者说,真正的凶手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有组织的作案。 孙优,曾鸣,王亿之,王太太,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调查他们四个人的交际网,看看是否存在交际。不光是查曾鸣和王亿之,孙优和王太太,也要交叉的查。如果说曾鸣和王太太有交际,又或者说王亿之和孙优也有来往,情况就不一样了。” 顾青边点头边做记录。 此时杨法医已在欧阳饱食的尸体前蹲下,贝薇薇将目光收回来,问道:“欧阳大师呢?” 唐渊说道:“欧阳大师的死因和他们明显不同,暂时摘开调查。” 唐渊轻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在系列杀人案中,往往会有这样一种情况发生。也许凶手的原定计划只是杀掉五个人,但最终却杀害了六个,甚至七个、八个。这是因为那超出计划外的杀人,是不得已杀之。因为那些人刚好阻碍了凶手的计划,或者说他们的存在有了让凶手暴露的可能。如果欧阳大师是死于这种不得已的情况,那我们就不能把调查重心放在他身上,这样很容易偏离主线。” 贝薇薇疑惑道:“如果你的分析是正确的,那王亿之和曾鸣的共同点是什么?孙优和王太太的共同点又是什么?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们,动机是什么呢?” “这正是我不知道的。”唐渊微微闭上眼睛,说道:“如果知道了动机,那我们侦察起来就要容易多了。” 唐渊的电话忽然响起。看见来电显示,唐渊连忙向别墅外走,果然是孟婆被警察拦在了外面。 贝薇薇跟在唐渊后面,连忙说道:“她是我请来的朋友,让她进来。” 尽管明知道是来协助唐渊调查的,但孟婆的穿着打扮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如既往的性感时尚。红色皮衣,黑色皮裙,性感的黑丝袜,一双长长的红色马靴。眼睛粘着长长的睫毛,唇上涂抹着鲜艳的红色口红。她随着唐渊走进别墅,青舟顿时双眼一亮。 站在人群后面的岳随,则是饶有兴趣的看了孟婆一眼。只是他的那种含有兴趣的眼神,并不是欲望而起,而纯粹是好奇。 胡璇也朝孟婆望去,神情微微一滞。 孟婆没有和唐渊说什么客套话,从她进入别墅起,神情就一直很严肃。唐渊领着她上了二楼,同时简明扼要的向她说明了昨夜两起命案的情况。 “这不是凶宅。”孟婆说的第一句话便让唐渊和贝薇薇大吃一惊。虽然他们两个不相信会有鬼直接害人,但听过了老莫的描述,也觉得这座别墅肯定不是那么安静。 “相反,这别墅还被高手布置了驱邪法阵。” “驱邪法阵?” “是的,驱邪法阵。”孟婆笃定的说道:“有这个驱邪法阵守护,一般的通灵师在这里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孟婆的到来果然极有价值,立马帮唐渊杂乱的思路砍掉了遮眼的旁支。 这时杨法医走过来说道:“欧阳大师是因头部受到重击而死。” 唐渊交替的看了贝薇薇和孟婆一眼,杨法医的初检结果,更加印证了孟婆的判断。 “啊!” 就在这时,大厅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李莉达突然朝唐渊跑过去几步,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唐教授,我想起来我昨天看见什么了!” 43.她是凶手? 别墅大厅里的气氛刹那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用严肃的目光看着李莉达。贝薇薇向顾青使了个眼色,传达这个女人的口供很重要的意思,两人搭档已久,顾青会意,连忙打开记录本。 “欧阳大师摔下楼梯后,我的确看见了一个黑影出现在大师的身后。那个黑影抓起大师的脑袋,狠狠的往地面上撞,大师被撞的头破血流。我想起来了,那个黑影的确是人形。而且当时楼梯上有灯,虽然只是照明用微弱灯光,但还是让我看见了一些。” 唐渊仔细的盯着李莉达的眼睛,从她现在的表现来看,看不出是在说谎。而且,众所周知,李莉达不是个没事找事的女人。 唐渊问道:“你看清凶手的脸了吗?” “这倒没有。”李莉达说道:“灯光是从上往下照过去的,我只看见了凶手的下半身,没有看见脸。” “好,那你仔细描述。” “我当时看见,凶手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脚被欧阳大师的身体挡住,看不清穿的什么样的靴子。但衣服是黑色大衣没错,那种长长的,下摆齐膝的黑色大衣。” “李行长,你的口供非常关键,你可要想清楚。当时风雨交加,这栋别墅又是孤零零的在岛上,我们可以排除掉是外面有人进来。这么大的雨,就算是外人进来行凶,也一定会留下我们目前能够发现到的痕迹。比如雨水,脚印,湿气之类的。那么,如果说欧阳大师的死真是他杀,那凶手就是我们这些留在别墅里的人。” “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那人穿着黑色大衣?”唐渊慎重的说道。 “我确定!”李莉达的脸长得很好看,此时脸上没有了恐惧,虽然眉头皱着,但并不影响美感。 唐渊点点头,然后朝岳随一群人望去,最后目光锁定在胡璇身上。 其余人也和唐渊一样,都朝胡璇望去。 留在别墅的这群人当中,只有胡璇身着白色毛领的黑色大衣。 青舟、鞠倩倩、施海都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和胡璇保持距离。那些看守着他们的警察,向胡璇靠近了几步,缩小了包围圈。 胡璇冷冰冰的看着李莉达,显得极为镇定。仿佛李莉达说的不是她。 唐渊微微抬头,远远的望着胡璇,说道:“胡首席,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听到了一个可笑的故事。”胡璇冷笑。 唐渊正色道:“这个故事残忍,恐怖,血腥,但绝不可笑。” 胡璇面不改色,说道:“我建议你们先给李行长做个脑部检查。才几个小时的功夫,她从什么都不记得变得记忆如此清晰,这需要一个科学的解释。” 在青舟等人和胡璇保持距离时,唯有岳随没有挪动脚步,依然和胡璇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坚持着自己的涵养。 他说道:“这的确奇怪,李行长,你应该给出解释。你们都是我请来的客人,而据我所知,胡首席和欧阳大师并不认识。” 李莉达深深吸了口气,认真的说道:“昨晚你们下来的时候,我脑子很乱,心里只有害怕。因为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太突然了。我害怕那个影子,我害怕欧阳大师死了以后,下一个就是我了。我甚至觉得,你们下来其实是救了我的命。我心有余悸,什么都想不起来,因为我害怕去想。” 她又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唐教授让我们就在大厅里休息,我坐在沙发上,倩倩陪我说着话,我的心情才放松了些。说实话,倩倩我真对不住你,当时你和我说的很多话我都没有听进去,我脑子里全在想着自己的事儿。” 鞠倩倩向李莉达点点头,用眼睛鼓励着她说下去。 “我努力的去想着那个影子,想着当时灯光扫在那影子上的细节,这时我看见了站在窗边往外看的胡璇,我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忽然想起,那个影子就是穿着一件这样的黑色大衣!” 岳随疑问道:“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 “我不敢说。”李莉达朝唐渊望了一眼,一副坦白的样子,诚挚的说道:“那个时候警察还没有到,我……我担心唐教授和贝警官保护不了我。” 唐渊问道:“所以你是故意等到现在才说?” 李莉达点点头,说道:“是的……因为我知道,这里穿黑色大衣的就只有胡璇一个人,但也只能想到欧阳大师是被她害死的,那王亿之呢?王亿之是被她害死的,还是说……我们中还有她的帮手?除了这些,老莫说的那些话也让我感到害怕,我心里没底,不敢在警察没来之前说出真相。” 唐渊点点头,神情释然,似乎相信了李莉达的话。 唐渊朝贝薇薇望去,眼神仿佛在询问:“你怎么看?” 贝薇薇重重的点头,仿佛在回答:“我相信她,胡璇的确很可疑。” 唐渊再次朝胡璇望去,问道:“这个解释合理吗?你怎样为自己辩解?” 胡璇说道:“难道唐教授就听信她一个人的口供?” 唐渊刚想继续和胡璇说的时候,孟婆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他知道孟婆有话和他说,有意的向下伸了伸脑袋。 然后他听见了孟婆轻微但有力的声音:“抓住她。” 唐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稍稍停顿了一会,又对胡璇问道:“你有不在场证明吗?” 胡璇默不作声。 “你当然没有。”唐渊接着说道:“在欧阳大师遇害后,除了你和施海,所有人都在现场。我去你们的房间都看过,施海房间里有未完成的画作,从创作动势和作画材料来看,能证实施海当时正在作画。而你房间里的痕迹,证明不了你在睡觉。” “胡首席,杀掉欧阳大师后,你还想再杀李行长灭口,但已经来不及了吧?” “你就是那个凶手!” 大厅里一片寂静,胡璇并没有因为唐渊的推断而愤怒,甚至没有流露出不悦的表情。或许她的脸是整形之后的重新组合的精致五官,缺乏该有的表情,但眼神是无法做的,可此时就连她的眼神,都没有任何波澜。若不是因为她一直都是一副冷冰冰孤傲的样子,光是这种淡定就会让人们对她起疑了。 她轻轻摇头,说道:“看来我是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了,但清者自清,我无法认这样的罪。” 唐渊说道:“认罪这样的事,我们可以缓缓,但现在你已是头号嫌疑人。” 唐渊向胡璇四周的警察点了点头。 警察刚向胡璇走去,胡璇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动了动。 贝薇薇十分警觉,立马对胡璇举起手枪:“不要动!” 胡璇冷笑道:“我突然之间就变成危险人物了?” 贝薇薇说道:“把双手慢慢的拿出来!” 胡璇重重的吸了口气,厌恶的朝前面扫了一眼,缓缓的将双手拿了出来。 警察一拥而上,将她拷住。 唐渊这才望向岳随他们,说道:“劳烦你们走一趟了!” 贝薇薇率先一步,安排胡璇和岳随他们先过河,唐渊、顾青和杨法医还留在这里,协助处理尸体。 唐渊和孟婆走到无人的窗边,问道:“刚才为什么急着要我抓她?” 孟婆说道:“我担心你因为证据不足对她松懈了,把她拷着回警局稳妥一些。” “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是一个通灵师。” “什么?”唐渊表面上感到很意外,但心里却有心理准备。在他的心里,胡璇的身份便一直很神秘。尤其是在老莫说出那番鬼杀人的言论后,她曾经说过和孟婆一样的话。 “你的意思是,怀疑她和电梯自杀案有关系?” “虽然我们认为电梯自杀案是通灵手法,但也不能见到通灵师就抓。可是刚好在发生命案的地方有通灵师存在,这就不得不让我们多注意了。” “嗯。”唐渊点头,如果他事先就知道了胡璇是通灵师的身份,也会毫不犹豫先把她抓回警局的。 “幽冥社又有人找到我了。”孟婆又说出了一个让唐渊惊讶的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几天。” “他们没有抓你走?” “我知道躲不过,所以答应与他们合作,但需要让我准备几天,他们相信了我的诚意。” “你怎么打算的?” “你不是想要调查幽冥社吗?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所以索性把自己给你做饵了。怎样,亲爱的唐教授,我对你还不错吧?” 唐渊明白了孟婆的意图,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点头道:“感激不尽!” 孟婆说道:“负责与我接头的那个人,给了我联系方式。” 唐渊认真的说道:“让我再想想,这件事只能做一次,所以要充分的利用这次机会。” 两人正深入交谈时,顾青那边忽然传来声音,他弯着身子在楼梯上不知捡着什么,然后快步朝唐渊走了过来。 “唐老师,你看!” 唐渊接过顾青手中的塑料袋,将袋子放在眼前,几乎紧贴着鼻子。 他自语似的疑问道:“隐形眼镜?” 44.罪恶是常态,愿你永如莲 唐渊将塑料袋拿到孟婆面前,用自己的判断固定在一个她的视线能很好的看见里面的东西的位置上,说道:“你帮忙看看,这是美瞳还是近视眼镜?” “近视眼镜。”孟婆马上给出答案。 唐渊将东西递给顾青,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那些片段里储存着大量的细节,此时正在飞速的运转着。孟婆和顾青都没有打扰他,知道他这个样子是在专注的思考。 几分钟过后,唐渊并没有把思考后的结果说出来,而是走到了杨法医面前。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手纸递给杨法医,说道:“老杨,把这个拿回去化验一下。” 虽然看清楚了唐渊手上的东西,但杨法医还是忍不住疑问:“一张手纸?” “是的,一张手纸,但或许很重要。”唐渊郑重的说道:“查一查这上面除了手纸本身的物质,还含有一些什么物质。尤其是……一品桃红或者燕子掌。” 杨法医眼角的细纹微微一动,郑重的接过手纸,点头道:“我明白了。” 唐渊嘴上说这张手纸或许很重要,但他心里清楚,其实是非常重要。因为他有种强烈的直觉,欧阳饱食就是因为这手纸而死。 在他给贝薇薇分析案情的时候就说过,欧阳饱食极有可能不是凶手的直接目标,而是被凶手不得已杀害,因为欧阳饱食掌握了凶手的某些重要线索。欧阳饱食发现这手纸不对劲的时候,在王亿之死的洗手间里和唐渊交谈过,当时其他人都没有进来,但却是站在外面的,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但有心人肯定看见了欧阳饱食拿着这手纸。他们唯一没有看见的是,唐渊从欧阳饱食手上扯下来了一截。 欧阳饱食被杀了,但他拿走的手纸不见了。唐渊将他们全部留在大厅,自己去二楼搜索,主要也就是想看看他们的房间里有没有手纸。但遗憾的是,手纸已经被凶手毁了。 “还是我太不够警觉,既然预见了手纸可能的重要性,就应该保护好欧阳伯伯。”他很内疚,尤其是想到爷爷即将知道欧阳饱食的死讯,他很难想象那个老人的难过。 “我会为您讨回公道的。无论他是谁,都将付出代价。”唐渊在心里暗自说道。 走出别墅,唐渊朝山下的湖泊望了一眼,又抬头望向天空,长长的吸了口气。在身后的别墅里只是呆了十六个小时,但漫长的仿佛要用年月来计算。这外面的空气,让唐渊觉得是如此的清新,宛如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圣物。 贝薇薇派人将胡璇和岳随他们带回局里后,又乘船来协助唐渊他们。船上,贝薇薇卖力的和孟婆促进关系,旁敲侧击的述说着自己曾经和唐渊说过的三人组计划。 孟婆给人的感觉依然是热情中透着孤傲,但对于贝薇薇说的话题没有了像以前那样的反感。她没有接受三人组计划,但就这个案子承诺愿意帮到底。对贝薇薇来说,这个越来越复杂的案子有唐渊和孟婆倾力相助,她已经很满足了。 “作为经常见惯生死和罪恶的警察,按理说不会对一些突发的事情感到意外,但这一次还是让我很惊讶。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很诧异,甚至很可笑。”三人站在船头,基本上也就是贝薇薇一个人说个不停。 唐渊凝望着湖面上的晨光,问道:“哪里可笑了?” 贝薇薇说道:“十个人的聚会,一个被毒死,一个被摔死,有一个准备强-奸另一个,有一个准备和另一个偷-情,还有一个是目前最大的嫌疑犯。这可真是一场盛宴啊,满满的罪恶!” “Fuck!” 说到最后,贝薇薇嗤之以鼻的用英文骂了一句,显得很愤怒。 “罪恶是常态。”唐渊叹息一声,说道:“虽然我很讨厌这样的定义,但人与人之间确实如此。我们都生在泥坑里,需要我们用自己的善意去洗清淤泥。我们拉不起来那些在泥坑里打滚的人,但可以努力使自己别越陷越深。” 贝薇薇轻轻点了一下头,回味着唐渊的话,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唐渊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贝薇薇的背,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流露出一抹笑容。 “薇薇,愿你永远洁白如莲。” 贝薇薇一愣,然后挺起硕大的胸,姿态严肃却咧嘴一笑:“我刚刚才骂了句脏话。这个要求……太高啊!” …… …… 将车停在大厦前预留好的停车位,保安上前打开了车门,对着车里的男人恭敬的行礼。车档位的凹槽里放着二十元五十元一张的零钱,是唐渊平时应付停车费的。这时见保安如此热情,他随手拿了一张五十元的递给保安,可是保安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用手去接,微笑道:“谢谢先生,不用这样。” 唐渊感觉到这话说的很真诚,不是客套,于是将钞票放进了西装内袋里,对他报以一笑。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带绒的西服,做了个看上去显得很沉稳的发型,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俨然就像是在这座大厦里办公的某位高层。刚走出两步,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然后便看见了站在大厦正门口的学生。 “唐老师,今天穿这么帅!” “少聪啊,你这的保安培训的有些过头啊,连小费都不让收,不人道。” “哪是不收小费呢,是我特别和他交代过。我的老师,我爸的客人,这小费他敢收吗?” “我只是要你给我搞个方便点的车位,你这样可就过了。” “对老师你行方便,再过都不算过!孟婆姐可和我说了,要是知道了我因为赛车荒废了学业,从此以后我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 “原来你记我的好是因为这个呢!怕我告状是不是?” 唐渊伸出手指了指这个满面笑容的学生。和半年前比起来,梅少聪的变化很大。不仅五官成熟了些,眼神中多了一些能感受到他有主见的睿智。当初李钰出事,他很快的就调整了状态,从这点上唐渊就对他很看好。梅家兄弟偌大的产业,却只有他这样一个独子,想必梅家兄弟看着他越来越成熟,应该也会感到欣慰。 “快带我上去吧,让你爸久等了。” 梅少聪将唐渊带到梅城的办公室,自己并没有进去,等唐渊进去后,替唐渊把门拉上。 柳州市首富的办公室算不上很大,至少及不上他的名头,室内的装饰中国风,却显得有些古板。一面是长长的落地窗,一面是整面的书柜。只是让唐渊好奇的是,书柜里一本书都没有,只有一层放着文件夹,其余几层零零散散的放着一些摆件。 办公室里就梅城一人,当唐渊进来时,他就站了起来,笑呵呵的望着唐渊。 唐渊朝梅城走过去,伸出手,笑道:“幸会,梅总。” “不不不……”梅城摆了摆手,又耸了耸胖胖的身体,笑道:“唐教授,见到你非常开心啊!” 他使劲的握着唐渊的手,说道:“其实啊,你要和我见面直接给我电话就行了,用不着让少聪引见。” 唐渊说道:“我怕太唐突。再说,以梅总的地位,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吧?” “什么地位!那都是生意场上捧起来的!你和我又不是谈生意!”梅城重重的说了几句,听起来像是不违心的实话。 唐渊轻轻“嗯”了一声。 “快请坐吧!”梅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示意唐渊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道:“说起来,我们两家是世交,只是你那时太小,根本就不知道我父亲和你爷爷是什么关系。他们啊,用现在的流行语说,就是老铁啊!” 唐渊微笑道:“说句玩笑话,有时连我自己都会被我爷爷的人脉给吓住。” “那是。和你家老爷子比起来,我算个屁。” 唐渊连忙摆手,说道:“梅总,你这样自黑可就没意思了。” “哈哈哈,实话实说,实话实说啊!唐教授,你别叫我梅总。” “那叫你梅叔叔?感觉怪别扭。” “按辈分来算呢,是该叫我一声叔。但……”梅城用手指轻轻抠了抠脸,说道:“我觉得你叫我叔也别扭。这样吧,你是少聪的老师,师为父,算起来我们是同辈,叫我老梅吧!” 唐渊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许多次这个人,但亲身接触才深刻的体会到,这个人是有多么平易近人。或许因为爷爷的关系,他会对自己特别一些,但那种骨子里的个性却是无法转变的。 这个人能在生意场上广结良缘,成为一城之首富,的确是有他的道理。唐渊在心里对梅城某方面的能力做出肯定。 “我还一直想好好感谢你呢,你把少聪教育的很好!” “我只是少聪的心理课老师,算不上教育他。” “不,”梅城摇摇头,收敛笑容,认真的说道:“在少聪的眼里,你可不仅仅只是他的心理课老师。一个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坎,但最关键的坎却只有那么几个。半年前,少聪就遇到了那样的一个坎。他能顺利的走过来,和你可是有莫大的关系。” 45.梅半城 对于李钰和梅少聪而言,那是一段特殊的青春岁月。有的人在那段岁月里死去,有的人在那段岁月里结出果实。那段岁月让他们的大学生涯变得不平凡,但实际上,又有谁愿意经历他们的那种不平凡? 回想着半年前的那些往事,虽然还记忆犹新,但却已无法让唐渊产生太多的触动,他诚恳的说道:“这件事我应该向你道歉,当时我为了下套,让少聪吃了苦。” “哈哈,你不也差点被弄死吗?” 唐渊一呆,完全没有想到梅城居然说的如此露骨,如此直接。 “我那时候糊涂!爱子心切,没有对你做调查就动手了。要是知道你是唐老的孙子,哪里会有这么一出!” 唐渊咽了一口口水,定了定神,轻声道:“要不,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行!不提了!”梅城双手往外一挥,做出一切事情一扫而空的姿态,说道:“你这次过来,是为了王胖子的事吧?” 唐渊朝梅城的肚子看了一眼,心中很无语。 王亿之是胖子没错,难道你不是胖子? 梅城却完全没去研究唐渊心中所想,依然自顾自的说道:“那个死胖子,没想到真的死了,这下真的成死胖子了。” 唐渊连忙接话道:“从此以后,这柳州市更没有人能与你竞争了。” 梅城突然朝唐渊的脸上望去,脸上的神情僵硬着,说道:“你怀疑是我弄的?” 唐渊摆摆头,说道:“你能用王道战胜对手,又何必再用诡道?” 梅城胖胖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然后大声笑了起来,指着唐渊说道:“这句话我爱听,是真爱听!教授就是教授,说话果然有水平!” “对!”他突然拍桌而起,大声道:“那个死胖子早已经是个废物,只知道玩女人,哪里赶得上我?我早就替他算过了,他迟早会****!却没想到,会死的这么快!” 唐渊说道:“我来找你,是想通过你了解他这个人。俗话说,商场如战场,往往最了解自己的是对手。你对他,肯定是很了解的吧!” 梅城耸了耸身上的肉,又坐下,说道:“虽然我很不屑你拿他作为我的对手。但没办法,在这柳州市,他的确算有些实力。” “能告诉我一些有关于他的事吗?”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 “都行,随便聊聊,比如刚才你说他爱玩女人之类的。” “这个啊……那可以说几天几晚了!”梅城兴奋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雪茄,推到了唐渊面前。 唐渊摆摆手,他便给自己点了一支。 “他这个人玩女人是没有节制的,也没有特殊的喜好,只要他想他就要。刚刚发迹的时候,他就是柳州市和省会各大夜总会的常客,其实暗地里那些人都叫他冤大头,他自己其实是知道的,但他不在乎。和名声什么的比起来,他觉得躺在他床上的女人更实在。前年那会,电视上不是搞了个什么唱歌的选秀节目吗?咱们本地有一个女孩子,唱歌挺好的,估摸着靠自己的实力也能上去,但他硬是生生的插了一脚,给那女孩子摆后台,将她骗上了床。这两年更是恶心,他身边有几个得力干将,上梁不正下梁歪,学着他的乱搞,在外面不知有多少个,他倒好,看上他们的情人了,也不放过,逼着一起玩乐,你说恶心不恶心!更无耻的是,一个在他公司干了十多年的老人,离婚后找了个年轻的妻子,也被他给看上了,非要霸王硬上弓。我的天,那可是别人名副其实的妻子啊!你说这死胖子该死不该死……” 唐渊有种想擦汗的冲动,果然如梅城所说,一说到王亿之的风流韵事就没完没了,让他这样说下去,恐怕真能说出个几天几夜来。 “梅……老梅,你在他身边放了眼睛吧?” “这可不嘛!”梅城果然是什么都是坦白了说:“不放眼睛行吗?知己知彼,策略而已。他在我这里放的也不少,但我哪里会有他那么多龌龊事!” 唐渊问道:“他和他老婆关系怎样?” “那能好吗?”梅城鼓了鼓眼睛,说道:“最近正闹着呢!好像是他老婆要和他离婚,嚷嚷着打官司。他老婆比他小十几岁,虽然是后来找的妻子,但他老婆以前是他公司的高层,为公司出过很多力,而且在董事会里有一定影响力。” “他老婆已经死了。”唐渊突然说道。 “什么?”梅城一愣,连忙问道:“怎么死的?” 王亿之在柳州市的影响力太大,死讯瞒不住,但他老婆的死讯暂时还被警方瞒着的,所以大众也还不知道王亿之的死因。 看着梅城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疑问,唐渊心想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将思路在脑海里过了一边,说道:“自杀。” “不对!”梅城立马说道:“怎么可能会是自杀?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你为什么认为她不可能会自杀?” “既然已经决定要自杀,还干嘛要闹着和王胖子离婚?” “或许是因为离不掉,想不开呢?” 梅城摆摆头,说道:“王太太不是那样的人,她当年可是名声在的管理精英!最初在王胖子那里崭露头角的时候,就有无数公司开价挖她。她能干着呢!在职场上混出来,光靠IQ屁用没有,EQ和AQ才是关键。你想想,一个AQ强大的人,会选择自杀吗?” “世事没有绝对。” “这个当然,我只是表明我的看法。” 唐渊换了种姿势,继续说道:“说实话,老梅你这样坦诚,和你聊天很舒服。那你想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王太太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梅城脸上浮现出精彩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渊,说道:“你这个推断倒是有些意思了……但会不会太直接粗暴了点?” “像你们这种层次的人,不是也常常做一些直接粗暴的事吗?”唐渊给了梅城一个值得回味的眼神。 梅城明白唐渊所指的是什么,仰头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说道:“你是说……王太太害死了王亿之,然后畏罪自杀?” 唐渊轻轻点头。 梅城却摇了摇他那大大的脑袋,说道:“我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 “像王太太那样的女人,她无法和王胖子协议离婚,选择直接粗暴的方式害死了王胖子,然后占据家产,这我信。但……说她杀了王胖子,然后畏罪自杀,这个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 “据我所知,王太太和王胖子早就没有感情了,而且……王太太也不是没有新欢。” 唐渊轻咳了一声,说道:“您的那位眼睛工作还真是尽责。” 梅城笑了笑,说道:“他们之间无非就是为了利益,两败俱伤,并且是你死我活,这样的事不可能。唐教授,你不是商人,不明白商人的想法,更不会懂像我们这些站在高处的商人是如何想的。王太太可不是家庭主妇,也不是傍大款的小女生,她自己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唐渊觉得这句话很受益,向梅城点点头。 “当然,你们查吧!真相是怎样,也不是我们在这里聊天能聊出来的,如果需要从我这里找线索,我可以配合。”梅城含住手中的雪茄。 办公室内沉默了一会。 唐渊先开口说道:“李莉达,你知道这个女人吗?” “知道。”梅城想都没想,说道:“李行长,官太太嘛!” “她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次,梅城没有那么爽快的开口,而是重重的抽了口烟,说道:“唐教授,我说的很明白了,她是官太太。” 唐渊忽然明白了,饱含歉意的向梅城点了点头,道:“失礼了。” 他暗想自己的确不是商人,思维方式和他们完全不同。梅城成为柳州市的首富,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如果做人不是如履薄冰,根本就不可能上到这样一个高度。他又怎么会在唐渊面前去议论一个高官太太的事情? “唐教授的交际也很广嘛,居然连她都认识。” 不知为何,唐渊总有一种感觉,总觉得梅城在听到李莉达的名字后,神情怪怪的。 唐渊说道:“王亿之死的时候,她也在场。” 梅城含住雪茄烟的嘴唇微微一僵,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唐渊坐着,沉默着没有说话。 良久后,梅城背对着唐渊说道:“我对她了解不多,你应该能理解,我不会去关注一个官太太怎样。我经商有我的方式,我和王胖子不同。我们家有古训,智慧赚大钱,德行成大事。有些事我不会去做。” “我只能和你说一点,李莉达这个女人,风评不太好。” 虽然对方是背对着自己,但唐渊还是向对方投向了感激的眼神,能说这么多已是够多了。 但唐渊并不打算中止此次的对话,,忽然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老梅,你知道幽冥社吗?” 46.一丝暖意 办公室的暖气是开着的,效果出奇的好。如果和梅城的关系能近一些,唐渊早就脱掉了带绒的西装。他的皮肤渗出了些细微的汗粒,和贴身的衬衫黏在一起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但他表面上若无其事,没有想要身体舒适一点做出某些不太好看的动作。 梅城面前的落地窗玻璃是单向的,从里向外看尽管视野清晰,但仍像蒙上了一层暗色的灰雾。唐渊朝那窗户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些玻璃都是防弹的,而且不同于商场金银首饰专柜与不懂行的显贵的私人住宅门窗,它有着相当高端的技术和高昂的价格,除非是美国XM109型25mm大口径狙击步枪,否则一般的狙击枪都休想击穿。 唐渊忽然想起了王亿之那怕死的样子,心想他们这些富豪怕死也是理所当然,他们的性命往往都关乎着更多人的命运。 梅城站在落地窗前,下身穿着一条宽大但剪裁的很符合他体型的休闲西裤,上身仅穿着一件暗花色格子状的衬衣。他脚下踏着的大厦是柳州市几座最高楼之一,是市中心的制高点。站在他这个位置眺望窗外的众生,叼着雪茄,背后的桌上泡着珍稀昂贵的茶,任何人都该是豪情万丈,意气风华。这和年龄无关,和性别也无关。梅城也的确是那样,但当听见幽冥社三个字后,他的背影往下稍稍垮了一些。 这一垮,唐渊忽然觉得连室内的温度都变低了。 很明显,他是知道的。唐渊想。 梅城没有回答他,依然面对着窗外,独自吸着雪茄。和开始比起来,他抽的猛了很多,大团大团的烟雾从他嘴里喷吐出来,又萦绕着他漂浮,让他仿佛置身于雾中。 他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你真的很像你爷爷。” 唐渊微笑道:“得到和尊敬的人像的评价,我应该表示感谢。但我却不明白,你觉得我哪里像了。” 唐渊继续把话往他想要的方向引,不让梅城的答非所问结束这个话题。 梅城从烟雾中转过身,说道:“你们想做的事,从来不管那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只问自己想不想。或许这是一种难得的精神?至少我父亲认为是。他将离去的那几天,躺在床上还对我和我兄弟说,要我们不能活的太左顾右盼面面俱到,遇到难题的时候,要想一想唐老带着两个兵炸敌人碉堡救活了一支百人大队的事情。那是你爷爷的英雄事迹,想必你也听过很多遍了。” 唐渊沉默着,没有接话。梅城说的这个故事,他其实并没有听过。爷爷现在老了,偶尔会在唐渊面前炫耀一下当年的自己多有能耐,但却从来没有说过这些战斗中的事。 “有时我就在想啊,这种精神听起来挺振奋,很热血,但套用到现在的生活中能行吗?尤其是我,尤其是我兄弟,我们两个有多少身不由己?但正是因为这些身不由己,让我们能脚踏实地的活到现在,并且要站的比别人高!当然,我是我,你是你,你身子里流着唐老的血,你有和他一样的正气。就像半年前你摘掉了常思考,却从来不过问常思考后面有没有山,那座山有多高。” “我是没问,但我知道。”唐渊回应道:“梅家兄弟,你在外面人送梅半城,你兄弟别人都叫他梅老大。常思考背后的山就是梅老大。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投靠了你们梅家。” “可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你还是不怕。你想做的该做的还是肆无忌惮的做了。当然,你做的好!如果不是因为你,为了少聪,那个案子就被我们压了下来,也就查不出真正的凶手了。只是那个真凶也很可怜,一个从小被拐卖的孩子,被养母逼迫着嫁给哥哥,因心生怨恨酿成了大错。可是,这样的结局真的好吗?唐教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有没有反复的想过这些事?你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或者说,会不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要这么强硬,稍微柔和些?” “我觉得你父亲说的对。”唐渊看着梅城说道:“他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你信奉的是面面俱到。但我却相反,我不会用温柔的方式去解决激烈的问题。我也不想学,灰色地带那是你们商人的港湾,我的眼中只有黑白。” “很了不起。我想象过我们的会面,你会带给我惊讶,但我还是低估了你。”梅城走到办公桌后,将还有很长一截的雪茄在烟灰缸中摁熄,说道:“你这样的个性的确会让你的对手很头疼。但这一次,我却很为你担心。” “看来你对他们很了解。”唐渊尽量用着引导性的语气,企图能从梅城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那种危害社会的邪恶组织,我才不屑了解他们!”梅城重新坐回椅子上。 唐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的问道:“他们……是不是……找过你?” 梅城冷笑道:“他们哪是找我,是找我的钱!” “看来你不可能会答应。” “我是正经的生意人。” “但有的人就不见得了。” 梅城的神情微微一变,说道:“你是怀疑王胖子和幽冥社有关系?” 唐渊反问道:“你觉得呢?他们有没有可能正在合作?” 梅城眉头忽然皱起,似乎因为唐渊的话让他忍不住沉思。 “倒有这个可能……王胖子近段时间拿到了一些项目,都是靠的外部的力量推动,而且有些地方的确让人想不透。” “你那个眼睛都没法给你解惑?”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疑惑。” “老梅,你所知道的幽冥社是什么样的?” “我对他们的认识只是很片面的,只知道他们喜欢装神弄鬼,但偏偏却有着很强大的后备力量。最厉害的是他们的成员,几乎涉及到每一个领域,编织了一个偌大的网。他们就是这张网上的蜘蛛,任何被网黏上的人都将遭殃。” 唐渊将双手放在大腿上,十指交叉,微微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一个宗教性的组织?” “极有可能!” “你兄弟在与他们合作吧?” 梅城向后轻轻一仰,笑了:“尽管我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话,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们梅家和幽冥社没有半点关系。” 唐渊说道:“梅老大是常思考背后的大山,而常思考,已是幽冥社的成员。” “这证明不了什么。”梅城打趣的说道:“梅野几年前有个部下,还是一个潜伏在他身边的外国间谍呢!” “行!”唐渊站起身,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们兄弟和幽冥社没有关联,那我就放心些了。” “柳州市有一个地下赌场,像幽冥社那种见不得光的邪恶份子,或许有可能会在那里活动。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告诉你在哪里。” 唐渊感激的看了梅城一眼,说道:“老梅你是商人,你所追求的东西和我不同,我会一直和幽冥社斗下去,不会牵连到你。我知道你答应过我爷爷什么,这半年来我几次化险为夷,都是你派人在暗中保护。现在我要学我爷爷那样去炸碉堡了,这种孤注一掷或许是九死一生,你就不要再趟这浑水了。这是我主动提出来的,爷爷不会怪你。你知道,如果不是你半年前对我那样做了,爷爷也不会对你提出这个要求,他不希望麻烦别人。” 梅城也站了起来,双唇紧紧的闭着,向唐渊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仁义。” “那就再见了。”唐渊笑了笑,转过身去。 梅城走出来相送。 当走到门边的时候,唐渊朝那些空空的书柜望了一眼,说道:“老梅,我很好奇,你这书柜里怎么没有书?就算自己不看,也可以弄点假的装饰装饰,我看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此时门已打开,梅少聪还在外面等着,梅城跟在唐渊身后说道,“当初我打这书柜的时候,是想买很多书放在这里的,做做样子嘛!可刚好当时在一次企业家交流会上,听见马总说了一句话,让我感受颇深!他说老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摆满书,八CD是骗子。难道是自己看的?在办公室有时间看?就算有时间看,靠看书挣钱基本要完蛋!听见这话,我哪里还有脸在这上面摆书。” “啊,哈哈!”唐渊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想梅城果然是个直人。 告别了梅城,唐渊和梅少聪走进了电梯。 唐渊感慨道:“少聪,你爸爸人不错。虽然说无奸不商,但他做人坦荡。” “他坦荡倒是真的,但是刚才你被他骗了。” “我?被骗了?”唐渊疑惑的看着梅少聪。 梅少聪点点头,说道:“他的办公室里以前摆满了书,那些书被他看过后全部捐出去了。他很喜欢读书,但却从不靠书充门面,他说他读过的书都在他脑子里,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还不如送给那些需要的人。所以不只是这里,我们家里的书柜,也是空的。” 唐渊呆了一下,走出大厦大门后忽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仰起头,用敬佩的目光朝上面望了一眼。此时他的心里,莫名的,充斥着一丝暖意。 47.愤怒的老人 院子里没有杂草,只有凌乱的散落在地面上的植物垃圾。有变得枯黄的叶子,有已经褪色的花瓣。黄昏时候,还能看清它们目前的颜色,但当夜幕降临,它们也都是一样漆黑了。 唐渊和贝薇薇陪着唐老爷子在院子的中央,没有弄个盆生火,也没有纸钱,只有一瓶白酒和两株盆栽。 酒是珍藏了十年以上的陈酿,盆栽是一品桃红和燕子掌。 喝酒的人都爱吹嘘自己家有多少年多少年的陈酿,开口动辄就是十五年,有的甚至会说出三十年以上,好像那酒真的是从爷爷辈传下来的。其实就是花百来块在收老酒的商人那里买来的,有的甚至是自己都不用掏钱,客人把酒当礼物送过来,随口一提不值钱的玩意,也就十年陈酿而已,往往也就信了。当然,是真的信还是骗自己那就因人而异了。 唐老活了一大把岁数,再撑个几年就过百了,他自己就是最真的陈酿。而他的人脉层次,能把礼送进他家门的人不多,而往往这些人绝不会把似真似假的酒当做陈酿来糊弄。 唐老家的十年陈酿,那就是真正的陈酿,而他现在却将酒瓶倒着,任由那些酒水洒在了两株盆栽的面前。 贝薇薇缩了缩鼻子,脸上竟有些发热,仿佛吸入这酒香就能让她醉了。 “欧阳啊,你送我盆栽,我也没什么好回送给你的。我记得你年轻时喜欢喝酒,现在注重养身,肯定是不会经常喝了,那就喝点我这的酒吧。我的酒,算不上好酒,但起码真。” 唐老是个典型的老军人,有着坚定的信仰,不搞烧纸钱那一套。摆放两株欧阳饱食送来的盆栽,再放上一瓶酒,就算是祭拜故人了。 “我年纪大了,想着见你一面少一面,本想着等你这次在柳州市的正事忙完,咱们在家里弄几个菜好好的喝一顿,却没想到你说走就走了。你这一生都在奉献,却没有个善终,我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啊!” 唐渊伸出手去拿爷爷手中的酒瓶,爷爷却拽着酒瓶不放。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抚着爷爷的背,说道:“爷爷,节哀。” “节什么哀?”唐老爷子发出他这个年纪很少有的冷笑,痴痴地望着盆栽下的酒水说道:“小的时候,看着被日寇杀死的乡里乡亲,我节哀。长大了从军去,看着身边一个个牺牲的战友,我节哀。后来日子好了,我年纪也大了,看着那些活不过我的老家伙们,我节哀。你奶奶走的时候,我也节哀。现在又一个比我先走的后辈,我还是节哀。我要节哀到什么时候!” 尽管知道欧阳饱食的死会让爷爷很激动,但爷爷此时的情绪状况还是超出了唐渊的估计。 唐渊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唐老爷子忽然反手一甩,小手臂直接砸到了唐渊的胸口,将唐渊撩了个跟头。 以唐渊的身手和反应,这一下是完全躲得过的,但他对爷爷毫无防备之心。 唐老爷子瞪着唐渊,喝斥道:“人和你在一起!你怎么就能让他死了?” 面对罪犯,贝薇薇也能坦然处之,但此时见老爷子暴怒,顿时心跳加速,连忙过去扶住唐渊的胳膊,劝慰道:“唐爷爷,我知道您很伤心。但当时的情况,谁都无法预料。唐队他……” “他什么?他是个屁!你用不着袒护他,我可以告诉你,他没能保护好欧阳,不是你们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厉害,是他自己太弱!如果当时凶手的目标是你,他也保护不了你!” 老爷子怒上心头,喝斥的声音竟比平时显得更加中气十足。 贝薇薇刚想争辩,唐渊一把将她拦在身后,在两株盆栽前跪了下来,低头道:“爷爷说的对,是我的责任。” 唐老爷子抬起脚,直接踹向唐渊的后背。唐渊没有用力支撑身体,任由爷爷发泄,额头顿时在花盆的边沿碰了一下,擦出血来。 贝薇薇连忙护在唐渊的身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唐爷爷,您别打了,您也要注意身体啊!” 唐渊说道:“爷爷这一脚踹的好。我知道,您这一脚已经忍了快两年了。” 唐老爷子抖动着肩膀,厉声道:“要不是小贝在这里,这一脚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小贝说的对,老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打你也是白打!” “我等这一脚很久了……”唐渊依然跪着,低着头,背对着爷爷说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毁了我自己的家,也毁了爷爷您的希望。” “你老子和你,都不让我省心!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乖巧的远远,可以让我只顾着她,不再管你们父子俩的死活,可你却把远远给毁了!” 听到这里,贝薇薇呆了一下,这才听明白唐老爷子踹唐渊并不完全是因为欧阳饱食的死,这其中还有唐远远的原因。但是她是知道内情的,尽管的的确确是唐渊判断失误,但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在唐渊身上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她连忙说道:“唐爷爷,唐队他也痛苦……” “薇薇你住口。”唐渊语气平淡但却带着寒意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 贝薇薇挺起胸,站在唐渊和唐老爷子中间,认真的说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没错,但现在我在你们家里,而且是你带我来的,你总不至于当我是透明的吧!” “你想要爷爷当你不是透明的,那你会吃亏的。他老人家脾气上来,谁都会被他当孙子来打。” “你小子还欠抽——” 贝薇薇连忙拉住唐老爷子,伸出手去抚摸老爷子的胸口,为他顺气,说道:“好啦好啦唐爷爷,唐队也不是小孩了,而且……还算是我的师父呢!你在我面前这样打他,这也太……那个了……” “这有什么?”唐老爷子瞪了下眼睛,说道:“你们秦局长挨我揍的时候,他媳妇就在旁边站着呢!” 贝薇薇心里一跳,这才想明白了唐渊话里的意思。 这老人家连秦局长都敢打,你还是离他远点,小心为妙。 从唐渊这句话里,贝薇薇听出了带着一点玩笑的意思,心想虽然这爷孙俩提到了满是伤痛的旧事,但唐渊的情绪却控制住了,或许也是因为她在这里的缘故。 唐老爷子向唐渊走去,贝薇薇立马紧张的抓住唐老爷子的手。 唐老爷子皱眉看着贝薇薇,说道:“我不打了,别像盯贼一样盯着我!” 贝薇薇尴尬的松开了手。 唐老爷子将酒瓶递给唐渊,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剩下的都喝了。” 唐渊偏过头,接过酒瓶,然后将剩下的一半咕噜噜的往嘴里灌了进去。 酒喝干,他将酒瓶放在盆栽前,然后对着盆栽叩首。 “欧阳伯伯,对不起,我只要再考虑的周全一些,是可以保护到你的!” 唐老爷子站在唐渊身边说道:“人啊,总是容易低估对手,高看自己,一旦有了点成绩,就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唐渊,我承认你在同龄人之中算优秀,但你毕竟还年轻,不要把自己搞的那么老沉。上次和你下棋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你的棋风太稳健,一点都不像是年轻人。你少了冲劲,多了计算,但偏偏你的年纪和阅历还没有到那个能计算的更全面的层次。你要继续这样下去,不光是害了自己,还会害到更多的人。” 唐渊沉默着,像是在虚心的听。 “像那晚的情况,王亿之死后,你就该让所有人寸步不离的待在一起。你以为你能掌控,能揣摩到别人的心理,又有刑侦经验傍身,就能全凭一时的感觉做事了?你糊涂啊!” 唐渊深深的吐出口气。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是因为他很清楚,爷爷说的都是对的。 当看见欧阳饱食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会还欧阳伯伯一个公道。” “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你除了将凶手绳之于法,也的确没有什么还能为他再做的了。” 唐老爷子忽然向唐渊伸出手。 唐渊以为爷爷是要扶他,示意他站起来。 他刚抬起膝盖,老爷子就说道:“没说让你起来!” “哦……” “给我支烟。”唐老爷子的手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有,你满脑子的烦心事,哪能把烟完全戒掉。” 唐渊果然从衣兜里掏出一包已经拆过的烟,给爷爷点上了一支。 一旁的贝薇薇已是惊呆了。她在脑海里思考着能形容眼前这对爷孙的词语,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前一秒还大发雷霆一副宛如清理门户的场面,下一秒似乎就握手言和了。但贝薇薇的心情却很激动,她觉得今晚来的值。 一直以来,唐渊都是那种坚不可摧的形象,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狼狈或者难堪。但现在她亲眼看见了,老爷子发起怒来,唐渊就像一只温驯的猫。 想到这些,贝薇薇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唐老爷子吸烟的动作很熟练,却又很朴实,没有太多花哨的吞云吐雾,只是实实在在的吸着、吐着。 他问道:“能确定凶手是谁了吗?” 48.唐渊的推理 “还无法确定是哪一个人,但我怀疑是幽冥社所为。” “又是幽冥社?” 唐老爷子的眼神很精神,平日里的神采也不像是个高龄老人,但他的身体表象很消瘦,脸上倒还看得过去,但一双手已有如枯木。他两指夹着烟,仔细看去,会发现有些细微的颤抖。 “唐渊,你不要带着目的性去做案子。” 唐渊弹了弹烟灰,正色道:“我没有。我承认我很痛恨幽冥社,他们害死了远远,我希望能越早抓住他们越好。但我不会把任何罪恶都与他们联系起来。” 唐老爷子疑问道:“欧阳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待人也很和气,他怎么会惹上幽冥社呢?” 唐渊和贝薇薇都轻轻点头,听着唐老爷子对欧阳饱食的评价,他们脑海里都浮现出了那张老人的脸。那的确是一个和气的老人,尽管已是国际性的名人,但对谁都没有架子。 唐渊说道:“我怀疑欧阳伯伯不是凶手的直接目标,而是被灭了口。” 唐渊将烟蒂扔掉,用脚踩熄,围绕着两株盆栽走了一圈,说道:“法医那边已经给了我化验结果,答案和我推测的基本一致。我现在能确定,王亿之和曾鸣一样,都是死于一品桃红和燕子掌融合后的剧毒。欧阳伯伯是这种剧毒的发现者,也是植物毒素的研究者,他对这种毒很敏感。我想,凶手一定是知道欧阳伯伯发现了这个秘密,才不得不出手杀了他。” 唐老爷子将烟吸干净,火焰已经燃烧到了过滤嘴才扔掉。那在黑夜里骤然的火星,仿佛快要烧到了他的手指。 他叹道:“欧阳做植物毒素的研究,是想为医药学添砖加瓦,造福于民,却没想到被恶人给利用了。” “这的确很不幸。当我向欧阳伯伯说明了曾鸣的死因时,他也很难过。” 唐老爷子没再对唐渊动手了,贝薇薇的心情平静下来,也能开拓思维分析案情,她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今晚的月光很明亮,照亮了她的双眸。 “其实我一直有疑惑,我总觉得凶手杀欧阳大师灭口的动机太牵强。”贝薇薇挺直身体,认真的说道:“唐队,照你所说,欧阳大师只是发现了洗手间的那卷手纸不对劲,上面含有燕子掌的液体成份,而王亿之长期吸进了一品桃红的花粉,两者融合被毒死了,和曾鸣的死因一样。但这只能说明,欧阳大师只是发现了这个死因,并不代表他知道了凶手是谁啊!凶手有必要杀他灭口吗?” 唐渊说道:“一品桃红的花粉和燕子掌的内额液体能形成剧毒,这项研究欧阳伯伯还来不及发表,所以他应该清楚,会有哪些人知道。” 贝薇薇说道:“那也不能确定是哪一个人吧?就像欧阳大师也没有告诉你,但你却知道了,是因为他告诉了唐爷爷,然后由唐爷爷告诉了你。我并不是怀疑欧阳大师掌握了这个线索的重要性,而是我觉得就算能通过这条线索查到几个可疑的人,但也需要一段过程,不是马上就能知道凶手是谁。可凶手马上就把欧阳大师给杀了,是不是着急了一些?” 唐老爷子的院子转眼间变成了进行推理的场所,室外有冷风,院子里又没有生火,可他们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唐老爷子摸着胡须,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说道:“那么有一种可能。凶手的作案计划还没有完成,他还想利用这种方式继续杀人。如果欧阳意识到了王亿之死于这种剧毒,把这种剧毒的成因说出来,会影响凶手接下来的计划。” “爷爷说的对,但我认为这只是原因之一。”唐渊点头道:“最重要的原因,我认为不是这个。凶手之所以要杀掉欧阳伯伯,是因为欧阳伯伯只要发现了王亿之是死于这种剧毒,就能想到凶手是谁!” 贝薇薇疑惑道:“为什么?难道欧阳大师除了告诉唐爷爷,就只告诉了另一个人?” 唐渊说道:“燕子掌的内额液体就涂抹在洗手间的手纸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定是那天在别墅里的人。你想想,欧阳伯伯只要去想,别墅里的人有谁知道这种剧毒,不就能猜到谁是凶手吗?” 贝薇薇轻轻皱眉,喃喃道:“别墅里的人……他们都是岳随请来的客人,也都是为了见欧阳大师而来,他们应该都和大师不认识……” 贝薇薇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用诧异的眼神朝唐渊望去:“他们都是岳随请来的,就连大师也是岳随请来的,大师应该只和岳随认识,难道是……” 唐渊点点头,说道:“很有可能。” 言毕,唐渊摊开手,又说道:“尽管我也不愿意去怀疑他。” 贝薇薇觉得很不可思议,疑问道:“可是岳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为什么要杀曾鸣和王亿之?” “世事无绝对,更何况现在胡璇还被我们关着。但你可以去放手仔细查查岳随的底细了。我们首先要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 “我会叫顾青……” “这件事叫他没用,我曾经让他帮忙查过,根本就查不出什么。岳随的底我们摸不到,那就看看他的现在。” “明白了,我会负责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正如爷爷所说,凶手的作案计划可能还没有完成。如果岳随真是凶手的话,他可能还会作案。” “这样分析的话,岳随杀欧阳大师灭口就很有必要了。” “是啊!” “真是没有想到……”贝薇薇叹了一声,说道:“欧阳大师待岳随那样好,岳随居然狠得下心。” “现在也还只是推测。” 唐渊深深吸了口气,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朝爷爷望去:“您老还要再来一支吗?” “还问个啥?给我点上!” 看着爷孙俩又开始吞云吐雾,贝薇薇依然一脸严肃,说道:“但我还是想不明白。” 唐渊问道:“想不明白什么?” 贝薇薇说道:“岳随究竟和曾鸣与王亿之有什么深仇大恨?不但害死了他们,还把他们的女人都害死了?” “不。”唐渊连忙打断贝薇薇的思路,说道:“孙优和曾鸣早已经分手。当然,你非要把她也归于曾鸣的女人一类也行。但她们并不一定是岳随的目标,或许和欧阳伯伯一样,只是受到了曾鸣和王亿之的牵连。她们的死,是岳随为了制造出情杀的假象。” “可她们的死因……” “所以说,现在胡璇就很关键了。根据孟婆的判断,孙优自杀的电梯里布有阵法,孙优是死于通灵师之手。而偏偏,胡璇的身份就是个通灵师,她又刚好在这次的聚会中出现。” 贝薇薇想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胡璇和岳随是一伙的!” 唐渊点头,说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曾鸣和王亿之是被岳随毒杀,而害死孙优和王太太的则是胡璇。就连杀欧阳伯伯灭口,也是岳随指使胡璇做的。” 贝薇薇有些激动,说道:“那我们现在只要能让胡璇认罪,逼她供出岳随,就能真相大白了!” “谈何容易。”唐渊微笑道:“胡璇能坦白更好,如果不能,我们根本就拿不出证据。” “那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唐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似乎是担心自己错失了什么来电或信息,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原来唐队你已经想明白这么多了,今早开会的时候你却一言不发。” “警局里人多口杂,我可从没忘记过常思考给我的教训。” “你是怀疑警局里还有幽冥社的人?” “这种怀疑往往能够救命。这半年过去,我们还没有找到任何与幽冥社有关的信息,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样,那就不能保证会不会有第二个常思考出现。” 贝薇薇点点头,目中含着忧色。 唐老爷子看了贝薇薇一眼,声音变得爽朗起来,说道:“自古以来,邪不胜正,别担忧了!这个幽冥社被你们说的很厉害,但又怎样?他们终究只敢小打小闹罢了。他们若是敢把事情搞大,在国家机器下露了脸,被国家所不容了,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唐渊说道:“可他们越是这样深谙低调,暗藏韬晦,就越是可怕。现在他们只是在局部小打小闹,像是一个小矮子。可等到国家发现他们的威胁时,他们站起来,却已成为了巨人。” 唐老爷子吸了口烟,吹了吹胡子,说道:“白莲教么?我就不信,在这太平盛世的年代,有谁能掀起这样的风浪来!” “我也不信。”唐渊微微眯起眼睛,重重吸了口烟,说道:“所以我一定要让他们功亏一篑!” 唐老爷子伸出手放在唐渊的肩上,用少有的关爱与信任的眼神望向他,郑重的说道:“放手去做吧!我不喜欢你教书的样子,你不该是那样的人。你应该更像我,而不是像你奶奶。” 49.等待已久的关怀 得到了爷爷的支持,唐渊有些感动,对爷爷重重的点头。 贝薇薇说道:“他们被唐队盯上了,他们嚣张不了多久的!” 唐老爷子偏过头,用怪异的眼神看了贝薇薇一眼,伸出手指了指,说道:“唐渊,你真是越来越像老子了。” 唐渊想起不久前梅城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问道:“怎么说?” 唐老爷子正儿八经的说道:“老子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特招女人喜欢。” 唐渊一呆,忽然感觉嘴烫,连忙把烟蒂扔掉。 “爷爷,你别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唐老爷子望着面含羞涩的贝薇薇说道:“小贝一看就是对你有意思,你别说你没看出来!” 唐渊没想到爷爷说的如此直接,尴尬的朝贝薇薇看了一眼。 唐老爷子继续说道:“小昭,苏曼,这两丫头就已经让我感到头疼了,各有各的好,不好选。现在又有小贝了。小贝我也喜欢啊,干警察的,适合你!哎,还真是头疼……” “爷爷,麻烦你控制你自己……” “你小子比我当年差远了,你究竟有什么好?”唐老爷子根本停不下来,向贝薇薇问道:“小贝,你说,他有什么好?” 贝薇薇一张脸已红的像苹果,低着头,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胸部,轻声道:“唐队,他……很儒雅,很聪明,也……很男人。” “他有这么多优点?”唐老爷子显得很意外,但眼中却充满了笑意。贝薇薇这样回答,说明他判断的没错,贝薇薇的确是对唐渊有意思。“不过也正常,毕竟身上流着老子的血,怎么可能不优秀。虽然总体来说比我差远了,但比你爹要强。” 唐老爷子将烟蒂扔掉,背着双手走了几步,提议道:“唐渊,依我看,你就和小贝好了吧!尽管小昭和苏曼我也喜欢,但你不是顾忌她们是你的学生这个身份吗?小贝不是你的学生,年龄也比她们要大些,我看挺好!” 唐渊提醒道:“爷爷,你这么快就忘了啊?她们可是经常来给您收拾屋子,还煮东西给您吃……” 唐老爷子做出一副心疼的表情,说道:“那没办法了,现在是一夫一妻的年代,你总要选择最合适的那个。” 说这话的同时,唐老爷子又朝贝薇薇望去,先是望向她的脸,然后她的胸,在胸的位置停留了一段较长的时间,又望向她的腿…… 贝薇薇的脸上已经发烫,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望着胸却不敢把目光瞪回去。 唐老爷子拍了拍手,说道:“就小贝了,我越来越觉得你们合适!小昭和苏曼那边,只能是对不起她们了,哎!” 唐渊很无语,听爷爷的语气,好像他决定了,这件事就敲定了一样。 唐渊连忙对贝薇薇说道:“薇薇,你别在意,我爷爷有时候就是这样,兴致来了就胡说八道。” 贝薇薇没有给唐渊回应,而是抬起头,对唐老爷子说道:“唐爷爷,以后我也会抽空来给您收拾屋子,我也会煮东西吃。” “好好好!”唐老爷子顿时一脸笑开了花,指着贝薇薇对唐渊说道:“你看,多好的孙媳妇啊!” 唐渊傻了眼,无奈的摸了摸额头。 正当唐老爷子和贝薇薇接着聊天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个电话一样,朝来电显示扫了一眼,连忙接通。 “唐教授,鱼上钩了。” “给我发个位置,我马上到。” 贝薇薇朝唐渊望去,见他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说道:“有什么急事吗?” 唐渊微笑道:“我们不是缺证据吗?或许证据要来了。” 贝薇薇说道:“那我们快去吧!” 唐渊说道:“你不用去。” 贝薇薇疑问:“唐队,你该不会是查到了幽冥社的事情,想把我支开吧?我不怕幽冥社,我可以和你一起的!” 唐渊摇摇头,说道:“你别想多了,你有更重要的事。连夜提审胡璇吧!你负责撬开她的嘴,我负责找证据,我们一起进行。” 谈到了工作的安排,贝薇薇不再多说,问道:“你刚喝了酒,我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搭车。” 两人商议好后,匆匆向唐老爷子告辞。 唐渊转身离开之间,唐老爷子少有的拉住了唐渊的手。老人的神情很坚定,但眼中却掠过了一丝忧色。 “唐渊,虽然我希望你做一个敢闯敢冲的人,但凡事要以安全第一。我毕竟是老了,经不得折腾了。我节哀了一辈子,不想再节哀了,你懂吗?” 唐渊怔怔的看着爷爷,重重的“嗯”了一声。 看着爷爷的眼神,此时谁也无法体会到唐渊的心情。今夜爷爷踹了他一脚,骂了他一番,却是和他打开了心结。 爷爷那一脚是忍了很久,可这一声关怀不也是忍的更久? 唐渊深吸口气,展开双臂和爷爷抱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去。 月光明亮,照耀着他脚下的路。 …… …… 柳州大学旁边有一条老街,被柳州人称为学院后街,街周的民宅大都改成了小旅馆,临街的民房也都改成了商铺,卖一些餐饮以及学生们需要的商品,故此这条后街平素里基本上都是学生们来来往往。 此时已是夜里九点,后街却还是无比热闹,逛街的、散步的、约会的、去酒吧和宵夜摊消费的,络绎不绝。 孟婆在一排宵夜摊的某一家麻辣烫坐下,一个能容纳得下七八人的圆桌,中间是烫锅,里面摆放着各种用长木签串起来的吃食。有土豆、香菇、豆皮干、海带,还有牛肉丸、里脊肉、热狗、心肺这些肉类,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碗碗洗好的青菜,任由客人们挑选。看着吃食在烫锅的汤汁中泛着油光,闻着那种浓浓的香味,很容易让人食指大动。 孟婆对面坐着两个女生,有说有笑吃的津津有味,孟婆却是拿了两串香菇放在碗里,许久才将一串吃进肚子里。她暗想还好自己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呢子大衣,若是穿浅色的衣服来这种地方,很容易让身上溅起油脂。 孟婆的长相很年轻,坐在这里任何人都会把她当成学生。但无论是她的妆容还是衣服的搭配,都要比来往的女学生们高明许多。尤其是她的眼神,高傲,淡漠,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让一些离得近的男生想看却又不敢多看几眼。像这样的女人,不单单是对那些常出入于夜场的男人有致命的吸引力,对这些情窦初开的热血青年更是如此。唐渊曾经说过,孟婆是那种任何男人都想亲近的女人,她能够激起任何男人的兴趣。 “老板,给我拿瓶冰啤酒。”孟婆对着正在忙碌的麻辣烫老板喊了一声,然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修长的烟。 这个麻辣烫摊位上就两个人,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戴着一个黑色毛线帽,年纪看上去四十左右,长相显得有些猥琐。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孩,一脸书生气,洗着菜穿着食物,有可能是夜里打点小工的学生。 那长相猥琐的男人拿开一瓶打开的冰啤酒给孟婆送来,刚要转身,被孟婆一把抓住衣角。 男人朝正在吃东西的客人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微微弯下腰,说道:“还需要什么?” 孟婆压低声音说道:“郑老板,你约我来,就是请我吃麻辣烫的?” 郑老板笑了笑,说道:“你先吃着,先喝着。” 孟婆手肘放在桌上,尽管桌子上黏糊糊的,但她还是喜欢这个姿势。她细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烟,放在唇中浅浅的吸了一口,说道:“你不陪我喝,我喝不下。” 她这一声说的极为娇憨,吸烟的姿势又显得慵懒,让郑老板的心神骤然间一阵恍惚。 郑老板朝周围努努下巴,说道:“你看,正是忙的时候,我也要讨生活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赚钱了。”孟婆作势要走。 “好好好!”郑老板连忙坐下,说道:“我先陪你坐会。” 孟婆问道:“你到底想玩什么名堂?” “你在这等着就对了。”郑老板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也不知是故作神秘还是本来就是这样。 “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你知道的,组织对你很重视,不会让你久等的。” “你到底算个什么,还需要其他的人来和我对接?” “我就是一个卖麻辣烫的,哪里有资格和你对接啊!” “有这个必要吗?弄得跟地下党似的!” “嘿嘿!”郑老板怪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更加猥琐,目光不经意间在孟婆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下。 孟婆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笑着问道:“好看吗?” “嗯?什么?”郑老板呆了一下。 孟婆朝同桌的两个女生看了一眼,又朝另一桌的几个女生望去,冷笑道:“郑老板有色心没色胆啊,我看你每次给她们送菜的时候,都会居高临下的往她们胸口里看。刚才又偷偷看我,怎么就不敢认了呢?” 郑老板尴尬的咳了一声,将头顶上的毛线帽往下拉了一些,认真的说道:“你误会了,我的眼睛有点斜视。” 50.孟婆的另一种打开方式 后街的宵夜摊很火爆,几乎每家的生意都还算不错,学生们说话很大声,成为了环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尽管还是有人忍不住朝孟婆望去,但没有谁去认真的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想是麻辣烫老板也和美女套近乎。 “这样啊……”孟婆做出一副遗憾的模样,摇了摇头,扬起脖子往嘴里灌了一口啤酒。 郑老板几乎是下意识的又朝孟婆的脖子望去,眼神中充满了痴迷。 孟婆放下酒瓶,吸了口烟,悠悠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兴趣,原来是我想多了。” 郑老板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孟婆小姐指的是哪方面的兴趣?” 孟婆朝他望去,抬起脚往他大腿上点了一下,笑道:“你说呢?” “孟婆小姐别拿我开玩笑了……我都是半个老头了,你怎么会看得上我……” “看来你是不行啊!” “怎么可能不行!”郑老板抓起孟婆喝过的那瓶啤酒,仰起头将剩下的一口气干掉,说道:“你别小看人。” “不信,得试试才知道。” “你认真的?” “我有像在开玩笑吗?” 郑老板咽下一口口水,朝四周望望,宵夜摊上全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但还是以女生居多。他在这里摆宵夜摊的这些日子,不知看见过多少男女吃完宵夜后直接奔向周边的小旅馆。他孤身一人漂泊多年,早就被挑拨的火燎火燎的,此时孟婆的一番话,更让他的心情像是烫锅里翻滚的汤汁。 “换个地方坐坐吧,我的车停在那边的,那里没什么人。” 孟婆又抬起脚在郑老板大腿上点了一下,吐了一口烟在他脸上,将烟蒂扔掉。然后也不管郑老板的回应,起身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小汤,你帮忙看着一下。” “好嘞,老板。” 郑老板连忙跟着孟婆而去。 孟婆的车停在后街旁边的一条幽深的巷子里,她将车锁打开,直接进入了后座。她屁股才刚贴上座椅,郑老板的人就钻了进来,将门重重的关住,然后朝孟婆伸出手。 孟婆小手臂向前一挡,身子顺势往后一缩,说道:“你刚才不是装斯文吗?这下这么猴急了?” “嘿嘿!”郑老板又这样笑了一声,说道:“你这样的美人可遇不可求,我哪能不抓住机会?” “你不是说会有人来的吗?万一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没那么快的。”郑老板脱口而出。 “为什么?” “原本接你的人出了点状况,临时要换另一个人接你。组织的要求很严格的,像你这样受到重视的人。我只是负责找你,但没有资格接你入组织。” 出了点状况…… 听见这句话,孟婆脑海里立马闪过一个面孔。 “哦……”孟婆点了点头,伸出手去解开大衣的扣子,对郑老板说道:“愣着干嘛?脱啊!” “啊,对对!”郑老板反应过来,连忙将上衣脱掉。他脱衣的速度很快,等到上衣脱光后,孟婆那边才解开了三粒扣子。 “我帮你。”见孟婆动作太慢,郑老板向孟婆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郑老板那边的车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男人钻了进来,用屁股碰了碰郑老板的腰,说道:“麻烦了,过去点。” 郑老板呆住了,望着这个坐进来的男人,那男人对他微微一笑。 男人朝孟婆看了一眼,疑问道:“这样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我是不是要做在前面去?” 孟婆垂下头,又将大衣扣好,娇憨的说道:“老公……” “老公?”郑老板傻了眼,诧异的喊了一声,然后连忙对男人说道:“你误会了,我和她……” 孟婆打断郑老板,抢着说道:“老公,他把我骗进车里来,想要对我……” 郑老板猛地站起,头顶和车顶亲密接触,撞得一响,浑然才惊醒自己身在何处,惊声道:“孟婆,你居然玩仙人跳,有没有搞错?” “哈哈哈哈哈哈——”孟婆哈哈大笑起来。 唐渊这还是第一次见孟婆笑的这样开心,说道:“好了,别闹了。” 郑老板警觉起来,瞪着唐渊,问道:“你是什么人?” 唐渊说道:“一个对幽冥社感兴趣的人。” “你也想加入幽冥社?” “你看我行吗?” “你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擅长的?” 唐渊想了一下,说道:“我是教书的。擅长的嘛,你如果有心理疾病,可以来找我。” 郑老板一愣,将脑袋凑过去仔细的看唐渊的脸,忽然惊呼道:“你是唐渊!” 唐渊有些诧异,疑问道:“我有那么出名吗?” 郑老板冷笑道:“这柳州市,但凡注意看新闻的,都看见过你的照片。” “既然如此,那也好,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唐渊转了转脖子,说道:“我来找你,只是想问问你几件事。” 郑老板准备穿衣服。 唐渊将他的衣服按住,用含笑的目光看着他:“胡璇,你认识吗?” 郑老板立马说道:“不认识!” “孙优你认识吗?” “不认识!” “曾鸣和王亿之,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都不认识!” “那……” 郑老板打断唐渊,说道:“你说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我连听都没有听过!” 唐渊笑了,摇着头说道:“听都没有听过?郑老板,你连我都认得出来,你会没有听过王亿之的名字?说谎话也是要有技巧的,不是一味的否定。” 郑老板的表情有些僵硬,刚才回答的速度太快,到后面几乎是想都没想,却没想到中了唐渊的套,一时有些心虚。 他继续说着,但明显底气没有开始足:“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他们也是幽冥社的,你们不是都在同一个组织吗?怎么会不认识?” “他们……”郑老板刚想顺着唐渊的话说下去,忽然意识到又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道:“他们是不是幽冥社的我不知道,我们幽冥社管理很严格,彼此不认识很正常。” “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你就不回答,看来是铁了心要嘴硬到底了?” 郑老板别过脸,望着车前的挡风玻璃。外面的巷子黑漆漆的,有几盏路灯坏了,路人行走基本上靠着月光。可每到夜晚,这条巷子鲜有人迹。 唐渊说道:“孟婆,要不你放出几只鬼来问问他?” 孟婆笑了一声,伸出手搭在郑老板的肩膀上,说道:“郑老板现在正是饥渴难耐,我给你找点女鬼来?” “我知道你们通灵师的手法,我不信这些!”郑老板倒显得很硬气。 “也是,不信的人,神鬼勿动。孟婆,那劳驾开车,送我们去警局。” 郑老板急忙说道:“唐渊,你凭什么抓我!你虽然是警局的顾问,但我没有犯罪!” “你都加入幽冥社了,还说自己没犯罪?” “加入幽冥社怎么了?是谁给幽冥社定性为犯罪组织了?国家对幽冥社有这个定性?还是说柳州市政府对幽冥社有这个定性?没有吧!” “说的好像是有些道理。”唐渊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还真是不能以这个名义抓你。” “哼!”郑老板重重的冷哼一声。 唐渊摊开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以逮捕通缉犯的名义抓你了,我的盗王大侠。” 郑老板的脸色猛地一变。 唐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不用吃惊。连你都能认出我来,我能认出你也很正常嘛!” 见郑老板只是嘴唇颤抖着不说话,唐渊笑道:“半年前,在柳州偷盗界与你齐名的圣手孙也是碰巧被我给遇见了,现在还关在里面。现在我又遇见了你!圣手孙,盗王郑,偏偏都被我一个人给撞上,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盗王郑依然沉默着不说话。 唐渊问道:“怎么,就不想说点什么?” 盗王郑朝唐渊横了一眼,说道:“我有些年头没有露过面了,脸上也做了微调,而且我们以前从未见过,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唐渊说道:“你以前是没有见过我,但不代表我没有见过你啊!我刚做警察那会,你和圣手孙就是警局重点抓捕的通缉犯,那时我们一群年轻人为了抓你们立功,不知熬了多少个通宵看你们的资料。你们的照片,行窃的视频,作案的手法,我现在想想都还印象深刻。刚才我在后街远远看着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些面熟,后来一想,幽冥社是什么组织?那是一个对成员要求极高的组织,要么身世显赫,要么有钱有权,要么就是身怀绝技。他们总不至于看上你一个麻辣烫老板吧?难道是因为你的麻辣烫做的好吃?我看未必,孟婆就要了两串香菇,结果还有一串没有吃完,想必你的手艺是很一般的。你能加入幽冥社,是因为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盗王郑!” 唐渊从腰后掏出手铐,说道:“多年前梦寐以求的功劳虽然推迟了些,但只要是有意义的事情,再迟也不算晚。” 盗王郑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口气。 “盗王郑,你是和我回警局让我完成我当年的没完成的事情呢,还是想和我好好的聊聊?” 51.郑所知道的事 盗王郑认真的思考着唐渊的话,低着头,眼珠左右转动着,这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让他本来就猥琐的样子更显得不堪。他提出来要把衣服先穿上,唐渊当然不会拒绝他如此情真意切的要求。汽车没有打火,在没有暖气的情况下赤着上身,也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只是此时盗王郑真正寒冷的不是身体,而是被唐渊戳穿的内心。 “如果我配合你,你真的能放过我?”作为柳州市重点抓捕的通缉犯,盗王郑很清楚自己被抓后的后果,他将贴身的内衣穿好后对唐渊发出疑问,终究决定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唐渊晃了晃手中的手铐,说道:“你知道的,我的本职是老师,只是警方临时的顾问。这副手铐,都是我刚刚临时借来的。” 盗王郑问道:“我要怎样才信得过你?” 唐渊摆摆手,说道:“首先你要搞清楚,你该思考的不是你要如何信得过我,而是你要怎样才能让我信得过你。你如果真想让我这次不抓你,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我可以保证,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不会对你隐瞒或者撒谎。”盗王郑做出一副诚恳的模样。 “但愿如此,而我也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唐渊说道:“半年前发生在我学生身上的那桩案子,我信任圣手孙,希望他与我合作,便将他放了出去。他也信任我,成功的帮我偷到重要的物证,然后信守承诺的回来。虽然他现在还在里面,但我竭尽全力的在他的量刑上出了力,也的确有显著的效果。” 这事不是秘密,盗王郑不可能不知道,他眉头紧锁,思考了没多久,将外衣穿好后,说道:“问吧!” 唐渊说道:“我建议你先回答我开始的问题。” “你开始问的那几个人,有两个我没听过。但王亿之我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柳州市的富豪。我只认识胡璇。”盗王郑的态度倒是诚恳,果然如他说的那样,一副知无不言的样子。 “说说,你为什么会认识胡璇。” “胡璇是我的直接领导,她给了我一份名单,让我去找到上面的那些人,并且接近他们,将他们拉进组织。如果我这边成功了,胡璇就会亲自来接他们。” 唐渊的目光越过盗王郑的头顶和孟婆相汇,两人的判断都没有错,胡璇果然是幽冥社的通灵师。 唐渊问道:“所以今天本该来接孟婆的人是胡璇。” “是的,但她牵扯了一桩凶杀案被你们带走了。” “嗯,那我们只能祈祷她是无辜的。”唐渊淡漠的说道:“如果胡璇来接了,会接孟婆去哪,组织根据地吗?” “不。”盗王郑用手势比划道:“你要明白,我所说的接,只是一个形容词。直接领导和新成员碰面,完成一些必要的仪式,并向新成员传达组织的精神。” 唐渊当然能听明白,问道:“胡璇的级别很高吗?” “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是我的直接领导。” “看来我要你说出幽冥社的头目是谁,你也肯定是不知道?” 盗王郑苦笑道:“是真的不知道。除非是有任务交集,不然就算是幽冥社内部的人,也是彼此不认识。” “岳随你认识吗?”唐渊忽然间向盗王郑抛出一个名字,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盗王郑几乎没想,摇了摇头。 唐渊说道:“胡璇给你的那份名单,你能给我吗?” “可以。” “名单上的人,你完成几个了?” “一个……半。”盗王郑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耳垂,顺手将毛线帽往下拉至眉毛,说道:“要我盗窃守卫严密的东西,我都有十成的把握,但要我做说客,我可真是心里没底。其实我对组织的这个安排,也很是匪夷所思。” 孟婆弯着腰,伏在驾驶座椅的后面,依然用眼带秋波的目光看着盗王郑,插话道:“一个半是什么意义?我是算一个,还是半个?” 盗王郑实在受不了孟婆那眼神,喉咙里干咽了一口,说道:“你当然是一整个。” 孟婆问道:“那还有半个是怎么来的?” 盗王郑解释道:“我在名单上看见了狼王范森的名字。狼王早年是柳州市的大混混,后来跟着大老板去外面闯荡,见了世面,也提升了能力,回到柳州市做起了地下生意,现在是柳州市地下赌场的头头。” 听见地下赌场四个字,唐渊的心里一动,想起梅城也对他说过这个地方。 “这种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头,对别人来说不好见,也不好应对,但我却可以。于是我拿到名单后,第一个就是去找的他。他现在虽然财力雄厚,势力也大,但对我却很客气。” 盗王郑微微仰首,言语中透着骄傲,接着说道:“只是他心中顾虑很多,觉得自己现在很好,不想加入什么组织给别人办事。我三番五次的劝导他,告诉他加入组织是为了合作,各行各业的人资源共享,互利互惠,不是给别人办事,相反还会有助于自己的事业。他权衡再三,还是说要考虑一段时间,这件事便一直没有落实下来。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几次与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妹妹都在场。他没有答应,他妹妹却私底下找到我,想要加入幽冥社。这名单上想要的人没有拉到,却拉到了一个计划之外的人,所以我把狼王的妹妹算成是半个。” 唐渊冷笑道:“一个邪恶组织,居然会有人主动要求加入,我真的很好奇你说服狼王的时候说了哪些大话,竟然骗了一个无知少女。” “狼王的妹妹可不是无知少女。如果你有机会认识她,就知道她是个怎样厉害的女人了。”说话说开了,盗王郑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此时竟露出笑容,说道:“而且幽冥社也没有你想的那样不堪,全靠现有的成员去拉新的成员。相反,主动要求加入组织的人不占少数。” “幽冥社不是对成员的要求很高吗,难道想加入就能加入?” “主动加入和被动加入是有区别的,这也是我这次通过狼王妹妹的事才知道。我们被动加入的,只要自己同意就能成为组织的正式成员。但那些主动加入的,好像要经过考验。” “考验?”唐渊疑问道:“什么考验?” 盗王郑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问狼王的妹妹,也不好问。” “考验……” 唐渊小声的念叨着,下意识里对这件事重视起来。一直以来,他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总觉得在这考验二字中似乎藏着某些线索。 “能带我找到她吗?” “她就在赌场里。” “现在可以带我去?”就算今天没有遇见盗王郑,唐渊也已经接受了梅城的建议,打算去地下赌场找找线索的。 盗王郑有些不安,问道:“你要去赌场里找她,就为了问这件事?”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狼王他,还不知道他妹妹的事。” “那不正好,刚好可以让他们兄妹俩坦诚相见。” 唐渊眼中掠过一丝愤怒的笑意,说道:“他妹妹主动加入幽冥社,说明她很看好这个组织嘛!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瞒着她哥哥呢?还是说,她心里其实知道幽冥社比地下赌场还要不堪,所以难以启齿?” 盗王郑不明白唐渊为什么对幽冥社有如此大的成见,他本想为这个组织说上几句,但终究还是忍住。世界上有一种人,在某方面的能力很强,但信仰的却不是这种超强的技艺,而是除了生命和利益外,任何事都可以舍弃。盗王郑就是这样的人。 他想了想,换一种方式劝阻道:“唐教授,你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师,你的身份明晃晃的摆在这里。赌场里的那些人,无论是狼王,还是其他的人,都不会喜欢你的……” 唐渊冷笑道:“真是遗憾,我没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上我。” 盗王郑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这半年来,你帮着警方抓了不少人。而那里面鱼龙混杂,有不少和我……一样的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唐渊说道:“你是说,我和你去了那里,会天然性的拉仇恨是吧?” 盗王郑点点头:“还好我能理解你这句话的意思。” “但我还是非去不可。难道他们还敢明目张胆的对我动手?”唐渊朝盗王郑望去,见盗王郑的眼神充满担忧。 “就算他们真的想对我做什么,我也还是要去。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 唐渊朝孟婆说道:“劳驾开车。盗王郑,指路吧。” “不用了,他老实待在后面就好。我知道怎么走。”孟婆笑了一下,打开车门出去,坐进了驾驶室。 唐渊心想也是,孟婆常年躲在黑暗中,她知道这些地方并不奇怪。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唐渊重重的拍了拍盗王郑的肩膀,说道:“我现在的身份不是警察,没有责任的牵绊,所以我不会食言。你陪着我们去走一趟,当当向导。放心,这一次我不抓你。” 52.贝薇薇VS胡璇 晚十点三十五分。 胡璇走进审讯室,站在门口的警察将她的手铐打开,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在贝薇薇和顾青对面坐下。她还是穿着在别墅时的衣服,白色毛领的黑色大衣,气质绰约。尽管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她的姿态和神情依然保持着傲慢。 在贝薇薇的眼里,胡璇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岛山别墅的聚会中,她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几句话,仿佛是个别人不找她,她就永远不会说话的人。但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坐下后望着贝薇薇说道:“贝警官穿着这身制服,远比便装更有魅力。” 贝薇薇对胡璇的反常有些诧异,顿了一下,重新整理着思路,说道:“还好做我们这行不需要靠魅力吃饭,不然我真得花时间好好研究一下了。” “其实我一直想说,你是一个长相无法挑剔的人,身材……”胡璇朝贝薇薇的胸前望去,说道:“实话说,我们这行赚不到你的钱。” “我也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贝薇薇抬起下巴。 “请问。” “你的五官精致的有些不自然,是整的吧?” 胡璇怔怔的看着贝薇薇,眼中的精芒渐渐变为笑意,说道:“我自己不整好一点,凭什么让客人相信我呢?” 贝薇薇认真的说道:“可能是男人和女人的欣赏眼光不同吧,我总觉得不太自然。” 胡璇的眼睛微微眯起。 顾青朝她们扫了一眼,低着头,假装拿起笔翻开本子一副做记录的样子。两个女人的唇斗别说要他插话,他就是坐在一旁都觉得尴尬。 贝薇薇朝墙角的摄像头望了一眼,红色的指示灯有节奏的闪烁,她收敛笑容,说道:“我们现在开始聊聊?” “请便。” “觉得柳州市这座城市怎样?” “很好,山清水秀,风景怡人,适合居住。” “从在船上第一次看见你,你就一直在看风景。这可和你的职业不太像,你倒更像是施海那样的画家。” “不。”胡璇摇摇头,说道:“人类对美的热爱是共通的。我致力于让客人变得更美,那我自然对美的事物怀有特殊的感情。施海是画家,他需要在美中寻找灵感。但同样的,他也可以在丑中找到笔触。而我,只需要发现美,然后静静的看着就很满足。” 贝薇薇轻轻摇头,说道:“一个真正崇尚美好的人,又怎么会残忍的去扼杀鲜活的生命?” 胡璇冷笑道:“这正是你们的偏见所造成的丑陋。我对柳州市的印象很好,这次来也是怀着很好的心情,却没想到你们会淋我一身泥。” 贝薇薇疑问:“你不是第一次来?” “当然不是。”胡璇坦然的说道:“我的客人遍布南北,我去过很多地方。” 贝薇薇轻轻侧过脸朝顾青望去,见他正在认真的做着笔记,继续问道:“那你这次来柳州市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我是受到了岳先生的邀请。”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你的真实目的。” “当然是为了见欧阳大师。”胡璇依然表现的很坦然:“欧阳大师如今是国际养生大师,在中医和营养这一块的威望也很高,我如果能和大师谈成合作,对我的事业会有飞跃性的帮助。” 贝薇薇身体前倾,胸前那傲人的凸起仿佛就那么搁在了桌面上,说道:“可是你杀了他。” “这是诬陷。” “在来到别墅之前,你认识李莉达吗?” “不认识。”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诬陷你?” “这个你该去问她。” “我们会问她,我们会把这件事情调查的水落石出。事实上,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重要的线索。但如果你能自己坦白,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相信不用我告诉你。” “欧阳大师不是我杀的。”胡璇脸上波澜不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镇定的说道:“你们除了听信李莉达的一面之词,就不再有任何其它的能证明我杀人的证据。难道不是吗?” 胡璇翘起二郎腿,抬起下巴说道:“甚至于,李莉达的这番证词都意义不大。她只是说看见了凶手穿着我这样的黑色大衣,但她并没有看清楚凶手的脸。一件衣服能证明什么?或许是凶手为了陷害我,故意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 贝薇薇说道:“如果是像你说的那样,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凶手怎么能够做到?那件冒充你的黑色大衣又去了哪里?” 胡璇说道:“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给你,因为你们真的抓错人了。你们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只会让真正的凶手离你们越来越远。” “是吗?那请你告诉我,真正的凶手是谁?” “你觉得我长得像女版的福尔摩斯?” “你应该知道的,哪些人会对你怀有恶意。” 胡璇摇摇头,冷笑道:“我和他们都是通过这次聚会才认识的,你所指的这种恶意又要如何产生呢?” “岳随呢?难道你和他也是才认识?据我观察,你们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和岳先生当然老早就认识了……”胡璇怔怔的望着贝薇薇的眼睛,嘴角微微一弯,说道:“原来你怀疑岳先生。” 贝薇薇说道:“这件事情远比我想的要复杂,不对,应该说,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复杂。所以,凶手会不会不只是一个人?” 胡璇笑出声:“原来你是怀疑我们两个。” “怎样,是不是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胡璇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向外一摊,转了转脖子,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来你们这种地方,你们审案都是这样的吗?就像是在说故事,让一个不是凶手的局外人把自己代入进去?” 贝薇薇盯着胡璇的样子,但那种眼神更像是在瞪着,她依然自顾自的说道:“岳随害死了王亿之,却被欧阳大师发现了什么,你作为他的帮凶,于是对欧阳大师下了毒手。可不巧的是,李莉达撞见了欧阳大师被害的过程。” 胡璇忽然朝顾青望去,问道:“现在几点了?” 顾青朝贝薇薇看了一眼,然后对胡璇说道:“十一点。” 胡璇点点头,说道:“还有不到十个小时,我就要出去了。所以我会尽量的打起精神,听你把想说的故事说完。” 贝薇薇重重的吸了口气,感觉到背后有些黏糊糊的,额头上也有些细小的汗珠。她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紧张。胡璇的表现让她感到很棘手,她缺乏证据,而对方又太过镇定,言语里找不出任何一点线索。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这边如果不能让胡璇自己坦白,那么就得全靠唐渊那边的战果。可是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了,唐渊那边能取得怎样的收获呢? 贝薇薇调整坐姿,背靠在椅背上,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复些。 “我们就不聊欧阳大师了,我和你聊聊其它的。” 胡璇将腿放下,稍稍侧了下身子,一只手随意的放在桌面上,说道:“希望接下来的故事会美好一些。” “如果我们真想聊一些美好的故事,那我们应该在咖啡厅,而不是在这了。”贝薇薇打开电脑笔记本,将屏幕那一边侧对着胡璇。 电脑里正在播放一段视频。视频中,一个女人在电梯里发疯似地挣扎…… 贝薇薇问道:“有个叫孙优的女人,你认识吗?” 胡璇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脑屏幕,说道:“不认识。” 贝薇薇望着屏幕叹了一声,说道:“你看,她这么年轻,长得也很漂亮,还是一个热爱舞蹈的白衣天使,她的生命就是美好的象征。但你再看看,她究竟在电梯里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她痛不欲生,将自己美好的生命给亲手毁掉?还是说,是有人毁灭了这种美好?” “这个视频我看过,是发生在你们市的自杀案。”胡璇一脸狐疑的表情,问道:“可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这个案子不是了解了吗?说电梯里这个女人毒杀了自己的前男友,所以畏罪自杀,在电梯里的这些举动,都是她故意做出来的假象。” “真的是这样吗?”贝薇薇朝胡璇望去。 胡璇毫不畏惧贝薇薇的目光,反而冷笑道:“我真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贝薇薇的手机振动了两下,她打开手机,看见了唐渊发来的信息。 她轻呼了口气,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脸色已充满了笑意。 她想了想,然后抬起头,对着摄像头说道:“局长,请把监控停了,我想和她单独聊一聊。” 很快的,摄像头旁的红灯停止闪烁。 “顾青,你先出去吧!” 顾青点点头,将笔记本和笔留在了桌面上。 等到顾青出去后,贝薇薇又朝摄像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问题后,对胡璇说道:“现在好了,我们的聊天只有我们俩知道了,你也用不着瞒着什么了。” 胡璇说道:“我有必要瞒着什么吗?” “怎么会没有必要呢?”贝薇薇冷冰冰一笑,说道:“幽冥社的胡大通灵师,你真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菜鸟?” 53.你们能拿我怎样? 审讯室一时变得极为安静,两个之前还唇斗不止的女人都沉默下来。胡璇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向后仰靠着抬头朝摄像头看了一眼。红灯已不再闪烁,像是死物。 贝薇薇知道胡璇担心什么,说道:“你放心,我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胡璇笑了笑,眼神清冷,说道:“真没想到你会把我和幽冥社联系起来,这种生硬的骗术可不算高明。” 贝薇薇说道:“你是盗王郑的直接上司,究竟是我骗你呢,还是盗王郑骗我们?” 再次沉默。 良久后,胡璇红唇微启:“唐渊的速度够快的。” “想要你承认点什么真的很难。” “我从来没有想过盗王郑会对组织忠诚,但却没想到他竟然那么愚蠢,会这么快就被唐渊抓住。” “那是因为你们招揽孟婆太心切了。” 胡璇抬起尖尖的下巴,说道:“对,我是幽冥社的一员,可那又怎样?我的职业是美容师,只是加入了一个很普通的民间组织,犯法吗?” “不犯法。”贝薇薇说道:“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加入幽冥社?” “想加就加,没有什么理由。” “幽冥社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你们为什么着急的想要孟婆加入?” “贝警官,这些问题和案子无关吧?” “我认为有关。” “我拒绝回答。你们是因为欧阳大师的死抓了我,请不要偏离太远。” “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不和你聊欧阳大师的死。我们现在聊的,是孙优的死。” “那也和我没有关系!” 贝薇薇站起来,抬起双臂,笑道:“我是一个坦诚的人,我将监控停掉只是想和你爽快的聊天。我的身上没有录音笔,我也不会用那种手段,因为我知道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贝薇薇将手机拿出来,将屏幕对着胡璇晃了晃,然后也放在桌上,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前倾着对胡璇说道:“孟婆已经看过了,那座电梯里有阵法,孙优看上去是自杀,但实际上是被布置阵法的通灵师所害。” 胡璇说道:“就因为这个结论,所以你们就怀疑我?” 贝薇薇说道:“何止这个,王太太的自杀也和你有关吧?” “王太太自杀的时候,我可是和你们一起在别墅里。” “孙优自杀的时候你也不在场,你只需要布置好阵法就行了。她们都是患有心理疾病的人,精神衰弱,意志薄弱,根本就受不了阵法的刺激。” “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们,我为什么要害她们?如果真是我做的,我的动机是什么?” “你害死了孙优和王太太,岳随毒杀了曾鸣和王亿之,这四个人的死,就是你和岳随计划中的事。唯独欧阳大师,因为发现了重要的线索,被你们不得已杀了。” 胡璇冷笑,寒声道:“动机呢?证据呢?” 贝薇薇微笑道:“别着急,很快就有了。” 胡璇说道:“唐渊正在费尽心思的寻找吧?我建议你打个电话给他,要他抓紧点,明天天亮我就不会陪你们玩了。” “对唐队来说,时间足够。”贝薇薇表现的很自信。 胡璇从椅子上站起来,直视着贝薇薇,冷笑道:“他能找到什么?就算他撬开了更多人的嘴,也只能发现幽冥社的一些秘密,可他凭什么能证明是我害死了孙优和王太太?” 胡璇身体前倾,盯着贝薇薇说道:“假设,我是说假设!就算假设真的是我害死了孙优和王太太,是我布置了那些阵法,你们又能如何?你们警方能找到什么证据?当然,你们可以让孟婆帮忙取证,而孟婆也的确可能找到一些布置阵法时留下来的痕迹,但那些东西,能作为杀人的证据吗?难道你们要拿着那些证据和法官说:‘法官大人,这些就是凶手布置法阵的证据,真凶利用法阵,让受害人自杀。’我相信法官会很乐意听你继续说下去的,因为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案子,也是一个颇为新颖的迷信鬼怪故事。” “通灵师用超出人们认知外的方式杀人。”胡璇笑的耸了耸肩,说道:“我是说,如果真有通灵师这样做,那你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抓人,而是先让法律承认这样的罪名吧!” “所以这些案子无论是不是我做的,你们能拿我怎样?” 贝薇薇坐下,双手抱胸,轻轻的闭上眼睛。 胡璇如她所愿的和她聊了,虽然留了心眼没有直接承认,但她已经很满足。只是胡璇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她听过后也觉得的确无法反驳,心里渐渐的有些失落。 …… …… 行驶中的鲜红色的汽车在汽车洪流中只是一道光束,当光束化为光点,汽车在停车场停好后,唐渊和孟婆跟着盗王郑走进了“夜朦胧”KTV。 夜朦胧在柳州市只能算作是中等商务KTV,开门做生意至少已有十年了,招牌老,生意也还不错,但却从来没有进行过翻新装修或扩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除了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有变化外,KTV里外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生意都没有变,还是和往常一样,在现有的份额上表现的很红火。 朋友聚会的时候,唐渊往往去量贩式。有人请客会去更高级一些的地方。所以唐渊是第一次来这里。 盗王郑将毛线帽往下拉,用耳尖把帽子边沿夹住,双手插进口袋,左摇右晃的走在前面。前一刻还老实热情的麻辣烫老板,转眼间就变成了吊儿郎当的混混,只是他那一身油乎乎的衣服,让人隔老远就能闻到火锅味。只不过当人们看见他身后的唐渊和孟婆后,也不敢再对他投向什么不好的眼色了。唐渊和孟婆都是很注重仪表的人,俗气点说,一看就是有钱人。 “欢迎光临!” 内门两旁站着KTV公主,浑身上下穿的雪白,齐齐向进来的客人问好。她们一个个长相标志,身材匀称,一看就是经过了严格的筛选,只是这样站着,就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盗王郑贼眉鼠眼的冲她们笑了笑,左右来回张望,最后在右边的一排公主前停下,伸出手在一个长相乖巧的公主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可爱,太可爱了!” 孟婆挽住唐渊的小手臂,和他贴的更近一些,两人跟着盗王郑走进去。只是孟婆在她们面前走了一遭,顿时让她们个个都感到黯然失色。就连站在大厅里正在交谈的两位经理,看见孟婆后眼睛都不禁直了。 唐渊承受着孟婆所吸引来的目光,坦然自若的向前走着,最终这些目光全部都落在了走在最前面的盗王郑脸上,经理走过来笑脸相迎,询问道:“老板您有订房吗?” “有。”盗王郑边走边说道。 “请问是哪个房?” “贵宾。” “哪个贵宾。” “666!” 似乎是担心盗王郑口误,经理降低声音,又说道:“666现在有客。” “我知道。”盗王郑拍了拍经理的肩膀,说道:“666什么时候都有客。” 经理这才放下心来,将三人引到了666贵宾房的门前,将门打开,自己却没有进去。 666贵宾房很大,分为两圈,外圈是一圈长沙发,内圈是一排圆形沙发,放眼望去至少能容纳上百人。此时房间里有一半以上的灯都开着,五光十色,金碧辉煌。 房间里没有人,盗王郑朝四周望了一眼,向唐渊招了招手,便朝洗手间走去。洗手间有左右两个,盗王郑打开右边的门,先让唐渊和孟婆进去。 盗王郑将门关上后,三人眼前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能顺着前方一道光亮走,大概走了几十步,推开一层由厚厚的橡胶叠成的门,三人眼前的视野才一片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电子游戏机,有水果机、麻将机、扑克机、打鱼机、捕鸟机等,全都是打着游戏机幌子的赌博机。场面很热闹,虽然不是人手一机的火爆程度,但气氛也是非常喧哗。唐渊抬头望去,见上面还有一个用铁板搭成的隔层,上面的赌徒就不是玩赌博机了,而是各种赌博的棋牌游戏,俨然就是一个浓缩的澳门小赌场。 盗王郑说道:“来都来了,有没有兴趣玩两手?” 唐渊说道:“我一向赌运不好。” 盗王郑本来就是说的玩笑话,自然不会真的劝唐渊去赌,带着他边走边说道:“柳州市的很多有钱人,晚上都能在这里遇见。” 盗王郑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 唐渊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对于又有钱又有赌博爱好的人来说,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唐渊问道:“狼王兄妹在这楼上?” 盗王郑摇头:“他们一般在最刺激的地方。” “最刺激……” 正聊着时,一个长发黑衣的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那人笑着对盗王郑打招呼:“郑哥,你来了!” 盗王郑对他说道:“狼王在吗?” 男人向里面努努嘴:“大哥在呢!” “红雀呢?” “都在。” “谢了,我去找他们。” “郑哥你请便,这两位是?”男人朝唐渊和孟婆望去,眼神落在孟婆脸上后顿时一亮。 “他们是我朋友,带他们过来玩玩的。”盗王郑拍了拍男人的背。 “好好,请请请!” 唐渊和孟婆继续跟在盗王郑后面,穿过摆满赌博机的大厅,走到最里面的角落,有一个向下伸去的铁楼梯。楼梯呈Z字形,顺着楼梯走下去,唐渊的耳边越加喧哗起来。 放眼望去,这下面一层的面积并不大,但却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在振臂高呼,神情显得很兴奋。他们都望着中间的拳击台,眼中迸射出狂热的光。 唐渊朝拳击台上望去,见此时正有两个人在搏斗,他不禁感叹道:“原来这地下赌场真正刺激的是黑拳。” 54.狼王兄妹 盗王郑显得有些得意,仿佛这里的生意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其实不过是能令唐渊感到惊讶而心生自豪罢了。 “唐教授你做警察那会,也从没查到过这里吧?”盗王郑边走边说道:“狼王很聪明,做事情有原则。他这里的场子,不渉毒不涉黄,专门只做赌场一项。曾经柳州市有几个和他势均力敌的老大,黄赌毒全做,看上去比他赚钱比他威风,但现在一个个都如同丧家之犬,销声匿迹,哪里有狼王做的持久。” 拳击台外的四面都有椅子,但是席位不多,大部分观众都还是选择站着。只有拳击台的右边有一个高台,上面隔出了一个卡桌,里面摆放着一个宽大的长方形桌子,上面有茶水,有酒水,围着桌子坐着几个人。 唐渊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卡桌正中间的那人,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并且还把衬衫敞着。他左边脸上刺着一个黑狼纹身,脸上是一个凶恶的狼头,狼身狼尾已蔓延到胸口。唐渊和不少凶狠的角色打过交道,但极少见人把纹身弄在脸上,可这个人却在脸上搞出这么大一个狼头,可见他的性格暴戾张狂之极。 不用说,这人肯定就是狼王。 狼王的旁边坐着一个满头红发的女人,看长相年龄不大,但神情清冷,眼中充满锐意,望向谁都是横着,看上去比狼王还要凶。 “那个脸上有纹身的就是狼王范森,旁边那个红发女人就是他的妹妹范林。” 盗王郑给唐渊作介绍时,唐渊的目光已落在范林左侧的男人脸上。那是一个模样显得很年轻的男人,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嘴角时刻带着笑,眼神竟然有种……妩媚! 唐渊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了一张脸,立马认出来,这个年轻的男人他曾经见过。就在那一晚,他和岳随在酒吧遇见李莉达时,随着李莉达一起去酒吧的就是这个男人。当时李莉达还说,这个男人是她弟弟!当然,经过了岛山别墅的事,唐渊自然不会相信李莉达说这个男人是她弟弟的言论。 唐渊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卡桌里还坐着几个男男女女,盗王郑不知道唐渊问的是谁,反问道:“哪一个?” “范林身边那个。” “那个啊!”盗王郑不屑的说道:“范林养的一个小白脸!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张白!那小子可不得了,不仅让范林宠爱,也捧得狼王喜欢,兄妹俩对他花钱都很阔气!” 孟婆笑着说道:“小伙子确实长得不错,男女通杀不奇怪。” 唐渊说道:“比岳随差远了。” 孟婆说道:“岳随的声音不好听。” 底下的黑拳虽然人多,但地方不大,入口又只有一个,唐渊三人进来后很快便被坐在卡桌里的狼王看见。 “老郑,你来了!”狼王的声音很洪亮,随便一句话,竟似压过了欢呼的人群。 盗王郑向唐渊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们朝狼王走去。 “狼王,我带两个朋友来逛逛。” 狼王朝唐渊和孟婆打量过去,同时说道:“我这里有什么好逛的?唐教授,你该不会是查案查到我这里来了吧?” 一眼便被人认出来,唐渊有些无奈,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并没有踏上高台,微笑着说道:“狼王别误会,我在柳州市这么多年,却从没有来过这最大的地下赌场,说出去岂不是太没有面子?” 狼王面露微笑,左脸的狼头随着肌肉的变化竟也像是变了表情。 “这有什么!有很多人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在他们的脚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唐渊赞道:“狼王不仅眼力好,说话更是豪气!” “我眼力并不好。之所以认出你来,是因为我看了很久。”狼王侧过脸,朝范林身后望去。由于视角原因,唐渊所在的位置看不见范林的背后,他向左边挪动了几步,这才看见,范林身后的墙壁上居然挂着一排显示器,从KTV的大门到走廊,以及赌场一二层的情况,都能从显示器上看见。唐渊心想,自己在走进KTV时就已被狼王看见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认出自己也就不奇怪了。 “来了就是客,先喝一杯!”狼王往三个平脚杯里都倒满了威士忌,冲范林身边那小白脸说道:“小白,去,把酒拿给他们!” 张白端着托盘走到了唐渊面前。 三人各自端起一杯酒,都是一饮而尽。唐渊将酒杯放下时,有意用饶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张白一眼。张白没有回应,看上去是真的不记得和唐渊在酒吧见过。 “好,爽快!”狼王也饮了一杯,说道:“既然都是爽快人,那就直说吧,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唐渊朝范林望去,和哥哥比起来,范林脸上找不到一丝笑容。 “我想问范小姐一点事。” “问范林?”狼王眉头紧锁,顿时警惕起来,问道:“我妹子犯什么事了?” 此言一出,狼王右边几个坐着的男人顿时站了起来,高台下也有几个人朝唐渊走去,气势汹汹。 唐渊微微一笑,仰首道:“没有没有,只是出于好奇想问范小姐一点小事。” 狼王朝范林望去,问道:“你和唐教授认识吗?” 范林摇了摇头,紧盯着唐渊。 “哼!”狼王冷笑起来,朝盗王郑望去,说道:“老郑,你这事做的不地道啊,不合规矩。” 盗王郑咽了一口口水,连忙低下头说道:“我,我……” “我知道!”狼王摆摆手,冷笑道:“你是通缉犯,栽到了唐教授的手里,只得乖乖听他的,是吧?” 盗王郑朝唐渊瞥了一眼,对狼王点头道:“我的确没办法。” “我不怪你!”狼王又将自己的杯中倒满威士忌,然后把酒瓶往桌面上重重一放,瞪着唐渊说道:“我这里是赌场,来这里消遣的就是客人,怀着其它目的来的我一概不欢迎!我们兄妹和你唐教授都不认识,也没有交情,你威胁老郑带你过来,就是为了质问我妹子,太没礼貌!” 唐渊说道:“不是质问。” “你想问就问,不是质问是什么!” 唐渊摇头苦笑,知道在这里和他争论没有意义。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渊坦然道:“我道歉。” 狼王将酒杯放在嘴边,说道:“别说是我给你脸色看,只是我这里有我这里的规矩。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跑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问我妹子一点事情,那我这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狼王你说的对!”唐渊忽然大声的回应,高声道:“我第一次来,不懂规矩!但我可以按照你这里的规矩来!” 狼王疑问道:“你想怎么来?” 唐渊说道:“既然你说了,来你这里消遣的就是客人,那我就当你的客人!等我成为你的客人了,再和范小姐聊一聊就没问题了吧?” 狼王朝范林望去。 一直没说话的范林点燃一支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翘起腿侧着身子朝唐渊望去,说道:“早就听说唐教授以前是柳州市的警察队长,不但屡破大案,而且身手了得。”她朝狼王望去,提议道:“今天唐教授难得来了,为什么不让我们看看他的身手?” 狼王眼睛一亮,立马说道:“好!这样好!唐教授,我不要你在我的场子里赌,我要你上场打一轮,怎样?” 唐渊问道:“是不是我打过了,就算守了你这儿的规矩了?” 狼王站了起来,朝拳击场上指去,说道:“打拳当然是胜者为王,只要你打赢了,不光是我妹子,这里在场的所有人,你想和谁聊就和谁聊!” “好!”唐渊一口答应。 “唐教授,你……”盗王郑担忧的看着唐渊,孟婆却笑着说道:“你担心他干什么。他皮糙肉厚,半年前梅老大想做了他,都让他给跑了,他没事的。” 唐渊解开衣服递给孟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朝场上走去。 狼王对着拳击台高声道:“暴熊你留下,你和他打!” “是!”拳击台上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那是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肌肉发达的吓人,就像是好莱坞动作大片里的那些肌肉猛男。 唐渊走上台,站在他的面前,足足比他矮了一个头。 暴熊嘴角带着邪邪的笑,说道:“真是缘分,我们又见面了。” 这种特殊体格的人,唐渊自然也不会忘记,说道:“是啊,很巧。” 暴熊说道:“上次为了少林健那小子,你就要和我打。要不是梅老大罩着你,你早就领教到我的拳头了。今天是你闯了进来,梅老大也没有话说。” 唐渊活动着手臂与腰部,问道:“打这个拳,有什么规矩?” 暴熊冷笑道:“没有规矩。” 唐渊点点头,说道:“行,那开始吧。” 见两人马上就要开打,围观的人顿时兴奋起来,一个个高声尖叫,叫喊声仿佛要把顶掀开。每个人都用充满戏谑的目光看着唐渊,认定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 “这个什么教授的,有病吧?居然上去和暴熊打!” “我知道他,他以前是警察,好像有两下子。” “看他那一副瘦瘦弱弱的书生模样,铁定被暴熊打成渣渣……” 孟婆站在台下,双手抱胸,将唐渊的衣服搭在手臂上,默默的望着台上,微笑不语。 55.战擂台 裁判是个黑黑的瘦个子,宣布开始后便迅速退到了场外,似乎不到比赛结束他不会再进来。暴熊说过了,黑拳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裁判往往只是一个摆设。 暴熊气势如虹,率先朝唐渊挥出一记直拳,他的手臂比常人的大腿还要粗,拳头就像是NBA里的那些大个子球星的巨大手掌。每一根手指,都仿佛含有巨大的力量。他一出拳,切切实实像一头暴躁的黑熊,果然人如其名。 唐渊没有硬接暴熊的直拳,迅速后退。暴熊又出了两拳,唐渊依然后退。被逼到边缘时,唐渊灵活的转身,绕到了暴熊的另一边,却没有伺机对他发起进攻,而是调整姿势,继续对暴熊进行观察。 暴熊冷冷一笑,唐渊的表现和他遇见的大多数对手都是一样的。在自己的强攻下,对手只知道闪避,撑过两轮后,对手的斗志越发低落,当躲避变成了习惯,只要一个疏忽或速度跟不上,就将倒在自己的拳头下。 暴熊盯着唐渊,用力的拍了拍巴掌,手掌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做出大开大合的姿势,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封住唐渊的去路。唐渊身体呈弓形,左右**替的在地面上踩踏,身体仿佛像弹簧一样随时都可能弹出去。 暴熊的身体左右摆动,虚晃一下,真像一头熊那样朝唐渊扑了过去。唐渊双眼一扩,急忙往右侧一闪。暴熊抓住机会,一记左勾拳打向唐渊的腹部。唐渊还没站稳,已无法再做出闪身的动作,双掌叠合,挡住暴熊的拳头。暴熊的力量极大,唐渊用双掌卸力,整个人居然以暴熊的拳头为支点飘了起来。暴熊暴喝一声,右拳化拳为掌,以掌为刀,朝唐渊的后颈砍去。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唐渊的退路已被封死,整个人又处于半空之中,背对着暴熊那一掌,双手根本就无法再绕到脑后去抵挡暴熊的进攻。眼看着暴熊这一掌就要劈在唐渊的后颈,人们仿佛已经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孟婆脸上挂着微笑,眼中却露出杀意,一根针从她手指上的戒指中冒了出来。 而就在这时,飘在半空中的唐渊依然以暴熊的左拳为支点,像体操运动员那样灵活的转动着身体,猛地向后一扬。他这一仰看似躲避了暴熊的一掌,但真正的目的却不是为了躲避这一掌,而是一脚直接踢向了暴熊的喉咙。 身体向后翻腾,脚尖顺势往上踢,标准的勾腿! 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唐渊哪怕踢出了这一脚,也应该是强弩之末,不会有多大的力气。但被唐渊踢中的暴熊,却捂着喉咙向后退,一脸胀的通红,嘴角吐出一大口血,竟就这样坐在了地上。 人们这才意识到,唐渊这一脚力量之大。虽没有踢碎暴熊的喉咙,但让他的颈椎受到了重创,同时让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暴熊坐在地上,想喊却喊不出来,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他。 唐渊朝紧贴在场边的裁判望去,说道:“还不叫人来救他,想让他死吗?” 人们这才意识到,暴熊已经输了。 场间顿时变得极为安静。 那些原本不看好唐渊,并且在下面窃窃私语的人,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他们是这里的常客,知道暴熊的厉害,而且刚开场的时候,也的确是暴熊在追着唐渊打,可为什么唐渊只是出了一招,就让暴熊落败了? 尽管暴熊败局已定,他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唐渊刚才那绝地反击的一脚还凝固在他们的脑海里。唐渊表现出的实力和他的外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狼王眼皮微微抖动,说道:“还真是一个高手。” 言毕,他带头,用力的鼓掌,给予唐渊肯定,尽显大哥风范。场间顿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唐渊走到拳击台边缘,面对着狼王,说道:“狼王,现在我可以问了吧?” 狼王也向前走了两步,绕过了面前的桌子,刚准备给出回应时,范林忽然说道:“还不可以!” 狼王和唐渊同时朝范林望去。 范林直接用手指将烟头捏熄,姿态表现的比男人还要野蛮,她站起来,抬起下巴看着唐渊,说道:“你要问的人是我,所以得问我答不答应!” 唐渊说道:“范小姐,那请问你想怎样?” 范林摸了摸头顶的红发,说道:“暴熊在我们黑拳排名中只排在了第五,你打败他算不了什么。” 唐渊忍住怒火,冷言道:“难道还要我打败排名第一的不成?” “你打败我!我就认同我哥和你的约定!”范林将外套脱掉,准备走下高台。 狼王将手放在范林的肩上,轻声道:“你别轻敌。” 范林说道:“我心里有数。” 看着范林一步步朝拳击台走来,人群又再次躁动起来。盗王郑趴在台前,递给唐渊一瓶水。 对于盗王郑的举动,唐渊谈不上感动,知道圆滑的盗王郑只是两边都不想得罪罢了。 “唐教授,你要小心啊,别小看她。” 唐渊疑问道:“她很厉害吗?” 盗王郑说道:“范林绰号‘红雀’,在黑拳排名中虽然排在第二,但她从来都是以第一自居。只要排名第一的光头威不来,她就从不上场。” 唐渊微笑道:“看来我很荣幸。” “小心她的刀……”见范林已经走近,盗王郑不再多说,立马退回到人群之中。 范林在靠近拳击台时,忽然加速,直接一脚踩在台沿上,然后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就落到了台上,像是武侠片中纵身跃向擂台的武林高手。她这样的上场方式,立马赢得了一大片欢呼叫好声。 围观的人们心情很亢奋,尤其是一些常客更是非常激动。他们知道红雀的排名,但却很少能见到红雀上场。更多的人只听说过传言,说红雀曾经只出了一招,就让暴熊趴下站不起来。 范林也不多话,等待裁判的手刚刚落下,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唐渊冲了过去。唐渊双眼微眯,左脚顿时向后退了一步,双臂交叉横档。如果说范林的身体已是一支箭,但她的脚就是箭头。 现在这个箭头,正牢牢的钉在了唐渊的手臂上。 唐渊感到双臂一阵酥麻,全身一震,双臂向外撑开,将范林震开。 范林另一只脚几乎没有移动,身体保持着相当难得的平衡,竟原地转了一圈,又是一脚扫向唐渊。 这一脚让唐渊很意外,他完全没有想到范林的平衡力如此强,而且还能以不弱于第一脚的速度与力量再出第二脚。仓促之下,他抬起左臂抵挡,整个人竟被震得往右挪动了一些。而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范林收脚后几乎没有停顿,又是一脚朝唐渊扫了过去。唐渊左臂没有放下,继续以左臂为盾,挡住范林的扫腿。而范林的速度不但没有减弱,甚至在速度和力量上都有增强,一连又向唐渊扫了五脚。每一脚扫在唐渊的左臂上,唐渊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剧烈的振动,口干舌燥,内脏都在翻滚。但范林的速度太快,在还没有摸清范林的路数的时候,他不敢轻易的做出其它动作,稍有不慎,范林的脚就会踢到他的头。若是被这样的一脚扫中了脑袋,他马上就会落败! 硬挡着范林的连环扫腿,唐渊的左臂已是完全麻木,身体被踢得往右边挪去了一人的距离,到最后靠右手撑在地面上才防止摔倒。 第一轮的进攻,范林就占据了上风,引来台下更激烈的欢呼声。 但范林稍一停顿,唐渊便立马抓住机会,不顾先休整自己,竟向范林发起反击,同样使出扫腿,进攻范林的下盘! 人们这才意识到,唐渊与和暴熊对战时的战术不同,不再一味的防守,而是主动发起进攻,以攻制攻。 范林向左侧翻,脚下还没站稳,一记勾拳就朝唐渊的脸打去。唐渊伸出右掌挡住范林的拳头,左臂向上扬起,同样是勾拳直取范林的下巴。 范林再闪,再打。唐渊再挡,再攻! 每一次看似要打中对手,却被对手躲过,然后自己就将迎来一次痛击。 一来二去,两人居然打的平分秋色。 台下的人们看的一个个呆若木鸡,欢呼声停止了,也不再有人小声议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场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 就这样打了数十分钟,唐渊和范林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下来休息的时候,两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和林姐打持久战,他更加不是对手!”张白在卡桌里为范林加油:“林姐,弄倒他!” “不见得。”狼王轻轻摇头,说道:“看他们的下盘,唐渊比范林要稳。这样打下去,先体力不支的是范林。” “啊?”张白觉得不可思议,但偏偏是狼王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但没事。”狼王又说道:“把唐渊逼到了这个份上,范林再发点疯,唐渊就撑不住了。” “对!”张白重重的点头,说道:“柳州市没有谁是大哥和林姐的对手!” 狼王没有望向张白,只是向他举起酒杯,和他轻轻碰杯。 56.弹一个丁丁 台上,唐渊和范林又继续纠缠鏖战了五分钟。或许是体力的原因,范林出脚的次数越来越少,但似乎是捕抓到了极好的机会,向唐渊的右腰出脚扫了过去。唐渊双眼一亮,故意露出这个破绽让范林上当,顿时转动着身子,顺着范林的腿来到了范林的面前,一拳朝范林的额头打去。 人们吸了口凉气,唐渊这一拳非常凶猛,而且落拳的位置是范林的头部。唐渊这是想……一拳定输赢! 范林清喝一声,不愧是排名第二的人物,如此近的距离,做出了非常人的反应。她脑袋向后仰去,同时抬起手抓住了唐渊的手腕。 唐渊的拳头离范林的额头只相差一厘! 两人近距离相持不下,就在这时,唐渊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举动——他剧烈颤抖的拳头中,中指突然弹出来,重重的落在了范林的额头上。 范林的额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 唐渊居然弹了范林一个丁丁! 在如此紧张的战斗中,唐渊竟然做出了一个儿戏的动作! 而偏偏这个儿戏的动作,将范林的额头上打出了一个苞,看着那个红色的苞,人们就觉得自己的脑袋都疼。 但无论怎么说,两人十几分钟的平分秋色,终于被这一弹所打破。 唐渊率先打中了范林! 范林咬着牙根,腮帮子鼓起,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的长相虽然远远不及孟婆,甚至也不如李莉达,但她并不丑。可此时她的表情,却显得格外狰狞。 她怒喝一声,用指甲掐唐渊的手腕,同时手指一震,那食指中指无名指上戴着相同的戒指突然弹开,三把约两厘米的刀锋从三枚戒指上弹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她另一只手的手指上也弹出三把两厘米的刀锋,发狂般在唐渊的手臂上狂刮乱刺。 只一瞬间,唐渊觉得双臂火辣辣的如绞痛,连忙退后,再次朝手臂望去时,双臂已是鲜血淋漓,十几处刀口往外流血。 人群中再次传来“嘶——”的吸气声,看到这一幕,都暗想唐渊是彻底把范林给激怒了。 唐渊的脸色阴沉,冷笑道:“黑拳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所以也可以用武器?” 范林没有回答,唐渊抚摸着双臂,心想难怪盗王郑之前要提醒他,小心范林的刀了。原来她看似腿厉害,其实最厉害的是这指环刀。 范林不给唐渊过多的休息时间,再次发起进攻。 或许是已见血的缘故,她的进攻更加凶猛,出手更加疯狂,竟有几次,指环刀竟然朝唐渊的脖子下扫了过去。 对方有武器在手,而且进攻太猛,似乎根本就不怕闹出人命,唐渊不敢再一味的进攻,时刻留神着防守身体的重要部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唐渊越是示弱,范林的机会就越多。在指环刀朝胸口刺来时,唐渊改攻为守,顺势侧身,哪知范林像是早就预料到,立马一腿横扫,让唐渊失去平衡摇摇欲坠。她在一记直腿,直接踢中了唐渊的小腹,将唐渊踢倒在地。 “咳,咳咳!”唐渊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范林冷笑一声,一步一步朝唐渊走去,她的脸上,已挂满了胜利者的笑容。 台下的孟婆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戒指里冒出来的针发出寒光。 范林边走边说道:“认输吧,然后跪着下台,今天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就当你没有来过。” 狼王在卡桌前大声喊道:“范林!唐教授既然敢上台,那就是客,不能对客人这样不礼貌!他认输了,就让他走!” “也行,我听我哥的。”范林冷笑道:“认输吧!” 唐渊捂着被踢中的肚子,只觉得里面仿佛刀绞一般,他单膝跪地,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说道:“范小姐,我只想问你,你加入幽冥……” 范林眉毛一挑,立马向唐渊冲了过去,手中的指环刀直刺唐渊的脸。 唐渊依然用手捂着肚子,站在原地不动。按照往常的情形,面对范林的指环刀,唐渊必然会躲。但这一次,他脚下没有动,而是在指环刀刺向自己的时候,捂住肚子的左手忽然抬起手,直接抓向范林的手——也就是抓向那指环刀! 嗤! 一声锐器入肉的声音,指环刀的刀尖从唐渊的手中穿过,而唐渊的手紧紧的扣住了范林的手。 看到这一幕,台下的人们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全身上下像蚂蚁噬骨般的难受。仿佛那刀锋不是从唐渊的手掌穿过,而是在他们的皮肉上刮着。 他们想,唐渊这是怎么了?是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他们这样想,范林却不这样想。她看着唐渊的眼神,看见唐渊的眼神里流露着疯狂,甚至还有轻蔑的笑意。 “不好!”多次的战斗经验让范林突然意识到极度的危险,脑袋里嗡嗡作响,她右手抽拳已经抽出不来,连忙用左手的指环刀朝唐渊刺去。而就在这时,唐渊抓住她拳头的手突然用力,向上一翻,然后一扭! “啊!”范林惨叫一声,灵魂深处仿佛听见了手腕断裂的声音。 无尽的痛楚蔓延全身,她顿时全身无力,左手也软了下来。唐渊顺势举起右手,一把抓住她的喉咙,然后猛地向前冲,脚下一扳,将范林按到在地。 范林重重的倒在地上,唐渊顺势骑在她的身上,手依然锁住她的喉咙。 “范林!”狼王大惊失色,猛地从高台上冲下去。 唐渊的左手还在滴血,右手死死的扣住范林的喉咙。范林脸色苍白,嘴巴张着,舌尖往外伸,眼睛里满是恐惧。 看见唐渊疯狂的样子,所有人都不敢出声,裁判也吓得不敢进入台中。 孟婆松了口气,将针又放在戒指里藏好。 狼王跑到拳击台下,大声道:“唐教授,你松手!范林她输了!” 唐渊没有理会狼王,只是盯着范林。 狼王继续喊道:“唐教授,已经结束了!” 他冲裁判怒吼:“你傻啊?” 裁判定了定神,这才走到唐渊旁边,将唐渊的手扳开,然后举起,宣布了唐渊的胜利。 台下没有人欢呼,所有人的眼睛只是盯着唐渊的脸,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这时他们才想明白,原来开始唐渊不是没有力气闪躲,而是故意让范林的指环刀刺中,以命搏命! “真是疯狂……”许多人忍不住感叹道。 唐渊将左手从指环刀上抽开,用右手捂住左手,缓缓的退到了拳击台的角落,坐下来休息。 狼王爬上台,将范林抱到了一边,喊道:“快来人给范林看看!给唐教授包扎一下!” 从表面上看去,唐渊双臂上全是刀伤,左手掌也出现了三道穿透的刀口,但他的神智却要比范林精神的多。 医务人员为唐渊和范林进行治疗,范林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唐渊和范林分别坐靠在拳击台的一头,遥遥的望着。唐渊问道:“范小姐,你还好吗?” “我死不了。”范林倒也是女中硬汉,朝右手望了一眼,说道:“我这只手如果废了,我饶不了你。” “脱臼而已。”唐渊微笑着举起左手,说道:“我下手可比你轻得多。” 范林说道:“打这种拳,就算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事,这点伤算什么!” 唐渊将手放下,说道:“既然能好好交谈了,那你们该履行承诺了。” 似乎知道唐渊想问什么,范林眉头紧锁,说道:“今天不行,我现在很累,需要休息。” 唐渊摇头道:“这件事很急,我没有时间等你。” 范林强硬的说道:“你说了不算。” 唐渊冷笑道:“范家兄妹居然是不守信用的小人。” “你这人真是找死,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张白指着唐渊骂道:“林姐累了,说了不和你说就不和你说,你能怎么样?” 张白朝狼王望去,说道:“大哥,他把林姐搞成这个样子,还在这里叽叽歪歪,把他轰出去吧!” 狼王沉着脸,没有出声。 “哈哈哈!”就在这时,地下室的入口处走过来几个人,为首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光头哈哈大笑。他们走了几步就来到了拳击台边,估计是早就来到了这里,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拳击台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白色西装的光头笑着说道:“红雀啊红雀,你还真是越来越叫人失望了,输了居然不认账,真是可笑啊!” 看见这人,范林的眼中顿时浮现出战意,但表情却很无奈。 狼王惊讶的说道:“光头威!你怎么来了?” 听见狼王的话,人群中顿时有人议论起来:“光头威……黑拳排名第一的光头威啊!听说他是梅老大的亲信……” “我要是不来,不是错过了一出好戏吗?”光头威笑嘻嘻的说道。 狼王厌烦的摆了摆手,说道:“今天特殊情况,提早收工!” 光头威双手抱胸,朝台上的唐渊望了一眼,说道:“你要收工可以,但在收工之前,你们兄妹得给唐教授一个交代。” 57.沙威 光头威的一席话,让在场那些看热闹的人兴奋起来。范林在她的地盘上有意刁难唐渊,光头威却为唐渊出头,这是摆明了打狼王兄妹的脸。 范林怒道:“沙威,你多管闲事!你要搞清楚你现在在哪里!” 像他们这种出来混的,都有个绰号。范森绰号“狼王”,范林绰号“红雀”,这“光头威”也是沙威的绰号。 沙威抽出一支烟,旁边立马有小弟过来点火,他没有再向前走,而是将手搭在小弟的肩膀上,斜站着身子抽着烟,说道:“这还真不是闲事。唐渊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耸了耸肩,似乎在笑:“这里是你们兄妹的地盘又怎样?我在这里打拳,谁能打得过我?” 见对方完全偏向自己,唐渊仔细朝沙威看去,在脑海里反复确认,他和这个人完全不认识。但对方为什么要帮自己?还是只是以自己为幌子找狼王兄妹的麻烦?他感到很困惑。 不顾狼王兄妹诧异的目光,沙威接着说道:“唐教授客客气气的来到你们的地盘,就只想找范林打听点事。你们说他不合规矩,那他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哪怕范林已经耍了一次无赖,他还是不打你们的脸,继续遵守你们的规矩,给足了你们面子。你们倒好,都这样了还想以人多欺负人少,就不讲一点江湖道义了?” 沙威弹了弹烟灰,冷笑着说道:“如果你们还想打,我奉陪!范林……你现在是废的,和我打不了。范森,要不我们打一场?” 被沙威这样无视,范林气的想要跳起来。 “不打。”狼王从拳击台上走下来,站在台前望着沙威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唐教授打赢了,我们应该遵守承诺。” “大哥!”范林在台上喊道。 狼王伸出手示意范林闭嘴,朝沙威瞪了一眼,狠狠的说道:“就算你不来,我也会这样做。所以你不要得意,以为是我怕了你!” “哈哈哈!”沙威大声笑道:“谁不知道狼王范森是最讲信义的人!我刚才激你,是怕你护妹心切忘记了江湖道义,我这是好心啊!” 狼王向离自己最近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连忙组织起人将那些围观的客人送出去,大声道:“今天都散了吧!” 客人们都离开了,或者去楼上接着赌博,狼王的十几个手下分成两波,一波站在入口处,一波站在卡座的高台下。唐渊和范林的伤势都做了紧急处理,两人都在卡座里坐下。除了他们两个外,卡座里还有狼王,张白,孟婆,盗王郑,以及沙威。沙威带来的手下也站在了高台下。 唐渊不太清楚狼王和沙威之间具体有哪些纠葛,但狼王既然没有赶沙威走,那么他也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他朝狼王望去,出于礼貌的问道:“我可以开始了吗?” 狼王点点头。 唐渊朝范林望去,问道:“范小姐,你已经加入幽冥社了吗?” 范林咬着嘴唇,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相反,听见唐渊这句话,狼王和沙威却是一脸平静。尤其是狼王的表现,不但让唐渊意外,就连范林也觉得很奇怪。 范林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压抑。狼王竟开口说道:“妹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你的事我早知道了,我不怪你。” 范林惊讶的说道:“大哥,你知道?盗王郑他……” 狼王说道:“老郑没有出卖你。但你是我的亲妹子,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我知道你的事并不奇怪。” 范林明白了,她跟着哥哥混江湖,虽然哥哥同意她的选择,但也必然时时刻刻担心着她的安全,不可能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走动。她的身边,时刻都会跟着哥哥的人。 狼王又说道:“我不是顽固不化的人,我尊重你的选择,就像当年我要你去国外读书,你却要跟着我闯荡一样。” “哥……”和之前冰冷凶狠的神情比起来,范林此时变得柔软。似乎只有在这一刻,她才像一个女人。 “回答唐教授吧,我相信他对你没有恶意。” 唐渊点点头,忍住疼痛动了动自己的双臂,展示着自己的伤口,用打趣的口吻说道:“就算有恶意,想必也是不敢了。” 范林却没有发笑,依然一脸严肃的盯着唐渊,说道:“我是想加入幽冥社,但我还没有正式加入。” 唐渊问道:“为什么?据我所知,幽冥社很缺乏人才,尤其是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 唐渊所指的能力,自然是范林的战斗力。只是他刚刚才在这种战斗力上吃了苦头,夸赞对方时显得有些狼狈。他心里很清楚,论真正的战斗技巧和战斗经验,他还真没有把握能够打败范林。刚才如果不是他豁出了性命,由着那股子狠劲选择两败俱伤的做法,他必败无疑。 范林说道:“加入幽冥社也分具体情况的,如果是幽冥社主动招揽的人,不需要条件。但我不在他们的招揽计划内,所以我需要完成他们布置的任务才能正式加入。” “他们给你布置的什么任务?” “杀人。”范林开口后,果然十分坦诚,在说出杀人这个词的时候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倒是坐在另一边的沙威,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唐渊在心中点头,脑海中似乎抓住了一条线索。幽冥社给范林开出的入会条件,其实就是纳投名状。你想入组织可以,但是你必须有能够让组织控制的把柄,只要把你搞脏了,才不怕你是白道的卧底。这一点和盗王郑说的吻合,唐渊并不怀疑。 唐渊看着范林的眼睛说道:“看来你想加入幽冥社,却并不想杀人。” “这倒不一定,我正在犹豫。”范林是真的坦诚。 “他们要你杀谁。” “他们没有给我目标,我想杀谁就杀谁。” 唐渊心里有了底,回到了问题的关键:“你认识胡璇吗?” “她是我的接头人。” “认识王亿之和曾鸣吗?” “不认识。” “我希望你不要有隐瞒。” 范林冷笑一声,说道:“我既然已经遵守承诺了,说的就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狼王插话道:“唐教授,你说的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难道你怀疑我妹子和他们有关系?” 唐渊摆摆手,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幽冥社的成员。” “那你不用问我妹子了,她不知道。”狼王顿了一下,说道:“我知道!” 58.张白 唐渊感到很意外,但转念一想,狼王虽然只是地下赌场的老大,但他能够将其他几个和他竞争的势力打压下去,说明他在柳州市的地下力量非同小可。他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倒也算不上什么了。 “但我只知道一半!”狼王又补充了一句。 唐渊说道:“请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狼王说道:“那个叫曾鸣的人我不认识,但我和王亿之熟。” “你们是朋友?” “我怎么会和他那样的人成为朋友?”狼王笑了起来,只是笑容略带讥讽,继续说道:“他可是大富豪,我在他眼里只是个打打杀杀的流氓,我们做不了朋友。但我们虽然不是朋友,却私底下有过一些合作。比方说他不愿意做的事,或者做不了的事,都是找我来帮忙。当然,他也给了我不少好处和资源,和他合作倒也不错。只是这些贪生怕死的富豪我见过太多,大多都是表面上对你仗义,实际上都想过河拆桥。我知道他的秘密和肮脏事越多,他对我肯定是越不放心。为了防止他对我动手,我不得不留个心眼。” 唐渊疑问道:“你怎么做的?” 狼王说道:“他对他身边的人都不信任,而且对下属很不客气。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喜欢玩女人。越是她喜欢的女人,就越能得到他的信任。” 唐渊想起了梅城对王亿之的评价,暗想狼王看王亿之看的透彻。 “于是我安插了几个女人在他身边,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取得他的信任,但有一个和他相处的时间最长,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而这其中一个秘密,就是你想要的。”狼王冷哼一声,说道:“王亿之这一辈子都想打败梅城,成为柳州市首富。但梅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兄弟,王亿之无法撼动这座大山。他以前也想过其它的歪门邪道,但都没有得逞。于是他决定借助更大的力量。他,想要加入幽冥社。” 唐渊连忙问道:“那他成为了幽冥社的正式成员了吗?” 狼王摇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他想加入幽冥社,那么他的情况就和范小姐一样,他需要纳投名状。也就是说,他也要杀人。” 一直在旁听的沙威冷笑道:“那胖子有自己杀人的胆吗?” 范林说道:“不一定非要自己动手。只要他选择了一个目标,在有难度的情况下,组织上可以帮忙,但他必须要参与其中。” 唐渊双眼骤然一亮,说道:“你的意思是,组织上可以派人协助作案?” 范林点头道:“可以。因为像我和王亿之这样的人,身边有手下可以使唤,如果我们自己不做,有可能会让手下的人去做。那样的话,牵扯的人就多了,幽冥社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 唐渊轻轻点头,心中已经明白了幽冥社的做法。 让你跳进泥坑里,却不会允许你溅出太多的泥,将一切都控制在掌握之中。唐渊想,正是因为这个组织的严谨,才让他们没有出什么差错,甚至于极为低调,知道他们存在的人凤毛麟角。 “也就是说,如果王亿之已是幽冥社的正式会员,那么他手中必然会有一桩命案!”唐渊朝狼王望去,问道:“关于他和他太太的关系,你知道多少?” 狼王说道:“肯定不好啊!王亿之长期和女人鬼混,回家的次数很少。对了,不久前她妻子不正闹着和他打官司要离婚吗?” 唐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闭目沉思,整理着思路。 从孙优的案子发生,他就怀疑这件事和幽冥社有关,后来曾鸣、王亿之夫妇,甚至欧阳饱食相继遇害,从他目前得到的种种线索来看,这一连串的案件果然和幽冥社脱不了关系。 “想问范小姐的事情,我已经问完了。”唐渊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说道:“但我记得狼王你说过,只要我打赢了,场子里任何一个人,我都可以问。你是说过这样的话吧?” 狼王点头,说道:“没错,我是说过,你还想问谁?” 唐渊举起手朝张白指去,说道:“你能坐下来聊一聊吗?” 张白指着自己的鼻子,显得很诧异。 狼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唐教授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就行了!” 唐渊微笑道:“很抱歉,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狼王眉头微皱,有些不悦。沙威见状,连忙笑着站了起来,一把挽住狼王的肩膀,笑道:“承诺嘛,那就要履行到底,我们也许久不见了,过去聊聊?” 狼王也是聪明人,借着这个台阶下,拉着范林起身,冷笑道:“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沙威说道:“狼王,你可是个坏胚子啊!你在王亿之那里埋了钉子,不可能没在梅老大和梅总这边埋钉子吧?” “埋了又怎样?你以为梅家兄弟是王亿之那样的蠢货?我那些钉子能好好的在梅家兄弟那里待着,我看是他们兄弟故意的……” 所有人都离开了卡座,就连孟婆也不例外。唐渊朝高台下扫了一眼,转过头说道:“你放心,我只是找你了解一些事情,我知道这些命案与幽冥社都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太紧张。” 张白的身体在轻微的发抖,说不紧张是假的。一想起开始自己还狐假虎威的对唐渊那么不客气,他就害怕唐渊报复。 “你……问吧,唐教授。”张白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你和李行长是什么关系?” “啊?”张白显得很惊讶。 “李莉达,李行长。” “莉达姐……” 唐渊伸出手,放在张白的肩上,认真的说道:“我既然问了,就不是平白无故,肯定有所依据,你不要和我说谎。” “我和她……”张白依然很犹豫。 唐渊朝高台下望去,说道:“还是要我把他们喊上来再问你?” “好,我说我说。”张白紧锁着眉头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就是我和莉达姐从前在一起过。这个事大哥和林姐都是知道的,我又不怕他们知道,谁能没个过去呢?只是那个该死的光头威在这里,要让他知道了,肯定要笑话林姐。” 唐渊笑道:“哟呵,你还挺为主子考虑的啊!” “什么主子,讨厌,范林是我姐,就和莉达姐也是我姐一样,我们都是好姐弟呢!”张白双臂抱胸,白了唐渊一眼。 唐渊觉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已经冒出来了,挤着眉毛,认真的问了一句:“你的姐姐……都是用来睡的?” 59.以为你是那个…… “哎呀!唐教授,你可是堂堂大教授啊,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唐渊怔怔的看着张白,忽然间以为自己的眼神有问题,因为他看见张白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红晕。 我一定是看错了,像他这样不要脸的人,居然也会脸红?他想。 “少和我说这些,你就说睡没睡吧?” “睡了……”张白见唐渊脸色沉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 唐渊又问道:“是你睡她们,还是她们睡你?” “我晕,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非要我说的那么直接,一点尊严都不给你留?” 李莉达是行长,又是高官太太,范林可以说是狼王团伙的二把手,能在这样的女人身边周旋,张白靠的肯定不仅仅是长相。他表面上装的可怜兮兮,其实心里非常明白。唐渊正是看穿他这点,所以才不想与他多绕。 “是……她们睡我吧……” “嗯,这样交流不是很好吗?”唐渊抽出一支烟,张白连忙给他点上火。 “你和李莉达为什么分开?” “是她要和我分的。”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一定要分手啦,莉达姐说,最近她的烦心事太多,和我少见面为好,最好是这段时间都不要见面,就是这样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几天前。” 唐渊心里有底了,知道肯定是李莉达从别墅回来后的事。在岛山别墅的时候,她被老莫说出了和王亿之的那点事,心里肯定慌张,必然是要安静一段时间了。 唐渊吸了口烟,故意做出偏过头吐烟的动作,没有让烟喷在张白的脸上,给他足够的尊重,说道:“把你手中的那些东西给我一份吧。” 张白眼中掠过一丝慌张,疑问道:“什么东西?”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说我们的交流很好,可你又要和我装了?” “我……真不太明白。” “张白,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唐渊冷笑道:“我要把你调查清楚,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你难道忘记了,你从前做的那些敲诈勒索的事了?还是说,要我带你回警局,帮助你好好的回忆一下,然后用那些证据起诉你?” 张白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唐渊翘起二郎腿,带着冷冷的笑意看着张白的眼睛。 张白那原本有些妩媚的眼神变得极为慌张,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那……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我早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再那样做过……” “对,这点我承认,你现在已经是老老实实的本份人了!” 在“本份人”三个字上,唐渊加重了语气。 “可是,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习惯,尤其是这个习惯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利益和保障,我相信,你不会把这个习惯丢掉吧?” 唐渊压低声音说道:“我不需要你所有的东西,只要你能给我一样能证明你和李莉达不正当关系的东西就好。” 见张白在犹豫,唐渊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给出一张两人赤裸在床上的照片,这张照片我会选择一张我是背对着镜头,但却能看清楚李莉达的脸和身体的。这样的话,我就不至于暴露自己。” 张白忽然跪了下来,脸上满是担忧,一把抓住唐渊的手。 高台下,范林看见了这一步,准备冲上去。狼王一把将她抓去,向她摇了摇头。 张白显得很着急,哭丧着脸说道:“唐教授,你就不能放过莉达姐吗?我求求你放过她吧!” 唐渊没想到张白的反应会这样激动,一时有些尴尬,连忙将张白扶起来,但张白却不肯起身。 “你这是干什么?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好像是坏人了!” 说完这句话,唐渊有些心虚。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做法的确不太光彩。但他没办法。贝薇薇已经回信息给他,胡璇那边她搞不定,而且过了今晚胡璇就能出去了。这个案子太过复杂,一环扣着一环,现在李莉达的那个环节非常关键,时间紧迫,唐渊不得不使用非常手段。 唐渊说道:“我刚才只是打个比方,给我什么东西你自己选择,只要能达到我的要求就行。” 张白依然重复着说道:“求你放过莉达姐!” “别装出一副你很关心她的样子。如果你真的关心她,你就不会留下她的把柄了。” “唐教授,你也说了,那只是我的习惯而已……但,但我和莉达姐的感情是真的!” “那你和范林呢?” “我和林姐当然也是真的!” “不知羞耻!” “你骂我也好,但我真的不希望莉达姐受到伤害。莉达姐的这些证据要是传出去,她就完了!她会死的!” 唐渊重重的吸了口烟,然后将烟蒂在烟灰缸中按熄,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那些证据传出去了?我不会那样做,你放心。” “那你要那些东西干嘛?” “我有我的用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真的?” “我用不着向你起誓,但我答应你了,就一定能做到。” 张白垂着头,眼中竟隐隐的有泪光在闪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的望着唐渊,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唐渊叹道:“那你的记忆力可真不好。” 张白说道:“那次我和莉达姐在酒吧,碰见了你和岳先生。” “没错。” “唐教授,你和岳先生是……” 感觉到张白的语气有些奇怪,唐渊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想多了。”张白眼神闪烁。 唐渊厉声道:“说!” 张白低着头说道:“我以为你和岳先生是那个……” 唐渊简直无语,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脑袋里就只有哪些事?我难道像那个吗?” “你是不像,但岳先生像,我一直以为岳先生是……” “真是好笑。”唐渊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连忙问道:“你为什么觉得岳先生像?还是你知道什么?” 60.潜入 “我不知道什么!”张白使劲的摇头,说道:“只是感觉……因为,我接触过很多那样的人,觉得岳先生就是那样的……” 唐渊心里在思索更多的事,但嘴边却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话,难道长得好看的人就一定是同性恋吗?” “那当然不一定,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只是觉得,岳先生虽然声音很粗犷,但他身上有种阴柔的气质。” 唐渊一把将张白拉起来,让他在旁边坐好,沉声道:“别玩转移话题这一套了,李莉达的东西,必须要给我,并且是现在!” 张白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好,我给你。” 他马上又抓住唐渊的手,说道:“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害她!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行了,你对她这么好,说的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唐渊实在不想和张白再多说了,但想起了他刚才说的话,忍不住问道:“李莉达哪里可怜了?” 张白犹豫了一会,一脸认真的说道:“我告诉你莉达姐的事吧,我相信你也会同情她的。” 说着,张白向唐渊凑了过去。 …… …… 唐渊双手扎满绷带,被沙威以护送的姿态离开地下赌场。此时已是凌晨三点,距离天亮已经没多少时间,但唐渊还要去做很多事。目前来说对他最重要的,还得马上去一趟医院。 “盗王郑,你还得帮我一件事,到了发挥你特长的时候了。” “莫不是要我去偷什么?”盗王郑疑问道。 “我去医院的时候,你潜入李莉达的家。我们不知道她丈夫的行程,劳烦你先去看看她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里。如果她一个人在家,我在医院处理好伤口后马上就到。” 盗王郑郑重点头:“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去。” “谢了。” 盗王郑离开后,沙威拍了拍手,笑道:“圣手孙盗王郑,不但都被你抓住,还心甘情愿的为你办事,唐教授好手段。” 唐渊说道:“在不违背职务原则的情况下,利益交换罢了。” 路灯下,沙威的光头显得极为耀眼,让唐渊总是忍不住朝他头上瞄去。 “今天的事谢谢你!” 沙威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是梅总让我来的。” 唐渊很感动,当初在梅城办公室的时候,两人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件事若是牵扯到幽冥社,梅城便不插手帮忙。但实际上,梅城还是向唐渊伸出了援手。 唐渊说道:“梅总仁义,你也道义。” “其实我并不想帮你。”沙威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唐渊说道:“而且我很恨你。” 唐渊也朝沙威望去,不明白这种恨意从何而来。 “半年前,有一群人在临江路截杀你,并且有人向你开了枪,你还记得吗?” “永生难忘。” “那个开枪的人,是我的亲弟弟,沙猛。” 唐渊呆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这样一来,他就能理解沙威对他的恨意了。当初梅家兄弟向唐老爷子道歉,唐老爷子提出的条件就是要那个向唐渊开枪的人消失。 所谓消失,往往和消灭是一个意思。唐老爷子就是要让梅家兄弟损失一员大将,记住这深刻的教训。 这样算的话,沙猛却是因为唐渊而死。 “他没有死。”沙威很坦诚,说道:“当时梅老大为了表明态度,非要杀沙猛。好在我回来的及时,保住了沙猛一条命。当然,这也多亏了梅老大本身就很看重他。可梅老大已经答应了你爷爷,一定要让他消失,于是把他赶到了国外。是你让我们兄弟不得不分开,你说我该不该恨你?我应该更希望你被红雀打死才好。” 回想起在拳击台上打斗的情景,唐渊说道:“在我被红雀逼入绝境时,你也的确没有帮忙。” “是的,那个时候,我已经决定不帮你了。” “那为什么后来又要站出来。” “因为你靠你自己赢得了我的尊重。” 沙威微微抬起下巴,双手插进裤袋,说道:“你的那股子狠劲,让我有了和你打一场的冲动。” 唐渊扬了扬双臂,说道:“显然这不是个好时机。” “我会等你的。你已经打败了排名第二的红雀,我等着和你在狼王的场子里争第一。” “看来我拒绝不了。” “这对你并没有坏处。你如果真能打败我,那你在柳州市的地下世界里也将名声大噪。对于你以后的行动,只有好处。” 唐渊继续向前走去,说道:“等这桩案子了了,我会去和爷爷说,让你弟弟回来。” 沙威松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感激,望着唐渊的背影说道:“谢谢。” “晚了,请回吧。” 沙威交替的朝唐渊和孟婆看了一眼,说道:“那我先走一步。” “唐教授。”沙威又唤了一声。 “嗯?” “你的妞不错。” …… …… 唐渊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盗王郑已经潜入了李莉达的家中,并把情况都已摸透。李莉达的丈夫不在家,她独自一人在家中,已躺在床上熟睡。 盗王郑关闭了房子里外的监控,用他的手段将唐渊和孟婆带进了李莉达的家。 三人走进李莉达的卧房,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只是将门敞着,让外面的灯光往卧室里洒进来一些。 “李行长。”唐渊唤了一声,李莉达没有反应。 唐渊向前走近了一步,再次喊道:“李行长!” 李莉达这才被惊醒,尖叫一声,连忙伸手去摸台灯开关。 “不要开灯,我是唐渊。” 李莉达很明显在黑暗中楞了一下,疑问道:“唐教授?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我的办法。” “你想干什么?” “李行长,戴隐形眼镜的人,睡觉前都会把镜片下掉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近视?” “回答我,你现在把镜片下掉了吗?” “已经下掉了。” “很好,我不会伤害你,但你得按照我说的做,先不要开灯。”唐渊向旁边走过去,说道:“你看,我后面还有两个人,你现在告诉我,你能看清楚他们身上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61.唯一的选择 察觉到卧室里除了唐渊外还有两个人,李莉达更加惊慌,喊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唐渊保持着平稳的语速,淡淡地说道:“先回答我的问题,他们身上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李莉达想都没想,说道:“这我怎么看得清!” “你确定看不清?” “看不清!乌漆嘛黑的,我又没戴眼镜。” “很好。”唐渊说道:“老郑,开灯。” 卧室的顶灯瞬间被打开,房间里顿时通亮。 “啊!”李莉达尖叫了一声,连忙拉起被窝捂住自己的胸口。 是的,她一丝不挂,习惯于裸睡。 强光让李莉达感到很刺眼,她别过头适应了一会灯光,这才朝唐渊他们望去。唐渊和孟婆她都见过,但长相猥琐的盗王郑让她心里不安。尤其是盗王郑的一双眼珠子在她的锁骨上不停的打转,让她的心情极为紧张。 李莉达说道:“你们闯进我的住宅是违法的,我要报警!” 唐渊说道:“你想报警我不会阻止你,但你要想清楚,警察真的来了,对你有没有好处。” “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李行长,你做了什么难道自己心里没数吗?” “如果我真的做了违法的事,那你拿出证据抓我就是!” “我真要抓你,就会和贝警官一起来了。我选择这个时候来找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个真正的恶人,你只是帮着某些人隐瞒了一些事。” “我没隐瞒什么。”李莉达别过头。 唐渊笑了笑,朝李莉达走去,在她的床上坐下。 李莉达向后缩了缩,说道:“你要问我事情可以,但能不能先出去让我穿衣服?” “不能。”唐渊果断的拒绝,用极为认真的口吻说道:“我觉得就这个样子,你会更加坦诚一些。” 李莉达幽怨的看了唐渊一眼,说道:“唐教授,没想到你也这么下流。” “我从没标榜过自己有多么高尚。要想在迷雾中和坭坑里找出真相,我身上肯定不会太干净。” “你究竟想问我什么?” 唐渊伸出手,朝站在门边的孟婆和盗王郑指去,说道:“你看,从你这里到门口的距离,是不是和你在别墅时看见欧阳大师的距离差不多?在刚才没有开灯的情况下,连光线的明暗度也基本相同。可是在别墅的时候,你看清楚了凶手的衣服,刚才却无法看清楚他们的衣服颜色。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李莉达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现在没有戴眼镜!” “你的意思是,在别墅的时候,你戴了眼镜。” “当然啊,那个时候我还没睡啊!” “你说谎!”唐渊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只隐形眼镜。 李莉达的神色顿时变得无比慌张。 唐渊将李莉达的神色尽收眼底,说道:“这个是我们在别墅的楼梯上发现的,已经过了检验,能证明是你的眼镜。你能向我解释,你的眼镜为什么会掉在地上吗?” “因为,因为……” “我来替你说。”唐渊将眼镜放回兜里,说道:“你亲眼目睹了欧阳大师被杀害的过程,但是你被凶手发现。凶手为了制住你,让你先冷静下来,必然和你有过一段拉扯。我记得当时你坐在楼梯上的时候,你的头发蓬乱,衣服也有被拉扯过的痕迹。你的眼镜,就是在拉扯时被扯掉的。可是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凶手达成了一致,替他隐瞒真相,并顺着老莫的话,将欧阳大师的死归咎于鬼杀人。等到一夜过去,警察到来后,你再反咬一口,将这件事嫁祸给了胡璇。” 唐渊凑近李莉达,紧紧地看着李莉达的眼睛,这时的李莉达却已不敢再看唐渊的脸。 “告诉我,杀死欧阳大师的凶手是谁。我知道,那个人当时就在别墅里。” “我……我不知道。” “是施海,还是岳随?是青舟,还是鞠倩倩?还是……这本来就是你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场谋杀?” “不!”李莉达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就凭我现在掌握的线索,你再替凶手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要你说出来,是给你一个作证的机会。如果真相是被我查出来的,那你就是这场凶杀案的同谋。你知道这会为你带来什么吗?会为你丈夫的前途带来怎样的影响吗?” 唐渊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轻声道:“李行长,我知道你不容易。你表面上风流成性,但这并不是你的本性,你是被这生活一步步逼成这个样子的。在别墅的时候勾引王亿之,不是你的本意吧?你丈夫为了政绩,不择手段,利用你的美色为他达成了一个又一个协议。而你,也希望他能越爬越高,因为他这种身份的人不可能会和你离婚,你永远都是高官太太。你的婚姻已经变得肮脏,你和你丈夫已是利益结合体,但你还年轻,你还需要男人。像张白那样的,你完全无法抗拒……” 在唐渊说这段话的时候,李莉达已是泪流满面,她惊讶的看着唐渊,颤抖着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说过了,我若是没有铁证,不会来找你。”唐渊拿出手机,本想给李莉达看点什么,但却还是忍住,说道:“张白都告诉我了。而且,我还逼着找他要了一些东西。如果这些东西曝光了,你将荣誉扫地,而你丈夫头上将顶着一顶大绿帽子。” 李莉达咬着牙,恨恨的说道:“这样太卑鄙了!” “为了给那些枉死的人讨回公道,再卑鄙的事我都做得出来。但,我真的不想那样做。” 李莉达竟松开捂住被窝的手,双手抱住脑袋,任由那被窝往下滑落一些。此时的她,已经接近崩溃。 唐渊轻声道:“说出真相吧!你将从同谋变成证人,得到最轻的审判。而我也会把手机里的东西彻底删干净,并且遗忘掉你那可怜的境遇。我逼着你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只有这样的选择才能救你。” 李莉达将头埋在膝盖间,身体不停的抽泣。她哭的很伤心。此时她胴体一丝不挂,灵魂深处的那些迷障也都散开,露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这一刻,她的身体没有秘密,她的灵魂也不再有秘密。 良久后,她抬起头,声音颤抖着说道:“杀死欧阳大师的……是岳随。” 62.我们都是凡人 这是一个既让唐渊感到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答案。 唐渊站起来,却没让李莉达继续说下去,而是走到门边,拍了拍盗王郑的胳膊。 “穿好衣服后出来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孟婆没有跟着出来,在卧室里陪着李莉达穿衣。唐渊站在窗前,凝视着外面无尽的夜色。这未央的一夜对他来说是漫长的,看望爷爷,去地下赌场,在医院治疗,又来到这里,直到李莉达亲口对他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他才感到如释重负。 但这样的真相,却让他感到了莫名的惆怅。 不知从何时起,冥冥中的指引就已让他对那个人产生怀疑,但那些始终萦绕在那个人周身的迷雾,却只让他看见了一片浑浊。这半年来,他协助贝薇薇破案数起,从没有哪一次出现过这样的感觉。 所以,与其说是在给李莉达头脑清醒的时间,其实是他想让自己静一静。 “每一个迈向死亡的生命,都在热烈的生长。”他点燃一支烟,静静地闭上眼睛,脑海里思绪万千。 李莉达穿好睡衣出来后,几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想必在唐渊和盗王郑出去后,在房间里又哭了一会。 孟婆一脸冷峻的看着她,眼中没有女人之间的那种同情。 “那晚我走到楼梯口时,看见岳随站在欧阳大师的身后,将欧阳大师推了下去。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岳随发现了我。他捂住我的嘴,将我往楼下拽去。我当时已是六神无主,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尤其是当我被拽到楼梯中间,看见了已经倒在地上的欧阳大师,我更是害怕的要命!但岳随并没有伤害我,而是依然捂住我的嘴,在耳边对我说,他不想害人,不想害我,也不想对欧阳大师这样。但他有他的苦衷,是逼不得已才这样的。他说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就可以放了我。还说我千万不要骗他,不然的话,只要他出了什么事,就会有一些关于我的东西被传到网上。我开始以为他是吓我,但他马上说出了几个男人的名字,我这才知道他手上有我的把柄。于是我只有配合他。” 唐渊问道:“他要你怎样做?” “她要我先假装晕倒,等十五分钟以后再装出看见了欧阳大师遇害的样子。等到你们都下来后,再按照他教我的那样去说。” 唐渊说道:“他需要时间去毁灭证据,也要打个时间差证明自己不在场。青舟**鞠倩倩的时候,他几乎是和我与贝薇薇同时赶到的。欧阳大师在楼下出事,自然都没有谁怀疑他。那陷害胡璇也是他要你做的?” 李莉达点点头。 唐渊皱起眉头。晚上在爷爷的院子里,他和贝薇薇分析案情,因为岳随的目标是曾鸣和王亿之,胡璇利用灵异手段害死孙优和王太太是为了伪造曾鸣和王亿之的死因。这样分析的话,岳随和胡璇应该是一伙的。当时唐渊甚至怀疑岳随也是幽冥社的一员。可根据李莉达的供词,岳随却要陷害胡璇,这便推翻了他们的设想。岳随和胡璇,恐怕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唐渊问道:“你有能证明你说的这些都是真实的证据吗?” “证据……没有。”李莉达使劲摆头,说道:“但我没有说谎,这一次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你没说谎。但如果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全部依靠你来作证的话,岳随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你的那些东西全部公布出来呢?” 李莉达的脸色顿时惨白,喃喃道:“最好是能不要我出面……” 唐渊疑问道:“他为什么会有你的那些证据?还是说,他手中掌握的是你们两个的……” “没有!我和他没那种关系!” 唐渊盯着李莉达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李行长,现在你不能再对我有一丝隐瞒了。或许你只是隐瞒了一个小细节,但却可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唐渊脑海里浮现出岳随的样子,说道:“像他那样的男人,对你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吧?” 李莉达的神情变得严肃,看上去真不像是在说谎:“他长得的确很帅,但是……但是他不喜欢女人啊!” 唐渊一愣,想起了张白也说过同样的话,疑问道:“难道他真是同性恋?” “这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他不喜欢女人。像他那样的,身边应该被女人围得团团转才对,可你看见过有女人跟着他?” “那他为什么会有那些能够威胁到你的东西呢?” “这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各有各的办法吧,你的手机里不是也有了?” “我马上彻底删除干净。”唐渊拿出手机,又说道:“会不会他真是唬你的?” “应该不会,他说的很准确,也很肯定。”李莉达皱着眉头回忆。 唐渊仰靠在沙发上,陷入沉思。之后又问了李莉达一些细节,三人便离开了。唐渊实现了对盗王郑的承诺,这一次没有抓他,但是警告他不要帮幽冥社做坏事。盗王郑一副接受了教诲的样子,走之前贪婪的看了孟婆几眼。 两人来到警局前的时候,天已亮,空中有细蒙蒙的小雨落下。 一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两个人,一个身着警服戴着警帽,一个身着白色毛领的黑色大衣。 唐渊和孟婆停下脚步,任由这极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打湿发梢。 贝薇薇朝唐渊望去,摇了摇头,眼神很失落。 唐渊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 “唐教授,看来辛苦了一夜。”胡璇冷傲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 唐渊站在雨中说道:“也让你辛苦了。” “我没关系。只要能证明我的清白,花这点时间是值得的。” 顿了一下,唐渊忽然说道:“你真的清白吗?” 胡璇又笑了:“你说呢?如果你铁证如山,恐怕我就看不到这场雨了吧?” “能走出这里算不了什么。”看着已走近自己的胡璇,唐渊微微眯起了眼睛,说道:“可是能走出良心的谴责,一辈子疯狂的活着么?” 胡璇冷笑一声,没有搭话,从唐渊身边走过。忽然的,她停了下来,朝唐渊身边的孟婆望去。 “要追溯到百年以前,我们两家的关系还很亲密,只可惜我们没能成为朋友。” 两位容貌怡人的可人儿在雨中相视,乍一看,胡璇的长相要惊艳得多。但对于唐渊和贝薇薇这种对她们都已相熟的人来说,无论怎样看,孟婆的五官都要更加自然,越看越觉得那是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美。 孟婆淡淡地说道:“我有朋友。” 胡璇摇头道:“你不该和凡人为伍。” 孟婆说道:“时代在变,我们都是凡人。” “不。你已经忘记了你家族的荣耀。既然我们成为不了朋友,那或许会有一天,我们将以对手的身份再次相见。” “我期待那一天。” “你看得懂我的阵法,但那毫无意义,这些都做不了证据。想要击倒我,只能用家族赋予你的方式。” 胡璇嘲讽的看了唐渊一眼,继续向前走去。走出几步后,她又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唐教授,我相信折腾了一夜,你还是有收获的。我不知道你现在最怀疑的人是谁,但我可以给你一点线索。” “你们总是只关心女人是否整容,但难道你没有发觉,岳随的五官很假吗?”说完这句话,胡璇嘴角向上一扬,在雨中渐渐行去。 63.他为人怎样? “既然李莉达都指证岳随了,那我们快去抓他!” “现在凭什么抓他?就凭李莉达的供词,像抓胡璇一样,然后因为没有证据又让他走掉?” “或许他和胡璇不同呢?唐队你要了解他一些,或许能让他自己暴露!” “你太小看我们的‘岳先生’了。尽管他的手法不算高明,甚至很粗暴,但他的心理素质,远非常人可比。” 唐渊在岳先生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摆了摆手,不愿再和贝薇薇争论,说道:“再等等,现在时机没到,别打草惊蛇。” “现在媒体已经闹得很凶了!”贝薇薇嘟起嘴,双手抱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唐渊扬了扬脖子,这的确是个很麻烦的事情。欧阳饱食和王亿之都是对社会有极大影响力的人,王亿之这边还好说,欧阳饱食的那桩案子,省里面已经打算派人下来了,市局正在与他们斡旋。 贝薇薇说道:“再不快些结案,等到更多的人插手,只会越来越糟。” 唐渊将手放在贝薇薇肩上,宽慰道:“我知道你压力大,省里和媒体也都在拿你的年纪说事,但我们要相信秦局,他会挡在你前面的。” “我只是一想到胡璇那天走出警局的样子就来气!”贝薇薇在桌面上狠狠的锤了一下。 唐渊拍了拍贝薇薇的肩,微笑道:“发脾气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端起咖啡,在贝薇薇旁边坐下,朝对面正在笔记本上打字的顾青望去:“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顾青将脑袋从屏幕后探出来,说道:“岳随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舞蹈学校里,最近也没有出席什么活动。” “从别墅回来后,他有没有见一些值得关注的人?” “没有。从学校出来,他一般都是逛超市和进书店,都是一个人。就有那么一次,是和蒋才一起。但我想那是因为他要送蒋才出去,所以才陪蒋才一起购物吧。” “送蒋才出去?” “嗯,蒋才两天前去英国了。” “蒋才……”唐渊手指在桌面上抖动,问道:“蒋才的资料可疑吗?” “他从小在英国长大,也在那边读书,在国内待的时间很少,没查出什么疑点。” 唐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单手托腮,皱起眉头。 当初第一次见到岳随的时候,顾青发现了蒋才是英伦青斯普朗的一员,随后借用他的黑客技术调查孙优的案子。从那之后,和他便没有交际。再一次看见他,是在岛山别墅的时候。那一天,岳随没有把他留下来,只说是电脑突然坏了让他来修…… 不对! 当时那种情况,社会名流的聚会,一台电脑坏了有那么重要吗? 岳随当时让蒋才去别墅是为了什么? 可无论是为了什么,却可以说明一点,岳随和蒋才的关系不一般。就算真的是修电脑,岛山别墅离市区那么远,蒋才说到就到了?这得是什么交情? 这样的交情,蒋才为岳随办点私事也是很正常的…… 唐渊忽然一愣,说道:“我想我知道岳随为什么会有李莉达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了。” 顾青脑袋转得快,连忙说道:“你怀疑是蒋才帮岳随窃取的?” “他们很有可能是同谋!还记得孙优和王太太发出来的定时邮件吗?” “如果说岳随毒杀了曾鸣和王亿之,蒋才利用定时邮件让我们以为凶手是孙优和王太太,帮助岳随脱罪,这我可以理解。可是,胡璇为什么要害死孙优和王太太,也帮助岳随呢?”贝薇薇将警帽脱下放在桌上,皱着眉头说道:“岳随在别墅陷害胡璇。胡璇离开时给我们提供的线索,也是在把脏水泼向岳随,他们在互相攻击,根本就不是一路的,又怎么会合作?” 唐渊说道:“我记得在别墅的时候,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很不错。所以不能排除他们之前是合作的关系,后来却因为发生了什么而倒戈相向。” “我有一个想法。”贝薇薇抿了抿嘴。 “你说。” 贝薇薇眨了眨眼睛,说道:“会不会我们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孙优,曾鸣,王亿之夫妇,欧阳大师,这五个人都是岳随所杀,原本就和胡璇没有关系?” 唐渊疑问:“你不相信孟婆的判断?” 贝薇薇说道:“孟婆只说电梯里有阵法,是通灵师所为,但搞不好岳随自己就是个通灵师呢?” “我也有这样考虑过,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胡璇,但从胡璇走出警局的那一刻起,我便坚信孙优和王太太的死一定与胡璇有关。” 唐渊盯着房间的角落,眼中仿佛跳动着幽幽的光:“胡璇说的那番话,和她表现出的姿态,已经是承认了。” 贝薇薇无法质疑,想起胡璇当时的样子,甚至像是在示威。 “该死!”贝薇薇紧紧捏着拳头,说道:“真想知道他们脑子里想的什么!” “现在我们最需要知道的,就是岳随的杀人动机。”唐渊伸出两根手指虚握着比划,说道:“只要能知道他为什么杀人,这件事情或许远没有我们想的复杂。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都已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点,但那根能把它们串起来的线却还是约隐约现。” 唐渊用自语似的口吻说道:“这根线……到底是什么呢?岳随的孩子也遭遇了不测,会不会他早已经找到了加害他孩子的那些人呢?” “唐老师!” 顾青的声音有些兴奋,忽然说道:“我在找王亿之家里的保姆调查情况的时候,那保姆给了我一个电话,说王太太这几个月和这个电话联系的很频繁。我原以为可能会是王太太的情夫,但电话却停机了。于是我通过电话加了他的微信号。这几天没有任何反应,但他上午通过我的好友请求了,我们一直在聊。” 贝薇薇说道:“这种线索怎么不早说!” 顾青说道:“我不能确定是不是重要的线索,担心说出来干扰了你们的注意力。” “顾青做的没错。”唐渊连忙问道:“那现在是不是问出什么了?” “那个人说他是王太太的心理医生,这段时间刚好出国了。他说,王太太在一个月前就有自杀的情况。这个线索……重要吗?” “一个月前……”唐渊默默的念着,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 贝薇薇和顾青都知道,这个时候的他正是在做努力思考的时候,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这也就是说,孙优和王太太的自杀都是在前,而曾鸣和王亿之的被杀在后……” 唐渊的眼睛微微一扩,然后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似乎明白了。” 他身体向后一扬,话题忽然从这个线索上跳出去,说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现在抛开岳随已经被我们定性为杀人犯的身份,就单单说他这个人,你们觉得他为人怎样?” 64.破雾 教完下午最后一节课,在女学生的热情告别声中,岳随离开了教室,在校长办公室和郑琪聊了一会儿天,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半年前,这里还是赵水月的地方,尽管在岳随来之前,郑琪也找了一些顶班的老师,但都没让他们进入这里。后来岳随来了,也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意对这里重新布置,和郑琪一样,给予了赵水月极大的尊重,尽管她的人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水月这个孩子啊,为学校倾注了所有的心血。虽然在远远去世之后,她曾心灰意冷,但她和学校的感情是割舍不掉的,因为水月舞蹈学校也是她的孩子啊!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 想起刚才和郑琪聊天时对方说的话,岳随的眼神变得很忧郁。他挺起脊背,把手反在腰后揉了揉腰,然后打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相框。 镶嵌在相框里的照片是唐渊和赵水月夫妇的合影,他刚来到这间办公室的时候,这张合影就放在办公桌上。他仔细的看着相片中的两个人,两人都是休闲的便装,虽然只有上半身,却能从背景中看出是在一个热闹的地方。那天阳光也很灿烂,两人脸上和肩上都有金黄色的光影。 岳随将食指放在相片上,先是抚摸着唐渊的脸,然后落在赵水月的脸上。他的神情有些悲伤,眼神却又充满温柔。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将相框放进抽屉,将抽屉重重的往里一推。 办公室里有白兰地,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仰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天色渐渐灰沉,时间仿佛正以细数的方式流逝,岳随觉得意识有些模糊,就这样在沙发上睡了下去。 他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疯狂的追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背影很模糊,但能看见大概的轮廓,算不上高大威猛,却也不至于矮小。他追着追着,忽然发现身后有一个人在追着自己,同样是很模糊的身影,但却能看出是一个矮小的轮廓,就像是一个小孩。三人就这样你追我赶,越来越接近,越来越靠近,忽然间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的世界颠倒了,他追的人变成了孩子,而那个追自己的人却成为了他开始正在追的人! 他的世界开始振动起来,梦境里的一切都化成了零星的碎片。 岳随忽的醒来,发现是手机在振动。 一条短信。 岳随抬起手,揉了揉三叉神经,顺手将短信打开。 “岳先生,你的目的并不单纯,或许我们都被你骗了。你打乱了我在柳州市的布局,却又在混乱中自乱阵脚。或许你是为我而来,但我觉得你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强大。我会给你机会。” 岳随眼中闪过愤怒的神色,冷冷一笑,将杯中还剩下的一点白兰地喝光。手机上的时间告诉他其实刚才并没有睡多久。他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相册,第一张照片便是他与欧阳饱食的合影。两人并肩挽着站在一起,身后是一张长方形的壁画,这张照片正是不久前在岛山别墅照的。岳随怔怔的望着照片出神,脑海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迸射出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 似乎是看的久了,岳随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脸色也很难看,这大冷的天,办公室并没有开暖气,但他的额头上却冒出了汗珠。他咬着下嘴唇,一丝丝鲜血从他白皙的牙齿下渗出来。他将手机放下,忽然双手抓住头发,仰头嘶吼。 “呼!呼——”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硕大的泪珠从他眼中滴落。 夜已黑,他离开了水月舞蹈学院,来到了临江路。临江路靠市区的一侧是鳞次栉比的小区。莽莽的夜色中,临江公馆像一尊卧倒的大佛。 …… …… 唐渊这两天都没有主动和贝薇薇联系,接到顾青的电话也以学校和咨询室的事务繁忙推脱,却是为了抛开所有人单独行动。 他还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但脑海里总是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为了证实那些念头的真假,他逼迫着自己去一些看似和查案无关的地方。 水月舞蹈学校对面的书店,柳前月下清吧,江边的夜宵摊,步行街的咖啡馆,还有以前他一家三口常去的超市…… 案件进行到现在,除了胡璇暂且不论,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岳随。哪怕依然证据不足,但警方已经完全有理由先将岳随拘捕,贝薇薇也的确想这样做,但唐渊却不同意。 他已经猜到了岳随的动机,但他却更加怀疑岳随的身份。 张白说岳随像那个…… 李莉达说岳随是同性恋…… 胡璇甚至说岳随的容貌是假的! 尽管胡璇也是嫌疑人,她的话存在着误导的动机,但偏偏唐渊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并觉得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指引! 胡璇是业界公认的美容整形专业者,她在专业上的眼光无可厚非。顺着胡璇的指引,让唐渊忽然想到了很多事。 在和岳随的相处与对话中,那些令他感到困惑的事情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又如潮汐一般此起彼伏。可无论潮来潮去,都无法在心里确定一个最终的答案。 这种感觉让唐渊很纠结、很苦恼,明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洞悉了整个案件的手法,却因为他所认定的那个凶手还隐藏在迷雾中,没有真正看清楚他的脸,就无法对案件给出一个敢于公之于众的答案。 他借助了曾经的下属在外地的关系调查岳随,依然对他的过去一无所获,但冥冥中的念头驱使着他,让他又去调查了自己的前妻赵水月。岳随和赵水月是好朋友,而且欧阳大师和岳随相交就是赵水月介绍的。 他还在书店买了一本书,那是他和岳随那晚约在清吧见面的时候,岳随当时看的书—— 东野圭吾的《单恋》。 唐渊花了半天时间将这本书看完,在阅读的过程中,他没有起过一次身,也没有喝水,就像是陷入到了那些文字当中。 当这本书被他放下合拢时,他的脸上已是充满了惊愕。 浪花拍打海岸,一道惊雷在海面上炸开。 65.真相只有一个(一) 夜晚看不见临江公馆的绿化,但却可以听见隐藏在黑暗中的虫鸣。岳随微微低着头,沿着鹅卵石小道走到某一栋前停下。他对这里很熟悉,一路保持着匀速走着,没有走多余的路,也没有向四周张望。他乘电梯上楼,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防盗门。 客厅里是黑的,他将门关好,觉得房间里有股淡淡的烟味,准备伸手去开灯。 可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开关,客厅里便传来一阵光亮。那光芒来自客厅深处,从微弱到明亮,就像一轮冉冉升起的小太阳。 沙发旁有一架仿制的留声机,旁边是落地灯。 光芒正是由此发出。 沙发上,唐渊翘着二郎腿,正抽着烟。 目光穿透烟雾,岳随看见了唐渊的脸,他微微一愣,但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 唐渊微笑着朝他望去,声音竟有些温柔:“我知道你会来的。” 岳随很自然的朝唐渊走过去,在沙发尾部的一端坐下,侧着身子。 “不好意思,闯进了你的房子。” “你用钥匙打开的,那就不能说是闯。” “我知道,我再不来,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唐渊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我猜到了会是你做的,但还是很意外是你做的。” 这是一句矛盾的话,但岳随却听得很明白,点头道:“我的手法并不高明。我知道瞒不过你。” “这个地方很安全,也不用担心说些什么会被录音。”唐渊说了句跳跃式的话。 岳随轻轻摇头,和往常比起来,他的声音还是十分粗犷,但今天却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想刻意的让声音变得柔和一些。 “到了这一步,都无所谓了。” 唐渊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自首?”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三条人命了,你还觉得不够吗?” “这不是够不够的问题,是我还有能力做多少事的问题。” 唐渊叹道:“你的手不该沾染如此多的血。”短短的几句话,却是唐渊第二次叹息。 岳随朝唐渊望去,说道:“尽管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但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肯定是我做的?” 唐渊说道:“这件事……就算我原本怀疑到你头上,但也不能肯定就是你做的。只是你没有算到,爷爷会和欧阳大师认识,而且关系还很密切。欧阳大师给爷爷送了两盆盆栽,一盆一品桃红,一盆燕子掌。” “所以你知道了欧阳大师的研究。” “对,一品桃红的花粉被人体长期摄入后也没什么,但一旦和燕子掌的内额液体相遇,就会产生剧毒。知道了这个,又看见了曾鸣办公室里的一品桃红,那所谓的曼曲罗香就成为了一个笑话。” “看来我猜的没错。”岳随笑了笑,说道:“曾鸣和孙优的案子你们是故意结案,你早就知道曾鸣是怎么死的。” “但很可惜,欧阳大师的研究还没有发表,我也没有证据。一想到这里我就很后悔,如果能早点控制住你,就不会让王亿之夫妇与欧阳大师丢掉性命。” 岳随摇摇头,说道:“你保不住王太太的。” “我知道。孙优和王太太是被胡璇害死的,你毒杀曾鸣和王亿之,其实是为了给孙优和王太太复仇。” “你难道现在有我毒杀曾鸣的证据?” 唐渊侧过身,正对着岳随,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想让曾鸣死,但并不一定是你亲手杀他。我如果没有猜错,曾鸣是被蒋才毒杀的。” 岳随眼中闪过一道忧郁,说道:“蒋才是个好孩子。” “他已经出国了,我相信你已经做了手脚,将他从这件事情里摘了出去。”唐渊说出了岳随的安排。 “至于王亿之……”唐渊继续说道:“在别墅的那天晚上,一楼所有洗手间里的手纸都被你做了手脚,那里面都有燕子掌的液体成份。王亿之中毒后,你将其它洗手间里的手纸全部撤走,但案发现场的手纸,你没办法销毁。可你没有想到,欧阳大师居然敏锐到能第一时间发现手纸的不对劲,并且将他的疑惑告诉我。” “是的,我也没料到你们认识。” “我和他不认识,但爷爷给他打过招呼,知道我要见他。所以那天的抽签,我抽到了最后一个,也是你做的手脚吧?因为你根本就不希望我和欧阳大师有单独见面的时间。” 岳随点点头。 “可是你没有料到,欧阳大师会主动要先见我,而且凭我和他的关系,我可以省掉很多客套,问他一些我想知道的事。那天他告诉我,他和你认识是通过赵水月介绍的。通过这件事,我就知道你对我隐瞒了太多。隐瞒即隐情,那时我便对你不再信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大师,他可以不死的。” 唐渊冷笑起来,突然提高声音说道:“因为我至少相信你是一个有底线的人!你和欧阳大师的关系那样亲密,他待你就如同子侄一般,怎会想到你居然杀了他!” 岳随垂下头,像噎住一般,不再言语。 唐渊说道:“正因为这样,大师遇害后,我还在设想着其他的可能性,还在想着大师会不会真是被胡璇所害。可当孟婆告诉了我胡璇的身份,我就知道,我的这种设想破灭了。胡璇是通灵师,大师是个心志坚定的人,胡璇的灵异手法伤不了大师。就算当时我认为你们是一伙的,那杀死大师的人也肯定是你。” “我不想杀他,真不想杀他……”岳随声音变得哽咽。 唐渊深呼口气,又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说道:“你为了替孙优报复毒杀曾鸣,为了王太太的不公毒杀王亿之,你在黑暗中伸张着你的正义。可是你杀了欧阳大师,杀了一个视你如亲人的老人,却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我想同情你,可这样的你,叫我怎样去同情?” 岳随的眼中终于留下泪水,可目光充满了愤怒:“我不想这么早就接受审判,我要多杀他们一点,多杀他们一些!” 唐渊重重的闭上了眼睛,睁开后猛地抽了一口烟,神情复杂的朝岳随望去:“我知道你恨幽冥社,我也恨,可你这样做,是让自己万劫不复啊!水月!” 66.真相只有一个(二) “水月!” 房间里响起的这声呼唤,是从唐渊的嘴中发出来的。但当这声呼唤传进唐渊的耳朵里时,他却和岳随一样都呆住。 唐渊想忍住,想让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再深深地拥抱自己以前的妻子,但他还是没能忍住。水月这两个字就像一个在他肚子里孕育成长已久的怪物,在看到难以抗拒的食物后,终于将手从唐渊的口中伸出来。 “你……在说些什么?”岳随痴痴的说着,想反驳,却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耷拉下头。 唐渊什么都不再说,向左侧过身子,向仿制留声机伸出手。 房间中响起了空灵的旋律—— 久石让的《天空之城》。 悠扬、空灵、伤感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荡,唐渊依然没有说话,岳随却已是泪流满脸,竟像个女子般捂着脸哭泣。 “这是远远最喜欢的曲子。”唐渊伸出手,手指虚点着,就像是他的面前有一架钢琴,他在弹奏着这首曲子的旋律。他僵硬的切换着每一个不同的表情,就像一个提线木偶。 “远远,我的远远……”岳随扑倒在沙发上,肩膀剧烈的抖动。 唐渊沉默着,看着他哭。 良久后,岳随伏在沙发上抬起头,抬到视线能够看见唐渊的脸。 “是,我是赵水月……” “嘶——”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听见她亲口说出来,唐渊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扬起脖子闭上眼睛,然后像发怒了一般用力的捶打眼前的茶几。那家无形的钢琴被摧毁,剩下的是无尽的压抑。 “靠!我靠!”唐渊突然朝赵水月扑过去,弯下腰,抓住赵水月的胳膊,狠狠的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岳随,随岳,水月,该死,我早该想到!” 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卸下了几乎已镶嵌进皮肉的面具,赵水月的灵魂仿佛挣脱枷锁,向唐渊诡异的笑着:“以前我依靠你,你却让我失去了远远。后来我依靠思考,想和他度过余生,但你却抓了他,还让我知道了他居然是加害远远的帮凶!你们一个可恨,一个可怕,你们曾是让我依靠的男人,却没有一个靠得住!” 赵水月的目光变得凶恶起来,伸出手抓住唐渊的脖子,低喝道:“你查到了幽冥社,查到了远远的死因,可依然不敢去放手一搏。这半年来,你做了什么?你只顾陪着那个小丫头破案!你忘了远远吗?忘了吗!我不像你,一天不能为远远报复,我便一天都无法原谅自己!你选择了过上正常的人生,那就由我来下地狱!” 赵水月的手很用力,唐渊的脖子表面已经渗出血,但他没有把赵水月的手扒开,看着赵水月的眼睛说道:“心中的恨要宣泄,不能埋藏心底,不然不是亏自己,而是对所爱之人的不忠……在别墅的那个晚上,你对我说这句话,让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恨意。我现在明白了,你一直在恨我。” “我恨你,我当然要恨你。”赵水月忽然癫狂的笑了起来:“因为你是远远的父亲啊!” 唐渊紧紧的闭上眼睛,两行泪水终于从他眼角滑落,他红着眼,双手捧住赵水月的脸,声音变得温柔:“你恨我,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啊!你这样……就算远远活过来,她还能认得出你吗?” “人死不能复生。我不乞求那样的奇迹,我只要那些该死的人付出代价!” “可你知道真正害死远远的凶手是谁吗?你只知道幽冥社,却也不知道幽冥社究竟是个怎样的组织,究竟有多少人,你杀的光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能杀一个是一个。”赵水月的言语里透着坚定。 “所以你……不惜整容,不惜变性……”唐渊将手落下,朝赵水月的胸口摸去。 赵水月松开抓住唐渊脖子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件件的脱掉上衣。 当她上身赤裸的站在唐渊面前的时候,唐渊的视线已被汹涌的泪水所淹没。 赵水月的胸口平坦,有着两块骇人的伤疤。 赵水月问道:“还要看下面吗?” 她去解裤子。 唐渊连忙举起手,别过脸去,不忍她再脱下去。 他受不了那样的刺激,也不想再追究她身体的真相。 在他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里,眼前这个女人一直是他心目中最美好的一切,她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温柔,她的声音甜美,舞姿优雅高贵,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她在唐渊心中的位置。 当她生下了远远,唐渊对远远的溺爱,又何尝不是因为远远是她美丽生命的延续? 而现在,她却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赵水月将手从裤子旁拿开,指着自己的嘴唇,说道:“在改变面容之前,我自己弄坏了嗓子。你知道我是怎样做的吗?我将火钳放在燃气灶上烧,烧红后往喉咙里捅。一开始我觉得很痛,但当我发不出声音后,我甚至将用火钳自己把喉咙捅穿。那样我可能会死去,那样我就不会再痛苦。可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我就看见远远在对我笑……” 听着赵水月的自述,唐渊全身都抖动起来。他脑海里浮现起赵水月经历的一切,想起那被烧红的火钳,想起那自残的画面,他再也忍受不住,双膝跪倒在地上,伏倒在地面上放声痛哭起来。 “啊!啊啊,啊——” “幽冥社那些作恶的杂种都是畜生,而我也已经不再是个人。唐渊,当我迈出那一步后,你觉得我还有救吗?我还有选择吗?” “啊啊!”唐渊依然伏在地面上哭,一边哭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但谁说这不是你必须要承受的罪呢?” “我的罪,我可以承受。但我不愿你独自在黑暗中行走,也不愿意你向那些无辜的人露出獠牙。以罪制罪,水月,你选择的这条路是死路啊!” 67.真相只有一个(三) “我对不起大师。” 赵水月双臂环抱着自己,似乎感到冷,脑袋像风中树叶般摆动。 “大师对我情真意切,像你说的那样,把我当成亲子侄一样看待,我怎么忍心杀他?那天,我故意说了那样的话,要你们晚上不要去打扰大师,为的就是我自己去找大师。大师没有瞒我,说他知道了王亿之死亡的真相,如果把手纸拿给警方去化验,就能得到证据。大师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给了我解释的机会。我要大师和我一起去楼下,去王亿之的尸体旁,我把所有事情都说给他听。” 赵水月的目光从唐渊的脸颊旁掠过,望向了客厅窗户外的黑夜,她的声音充满惆怅。 “当时我是认真的,我想把一切都告诉大师。可就当大师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退却了。我不是害怕被审判,我只是一想到曾鸣和王亿之虽然死了,但站在他们身后的胡璇却还安然无恙,我就觉得不值!我不能这么快失去自由,我必须要让胡璇付出代价!于是我将大师推了下去。可我并不是要杀死大师,我只是想让大师受伤,为自己争取时间。但我没有想到,大师居然就这样死了。” 唐渊叹道:“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他抬起头,望着赵水月的下巴,继续说道:“当时你已经能肯定胡璇的身份了?” 赵水月说道:“这半年来,我改头换面,通过在英国获得的成就,混进了国内的上流圈。因为我知道,幽冥社是由社会上层人士构成的组织。通过我的调查,我知道一些人就是幽冥社的成员。我接近他们,探索他们背后的秘密,但却发现他们对幽冥社也是一无所知。幽冥社这个组织,成员与成员之间的隔绝冰冷到了极致。我无法更进一步的调查,却发现了他们正在做着邪恶的事。” “曾鸣和王亿之都是主动要求加入幽冥社的,胡璇给他们的入会任务是,要让他们必须纳投名状。曾鸣正在被孙优威胁,于是要害死孙优。王亿之的妻子正在和他闹分家产分公司,王亿之便要害死妻子。他们都找到了加害的目标。而实际上,孙优和王太太都是在胡璇的帮助下死掉的。和传闻中一样,幽冥社里有很多通灵师,而胡璇就是一个通灵师!与其说孙优和王太太是抑郁自杀,不如说是被胡璇用灵异手段吓死的!曾鸣和王亿之只是帮凶,胡璇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可是通灵师杀人,你拿不出证据。” “对!我是拿不出证据,但我根本就没有想着报警!警察如果能解决任何罪恶,又何须我自己去为远远讨公道!” “所以你就以罪制罪,自己动手审判他们?” “不需要审判,而是直接让他们付出代价。” 唐渊缓缓的站了起来,但身体却有些轻微的摇晃,似乎还没有从情绪的巨大冲击中彻底平复下来。 “胡璇杀人还没有证据,但你杀人却已是证据确凿。” “那又怎样,我知道,我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水月。”唐渊朝赵水月望去,轻轻唤道:“我们多年的夫妻。尽管你的外形和声音都变了,但难道就不怕我把你认出来?” 赵水月忽然笑了:“不怕,因为我知道你迟早都会认出来。” “你不和我握手,从来不离我太近,就是怕我察觉到吧?” “我的皮肤没换,我身上的气味没变,我不敢保证你是否真的忘记了自己的前妻。” “从没忘却。”唐渊笃定的说道。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赵水月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唐渊,你也该要有自己的新生活。半年前赵水月就已经死了,远远也不在了,你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就那个小警花,年轻有为,而且也喜欢你,挺好的。” “而我……”赵水月举起双手,交替的看着手掌,苦笑道:“已经成了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了。” “水月……” “你不用安慰我。从我选择走向这条路的时候,我就没有再把自己当人。我只是一朵为复仇而生的彼岸花。” 唐渊摇了摇头,沉声道:“因为复仇,衍生出了更多的仇恨与伤痛。你不但害了欧阳大师,还害了蒋才。在他眼里,你是他非常敬重的老师吧?” “唐渊,你知道的太少。”赵水月牵了牵嘴角,说道:“你与我是被幽冥社迫害的家庭,但这天底下,还有很多和我们一样,与幽冥社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我并不是蒋才的老师,我只是一个与他同路的同行人。我们有着一样的目标,携手做着一样的事。但他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必须要保护他。” 赵水月向唐渊垂下头,说道:“我不求你宽恕我,但我希望你能放过他。他是个好孩子,在柳州市做的一切,都是受我指使。而且我已经消除他遗留下的痕迹。只要你不逼他,他没有任何嫌疑。” 唐渊苦笑:“他已经撤到了英国,我还怎么逼他?” “谢谢。” “你就没有为自己想过?就没想过让我放过你?” “你会吗?”赵水月反问。 唐渊沉默,良久后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还为什么要求你?” “水月,你要知道,我不希望你再错下去。” “我会跟你走。”赵水月深吸口气,说道:“但不是现在。” 唐渊劝道:“收手吧,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赵水月说道:“我不奢望我能找到杀害远远的真凶,但我不能放过胡璇。”他拿出手机晃了晃,说道:“她已经给我发过信息,我要亲手抓住她。” “胡璇已经被我盯上了,我不会放过她的。你相信我,让我去抓她。” “我相信过你。如果我余生还很长的话,我会试着再相信你。但显然,我时间不多了。” 赵水月朝唐渊走去,用哀求的语气说道:“就再帮我这一次吧,事情因我而起,让我来解决。” 唐渊微仰起头,闭上眼睛。 赵水月继续向唐渊走去,微微一笑,说道:“无论你答不答应,在这间我们曾经的爱巢里,还可以最后的拥抱。” 赵水月扬起手,掌中藏着一把短刀。 唐渊愣在那里,微微皱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赵水月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红点。 唐渊惊愕的朝那红点望去,脑袋微微一偏,用余光瞥向窗外,连忙朝赵水月扑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低下头,把刀藏好,不要有大动作。” 68.消失的彼岸花 临江公馆的这间屋子,是唐渊当年和赵水月的婚房,也是远远在时一家三口的爱巢。后来远远出事,赵水月和唐渊离婚,唐渊便几乎没有在这里住过。这里有唐渊太多伤痛的回忆。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物件,每一张照片,都能唤起唐渊无尽的悲痛。 唐渊紧紧地将赵水月抱住,离得近了,感受到赵水月身上的气息,觉得赵水月以前不和他太接近的决定是明智的。唐渊经历的事情太多,有很多事他都会选择性遗忘,或者生物性遗忘,但一辈子难以遗忘的,就是赵水月的气息。 他是个相信爱情的人,而赵水月,就是他曾经的爱情。 他腾出一只手,拨通了一个号码,质问道:“贝薇薇,你监视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贝薇薇的声音:“唐队,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 唐渊厉声道:“这不是理由!你不该这样做!我和你一起办案,你怎么能对我做这样的事!” “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现在你们的狙击枪已经瞄准了我的后脑勺吧?我现在的处境够危险了吗?” “你快松开她,赵水月很危险!” “你窃听我?” 贝薇薇沉默。 “贝薇薇,你窃听我?” 赵水月忽然觉得唐渊的声音异常寒冷,比窗外的冷风还要冷。 “唐队,我……没办法。” 唐渊冷笑道:“厉害,越来越干练了。” 唐渊将嘴凑到赵水月耳边,轻声道:“把刀拿出来,躲在我身后,挟持我。” 赵水月明白了唐渊的意思,立马打掉他的电话,将他翻过身,用刀比在他的脖子上。 已经落在地上的电话里传来了贝薇薇的怒吼声:“赵水月,你不要乱来!” 客厅里的落地灯还在亮着,仿制留声机里的旋律还在房间里飘荡,赵水月将自己隐藏在唐渊身后,打开门走进电梯。 唐渊还没有确定贝薇薇的窃听设备是安装在他身上还是房子里,依然用很轻的声音说道:“你和我的车都不能用。去车库,开我以前的那张车。” 赵水月轻轻“嗯”了一声,等电梯到了后,他挟持着唐渊走了出去。 小区里已聚集了警察,唐渊判断着狙击手的方位,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赵水月的移动掩体,冲着人群前方的贝薇薇喊道:“不要开枪!” 贝薇薇重重的叹息,明知道唐渊是在演戏但也无能为力,气的跺脚,伸出手压了压,示意身后的同事们都放下枪。 赵水月上了车,深深的看了唐渊一眼,说了声“保重”,然后一脚踹在唐渊腿上,开车扬长而去。 唐渊作势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腿。 贝薇薇连忙跑过去,语气僵硬的询问道:“唐队,你受伤没有?” 唐渊向贝薇薇摆摆手,这时他听见顾青正在联络安排追击赵水月的车,连忙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薇薇,不要抓她!” 贝薇薇执拗的别过脸,说道:“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可她是罪犯。” “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唐渊厉声道:“要想抓住胡璇,就必须让她走!” 贝薇薇眉头紧锁,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站起来大声道:“顾青,让他们别追了,都回警局!” 贝薇薇将唐渊扶上了她的警车,唐渊点燃一支烟,还是大口的喘息。 “唐队,我知道你很难受。抱歉。” “你成熟了。”唐渊叹道:“而且很敏锐。为什么会想到监视我的?” “也不算是监视,就我跟着你而已。我发现赵水月也进了这里,才临时调他们过来的。”贝薇薇打开车子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递给唐渊。 《单恋》。 贝薇薇说道:“苏曼告诉我,你一口气将这本书看完。在形势紧张的这几天,你居然还有心情去看小说,我觉得奇怪,也买了一本。” “所以你就猜到了?” “我没你想得多。但我想起了胡璇在警局前对我们说的话,于是怀疑岳随是不是和变性有关。” “可是光凭这点,你不能就猜到岳随就是赵水月吧?” “我是不能,但我知道你猜到的东西肯定比我多。” “所以你就决定跟踪我?” “是的。” 唐渊吸了口烟,落寞的眼神中掠过一丝笑意,说道:“薇薇,不得不说,你越来越像个警长了。” “职业的责任和感情必须分开,这是你教我的。” “不,我从没和你说过这句话。” “你是没说过。”贝薇薇朝唐渊望去,脸上带着自责与坚定的双重表情,鼓足勇气说道:“但却是我从你身上学会的。当初如果你能分得开,也许远远就不会有事了。” 唐渊一愣,却没有发怒,只是闭上了眼睛。 贝薇薇叹道:“所以有的时候,身份最亲近或者最信任的人,也会因为某些事而隐瞒你。” 唐渊忽然说道:“若有一天,我也走上了水月这条路……” “你不会。”贝薇薇打断他,说道:“你有你的原则,不然你今天就不会和赵水月说出那些话了。” “就算你会。”贝薇薇又说道:“唐队,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当警察。如果有一天你也变成了罪恶的人,我会亲手抓住你。” 唐渊吸着烟,抬头往夜空中望了一眼,明月高悬。 他想起了身边的女人在某个月色皎洁的夜晚说过的一句话。 “良知和罪恶之间有一条路,是公道!” 他知道,公道二字是贝薇薇的信仰。哪怕他和贝薇薇的关系再进一步,只要他越过了贝薇薇的底线,贝薇薇也会将他绳之于法。 想到这里,唐渊对贝薇薇根本就提不起一点气来,他感叹道:“你是个合格的警察。” 贝薇薇调转方向盘,离开了警队队伍。 唐渊疑问道:“你去哪?” 贝薇薇说道:“既然已经不抓人了,那我也用不着加班了。” 车窗外灯火阑珊,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流光在黑色的马路上穿梭。 唐渊想,此时的赵水月应该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吧?外面冷风在吹,她那朵彼岸花,不知是否有归处。 “唐队,我自己你现在心里难受,我去陪你喝点。” “你可是从来都不喝酒的。” “今晚,我想喝。” 贝薇薇抬起下巴望着前方,嫣然一笑。 69.除夕夜 除夕夜。 柳州市的树梢上挂满了五光十色的彩灯,一些年代久远的私房大门外挂起了大红灯笼,临江路边的绿化台阶上贴上了新年贺词,城市一片欣欣向荣的喜庆景象。 家家户户都在吃着饺子,看着电视打着牌,哪怕是离城市稍稍偏远的地方,也会做一些喜庆的布置。这一切只为了两个字——团圆。 清水湖的中央岛山上,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别墅,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阴森。老莫为了让别墅的氛围和过年稍稍贴近,连续两天都去对岸的村镇上去购置物件。灯笼、对联、鞭炮,虽然简陋,但每年如此从未间断。他虽然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但他也需要团圆,尽管那些人都不在了。 将别墅布置好后,他去了一趟宋家老大的坟上给宋老大送亮,还陪这位阴阳两隔的主人喝了一杯。老莫年轻时不喝酒,做事稳妥,因此得到了宋老大的器重,成为宋家的得力干将。可多年的孤单岁月,也让他成为了一个嗜酒的老人。除了在坟前洒了点,他一个人将一瓶酒喝光,然后回到别墅。他还算有些酒量,虽然脚步有些轻重不一,但意识还保持着清晰。 老莫将门敞着,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给自己点燃一支烟。 目光透着烟雾望向四周,想起不久前的平安夜在别墅里发生的一些事,他便觉得有些恼火。 难道这里,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地方,真的变成了一座凶宅? 他朝洗手间望去,仿佛王亿之的尸体还睡在那里。他又朝楼梯望去,似乎看见了欧阳饱食还倒在血泊中。 不,他揉了揉那只只剩下眼白的眼睛,定睛朝楼梯望去,不是似乎,而是欧阳饱食真的倒在那里,身下的血液正向周围扩散。 他夹住烟的手开始颤抖,因为他分明闻到了血腥味。 在他惊愕的目光下,欧阳饱食的身体居然抽动起来。洗手间里忽然传来声音,一只肥手从门口伸了出来,然后是王亿之的脑袋,最后是王亿之那肥胖的身体。 王亿之竟从洗手间里爬了出来,并朝老莫望去。 老莫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中的烟掉落,顿时将沙发下的地毯烫出了一个洞。 王亿之的脸发青,没有一丝生气,分明就是个死人。 这时,欧阳饱食也翻过身,生前那精气十足的面容变得憔悴,满脸鲜血。他机械性的活动着脖子与肩膀,也朝老莫爬了过来。 “这……” 老莫想喊,却又不知道该喊些什么,这座岛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他喊,喊给谁听?难道喊给眼前这两个会爬行的死人? 这一刻,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但王亿之和欧阳饱食已经爬在了一起,只差几步就能触摸到阿莫的脚尖。 老莫的长相很吓人,他去村镇的时候,很多人都害怕看他。有些小孩已经对这个怪人很熟悉了,但依然不敢去看他的脸。而此时,这个吓人的人却也被吓住了。 老莫不敢想象被王亿之和欧阳饱食抓住会是怎样的后果,他连忙后退,转身向大门跑去。 还好,大门被他敞开着的。 可当他看清楚门外的情况后,他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大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女人面无表情,脸色就像洁净的白纸一样,毫无血色,一双黑瞳死死的盯着老莫。小男孩和女人的手牵着,用一种呆滞的目光看着老莫,两条血泪从眼角留下。 老莫脊背发凉,颤抖着喊道:“夫人,小少爷!” 老莫再也无力逃跑,他双膝跪倒,向门外的女人和孩子磕头,然后转过身,王亿之和欧阳饱食已经离他近在咫尺。 这时,他的目光掠过王亿之和欧阳饱食的头顶,被楼梯上的一个身影所吸引。 那是一个身着雪白呢子衣的女人,她正从楼梯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老莫仔细的朝她的脸望去,忽然觉得很眼熟,顿时想起这是来过别墅的那个女人—— 那天早上被警察抓走的胡璇! “你有罪吗?” 胡璇的声音在别墅里响起,向下走了一步,又说道:“你一定有罪吧?” 听见胡璇的话,老莫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连忙用手捂住头。 “因为你的疏忽,让最信任你的人死去,你这一生都在自责吧?” “自责有什么用?” “你也该死去,去下面照顾她们孤儿寡母……” 老莫双手抱头,弯下腰,将头埋在双膝前,大声的叫喊起来。 再次抬起头时,老莫的视线一片浑浊,仿佛真的瞎了一般,但他却又像喝醉酒了一样,嘴里说着糊话。 “我早该死了,当初我就应该烧死自己,是那场雨……” “对,我该死,我不能抛下她们母子。” “我要去照顾她们……” 老莫恍恍惚惚的站起来,在客厅里转悠,钻进了某个房间,出来时手中有了把斧头。他眼中的鬼魅似乎已消失不见,他走出门,在院子的竹林里砍着,将竹竿砍成一节一节,然后堆在了院子里。和二十多年前的那天一样,他要为自己搭建坟墓。 胡璇没有走出来,只是站在楼梯口,将左手搭在楼梯扶手上,静静的看着别墅大门。 大门外,老莫的身影来来回回,不停的忙碌,就像一个丢了魂的行尸走肉。 赵水月走进院子,老莫仿佛完全看不见她,依然看着竹子。 赵水月也没有喊他,走进了别墅,向胡璇走去。 胡璇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说道:“岳先生,你果然是一个不失约的人。” 赵水月问道:“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胡璇说道:“如果这些天你连警察的追捕都躲不掉,那你就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赵水月冷笑一声:“看来我现在已经通过了你的考验,但你还真是会选日子。” “怎么?你现在的处境,难道还会有人等着你回家吃饺子?”胡璇微仰起头,声音带着自信与笑意:“除夕之夜,我们恩怨了解。谁能胜出,谁就能跨出一步迈向新年。” 70.忽然间的雪 “你觉得,我们谁会胜利呢?” 胡璇的左手放在楼梯扶手上,虽然已在楼下,但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女王。 客厅的电视是关着的,竹子被砍伐的沙沙声传进来,赵水月和胡璇四目相对。 除夕夜,荒岛,别墅,丑陋的砍竹人,一个女人和一个不男不女的怪人,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显得极不违和,但偏偏这样的画面就出现了。 “我只知道,人做了恶事终会遭到报应。” 赵水月停下脚步,和胡璇保持着一段距离。 胡璇冷笑道:“难道你做的恶事少了?” 赵水月坦然说道:“我会有我的报应,而你也会有你的。” “但还轮不到你来审判我。” “我真不知道,你身后的组织究竟给了你怎样的信心,居然能让你藐视罪恶。” “我们有我们的信仰。” “信仰?你也配说这两个字?”赵水月目中射出微怒的光,喝道:“信仰就是让你草菅人命?仅仅只是收两个人入会,就要害死另外两个人?” “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复仇。” “对!我就是要让你偿命!曾鸣和王亿之已经遭到报应,现在该轮到你了!” “孙优年轻漂亮,和你很般配。但王太太……我没想到你和她也有关系。” “我没你那么龌蹉!” 赵水月捏紧拳头,朝胡璇跑去。 就在这时,胡璇张开右手,她手中拿着一个手电筒似的东西,忽然一阵光朝赵水月射去,刺的赵水月连忙用手捂住眼。 等到她再次睁开时,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她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更快的清醒过来,她渐渐的看见,胡璇已经走上了楼梯,竟在楼梯上坐下,并向楼梯上洒着黄色的粉末。 她不知道胡璇在干什么,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冲过去将胡璇制伏。 她抽出短刀。 然而她才刚刚迈开一步,突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回头望去,顿时脸色一变。 她看见了一张脸,一张肥胖、发青的脸。 王亿之! “你还我命,还我命来……” 赵水月没有被吓住,直接一刀朝王亿之的胸口捅去,王亿之的脸色更加狰狞。 “幻觉!这些都是幻觉!我不会害怕的!” 赵水月又觉得脚下一紧,她回过头望去,见自己的脚下已全是鲜血,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几乎眩晕,欧阳饱食的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脚,并一下下的往她身上爬上来,在她的衣服上染上了血手印。 “小岳,我错信你了……” “大师……”赵水月痛苦的喊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赵水月别过头,咬着牙,一刀朝欧阳饱食的后颈上捅了下去。 “大师,我对不起你!” 可无论是王亿之还是欧阳饱食,都像是捅不死的怪物一样,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将赵水月缠的更紧。 胡璇的声音传来:“岳先生,看你的身板跟个女人一样,就算你没有走进我的阵法,你以为靠一把刀就能打过我?” 赵水月的眼睛微微一扩,像是被胡璇的话所提醒,她没有回应胡璇,而是将短刀扔掉,竟从内衣带里掏出来一把枪,直接朝楼梯上开枪。 “砰!” 子弹并没有击中胡璇,但剧烈的枪声却让别墅都仿佛微微一震,赵水月大口的喘着气,身后的王亿之和面前的欧阳饱食都消失不见。 她再朝楼梯上望去,胡璇的身影也已经消失。 她环顾四周,忽然从楼梯上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她仰起头,忽然看见了一个经常出现在她梦中的人。 那个人个头不高,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红色的小连衣裙,脚下踩着小布鞋,正快步从楼梯上跑下来。小女孩乐呵呵的笑着,脸上的神情天真无邪,向赵水月张开双臂。 “妈妈,我要抱抱……” 赵水月呆住了,痴痴地说道:“远远……” 和老莫不同,赵水月的意识很清晰,她知道她所看见的一切灵异的事物都是幻觉,但明知道眼前的女儿是幻觉,可她还是不忍向他开枪。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又怎会将枪口对准她? 唐远远扑进了赵水月的怀里,小脸使劲的磨蹭。这种感觉,彻底融化了赵水月的心。她全身无力,手上一滑,手枪落在了地上。 可下一刻,远远抬起头,眼睛变成了红色,五官开始扭曲,整张脸已完全改变。赵水月连忙挣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禁锢,一双双灰色的手从她的脚下爬起来,抓住她的腿,抓住她的腰,抓住她的脖子,甚至捂住了她的脸。 “啊——”赵水月想喊,居然也喊不出来。 门外,老莫用竹子搭建的坟墓已经初具形状,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躺上去,将自己点燃。 门内,赵水月浑身抽搐,她自己的手也成为了那无数双手之中的一部分,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只需要时间,她和老莫都将以不同的方式自杀死去。新年的第一天,柳州市又会出现骇人听闻的奇闻。今夜没有暴风雨,但和狂风暴雨的平安夜那晚比起来,别墅今晚的气氛更为诡异。 忽然间,夜空中有雪花飘落。尽管只是不足指头大小的雪沫,但却是柳州市今年的第一场雪,在这除夕夜降临,似乎预示着瑞雪兆丰年? 两道身影在雪中疾奔,撕碎了这如同诡异般的画卷。 “水月,你醒醒!” 一道仿佛割破月色的声音响起,唐渊和孟婆冲进了别墅。 赵水月被这道声音惊醒,所有的幻想消失,她连忙转过身。 “唐渊!” 唐渊像是看到了什么,连忙说道:“你快过来!” 可一切已经迟了,胡璇出现在赵水月的身后,捡起赵水月的手枪,指向了她的脑袋。 唐渊高声喝道:“胡璇,你别乱来!” 胡璇憎恶的看了唐渊一眼,疑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没有等唐渊回答,胡璇冷哼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你们串通好了的。岳先生,你这样做可不道义啊!你把警察引来,是想和我同归于尽?” 71.别墅斗法 “我说过,我会有我的报应,而你也会有你的。” 胡璇将枪口狠狠的抵在赵水月的后脑勺上,声音仿佛是从齿缝中射出来一样:“你要搞清楚,我现在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打爆你的头!” 赵水月说道:“要我的命很容易,但你也跑不掉。” 胡璇高声道:“那我就拿你做人质!” 赵水月忽然大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你认为他们会在乎我的命吗?” 胡璇朝唐渊望去:“警察能不在乎人质的命吗?” 唐渊向前走了一步,摊手道:“我不是警察。” 他朝赵水月扫了一眼,说道:“而且她跟你一样,是个罪犯!” 胡璇说道:“看,这就是你帮助他们的结果,他们似乎并不领情。” 赵水月说道:“我不需要他们领情,我只要你付出代价。” “还真是疯狂,我居然成了众矢之的。”胡璇摇头叹息,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团粉末。 这时一只手出现在唐渊前面,将唐渊往后推了一些。孟婆身着红色皮衣,戴着雪白色的围巾,从唐渊身后走了出来。“有我在这里,你想用这种方式逃跑可能吗?” 胡璇眼中冒着微微的精光:“孟婆。” 孟婆说道:“都是通灵师,不如我们来一场通灵师之间的较量。” 胡璇疑问:“你要和我斗法?” “怎样?就我们两个人,你如果赢了,就让你离开。” “你能做主?” 孟婆朝唐渊望去,唐渊点点头,说道:“我没意见,你先放下枪。” 胡璇想了想,将手枪放进了大衣内袋,说道:“人我可以放,枪不能给你们。” 她朝楼梯旁走去,说道:“你要想清楚,这别墅已经被我布置了阵法,我占优势。” 孟婆仰头朝上面望了一眼,说道:“那我就来破你的阵。” “世上能破我这阵的人不多,这里又是阴煞之地,如果阵法的力量全部启动,你恐怕很难再走出去。” 孟婆手一抖,那系着铃铛的手镯退到手腕,她冷冷一笑:“不妨试试。” 唐渊将赵水月拉到一边,孟婆向胡璇又迈进一步,偏过头对唐渊说道:“你们出去,待会这里的煞气会很重,将大门关上。” “你小心。”唐渊不再多说,像通灵师这样的战斗他也插不上手,呆在这里反而会让孟婆分心。 他相信孟婆,尽管胡璇很棘手,但以孟婆的行事风格,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他抓着赵水月的手走出别墅,将大门关上。 此刻,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 唐渊望着赵水月,从她以岳随的身份示人后,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她像个女人。她的眼神忧郁、哀伤,却有种复仇式的快意。 “谢谢你。” 赵水月抬起头,望着从夜空中飘下的大雪:“你说谢谢我,不觉得很可笑吗?” 唐渊说道:“这些事,本该由我来做的。” “你不是我,你不会迈出这一步。但我们是孩子的父母,为了远远,我们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做点什么。” 唐渊闭上眼,仰起头,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 老莫的身影在雪中来回走动,院子里已经堆积起了半米多高的竹床。唐渊走到竹床边,在老莫靠近的时候,拦在了他的前面。 “老莫!” 老莫像头蛮牛般只顾着向前冲,一把将唐渊推开,唐渊再次拦在他面前,他突然暴怒一声,举起斧头就朝唐渊的脑袋劈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唐渊呆立在原地,赵水月双手捂住了嘴。 斧头的锋刃在唐渊的额头前停下,距离唐渊额头上的发梢几乎只有一厘,悬停在半空中。 一朵雪花飘落在锋刃上,迅速融化。 老莫的嘴唇开始颤抖。 “一切都回不去了,老莫。你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哐当!”斧头从老莫的手中滑落,老莫蹲下来,双手抱住头,肩膀不停的抖动着,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唐渊长长的吐出口气,将手掌放在老莫的肩上。 “你这一生的守候,已足够还清所有的债。” 雪下,竹床旁,老莫这个酷似卡西莫多的怪男人就这样哭了起来。 唐渊和赵水月站在他的旁边,凝视着那张紧闭的深红色大门。两个人的对决,却没有任何动静从里面传来,甚至连隐隐的说话声都听不见。里面的两个人仿佛只是在用眼神决斗。 但莫名的,唐渊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别墅里肆意充斥,并且在迅速的膨胀。他有一种感觉,此时只要将大门打开,里面的力量就会疯狂的往外涌,吞噬院子里的一切。 他忽然想起了在李家的时候,孟婆闯李奶奶的大凶法阵,同样是破阵法,但今日和当初的情况不同。当时他就在阵法之中,尽管他是心志坚定的人,但长期受梦魇困扰精神状态不佳,在孟婆和李奶奶的斗法波及中产生了很多恐怖的幻象。那种感觉,比死还要难受,因为那种遭遇是刺激着人体每一个恐怖细胞,让人的精神面临一次又一次的即将死亡。他想着此时的孟婆或许也在体会着这种痛苦,不由得为对方担心起来。 胡璇不是李奶奶,从她的言语中来看,她所在的通灵家族在百年前和孟婆的家族一样,都是底蕴深厚的通灵世家。哪怕他再相信孟婆,哪怕孟婆多有把握,他都为孟婆捏一把汗。 “我的脑袋……好晕!”赵水月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用双手捂住耳朵。 唐渊疑问道:“你怎么了?” “好奇怪的声音,你没听见吗?” 唐渊朝四周望望,进入眼底的是茫茫夜色:“没有啊!” “阵法的力量可能全部启动了,煞气太重。”想到了这个可能,唐渊将赵水月拉了出去,退到了院子外。 “老莫,快出来!” 老莫在原地愣了一会,居然将竹床旁的汽油往竹床上泼去,一把火将竹床点燃。 刹那间,院子里火光一片。 “老莫!”唐渊大声喊道。 老莫从火光中跑出来,沉声道:“管他什么妖魔鬼怪,烧光他们!” 就在这时—— 别墅的大门打开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火光的映照下,孟婆的那张脸,疲惫却又坚定。 72.枯萎的彼岸花 “救火!” 贝薇薇带队赶到的时候,别墅的院子已经燃起大火,竹床全部燃烧起来,火势已蔓延到周边的易燃物。胡璇斗法失败,倒在了别墅里。但从孟婆的精神状态来看,她们之间的斗法一定是相当激烈。 孟婆靠唐渊搀扶站稳身体,感慨道:“如果半年前没有去李家参悟那些凶阵,今天败的一定是我。” “你不会败。”唐渊果断的说道。 孟婆很诧异这种果断,疑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叫孟婆。” 孟婆一愣,然后和唐渊都笑了起来。她明白唐渊的意思。取这样一个灵异的名字,败在了别的通灵师手中岂不是丢人? 真相大白,一切都已经结束,只等着火势稍小后,贝薇薇就会冲进去抓住胡璇,然后连同赵水月一起带走。 唐渊看着赵水月的脸,忽然很伤感。 “如果这一次你相安无事,你还会再继续下去吗?” “当然,为了远远,我早已不再是个人,我只是一朵复仇的彼岸花。” 唐渊深吸了口气,说道:“都结束了。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剩下的事,就让我来做吧。” 赵水月别过脸,眼角落下一道泪痕。 就在这时—— 别墅门口忽然冲出来一道人影,不顾火势猛烈,居然直接往院子的另一边冲,然后迅速的翻过墙。 赵水月大声喊道:“是胡璇!别让她跑了!” 言毕,赵水月第一个绕着院子追了过去。 贝薇薇也紧紧跟上,对顾青说道:“你留在这里,一定不能让火烧起来!” 唐渊将孟婆拉到稍微凉快些的地方,说道:“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追她。” 为了躲避警方,胡璇选择的逃跑方向是反的,她一直都处于爬山状态,往山林里窜。 走进茂密的草木丛,唐渊加快了速度,他已看见了赵水月的背影,急忙追上她。 “你看见她了吗?”唐渊问道。 赵水月大口喘着气,向右前方指去,说道:“她往坟山那边跑了,贝警官已经追过去了。” “坟山……”唐渊说道:“你对这里似乎很熟。” 赵水月坦然说道:“我是有一些事瞒着你,但那都是离婚后发生的。” 唐渊不再追问,抓住她的手,快速前行。 等到他们从草木丛里穿过,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个凸起的小山包,但是数量并不多,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坟就立在那里。 大坟面朝别墅,背对着清水湖,往下就是深深的悬崖。 唐渊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难道这里就是宋老大当初跳崖投湖的地方? 不过容不得他思考太多,因为在坟墓的旁边,胡璇和贝薇薇已经对峙而立。她们都举起手,手中都握着枪。 唐渊和赵水月走过去,连忙说道:“胡璇,你别冲动。” 贝薇薇却并不慌乱,说道:“她不敢。她开枪的同时,我也能扣下扳机,大不了一起死。” “哈哈——”此时此刻,胡璇居然还笑的出来。她摇了摇头,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举动。 她手腕轻轻一抖,居然用食指勾着扳机,然后将手枪扔在了地上。 “想要我开枪?我才没那么傻!” 胡璇朝唐渊和赵水月扫了一眼,说道:“我有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抓我?就连这把枪都不是我的!” 贝薇薇的眉头微微一挑,这的确是个问题。 虽然已经知道了孙优和王太太的死与胡璇有关,但明面上她们都是自杀。尽管孟婆能找到胡璇布置凶阵的证据,但那些证据对警方来说就是虚的,是灵异手段的迷信,做不了法律物证! 就连那别墅院子里的大火,也是老莫放的,和胡璇也没有关系。 胡璇又说道:“当然,你们如果非要抓我回去,我大不了再跟你们走一趟就是了。刚好我也累了,可以在里面好好休息一会。只是又要苦了唐教授,得争分夺秒的去找证据了。” 贝薇薇放下枪,朝胡璇走过去,掏出手铐将她双手拷住。 “你别太嚣张,被我盯上,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胡璇冷笑道:“你在吓唬我啊警官?”她朝赵水月努努嘴,说道:“你现在要做的是快点把杀害欧阳大师的凶手抓回去,记者们可都等不及了。” “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赵水月也朝胡璇走去,向贝薇薇伸出手,说道:“贝警官,把我们拷在一起吧!” 贝薇薇想了想,觉得可行,正好省事,便解开胡璇的一只手,将另一只手铐拷在了赵水月的手腕上。 唐渊注视着这一切,心跳忽然加速跳动,忽然之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连忙朝前面冲去。可赵水月的手刚一被拷上,就猛的将胡璇一撞。胡璇惊呼一声,朝悬崖下跌落,连带着将赵水月拉倒。 “你疯了!”胡璇在悬崖边怒吼。 “我说过,你也会有你的报应。”赵水月冷冰冰的看了胡璇一眼,转过头望向正朝她扑过来的唐渊和贝薇薇,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笑容,说道:“永别了,祝你们幸福。” 然后她将身子一滚,和胡璇一起掉落悬崖。 唐渊和贝薇薇扑倒在悬崖边,底下黑茫茫的一片,只看得见雪花飘落,和耳边传来的落水声。 “水月!” 唐渊双拳紧紧拽着,发出一声冗长的嘶吼。 天公作美,雪更大了,别墅院子里的火被扑灭,客厅里那座大钟发出声音,宣告着新一年的来临。 魔鬼在新年来临的前一刻灭亡,但罪恶却还在人间。 彼岸花已枯萎,它的芬香,在雪中消融。 …… 元宵佳节。 岛山别墅依然是孤零零的,老莫也依然是孤独一人。 他白天去坟山祭拜,又在悬崖边坐了一会,快天黑时回到别墅。 他是一个孤独的守坟人,但却也是一个内心充满希望的守望者。 他这一生都在等,是因为他相信自己能等到。 黄昏,半山腰的那棵老树上,乌鸦已经飞走。 一个中年男人从老树旁走过,上山,用最短的距离走进了别墅,仿佛他比谁都要更清楚这里的路。 他耷拉着肩,一脸憨厚。 若是唐渊在这里,一定会马上认出他来,他是李钰的父亲宋建宏。 看着他那张脸,老莫站了起来,全身都在颤抖。 “三当家,你……终于回来了!” (第二部终) (尾声) 悬疑侦探类的文是越来越不好弄了,尤其是影视向的硬推理。嗯……出现了很多限制与规定,比如:警察队伍里不能有坏人,破案的主要人物要是警察,不能是心理学家、医生、罪犯等等,每一段故事死亡人数不能太多,最好只有一个,那种推倒、变态、奇思妙想血腥更是不能有,还有许多诸如此类…… 很无语。 但也没错,要传递正能量不是? 本书两个大故事,第一个的主旨是针对人贩,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第二个故事说的是母爱伟大到不顾一切……自问,无论我怎样表达,其初衷都是为了传递正能量。只是可惜,没赶上对的时候。 还好,《盖棺定论》这本书是以实体格式分段,将近20万字一个大故事,现如今刚好是写完第二个故事。若有机会,我很希望将这部系列延续下去。但目前,要在此停住了。 特别感谢对本书支持的朋友,你们的点击、收藏、推荐、打赏、评论与吐糟都在我心,尤其感谢“走路看道”一路在评论区的活跃,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