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引子 引子 杞国,景炎六年春,景宫开始了自景炎帝登基以来的第二次选秀。 景炎帝对这次的选秀好像不怎么上心,一切事项全权交给庄惠太后和皇贵妃孟姝瑶来着手办理,淑妃陈锦曦也从中帮衬着,选秀的也是按着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每三年一次的大选,从全国各个州府输送过来的秀女是何其多,艳姿倾国更是数不胜数,可殿选之后能入住后宫的也就那么十人不到的名额。 其中殿选须得提一下一件妙事,殿选之时在展示才艺环节这一块儿,工部尚书程其华之女程依依乃是与皇贵妃孟姝瑶同为杞国双姝。此佳人才资绝绝,不枉双姝之一的称号,以一曲《姑苏行》技压群芳,可谓是艳惊四座,就连往日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景炎帝也因程依依殿前献艺而失了神。 一曲《姑苏行》让景炎帝半晌才回过神儿,他敛了神情示意太后和皇贵妃孟姝瑶商议,他在一旁垂着眼眸听着,最终二人以正二品昭媛达成协议,他只是掀了一下眉淡淡的道了句准,于是那位看起来楚楚西子的程依依便封了个昭媛,赐住西临殿。 殿选结束留在景宫的人一共有八人,除了程依依的昭媛外还有一婕妤二贵嫔一婉仪三才人。 忙碌两个月的选秀也终于告一段落,景宫恢复了如往日一般的平淡无波的日子,至少表面上是平静的。 这下庄惠太后就开始愁一件事情了,那便是立后之事。众所周知,景宫自三年前懿纯皇后病逝后,后位便一直空着,昭纯宫更是三年无人入住。 太后曾多次委婉的让景炎帝立后,只是景炎帝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毫不在乎的样子。如此这风声便落到某些有心人的耳朵里,朝中的某些臣子已经由开始的旁敲侧击变成了明目张胆的质问,什么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云云。 景炎六年初夏,算是发生了一件喜事儿,这空了三年的后位终于是有人了。 只是登上后位的不是身家极好的皇贵妃孟姝瑶,也不是自景炎帝还是皇子时都跟在身边的淑妃陈锦曦,让人怎么也想不到是,这登上皇后凤座之人竟是陈淑妃流华宫里面的一个二等小宫女。 杞国自建国以来,就从未出现过让一个身份低贱的奴婢在一夕之间登上后宫之主的先例。 顷刻间,景宫处在一片压抑不解的愁云中,朝堂之上已因景炎帝的决定而掀起轩然大波,由此出现了大批的貌似是不怕死的谏臣之人,反对之声可谓是此起彼伏。 景炎帝不顾太后反对,愣是连续宿住在昭纯宫半月之久,这后宫所谓雨落均沾的规例也是被一个低贱的奴才打破了。陈淑妃等妃嫔多次要去给新皇后请安,可是都已拒之门外收场,无数的风言风语在偌大的景宫传来传去,而当事人却是未踏出昭纯宫一步。 就在各位妃嫔憋着一肚子火气只能对下人撒气之时,景炎帝又做出一件让众人难以理解的或是大快人心的决定。 那天,大抵是夏日的最后一场大雨,很少出宫门的皇后娘娘跪在昭纯宫前湿漉漉的玉石地板上,低眉顺手听着皇上身边的太监周瑛宣读的圣旨。 头顶是侍女行书为她撑着油纸伞,雨滴拍打在纸伞啪嗒啪嗒的响。 周瑛高声宣道:“皇后蔚氏,入主东宫两月之久,先不问其后宫事物,再来多次仰仗圣宠言语冲撞朕,朕深觉其难以胜任贤良得体母仪天下的皇后之职,即日起暂革去蔚氏皇后之职,贬至忏思宫,不得有误。” 于是这位杞国历史上最传奇的皇后也成了在位最短的一位皇后,虽然圣旨上说的只是暂时革去皇后之职,可是谁都知道忏思宫乃是景宫的冷宫。若是进去了,想出来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周瑛的一字一句仿佛是在戳着她的心房,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和绝望从心的最深处升起。 她明明一直恪守准则,也从未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为何要这般待她?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为何扣在她的头上,明明是…… 狠狠地吸了口湿润的空气,她恭敬又虔诚的伸出手接住周瑛递来的圣旨,颤声叩头谢恩:“臣……奴婢接旨,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瑛看着跪在面前强忍住悲伤地女子,心头暗自叹了口气。在这后宫之中的女人不是被视为空气就是被人当做棋子,这里的女子是用言语都不能表达出来的一种悲哀,风风雨雨的后宫,从来都没有帝王爱,若是谁想奢望那么便是离毁灭不远了。 周瑛对着她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雨下的很大,啪啪的搭在绯红的油纸伞上,那种声音成了一种催命符。 她木木的跪坐在地上,侍女行书和小太监翰墨都才从晴天霹雳中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来扶她。她好似被什么东西抽去了力气,身子怎么也站不稳。 行书拿着手中的伞手微不可察的抖了起来,她咬住唇说:“娘娘,外面雨大,我们进屋里吧。” 翰墨赞同道:“对啊,娘娘,雨淋多了会生病的。” 绯色的油纸伞早已不能遮挡残暴大雨的侵袭,瘦小的三人均隐没在偌大的雨幕中,渐渐地如同沧海中一栗,微不足道。 夏末初秋,一场秋雨一场寒。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窝开新坑。被刺激的终于开了。 爱情,宫斗,吐槽,抽风,狗血都有,不怕死的来! 对了,觉得还凑活就收藏一下吧【又回到那种患得患失的日子了,嘤嘤嘤,作孽啊! 3穿越 一、穿越 翰墨从忏思宫后院的深井打了一桶水,三摇四晃的提到漱玉轩一隅的小屋子内,这间小屋子原先是一个四处漏风的杂物房,不过在心灵手巧的行书和老实能干的翰墨共同努力下,这间被劈成一间小厨房。 推门进屋,行书正围着白色的围裙,细心地在土灶上切菜,灶上有一口正冒着白烟的大锅。 将水桶提到灶边,行书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对他笑道:“翰墨,你先看着锅,我去看主子醒了没有。” 翰墨点头,行书摘了围裙,拍了拍裙子出了小厨房。 行书有节奏的敲了三下漱玉轩偏殿的门,徒留空响在空气中,行书已经推门入内。 进了屋子是小厅,小厅内燃着淡淡的熏香,左手边的暖阁,掀开青色的布帘子,暖阁内的摆设便映入眼帘。 暖阁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榻,一副梳妆台,两只简易的衣柜,一张圆木桌配着四把椅子。 行书走到床榻边悄声道:“主子,早膳要做好了。” 床上的人嘤咛了一声,用手揉了揉眼睛,而后弯起嘴角喃喃道:“行书,你太贤惠了,让好吃懒做的我好有罪孽感啊。行书,你嫁给我,好不好?” “主子,您又说胡话了,快起床吧。” “遵命!”床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的从床上翻了起来。 她老实地站着,行书细心的为她穿着衣物;她端正的坐在梳妆台前,行书颇有耐心的给她梳了个简单的流云髻,又斜插一枝与这里很不符合的通体碧玉的簪子。 跟着行书出了屋子的门,温暖的晨光披洒在院子里,她张开双手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是杞国景炎年间第二位皇后蔚央,并不是那个每天对着电脑埋头编写程序的程序员蔚然。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着这副身子的主人得了一场严重的伤寒,再加上天气转冷,对这病无疑是雪上加霜。在古代这病可大可小,能不能挺过去几乎是靠运气,可这苦命的皇后终是没有挺过去。 正好那时她连续加班两周,回到家的倒头就睡,谁知道醒来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甩了甩胳膊,这身子明明很好的,可是终究还是去了,不得不说当时发生的事情对她打击有点致命了。她同情原主,为她花一样的年纪就凋零而感到遗憾。 关于蔚央的记忆,总是零零碎碎的片段,好似一幅巨大的拼图,只知道局部根本看不到事态原本原貌。 行书和翰墨从小厨房内端出饭菜,能吃上不凉馊的饭菜行书可是费了不小的努力,翰墨也托着他的师父走了不少的后门,而她只是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膳食在漱玉轩的正厅用,正厅很空旷,也很陈旧,不过里面收拾的整齐干净。正厅的卧房没人睡,主要在这个秋日会聚不了暖,现在又没到供暖的日子,所以早在他们搬进来的第二天就转到偏殿了。 落座之后,她如往日一样拉着行书翰墨坐下,看着简简单单的菜,她咂了咂嘴说:“虽然看着简单,但是你们知道么,这样的菜营养价值不比那些大鱼大肉差,你们看那些庙里的和尚哪一个不是白须高寿,那是因为他们清心寡欲吃素的原因。” 说起来,刚来的几天她除了身体动不了,意识还是很清明的,行书和翰墨两个人不离不弃的守在她身边直到她好转。在那个世界也只有自己老爸在她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可是,最亲近的人,也总有离开的时候。 虽然他们以为她还是蔚央,但是她现在不就是蔚央吗? 既然命运这么安排,那么从前的从前是不是就要放在一边?就算是某个孤独的夜晚会想起,那么,就当它是个梦吧。 所以,她现在叫蔚央,一个政治上或是权利之后的牺牲品。 三人气氛和睦的吃了饭,依照往常的习惯蔚央和行书在会在忏思宫内四处走走。因为年久失修,好些个宫殿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行书见着蔚央嘴角有淡淡的笑,她说:“主子,奴婢瞧着您和以前不一样了。” 蔚央圆眼一睁,嘴角的笑越发的深:“哪里不一样了,是不是越来越光彩照人了?” 行书一怔,也同蔚央一起笑了:“果然呢。” 蔚央美滋滋的拉住行书的胳膊说:“我都已经不是皇后了,所以也不是什么主子,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然然,嗯,不对,阿央姐。” 行书心知这行为对于她来说是逾矩,在她的认知里,就算是主子在落魄也终究是主子,有些规矩终终是他们作为奴才不能去挑战的。 在这深宫,命只有一条。 蔚央见到行书眼里的复杂,她松开行书郑重道:“行书,记住,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奴才。” 行书褐色的眼眸闪着点点星芒,可是终究只是一瞬的。 “何况,我曾经不也是个低贱的宫女么?”她的口气有点惆怅,行书不忍她再多想,在伤了好不容易好起来的身子,忙转移话题:“主子,您看,墙外的树上有只风筝呢,不知道是哪家的?” 蔚央顺着行书的手,果然就看见一只画着鸳鸯的风筝,飘摇的挂在忏思宫的宫墙外的榕树上。 “我看,八成儿是隔壁绯烟宫的妃子想用放风筝来引起皇上的注意。”这种情节几乎是在宫斗里用烂了的土鳖手段,竟然好运的让她碰到。不过要是没有引起皇帝的注意反而被扣上一个目无纪律的罪名,那就只能和她来做邻居了,或者是奴才也说不定。 蔚央本不想多事,可是最近实在是无聊的紧,她振臂一挥意气奋发道:“同志们,为了打倒无聊,我们去围观。” 行书还来不及阻止,蔚央已经率先撬开忏思宫的后门出去了。 忏思宫是一片遗忘之地,就算是后门的锁爬满藤蔓,生满了铁锈,也终是没人注意到这里,无奈之下行书只能跟上蔚央。 沿着宫墙,穿行在长满芦苇和蒿草林间,清晨的雀鸣鸟叫响彻在林间,那种声音格外的悦耳。附在树上的寒蝉一声一声叫的很是微弱,好像一个苟延残喘的人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力的呼吸着,一种不甘于生命就这样消失的无力挣扎。 到了刚才看见风筝的地方,果然有两个蓝衣的小宫女正在拿着一只竹竿儿费力的捅树上的风筝。 “你们快点,快点儿啊,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都去给我死吧!”一个女人的声音气势凌人,很是嚣张。 蔚央和行书掩在草丛里,左右看了看远处颐指气使的女子,好像是今年入宫的一批秀女,她猜不出此人是什么品阶。 不过倒是颇有见解的蠕动嘴唇对行书说:按照常理,这女的活不久,后宫是容不得这么张扬嚣张的人。 行书又没有学过唇语,自是不懂她所说的是什么,她皱着秀眉疑惑的看着蔚央。 已不所欲勿施于人,蔚央耸耸肩继续期待这景宫的禁卫的效率能高一点。 可是,眼看着小风筝被捅了下来,蔚央的幸灾乐祸也被渐渐被扑灭,对这皇宫的禁卫军效率也表示怀疑。 蔚央觉得了无生趣,正打算撤的时候,突然听到甲胄和兵器撞击的声音,瞬间她的一双眼睛亮的不可方物。 “刚才是你们在这里放风筝。”这句话像是问句,可是有种不容反驳肯定的口气,带头的男子架势很是迫人。 “放肆!你是何人,见到本嫔竟然用如此的口气说话,谁给你这样的胆子!”先前那个嚣张的女人比来者还要有盛气凌人,那种趾高气昂的姿态,有种恨不得冲过去将她碾死的冲动。 她的品阶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婉仪,对着从三品的武官这般目中无人,果真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男子眉心一皱,他抱拳微弓,口气不卑不亢道:“回苏婉仪的话,卑职乃是殿前带刀侍卫程青阳,方才皇上在畅心园看到这里的风筝,所以让卑职带放风筝之人过去。” 那个苏婉仪即刻是两眼放光,好像是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看到延安就在前方一样。 蔚央倒是在一旁冷笑,在她有限的记忆力,这皇帝绝对不是那种对草包感兴趣的人,所以这个苏婉仪大抵是最后一次这么嚣张了。 倒是这个程青阳,以前听行书翰墨两人聊天之时提到他,好像是那个很受宠的程昭媛程依依的亲哥哥。听说一家人五代为官,文武兼有,只是从未有过将女儿送入宫中为妃的先例。 按照蔚央的逻辑,她想这工部尚书大概是被朝中的几股势力压制威胁着,所以不得不将女儿送进宫来巩固势力。这后宫和朝堂的势力总是相互牵制着,不知道是两个家族的悲哀,还是这个封建君主统治的腐朽? 苏婉仪是欢欢喜喜的走了,蔚央这边也真的该撤了,身边的行书好像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问:“行书,在想什么呢?” 行书回过神儿,说:“主子,您常说,只要肯努力就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为什么,您不去试一试你?” 对于行书说出来的话,蔚央有点小小的吃惊,她这是要让她去挽回皇帝的心啊。 那段日子外面都在传,鲜有情绪的景炎帝一怒冲冠为红颜,什么*日高起,君王不早朝之类的,说得她就如一个红颜祸水一样。可是,有几个人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她想记起来,可是仅存的那些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但她可以保证,绝对不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那种情况。因为她知道,帝王之爱从来都是海市蜃楼,很虚无缥缈,你要是当真的,那你就等着伤心至死吧。 一切不过是一场利益的角逐,名利的斗争。 蔚央笑笑:“傻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过去了就回不去了。就好比盆子里的水,你倒出来,还有再收回来的可能吗?可谓是金口玉言,覆水难收啊。” 行书好像懂她的意思,她看着蔚央紧紧地咬住嘴唇,眼里仍是有不甘。 距离苏婉仪被皇帝叫去后的第四日,就听从外面回来的翰墨说那个苏婉仪被贬至浣衣局做下等粗使宫女,结果不忍此等屈辱,隔夜就在她住的宫女的集体屋舍里上吊自杀了。 翰墨的师父是内务府的二把手,正好就被指派处理这个苏婉仪的事,人手又不够,就申请了上级把翰墨叫去帮了两天忙。翰墨在庭院的紫藤花架下绘声绘色的形容着苏婉仪的死状,行书被吓得不顾礼仪紧紧地攥着蔚央的袍袖。 蔚央也觉得有点瘆人,她心下暗骂这皇帝真有够渣的,但是转而又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当时还期望着禁卫早点发现。 哎,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每个人都喜欢看热闹,却不愿做故事的主角。因为主角命运实在是太过坎坷苦逼啊,还是做路人配角比较安生。 作者有话要说:  o(╯□╰)o是不是好坑爹的,下一章和渣皇帝见面,不过蔚央很怂。o(╯□╰)o 卧槽,我的火车票还没去取。明天回家,三天车程,祝福我不会死掉。 +_+看到微博说,两天死了五个人┭┮﹏┭┮是我多想了。最近正在霉头上。 4男主角 二、男主角 一个暖阳之日,蔚央搬了一架藤椅放在院内的唯一一株海棠树下,优哉游哉的躺在上面,怀中捧着一本书,也不看,用来盖脸。 怀中揣着行书那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不着调的哼着歌。 阳光透过秋日金黄的叶子,斑驳细碎的洒在她的身上,好像穿了一件好看的碎花棉布衣裳。 因为太过惬意了,她躺在藤椅上都睡着了,瓜子皮在藤椅周围摊了一地。 藤椅轻轻地摇动着,她的手垂着,微风吹拂着,树叶飘零着…… 这时,一个陌生的脚步声响起。 蔚央浅眠,突地惊醒,盖在脸上的书不在了。 她坐起身看着双手茫然,半晌她才从眼风里看见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黑色直裾长袍的男人背影,蔚央心下戒备,立马直起身防备道:“谁?” 她又看见那人拿着她盖在脸上的书,她也没多想,理直气壮地的说:“有没有礼貌,怎么可以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把书还给我!” 这时那个男人转过身来,下午的太阳太过刺眼,她一手搭在额头一只手伸出去讨要她的书:“话不说三遍,我再说一遍,把书还!给!我!” 蔚央这个人特别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书,就算是窝在书架上十年八年都发霉了,她也不允许别人摸一下。 男人没有将手中的书交给她,倒是与他的手一起背在身后,就那么负手而立。蔚央这下看见男人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面前的男人比这下午的太阳还要耀眼。 她猛地收回手,膝盖顺势一曲,头用力的朝地下一磕。这磕头没把握好力度,磕的有点狠了,她仿佛听见头骨被她磕裂的声音。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蔚央这声儿喊得是琅琅然,不过即使是粗略一辨,颤音还是清晰明了的。 蔚央一边哀痛她那慢慢肿起来的额头,一边大气不敢出的注意景炎帝的动静。 可是半晌,她听不到景炎帝出声,就在她要怀疑刚才的一幕是不是产生幻觉,准备抬头要确认时,耳边就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景炎帝蹲在蔚央身旁,用他那轻淡的声音说:“《吕氏春秋》,你还识字?” 蔚央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她怕一开口便会犯错,倒不如这样默认还好一点。 景炎帝将书‘哗哗’的翻了几页,停在某处:“贤主有度而听,故不过。有度而以听,则不可欺矣,不可惶矣,不可恐矣,不可喜矣。下面,是什么?” 蔚央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这景炎帝说话的声音虽然漫不经心,却总有股无法忽视的皇家霸气存在,说起话来好像在蔚央胸口敲大鼓,咚咚咚的。 “呃……以……以凡人之知,不昏乎其所已知,而……而昏乎其所……未知,则人之……则人之……” 蔚央对先秦时期的历史人文小有兴趣,偶尔也去了解了一下。偶然间在漱玉轩找到这本无名氏编制的《吕氏春秋》杂记体制书,内容和那个世界吕不韦带头整理编制的《吕氏春秋》相差无几。这是唯一与那个世界相同的东西,她默默地将这本书视为对那个世界的念想。 刚才躺在藤椅上,正好瞄到这一页,不过也只记住了景炎帝说的前几句,后面的几乎没印象,她吭吭巴巴,最后干脆闭上了嘴。 景炎帝起身,顺势坐在了蔚央先前躺的藤椅上,转而又看到藤椅上的蔚央吃了小半包瓜子,他支着拿书的手,另一只手去摸小包里的的瓜子。 他优雅的磕了一颗瓜子,说:“越王苦会稽之耻,欲深得民心,以致必死于吴。身不安枕席,口不甘厚味,目不视靡曼,耳不听钟鼓……” 这景炎帝还上瘾了! 蔚央现在是背对着他,一种被人从后面直视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正站在油锅上,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后面的人一脚踹到锅里给油炸了。 景炎帝如老夫子般将这一大段的文言文读完,末了他又问伏在地上的蔚央:“你告诉朕,这段文章的主意是什么?” 谁知道主意是什么! 不过她还是听见了‘越王’‘会稽’‘吴’之类的关键词,不难猜,这一定是历史名人勾践的典故。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回皇上的话,这是一段讲述春秋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最终以三千越甲吞掉敌国吴国的英雄事迹。这段就是要告诉我们凡是都要学会忍耐,克己慎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人一紧张,大脑总是不受控制,所以蔚央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 景炎帝又沉默了,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她快被这沉静迫人的气氛搞的当场猝死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现在看来简直是至理名言。 她想过无数和景炎帝见面的场景,还应景想了相应的办法,可就是没想到二人会在这种情境下见面。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过了好久景炎帝才用他那仍旧淡漠的声音说:“起来吧。” 蔚央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下因景炎帝的一声特赦令,她差点来个倒栽葱。还好,她克制力还算可以。 “谢皇上。”她稳住了全身颤抖的身子连忙爬起来,双手交叠着垂着头站在离景炎帝有三米远的地方。 景炎帝从书里抬眼看着蔚央:“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真是不要太坑人,她没有盼到传说中的各色小老婆趾高气昂的登门找茬的戏码就算了,可是对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言情小说男主角这么早就登场,是不是太不符合逻辑了? 她眼睛一闭,朝景炎帝跟前迈了三步,睁开眼就对上景炎帝的黑白分明的如子夜的眼眸,渐渐地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面积小了,蔚央就听见景炎帝说:“咦?” 然后景炎帝又平淡无波的磕了一颗瓜子,那动作极其的优雅从容,却也让蔚央有种被雷劈的娇嫩感。 蔚央真想吐槽:咦你妹啊咦,你一个小言的男主角怎么可以有嗑瓜子这种市井的行为! 事实上蔚央还是将‘不说话就不犯错’视为真理,她将头垂得很低。 景炎帝合上书,起身环视了一下庭院,最后眼睛落在蔚央身上,他又‘咦’了一声,抬脚走向蔚央…… 蔚央的眼前早就一片金花,景炎帝又抬脚向她逼近,她一口气没缓上来,不中用的眼前一黑,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景宫正西宫的位置,蓬莱宫。 一身流彩暗花绯云锦宫装的孟姝瑶正在蓬莱宫散步,身后跟着的是侍女忍冬和半夏,她的素手搭在身侧弓腰的苏嬷嬷手上,莲步轻移,好不婀娜。 今日孟姝瑶梳着一气呵成的凌云髻,云鬓适宜的斜插着几只金步摇,簪珊瑚钿。其杏面桃腮,淡扫蛾眉,乌珠顾盼,樱唇只是点着浅浅的一抹红。 此时她瞧见一枝开的正好的大丽花,大红色的重瓣排列的十分整齐,不似牡丹那般错综,却也如同牡丹一般雍容华贵,富丽堂皇。孟姝瑶乌珠盈盈,当下便探手要去摘。 “爱妃若是这手下去,要想看到这天竺牡丹怕是等明年夏日了。”这声音带着三分懒意,三分提醒,三分调笑,一分的亲昵。 孟姝瑶顿住折花的动作,欣喜地循声望去。 来者一身黑色暗纹红色滚边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宽腰带,上配着一块质地极好的墨玉,身长玉立,竟有种与之身份不相符的清雅俊逸。 然,他周身好似有仙泽护体,路过之处的花儿叶儿均娇羞的卷起来了。 他的五官像是一幅蒙了水汽的水墨画,看不清,猜不透,也描述不来。没人知道,在那淡漠的神情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孟姝瑶盈盈欠身行礼道:“臣妾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清灵的声音好似环佩相击,又如泉水叮咚,声声悦耳。 景炎帝嘴角噙着笑,他执起孟姝瑶方才伸手要去摘大丽花的手道:“让它呆在属于它的地方,不要只图一时之乐,毁掉了整个院子的光景。” 孟姝瑶脸色微红,又微微欠身道:“皇上教训的是,臣妾不摘它便是了。” 景炎帝嘴角的笑越发的深了,他反手握住姝瑶的手,牵着她行在一片黄绿之中,苏嬷嬷等人早已退到百步之外候着。 “皇上怎么有空来蓬莱宫,臣妾着实惶恐,什么都没准备呢。”她的手被景炎帝轻轻地握在手中,让她感受到一种少有的安心。 景炎帝恢复了以往说话的神态,漫不经心道:“路过这里,便进来坐坐。” 孟姝瑶浅笑道:“对了皇上,镇国公前些日子托人捎了一些常州的阳羡茶到宫里,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致观赏臣妾的茶艺?” 这时他们到了一座叫做晚枫亭的凉亭,牵着她入了亭子,景炎帝没有搭孟姝瑶的话,而是看着远处华清宫的位置:“朕给爱妃讲一个故事吧。” 孟姝瑶心下一沉,面上却是笑得明艳动人,温柔的说道:“臣妾,愿洗耳恭听。” “在我们杞国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做郑国的强大的国家,郑王贤明,广纳贤才。当时的的郑王有个公子唤作付阳,付阳君待人和善,有志之士都蜂拥至付阳君的府上,门下可谓是有三千门客,门庭若市,每日也有百十的新思想新说法产生。渐渐地付阳君在百姓中威望颇高……” 景炎帝顿了顿没在接着说下去,而是转眼看着孟姝瑶,问:“爱妃可知此事的后续,是什么?” 孟姝瑶心下大惊,她自是知道这事情的结果,郑王当属壮年,却有谏臣直言其该禅位于得民心的付阳君。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惹怒了郑王,郑王龙颜大怒,隔日下旨将谏臣全家诛杀,付阳君也被落得一个意图谋反动机不纯的罪名,永禁吴孟宫,不得离宫半步。 孟姝瑶猛地跪在地上,掷地有声的说道:“皇上圣明,镇国公并非要做一个付阳君,臣妾一入宫门便是三年,那便是三年未与镇国公相见。镇国公常常捎东西至景宫,都是因这太过思念臣妾这个唯一的孙女。” 孟姝瑶清灵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垂着头惶恐至极,她搞不懂身前的男子在想什么?明明是那么风轻云淡的笑着,可是她却感觉有万把坚韧的利刃朝她刺来,让她来不及防备。 景炎帝顿了顿,探手将她扶起来,刮了她一下鼻头,宠溺道:“你啊,朕只是讲个故事,何须这般认真。镇国公是开国元勋,比谁都在意这个国家的繁荣强盛,朕怎么会认为他是又一个付阳君呢。” 孟姝瑶心里的激灵还没消去,身子救被景炎帝轻轻地揽入怀中,他贴在她耳边柔柔的唤了一句:“墨儿。” 千万的惧怕,千万的不安,只因他一句低唤,全然变成了一汪泉水,敛眼静默的享受着那份从未减淡过的悸动。 作者有话要说:  阿西活着到家啦,可素家里米网络,于素苦逼在网吧更新来了。 哈哈哈,昨天脑补皇帝嗑瓜子,总觉得让我忍俊不禁。 好吧,我承认昨天回家的时候在大巴上丢了一大包的瓜子【肉疼】难道这是我的怨念产物?【喂…… 掩面,瞬间觉得节操都没了! 5妃嫔找茬 三、妃嫔找茬 蔚央也不知道醒的时候是什么个时辰,反正屋外已经是紫宸漫天,行书趴在她的床沿,发出平缓的呼吸声。此情此景,蔚央有种终于重回地球的劫后余生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仅限于她还没摸到自己额头。 额头摸起来肿的很大,也就是白天那么凶残的磕头不是做梦,所以那个嗑着瓜子还一副优雅姿态的男人当真来过! 蔚央想通了这一点,觉得要命了,在床上懊恼的滚了几滚,声音也夹杂着几声呜咽。 趴在床头的行书惊醒了,她急问道:“主子,主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蔚央吭了几吭,一副可怜巴巴的看着行书说:“行书,若是在不久的将来我将你和翰墨又连累了,你们就不要管我了,另寻出路吧。” 行书只顾着找蔚央身上他处是不是伤着了,蔚央见行书没听她的话,坐起来嗓门儿立刻拔高了三个调:“行书,你和翰墨没有必要一直跟着我的。” 何苦守着她这个一无是处的主子,就算是曾经对他们有恩,这么久了这报恩也该结束了。‘树倒猢狲散’是这世间的不变定理,她不会怪他们的,最多就是怨念,怨念怨念就好了。 行书像是哄小孩子一样顺着蔚央的后背,等待着她静下来,然后才语重心长的对蔚央说:“从一而终是作为一个奴才的金牌信条,除非主子您不要我们,不然我们定不会弃您而不顾的。” 蔚央不知道行书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反正她听到这话眼眶是红了。其实她就是一个草根,头掉了也不就碗大个疤,哪来的那么多情绪,肯定是这个原主和行书的主仆情深才影响她想落泪的,她才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呢。 接下来的五天蔚央都在心惊胆颤的度过,终于到了第六天她心惊胆颤的日子变成了撒狗血。 是这样的,原本秋兰宫的主位是空缺着的,重阳宴之后今年封位的唯一一个婕妤被升了正三品的修仪,于是这个婕妤就成了秋兰宫的一宫之主。 方修仪正在得意的兴头,有人不经意间提起忏思宫,她才忆起忏思宫还供着一个身份卑贱的停职皇后,于是她带着几个妃嫔和几个丫鬟仆从合计起来大概有十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上访忏思宫。 那时,蔚央还在海棠树下抱着一包鼓鼓的瓜子踌躇满志的,方修仪一伙人就杀了进来,蔚央见到方修仪下意识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把我所有的瓜子都给你,求您别杀我行吗?” 方修仪被蔚央一句‘示好’弄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她才回过神儿,仪态端庄的对着蔚央嘲讽道:“难道受不住打击,成了个傻子?” 行书和翰墨都出来了,看见方修仪均是怯怯的垂下头,不做他说。 蔚央愣了愣,很淡然的将怀中的一包瓜子绳带松开,拿出一颗,姿态很是优雅的磕了一颗瓜子,然后对着她们几人笑眯眯的。 方修仪又是一怔,末了一身宝蓝色的方修仪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步摇和短流苏摇摇欲坠的。她掩住唇对身后的一个着莲青色的妃嫔笑说:“白贵嫔,本宫瞧着,这贱婢怕是脑子真的坏了,见着本宫竟然还会笑。” 白贵嫔一双细眼鄙夷的看着蔚央,随即附和方修仪道:“姐姐说的正是。在嫔妾的家乡,有种人被鬼怪取食魂儿,死不了的就会成这般,逢人便笑的痴傻。依妹妹看,她定是中了这邪。” 方修仪听白贵嫔这么说,想上前收拾一下蔚央,可又怕傻子会发疯会咬人,若是不要命的咬了她该怎么办?于是她对白贵嫔使了个眼色,白贵嫔惊恐的收到方修仪的眼神儿,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 方修仪刁钻的‘啧’了一声,白贵嫔上下不是,思量着御史大夫她惹不起,最终索性硬着头皮上去踹蔚央一脚。可是一脚没踹出,就被一个威仪的声音厉声喝道:“白贵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待皇后娘娘! ” 话毕,一个身着紫金宫装的女子从众人让开的一条通道里走出来。 “嫔妾(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众人竟然全数齐整的委跪在地上,将头低低的压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儿。 蔚央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着瓜子,其实她是对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表示回不过神儿来。不过回过神儿来还闲情的客观的评价了一下她们,方修仪,嚣张跋扈,敢说不敢做,功夫全在嘴皮子上。再来,白贵嫔,狗腿一条,最后指定是逃不开被炮灰的命。 最后,那个拯救于她水火的拥着一头光芒的圣母淑妃,蔚央很不厚道的想,这淑妃有那么一丁点的做作。不过,说来,要不是她及时出现,她真的就被那个白贵嫔给踢着了。 陈淑妃陈锦曦,蔚央以前的主子。 蔚央惧以为,这下她莫不是从一个狼窝又掉到另一个火坑里了吧? 陈锦曦一身晚烟霞紫绫子海棠花纹锦曳地长裙,青丝挽成抛家髻,垂至耳际的金色流苏因她关切的垂头探看蔚央而晃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头上的五尾凤钗更是光彩夺目。 这装扮,是不是太正式了,重阳节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事实上,这陈淑妃还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她蹙着线条柔和的黛眉对蔚央上下检查了几番,确定无碍后,她转头对跪成一团的妃嫔喝道:“白贵嫔,你目无法纪,对皇后娘娘如此无礼。来人啊,拉出去杖责一百大板!刑罚结束后,不准让医女前去为她瞧病,若是谁人不遵守私自救了她,便是和她一个下场!” 话间已有两个蓝衣太监走到白贵嫔身边,要将她叉出去,白贵嫔尖叫着向方修仪求救,可是方修仪怎可能会和皇上感情笃厚的陈淑妃作对,她只能默默地替白贵嫔祈祷,默哀。 白贵嫔的尖利嘶叫声让蔚央胆儿颤了好几颤,她想着那白贵嫔虽然是个狗腿子,但终究也是一介弱女子,这要是一百大板下去,就算是猫有九条命也不够给的。 这关乎人命的事儿,和自己没关系就算了,可是那个白贵嫔明明是让人拿枪当枪使了,蔚央可不想在她身上吊着一条人命。 刚想开口为白贵嫔开脱,却发觉她的手被陈锦曦紧紧地攥着。 蔚央觉得纵使这陈锦曦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也不能容忍她宫里的一个卑贱婢子一夕之间成了她的上司。如果这皇后之位是皇贵妃孟姝瑶在坐,她的心里估计会好受点,可偏偏就是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搁谁那里都觉得心里堵得慌,甚至会处之而后快。可是她却来‘帮’自己,明显没安好心。 这下已经容不得蔚央多想,外面的白贵嫔已经是惨叫连连,接着又是几记重重的击打,白贵嫔那惨叫声戛然而止,而那杖责之声仍在继续。那声音特别像沙包被拳击运动员一下接一下的摧残着,直至皮烂肉碎。 过了好久,大概是杖责已经停止了,陈锦曦关切的问一旁呆滞的蔚央:“妹妹,姐姐看着你脸色不好,莫不是受了风寒吧,外面凉。行书带你家主子进屋去。” 陈锦曦的声音温婉柔细,若只是听声音,真真就感觉是姐姐在关切妹妹的身体。可是蔚央却觉得这次的陈锦曦无形中在对她示威,像是在说:你瞧,纵使你成了皇后,一个小小的从四品贵嫔都敢骑到你头上撒泼,完全不敌她一丝一毫。 行书领过蔚央,朝陈锦曦谢恩。 蔚央被领到屋子,外面传来女人们抽气之声,大概是出门看到血肉模糊的白贵嫔。 蔚央让行书拉上窗帘退出去,自己一人窝在床头闭上眼睛消化着突然发生的一切。 本来她只想着怎么应对不太可能出现的景炎帝,可等来的是原先好奇的妃嫔找茬的戏码,只是一切不再她的剧本中,而且戏的最终让她变成了一个背负了一条人命的罪人。 她抓着头,强忍着一股陌生的情绪。 一人呆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双腿都麻了,缓了好久才有了知觉。 出了偏殿,皓月当空,庭院像是撒了一层霜糖,行书翰墨竟然都不在。 大门没有拴,她拉开门,一股与平日*的朽木枯草的味道不一样的是,今天多了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蔚央强迫自己朝今天白贵嫔受刑罚的地方看去,若是真没人敢救她,那么,她救。 月华如水,她没有看到意料中的血肉模糊的白贵嫔,蔚央不可置信的跑到原地,确信这里是白贵嫔白日受刑的地方,可是这里除了几块血印和沾了脓血的地面,并无其他。 转而她想,这宫中能驳陈锦曦陈淑妃意思的并不是没有,也许是某位娘娘将白贵嫔救走了。 这下蔚央算是舒了口气,不管这救走白贵嫔的人是安得什么心,但终归是帮了她,算是替她救赎了。 可,若是死了,被内务府的人抬去处理了呢? 她不敢想。 前些日子苏婉仪自杀,和她没关系,她可以当做是看戏,可是现在的白贵嫔不一样,多少是因为她的关系。那种背负着生命的罪名,她真不想抗上一辈子。 不得不说,这个陈锦曦真的有两下子,明明心狠手辣却又让人觉得像是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士,她在明处享受夸赞的同时,别人却在阴暗中遭受愧疚的折磨。 蔚央颓然的坐在脏兮兮的地上,身边还有从青石地板缝隙钻出来的芦苇和蒿草,它们都枯黄了,蔚央顺手扯断一根在手中把玩。 她撑腮独自思考了良久,直到夜风习习,凉意刺骨,她对着一片稀稀拉拉的荒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悉悉索索的起身,弓着腰一路小跑回漱玉轩。 刚一到大门口,冷不丁的就被另一个方位冒出来的人撞了个实在,蔚央一屁股壮烈的拓在青石板的地上。 蔚央一肚子的憋屈没处发,现在又被不明物体撞到,她实在是憋不住了,破口要大骂。可就在她张开嘴巴发出了单音节‘我’的时候,便看到一个捂着胸口,踏着月华的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闭上嘴巴,在心里念了句佛。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 6逝去的皇后 四、逝去的皇后 行书和翰墨都不在,只能蔚央自个儿动手给那尊大佛搬藤椅,感觉到肩上的凉意,她又鸡婆的从屋内拿了一条薄被给大佛。 大佛悠闲的双手撑在脑后,抬眼看着天空的皓月星辰。 蔚央发现他的眼眸也如子夜星辰一般,平静无波,却又充满奥妙。 蔚央也不敢擅自退下,只能木木的站在离大佛一米远的地方候着。 一时之间,气愤静默不已。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蔚央觉得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扭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胳膊,终于没好气的说道:“皇上,这么晚了,奴婢已经累了,若是没什么要吩咐的,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哼哧哼哧的说完这句话,却没得到任何回应,蔚央小心翼翼的朝藤椅上的大佛瞧去。结果,她看到大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瞬间蔚央气的浑身发抖,她抓狂的舞动着四肢,却不敢发出声响,狰狞面孔恨不得扑上去将躺在藤椅上的那尊睡大佛给生吞活剥了。 蔚央克制自己的情绪继续蔓延滋生下去,她的四肢终于被强迫停下揍人的冲动。 她几步挪到大佛跟前,大胆的伸出食指恶狠狠地指着大佛的鼻子,气哄哄的却又不敢太大声的说道:“咒你明天感冒起不来,祝你好运!” 气愤的一甩秀发,竟打在大佛的脸上,她的脸刷的就白了,小心翼翼的看回去,幸运的是大佛面色平淡无波。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又忙将头发从大佛的脸上拿开。轻手轻脚的缩进漱玉轩的偏殿,五分钟不到,她又鸡婆的拿出一床被子,小心翼翼的将薄被换了下来。 折腾完这些,蔚央打了个哈欠,托着沉重的步伐进屋睡了。 第二日起来,她感冒了,鼻子堵,喉咙痛,还咳嗽。 在与床纠缠的时候,行书回来了,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像是一夜未睡的缘故。本想问问昨夜她和翰墨去了何处,可是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她有个疑惑,奴才和主子一起入了冷宫,不是该和主子一样没有特殊原因是不得离开忏思宫一步吗?忏思宫门口有侍卫把守,行书和翰墨难道是从撬后门儿走的? 蔚央睡得迷迷糊糊的,行书说太医署医者给她瞧病来了。也不知道行书这丫头用了什么法子,来的医者是一位长得唇红齿白摸样俊俏的小正太,蔚央脑袋上全是粉红色的爱心小泡泡。 蔚央私以为,此人很有男配角的潜质。 都说男女有嫌,可是她都落魄成这样了,还管这些条条框框就是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于是在她准备豪情万丈的撸起袖子让医者替她诊病的时候,少年医者却拿出一卷金丝线,蔚央疑惑道:“悬丝诊脉?” 少年医者淡淡笑道:“娘娘认得?” 蔚央点头,又摇头,然后又点头。 少年医者一头雾水。 行书放下纱帐将金丝针线系在她的手腕上替她把脉,躺在床上,蔚央睁着圆眼看着帷帐的顶端,感觉手腕上颤了几颤,少年医者便吩咐行书将金丝诊线取下来,随后拿出自备的笔墨就着屋内的桌上静静地开始写药方。 行书得了少年医者的药方,道了声谢,便要送医者出去,少年医者行前顿了顿,朝蔚央的位置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 行书收到太医署药奴送来的药,然后一个人埋头在小厨房里煎药。 大概药煎了一半的时候,翰墨冒冒失失的从大门口冲进来,见小厨房门开着的,抬脚朝屋内奔去,他见着行书终是舒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行书看着他目露疑惑,翰墨见她正煎药,眼里是一惊:“主子也生病了?” 行书凝眉若有所思,然后点头说:“嗯,今早回来发现主子咳嗽的厉害,刚从太医署抓完药回来。你这么着急,该不会……” 翰墨严肃的点头,行书怔了怔说:“你去阁内去看看主子吧,她醒来还问我你去了何处。” 翰墨应声后便离开了小厨房。 华清宫。 景炎帝坐在床榻上,一只手持着本书端看,另一只被一名少年医者捏着把脉。 少年医者捏完脉后,对着景炎帝笑道:“皇上,昨夜是去了何处?” 景炎帝仍是看着手中的书,语气不咸不淡道:“你想说什么?” 少年医者转身从医药箱内拿出宣纸和狼毫笔,周瑛邀手让他去案桌旁,少年医者持着笔语气幽幽道:“今早有人说漱玉轩有人病了,让我去瞧瞧,我猜着在忏思宫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位,于是便提着药箱去了。隔着帘子我用金丝诊脉,觉其脉象紊乱,耳闻其呼吸微弱,想是病的不轻。” 景炎帝还是没表情,不过却是合上了书,他淡淡道:“荆和。” 荆和只觉后背一凉,景炎帝漫不经心道:“今年,你也该到了弱冠之年了吧,前些日子荆太傅与朕说……” 荆太傅是他的大伯,受宜州老家父母所托,现在非常热衷于他的终身大事。 景炎帝这么一说,他额头立马刷的滴了两滴汗,他忙不迭的求饶:“皇上,求您,一定要抵御太傅大人的唆使,臣年纪尚小,不适合过早婚配。” 景炎帝突地拥着素白的衣袖咳嗽起来,荆和信笔疾书的写好药方,交给景炎帝身边的周瑛:“速速去太医署抓药,即使是小风寒也不容小觑。记得,煎药之时公公你定要仔细着。” 周瑛接过药方单子躬身退下。 荆和转眼看见景炎帝从塌边站了起来,修长的身量显得有点单薄。 荆和默默地收拾药箱准备回太医署,行前他回首看到已然端坐在御桌前持着朱批御笔的景炎帝批阅奏折的景象,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踏出华清宫的门槛,顺便轻轻地的合上华清宫的殿门。 荆和随身跟着一个药奴,二人从华清宫右侧离开,正好撞见一身云缎白灵花香色纹相间宫装的佳人。 佳人广袖飘飘,头绾简雅的倭堕髻,斜插金步摇,青色的流苏如碧波般游荡。玉带绕臂,暗香浮动,面似瑞雪出晴,清眸流盼。 荆和拱手淡淡道:“微臣见过惠妃娘娘,娘娘万福。” 惠妃沈清是宜州太守之女,出身虽不是很高,但为人谦和,饱读诗书,识得大体,深得景炎帝欣赏。 沈清温和的问道:“少辛,你怎么在华清宫?皇上,他病了吗?” 荆和的表字是少辛,一味味辛无毒的,可用来治疗风寒、头痛、痰饮、胸中带气、惊等得中草药。 荆和答道:“不碍事,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微臣已开了药方子,周公公已经去太医署抓药了。” 沈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抬起清眸道:“少辛,我爹怕是不行了,就连你开的药方都无济于事。” 荆和不知道沈清是来找皇上的,还是只是想和他说这些:“人各有命,娘娘也不要太过伤心。” 沈清秀眉蹙起,转而看着巍峨的华清宫,又是叹了口气:“既然皇上抱恙,便不适打搅,我下次再来吧。”她微微一扬手,臂上的玉带飘曳着,“对了,少辛,有空的话……算了,记得代我……本宫向皇上问好。” 荆和谦和的应道,沈清背影远去,他如沐春风的笑颜渐渐地收住了。 荆和回到太医署,药奴去忙了,他在长卿阁的医书架子上找到一本《毒典》,这本书藏得很隐秘,书的书页已是被翻得翻起无数的褶子。 大概是到了未时末,原本宁静的太医署变得吵闹不已。 荆和又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将毒书藏起来,掸了一下身上的药尘,出了长卿阁。 太医署除了围着白色围裙煎药的药奴,还有蓝衣或是绿衣的医官医女和各个宫苑的宫女,浓重的草药味已然是太医署的重要标志。 一身绛红的荆和一出现,便有个穿着绿衣的宫女扑过来跪在他脚下:“院使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主子,救救我家主子!” 绿衣宫女泣不成声,这下被叫来的禁卫迅速阻止了宫女去拉扯荆和的袍角的手,绿衣宫女哭的悲怆凄惶。 荆和皱着眉,半晌他手一扬,禁卫会意松开了绿衣宫女。 黑色的官靴上绣着的是雀翎暗纹,他缓步走到绿衣宫女身前,蹲下身去,认真的看着眼泪纵横的宫女问:“这位姑娘的主子是哪位娘娘?” 绿衣宫女眼泪又刷刷的流下来,她泣不成声道:“永安宫,常云阁,林婉容。” 她话一落音,其他宫苑的宫女都是一惊。 林婉容林漪织在这景宫曾经可算是一个传奇人物,是首批入宫的秀女,殿选之后便封了个正七品的贵人。 林漪织不如孟姝瑶高贵雍容,出身好,不如陈锦曦处事圆滑,不如沈清气质清雅善解人意,可是这些条件均不敌与刚刚逝去的懿纯皇后有着惊人相似面孔的林漪织。 景炎帝与懿纯皇后伉俪情深是普天之下众人皆知的美谈,林漪织占了懿纯皇后的便宜,后宫之路可谓也是步步高升。 先是连升三级成了从五品的林芳仪,然后殿前以一支凤舞九天的舞蹈让景炎帝等人大为惊艳,直接飞升至十二卿之一的正二品昭容,赐住昭阳殿。 昭纯宫,昭阳殿,皇上的意思大家再明白不过了。 一时之间,林漪织可谓是令六宫粉黛凋零,同时也成了众矢之的。 这林漪织是仗着与懿纯皇后有一张相似的面孔得到景炎帝的圣宠,可是荣宠背后定是无数的算计和黑暗,林漪织在无数的想至于她死地的人能存活那么久,也算是颇有手段的。只是千算万算都算不过她最相信的好姐妹,在她身怀六甲之时将她推入清池。 景炎帝痛失龙嗣,大怒之下将那个害死龙嗣的妃子施于绞刑,尸体被扔到景宫后山的虎林中。而林漪织没有得到景炎帝的悉心照顾,倒是以一个护龙嗣不周之罪,将她贬至毗邻忏思宫的常云阁,品阶也由正二品的昭容一下降到正五品的婉容。 说来这也是前年的事,荆和那时正在药王谷公孙乔门下拜师学艺。 荆和被叫做禾子的宫女带去常云阁。他以前见过懿纯皇后,和他想象中端庄典雅的一国之母是有点差别的。 懿纯皇后是很喜欢笑的,那时她就如一个天真的少女般逗一旁始终没有表情的景炎帝,她乐此不彼,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最终景炎帝持着御笔在她的额头画了一个‘王’字,看着懿纯皇后委屈的样子补充道:“闹够了吗?闹够了,就乖乖的。” 景炎帝和懿纯皇后相处方式给他的感觉很舒服,他们很像一对还处在新婚的夫妻一般。相敬如宾固然好,可是两人相处时一辈子的事,若是缺乏发现生活的情趣,那种索然无味如同陌生人的未来还不如不要。 现在,躺在榻上的林婉容脸颊凹陷,眼眶深黑,一点也看不到当年懿纯皇后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o(>_<)o ~~过麦纳塞,家里过年好忙的~ 我要撒狗血,撒狗血,撒狗血 7恢复后位 五、恢复后位 蔚央捂着被子睡了个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行书熬了一碗黑乎乎的中药,她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那苦味将她熏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还好行书贴心的熬了一碗姜糖水,喝下去后蔚央感慨自己还活着。 庭院内的海棠树与紫藤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凋零了,整座庭院那是萧瑟又凄凉。 蔚央捂着嘴咳得厉害,双颊浮现两抹绯红:“咳咳,行书啊,我问你,昨天那个为我瞧病的医者是何人,以前怎么没见过,咳咳……” 行书老实的说:“太医署的荆院使,官居从二品,今年才及弱冠。” 蔚央瞪着圆眼说:“这个荆院使这般的年轻有为,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呢。” 行书赞同道:“可不是吗,荆大人十八岁之前一直在药王谷的公孙先生坐下做关门弟子。” “这个公孙先生是不是很厉害?”蔚央问。 “那是必然,江湖人称妙手回春鬼医乔,听说荆大人可是公孙先生的第一位关门弟子,也将是最后一位。” 蔚央赞道:“荆院使还真是天赋异禀,简直是完美的男配角嘛,不过,瞬间就有种武侠片的感觉。” 然后蔚央考试佯装吃惊的口气对行书说:“不得了哇姑娘,在下见你天灵盖有道灵光一闪,在看你骨骼奇特,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如果有一天你的任督二脉被打开,还不飞龙上天?呐,我这里有本《如来神掌》乃是打通经脉的唯一途径,这本书只要九九八,真的只要九九八!好吧,见你我投缘,现在只有九两八!姑娘,还在等什么,真的只要九两八,赶快抢购吧!” 行书:“……主……主子,您没事儿吧?” 蔚央:“……” 诚然,蔚央的日子过的实在是太无聊了。 蔚央这一病就是七八天,好的差不多之时景宫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天气骤冷,内务府四处张罗着往各个妃嫔之处送取暖的工具与炭火,忏思宫本就是遗忘之地,本以为会携带着冻疮过整个冬天,结果大雪的第三日发生了一件对于蔚央来说,不知是好是坏的事情。 她恢复后位了,毫无预兆的恢复了后位。 这天的太阳特别的暖,蔚央窝在被子里抖着身子在嗑瓜子,结果听见一声不阴不阳的尖叫,她受到惊吓了,瓜子皮冷不丁的就卡进她的喉咙里了。 惨不忍睹的将手指伸进喉咙里抠,抠的泪流满面之时翰墨和行书急急忙忙的冲进来,不容她多说便架着她往屋外拖。 漱玉轩的庭院内站着一位蓝绸袍衣百鸟彩线绣纹的老太监,手里拿着一卷明黄的丝绸卷轴,他身后候着一个几个小太监。 “恭迎皇上圣旨!”夹在中间的蔚央快被行书和翰墨的声音给震聋了。 周瑛自是知道蔚央没开口,却也没多说什么,他摊开手中的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蔚氏央者,本贵为皇后,柔嘉淑顺,端庄淑睿,不吝其言,逆耳忠言于朕,却被朕视为大逆不道之举,将其禁足于忏思宫不闻不问。两月之久,朕深觉其言乃属圣者之见,百思之后,朕立以下决议:即日起恢复蔚氏皇后之职,继居昭纯宫。钦此。” 周瑛的声音像是被做了后期回音一般,不停地在蔚央的脑子内回荡,她忘记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着突如其来的圣旨。 周瑛道:“皇后娘娘,接旨吧。” 行书不着痕迹的拉着蔚央叩谢,她回过神儿,额头抵地朗声道:“奴婢叩谢皇上隆恩。” 直起身后接过明黄的圣旨,行书和翰墨搀扶她起身,她握着质地极好的圣旨心中说不出个滋味来。 周瑛谦恭道:“既然娘娘已经恢复后位,那这漱玉轩便是不能在住的,奴才已经吩咐奴才们前来助娘娘搬所需之物至昭纯宫,娘娘要带走什么东西只需和奴才说便是了。” 她只能端庄得体对周瑛说:“劳烦公公了。” 行书和翰墨没有想象中的欣喜,难道也和她一样觉得隐没在这人迹罕至的冷宫也是一种福气? 蔚央歪坐在床沿,眼睛瞧着在屋内忙里忙外的行书。良久,她终于开口问:“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行书茫然的看着蔚央:“娘娘指的是什么?” 已经改口叫娘娘了,行书也算是个玲珑的丫头。蔚央吐了口气幽幽道:“我一没建功立勋,二没奋不顾身替皇上挡剑,三没怀有龙嗣,皇上何故恢复我的后位?” 抱着一堆衣物的行书顿了顿:“圣旨上不是说了吗,娘娘您直言相谏,现今皇上才觉得娘娘那是逆耳忠言,所以才立马恢复您的后位。” 蔚央抱着胳膊,头疼的朝床柱子上撞了几下。 申时,蔚央乘着步辇前往昭纯宫。 昭纯宫可谓是金碧辉煌,漆黑的琉璃瓦,斗角飞檐处点缀零散红漆纹,昭纯宫于正中处起方台,四方均有玉白之阶可拾级而上,玉白栏杆雕刻着白虎纹藻。 被行书扶下步辇,昭纯宫殿前已然齐齐跪倒了十二个倩碧色宫装的宫女。 “恭迎皇后娘娘回宫。”脆丽齐整的声音更是悦耳生动,她有点调转不过来身份,好一会儿才捏着嗓子说:“都,平身吧。” 昭纯宫内陈设豪华的几乎让蔚央闪花了眼,墨色的大理石地板透亮,隔几步便是树形状的金色琉璃架,盏上置着白色的蜡烛,紫色的帷幔布满了整个大殿。 最重要的是,这里温暖如春,一进宫蔚央就围着一个炉子不撒手了。 行书和翰墨等人都忙碌起来了,蔚央坐在一把楠木椅子上,摸出一包瓜子开始孤寂的嗑了起来。 安置好一切之后已是夜幕时分的,宫女们开始在树形琉璃架上点灯。昭纯宫渐渐的亮如白昼,蔚央咽了一口中的瓜子,她不仅嗑瓜子嗑地口干舌燥,还觉得前途无亮。 行书一刻也没停下来,眼看着戌时到了,又拉着她去焚香沐浴。 昭纯宫有一个很大的浴池,蔚央红着脸别扭的脱了衣服走进去,接着三四双手就开始给她搓背,打皂胰,捏肩……出浴之后还给她推香精…… 蔚央埋着脸一直在窃笑,因为她怕痒。 折腾结束后,行书轻车熟路的给她换了一身丝绸面料的素白衣裳,料子滑溜溜的,蔚央捧着广袖凑上鼻子闻了闻问:“好香啊,熏得是什么香料?” 行书替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答道:“禀娘娘。是灵香草。” 蔚央又深深地吸了几口:“啊,这个我知道,就是那个零陵香的薰草。原来是这种味道,真好闻。” 头发干的差不多了,便有一个大眼圆脸的宫女前来替蔚央挽发。满头青丝全数顺贴的拢在脑后,用一支足足有二十公分的长的银钗把头发簪妥帖。 戌时末,蔚央开始上塌就寝,行书将燃了沉香的香炉搁在蔚央就寝的内殿,随后带着宫女们开始一盏一盏的将昭纯宫内的灯灭掉,只留一盏于榻前。 蔚央对新床很是喜欢,软香软香的,光裸的腿在锦被内摩擦的不亦乐乎,埋进锦被内馨香的味道非常惬意,她想五星级待遇也不过如此吧。 屋内的飘绕这淡淡的熏香,吸入鼻腔让她渐渐受不住睡意的召唤,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看见了那个世界的自己,插满管子脸上毫无血色的躺在苍白的医院内,病床边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纵使是梦,她的心也会痛,孤单心酸的眼泪涌了出来。 这时病房的门被开启,她抬手擦泪,抬眼瞧她的主治医生是谁,结果仅仅是睁眼睛的时间就被一股力猛地拉回。 “别……”此时她在昭纯宫的皇后凤塌上惊醒过来,梦中那种孤独感深入她的心脏,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流出,她捏着被子边沿遮住半边的脸嘤嘤的呜咽。 倏地,有只手横在她面前,拉开遮住她的被子。 愣怔间她对上一双如子夜的眼眸,那一刻她的眼泪像是关掉的水龙头一般戛然而止。 冰凉的手抚上她的眼,粗粝的指腹摩挲过她的眼角的泪淡淡的问道:“做噩梦了?” 天呐,大半夜的景炎帝来她寝宫做什么?这年轻气盛、孤男寡女、*的,她的矜持度一向不怎么好,要是把持不住发生了什么就惨了! 冷静,她需要冷静! 蔚央要翻起身,肩膀却被一景炎帝按住,他伸出食指点在她的额头轻声道:“不需要行礼。”他又低头凑近她,轻轻地嗅了一下,“陵香?这个味道朕喜欢。” 他的声音好似一种情人间絮絮的呢喃,有种令人迷惑的温柔。 蔚央瞅着近在咫尺的景炎帝,懵了。 此间景炎帝又专注的看着蔚央左脸的某处,然后抬手伸向蔚央的左脸,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皇后很喜欢枕着金银饰物入睡?”只见景炎帝手中拿着蔚央睡前忘拿掉的二十公分银钗,“它不仅是一件饰品,某些时候,它还是一件很好的凶器。” 原来是这个,她还以为……蔚央为自己那猥琐的思想表示反省。 终于是恢复了点理智,她开口说:“你……你没有翻我的牌子,要是某日我怀孕了,可是彤史上又没有记载,到时候我该怎么解释?” 景炎帝将银钗搁置蔚央的枕下,撑在床头问她:“你想怀龙嗣?” 蔚央额头刷的一排冷汗:“我这个……不是……” 景炎帝继续疑惑道:“还有,自打朕出生以来就从未听说过皇后侍寝还需翻牌子。” “啊,不……不是啊!”蔚央急出一身汗,她干脆掀开被子坐起来,“我的意思是,今晚你不能与我同……同房……” 景炎帝竟然小有兴趣问道:“哦,理由呢?” 蔚央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比划着:“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然后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却做着只有相爱之人做的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景炎帝撑着额头深沉道:“确实……” 蔚央当下心头松了口气。 景炎帝捏着眉心继续道:“确实,不觉得奇怪。” 蔚央心咯噔一跳,脸色变得非常不好:“这个,我给你说啊,这种事呢要双方同意才好,不然强来的话就成了强……暴了,很伤感情的。” 景炎帝眉心一跳,子夜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轻叹道:“幸,还是不幸?” 蔚央红着脸扯着嗓子说:“这问题你该去问侍过寝的妃嫔,我又没和你睡过,怎么会知道你行不行?” 景炎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叨叨米粒的地雷,第一次收到读者的地雷,好激动(≧▽≦)/ 还有,还有,谢谢可爱的小未未,乃一直是阿西码字的动力。(≧▽≦)/ 那啥,恢复后位会不会有点快?我费了好几千字,还是让阿央恢复后位了。(≧▽≦)/ 8阳纯 六、阳纯 按着杞国皇族的宗规,新册封的皇后需得去太庙祭天祭祖,蔚央先前被糊里糊涂的封了皇后也没有走相关的形式,所以这次复职就要把规矩都要来一遍。 卯时蔚央就被行书叫起来,端坐在铜镜前开始接受盛装的打扮。 交领右衽的玄衣红裳,上绘五彩蹙金绣云霞翟纹;领、袖、裾均绣着红色云龙纹的镶缘,内着月白绸衣中单;腰束白色蔽膝,上挂着玉绶环;脚穿白袜踏青舄。 遮住额头的发全数束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凤仪女官在蔚央的头上挽了一个十字髻,这种发髻不适合插金步摇,倒是在十字中心别了一只做工精细满是繁纹的金色梳篦,在簪了一朵海棠的珠玉钿,耳垂一对碧翠的翡翠耳坠。 凤仪女官是昨夜周公公带来的,唤作夙篱。能成为辅佐皇后的女官必定是不容小觑的,蔚央对夙篱比较客气,夙篱也很有主仆之仪。只要有空,夙篱就会在蔚央身边灌输祭祀礼仪,蔚央也知道这事儿不能马虎,听得也比较认真。 最终是翰墨虔诚的供出一顶金灿灿的九尾凤冠,行书与夙篱一同端起凤冠将其端端正正的端放在蔚央头上。 辰时,景炎帝的步辇仪仗队停在昭纯宫前,蔚央迎上去盈盈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皇后平身吧。”蔚央直起身子,景炎帝那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又道:“时间不多了,皇后与朕一同乘辇前去太庙罢。” “是。”蔚央吸了口气,抬脚踩在一个早已弓腰在辇前的太监后背上,她的腿有点发颤。 入内与景炎帝同坐于辇车内,辇车平稳的驶向太庙。 景炎帝今日的着装与蔚央是同款,只是衣上是用银丝绣线,绣线绘出来的是一副蛟龙戏珠图案的冕服。头上的冠冕前后都有十二珠的五彩琉珠,珠子轻轻相击发出细小的声响。 蔚央属于赶鸭子上架,但是木已成舟那就要尽量做好,多看少说,如一尊大佛端坐龙辇内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景炎帝在蔚央的右手边,他闲适的以手支颐看着手中的一本书,耳边只有景炎帝偶尔翻书声和车轮轧过宫道发出‘滋滋’的声响。 景炎帝看完一篇文章,用手捏了晴明穴,眼风里看到一抹赤色的下裳,在往上便是青色的蔽膝,白色的玉绶环。拿开手,看着端端正正的蔚央,他怔住了。 半晌他撑着额头轻笑言:“果然。”转而他问道,“皇后,昨夜睡得可好?” 想起昨晚的事,蔚央有点不好意思:“禀皇上的话,托皇上洪福,臣妾昨夜睡得很好。” 景炎帝听着蔚央有点腼腆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后撑着腮又不知道看着何处。蔚央揣不明白景炎帝每次出口话里的意思,他给她的总是莫名其妙。 不多久辇车停了下来,他收起手中的书,左手覆在蔚央中规中矩搁在双腿上的手,被景炎帝微凉的手一碰,她险些惊叫出来。 景炎帝牵着她的手,眉宇间有丝道不明的情绪,他淡淡道:“下辇,步行。” 前去太庙需要经过重阳门,至此要下辇步行至太庙,蔚央舒了口气,任由景炎帝牵着她的手下龙辇,下辇后他的手很自然的松开了。 蔚央看着景炎帝已经松开的手开始发怔,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熟悉的画面闪过。敛眼去捕捉,却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心口突地一阵抽搐。 蔚央不解的瞪大眼睛,捂住胸口急促的顺了几口气,景炎帝发现她的异样,走远几步又折回来,看着蔚央面露痛苦之色,他走近她问:“怎么了?” 景炎帝离她很近,几乎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龙涎香,她又顺了口气艰难道:“皇上知不知道,臣妾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她并非将曾经全部忘记,只是画面太过零碎,她捏不准哪些是梦魇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 景炎帝沉默着没有回答她,蔚央想他大概早就发觉了吧,以前的蔚央性子冷清,即使是二等宫女也有着她那份独特的孤傲的气质。行书翰墨作为奴仆因为她的改变自是说不了什么的,可是景炎帝却让她继续坐上这个受众人嫉恨的位置,到底是为什么?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有点傻,情商又不高,就算是景炎帝利用她来做什么,那么,她的价值在哪里?她不是很会算计的人,也绝对不是那种左右逢源的穿越女,这里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胸口不再那么难受了,她扯出一丝牵强的笑说:“臣妾不明白,但是,但是臣妾又能说什么呢?” 说到最后,蔚央的声音渐渐地淡了,淡淡的好似会随风消逝一般。 前些日子的一场雪让空气急剧冷了下来,寒风从广袖和颈项灌入,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很冷很冷,冷的发颤。 景炎帝抬手想要拥着她,可突然又想起什么,又收了手。 蔚央抬起头看着面色平静如远山男子,子夜的双眸仍是充满奥妙。渐渐地他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她正在怔忪,发觉劲项被双手用力一紧,领口小了许多,寒风也少了许多。 蔚央记得她恍惚的道了句谢谢,转眼仪仗队开始向太庙行去。 帝后的仪仗队一到,百官乌压压的跪了一片,呼声更是震耳欲聋。 这时,景炎帝转头看着离他只有半步的蔚央,伸出手。 蔚央会意,将有点发颤的冰凉的手搭在景炎帝的手中,就这样景炎帝执着蔚央的手走向杞国皇族的宗庙。 以我之名冠君之姓,蔚央想,这便是所谓的登记结婚了吧。 她又看着被景炎帝牵着的手不由自主的念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又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景炎帝似是听见了,眉目里露出少有的忧。 景炎六年冬,自懿纯皇后仙逝后的第三年第二位皇后就此诞生了,号阳纯。自此,景炎年间的阳纯皇后的名字被写入皇族宗庙的名册里。同时,蔚央也是第一次知道景炎帝的全名--赵苻岩。 苻岩,一棵生在岩石上的蔓草? 蔚央偷偷地瞥着身旁的男子,可谓是玉树临风、卓尔不凡、逸群之才、惊才风逸,乃是顶天立地的王者啊。 冷不丁的与景炎帝那一双如子夜的双眸对上,蔚央怔了怔,尴尬的朝他笑了笑。景炎帝收回目光淡淡道:“胆敢偷吃宗庙食物的,你怕是第一人。” 蔚央心头一惊,忙抬起袖子擦嘴巴:“我……臣妾,这祭拜了大半天,早膳都没来得及吃,臣妾只是太……太饿了,呵呵。” 景炎帝沉吟了片刻突然问:“还有吗?” 蔚央不明所以:“啥?” 他将声音极其冷淡,又极其的自然:“袖子里揣了七八块茯苓糕,你是想吃独食?” 蔚央:“……” 于是,在祭拜小憩的空挡顺来的拢共七块儿用糯米纸包起来的茯苓糕就被景炎帝要去五块,蔚央觉得一把心酸泪,无处话凄凉。 被封建社会的繁文缛节折磨了一整天,夜幕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宫,草草吃了些宵夜,沐浴更衣后钻进被子里就睡死过去了。 第二日,辰时,蔚央穿了一身海棠红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汉宫装。腰上束着一条青碧色的腰带,上缀着一条羊脂白玉佩。金色梳篦仍是插在十字髻中间,头上的凤冠由两只凤钗取代,以金为凤头,以玳瑁为脚,又在额头的两边各个坠一支翠绿的华胜。 今日要先给永宁宫的庄惠太后请安,然后再回宫接受各宫主位的早礼。 庄惠太后一身石青色的宫装,并不是她想象中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形象,准确来说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徐娘半老,眉宇间有书香气息,气质有些清雅和温贤。 诚然,庄惠太后并非景炎帝的生身母亲。 “臣媳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蔚央乖巧的时候声音很软,很腼腆。 庄惠太后慈和的含笑道:“皇后平身吧。” “谢太后娘娘。”身后的夙篱搭个手把蔚央扶了起来。 “皇后,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是。” 蔚央乖乖地朝太后走了五步,清明的眼与她四目相对。 庄惠太后看了蔚央一会儿,弯起嘴角问道:“今年十八了?” 蔚央圆圆的眼睛半眯着笑道:“禀娘娘的话,臣媳过完年便十九了。” 庄惠太后点了点头,面色慈和中带着教导的模样:“哀家不管皇后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已是入了宗庙名字又载入了宗册的人了,那便无论生死都是皇家的人,不得有二心。以后好生替皇上打理景宫,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哀家。” 很意外,没有她料想中的恶意刁难。先不管这太后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对于并非玲珑八面的蔚央确实松了一大口气。 回昭纯宫的路上,蔚央瞧着怀中的送子观音,用手开始抠观音脖子上的红宝石,心里算计着这块儿宝石市面上能值多少钱。 景炎帝十八岁登基,至今已有六年了,现年已是二十有四了,除了和先皇后有一子婴齐,和陈淑妃有一女熙和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子女了。 蔚央懂得,在后宫之中不是谁都有怀龙嗣的权利,就算是把皇帝勾搭过去□焚身翻云覆雨一夜,第二日起来还不是要被赐一碗什么含有麝香的‘凉药’。所以,后宫这么多佳丽都没能怀上龙种的根本性问题就在皇帝。 昭纯宫的正厅已经到场了不少妃嫔和妃嫔的贴身侍女,行书则带头招呼各位主子。 在杞国的后宫只有正四品婕妤才有资格为一宫的主位,正四品以下妃嫔是没有资格当面给皇后请安的,她们的早礼只能在各宫的主子那里请。 昨晚夙篱给蔚央说过,今日会有十二位妃嫔前来请安,这些大部分都是些朝中颇有权势大臣的千金小姐。蔚央听后头很疼,她本来就没什么气场,怎么去压制那些高傲的千金大小姐? 下了凤辇,蔚央拢着袖子的手有点发颤,夙篱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别担心,奴婢会一直在您身边,进去之后随机应变便可,如此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蔚央勉强的笑了笑,跟着王副总管扯着嗓子高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蔚央颤了颤,复拾起笑脸,不急不缓的走进正厅。 一踏进正厅,二十几双的眼睛立刻定在她的身上,蔚央觉得自己像中学课本里《皇帝的新装》的*皇帝,那种无处遁寻的感觉还真是要命。 忽然记得不知道谁说的,紧张的时候你就当那些人是一个个没生命的大冬瓜就不会害怕了。蔚央觉得,试一试未尝不可。 走至正位,闭眼顺了口气,然后睁开眼一个行云流水的转身,高昂着头颅睥睨着众人。 众妃嫔和侍女均是一怔,随后才欠身齐整道:“臣妾向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蔚央对着各个‘大冬瓜’朗声道:“各位大冬瓜都平身吧!” “……” 大厅一瞬的寂然,接着便传出几声突兀的讥笑声。 蔚央心里头哀嚎:人生,你还能在悲催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四天卡出来的成果,觉得越来越渣了!嘤嘤 明天开始赶火车,19号才能到目的地。让我哭一下吧 9电灯泡 七、电灯泡 蔚央一屁股坐在楠木椅上,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她拉着行书吭唧道:“行书,你不知道,我今天糗大了,嘤嘤嘤……” 大冬瓜,她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行书茫然的看着蔚央,夙篱笑笑道:“谁人没有第一次,娘娘不要太过在意。娘娘今日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后面所做的完全可以将开头的乌龙抵过的。” “还不是夙篱你教得好。”蔚央抓住行书的手用脸蹭了几下哼哼道:“还有啊,从古至今,功都很难抵过的,做十件百件的好事也不能保证能抵消你所做的一件错事。” 夙篱劝道:“娘娘切莫太过消极,要引以为戒。” 蔚央蔫耷耷的说:“好,把倾云宫的文书资料呈上来吧,本宫是该要越挫越勇的。” 倾云宫的主位是四妃之一的乔晔笙宸妃,其父官拜左丞之职,乃是百官之首。 夙篱告诉蔚央,左丞相虽为百官之首,但实权却不敌三省六部的上尚书令。尚书令是总揽皇帝所有的政事长官,皇帝若是不在朝堂,这尚书令就是头号监国的人选,很像现代的执行长官。这个在位的尚书令叫做孟骅,很巧又是皇贵妃孟姝瑶的父亲。 蔚央调笑道:“夙篱你懂得真多,若是从政定是又一个孟丽君。” 夙篱脸色一变,忙道:“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后宫不得涉政,不然视为蛊惑君王,意图反叛之罪。” 唔,如果她能蛊惑君王,她倒真想试试。 夙篱斟酌了一下,问:“敢问娘娘,这孟丽君是何人?” “呃……本宫曾经看的一个话本子。讲的是某个朝代,有个孟大学士有女名丽君,才貌无双,许配云南总督皇甫敬之子少华。国丈刘捷之子奎璧欲娶丽君不成,于是百般诬陷孟、皇甫两家。丽君男子装扮潜逃,后更名中试入朝堂,官拜兵部尚书。又举荐武艺高强的未婚夫皇甫少华抵御外寇,最终大获全胜,皇甫少华封王,丽君也位及三台。父兄翁婿同殿为臣,丽君却拒相认。” 夙篱兴致勃勃的看着挥斥方遒蔚央,她急急道:“然后呢,然后呢?” “很遗憾,笔者只写到丽君酒醉暴露身份,情急伤神,口吐鲜血,皇上得知,反欲逼其入宫为妃,丽君怒气交加,进退两难,至此掇笔!”虽然现代看到很多续写《再生缘》的影视剧,蔚央还是觉得这个没有写完的最让她上心。 夙篱显露出少见的可爱摸样,她撅着嘴皱着眉道:“真的好遗憾啊,夙篱听得正起劲儿呢。” 蔚央嘿嘿一笑:“依夙篱你的才能定是写得出来更精彩的故事的。” 夙篱兴致缺缺道:“夙篱是不行的,夙篱只喜欢听故事。” 蔚央看着文书,脑子一转诱惑道:“其实,我还有很多后人续写的版本,你要不要听?” 夙篱还在刚才的故事中纠结着,听蔚央这么一说双眼兴奋的瞪得特别大,就在蔚央张口要说话的时候,夙篱眯了眯眼顺手扯过桌上的文书道:“娘娘,你看倾云宫这一处要修缮,这修缮的钱还需娘娘您亲自去向内务要,当然还要带上代表您身份的凤印。” 蔚央讨好道:“夙篱,你不是要听故事吗,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夙篱客气道:“奴婢的职责是辅佐皇后娘娘您处理后宫事物,至于娘娘事后要犒赏奴婢,奴婢自是不胜荣幸,欣然受之。” 蔚央觉得她有个狐狸下属。 每日蔚央在夙篱的辅佐下处理宫内的各项事物,蔚央照模学样,上手还是挺快的。 行书偶尔送茶点进来时,见眉毛拧成一条麻花的蔚央,皱了皱眉,又悄然离去。 在夙篱的建议下蔚央要去各宫串一下门,以表她作为后宫之主的贤良淑德。首选便是蓬莱宫,一边听夙篱说孟姝瑶的各种习性,一边任由行书她们给她穿衣。 孟姝瑶是镇国公与诰命郑国夫人之孙,尚书令与卫国大长公主之女,鼎鼎有名的太学孟长渊博士之妹。她喜着红衣,擅茶艺、丹青、古琴、围棋、狂草,随家嬷嬷姓苏,贴身丫鬟叫忍冬和半夏。 至蓬莱宫前,蔚央瞥见一辆熟悉的辇乘,看这标志,是景炎帝的龙辇无疑。 蔚央听说过,这孟姝瑶乃是杞国双姝之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入宫三年来一直深受景炎帝喜爱。这几日的早礼比起陈锦曦的处处针对孟姝瑶显然低调许多,话少,表情也不多。不知道她本身就是这种不爱说话的性格,还是对她这个皇后不屑? 她觉得现在造访是不是不太好,打搅别人的二人世界委实不道德了些。 夙篱看出蔚央的犹豫,她开口道:“皇上在和娘娘您造访贵妃娘娘没有任何冲突。” 仔细一寻思,也确实没什么冲突,一番假惺惺的寒暄后就撤,他俩该怎么浓情蜜意就怎么浓情蜜意去。 蔚央没有麻烦人去通报,由着蓬莱宫的小太监领着路,穿过一片翠绿的松柏,前方的一座木质的廊庑显现出来。 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跪坐在桌几前,右手持着一个小镊子,镊子上捏着的是一片暗青色的茶叶,她左手拢着右手的衣袖,将那一片茶叶在几案上的一盏灯火上熏烤了一下,复又将熨好的茶叶搁置在一个莹白的瓷杯里。 这个烧茶的动作很优雅,再配上烧茶叶的是一个绝色美人儿,此情此景堪称绝美。 她对面盘腿坐着一位玄色长袍的面容清俊的景炎帝,他手撑着腮一瞬不瞬的看着孟姝瑶烧茶叶儿的动作。 孟姝瑶嘴角一直含着浅淡的笑,她专注的开始清洗茶盏,润茶叶儿,注开水。 茶叶儿在紫砂杯内舒展开叶子,她端起一盏茶恭敬的递在男子面前,景炎帝淡淡的神情略微的松动,伸手接过紫砂杯,他清浅的闻了闻,随后温和的笑道:“想来,朕已是有些时日未观赏到爱妃的茶艺了。” 孟姝瑶笑得很幸福满足,她垂着头羞怯道:“希望臣妾的茶艺在皇上的眼里是有增无减。” 景炎帝浅酌了一口,沉吟了片刻道:“有心,却投机。” 孟姝瑶面色一变,景炎帝把玩着手中的紫砂杯继续道:“朕喜爱的是真实的味道,而不是用其他东西添佐。”他顿了顿又道,“朕实属怀念……皇后?” 孟姝瑶微曲的身子猛地一颤,她咬着唇,眼泪在眼眶打转。 三年了,终究还是抵不过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就因为那人死了,所以才和她无法相比。那人死了,却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蔚央歉意的笑道,“臣妾不知皇上也在贵妃妹妹这里,不小心搅了二位的雅兴。” 孟姝瑶听到是蔚央的声音,怔了怔,直到景炎帝让蔚央平身,她收回情绪将眼眶的湿润掩去,提起裙子走出廊庑对着已经站在廊庑下的蔚央行礼,清灵的声音泠泠然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你我姐妹就无须这么多的礼数。”蔚央搭手将孟姝瑶扶起来,双手握着她的手亲昵道,“本宫今日来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本宫刚被委任打理后宫,很多地方都是第一次碰,不熟稔。以后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妹妹您尽管无所顾忌的提出来,本宫定会恳切虚心的接受,谨慎处理事情。只有大家一起努力把后宫打理好了,皇上才可心无旁骛的处理政事,你说是不是,妹妹?” 蔚央挺佩服自己心平气和的说了这么多话,面上还要带着和善友好的笑,真心觉得最佳女配角非她莫属! 今日的蔚央是一身青白宫装,淡色的衣着让蔚央多了些静娴素雅,孟姝瑶淡漠疏离的一笑道:“这些自是臣妾份内的事,还多谢谢姐姐的提点。” 蔚央温和的笑了,松开孟姝瑶的手朝着景炎帝轻轻一福身道:“臣妾委实歉意,扰了皇上您的兴致了,臣妾现在就告退。” 站直身子,蔚央不带停留一刻转身便走,看着很是识趣。 夙篱跟在蔚央身后大胆的回头看了看,恍惚瞧见松雾间的廊庑下景炎帝双腿盘坐在地上端着紫砂杯正在发呆。夙篱暗笑,他在那里那么久,蔚央除了和他打招呼却没和他多说一句话。像他那种天生的王者定会觉得很挫败吧,可是他又是一个喜怒无形之人,被晾在一旁的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夙篱突觉得心情大好,走起路来脚步一下子轻巧许多。 出了蓬莱宫的宫门,蔚央没乘辇车,徒步去了清池。 清池最美的季节是六月芙蕖满池的时候,夏风拂动,坐在池中的凉亭内何其悠然。现为初冬,周围的景色潇然,池内的水清澈见底。蔚央手指攀上凤纹桥栏,静静地看着池中自己的倒影。 日薄西山,夙篱提醒蔚央该回宫了。 蔚央突然扯过夙篱的手与她耳语道:“你不说皇贵妃她喜爱红衣吗?” 夙篱对蔚央突然来劈来的问题有点迷糊,不过她很快明白蔚央问的是什么,她解释道:“是皇上喜爱白衣。” 蔚央垂眼瞅着一身的青白宫装淡淡的道了句:“本宫知道了。” 回昭纯宫要经过一条小径,蔚央悠然走在前方,直到感觉后方太过安静,转头便看见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而夙篱和王副总管等人皆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孟丽君那一段摘自百度百科 孟丽君是清代杭州才女陈端生长篇弹词《再生缘》笔下的女主人的名字。和曹雪芹的《红楼梦》有【南缘北梦】之称。 记得有妹纸说古代有博士吗?古代有博士的。 一个是指古时专精某种技艺的人。例:茶博士、酒博士、武博士。 【另一个是指当时古代专【掌经学传授的学官】】(太学是中国古代的大学。始于西周。汉代始设于京师。汉武帝时,董仲舒上“天人三策”,提出“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的建议。汉武帝元在长安设太学。太学之中由博士任教授,初设五经博士专门讲授儒家经典《诗》《书》《礼》《易》《春秋》。学生称为“博士弟子”或“太学弟子”。“博士弟子”有免除赋役的特权。“博士弟子入选”,内由太常负责选择,外由郡国察举。太学和郡国学主要是培养统治人民的封建官僚。魏晋至明清或设太学,或设国子学【国子监】或同时设立,均为传授儒家经典的最高学府。)是一个待遇很优厚的大学呢,重要的是能免税。 10侍寝 八、侍寝 西山的日头渐渐被隐没起来了,天幕如同一片赤色的披练,华美妖娆。 半柱香前一队禁卫军才从这里离开,再回来的话也须得是半柱香后。蔚央对眼前的局势甚为担忧,后背刷刷的冒着冷汗。皇宫一般都是守备森严,能不惊动任何人来到这里,来者定是一个高手。 黑衣人右手持着一把玄铁剑,向她逼近两步,蔚央骇然向后退了一小步,捏着袖子抖着嗓子道:“何人胆敢在大杞的皇宫内如此放肆?” 黑衣人顿了顿,哗的将手中的剑举在蔚央前方,剑柄上赫然镶着一颗红色的宝石,宝石在黄昏下泛着夺人的光芒。她向后蹒跚了两步,口中竟脱口破出两个字。 “公子!” 残阳落日,夜幕降临,诺大的景宫静的出奇。 黑衣人收了手中的剑冷冷的警告道:“记住,你来到杞国的目的!” 话毕,徒留一阵衣袍猎猎之声,在看青石小径,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在万年青丛中找到晕倒的夙篱,后颈被砍得乌紫。 蔚央隐约觉得自己摊上什么大事儿了,可脑子里又是一团浆糊,反正她今晚算是知道这个原主并不是二等宫女那么简单。 待摇醒夙篱后,一队禁卫军正好巡逻到这里,看着悉悉索索的在草丛里有人影晃动,带头的程青阳大喝一声:“什么人?” 蔚央被程青阳底气十足的一嗓子一吼,原本搀着夙篱的手一抖,好不容易站起来一半的夙篱又一屁股摔在地上。 “啊,我的屁股!哎哟!”夙篱这一摔,像是清醒了许多。 程青阳带着五六个甲胄的护卫兵围过来,蔚央头上的凤钗被折腾的不知道掉在何处,没多想就跪趴在草丛中寻找了起来。 “何人在此?”程青阳见是两名女子,说话的声音缓和了许多。 夙篱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她顺势趴在地上一边找一边道:“皇后娘娘的凤钗掉在这里了,你们来的正好,帮娘娘一起找。” 程青阳凝神朝撅着屁股的白衣女子看去,待看见她的侧脸猛吸一口气,疾步向后退了一步猝然地跪在地上掷地有声道:“皇后娘娘千岁!微臣不知皇后娘娘凤驾在此,惊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蔚央被几个血气方刚的汉子说出来的话震到了,她愣了愣,跪直起身子拍拍糊的都是土的手故作淡定道:“正好,本宫的凤钗掉了,你们先帮着找找。本宫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先行回宫,找到后记得派人将凤钗送至昭纯宫。”顿了顿,“找到,有赏。” 夙篱忙不迭的把蔚央拉起来,身上的土都来不及拍,二人狼狈的相携潜逃了。 蔚央和夙篱左右没有料到景炎帝会在移驾昭纯宫,她们慌慌张张形容狼狈的踏进门的时候,景炎帝正端着一盏茶浅酌,姿态泰然雅致,看着甚是赏心悦目。侯在他身旁的行书端着木盘表情像是惊愕与无措。 她们一进屋景炎帝瞟了她们一眼,如此喝茶的动作便顿住了,蔚央有种想去死的冲动。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夙篱噗通的一声率先跪在地上,“奴婢方才陪同娘娘去清池散心,是奴婢疏忽让皇后娘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头上的凤钗又找不到了,本来是这是奴婢的该做的事,可是皇后娘娘说这是皇上御赐的,非要躬亲寻找,加之天色暗了下来不小心就将衣物弄得更脏了。” 景炎帝沉默了半晌才不急不缓道:“朕知道了,行书你先给皇后沐浴更衣,朕今晚要宿在这里。” 头顶一道轰雷炸过,蔚央差不点晕了过去。 行书道是后便来请蔚央,说实话她想做一块磐石,坚定不转移。 脱了一身脏兮兮的衣物入了浴池,蔚央在想办法,换好一身衣物后她还在想办法,直到她闻到一股与零陵香不一样的香味时瞬间警铃大作,她扯着衣裳抖着嗓子问:“行书,你给我熏得是什么香?” 行书淡淡道:“紫金铃。” 蔚央疑惑:“观音坐下的之骑?” 行书摇头表情认真道:“紫金铃乃是宫廷秘药,有助于促成房事的顺利进行。” “啥!”蔚央像见鬼似的开始脱衣服,正巧景炎帝绕过丹鹤的屏风进来。 蔚央挎着袖子看着景炎帝怔了怔,脑袋一懵,然后一声尖叫颇喉,她以田径运动员最标准的跳高姿势摔在了身后的榻上。 行书等人无声退下,景炎帝走到塌边看着趴在榻上衣衫凌乱的蔚央,淡淡道:“这衣服都……皇后就这么心急?” 蔚央暗骂:心急你妹! 她羞红着脸去拉被子,好不容易扯到一条被子盖在身上,却发觉紫金铃的味道更加的冲鼻,那味道令她大脑一阵的迷糊,她迅速屏气道:“皇上,您这是要强迫臣妾吗?” 蔚央竖躺在凤塌上,一个不留神景炎帝就双手撑榻顺势压了下来,蔚央圆眼睁得极大,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舌头开始打结:“我……我……你……” 景炎帝像是疑惑:“你?我?如何?” “……” 蔚央突然觉得好无力,默默地扯着被子将自己蒙住,要命的是紫金铃被体温蒸发味道更甚,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嘴巴一憋,眼泪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她埋在被子里开始嘤嘤哭道:“赵苻岩,你要是欺负我,我会恨死你的。” 景炎帝的手顿在要扒开蔚央蒙头的被子上,他微微讶异道:“你说什么?” 蔚央哪管的他,自顾自地委屈哭着,声音还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拔高了至少三个调哭。 景炎帝被蔚央的哭声震得脑袋疼,他转身坐在榻上伸手拉开蒙住蔚央的被子,蔚央一手捂着眼睛哭,一手拽着被子。他伸手要将被子拉开一些,却被蔚央死死的拽住,他突然轻声问:“信缘分吗?” 蔚央被他问得猝不及防,但还是拿开手看着景炎帝呆呆的点了点头,他又问:“那,信不信一见钟情?” 蔚央怔了怔,摇头说:“不信。”她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像是委屈极了。 他凑近她,露出洁白的牙齿道:“朕也不信。” 蔚央被他风华绝代的笑蛊惑了,死守的被子一个不留神被他抽走了,她懵了懵,干脆闭上眼睛哇的一声又哭出来了。 哭着哭着,哭累了,她睡着了…… 行书听见蔚央嚎哭的时候就赶过来了,如今她已侯在屏风外多时,此时没了声响,她斗胆开腔道:“皇上,敢问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景炎帝静静地坐在塌边,静静地看着躺在他腿上的人,他的手拂开蔚央粘在脸上被眼泪打湿的头发,不紧不慢道:“以后,别熏紫金铃了,皇后的体质会受不了,朕也不喜欢。” 行书的影子在屏风上矮了矮道:“是,奴婢谨记于心。” 目前来看,像是没发生什么,行书暗自舒了口气,随后又愁云满面,毕竟是皇上的女人,能躲过这一次,那下一次呢? 虽然今日她在紫金铃上做了手脚,皇上又说以后不准用紫金铃,但是没有这紫金铃并不代表以后他们不发生什么啊!除非皇上很厌恶蔚央,不屑来昭纯宫,不然就依着昭纯宫与华清宫那段闭眼就能溜达都能到这里的距离,蔚央的清白着实令人担忧啊。 退下后,出门遇到近日越来越少见的翰墨。她刚要开口问他近日都做了些什么,只见翰墨面色凝重的道了句:“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很白是不是?但是她的白痴只会在老赵这里表现出来,别人那里还是有点脑子的。 11听墙角 九、听墙角 佛曰:人生三大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茫茫人海相见便是缘分,奴为公子煮一杯茶,可好?”青花白底棉布裙的女子,手端着一方黑檀木茶盘,唇角含笑,嘴角梨涡浅浅。 他沉吟一瞬道:“可。” 春日霏霏,知乐亭四周栽种着十几株杏树,那些翩若白蝶的杏花纷纷扬扬,她与他席地坐于一片杏花雨中。 他伸出手要去触摸她,却在指尖碰到她的时候,她突地化作一缕青烟,就连那嘴角的淡笑也渐渐消逝在春风里。 他睁开眼,熟悉的一切,仍然还是华之清者之地。 翻身闭目,一片黑暗,他皱眉,默然起身坐在床沿,看着右手发怔。 良久,他用喑哑的声音对侯在屏风外的侍女道:“更衣。” - 距离清池黑衣人事件已经过去七日了,蔚央自那次事后每晚都会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那些怪异的画面每每将她骇得惊坐而起,她不敢再入睡。裹着被子抱着自己发呆直到天亮,有时候胸口还会矫情的抽痛几下,一切发生的很莫名。 那日,夙篱挨她最近,王副总管稍后,再来就是两个侍女和三个小太监。 第二日她问过王副总管,得到的答案是,她走路太快和他走散了。蔚央心里翻了个白眼,那天的速度纯属溜达,这都能散,不是他们残废就是有人捣鬼。那条小径草木多,万年青做的绿化也不少,她找夙篱都费了不少时间,再来又依着她那粗神经,察觉不到他们再正常不过了。 现在嫌疑人有七个,蔚央觉得夙篱的嫌疑最大。那日之后夙篱像是喝了忘川里的河水一样,那件像是从她记忆力抹去了似的,她又不敢当面去问夙篱,她害怕自己自大猜错了,不仅冤枉了人还暴露了她也搞不明白关于她是谁的秘密。她只能独自一人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又想起黑衣人说什么‘你来杞国的目的’,难道她是什么和亲公主?蔚央又觉得这个猜测很狗血加白痴,试问哪个和亲公主来到杞国当宫女的,这不是摆明挑起战祸吗。 “该不会是间谍吧?”转而她又嘲笑道,“又不是美人心计,间谍什么的简直太看得起她了。” 跪坐在垫子上,手肘抵着案几,双手托着腮,她一筹莫展。 行书来到蔚央身旁,顺了一下袍裾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唤道:“娘娘,在想什么呢?” 蔚央双目放空,行书清脆的声音将她拉回来,她木木的转头看着行书:“你最近在做什么,总是看不见人,翰墨呢?”自她复职后,见到翰墨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行书的主仆观念又根深蒂固,曾经的那份其乐融融好像被扔在了回忆里了一样。 行书左右思忖了一下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老家来人了,近日在办理一些出入宫的相关手续,还未来得及告知娘娘。娘娘知道翰墨最近当上监督领侍了,内务有不少事,所以抽不开身来给娘娘请安,还请娘娘恕罪。”说罢,她向蔚央拜了一拜。 “唔,原来是这样啊。你家人来了?早说啊,拿我的手谕令牌出宫岂不是方便多了。”蔚央从腰腹间取出一块白玉令牌,“拿去吧,也别着急回来。你老家是淮南的吧,家人跋山涉水来长安定是舟车劳顿,好好陪陪家人。对了,我等会儿让夙篱拿出几支金铢给你,好不容易来长安一定要买些特产回去。” 行书对蔚央的热情周到的关照有点心虚,接过白玉令牌的手指僵硬,她咬住下唇叩谢道:“奴婢,谢娘娘的信任。” 蔚央笑眯着眼歪头说:“在冷宫若不是你们悉心的照顾,哪还有今天的我啊。行书呐,记住,我从来没有把你和翰墨当做是奴才来看。对于我来说,你们是我心灵的依靠,灵魂的寄托,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 行书一直记得这句话,这是蔚央第二次与她说,即使是恢复了尊贵的皇后之位,她还是对她和翰墨以‘我’自称,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份依靠和寄托还能保持多久? 冬月初一,午时,蔚央正在喝下午茶,有人从流华宫捎来一张帖子。摊开一看,原来三日后的熙和公主两周岁的生辰宴请帖。 作为一个皇后是该去看看陈锦曦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虽然她打心眼儿里不喜欢陈锦曦,毕竟人家都将请帖送来了,她不做点什么就太不合情理之类的。 有时候,蔚央会问自己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想,也许是自己有原则?也许是景炎帝对她的信任?还有可能就是用忙碌来掩饰那些莫名的恐慌…… 茶后,摆驾流华宫。 流华宫算是蔚央毕业的地方,如今衣锦归乡有种滋味在心头萦绕,仔细回味了一下竟是一种恐惧。她猜测原主以前在这里过的并不好,二等宫女每天的工作是做饭煎药,依着原主冷淡的性子定会被人看不顺眼,所以那些被孤立欺凌的可恶戏码定是少不了的。 穿过一条宽阔的长廊,在沿着廊檐走到流华宫的正殿厅门口,王允王副总管吊着嗓子吆喝了一声。没人来迎接她,其实陈锦曦能在第一时间出来迎接她估计会觉得有鬼吧。 蔚央抬脚跨过门槛走至正厅,厅内暖意融融,正巧有个身着粉衣宫装的宫女从内殿绕出来,待惊觉蔚央立在她面前时,脸色猝变。一张标志的小脸儿变得煞白,双膝狠狠地磕在地上:“奴……奴婢参……参见……” 蔚央垂眼看着她:“免礼了。你家娘娘呢?今日,本宫是来瞧瞧对于三日后小公主生辰宴有没有什么能用到本宫的地方。” 粉衣宫女似是被她吓坏了,双手撑跪在地上抖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蔚央疑惑她的反应:“那,本宫便失礼了。”绕过她径自入内,进入内殿要穿过一条光线并不怎么好的穿堂,再来便是陈锦曦的寝屋与其他偏屋或是耳房。 寝屋大门没关,蔚央暗自吐纳了口气,抬步走向门口。 “皇上,那时是臣妾不大懂事,使了小性子,您生臣妾的气是应当的。只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臣妾看皇上的气大概是已经消了吧?”是陈锦曦的声音,原来景炎帝也在场,蔚央猫着步子不厚道的缩在门旁听墙角了。 景炎帝吹了吹茶沫:“大概。” 陈锦曦柔声道:“在民间夫妻之间小打小闹是在平常不过了,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嘛,皇上是不是能收回当时一气之下做出的决定?” 景炎帝抬眼瞧着陈锦曦眉头微皱:“不太明白。” 陈锦曦说:“皇上认为现在的皇后是不是……” “哦,等一下。”景炎帝突然截断她的话,“爱妃莫不是以为朕立阿央为后是冲动之举?” “阿……阿央?”陈锦曦脸上的笑一僵。 景炎帝饮了一口茶,悠然的问道:“怎么,有问题吗?” 陈锦曦干笑摇头道:“自是没有。” “奴婢茂陵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这会子正在屋内会见皇上,请皇后娘娘恕奴婢疏于职守之罪。”一个穿着碧蓝色宫装的宫女不知何时站在蔚央身后,她的突然开口将蔚央吓得不轻,慌乱无措下一头撞在面前的框棂上。 陈锦曦和景炎帝听到动静一前一后出来了,瞧见坐在地上脑袋磕在红木框棂上的蔚央,呆愣一旁的宫女茂陵才回过神儿来,忙不迭的上前搀蔚央:“皇后娘娘,您还好吧?” 蔚央站直身子摇手道:“本宫……本宫没事。” 没事就怪了!她闭眼看到的是满世界的繁星,到底谁这么爱掀开她的头盖骨啊?第二次了啊!所以偷听墙角这种缺德事儿还是少做的为妙,报应在蔚央这里总是来的太快,她已经在心里默念了无数句佛表示虔诚的忏悔了。 她忍痛睁开眼对景炎帝欠身道:“见过皇上。臣妾也是刚到,不小心听到皇上和淑妃姐姐的对话,实属无心之举,还请恕罪。” 陈锦曦虚着眼睛看着蔚央,景炎帝手上还端着茶盏,如子夜的眼眸没有波澜的看着她,然后他端起茶盏悠悠然的喝了一口茶。 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景炎帝喝茶的声音是不是稍稍大了点? 蔚央头顶好像飞过无数只黑乌鸦,脚上又是一软,幸好身旁的宫女茂陵搀着她。 她觉得这样的耗着不好,得速战速决!无暇顾及身边的宫女和陈锦曦的表情,一股脑的将今天来的目的道出来:“方才午茶时间收到姐姐您的请帖,思及这可是熙和公主的诞辰,定是不能马虎的,所以茶罢就来看看姐姐您有没有能用得上本宫的。” 陈锦曦展颜笑道:“皇后真是有心啊,本宫前还念叨这请的人太多,这桌椅板凳估摸着是不够,如今皇后能解忧,那便无后顾之忧了。” 在这景宫内除了太后皇上,在蔚央面前不以‘臣妾’而是以‘本宫’自称的人怕是也只有陈锦曦她一人了吧。她是皇后嘛,胸怀宽广,不和这种没有教养的人计较。 “乐意为姐姐效劳,本宫这就去内务一趟。”扫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二人,“如此,便不打扰皇上和淑妃姐姐了。” 蔚央说了这些就要行礼告退,就听见景炎帝说:“等着,顺路。” 他将手中的茶盏塞给茂陵,负手先蔚央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五天的成果QAQ 12探秘 十、探秘 出了流华宫,蔚央和景炎帝顺了一道,期间两人没有半句的交流,气氛还算无声的和谐。到了她该折去内务局的路上,她清了一下嗓子说:“皇上,臣妾要先去一趟内务,便不能陪皇上了。” 景炎帝停住脚步,又转身看着她,顿了顿道:“疼吗?” 啥?哦哦,他估计是在说她额头,蔚央回道:“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刚才只顾着揣测淑妃和皇帝对话的信息量,没怎么注意被撞的额头,经他这么一提醒,她倒是真觉得有那么点儿的疼。 景炎帝向她走近两步,蔚央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他止步问:“皇后很害怕朕?” 是,她很害怕。虽然你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不爆不怒,可是能登基为帝,一统四方,你那种王者的强大内心是她这种小人物不能比拟的。你出个气儿,她都要揣摩半天这气儿是吃撑了出的,还是你正在蓄势待发准备掀起别人的波澜,还是你就是单纯的出个气儿。 “皇上贵为天子,自是不怒而威,天下无人不被皇上的威仪所震慑,臣妾自是不例外。”偶尔拍一下马屁也许会免去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景炎帝淡淡道:“唔,说的虽然是事实,但能否请皇后说话的时候看着朕的眼睛?” 蔚央茫然的抬头看着景炎帝,他这时又朝她逼近了一步,她忙低头做不知所措的惶恐状。此间她看见景炎帝的手出现在她的视线,而且离她越来越近,她干脆右腿向后一撤,利索的扎了一个马步,一脸警惕的看着他:“摸一下五毛啊!” 景炎帝的手停在半空中,气氛有那么点尴尬。 她额头立马流下三排冷汗,她干笑的不救道:“呃,这个……这个是臣妾家乡的一种调侃方式,一般起到暖和气氛的作用。臣妾瞧着这一路皇上都没开过口,所以活跃一下气氛……呵呵……”蔚央用手捋垂在耳边的头发,笑得很不自在。 景炎帝静默了半晌,他问:“还记得怎么演茶吗?” “嗯?什么演茶?” “一点都不记得了?” “……还请皇上明示,臣妾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 他如子夜的眼眸开始审视着她:“皇后身上有种陌生人的味道,你,到底是谁?” 蔚央觉得后脑被劈了一道惊雷,脸色变得不好。 “朕查过你的背景,茶商之女。”他说,“朕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的濮茶演的很好,第二次第三次的国山茶亦是颇令人赞赏,你真的什么都忘了?” 说真的,她是第一次知道她还懂茶。对于曾经行书翰墨从来没和她说过,她想也许是以前的她受了太多苦,他们心疼她所以不愿提及,所以她也没有开口去问。 蔚央低着头冷清清道:“皇上不是知道臣妾记不得以前的事么,何须这般为难臣妾?” “如果有机会让你去了解过去的自己,你愿意吗?” “一切顺其自然,但也要符合时机,该是臣妾知道的便不会错过分毫。” “对过去不好奇吗?” “过去便是曾经,好奇又不能改变现在,何必在意。” “净说漂亮话。” “皇上又不是臣妾,怎知臣妾说的是漂亮话而不是真心话?” “朕听得到你的心声。” “皇上说笑了。” “蔚——然——” 冬月初三,熙和公主的两周岁生辰宴,流华宫内蔚央为了座上宾,景炎帝稍后才到。 自从恢复后位之后,她才深切的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搞销售和公关的潜能。假惺惺的对着那些不喜欢的人,开始会觉得有意思,长此以往周而复始的费心费力,她越发的力不从心了,再加上最近被梦魇的折磨,今日被敬了五樽酒就开始犯晕了。 陈锦曦说是给蔚央腾出一间阁屋小小休憩一下,毕竟生辰宴才开始,蔚央也不好急着散去。 那个叫做茂陵的宫女领蔚央入了一间暖阁,落座后又给蔚央呈了一盅醒酒汤,蔚央看着灵芝蜂蜜醒酒汤一瞬才掩袖将汤一口气饮尽。喝了汤之后她趴在软榻上说要眯一会儿,茂陵和夙篱均无声退了出去。 门关闭后蔚央睁开眼,翻了个身平躺在榻上,双眼看着房梁发呆。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她翻下床,从袖子里取出一条酒味浓重的棉布帕子拧干,在看胸前也是湿漉漉的,还能闻到蜂蜜的味道,还好衣服是深色的绛紫不是很明显。现在她前胸一片凉飕飕的发寒。 在这宫中不能不防,陈锦曦有足够的胆子借用茂陵的手将她害死,那碗汤就算是没有毒她也不想喝。没醉,要醒酒汤做什么? 提着裙子摸到门口,没听见什么动静,茂陵是陈锦曦的贴身侍女不能不去宴会帮忙,夙篱估计在外面。把门开了个小缝,果然只有夙篱正缩着肩膀揣着袖子守在外面,檐前的灯笼将她的影子缩的很短,就踩在脚下。 蔚央将门缝开大了点,低声唤:“夙篱,夙篱……” 夙篱愣了愣,才发觉是身后有人再喊她,转过去看到蔚央露个脸鬼鬼祟祟的,她睁大眼睛:“啊,娘娘你原来……” “嘘!”蔚央脸都急绿了,她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走了后门儿才当上这从三品凤仪女官的。 夙篱噤声,缩着肩膀走到门前压低声音:“娘娘你没醉啊,奴婢都被你骗了。” 蔚央瞅了她一眼说:“脱衣服!” 夙篱皱着拧着眉:“啥?” 蔚央穿着夙篱的红梅色上衣白色下裳的宫女装,夙篱只穿着一件雪青色的内衬,她抱着双臂说:“娘娘,奴婢好冷,没衣服穿了。” 蔚央一扬下巴说:“诺,本宫的那套可以为你遮一下羞,不过就是有点味道和有点湿,本宫相信万能的夙篱定能克服的,对吧。” 夙篱瘪着嘴很是委屈,蔚央拢了一下自己抓的双丫髻,对夙篱歪头眨了眨眼睛天真道:“奴婢可人儿吗?” 夙篱还是瘪着嘴,不发表意见。 蔚央收了脖子,清了一下嗓子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本宫有件重要的事要去探个明白,你先在这里顶一会儿。” 夙篱来不及申辩,蔚央已经闪出去了。 宫里的人都去忙活生辰宴了,流华宫的后园几乎没人。前方有一个类似杂役打扮的宫女,蔚央在拐角处守株待兔,杂役宫女快来的时候她低头走出去,迎面就和那个杂役宫女撞上了。 抓住要摔倒的杂役宫女:“啊,对不起姑娘!”蔚央戏来的很快。 曾经她也在这里待过,她知道奴才和奴才之间并不是很团结的人群,所以就算是共事在一处还是有认不出来的。但是为了保险,蔚央用藏在指甲里的一点棕色妆粉抹在双颊,这样会显得脸瘦很多又用描眉的黛笔将眉毛描粗了小半,这样会显得英气一些;鼻梁两边又用棕色的妆粉打暗影,这样会让鼻子立体,双眼的距离拉近一点。 再说杂役宫女一身粗布,见到蔚央这么好料子的宫女装,卑怯的连头都没抬起过:“是奴婢瞎了眼撞了姑姑,还请姑姑恕罪。” 蔚央不好意思:“是我,是我莽撞了,姑娘你没事儿吧?” 杂役宫女像是第一次受这种尊重,好一会儿才回道:“奴婢没事,谢姑姑关心。” 蔚央笑道:“我是昭纯宫里的凤仪女官,我叫做夙篱,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夙夙。” 杂役宫女沉吟了一瞬才道:“夙篱姑姑好,奴婢叫小敏。” “小敏,小敏,我记住了。”蔚央表现的很欢喜,“听说我家主子以前在这里,不知道住在哪里,我真好奇,小敏知不知道在哪?” 小敏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她欠身道:“夙篱姑姑,娘娘有令,以后关于皇后娘娘的话绝对不可在流华宫提起,请恕奴婢不能说。” 蔚央语气诚恳:“所有的人都在前院,你就偷偷告诉我一人嘛,没人会知道的。小敏你要知道,皇后娘娘最近气色非常差,我这个做奴婢的瞧着着实着急。想方设法的让娘娘好过点,可是我又想不到点子,所以趁着我家娘娘在寸心阁休息的空档来娘娘以前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法子能让娘娘开心一点。小敏,你能理解我这个做奴婢的心理吗?” 小敏似是有触动,她左右了一下才说:“也不是什么好的过去,姑姑听了只会更加难过。” 蔚央顿了顿,问:“能告诉我吗?” 小敏四下看了看向蔚央迈近:“那时候皇后娘娘是流华宫的二等宫女,长得算是我们奴才中最好的,淑妃娘娘也算是挺看重现在的皇后娘娘的,听说打算培养成近身侍女做心腹的。可是自皇上看了现在的皇后娘娘演茶之后,来流华宫的次数突地就多了,而且会指明让皇后娘娘去单独为皇上演茶。 后来,流华宫里都在流传说皇后娘娘是狐媚子投胎转世,媚惑皇上,淑妃娘娘很心痛的将皇后娘娘贬至无品阶的宫女,每天对着一堆干柴一砍就是一天,听说双手经常被折腾的血糊糊的。主殿的那些个奴才常常来欺负皇后娘娘,奴婢就见过一次,那个粉衣的木槿带头给皇后娘娘灌丹砂,说是皇上的旨意。太医署的医女曾经告诉过我们,那是一种会损害身体健康含有毒素的避孕或是堕胎的药物。 没过了没多久,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娘娘又把皇后娘娘的品阶升了回去,继续每天端茶倒水煎药的活计。平静了一阵子,皇上又来了,听人说当时有人看见皇上指着跪在地上的皇后娘娘说:‘朕给你皇后之位,你要不要!’当时淑妃娘娘也在场,皇上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不?我写的好爽的,下午还有一盆大狗血,敬请关注 13天黑有渣男 十一、天黑有渣男 小敏滔滔不绝的说着八卦的时候倒没有一点的惧怕的样子,只是她听小敏说了这些心里头很难受。 她以前真可怜啊,还被人灌传说中水银。听说进入体内的汞,分布在肝肾,会引起肝肾损害,并可透过血脑屏障直接损害中枢神经系统。虽然宫廷用水银避孕很正常,但是毕竟是重金属物质啊,要是她一定会委屈的去自杀了吧。 说来说去,一切罪魁祸首都是赵苻岩那个渣货,这禽兽毁了一个如花的少女啊! 蔚央心里难受的都想扯着嗓子嚎哭,可是这也只能是想想。 太没人权了,什么时代,她好想回去啊!她想做回蔚然,做回那个孤独的小宅女,她发誓她会找一座山,在山顶上扯着嗓子叫,把心里的每句话都吼出来,在皇宫憋太久会成变态啊!天天假心假意,溜须拍马,现如今她都忘记用心笑是什么样子了。 浑浑噩噩的乱走了一通,不知不觉从流华宫的侧门出去了。 抬头看着天空,结果一片漆黑,连颗星星都没有。她叉着腰对着黑黑的天空吐了一口唾沫,觉得不解气,又指着天空跳起脚骂道:“你积点阴德吧,不然就算是神仙也要下地狱的,尤其是那些祸害别人的家伙,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抽筋剥皮,下油锅上刀山,混蛋!” “姑娘?”冷不丁冒出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蔚央最受不了这种见鬼的突然出现,她惊叫一声,又捂着胸口蹲在地上,低低的咒骂了一句。 那人走到蔚央跟前问:“姑娘你没事吧?” 蔚央没好气的说:“要死了!” “什么!”他很惊讶,“请姑娘把手伸出来给在下看!” “干嘛?想占便宜,信不信剁了你的猪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想活命的就不要来惹她,不然遭受无辜的牵连,就别怪她脾气暴躁。 “……姑……姑娘,在下乃是医者,并没有……有非分之想。” “看吧,你自己说了,对我‘有非分之想’,男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 心脏稍稍恢复了一些,蔚央起身打算回宫睡觉。 “姑娘,请留步。” “你让我留步就留步,我岂不是很没有原则。” “小蔚,是不是你?” 蔚央顿住脚步,她记得初恋喊她‘小蔚’。 “难道……”那货也穿越了?天呐,这个世界果真是玄幻的吗? “对啊,我是荆和。” 蔚央脚上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附近有宫灯,光线不好,但还是能看见一些大物件儿的东西。她转身,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他跟前,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说:“你不知道我是皇后吗,阳纯皇后!” 荆和面容柔和,嘴角带着浅笑:“我知道啊。” 蔚央站直身子瞥着他:“那还叫我小蔚,你这种行为属于大不敬。” 荆和遮唇咳了一下道:“可是,是你让我喊你小蔚的。” 蔚央脸色一变,她扯着嗓子道:“我早就将曾经忘得一干二净的,以前的一切都不作数!现在,对!就是现在,我要活出我的精彩,别人休想插入我的人生!回去我就打包离开景宫,这破皇后我不稀罕做!” 荆和呆了呆,他伸出手在蔚央面前晃了晃道:“小蔚,我发现,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病。” 蔚央接了一句:“有本事你给我药吃啊!” 荆和看着蔚央,两人竟然‘噗嗤’笑了出来。 “荆和,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两人爬上了屋顶,吹着冷飕飕的寒风,寒风让蔚央清醒很多,刚才那种撒泼的摸样不能让第三个人看见,太丢人了。她克服了好久,才勉强算是从刚才的状态走出来。 “嗯,去年这个时候。” “都认识了这么久,那我在冷宫你怎么不来看我,真不够意思。” “我也想啊,你一下子成为了皇后我也很吃惊,可是那时严兵把守着昭纯宫,我无法见到你。后来你去了忏思宫,我想,这下该见得到你了吧,可是不知道为何皇上还是不让我去。” 蔚央瘪嘴做委屈小媳妇状:“他不让你来你就不来,你根本就不在乎人家嘛。还有,上次你来给我看病,没见着你喊我小蔚啊,你明明就是把我给忘了,太让姐姐伤心了。” 荆和瞪着眼睛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这不是重点。”蔚央白他一眼。 荆和说:“这样的,有一天,你的那个叫做行书的侍女行色匆匆的来太医署找我,说是你病了。我当时就觉得救人要紧,也就没管皇上给我说过什么就跟着她来找你。还好,你只是受了风寒。然后我又发觉你看着我的眼神根本就是看陌生人,我想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我又不好直接问,只能静观其变了。替你把脉后才知道你好像是大恸之后伤及筋脉,将曾经的记忆锁了起来。” 蔚央咬牙切齿道:“赵苻岩这人就是一个渣啊,剥夺我的人身自由权,还剥夺我交友的权利,搞得我人不人鬼不鬼,混账东西!” 荆和眼角抽了抽道:“你……你不想活了,怎么直呼皇上的名讳?” 蔚央哼道:“怎么了,赵苻岩他就是一个渣,怎么地!” 荆和看着蔚央怔了怔,随即又笑了笑:“偏见。” 蔚央郑重道:“那么请辩方做出辩解,以及各种论证来证明我方所说的是偏见。” 荆和拧眉问:“什么时候这么会说了?” 蔚央一本正经道:“请辩方不要跑题,请继续‘赵苻岩不是渣’这个话题进行论证辩解。” 荆和:“……” 两人在屋顶聊了很久,天空出现了很多繁星,偶尔有流星划过天际,蔚央来不及许愿就消失了。 分手前,荆和对她说:“小蔚你回去做什么?”蔚央打着呵欠说,“睡觉。” 荆和又谨慎的问道:“明天,后天呢?”蔚央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道,“早礼,请安,去内务,很多事要忙的。后天也一样啊,你脑子坏掉了。” 荆和舒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蔚央哼笑道:“我以为你要找我约会呢。” 荆和笑得满面春风:“我没那个胆子。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回到昭纯宫路上,蔚央觉得心通透许多,今晚也算是收获不小。她知道了‘自己’的过去,还认识一个长得很好看聊得来的基友,终归还算是好的吧。 下一刻,蔚央总结了,抄小路走捷径一定会出点事儿。 穿过一个很大的园林,前方的空地竟然有个人影人晃,蔚央心里毛毛的,脚上开始加速。 可是原本在十丈之远的人影一瞬间就晃到她面前,她本能的撒腿往回跑。可是那个人影,像鬼魅一样又挡住她的去路。 蔚央今晚来胆子了,她叉着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的?信不信我一吼,你就被围攻,让你插翅难逃。” 仅仅是眨眼的一瞬间黑影就闪到蔚央面前,快速的扼上她的脖子,有冷冷的气息吐在她耳边:“你可以试试。” “咳咳……” 黑影冲过来的瞬间,她看到那人大拇指上闪耀的红宝石,和上次那个黑衣人一定是同伙,而这个掐住她脖子的人很有可能是她口中的‘公子’。 “公子……咳咳……公子饶命……”现在不清楚情况只能先服软,一切要冷静对待,不能乱了分寸,接下来在见机行事。 脖子上的力道小了,蔚央挣开,捂着脖子开始猛咳。混账东西,这么不怜香惜玉,这么细嫩的脖子就给掐断了不觉得可惜吗,简直就是一个禽兽! “最近很逍遥,左一个赵苻岩右一个荆和,竟看不出来你是这种招蜂引蝶的体质。”这人的声音冷森森的,听起来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公子在说什么,恕奴不明?” 那人幽幽的伸出手摸着她的脸,然后俯身,像是要吻她。 蔚央不知道这原主和这个男的有什么情史,可是和一个不认识男的接吻,在她的字典里还没有。 她挣脱不开,偏开头,结果他就吻到她的耳垂,接着是脖子。 蔚央羞愤,脸通红,本能的曲起膝盖狠狠地顶了那人的腹部。 那人闷哼了一声,在晦暗的光线里退了几步,蔚央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道:“请公子不要逼奴,你说的事,奴尽快替您办到。只是,奴失忆了记不得以前,还需要在请示一下公子。” 那人冷笑一声:“你尽管刺下去,没了你,自是还有很多人为孤做事。” 孤?妈的,难道是一个王或是太子? 蔚央也不示弱:“是吗?能登位成杞国的皇后,奴想不到还有谁比奴更适合?” 那人像是有点意外:“这次失忆倒是让你成长许多。” 蔚央冷笑道:“当然,若不学会自保,怎么能逃脱魔掌?” 他走进她,手放在蔚央握住簪子的手上,另一手抚上蔚央的面颊轻笑道:“想逃?你是孤的奴隶,就算是死也都只能是孤的人。” 他握住蔚央的右手,借了一下外力,簪子的尖端刺进蔚央的脖子,她吃痛的皱眉。 “我死了,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冷傲扮演不下去,只能强硬来一发。 “哦,比你会煮茶的女人多的是,何况你早已忘记怎么煮茶的,不是吗?孤比你要了解赵苻岩。”虽然这么说,他已经松了手,蔚央暗自舒了口气。 “你了解他?”捏着滴血的簪子,蔚央阴冷的笑着,“你怎么知道男人不会变心?” 这时蔚央才将这个人看个大概,身材高大,隐晦的在黑暗中的五官看不见,唯独一双漆黑的深如寒潭的双眸能摄人魂魄,她看得懂这双眼睛的背后是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眸光一沉:“不要再让孤失望,否则,你身上的毒休想用孤的解药遏止。你的任务,唐妙冲会告知你。”话罢,只听一声衣袍响声,黑影不见了踪迹。 蔚央脚一软,如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手仍是紧紧地握住簪子不敢松掉。 此次的较量绝对可以载入蔚央的历史里,她刚才是在和一个恶魔较量啊! 他妈的,实在是一场狗血,难道是穿越到某部YY小说里面了吗? 右肩被染得红了一小片,她用手捂住,干脆躺在地上挺尸。等人发现好了,自己走回去还要被围着要解释,躺在这里就说被打晕了,啥也不知道! 蔚央没躺下多久,就有人从这里路过。她闭上眼睛装尸体,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个脚步声朝这边来。 “皇……阿央……”我勒个去,怎么是赵苻岩这货! 她被抱起来,右手又不好去捂脖子,顺势就拿开了。 温热的血在慢慢的流淌,她在想她的血是不是染到赵苻岩身上了?不对,他爱穿黑衣服,染血也看不到。嗯,可能她想太多了,也许就是个皮外伤。 这么折腾了一番,蔚央困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很想睡一觉。这时她又想到一首歌,于是就喃喃的唱道:“血染江山如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覆了天下也罢,终究不过一场繁华。谁肯为你,倾尽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 ̄w ̄= 是不是瓢泼大狗血,淋得满头。_(:3_∠)_妹纸梦要挺住,别拍我。 大概算是知道女主的身份了,嗯,奏是一个棋子。 但是老赵不是渣男哟,‘那个男人’才是渣男呢。嗯,且等我慢慢道来。贱男去死╭(╯^╰)╮ 14身份 十二、身份 次日,左右丞相、太尉、郎中令、卫尉正在逸景殿密谈。 巳时未刻,众人稍作休息,华清宫来人通报,说是皇后醒了,景炎帝搁下手中政务前往华清宫看望初醒的皇后。 景炎帝入殿,有宫女端着空碗的汤药出来,见到他微微欠身,他颔首举步入室内。 他坐在塌沿问榻上初醒的人:“感觉如何?” 蔚央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她舌头又开始打结:“呃……我臣……臣妾……” 他剑眉一敛,倾身,有点冰凉的手搭在她的额前,他看着她疑惑道:“难道发烧了?” 蔚央感觉脸有点热,她缩了一下脖子,又缩了一下身子,最后只露出一双圆眼。 “做什么?只是摸一下额头,怕朕会吃你?”这是他啼笑皆非的表情,蔚央心里感叹道:原来他还有这种表情啊。 “谢谢。”蔚央说。 虽然蔚央最不想救她的人是他,可事实就是他救了她,心里还是有点小感动的。 “知道感激就好。”他拉开遮住蔚央口鼻的被子,将其掖在她下巴下,转而看着她睁着圆眼警惕的看着他,他怔了怔,抬手又压在她的额头上,感觉蔚央又僵硬的向下沉了沉,他看着她轻语:“其实,某些时候觉得你还挺可爱的。” 寝殿没有其他人,只有飘渺的霜色轻纱和厚重的玄青色帷幔,还有鼻尖萦绕的淡淡龙涎香味。 蔚央愣愣的看着他,鬼使神差的问道:“那,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额头上的手微顿,他如子夜的眼眸带着柔柔的光芒,他笑了。那笑几分慵懒,几分柔和,几分纯然,竟让她有点沉醉。 倏地,他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想得美。” 感觉到额头微痛,她愣了愣。这个动作是不是太过亲昵呢,他俩还没这么熟吧。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女人啊,是种喜欢多想的动物。她别开的脸说:“给皇上添麻烦了,臣妾心中着实过意不去,等会儿臣妾就动身回昭纯宫。” “回去可以,先把昨晚的事情说清楚。” 就知道会问这个,她早在肚子中打了一堆腹稿了,现在说谎什么的已经信手拈来了。 撑起身子坐起来,捂着被包扎起来的脖子,眉头紧蹙,道:“臣妾也不知道,从流华宫出来后想从西林抄近路回宫,不成想被人从背后偷袭,臣妾一介弱女子自是抵挡不得,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方才醒来之时,察觉臣妾的脖子像是被什么钝器刺伤,也不知道歹人对臣妾做了什么?” 蔚央捂着脖子面露惧色,双眼氤氲,像是这次发生的事已经在她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听了蔚央的陈述后他沉默了良久,最后他起身离开龙榻,只留一个背影:“没事了,回去吧。” “臣妾谢皇上隆恩。”她跪在龙榻上向他行了个大礼。 夙篱见到脸色苍白素面朝天的蔚央回昭纯宫,竟然一改往日的稳重的形象,第一个跑去抱着蔚央哭喊道:“呜呜,娘娘真的是您,您脖子怎么了?听说您遇刺客了?您怎么样啊?” 蔚央被她哭的脑袋更晕了:“再不松开本宫,你就真的要见到一具尸体了!” 夙篱蹙着柳叶眉,双眼盈盈泪花,上下齿交换着咬嘴唇,活脱脱一个受了她这个‘恶婆婆’委屈的小媳妇儿样子,蔚央掐着胃笑了。 夙篱瞧着扭曲的蔚央焦急道:“娘娘你怎么了?” 蔚央笑骂道:“死丫头,本宫从昨晚就没进食,还不快让膳房传膳,想要饿死本宫吗?” 夙篱破涕为笑,猛点头道:“遵命,皇后娘娘。” 瞧着夙篱去忙活的背影,蔚央第六感认为夙篱不是那个‘鬼’,可是除了她谁会是‘鬼’呢?剩下六个人该怎么着手去查?那个人说‘唐妙冲’会告诉她任务,不知道这个‘唐妙冲’是不是在那六个人里面?就算不在,那这昭纯宫怕是不下一个那个人的耳目吧,不知道这景宫还有多少类似的耳目? 那个人说‘我比你要了解赵苻岩’,难道他们认识? 蔚央托着脸叹,原来她一直都被监视着的啊,所以那个人才对她行踪了如指掌。 用过饭,蔚央让夙篱把所有现今存在的列国志搬出来,说是要了解这个时代各个国家的人文图志,避免到时候外国来使问起,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给杞国丢脸。夙篱欣然为蔚央效劳,在书架上找到很多书,最后找出来相关的资料,摞一起来的书足足有三个一米高的书堆。 蔚央挠头:“咱们这个时代到底有多少个国家啊?” 夙篱答道:“加上一些边境小国和有影响力的部落,大概是将近一百二十多个。” 蔚央惊诧的嘴巴可以塞下一颗鸡蛋:“这下看完该是猴年马月了!”她继续挠头,“真希望圣上有朝一日能一统天下,这样天下为一家,就无需见外了。” 夙篱眼睫微颤,又如常的抽出一本书交给蔚央:“能称得上‘国’的也就只有十三个,所以小部落就无需用心去记了,一阅而过就行了。” “哦,这样啊。”蔚央接过书开始装模做样的翻看着,约莫看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她像是闲聊的问起,“夙篱你知不知道,除了咱们杞国的圣上自称为‘朕’以外,别的国家也一样吗?” 夙篱从书堆露出头说:“也不尽然,像是与杞国交好的越国君王自称‘孤王’,再来还有燕赵两国的君王还保持着春秋时期的‘寡人’来自称,自古帝王的自称也就那么几个,像是‘我’‘吾’‘余’‘不彀’之类的也都是君王的自称呢。” “那,自称‘孤’的人得是什么身份啊?”她问的实在是小心加冒险。 夙篱想了想,在一堆书里面找了找,找出一本书翻了翻道:“正巧上次看过这本书,唔,自称‘孤’的有三个地方。第一个是代国的君王;第二个是西域的一个叫做乌孙的少数民族部落,那里尊贵的人都自称‘孤’;第三个,嗯,是越国的历代太子。” 代国君王已过半百,不太可能是昨夜那个高大的年轻男子,那人也没有异域的的感觉。 那么,那个人是越国太子了? 蔚央问现在的越国太子叫什么,夙篱淡淡的对她说,太子岚,姬姓,向氏。怎么感觉和燕太子丹有点像?又问他的姓名,夙篱答,向岚。 向岚,向岚。 默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竟然会痛,原来她的心已经被那个恶魔印下的烙印,也许,曾经的蔚央深深地爱过他吧。不然一个柔弱的女子孤身处在一个充满算计的地方为他卖命是为了什么,仅仅是怕身上的毒没有解药才不得已而为之吗?身体和现实的双重折磨,何苦不了结性命来的痛快,只能说一切缘由都在那个向岚身上。 蔚央觉得有点狗血又虐心,小心脏痛的诡异,心头又难受,用书遮住悄悄地抹眼泪。 夙篱黑白分明的双眸看着举袖子的蔚央,捏着书的手好似用力太大,手背上浮出了青筋。 看了整个下午,蔚央也就记住几个国家的都城,当然大部分她都注意和她有关的越国和杞国。越国地处南方沿海地区,国民生产总值比杞国厉害很多,越国的这代君王又是一代少见的明君,百姓安居乐业,又远离战乱场,所以那里是一片和平的令人向往的人间天堂。 这个时代也有匈奴,也是这个时代的最大的困扰,匈奴和西戎等属于游牧民族,都是马背上出来的野蛮人,常年在杞国的边境野蛮的掠夺侵犯,百姓叫苦不迭。杞国便是与这些蛮夷接壤最多的国家之一,朝廷常年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资去抗击外侵。 景炎帝刚登基时派了大将军陈笃前往边境镇压,可是汉人生来不如蛮夷凶猛有气力,再加上陈将军又年过不惑,在一次和蛮夷较量中不幸牺牲了。大将军冰冷的尸体被运回长安的时候,听说当时还是淑媛的陈锦曦悲愤的扇了景炎帝一巴掌。 一瞬之间朝堂因陈锦曦的行为而哗然,惹得群臣纷纷进谏,说陈淑媛大逆不道,理当凌迟处死,但又念其父有功可从轻处理,当贬至相国寺削发为尼常伴青灯,永世不得还俗。 景炎帝这人还算有情有义,称陈笃大将军骁勇善战多年,此次也因他考虑不周害其因公殉职,怎么说也是他的过错。最终他追封陈笃大将军为河西公爵,后代可承袭其制,又晋升其女陈锦曦为正一品的淑妃。 蔚央又想扒着杞国的宗史看,才发觉天已经黑了下来。夙篱掌了灯,她继续看,发觉找不到自己想知道的,她问夙篱:“懿纯皇后的名字叫什么?” 夙篱像是被什么绊住了,摔在地上哎呦直叫唤。 蔚央搁下去书去瞧她,夙篱扭曲着脸说:“晚膳时间要到了,奴婢去通知膳房备膳。” “你没事吧?”蔚央担心她是不是摔伤了,“要不找找太医署的医女来给你瞧瞧?” 夙篱脸色有点苍白,她笑笑道:“不用了,奴婢没事。奴婢先去了。” 蔚央又觉得夙篱怪异了,莫名的回到案桌前继续在史书上寻找懿纯皇后的踪迹。只是很遗憾,她将那本书前后看了无数遍,都没能找到懿纯皇后的蛛丝马迹。明明连她的名字都被载入了啊,懿纯皇后也算是诞下龙子的功臣吧,没理由一点笔墨都不着啊? 这是一本满篇都是小篆的极品书,看得她眼睛都扭曲,蔚央揉揉眼,在桌上趴了一小会儿夙篱就唤她该用膳了。 用完晚膳,因为脖子受伤便没有沐浴,侍女替她换了药,宽衣上塌就寝。 半梦半醒的,床头的蜡烛猛地被一股寒风吹灭了,殿内即刻黑黢黢的。 她心想,来的还挺,坐在床榻上拥着被子声线平稳且冷冽道:“别来无恙,唐妙冲唐大侠。” ‘嗖’的一声,一个黑影已然站在榻前,蔚央在黑暗中看着他说:“上次在清池就是你?你就是那个人口中说的会给我任务的唐妙冲?” “放肆!卑贱的奴隶,他是你的主人!”唐妙冲手中的青铜剑已经搭在蔚央的肩上。 蔚央嫌恶的推开他的剑冷嗤道:“小心刀剑无眼,仔细弄伤了我,完不成任务的话,你怎么和那个人交代?说吧,什么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_(:3_∠)_完全脱离宫斗了,嘤嘤嘤,果然不会写宫斗。 15绿帽子 十三、绿帽子 唐妙冲收了手中的青铜剑,语气还是冷冷的:“半个月的时间,在越使来杞国之前将定襄的军防图交给我。” 她先前是用茶艺来迷惑景炎帝的棋子,现在成了盗人军事机密的奸细,危险度数也高了许多啊,乐观来说她的利用价值提升了。 她知道定襄地处北方,属太原郡,是一个与赵国毗邻的边县,那里修筑了抵御匈奴蛮夷的万里长城。在定襄、朔方、陇西等地常年驻守着杞国的军队,以绝匈奴翻过长城侵犯大杞的境地。 蔚央哼道:“逸景殿是不许女人靠近的地方,你觉得我能完成你说的任务吗?” 唐妙冲说:“能不能完成是你的事,我的任务就是转达公子的意思。” 蔚央看着黑暗中的人影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多少事?还有,我们认识多久了?” 两次短暂的接触,蔚央觉得唐妙冲是被向岚严重洗脑的机器,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绝对服从他的上级,这种人死心眼儿的人最难攻破。 “少废话!”果然他很排斥蔚央和他套近乎,手中的剑又抵在她的脖子上,“若想活命,你只需做好公子交代的事便可,不然天下能解鬼芨毒的,除了公子便没有第二人了。” 蔚央感觉那把剑力道比刚才重了很多,她心头颤了颤道:“我知道了。” 唐妙冲嗖的一声又不见了,蔚央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上方发怔。就在昨天熙和公主生辰的时候行书已经打包出宫了,夜里孤独的时候又想不起叫谁来陪她说说话。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了,用手揉了揉,不成想越来越难受。 两天后脖子上的痂掉了一次,皇贵妃孟姝瑶送来一张邀帖,内容大概是听说她茶艺很好,很想和她请教请教。蔚央自是不会那什么劳什子茶艺的,倒也是仔细挑了个暖阳无风的日子移驾蓬莱宫。 今日的孟姝瑶的一身艾绿外衫,内衬和腰带均是翡翠色,衣袍上用月下白的绣线绘出几朵清新雅致的白芍;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素雅的凌虚髻,左边仅插一支翠玉花纹的扇形发簪,右边插着一支七尾凤钗;双耳各垂一粒碧玉的珍珠耳坠,以往额前的常见的凤羽花钿也不见了踪迹。 这孟姝瑶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曾经最喜爱浓妆红衣的雍容华贵的皇贵妃,如今怎么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碧波仙子? 二人相对坐下后,孟姝瑶清灵的嗓音道:“臣妾听皇上说皇后娘娘对濮茶的觉悟比臣妾更深一层,臣妾今日有幸得姐姐亲临此处,还请姐姐能指教臣妾一二。” 蔚央自顾的斟了一盏茶,举着杯子看着孟姝瑶说:“茶,就像人生,品起来会觉得苦涩,但切莫憎怨。”她将茶送入口中,闭眼细细回味,“甘爽乃是留在最后回味。心性闲适,旷达洒脱,这样才能从茶中品悟到人生。” 孟姝瑶错愕的看着她,蔚央抿了一下嘴,搁下茶杯道:“实话告诉妹妹吧,本宫失忆了,从前的一切都记不得了,所以妹妹说的茶艺自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孟姝瑶垂头道:“臣妾鲁莽,请皇后娘娘恕罪。” 蔚央感叹道:“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说起来也着实悲哀。”她又想起什么突然与孟姝瑶道,“对了,听说妹妹的母亲是卫国的长公主,本宫记得懿纯皇后好像也是卫国……” ‘咣当’杯盘倾倒之声,侯在孟姝瑶身后的半夏忙前来收拾她不小心打翻的茶盏。 蔚央才后知后觉,关于懿纯皇后的话题在某些人看来是个禁忌。 回昭纯宫的路上,蔚央碰见了方修仪。这个方修仪品阶为正三品,够格给蔚央请安了。起先早礼的时候,她恨不得缩在角落里让蔚央忽视她的存在,蔚央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她私以为蔚央一定是把在漱玉轩的事儿给忘了。 这下见到蔚央的凤辇,赶忙退在一旁低着头。方修仪心中实有不甘,明明就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奴婢,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寡淡的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前后花费了四个月的时间竟然就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 蔚央的的凤辇从她面前经过,本想抬眼朝蔚央的后脑勺怨愤的瞪一眼,谁知辇车在她三尺的位置停了下来,她慌乱无措地低下头。 听见有脚步声向她走来,她的身子开始发颤。 “哟,是修仪妹妹啊,穿这么好看是要去哪啊?”蔚央瞅着方修仪肩上披了一件兔毛滚边的斗篷,穿着一身藕色妆花缎织锦衣,梳的是倾髻,乌发簪着一朵天蓝色的芙蓉簪花,又斜插两只金步摇。花枝招展的,倒也不会显得庸脂俗粉上不了台面。 蔚央这么一问,她立刻底气十足的直起身昂着头道:“皇上方才派人来请臣妾去西林的小筑。” 蔚央眉毛一挑,道:“哦,这西林有小筑?本宫还是第一次听。” “皇后娘娘您打理后宫忙碌的堪比日理万机的皇上,自是注意不到西林那一片还有一处小筑供人舞文弄墨的了。”瞧着方修仪得意的样子,她都不知道这脑残的优越感从哪里来的。 “唔,既然妹妹你说那里是舞文弄墨的好地方,今日本宫难得无事,正好与修仪妹妹去那小筑瞧瞧。”方修仪脸色一下变得不好了,蔚央视而不见,言语轻快的让辇车调转方向。 西林是蓬莱宫背面的一片大面积的森林,以前看一部电视剧,女主角家特有钱,她说的一句让蔚央觉得霸气侧漏的话,她说:不是森林里有家,而是家里有森林。 景宫的西林大概就是所谓的‘家里有森林’吧。 在古代的皇宫花园是不准种植大树的,就怕有刺客藏在树里面伺机行刺,但杞国有些人文风俗和历史上的秦汉有些相似,所以这些说法估计还没有。 她原先以为就是一片森林,竟不知道那里还有雅致的小筑。 蔚央乘着辇车走的很慢,她故意忽视方修仪越来越黑的脸:“妹妹,累不累,不如上来和本宫同乘一辇吧。” “皇后娘娘这是折煞臣妾呢,臣妾不敢,还是乖乖步行吧。”她方修仪敢上来就怪了,蔚央对捉弄方修仪乐此不彼。 到了地方,发现是几个眼熟的妃嫔。 惠妃沈清、宸妃乔晔笙、昭媛程依依、充容刘仙儿,还有一个瞧着眼生。夙篱低声告诉她,那女子叫做林漪织,品阶为正五品的婉容。 蔚央不请自来倒是让她们诧异不小,蔚央低眉敛眼的道了句:“各位姐姐妹妹们好。”众人惶恐道,“参见皇后娘娘!” 蔚央腼腆的笑道:“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多礼。平身罢。”她问,“听修仪妹妹说是皇上邀请诸位来的,不知道今日来这里的主题是什么?” 这时着一身云缎白灵花香色纹相间宫装的惠妃沈清淡笑道:“以往皇上请诸位姐妹来大都是席地饮茶、琴棋书画、翰墨行书、吟诗作对之类的一些雅事。” 听起来还挺有情调的,反正也是闲着,在这里围观一下,让她这个乡下来的土鳖长长见识。 不多时,太监一声刺耳巨响,景炎帝闪亮登场。 今日景炎帝一身青白长袍儒衫,手中仍是不忘持着一本书来彰显他才高八斗颇有学识。他身后跟着一身月白长衫的荆和,他看见蔚央先是一怔,随后斜着眼睛看她。 蔚央接收到荆和鄙视的眼神觉得他莫名其妙,这时右眼凑热闹的一跳,她伸手揉了揉,瞪了荆和一眼。 古代人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实在是太少,而且蔚央又觉得实在是无聊之极。 沈清拉着蔚央要与她对弈,她只会下五子棋,沈清没听说过,在蔚央简短的介绍之后二人开始了攻城略地的斗争。 耳边是悠扬婉转的的笛声,还有高山流水的古琴流音。 蔚央瞅着一桌子的黑白棋子,憋初一脑门儿的汗。沈清这人从容淡定,偶尔会与她谈笑两句,这气度当真是大将风范啊,上战场做指挥,绝对让敌人有去无回。 最终她还是因为疏忽,让沈清钻了空子,一棋疏忽,致使满盘皆输,比围棋残忍多了。 伸了个懒腰,瞥见荆和腿上端放着一把古琴,修长的手指抚在上面,那淙淙泉水之声竟是从他手中流出。再来还有悦耳的鸣笛之声,是不远处一身柳绿的程依依横吹一管笛所发出来的,二人琴笛之音颇有默契的糅合在了一起,蔚央几乎能看见荆和眼里的光,手上越弹越起劲儿。 蔚央托着腮开始胡思乱想了,按照言情小说的剧情发展下去,程依依和荆和是不是要上演一场求而不得的生死绝恋呢? 景炎帝横在二人中间,第一种情况是深情男配,程依依左右为难,荆和整日买醉颓废至极。最后深情的男配成全了二人,一人孤零零的将后宫视为摆设,每次醉梦中都喊着程依依的名字,午夜梦回,佳人却远在天涯,最后是月光倾泻了满地的悲伤。 第二种情况是景炎帝是个绝情大渣男,得不到你的心就要毁掉你之类的,程依依在遭受虐身虐心的双重折磨下上吊自杀了,荆和受不了一人独活于世,一口毒酒随程依依去了。最终独留一人的景炎帝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挥刀自宫出家当和尚了。 蔚央捂着嘴瞧着一人静静看书的景炎帝偷乐,哎呀不行,她忍得肚子痛。但是离他几步之遥的方修仪有点煞风景,搔首弄姿的花痴,瞧着就想去用锤子敲她脑袋! 这时坐在她对面的沈清突然猛地起身,惊得她呆了呆,沈清的视线向荆和扫去,仅仅是短暂的一瞬,蔚央竟然看出来那时一种痛彻心扉的哀怨眼神。 难道,沈清和荆和…… 蔚央捂着额头,某些事情意淫一下还可以,要是真的,那可真是一件糟心事儿。 沈清带着一阵风出门了,蔚央觉得是该追出去看看。 景炎帝瞥了一眼离他有一丈远的林漪织,淡淡道:“过来。” 林漪织垂着头走到他跟前小声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景炎帝合起书本,漫不经心道:“去把荆和的古琴给朕拿过来。” 小筑后园有几座假山,还有一水池塘,池塘内没有水,光秃秃很干净,附近又配了好几座攒尖儿式的亭台,林木内有曲径通幽的小道,这里一片幽静安然。 沈清捂着嘴站在林木间,像是在哭。 蔚央左右了一下还是从从树干后出来,她准备作为一个不知情者前去劝慰沈清。 可是她脚刚迈出去,肩上突然搭来一只手。 “哎哎哎……”惯性的向后退了好几步,没把持住一屁股拓在地上,钻心的疼。 压着嗓子‘哎哟喂’的叫了好几遍,听见一声无奈的轻叹,还没来得及去看谁,就被一片青白占了视线。 被抱起来后,蔚央扒着手臂朝沈清那个方位瞧去,竟然看到一位月白衣衫的少年缓步走向沈清,她抓着别人的袖子兴奋道:“哇塞,我仿佛看见赵苻岩头上戴着一顶油亮油亮的绿帽子诶!” “什么?” 脑袋里一声巨雷轰然炸开,她怎么,怎么就这么没脑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_(:3_∠)_大家好~~~_(:3_∠)_ 16陷害 十四、陷害 沈清比荆和大一岁,两人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打小俩人的关系就特别好。荆和的父亲是宜州本地的忠勇万户侯,沈清的父亲那时还是宜州的刺史,也算的上门当户对。沈清别看现在是个斯文淑女,曾经可是一个舞刀弄枪的捣乱分子,因为家里有五个习武的哥哥,环境使然。 荆和十岁时被忠勇侯送去巴郡培城的药王谷拜师学艺去了,沈清就和哥哥们在北海湾收拾水匪。五年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回到宜州,曾经的青涩的毛孩子一个变成了青葱水嫩的美少年,一个成了黑瘦的黑丫头。 沈清十六岁了,也是辩得美丑之分的少女了,看到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荆和生的那么水嫩幼小的心灵难免有那么点自卑。她立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像荆和那样白嫩。终于在她好强的心态加之不懈的努力,终于不负她的努力,黑丫头瞬间出落成一个白嫩水灵的清灵少女。 原本她也只是在荆和面前那么一晃,本想显摆显摆自己长得也不差,不成想这对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立即春心萌动,感情一触即发啊。 沈清性格像男孩子,两句话不对头就能跟别人动手,每次搞的身上青一片紫一片又不敢回家。可是荆和家的大门为她开着的,忠勇侯一家人对她很好,早就把她当做荆和未来的儿媳妇来看待。 两个孩子缩在屋檐下,沈清眼里含着满满的一包泪瘪嘴哭哼道:“少辛,我疼。” 荆和捧着她的手臂擦药又狠狠瞪她一眼:“你活该,让你捣蛋,都这么大了,都不觉得羞。现在我才觉得父亲送我去公孙先生那里学医实在是一个明智之举,不然现在你受伤了谁来为你这个闯祸精瞧伤。” 沈清又哭又笑:“还是少辛对阿清最好,阿清最喜欢少辛了!” 荆和哭笑不得,对着她的青紫的胳膊心疼道:“很痛吗?” 那时候两颗纯纯的心相互依靠着,简简单单的,很幸福也很满足。 - 蔚央翻起眼皮向沈清那边看去,谁知两个白色的身影竟然融在了一起,惊得她目瞪口呆。 景炎帝走到她身后用手遮住她的双眼:“偷窥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蔚央僵了僵,双手要扒开挡住双眼的手,景炎帝不给她机会,顺势把她往怀中轻轻一带,后脑抵在他的胸膛。 蔚央抓着他的胳膊闹脾气撒娇,他在她耳边柔声道:“乖,听话。” 他的嗓音低沉性感,温柔如水,蔚央差点就要沦陷在这份柔情里。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似龙涎香有点腥酸,这种淡香闻起来能让人灵台清明。她回过神儿,扯起他的袖子,问:“你熏得什么香,味道真好。” 他顿了顿,松开她:“是绿檀。” 蔚央转过身,抓住他的衣服凑上鼻子嗅了嗅:“绿檀提神醒脑,对身体十分有益,你还有没有绿檀啊,我想磨几串手链戴在身上。” “……好。” 高大的松柏环绕,和暖的阳光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空隙,柔和的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也倾泻在林间的一方石桌相对而坐的一男一女身上。 男子手托着腮看着手中的书,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淡淡的温文之息很能感染人。对面的女子一身丁香色的华服,虽也是明眸皓齿的妙人儿,却是蔫耷耷的垫着手臂趴在石桌上嘟囔道:“刚才那个人是荆和吧?皇上为何随身携带一本书呢?书内到底是什么内容?唉,皇上我们回去吧,外面好冷啊。臣妾口好渴,想喝刘充容泡的茶……” 蔚央自说自话,景炎帝稳如泰山,并不言语,她继续有气无力的说:“再不回去的话,会被人误会我俩丢下他们,自己跑来幽会了。” 被绯闻缠身可不好,闲言碎语什么的真的很讨厌,而且还不能很好的杜绝。 “咦?”景炎帝终于吱声了,蔚央拍着石桌有点小兴奋,“对吧,对吧!皇上,我们回去吧。”他拿开书,子夜的眼眸凝视着她,蔚央不安地咽了一下口水问,“怎,怎么了?” “准了。”他说。 “哇唔,皇上您真好。”终于该回去了,都要冷死了,她撑起石桌起身准备做出一个‘您先请’的姿势。 “幽会,朕准了。”不咸不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啊?”蔚央撑着石桌半起的姿势,脸和耳朵冻得通红,表情错愕,看着挺可怜的。 他用书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问你一个问题。” 蔚央坐下绝望道:“别问我什么四书五经,人伦道义,正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都不懂。” 他还是将手中的那本书摊在石桌上,指着一个字问她:“这个怎么读?”蔚央将掉在石桌上的下巴拖起来,他什么意思,不耻下问吗?但她还是歪头看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的回答,“嗯,这个是陇西的陇。” 他不紧不慢的跟着她重复了一遍,随后又问了她好几个字,蔚央这下以为景炎帝是在考验她的功课,所以都毫不保留的回答他。她偷偷看了一眼景炎帝的神情,淡淡的如一层笼着纱的水墨画,良久他才问,“为何,你会认得篆书?” 蔚央呆了,她能认得篆书完全是受她那篆刻专家父亲的影响。家里又很多关于篆书的印章和书籍,没事儿了翻翻看看,觉得有兴趣了就跑去请教父亲,父亲天南地北的一通豪言铿锵,她时常听得打着瞌睡,把父亲气得直拍桌子。 毕竟父亲对她的影响挺大的,潜移默化的也能认得秦简上的秦篆和少数的甲骨文。起先很得意,在父亲面前臭显摆,结果被父亲不吝的教训了一番。说什么,就这点皮毛敢在你老子面前耍大刀,你这丫头简直是太不自量力了!是啊,做人要戒骄戒躁。 眼眶被回忆熏湿了眼,她垂头笑道:“可能上天眷顾,赐臣妾一颗七巧玲珑心。” 她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景炎帝的眼,回忆总是带着甜,带着苦,带着酸,带着辛…… 冬月十八,越使将抵达长安。 景炎帝早些天就交代了蔚央要好生筹办一场恭迎宴,收到上级下达的任务,蔚央忘乎所以的开始为宴会做准备,事必躬亲,内务各局时常能看到她的身影。 好几次半夜景炎帝批阅完奏折溜达到昭纯宫,蔚央都在挑灯夜战,他说:“不用那么拼命。” 她匆忙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清算手头上的账目:“既然交给我,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和我没关系的我才懒得管。”发觉自己说话的口吻不对劲,她用笔挠着头干笑,“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蔚央这人挺能耐的,一边忙自己的还能和景炎帝唠几句家常,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待更生阵阵,天明及至,伸个懒腰便看见景炎帝已然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悄声悄息的给他披了件绒毯,无意间看见他宁静平和的睡颜,心中的某一块坚硬像是被融化了。 她大胆的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脸蛋,觉得皮肤还挺滑嫩,又用手摸了一把,她心中暗爽,觉得自己像一个无耻放肆的女流氓。本还想造次,但又怕他醒了,悻悻的替他拉了拉绒毯,掩嘴打了个呵欠回寝殿补觉去了。 她一出去,景炎帝这边就睡不下去了,睁开眼怔怔的看着屋顶。 随后的几日里他再也没来打扰蔚央了,蔚央巴不得他别来,省的她分心做不好工作。但是有时候她会习惯性的问一个问题,却发现回答她的是一室的空寂与回音,某种陌生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让她有点,有点莫名的烦躁。 宴会有条不紊的筹办着,蔚央的性命也渐渐逼近低点。军防图她还没有着落,到时间交不了货,她就得不到那个‘鬼芨’的解药,那种毒只有向岚才能解。只是,福难双至,祸不单行,忙的焦头烂额之际,她又被人给陷害了。 方修仪死了,凶手是皇后。 有目击者说,当日皇后娘娘匆匆忙忙从秋兰宫离去,这并不是什么有力的证据,最让人确信无疑的便是那遗落在现场的一枚白玉令牌,还有被人在昭纯宫‘偶然’翻到的一件沾血的宫装。 蔚央看到白玉令牌的时候心就凉到底了,她对一脸悲悯的陈锦曦道:“皇上在哪,本宫要见皇上。” 陈锦曦阴阳怪气道:“妹妹你可是一国之母,胸怀宽广,囊括整个后宫甚至天下,为何就有了不该有的妒意?照你这么来,只要是被皇上召寝的人,都该如方修仪一般吗?那还要这后宫做什么?” 蔚央看着她冷笑道:“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让本宫去见皇上。” 陈锦曦手臂一横将她挡住,悲悯的脸露出一丝阴狠:“皇上正在逸景殿与众臣密谈,任何人不得去打扰。违令者,斩!” 蔚央打了个哆嗦,回身坐在正位:“那本宫等皇上密谈结束。” 陈锦曦身后站着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禁卫,夙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整座昭纯宫好似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雾中。 陈锦曦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叫皇上来,妹妹也是逃脱不了罪责的。”陈锦曦当真是虚伪至极的人,如果可以,她真想去撕烂她的嘴脸,只是那种做法无疑是愚蠢的。父亲说过,以不变以万变,万事需要冷静。 她深知向陈锦曦服软,是少不了一顿苦头要吃的。平日看她不顺眼,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还把她往死里整。她虽然是杂草一根儿,但也经不起折腾。她陈锦曦能带既然带来禁兵就有了对她动武的打算,果真不能被这种人小人惦记着啊! 这后宫竟是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个个儿睁眼瞎,你说再多在某些人的眼里那无疑就是狡辩。起先她以为自己过得挺安生的,原来都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扳倒她啊,现在蓄势待发来势汹汹,果真还是自己将这些女人看的太简单了。 她该怎么办呢,今晨越使已达长安,今晚便是夜宴。对了,夜宴! 她对陈锦曦道:“今晚皇上设宴恭迎越使,本宫作为此次筵席的筹办者,没有理由不出席。越使见本宫不在,若是让越使误会,认为杞国轻视他越国,到时造成误会怕是得不偿失。姐姐可否以顾全大局为重,一切等晚宴过后再谈可好?” 陈锦曦胸有成竹的笑道:“关于今晚的筵席,妹妹自是不要为此事担心,本宫会代替妹妹主持大局的。” 你妹的主持大局,不就是想推翻她取而代之吗,就不信你陈锦曦能一手遮天。邪不压正,就不信自己这么早就被炮灰了。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她也来个‘血溅白绫,六月飞雪,三年大旱’来诅咒这些人! 她被一条黑布蒙着眼,被两个禁兵夹着,上上下下,七拐八扭的,丁玲哐啷的锁链之声,她被推进阴冷的室内。 悉悉索索的,好像有老鼠和蟑螂爬过的声音。她侧躺在湿冷的地上,蜷缩着身子,将捆在后面的双手从脚下穿过来。还好以前她在家中自学过瑜伽,这副身子的柔韧度也还不错,轻而易举的摘了蒙眼的黑布,咬开束手的麻绳。 一处密不透风的暗室,俨然不是什么正规地牢,她估计是要被陈锦曦用私刑了,希望佛祖保佑她能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大修啊!嘤嘤嘤 我也来试试在这里扔链接,来路过的,保养一下俺的专栏。╭(╯3╰)╮ 17鬼芨毒发 十五、鬼芨毒发 关在阴冷的暗室大概有有半日了,天也差不多黑了,筵席大抵也开始了吧。 她劳心劳力的为景宫奉献着,到头来还是被人算计,不就是个皇后吗,谁要谁拿去!她还想过几天逍遥日子呢,每天超负荷的工作,什么三从四德,做任何事情像是在走钢丝,到头来又没有什么实质的好处,吃力不讨好,就差没有成神经病了。 阴冷的暗室内潮湿且不通风,她胸闷气堵很难受,胸口一缩一缩的,想要喘几口气,可是气息变得非常不顺畅,害她差点窒息。 她狐疑的拉开衣服,伸手去摸,手感是凹凸不平的颗粒,借着非常微弱的光她看见左胸口的位置布满了黑色的霉斑,看得她头皮发麻。不多时,脖颈、手臂、腰腹处都是点点黑色霉斑。 “该不会是鬼芨发作了吧?”祸不单行啊,有没有这么惨,她到底做了什么孽! 她找不到出口,只能挨着敲墙壁呼救,数次以来胸口越发的疼痛窒息,就好像有个怪物覆在她胸口,一口一口的啃噬着她的心脏。 没力气了,她靠着墙壁滑下,掀开袖子看那已经变黑的手臂,又摸摸自己脸,凹凸不平黏腻腻的。大概想象得到自己一脸黑毛的样子,叫人看到指定吓得哭爹喊娘,魂飞魄散,她觉得那场景一定很搞笑,扯了一下嘴皮乐了一下。 哎,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了,有点困,先让她就着在地上休息一下。 景炎帝在筵席上没见到蔚央,说实话心里有点空落落的,瞧着笑颜如花的陈锦曦他又开始走神儿。庄惠太后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儿来,淡淡的道了句:“皇后病情严重否?” 陈锦曦温柔道:“皇上不用担心,皇后只是这些天劳累过度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总不能什么事都去麻烦皇后吧,这有臣妾和贵妃就足够了。” 华清宫前烧了一条火龙,每人的案桌下都置着一只火炉,即使是在冬日,也觉得暖意融融。 越使一身蓝衣,面容俊朗,举止谦和,与景炎帝几番客套话之后便是歌舞表演。因为是正式场合,表演者们穿的也挺严实,但这并不能掩盖舞者们的曼妙身姿,不少大臣看的两眼发直,妃嫔们倒是鄙夷不屑。 景炎帝只是自顾的喝酒,十几樽下去头有点晕,一旁的孟姝瑶关切道:“皇上?” 陈锦曦这边叫了茂陵呈上灵芝蜂蜜醒酒汤,他喝下去后稍好一些,却还是有点不舒服。一直撑到宴会结束,陈锦曦说要送景炎帝回宫。孟姝瑶咬了咬唇,庄惠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淡语的说了几句,“故技重施,你不去拆穿她?” 孟姝瑶讶然,转身看着年轻的太后,她淡眉清目,面无表情。她掠过孟姝瑶的身边,飘然离去。 自始自终她都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文弱女子,每天只喜欢泡茶,涂丹青,弹古琴,自己和自己下围棋,偶尔兴致来了就会在屋中写草书,写的满屋子都是她的字。 人说皇上是很少笑的人,可是在她这里总是能看到他满意的笑颜和对她不吝的夸赞,她很开心,奉他为知己,渐渐地她也就爱上了那个笑得很温暖的他。只是,那种笑总是带着穿不透云雾的弥漫和雨雾中的朦胧,她知道现在的他不爱任何人,自己也不例外。 回去的路上,半夏忍不住的插嘴:“娘娘,这后宫少说您也是除了皇后娘娘最有说话权利的人,如今您当真由着淑妃她这么放肆?” 孟姝瑶痴笑一声:“女人是一种很愚笨的动物,总以孩子能牵绊着男人,其实不然。”她深叹一口气,“在皇上眼中自始自终都只有婴齐这一个孩子,熙和公主像是一块鸡肋,淑妃却不懂得收敛,终有一天她会触动龙怒,下场也是都能料到的。” 半夏不甘:“娘娘,您进宫也有三年了,皇上每次来除了与您弹词说句,煮茶下棋,就再无其他,到底都是皇上的女人,娘娘您为何就不努力一下?” 孟姝瑶苦涩一笑,便再无他说。 这时忍冬从北面风风火火的跑来,气喘吁吁道:“娘……娘娘,奴婢打听了一件事儿。” 孟姝瑶心情烦闷,心不在焉道:“说。” 忍冬咽了口气说:“奴婢,奴婢听侍卫说,淑妃将皇后娘娘抓起了!” “什么?”孟姝瑶眉头一紧,“什么时候的事,消息可靠?” 忍冬说:“奴婢本也不信,可是听到秋兰宫的奴才说,方修仪昨晚死了,有人看见皇后娘娘,而且还在秋兰宫捡到她的白玉令牌。” 孟姝瑶眉头紧皱,半夏觉得时机成熟,连忙催促道:“娘娘,先不说这皇后是否真的杀了方修仪,但是陈淑妃她隐瞒不报可是真的,知情不报乃属欺君,所以还请娘娘多为自己或是皇上考虑考虑。” 景炎帝被陈锦曦扶到龙榻上,她看着不省人事的景炎帝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到底是该耍一些手段,不然依着景炎帝那寡淡的性子,还真怕他断子绝孙,她也是为皇家子嗣着想啊。 虽然很早就立了赵婴齐为太子,但是也不是没有被废掉的可能,多点选择多条路,她也是为了杞国未来的江山社稷着想。 屏退所有人,她坐在塌边执起景炎帝那略微冰凉的手,贴在面颊深情的看着他:“阿岩,我陪在你身边已经七年了,你知不知道?” 昏睡的景炎帝剑眉微蹙,她凑上前看着他清俊的面容痴痴道:“可是你都看不见我,方苡苡根本不爱你,你为何要娶她,还封她做了皇后?阿岩你知不知道,曦儿很是伤心呢。” 她俯身在他额头深深的印了一吻,又笑道:“可是后来她死了,死的很惨,曦儿都看见了,曦儿那天真的很开心。可是,可是阿岩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呢?”话中带着哽咽,“那是曦儿第一次见你哭。她明明就是在利用你,为什么你还……”说到最后她泪流了满面,也没有了声音。 她泪眼朦胧,突然双目放凶光:“明明是我先嫁给你的,为什么她一出现就夺走了我的一切!你明明是属于我的!你是我的!” 甩开手,她就像一个疯子一般粗鲁而又野蛮的扒开他的衣襟…… 殿内霜色轻纱飘渺,厚重的玄青色帷幔微动,烛火摇曳,只听女子的一声低吟。 孟姝瑶大胆的闯了进来,却也是袅袅婀娜,步生莲花。 入内,便看见衣衫凌乱地景炎帝坐在榻前,撑着额头不耐道:“何人?” 孟姝瑶见陈锦曦闭着眼睛躺在龙榻上,身上还盖着锦被,她心中舒了口气,这时才提脚上前谢罪道:“禀皇上,是臣妾。深夜造访并非臣妾所意,只因情形紧急,还请皇上听臣妾说完事情始末在罚臣妾擅闯寝宫之罪。” 他眼睛有点红,拢了一下衣服,语气还是不耐:“讲。” 孟姝瑶看了一眼昏睡的陈锦曦,左右了一下才道:“昨晚秋兰宫的方修仪被杀,今晨尸体被发现,众矛头证据指向皇后,下午皇后被淑妃关押起来了,至于关在何处臣妾尚且不知。” 跟在身后的半夏甚是欢喜,自家娘娘终于肯为自己努力一下了。 听说皇后杀了方修仪,景炎帝太阳穴一跳,转眼看着满脸泪痕的陈锦曦,道:“去流华宫暗房找,皇后大抵是在那里。”他又补充道,“朕也同去。” 夜寒凄冷,皓月被一片厚重的乌云遮住容颜。 流华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程青阳带着几十号禁兵侍卫将流华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找到蔚央的踪迹。 木槿端了杯茶手颤的厉害,一不小心就洒在孟姝瑶身上。 “怎么奉茶的,烫伤娘娘仔细你的贱命!”半夏怒目斥责木槿,木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人都是怕报应的生物,曾经她木槿欺负过蔚央,现在蔚央贵为皇后,只要和蔚央沾点关系的,她都害怕的要死。 孟姝瑶用手绢擦了一下裙子上的水渍:“半夏,别这么说话。没事儿了,你起来吧。” 木槿磕头谢恩,此时程青阳回报道:“禀皇上,微臣无能,并未找到皇后娘娘的囚禁之处。” 景炎帝皱眉,看了一眼耸着肩膀身子抖如筛糠的木槿,不紧不慢道:“你,还知不知道流华宫其他的暗房?” 刚站起来的木槿又仓惶跪下,她磕头道:“奴婢只是一个端茶奉水的一等宫女,并不知流华宫的暗房之处!” 景炎帝心有点焦,起身出了正厅,沿着长廊走了一遭,随后又绕到后园。经过一处没水的荷花池,他闻到一股怪味,退步走近池边,眯眼看了看,又干脆跳了下去。身后是侍卫们大呼‘皇上请保重龙体啊’,接着有几个侍卫也跳了下去,大概有一米五深的池子。 景炎帝走到一处,蹲下,用手轻叩了一下。 瞬间,追随来的侍卫听到声音全部了然,四处寻找开关。 景炎帝站在一旁,心莫名的焦虑,密不透风,四个时辰了…… 还有这味道,怎么那么熟悉? 找了许久,终是找不到开关,程青阳贴着地面喊了喊了好几声‘皇后娘娘’,无人应答,有人提议干脆用斧子来砍开。结果,提议的人被拖了下去,至于他的命运会怎样,还是默默替他祈祷吧。 这时先前的几个押送蔚央的禁兵被抓到了,此时缩成一团的跪在景炎帝面前,全然没有了武者的气度,均成了惧怕死亡的胆小鬼。 “还用朕再多说?”景炎帝不咸不淡的吐出这几个字,却让周围的身都打了个冷颤,几个禁兵连滚带爬的去找开关。 ‘轰隆隆’之声,地下暗室从中间缓慢开启,一股刺鼻的霉腥味瞬间钻入众人的鼻腔中,众人皱眉均掩住口鼻。 景炎帝怔了怔,终于闻出这个味道是什么。他不由分说的跳下室内,在角落里发现了躺在地上一身华服的蔚央。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重写重写!等会儿更新新章~ 对了,懿纯皇后粗线了,叫方苡苡(yi三声)我从《诗经》里面找到的名字,觉得《诗经》里面的内容都很美好。 呐,这首诗是这样的。 《芣苡》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捋之。 采采芣苡,薄言袺之。采采芣苡,薄言襭之。 ---《诗经·国风·周南·芣苡》 “芣苡”(fu yi 又作芣苢)即车前子,这是当时人们采车前草时所唱的歌谣。嘛,又是草。 18浣衣奴 十六、浣衣奴 蔚央被景炎帝抱出来的时候,如她所愿,她的样子吓到不少人,她要是醒着一定很有成就感。 景炎帝扯出塞在她怀中的锦帕盖在她脸上,抱着她火速赶往太医署。 荆和在宴会上多喝了几杯美酒,又多看了几眼美女,半夜内急要出恭。刚站在马桶前,身后猛地飘过一阵冷风,他额头渗出一滴汗。 怎么说他也是风度翩翩风流少年郎,这景宫倾慕他的人可不止一两个,但是半夜大胆来找他的还真没有。他紧张地神经稍稍松动了一下,他还颇赏识这位造访者,他有点羞涩,有点不好意思。 提好裤子,转过头便看见一脸阴森的景炎帝,他怪叫了一声,趔趄了两步。稳住身形时瞧见皇帝怀中抱着一个东西,好像是人,衣服款式有点眼熟。 “是鬼芨,阿央她……”听到这六个字,他额头的血管接二连三的跳了起来,他命令道,“快点!把她平放在榻上!” 景炎帝依他所做,拿下锦帕,帕子线面是一张面目全非的面容。荆和惊骇不已,蔚央此时就像是一具被大火烧焦的尸体,还带着股子刺鼻的霉腥味。 他赶忙把隔壁屋的药奴叫起来:“快,去烧一大锅多伽罗香,越多越好!”转而又对面色凝重的景炎帝道,“皇上,稍后还要您为娘娘宽衣。” 药烧了两大锅多伽罗香的药水,景炎帝顾不得什么,替蔚央脱了衣物把她抱进装满药水的木桶里。好几次蔚央都软趴趴的滑进木桶里,他又急忙的把她捞出来。 泡了一次多伽罗香的药水,蔚央身上的霉斑有渐渐褪去的迹象,荆和又调了好几种药材在锅里熬,就这样蔚央在药水里来回泡了不下五次,手脚被泡的白白的,好像一戳就会烂一样。所幸的是,蔚央身上的黑色霉斑都已消退干净了,只是身上有很多红色的血坑,看着怪渗人的。 那些红红的血坑定是疼痛之极吧,不知道她醒后会不会哭得厉害? 荆和配了一种他多年研制的膏药,甩手让景炎帝为蔚央擦,他犹疑了一下觉得自己没选择,这种事情总不能让荆和动手吧。将膏药细致的擦在她伤口处,这活儿也着实费心费力。 涂好药,裹了一身纱布,再给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手法看着挺熟练,可谓是一气呵成。 五天后,蔚央醒了。 睁眼,视线一片朦胧的白,她以为自己是到了天堂,可感觉又不太像,全身硬邦邦的,还很痒,蹭了两下。 嘶,好痛! 她哑着嗓子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开口说话,好像是惊动不少人,急促奔走的,抽冷气的,就是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有个淡淡的女音回答她的问题。 她现在全身裹着纱布,伤口正在结痂,不能随意动弹,不然留下很深的疤痕会很难看。 耳边静了下来,有个女音轻声细语的告诉她用膳的时间到了,她嗯了一声后有双手将她扶起,牵一发动全身,全身痛得厉害,可是她忍着不好意思叫出声来。身子再躺回去,大概是多加了几个枕头。瓷器清脆的触碰声,嘴唇触到一勺温热的粥饭,她乖乖的张口把粥咽进去。 粥实在是清淡至极,嘴巴里也苦苦的,虽然她饿得不行,但是吃了几口还是给吐出来了。 蔚央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越使来杞之际,她被人算计,陈锦曦把她困于暗室,接着鬼芨发作她不省人事。现在裹得像个木乃伊就说明她没死,不知道是谁救了她? 用完粥便是换药,有双软软的手把她扶坐起来,然后有脚步声轻巧的离开。她正疑惑,便有双手再揭她蒙在面上的纱布。 双颊刺痛,几度欲让她落泪,不知道这张脸是不是毁了。 纱布一层一层揭开,她看见了面容平静远山的赵苻岩。错愕与惊异即刻充斥了她整个大脑,而他很淡然平静的揭开纱布,好像这件事在他看来是那么的习以为常。 “嘶——”脸好痛,她吸了口气,牙齿凉飕飕的。 他的手顿了顿,又很自然的伸到她的脖颈处,拉开她的衣襟。 蔚央愣了愣,抬眼看着他,问:“你干什么?” 他不以为然道:“脱衣服,换药。” “哦。”她现在全身无力,都没精力去想什么,但是,她看着他,眼珠机械的眨了眨,然后双脸变得通红,直接红到脖子根:“你你你……” 他问:“我,什么?” “我我我……”她开始想要摆脱他的手。 他很有耐心的继续问:“你,怎么?” 蔚央瘪着嘴哭哼道:“你就不能找个宫女来为我换药吗,你这样叫我以后怎么嫁人?” 他子夜的眼眸一闪,问:“你还想嫁给谁?” 她嘤嘤道:“胡歌,霍建华,钟汉良……” 他皱眉疑惑:“一女多夫?” 她哭声拔高了一个调,狠狠地的抽了抽:“他们都是我的真爱,怎么,不行啊!” 他眼角一抽,沉声道:“不行。” 她抹不到眼泪,又着急又难过:“你管不着我,反正我是会飞的鸟,你抓不住我的。”她指的是,总有一天会回到那个属于她的世界。 他挑眉:“那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翅膀剪了,让你飞不了?” 她停止哭泣,愣愣的看着他,然后又痴痴地笑了,他有点莫名,却听她道:“我会飞走只是时间的问题,这种事由不得你!” “怎么就由不得我了,我是君王。”他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别哭了,眼泪染在伤口上会很痛,因为它是咸的。” 蔚央怔忪片刻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蔚央,而是蔚然。” 他捧着他的脸:“所以?” 她卖乖的对他眨了眨眼:“放我走吧,皇后交给适合的人去做,我已经累了。” 他淡笑道:“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她哀叹:“你何苦执着于我,我不值得啊。” 气氛忽的处于沉寂的状况,全身的伤口都在折磨着她,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苦,真心算上人生的一大心路历程。这时赵苻岩眉心一聚,问:“你胸前到底有几颗痣?”她下意识的回答,“三颗。” “哦……”这个叹词被他拉的好长,“三颗啊,我只看见两颗,我再看看确认一下……” 他作势拉开她的衣襟,蔚央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憋了个大红着脸,双眼瞪着他都能喷出火来。她恼羞成怒,对他破口大骂:“呸!你闭嘴!臭流氓!去死!” 半个月后,蔚央病愈。 荆和说她体内的毒只是暂时的遏制住了,本还没法彻底根治,说是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好好研究研究。蔚央嘲讽道,你研究好多年了吧,为啥还是没有显著成果?还是说,你其实是个庸医?荆和被蔚央挤兑很不开心,对她一顿斥责,说她忘恩负义没良心,说他当时怎么替她着急,怎么怎么因为她睡不好觉,蔚央就淡定的站在那里看笑话。 因祸得福这个词语用在蔚央身上不太合适,因为她这个阳纯皇后被彻底被废了。方修仪毕竟是御史大夫的女儿,御史大夫又不是什么地方小官,而是中央要员,所以找不到凶手就只能找她来顶替喽。又是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一天累死累活的,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并不算坏。 本以为要欢天喜地的直奔漱玉轩睡大头觉,谁知皇令下达隔日让她去浣衣局报道。浣衣奴居十品,比无品阶的宫女是好点,但是成天让你洗那些人的内衣内裤,还不找个绳子勒死,当初的苏婉仪估计是受不了才自寻短见的。 但是她蔚央就是一个杂草,适应各种环境对她来说是她的强项。 她觉得每天洗衣服着实没什么没乐趣,总想找点乐子,于是她偶尔给里面撒点辣椒面儿,又恶作剧的在人家裤裆里缝一个钢钉,没几天浣衣局的管事就被罢职了。 蔚央躲在角落阴笑,谁让你平时尽欺负弱小,她这是替天行道! 新上任的管事嬷嬷说要彻查这件事,蔚央感到危机了,半夜揣着肿成萝卜的手着急的睡不着觉。她暗自发誓,她要金盆洗手,彻底不干了。此后她洗心革面不在犯案,还真的就风平浪静了,好似钢钉扎到某个妃子的屁股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蔚央此后在浣衣局任劳任怨的工作着,每天累得要死,埋怨也不少,但是她找到好几个聊的来的同龄姐妹。每天夜里就像大学住宿舍一样,叽里呱啦的开卧谈会,蔚央嗓门最亮,好几次被管事的嬷嬷抓个正着,拎着去开她的批斗大会。 有一天清晨,大家都还没起来,天蒙蒙亮,她起早去后园的古井打洗脸水。 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在脑子里拼凑了一下,她释然的放下木桶,对他淡淡的笑了笑道:“会稽比这里暖和许多吧。” 会稽在南方自是比北方暖和些,她以为向岚早就回越国了,在景宫再次遇见当真让她疑窦丛生。 向岚离她有十米远,带着斗篷又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弧度优美的下巴。 见他没接话,她又说:“不久前见识过你的鬼芨了,真的非常厉害,你看我脸上还有疤痕呢,是不是很难看?哎,还想嫁个好人呢,如今怕是没指望了。” 她说:“我以前是不是特喜欢你?有没有说过什么‘为你生为你死’的话?要说过的话,你就别告诉我,年少轻狂啊。” 她说:“对了,上次见面你就要亲我,我怀疑我俩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就是没成亲就盖一床棉被,我们有没有?” 她说:“你和赵苻岩有过节是不容置疑的,原因会不会是爱上同一个女人,然后反目成仇?” 她喋喋不休说来说去,他一个都没回答,只是忽然闪到她跟前对她说:“要不要,跟孤走?” 蔚央望着他愣了愣,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你长这样,我还以为是一个粗鲁大叔呢,原来是个玉面修罗的美男子啊,南方的水土真养人。” 他重复道:“回答孤!” 她眨了眨眼,莫名笑道:“我有选择吗,我不是奴隶吗?”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道:“跟孤走。” 蔚央甩开他冷声道:“给我鬼芨的解药,我再跟你走。” 他冷然道:“你是奴隶。” 她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刚才你不是还问过我的意见吗,所以我是有选择的,给我解药,我就和你走。” 向岚甩开她的手臂,撂下一句话:“随便你。” 向岚消失后,蔚央乐得半天合不拢嘴,果然啊,只有柔弱无助的女人才能唤起男人的怜惜之情,不白白肿了一双手,和毁了一张好脸。男人都是犯贱的动物,在身边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失去了求爹爹告奶奶让人家回心转意,凭什么啊! 这前后态度千差万别,她简直爽透了! 她其实很想出去的,只是不能和向岚一起,解药都这么吝啬给,还是没有彻底悔悟。 唉,现在的她可是没钱财没后台,又狠不下心潜规则,对于出宫一切都还是个空想的阶段。但她坚信,总有一天,她能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上天倒是挺眷顾她的,出去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小说电视里必有的一段,那就是皇帝出巡。 不过这也让蔚央在浣衣局待了三个月之久的事情了,突然觉得时间飞逝的好快,先前进来的时候还是天寒地冻,大雪飘飘,现在已然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了。 蔚央合计着,到底怎么才能跟皇帝出去呢?她千方百计的联系到荆和,听了她的想法后,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一脸凝重的看着她道:“你确定?” 蔚央痛心疾首道:“那你觉得我除了身体,还有什么值钱?” 荆和抽了抽嘴角道:“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也不能消去你那耍贫嘴的毛病。” 蔚央抓着他的手臂撒娇:“少辛哥哥,举手之劳而已,你就帮帮人家嘛!” 荆和捏着晴明穴说头疼,蔚央甩开他的胳膊蹲在地上孤零零的画圈圈,荆和终于妥协:“这次出宫的侍女名额有两个,我帮你提一提,其他的要看你的本事了。我说,你这个脸,怎么还这样?给你的药,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擦啊?” 说到这他看见蔚央悬泪欲泣,双眼氤氲,荆和赶忙打住换了别的话题:“对了,皇上今晚要游畅心园,你要不要来个偶遇?” 蔚央呲着白森森的牙齿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_(:3_∠)_求粗水,表霸王我。求一起讨论剧情! 19出巡(一) 十七、出巡(一) 夜幕临,宫灯起。 让赵苻岩带着蔚央出宫这事儿稍微有那么点儿难度,她如今可是带罪之身,没被判死刑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惠了,毕竟是御史大夫的嫡女,不是三两句就能敷衍过去的。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他出宫,总觉得难度系数太大。如此想着想着人已经走到了畅心园门口。 畅心园被无数盏灯照的亮如白昼,园内植被繁多,种类层出不穷,此时又正值初春,花花草草都在挤破脑袋的往外钻,就为了让游园子的人瞧见它们的风姿。就好像那些后宫争宠的妃子,挤个你死我活,只为了能博得皇帝的青睐。 蔚央躲在一处,抻出脖子,远处一黑一白一对璧人正在相携而行,不用多想,白衣佳人乃与世无争的大才女孟姝瑶,只是最近风头挺盛的。原来没有不争的女人,只有想不想争的女人。 眼看他们离她只有十步之遥,她吸了口气,端起盘子低着头直冲过去。 杯盘叮呤当啷碎了一地,抬眼愕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惊慌失措的跪地道:“奴婢该死,惊扰了皇上和皇贵妃娘娘。” 孟姝瑶吓得花容失色,她的侍女半夏扯着嗓子骂了起来:“该死的婢子,如此的横冲直撞,找死吗!” 蔚央抿唇不语,她有点后悔听了荆和的鬼话,准确来说她怯场了,想想若是触怒了赵苻岩她这条贱命还真是岌岌可危,但是此时却不能临阵脱逃,实在是要老命了。 他凝眉问:“哪个宫的?” 他应该看到她的脸了吧,难道脸毁的真的辨不出原来的摸样吗? 见她不答话,半夏那厢又开始尖酸的骂道:“皇上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半夏!”孟姝瑶低斥了一声半夏,转眼见赵苻岩垂眼看着地上的女子,面色深沉,若有所思。好半晌,他终于像是想起什么:“哦,这次出巡,你跟上。” 赵苻岩的话让孟姝瑶和半夏等人惊愕不已,孟姝瑶张嘴要说什么,却被他温柔的话语打断:“墨儿,我们继续游园罢。” 撂下蔚央和一个掌侍女官,女官淡然的与她道:“明日辰时,来华清宫报道。” 听说蔚央升官了,还是华清宫正五品的侍女,平日里几个聊得好的浣衣姐妹对她极其的舍不得。 蔚央做离别感言:“姐妹们,也许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但是蔚央我一定会将你们牢牢地记在心里的。”她拍了拍胸膛,豪言壮语道,“他日,吾若富贵,定不相忘。” 华清宫的掌侍女官叫做屏兰三十多岁左右,品阶从二品,大家都叫她兰姑姑,对她也是极其的敬畏。兰姑姑给给她发了一套青碧色的宫女装,换上后兰姑姑觉得蔚央的脸不太干净,就给分到膳房搞后勤了。 在膳房默默无闻了两天,她有点着急了,白日里端菜的活都让长得干净的姑娘做了,她就只能在厨房里忙活,根本没机会见着赵苻岩。再过五天就要出发了,他赵苻岩贵人多忘事,把她这茬给忘了怎么办? 月黑风高夜,翻墙越户时。 她站在小院子里吹凉风,转眼瞧见一个黑影从墙上跃下来,胸口骤然一紧。 来人没有蒙脸,面若冰霜,手持着一把青铜剑,此人正是唐妙冲,他单刀直入:“跟我走!” 她莫名道:“做什么,和你私奔?对不起,我对你没兴趣。” 唐妙冲冷笑道:“越太子妃做不做?” 蔚央看着他双眼泛光,然后又泼了他一头冷水:“不做!” 唐妙冲怔了怔,对她的反应很错愕:“这次是真的。”蔚央不以为然,转身要回屋,唐妙冲一个健步挡住她的去路,破天荒的和她解释,“是公子让我来的,他说这次不会再骗你了。” 檐前的灯笼照出他的线条硬朗的轮廓,蔚央下打量了一下他道:“你回去告诉向岚,让我回去,可以,先把解药拿来,不然免谈。” 虽然她不清楚向岚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是什么,也许是阴谋,也许是再次深度的利用,不管哪种她都不会在受他控制,因为她不是彼时那个深爱他的蔚央。 “你当真是不自量力,公子……”突然见他面色一凝,蔚央只觉眼前一花,唐妙冲已然消失不见了。 她讥笑了一声,紧了一下肩上的外衣,突觉得身后有人。一个出其不意的回身,她瞧见的是要躲却来不及躲的荆和。 她眯着眼问:“深更半夜的,你有何贵干?”荆和干笑着走到蔚央跟前,她狐疑的看着他,一瞬了然,“暗恋我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 太阳穴突突跳了几跳,他咬牙切齿道:“我是看见你在和陌生人说话。” “哦,没和你说过吗?”蔚央转身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荆和摇头挨着她坐下,她摸着下巴思忖道,“该不该告诉你,我要做越太子妃了呢?” 荆和脸色聚变,忽然抓住她不太确定道:“我没听错吧?” 蔚央点头认真道:“不然怎么办,不卖身就没有解药,死我倒是不怕,就是怕疼。” 荆和信誓旦旦与她道:“我可以把你治好,真的,相信我。小蔚,你不可以嫁给他!” 蔚央探究的看着他:“为什么?” 荆和哑言,蔚央痴痴地笑道:“那我可真的就嫁给向岚了。前段时间见过,长得超美型,看的我小鹿乱撞,脸飞红霞,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啊。我现在又是这个样子,他能拉下身段娶我,那是我祖坟上冒青烟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荆和见她说话的的时候双眼灿若星辰,终是无助的松开她。 蔚央见他的反应着实有意思,于是奸笑道:“莫非你是真的爱上我了?” 荆和扭过头不理她,蔚央摸着下巴深沉道:“果然,人格魅力是最容易打动人的。” “你还爱着向岚?”他飘飘的问了这么一句,蔚央羞涩扭捏道,“不是告诉你了,我对他是一见钟情了嘛,到时候他一登基,我还是皇后,最重要的是原配而不是续弦!” 荆和深叹了口气,捧着脸幽幽道:“要怎么和你说呢?其实……” “其实什么?”她阴森的笑着,忽然感觉浑身阴仄仄地,她忐忑不安凑近荆和,“怎么感觉有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我,我头皮没由得发毛。” 荆和嗤笑道:“谁干那种白痴傻事,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 蔚央对他抛了几个媚眼,嗔道:“死鬼,你不觉得,人家现在,更迷人吗?” 荆和实在忍无可忍的抡了她一拳,她捂着脸气愤的瞪他,他如梦初醒恍然道:“啊,你还知道疼啊,我以为你脸皮厚到极致了,不怕疼呢。不好意思啊。” 蔚央怒骂道:“你滚!” 终于到了出巡的日子,她并未被遗忘,兰姑姑让她换了一身普通的雪青色的婢女装,随着公子和夫人等人出巡游了。 出了长安城,荆和骑了一头大白马,英姿勃发赶上了大队伍。蔚央从马车里露出头,他一眼就瞧见了蔚央,策马与她同行。 “哟,贵人姗姗来迟,叫奴家好生等待。”有荆和在,这一路不愁没人陪她插科打诨来打发时间。荆和冷哼了一声,蔚央冷然道,“不然你来做什么?” 荆和意气奋发,挥斥方遒:“我是医者,出巡有我在才能保证你们都不生病,以免耽误大家的了行程。” “就你,靠谱吗?”蔚央转脸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荆和气绝,扬起手中的马鞭作势朝她挥来,她反应很快,赶忙闭了帘子。 蔚央一路上和他‘打情骂俏’不亦乐乎,前后同行的几个大哥大叔不时被他俩面红耳赤的争论逗得哈哈大笑。倒是车内的婢女和兰姑姑时不时的皱眉润嗓,却是不开口训斥她。 此次的路线乃是沿着西南方向行去,一路上景色各异,山地丘陵,平原大川,无一不彰显着杞国的广博与丰茂。虽然杞国的领土最为宽广,但是北方常年受匈奴羌族侵扰,西南巴郡山匪连年不断,交郡北水湾常年水匪海盗猖獗,朝廷派出的兵力一年比一年多。某些小部落动不动就举兵起义,朝廷又要派兵力人力去镇压。各国之间的关系更是要谨慎在谨慎,朝内还要防着着某些势力的壮大,时态并不是某些人认为的国泰民安。 临时停车休整的时候,蔚央闲来无事问荆和:“越国离这有多远?” 荆和敛目皱眉认真的计算,然后美妇人装扮的孟姝瑶凑上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呀?” 荆和收了手,猛地一把搂过蔚央的肩,霸气十足道:“在下对蔚姑娘实属倾心,打算出巡结束回长安后请少爷为我二人主持大婚。” 蔚央感动得泪眼汪汪,与荆和苟同着,猛点头。 孟姝瑶看着蔚央拧着黛眉,荆和严肃道:“夫人是不是要说蔚姑娘曾经为公子的正室?放心,蔚姑娘虽已嫁过,但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原装进口货。”这荆和跟蔚央混久了,口中各种现代话往外蹦,说的孟姝瑶似懂非懂。 孟姝瑶觉无趣便走了,蔚央扯他衣袖小声问:“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原装的,你怎么知道的?” 荆和得意洋洋道:“我是大夫,而且还是鬼医乔的唯一的嫡传弟子。” 蔚央忍不住白眼他,开始还以为是个很老实的少年,结果是个骚年。 傍晚在一座小镇的驿馆落脚,一行人有十几个,蔚央和那个叫做苑蕴婢女住一间,荆和和两个侍卫住一间,其他随行大都是两三个人一间的合住模式,唯独赵苻岩和孟姝瑶是一人一间的单人模式。 蔚央不厚道的想,这赵苻岩莫不是不举? 她不知羞耻的跑去问荆和,荆和正优哉游哉的喝小茶,结果一口茶惊天动地的喷了出来。他红着脸咳了半晌,大喘了几口气,看着蔚央艰难痛苦道:“他举不举,我怎么知道?” 蔚央邪魅一笑:“你不是医者吗,不问你问谁?” 荆和也嘿嘿贼笑道:“你要是想知道,你可以亲自去试试。”末了还对她暧昧的抛了个媚眼儿。 蔚央猥琐的摸着下巴,双眼噌噌冒火花,荆和瞧见打了个冷颤,颤颤巍巍的提醒她:“你这个样子,也许公子还真的举不起来。” 蔚央朝他一甩手帕,娇嗔道:“下流!” 荆和打了个哆嗦,忙道:“我去上茅房。” 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忙活了一番现已是掌灯时分。苑蕴叫上蔚央下楼用饭,驿馆内人不多,熙熙攘攘的,但大多朝一个方向瞅,那个方位除了赵苻岩那对谪仙夫妇外还能有谁。 随从下人,男的三桌,女的一桌,赵苻岩和孟姝瑶两人一桌。 蔚央瞥见赵苻岩垂目喝茶的样子,突然到刚才和荆和讨论的话题,忍笑不止。 下意识的寻找荆和,发现他正在斜眼看她,她对他吐了吐舌头又做了几个鬼脸,结果有个侍卫大叔看不过去了,扯着虎嗓道:“你们小两口走哪都在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当真是羡煞旁人啊。” 说的蔚央脸一红,闷头扒饭。 饭菜还算可口,饭足水饱后邀请荆和同她出去溜达溜达,结果人家高傲的说佳人有约。 她多嘴:“小心我告诉沈清姐。”荆和脸色一变,老实道,“镇上有个姑娘病了,让我去瞧瞧。”蔚央被他的表情逗得格格直笑,“哦哦哦,那赶紧去吧。” 玄月弯弯,虫鸣阵阵,空气中全是芳草的气息,大自然真好,春天真好啊。 出了驿馆,左转走几步便能出小镇,走过一条石桥,石桥下是清澈的渠水,哗哗的水声阵阵悦耳。石桥对面再上一个斜坡,沿着坡路一路蹒跚漫步,半小时后到达顶端。坡顶有一间亭子,亭子简约雅致,亭子另一方是约莫有二三十米高的陡坡峭壁,下方是茵茵良田。 她出了亭子,爬上一旁的小陡坡,站在大约是这里的最高处,四周环望。 黑夜带着点月色的朦胧,温凉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  _(:3_∠)_有妹纸说时间过得太快了,真的吗? 20出巡(二) 十八、出巡(二) 凉风吹多了,全身凉飕飕,蔚央带着一身的萧瑟下坡回去。 此时大抵是亥时十点钟左右,古人睡得较早,小乡镇里一片和谐宁静,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走至驿馆前,又不太想回去,便信步朝小镇深处走。 这座小乡镇叫做秦乡,是一个交通要道,它是连接西南至杞国腹地的重要通口之一,来往西南至长安的商人或是朝廷派兵至西南剿山匪都会从这里经过。要是有人深夜策马突然呼啸而过,那也只是雁过留声,不值得小镇的居民观望的。 踏着朦胧的月色漫步走在寂静的小镇里,前方有处三岔口,向左手边拐去,直走,不远处就能看见一棵参天大树,像是小乡镇的中心。树上挂着几盏灯笼,还装饰着无数的红黄布条。蔚央跑至跟前,仰头看着那些飘荡的红黄。 红色求姻缘,黄色求平安。显然,这是一棵百年的吉祥树。 人们喜欢将自己的愿望寄托在世间最长寿的生灵上,认为它们经历过数载百载仍然能存活于世,即使不是真正的仙灵那也是一种吉兆的象征,寄托愿望于此,只希望安和与美好。 右手边有一架枣木的告示栏,上面杂七杂八的贴着些古代的广告,凑上去瞧了几眼,什么‘流匪作乱,夜勿出门’她也没在意。提起裙子一脚踩上了砌的平整的青石台,有一搭没一搭的沿着台子转了两圈,等转到第三圈初始的位置时,她瞥见一位与夜色融在一起的男子。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离她十步之遥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他周身似有一团仙泽护体,飘然的不似这尘世间的人一般。 她被他的仙气煞了冷静,刺溜的从台子上滑了下去。 颤颤巍巍的稳住身形,她在想开头都该说些什么?要不要酸溜溜的盗两句诗?可是现在她暂时想不起应情应景的酸诗,还是少说话得了,她这破嘴一开什么话都能蹦出来,祸从口出说的就是她这种没脑子的二货。她低眉顺首,带着些许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时赵苻岩抬脚走近她,蔚央突觉得周身气压骤然变低,压得让她喘不过气来。想也没想的就翻上青石台,转身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你先站住!” 赵苻岩清俊的面容很淡漠,子夜的双眸漆黑冷然,如她所言悠然止步。 她突然问:“我之于你还有利用价值吗?” 如果没有,那是否代表她的死期将至?可现今的她毕竟还没死,难道说她还有活着的必要? 陈锦曦因为私自囚禁她而被软禁起来,已然承袭了河西王的陈锦善也就是陈锦曦的大哥也因此受到大程度的牵连,不知怎么就挖出五年前还不是河西王的陈锦善强抢广至县县丞之女不成,将其奸杀分尸丢弃,接二连三连锁反应完全是蔚央意想不到的。 不久前被派去定襄驱逐匈奴的展慕彦将军,因受赂于太原郡守陈锦承也就是陈锦曦的二哥,一干人等全数落网。接着又扯出杞军高层中有卫国的奸细,之于这个问题两国的关系现今处在一个敏感且紧张地局面。这么段风雨在朝廷足足闹了一个多月,匈奴和羌族整合编整的军队趁虚而入,定襄、朔方、陇西等地差点失守。 边疆告急,朝廷也不敢再闹腾了,太尉龙青老当益壮亲自领兵赶往定襄县。威望极高的中央最高军事官员亲自坐镇,战士们士气受到极大的鼓舞,鼓声阵阵中一鼓作气将蛮夷打得落花流水,很快就将匈奴驱逐至长城以外,敌军遭受的是前所未有的惨败。 蔚央虽然不聪明,但她也起到了类似蝴蝶效应的作用。从她这里作为切入点,然后用陈锦曦做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举牵引出无数个暗藏的危机,危机背后暗藏的是无数个错综复杂的政治阴谋,甚至是国家阴谋。 按着杞国的律法,杀人本该偿命,可她却成为了浣衣奴。都说女人乃阴煞之体不得干涉朝政,不然会迷惑君心动摇国之根本,女人只用躺在床上等待君王的临幸为皇家传宗接代便可,可到头来不少的都成了政治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 赵苻岩微微扬目看着她,淡然道:“你下来。”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点命令的味道,蔚央很没骨气的从青石台子下来,换她仰望着他。 他的目光锁定在她的脸上,眉宇间露出一丝疑惑,复伸出右手,蔚央不明所以之际感觉到他的轻柔的指腹触碰到她的脸颊,她轻颤了一下,怔然的看着他。 子夜的眼眸如布满繁星的星辰,璀璨而又充满着神秘,好似还能窥见一丝一闪而过的缱绻柔情。她恍然,不禁脱口道:“阿岩……” 这两个字一出口蔚央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一样,反射性的跳开,砰的一下撞到一旁的枣木告示板。她痛的哀鸣一声抱头蹲下,狠狠地抽了几口气冷气,滚烫的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他敛了一下微怔的神情,淡淡的开口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蔚央的眼泪流的更凶猛了,沉默是金,她不想直面这个话题,太丢脸了。 赵苻岩见她只蹲在地上呜咽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他想了想才不紧不慢道:“这大概是我第四次见你哭。” 蔚央委屈呜咽道:“在别人面前我从来不出这样的丑,也不会这么倒霉,唯独你,你就像是我的克星,见到你,我准没好事儿。” 他悠然走到青石台边坐下,瞧着蔚央的乌黑的头顶问:“为何这般怕我?就因为我是公子?” 蔚央像一个被抓个现行的罪犯,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大概是。” “我记得你骂过我流氓,让我去死。”他想了想,淡笑着补充道,“对了,你还说我不举。”蔚央全身的肌肉绷得一抽一抽的,而他话语中的笑意更深了,“这些倒不像是很惧怕我。” 蔚央抬头圆眼大睁着看着他不满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她煞有介事的问:“那你说说怎么就不道德了?” “呃,这个……”论道德她还真的不太够格,毕竟她曾经也多次偷听别人墙角。 她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手旁的告示栏艰难的站起来:“反正偷听就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我为我以前所做的事表示深刻的反省。你不是也说过偷窥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吗,不光彩顾名思义就是黑暗,所以我们不要在自己大好的人生之路上抹黑。” 赵苻岩起身伸出手去扶她,好巧不巧她脚上一软,一头攮在他胸前,撞得他一个猝不及防,她清楚的听见他闷哼了一声。蔚央虽被撞得金花漫天,但是听到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有点刺耳,两人默然的静了静。过后她抓住他衣服,凑上头在他胸前猛撞,她想把自己干脆撞死算了,如此便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而赵苻岩的却环住她的身板,将她往怀中温柔的带了带,这样也许是可以避免她自寻短见。 蔚央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她才找回一点神智,吸了一口夹杂着清新的绿檀之息,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问:“你、你做什么?” 他认真道,“难得你投怀送抱,我若是推开,就该坐实你所言的不举之说。” “……” 举你妹啊举,有没有占便宜占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啊,这么抱一下就能证明你举?那你置袒胸露乳于何地? 此时,他和她的距离只有零厘米,她是一个不经人事的黄花闺女,定力又不好,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实在是让她心跳加速,各种异象丛生。她的脸又红又烫,理智告诉她不得造次,她忍着不适瓮声瓮气道:“你,放开我,难、难受。” 赵苻岩轻笑了一声,松开了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仰头看着树上的红黄布条问:“这些布条都是做什么的?” 蔚央转过身用手朝火热的脸上猛扇了几阵冷风,顺带回答他的问题:“都是用来祈福的,黄色的是求平安,红色一般都是求姻缘。” 他转眼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你懂得还挺多,我以为这些只是一种装饰。” 这夸奖着实不能实至名归,赵苻岩为锦衣玉食的皇家贵族,民间的这些习俗自是不能一一通晓。 蔚央擦了把脸上的泪痕,从怀中拿出一条鹅黄色的手帕撕成两条布条,自顾抬脚踩上青石台,找了一处空处系上:“从前有座小山村,村里住着有一对很要好的青梅竹马。男孩长大了被朝廷征去当兵,临行前他们在村头的一棵木棉树下私定终身。男孩走后女孩每天都会去木棉树下缠黄布条,多年如一日。可一直都没有男孩的消息,女孩仍是坚持等待。 美丽的女孩一天天地憔悴下去,她的家人心急又心痛,四处托人为她提亲她都置之不理,依然是每天去木棉树下缠上一条黄布条,默默地许愿流泪。后来她的父母擅自为她定了一桩亲事,她没反对,只是婚礼当天她穿着一身美丽的婚服躺在缠满黄布条的木棉树下,面带笑容,永远地睡过去了。 后来,不论男女只要将写有自己愿望的黄布条挂在树上,虔诚地祈祷,愿望就会实现。久而久之,人们来到那棵木棉树下,把预先准备好的黄布条抛挂在树上许愿祈福成了一种习俗。” 她将剩下的一根布条递给他:“上面没有写东西,不过你可以在心中默念三遍愿望,然后在虔诚的挂上,说不定就灵验了呢。试试吧。” 赵苻岩看着蔚央递过来的黄布条没有接,他看着她提醒道:“我信佛。” 后来蔚央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驿馆的,同屋的苑蕴正在熟睡,她轻手轻脚的脱了鞋,小心翼翼的和衣盖上被子。 第二日,蔚央是被苑蕴强行拉起来的,平日的严肃的脸变得更加严肃了,她揉眼问:“蕴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苑蕴冷着脸说:“夫人不见了。” 蔚央一惊,按常理来说,出巡是促进男女主角奸、情发展的一剂猛药,只是主角是赵苻岩和孟姝瑶。 “赶紧洗漱,程护卫让我们所有人一会儿在大厅集合,我先下去了,谁也不像你这么好命,一觉睡到晌午,你快点洗漱下楼集合。”说着将一盆冒着热气的水盆交给她,蔚央端着盆子找了个隐蔽的位置,鬼鬼祟祟的洗了十分钟的脸。 到大厅的时候随行的十几个人都在场,她存在感极低,迟到倒也是没引起别人注意,飘飘然地站在荆和身后幽幽道:“昨晚,你看病的那个姑娘怎么样?” 荆和被蔚央吓得魂都跳出来了,差点扯着嗓子叫出来,所幸他的忍住了,拍着胸口放狠话:“蔚央你死定了!”蔚央摆了一个世界小姐一样的高贵站姿,将肩上的头发向后妖娆的一甩,“乐意奉陪。” 荆和要发作,转眼又瞧见赵苻岩脸色比平日沉了很多,不敢在此时火上浇油,他对着蔚央笑得咬牙切齿:“好,蔚央你给我等着!” 荆和的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青,煞是好看,她捂嘴笑得欢畅。 倏地,一道阴仄仄的目光朝蔚央射来,即刻她遍体鳞伤,无处可遁寻。她元气大伤的委顿坐在长凳上,僵着身子拉着荆和为她挡枪子儿,荆和轻声奸笑:“纵使你是修炼千年的老妖,也终是有死穴和克星。小样儿,遇到克星了吧,嘿嘿,你就哭吧。” “袖子借我擦擦眼泪。”风水轮流转,荆和无情的推开她伸过来的爪子,“走开。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蔚央恨恨道:“孟子曰: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荆和上下将她看了个遍,蔚央懒得理他,荆和又突然凑近她贱兮兮的说:“哟,嫂子你掉河里啦,可是小叔子我不会凫水啊,可别怪我不会通权达变呐。” 觉得这只鸟太吵,她一掌砍在荆和的细嫩脖子上,接着我们的少年连哽都不带打的,就被蔚央一掌劈的趴在桌上,牺牲了。 蔚央淡然的吹了吹手刃,同一桌的苑蕴和兰姑姑脸都变成锅灰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结束= = 21寻找夫人 十九、寻找夫人 这时她程青阳说:“跟夫人一起的侍女忍冬也不见了,属下猜测夫人会不会是起得早出去了?” 接着另外一个低沉的男音否定道:“若是这样便是最好不过了,但驿馆是传递消息的中转地,素来都不闭门,我方才问过守夜的伙计,他说昨晚至今晨都没见着夫人从这门迈出去过。” 程青阳等人默然,都一致的看着一直未开口的赵苻岩,从蔚央的位置只能看见赵苻岩的侧脸。 沉着而有涵养,感情不外露,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无时无刻不冷静自若,凡事都在掌握之中,这便是一个帝王该有的素质。只是见他那么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总是带着点温文之息,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浑身散发的气质不太像是一个帝王。 直到三个身穿青布衣裳的男子出现他们才停止讨论,三人看着像是政法官员,程青阳迎上前拱手道:“孙掾史,您来了。” 掾史是古代官府中佐助官吏,公府属吏官的俸禄可达四百石或三百石,像这种县级以下的小乡镇掾史的俸禄则多在百石以下,一石保守了算三十市斤粟米,一年也有三吨的粮食,在这个小乡镇上俸禄算得上丰厚的了。 孙掾史粗眉牛眼大鼻头厚唇,三十多岁左右,整个人看起来横生虎气,也对,长得不凶一点怎么能唬住贼人。孙掾史厚声厚气道:“程少侠今晨还多亏您出手相救于小女,老孙我着实感激不尽。” 所谓豪侠走到哪便将仗义侠情施在哪里,那种高尚的情操蔚央这种俗人是做不来的。几个男人到外面去谈了,留一些人坐在桌前准备吃午饭。 这一路上程青阳这个带刀侍卫主外,跟随的周瑛主内,很多事还真的用不着赵苻岩担心。只是这下不见的可是孟姝瑶这个国宝级大美人,要是被不轨之徒劫走,那咱们贵妃娘娘可就危险了。 这段时间的孟姝瑶比以往更受宠,这一路上蔚央都晕车吐了好几回,可是那个娇滴滴的大才女竟然还是粉面含春,毫无被长途跋涉后的面如菜色之象。被爱情或是男人滋润的女人会不仅会变得美丽,也会变得很傻,判断力也急剧的下降。 本来今日要继续赶路的,因为孟姝瑶的事情大家都要推延行程去寻找她。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孟姝瑶归来之时的画面,大概是狼狈的凄美形容,满面的泪痕,痴痴地看着赵苻岩亦步亦趋的走向他,接着两人在以慢镜头奔跑起来,她娇弱的身子被他紧紧地裹在怀中,于是,他终于流出激动与失而复得的泪水。接下来二人感情突飞猛进,你侬我侬不分你我,回宫后他就她废了后宫立她为后,从此一帝一后,羡煞世人,双人携手一生受世人称颂,大结局为此完美落幕。 蔚央都觉得这结局太美好了,很感性了扯起趴在桌子上的荆和的袖子擦鼻涕,荆和突然原地满血复活,笑盈盈的看着她,在顺势再将他的白色袖子拽回去。 蔚央抽了抽鼻子道:“你怎么不是尸体吗,现在活过来是要诈尸啊。” 荆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抬眼说:“我昨晚于遇见一件怪事儿。” 蔚央也突然想到件事,她急忙说:“对了,昨晚我在小镇的中心的告示栏的小广告上看到这么几个字,什么‘流匪作乱,夜勿出门’,你说夫人是不是被这些所谓的流匪劫走了?” 荆和皱着眉破天荒的一副认真脸看着蔚央:“很有可能。”蔚央脸突得一沉,“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得了,夫人国色天姿,是个男人都会起歹意吧,我害怕她莫不是……” “打住!”荆和截断她的话,“别好的不说净说坏的。” 蔚央叹道:“所以我就说做人要低调,像我这样的他也起不了歹意不是?” 荆和颇愁闷的挠着头:“对了,你刚一打岔差点让我忘了要说的话。”他正色道,“昨晚我从镇子西头老孟头的孙女看完病回来,路过镇子的梧桐树,见到你和少爷抱在一起把我吓坏了……” 蔚央的脸变得通红,怒道:“你闭嘴,我才没有……” 荆和着实不满蔚央再次打断他的说话,双眼严厉的瞪着她,这时她才注意到荆和的眸色是深茶色的,亮晶晶的像茶水晶。她被这个认真少年的严厉的眼神骇住,赶忙用手捂住嘴,双眼很真诚看着他,荆和这才满意的继续他未说完的话。 他说:“受到惊吓后我跑回驿馆,着急还摔了两跤。路过夫人的房间听见里面有瓷器摔坏的声音,我当时担心还敲门问了问。然后夫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说没事,只是忍冬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茶盏,还告诉我她身体不舒服,让我吩咐下去说今天巳时过后再叫她。” 蔚央一掌拍在桌子上,荆和马上一记刀眼,她只能压着嗓子说:“很有问题啊,那个时候八成是被劫持了,是犯人威胁她这么说的。要是说那时候就遇险,距离事发已经十二个小时也就是六个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仅仅是两条腿也走了一二百里地了。” 荆和摸着下巴沉思,蔚央巴巴的望着他希望他能拿个主意,他转眼看着她却说:“其实我在意的是你和少爷是怎么回事?” 蔚央收了期盼的眼神,耷拉着眼皮子说:“我和公子能有什么,都是你那不纯洁的思想在作祟,下流。” 他突然语重心长的与她说道:“小蔚,对待一个人的时候要用我们的真心,你会发现那个人并不是你表面看的那样坚不可摧,其实他也和我们一样只是个普通人。” 蔚央知道他指的是谁,她很怅然,“我也想和他好好说话,但是他气场忒强大我压不住啊,我心理素质又不好,在他面前净是出丑。”她瞅着荆和转而笑道,“和你就不同了,我与你简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说实话我可喜欢你了。”说完趁荆和不注意在他白嫩的脸上揩了一把油。 水葱的荆和此时变成了一根红嫩的辣椒,他气的竖起兰花指尖着嗓子说:“女子的三从四德在你这里都死了!” 蔚央正举杯喝茶,被荆和这气炸毛的样子和太监嗓子逗乐了,一口茶转身喷在了正好走过来的赵苻岩身上。 荆和那只红辣椒一下恢复了正常,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摸样,蔚央闭眼默念了无数句佛。 “公子,奴有话要说。”她霍然起身,迎头就道,“奴方才听荆公子说昨晚亥时他从镇子的西头老孟头那里瞧完病回来,至驿馆路过夫人的房间听见异响,奴斗胆猜测夫人许是在这个时候被歹人劫持了。” 赵苻岩看着荆和,荆和微微颔首,蔚央又说:“如若说夫人那时就被劫走了,如此已然过去六个时辰,若是策马潜逃也许已经是千百里之外了,追怕是来不及了,何况奴觉得他们并没有那么傻,毕竟少夫人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带着跑路会很不方便。昨夜奴在镇子里的那棵大榕树下的告示栏注意到一则消息,说是这一代有流匪让百姓夜里勿要随意出门,所以奴猜测很有可能是这帮流匪在作怪。” “惭愧的是我们并不知道流匪的窝点在何处?”这时孙掾史不知道怎么就插话进来了。 程青阳建议道:“公子,总之我们在到夫人的房间看看吧,大概是我们错过什么蛛丝马迹。” 赵苻岩默许了,与荆和二人在楼下大厅相对饮酌,蔚央跟上几个大老爷们儿上楼瞎凑热闹。 屋内有股淡淡的木兰香,装饰家具摆放的整齐有序,榻上的被子是刚拉开的样子,除了圆木桌前的一只摔碎的白瓷茶盏并无异样。 程青阳挺纠结该怎么称呼蔚央,他纠结了半晌才开口唤道:“蔚姑娘,你找出什么了吗?” 蔚央正扒着窗户发呆,程青阳突然的搭话让她很惊讶,她不好意思笑道:“没有。”她让开,程青阳客气了一下走到窗前,用手中的佩剑敲了敲窗框,的确没什么异样,只是这是蔚央突然惊叫了一声,火速推开程青阳,双手撑着窗户像只兔子一样灵敏的爬出去了。 程青阳回身陡然大声呼道:“蔚姑娘,小心!” 驿馆两层,重檐样式,特点是屋檐很宽,蔚央翻出去后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竟然就大步跳到对面的一座小坡上。 此时荆和等人听到程青阳的呼声都上了楼,荆和在屋内没瞧见蔚央,走到程青阳跟前才发现蔚央翻到对面的小山坡上。蔚央朝他笑嘻嘻的招手,荆和骂道:“蔚央你找死吗!你站着别动,我来接你!”他也撑着窗户翻了出去,走了几步蔚央大喊一声,“警告你,别再往前走了!” 荆和才不信她的鬼话,毅然朝她逼近,结果下一刻他脚一滑,身子一矮整个人顺着屋檐滚了下去。就在蔚央以为荆和会摔成葱油饼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像鬼魅一般从她眼前掠过,很快荆和被一个人搂在怀中安全着陆。 荆和闻到一股熟悉栀子花香,还不太确定,睁眼一看,除了沈清还能有谁。 他站直身子抖着唇不可置信道:“你你你……” 沈清带着一顶白色的斗笠面纱,毫不客气的在他左肩锤了一拳,酸溜溜道:“怎么,见到我很惊讶,耽误你英雄救美了?你对蔚央很着急,比我还着急?” 荆和痛的闷哼一声,着急解释:“才不是,你还不懂我么,她就像是我的妹妹。” 沈清继续酸溜溜道:“情妹妹吧。” 荆和苦着脸,不知道该作何说,这时蹲在坡上的蔚央笑盈盈的火上浇油道:“少辛哥哥,昨夜亥时,我们一起在许愿树下许个愿望该多好。” 荆和能看见白纱下沈清气的发紫的脸,他还没来得及阻止,蹲在山坡的蔚央已然被沈清的从地上捡起的一颗石子击中,顺着山坡滚下去。这时他们看见一个黑影飘然飞了出来,像只飞鹰把正在滚雪球的蔚央一爪叼走。 荆和这里脸都绿的,他急忙推沈清:“快走,别让公子看见你了。” 沈清现在已不是景宫里面端庄贤淑的惠妃,如今的她只剩下满满的孩子气,她反过身将荆和紧紧地抱住:“少辛,我好想你。”荆和心头一软,不忍再责备她,手温柔的顺着她后背的长发,随后将她抱得更紧,“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蔚同志还是会去找孟姝瑶的,我给加了一些线索,又加了点荆和的戏。 ┭┮﹏┭┮赶榜单果然很容易写渣! 22蔚蔚,茂也。 二十、蔚蔚,茂也。 “蔚然,你醒醒!”一只冰凉的手拍着她的脸不停的唤道,“蔚然,蔚然……” 是谁在这么叫她,难道回到现代了?只是她哪有什么朋友,上次在梦中看到的只有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她,陪伴自己只有病房内和煦宁静午日阳光。 倏地,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时而是蔚然时而是蔚央。浮光掠影,光怪陆离,搅得的她头痛的快炸了,她抱着头痛苦的呜咽着。 “蔚然,你怎么了?荆和,你快来!” 她快被这种痛折腾的窒息了,最终突破极限的痛让她歇斯底里的尖叫了一声。 赶来的脚步声听见尖叫生生顿住了,她难受的紧闭双眼抓住身边的人说:“找个地方,只有你和我。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片刻,她被放在一个宽阔的后背,伏在他的背上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紧闭着眼睛,紧抿着唇,皱着眉,大脑正接受着从未有过的冲击,耳边掠过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二人在镇外山坡的亭子里,她趴在石桌上,赵苻岩正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午后的春风拂着面颊格外的舒适,只是她无暇感受,此刻只觉得恐惧和悲恸。她的后脑勺被沈清打了个大包,没有流血,却痛的要命,埋着脸,她全身抖得厉害,几乎能听见她喉咙的微弱的嘶鸣。 好久,她才哑着嗓子低低的唤了句:“阿岩……” 赵苻岩微怔。 “忘了吗,是你让蔚央这么叫你的。”她无力地笑了,“她还真是一个傻子,前后中意的两个男人都在拼命的利用她,只能说她实在是很有利用价值,被你们耍来耍去,呵,真有意思。” 她吸了口气抬起头,垂眼看着桌面轻声道:“别慌。没错,我被打醒了,契机虽然不怎么好,但是我的确想起了曾经的一切了。我还以为会让我大结局在想起来,要真是那样还真够坑爹的。”她收了笑,眯了眯眼,吸了口气,“好,我来说一说。” 她语调轻缓,淡淡的:“你们有个约定,让她做三个月的挂职皇后,说是要绝了陈孟二人争夺后位之心,事后你把她想要的西域雪莲蕊送给她作为报酬。她表面上是荣宠后宫,实则每日她给你煮茶论经,你给她读经书,偶尔也会教她识几个字。 这样平平淡淡的很好啊,可是你许是不知道,女人最是无法抵御温柔的男人,那种柔情会融化原本坚硬的情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变得柔软彷徨起来。我不知道你是有意还是无心的,只是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才两个月,你就贬她去那种会死人的冷宫? 雪莲蕊不是她最在乎的,一个不在乎你的人不论你怎么伤害她,也不至于会死,而她却被你的言而无信伤透了心,从此一病不起,一个月不到便心伤致死。现在与你说话的不是蔚央,是我蔚然,是一个会被人认为是妖邪的怪物!” 不带磕巴的把这些话说完,她真还是气出内伤了,因为情绪激动体内的气血直冲脑门儿,她红了眼,霍然起身握拳撑着石桌冷然道:“别再当我是个傻子,因为我不在爱着你们任何人的蔚央。” 转眼看着他,凄然一笑道:“反正向岚也不会给我解药,横竖都是死,我也就不怕你会一怒之下杀了我,总要为死去的蔚央做点什么才算好。” 说完,她快速的扬起右手给了他一巴掌,她的速度着实快,赵苻岩估计还没来得及躲开,左脸很快多了四根清晰的红手指印,她看着痛得发麻的右手痴痴笑道:“我也觉得自己疯了,可是……” 她又想出其不意的甩出左手打他的右脸,只是这次他没在让她得逞,及时的挡了下来。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子夜的眼眸有种她从未见到过的怒意,眉宇间不知是怒还是忧,总之面前的人让她浑身难受,手腕更是被他捏的发痛。 她看着他灼热的眼泪涌了出来:“你不该利用她的同情的,你不该利用她对你隐生的爱意的,你不该这么对她……你明知道她很可怜的……”她指着脸上的泪控诉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蔚央在哭,就算是死了,她还是能带动我的情绪。我成为她的时候,手中正握着的是你送给她的玉簪,玉簪戳进她的手心,你看到没。” 她举起手掌给他看,掌心有一点触目惊心的痕迹:“她死前念得人是你,不是向岚!” “关于那支玉簪,我为了自保,用它伤了自己,你当证据藏了起来对不对?我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你,你就像是个没感情的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都望尘莫及。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你到底懂不懂?” 她似想起什么,讥讽道:“对了,听说你很爱先皇后,依我所见,你对先皇后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爱情。还有,蔚央好像没有告诉你吧,先皇后的死和她有极大的关系。”她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因为,先皇后的鬼芨之毒是她下的。” 赵苻岩深色的眼眸掠过什么,她促狭着眼睛说:“你以为她将所有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了?哼哼,反间计?少年,你太单纯了。” 她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抬袖子擦眼泪,雪青色的袖子上被拭出一团色彩,她慌了慌将头垂的很低,闷闷的说:“反正我现在对你没什么用,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自此,我们江湖不见。” 从今日起她不再是蔚央了,而是蔚然成风的蔚然。 ——*——*——*—— 十年前,蔚央只有九岁,她和从事茶叶生意的父亲前去越国,父亲说越国人很少有人喝到只有夜郎国才有的濮茶,濮茶在越国是一种稀有品,所以为了以后美好的生活他们去了富饶的越国。 父亲很疼她,总是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出远门总会把她带在身边。一路上小小的她依偎在父亲温暖的怀中看着只有大自然才有的鬼斧神工的景色,那时她就想回夜郎一定要和隔壁的袁齐齐大肆炫耀自己的所见所闻,定让她羡慕至极。 一路上还算顺利,只是到达越国都城会稽之前他们被一群山匪打劫了,父亲为了保护家底子的茶叶,和山匪起了强烈的争执,争执中父亲被山匪残忍的杀害了。随行的几个人都是雇佣的,山匪一出现他们早就四处逃命去了,只剩小小的蔚央趴在地上抱着父亲冷冰冰的尸体嚎啕大哭。 母亲死得早,只有这么一个父亲疼爱着她,她认为父亲才不会这么狠心抛弃她,父亲一定是在和她玩游戏,止住哭声,抽抽搭搭的对躺在地上的父亲说:“父亲,阿央不喜欢这个游戏,阿央曰三声您可要起来啊,不然阿央会哭的哟。” 三声过后,她的父亲真的没有在起来。父亲那鲜红的血沾染着她粉色的小衣裳和稚嫩的脸庞,眼泪将血稀释了,却不能稀释幼小的心灵受到的重创。 山匪要把这个哭哭啼啼的娃娃卖给牙婆赚几个钱,粗鲁的给她捆上绳索,牵着她就到会稽城找熟悉的牙婆谈买卖。一路上被两个粗鲁的汉子扯绊倒无数次,到了城中俨然成了一个又脏又可怜的小乞丐。 牙婆姜氏觉得她又丑又脏不值山匪说的那些钱,山匪说洗干净就是一个水灵的女娃娃,稍加调、教几年说不定就是一个名动越国的美姬。姜氏不信,找人给蔚央洗了洗,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果然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当下心中就盘算着什么。 蔚央被山匪以二百四十铢卖给姜氏,蔚央的家中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是有仆人宅地的富人家,她则是一个被父亲捧在手心疼的掌上明珠。在姜氏家蔚央尝到了从未受过的屈辱和疼痛,遍体鳞伤已不能形容那时的她了。 姜氏想把她卖给会稽城里叫做泾注的歌姬坊,泾注名满会稽城,那里是达官显贵之人常去之地,里面的女子各个艳姿倾国,运气好的被贵人选上成为姬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只是蔚央这种小娃娃竟然还不入泾注鸨母的眼,找人要打发姜氏走。 姜氏恨得牙痒痒,一脚踹在蔚央的后背上,砰的一声她就趴在地上,哭都来不及,后背像是被折断了一般的疼。 姜氏腆着脸道:“做丫鬟也行,现在这孩子还小,在等几年定是一个极其出众的大美人。” 鸨母不耐道:“那就等几年后带过来给我看。” 姜氏又上前揪起蔚央的耳朵,扯着头发摁着她的头朝地下使劲磕:“你个臭赔钱货,快跪下磕十个响头,喊一百声祖奶奶,让祖奶奶可怜你,收留你!” 她哭不出声,更别说喊人,只有眼泪做着无声的控诉。 鸨母虽见过大风浪,但毕竟也是个女人,见蔚央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被姜氏这般折磨心下也不忍,却又不能随随便便收人,便说:“姜氏,你无须这般,我是不能收这丫头的。” 姜氏狰狞的掐蔚央的下巴,恶狠狠地说:“赶紧开口说话,不然撕烂你的嘴!”姜氏的长指甲镶进她细嫩的皮肉里,沁出一丝血迹。 彼时,蔚央绝望的想也许这样就能见到父亲和母亲了,在那里他们都会很疼爱她,不会让她受这样的苦。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和蔼的父亲,还有从未见过的母亲,父亲说母亲是个美丽的好女人,所以母亲一定会如父亲一般爱护她的。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了。 许久许久,她以为自己死了,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位美丽的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女。 她想,难道是母亲? 白衣少女见到她醒来,杏眼是满满的笑意,嘴角有浅浅的梨涡,很可爱灵动。 “小妹妹,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她的声音有着吴越之地的侬侬软音,很中听,淡淡的带着三分善意的笑。 蔚央哑着嗓子带着哭腔:“娘亲。” 白衣少女怔了怔,眨眨眼睛说:“小妹妹,你和你的娘亲走散了吗?” 难道她不是娘亲,可是这么软的床,这么好看的女子,那么温柔的笑,不是做梦还是什么? 白衣女子怜惜的摸着她的脸,叹声道:“可怜的孩子,要不是阿岚调皮,跑去泾注整他哥哥,也不会遇见正在鬼门关的你,你都昏睡了三天三夜了。”她温软的手转而搭在她的额头,“所幸烧退了,看来是没事了。”她又看着蔚央下巴的伤痕说,“你还小,伤口结痂后长大了就不会再有痕迹了,所以不要担心。” 原来,她遇上救难的仙女姐姐,她还没死。 她住的地方叫做长澜宫,是越国公子向岚的府邸,她是第一次知道人住的地方还可以这么大,长澜宫那些宏伟的建筑没有一处不让她瞠目结舌,竹子建成的筑楼,巨石堆砌的殿堂,红木勾出的阁楼,满是芙蕖的池塘,盘根交织参天的榕树园,无数的的奴仆、剑客、儒士…… 救了她的人就是向岚,白衣女子形容他是一个很可爱的少年。 女子温和友善的问蔚央:“大家都叫我怀赢,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 蔚央心里头暖暖的,却又害怕不小心说错话招她不喜欢,声音低如蚊蚋道:“怀……赢姐姐好,我叫蔚……蔚央。” 怀赢说:“‘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的‘未央’么?”转眼看着双眼迷茫的蔚央,她明了的笑了笑,“瞧我,竟忘了你还小。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蔚央摇头,对怀赢解说道:“父亲说,他抱着我看着天空,蓝蓝的天空中有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他……希望我是蔚蓝天空中央那只自由……自在的鸟儿。” 说完她哽咽着,眼泪滚了出来,怀赢心疼的上前抱着弱小的她,拍着她的背说:“蔚蔚,茂也。我以后叫你蔚蔚吧,别哭,以后就由怀赢姐姐和阿岚哥哥做你的亲人,让我们来疼你,好不好?” 她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女,何德何能受他们这些人贵人的庇佑?只是那时的她真的很需要有人来保护她,她再也不想到姜氏那里受地狱一般的折磨了,怀赢就像是她手中的一棵稻草,不可能扔掉的。 后来她才后悔,要是那时候她死了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在爱中迷失自己,害了最疼爱自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重写,OTZ奴婢给大家跪了,别拍我,好吧轻点拍。 扶额,果然能被评论影响,不过我觉得这章的感觉还行。这几天找不到感觉,无数次觉得自己写的是渣渣,愧对那些收藏,哎。我要奋起。下一章我也速度去写。 注:铢是古代的重量单位。单位换算:24铢为一两所以小蔚央被卖了二百四十铢(十两) 具体值多少钱,我就不知道了,就当它是个模糊的数量吧。o(╯□╰)o 还有,怀赢说的那一句诗词:‘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楚辞.离骚》) 23单人游 二十一、单人游 回到驿馆蔚然就开始收拾东西,荆和听说她回来了,担忧的追到她房间里去看看她,却见她在打包,他奇道:“小蔚,你在干什么呢?” 蔚然不以为然:“看不见吗,打包出走。”荆和拧着眉不解,“从今天起,我蔚然和你们正式脱离关系,天涯海角,我们有缘再见。” 他以为耳朵出毛病了,掏了一下耳朵问:“什么,脱离关系,我没听错吧。” “你当然没听错。”突然想起什么,蔚然转身看着他郑重道,“荆和同志,我叫蔚然,来自未来,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与呆滞的荆和握了个手,另一只手一伸将床上的包袱抗在肩上:“初次见面就要离开,实在不好意思,但是知道真相却像白痴一样呆在这里,恕我做不到。对了,没事的时候做了两条手链,你和沈清一人一个。不准说丑!” 一路上见她捡了好些小石头,竟不知是做了手链。她把两条彩石手链塞进荆和的手中:“还有,替我转告沈清,她那一石头打得真好。”觉得事情也算交代清楚了,放心的抖了一下肩上的包袱昂首离去。 “喂,等一下。”荆和回过神儿,忙挡在她的去路,“你抽什么风?” 蔚然手搭在他的肩上认真而又严肃道:“荆和我没抽风,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我的朋友,我也很舍不得你,只是我不想在见到赵苻岩那个伪君子。我不想勉强自己,也不想委屈自己,所以我不得不离开。你懂不懂?” 他不管她是谁,想没想起来以前的事,他只在意她这个朋友:“你文不行武不善,孤身一人的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蔚然拍拍胸脯道:“别忘了,蔚央爱向岚成癫的时候学了制毒用毒,具体的我都还记得,所以你的担心可以说是多余的。” 她这么说荆和一时间想不到用什么话来挽留,蔚然狡黠一笑,要他附耳过来,荆和疑惑的凑过去:“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的脸早好了,还是个美女哦。”荆和惊讶的睁着眼睛,指着她‘你’了半天,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笑得很得意:“一个没有容貌的女人会成为其他女人的威胁吗?答案是没有。你看我在浣衣局待了三个月,赵苻岩和那些妃嫔不是都没找过我的麻烦?因为他们就认定你一个丑女还能怎样。” 荆和看着她哭笑不得:“你太阴险了,连我都被你骗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我配的药有问题呢,害我一度质疑自己的医术是不是真的退步了。” 蔚然笑眯眯的竖起四指说:“你是神医,我可以保证。” 荆和深叹了口气,蔚然倏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他错愕的看着她:“你干什么?” 蔚然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冷冷的警告道,“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事儿,我咒你一辈子不举!” 荆和怔了怔,抬手摸着下巴思量道:“你在的话就好说,要是走了我就不敢保证了。” 蔚然风驰电掣的抬手扇了他脑袋一巴掌:“白痴,不怕我的诅咒生效吗?” 少年的头发都被扇乱了,却还是带着笑意看着她,眼中似乎闪着点点光泽。蔚然扯了笑,揉了一下鼻子抬脚走了,她没有回头朝他挥手:“我的朋友,不用送我了。我不会忘记你的。” 说完她抓紧包袱‘咚咚’的跑下楼,荆和在后面追了几步,终是停在二楼的栏杆旁低头看着那弱小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手肘抵着栏杆,脸埋在掌心。良久才站直身子,用手抹了把脸,转眼看着某处,唇角溢出淡淡的笑:“丫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蔚然跑出驿馆眼泪就止不住了,这次真的是自己在难过,心中那种不舍很明显。 人如果没有感情,离别的时候就不会难过了;如果没有感情,在背叛的时候就不会心寒了;如果没有感情,被人伤害的时候就不会心碎绝望了…… 可是人总是不长记性,总在难过、心寒、绝望和心碎中度过,人要是没有感情那该多好。 她边跑边哭,脸上的疤痕也惹来不少人的侧目,不少人见到后老远就躲开,一路倒是畅通无阻。疯跑出镇子,她抱着牌楼下的石柱子开始放声大哭。 她不仅心里难过,似乎还有生命中某件最重要的东西,在不经意间,‘啪’的一声,碎了。 甩开牌楼,她继续悲伤的前行,眼泪将她脸上的疤痕融化了,脸上一片惨不忍睹。哭的头晕眼花之时,正巧路过一条小河,她搁下包袱把自己的脸洗了洗,清凌凌的水倒映出她的干净的脸。 蔚然记得怀赢说她长得是那种耐看型的,忽的一看没什么特点,但是第二眼却发现是个清新别致的美人儿。 清新别致吗,可是,她长这么大没有一个人喜欢她。 她曾厚脸皮问向岚:“公子喜欢蔚蔚吗?” 记得那时候向岚裹着毯子蹲在花园躲避皇后来探望他,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赶忙把她拽来一起蹲在草丛中。她笑眯眯的等待向岚的回答,他会意过来说:“呃,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吾与怀赢都将蔚蔚当做妹妹看待,何来不喜之说?” 前两句让她心花怒放,后面话却让她的笑颜渐渐凝住了,原来,他当她是妹妹,只是妹妹。 以前的向岚的确如怀赢所说一般是个很可爱的少年,调皮、风趣、孩子气、有正义心、负责,和他在一起她有了在父亲那里才有的安全感。至于现在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是脱不了干系的,因为她就是那个阴暗系的女配。 打开包袱给脸上了个淡妆,水中看着是一个黑瘦黑瘦的丫头。把丫鬟发髻放下来,编了两条大辫子放在胸前,看起来绝对的良家村姑,蔚然想也许还要准备一身做作的男装,希望别出现什么搞断袖的邪魅男剧情才好。 随后在附近找到七八株毒草,又接着清晰的记忆现场制了一小瓷瓶子的毒揣怀里,她给毒药起了个名字叫痒痒药,中此毒着全身起红斑,奇痒难耐,但不致死,得需十二个时辰后才可自动消除。 其实这毒对于蔚然来说真够变态的,痒二十四个小时,搁谁受得了。 整备好,重新背上包袱,抬头看见远处隐在云雾里的大山,觉得前面的路还有好远,而她的未来也好远啊。 边走边看风景,半路遇到一个赶牛车的大伯,她搭了个顺风车,终点站是汉中郡。 没想到她的第一站竟是一个大地方,刘邦驻汉中发迹而定鼎,汉中乃是汉家文化的发源地啊。虽然和这个架空朝代没什么关系,但是也很能鼓舞她的,想想刘邦从一个吊丝奋斗成了汉家的第一位受万人敬仰的伟大帝王,这是一本多么励志的教材啊,所以她这棵草也不能放弃对活着的希望不是。 进城时天快黑了,下了牛车蔚然给了大伯十铢钱,大伯一路上和蔚然聊得挺快乐的,不打算要她的钱。蔚然虽然钱不多,但也不能随意受人恩惠,有句话说得好,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所以还是趁早还了比较好,秋后算账当真没底。 大伯说蔚然这孩子太实在,无奈之下只好收了蔚然执意要给他的钱,大伯在城门口的地瓜摊买了两只烤地瓜,慷慨的分给了蔚然一只。蔚然说了好多句谢谢,憨憨的大伯笑得肉脸直颤。 蔚然抱着地瓜啃的很欢乐,总觉得现在自由自在的很开心,要是有花不完的钱就就再好不过了。 与大伯在城门口分了手,在城内寻了一家小店住下,洗了个热水澡,滚进暖和的被子里,蔚然感觉现在的一身轻松像是在做梦。要是梦,就别让她醒了吧。 汉中郡离京兆郡并不远,若不是孟姝瑶的事情耽搁,今夜大概已经到了巴西郡境内,明日在赶个路,落日之前一定能到巴郡。荆和还说抽个时间带她去趟培城,让公孙先生为她瞧瞧鬼芨的毒,现在看来只能像其他办法拯救自己了。 此次她的终点是蔚央的家乡夜郎国,那块山清水秀福地,回去算是帮蔚央了愿,也许能把蔚央的魂魄带回家乡,让她好好安息,她蔚然会好好的替她活着。 身上的现钱不多,值钱的东西又不敢随意找当铺兑换,这样也许会暴露行踪。虽然先给赵苻岩打过招呼,但她毕竟是在他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出走的,所以万事都要多加小心。 第二日蔚然没急着赶路,先买了针线和结实料子油布,花了两个小时缝了一个自制的大个儿的旅行背包。随后又出门买了些汉中特产,一套碎花女装和一套普通的灰布男装,短刀、打火石、护膝、纱布、剪子、几双木屐和草鞋…… 七七八八的买下来背包都装不下了,最后只能忍痛舍弃一些汉中特产。 又歇了一夜才背起行囊准备上路,租了辆马车前去巴西郡,坐上马车颠颠簸簸的启程了。赶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壮汉,蔚然袖子里一直藏着那把在集市上买的短刀匕首,她就怕万一这壮汉不是好人半路对她劫财劫色,虽然她穿的是男装,但不能说明人家不好男风啊。所幸的是一路上大汉并没有做任何越轨之事,蔚然松口气之时也对自己草木皆兵的心里表示无奈。 因为到达之时已经很晚了,城门早已关闭,城外除了一家还在做生意的茶棚便无其他。茶馆昏黄孤寂的光线显得格外的萧瑟阴森,这让她想到了一些聊斋故事。但是颠簸了一整天,蔚然早就累惨了,情况不容她矫情,背着行囊无畏的进了茶棚。 茶棚内除了一个紫衣老板娘和一个青衣伙计,还有两个喝茶的墨衣的客人。蔚然入内后其中一人手中的茶杯一倾,茶水洒了出来,另外一个要偏头过来看,却被阻止了。 蔚然听见动静,转眼去瞧,只见两个墨衣人穿的都很严实,头上包着头纱,低着头根本看不见脸。她经过之时渐渐的收了目光,对紫衣老板娘喊道:“老板娘,上一壶热茶,再来一斤牛肉,牛肉分成两份,另外一份用纸包起来。麻烦了。” 蔚然这一开口,另外一个墨衣人身子也颤了颤,起先那个人压低声道:“她怎么在这里?” “难道他们已经到巴西郡了?”另外一个忧虑道。 “小声点,她看过来了。吃完我们走吧。”搁下钱,二人拿起桌上的斗笠带上匆匆离去。 蔚然垂眸喝了口热茶,用筷子叼了一块牛肉送进口中慢慢地咀嚼着,又转头看着刚才墨衣人的位置思量了一番。半晌,她转头对老板娘朗声道:“老板娘,这附近可有供人住宿的地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还是对不起仍然是重写的剧情,我会加油的。轻点拍我 24行书翰墨 二十二、行书翰墨 蔚然在城外了一家农舍旅店住了一夜,价钱挺便宜的,就是环境太差,晚上并没睡好,但是出门在外要求也不能太多,能将就便将就。 早饭喝了一碗淘米水和豆子熬成的豆粥,吃了一张金黄的粟米饼,五谷杂粮最是养身体的食物,虽然味道并不如山珍海味一般珍馐般美味,但吃的是肠胃倒是很舒适。 背着包包进城大概是晌午十点左右,春日的太阳并没有出来,倒是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一般,蔚然沿街买了些热的小吃暖身子。 蔚然拿着梓潼酥饼当零嘴,芝麻渣糊了满嘴,这时她身后不远处驶来一辆黑漆木的马车,马车行驶的并不快,看起来像是有钱的人出来采办之类的。马车从她的左手边不急不缓的驶过,正巧车的窗帘被一袭带着寒气的春风吹了起来。 她正仰头朝嘴里送了一颗迷你的小饼,不经意间竟从窗户窥见一个熟悉的侧影,愣怔间,鼻尖亦浮着一阵淡如水的木兰香。有行人不小心撞了她,小饼一个不慎卡在喉咙里,饼渣滓吸进喉咙里痒的要命,她俯身猛烈的咳着。 车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不见得孟姝瑶。 秦乡附近有流匪作乱,荆和说在孟姝瑶窗外屋檐上致使他滑到的泥巴是白鳝泥,所以程青阳等人已经率先去了十里以外的金水湾找人了。 可是如今见她端坐在车内,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往日的幸福的腻死人的笑已经不见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阴霾。到底是因为什么,以至于她不和赵苻岩打招呼就偷偷的跑开?她还有一个侍女,两人逃走多少会麻烦重重,还是说一起带走,半路干掉侍女,自己独自跑掉? 鬼使神差的她跟上了那两黑漆木马车,马车的终点站是巴西郡的郡守府。车停住,一个藕色侍女装扮的女子掀开车帘率先跳下车,这个侍女竟不是她的贴身侍女忍冬,侍女转身去扶孟姝瑶。 一只素白纤细的玉手弹出,接着便是一个倩影弓腰而出,原本周围的一切本是木然黯淡无光的,只因她的降临一切显得蓬荜生辉。 今日的孟姝瑶打扮简单且不失端庄,一种只有豪门小姐才有的气度彰显着不凡的身份。着黛色的右衽交领绫子如意云纹衫,腰束丁香色的缎面腰带,随意挽了个垂髻,头顶别插着一支紫色的梅开八面的步摇,额前缀着一枚紫色的华胜,耳垂两只丁香色的水滴形状的耳坠,如凝脂一般白细嫩滑的肌肤的衬得她格外的出尘脱俗。 蔚然这时觉得自己此番行为委实是闲得慌了,严格来说她算是在逃命,好奇心害死猫,这样瞎掺和早晚害死自己。虽然她这身体状况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也不能学蔚央糟践自己。果断拿起跟踪时顺手买的竹编斗笠挡住自己,鬼鬼祟祟的离开了郡守府。 绕出两棵歪脖子树便是集市,蔚然看着天色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便将斗笠戴上。垂着头没怎么注意路,绕过第一棵歪脖子树,不成想竟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哗啦’一声,好几本竹简洒在地上,有两卷的麻绳被挣断了,竹简摊了开来。 “对不起。”蔚然扶正斗笠,忙蹲下去帮忙捡落地的竹简,“抱歉。” “无事,是我没注意你。”淡淡的嗓音带着一点喑哑,蔚然拾竹简的手一顿,随即掀开大斗笠朝说话之人看去。 蔚然看见一个倾身拾竹简的人,身着墨衣,眉目轻淡,仅仅是个侧脸她便认出此人是一直照顾她的行书,一直信任的行书,一直当做家人的行书…… 行书见到是她面色闪过一瞬的慌乱,手中拾起的竹简又‘哗啦’的全部滑落,她意识到什么起身要逃,却被蔚然一把抓住手腕,她抓住行书喜极而泣道:“行书行书,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行书手腕猛地用力竟然没有挣开,蔚然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说:“这么久你都去哪里了?” 行书黑衣像是黑寡妇,灰布男装的蔚然像是好不容易见到娘亲死拽着不撒手的毛头小子。 “我以为你出……”蔚然这句话只说了半截儿,身后猝得就袭来一阵短煞的寒风。 “不要!”只是行书这句话出口到底是晚了一秒,蔚然来不及反应,后背就狠狠的挨了一掌。 蔚然松开了行书的手腕,朝她趔趄了两步,身子一个不稳便扑在行书的怀中,她借着最后一点力气道:“见到……你没事……其实挺……开心……的……” “蔚然,蔚……”蔚然已经瘫软在行书的怀中不省人事了,行书红着眼睛怒斥道,“翰墨,看你都干了什么!”翰墨这时才注意调戏行书的竟是他们在杞国皇宫的主子,当下冲跪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蔚然颤抖着声音道,“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阴沉沉的天空压抑太久了,终于落下了细小的雨泪,用青石堆成的倾斜弯曲小巷路上渐渐地被雨泪染湿了,墙角的青苔更加的青绿了,歪脖子树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抽出无数颗嫩芽,嫩绿的嫩芽已经染满了枝头,吹来的清风伴着淡淡的青草味…… 蔚然想起来了,她有个爱说梦话的习惯。 那还是一个住在忏思宫的夜晚,她被奇怪的噩梦折磨了半天,惊醒后身边站着的满眼闪着奇异光芒的行书,那时候的她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具体的却说不上来。如今才醒悟过来,事先屋内明明熏得的是杜衡,醒后却是一种令人恍惚的香味,行书能叫出蔚然的名字定是在那时催眠了她。 所幸的是翰墨那一掌有所保留,不然她真的就得再来一次穿越了。 翰墨还稚气的脸堆着愧意,行书则是面色清淡的没什么表情。蔚然无声的笑了,一不小心自食恶果,笑岔气了,难受的她直翻白眼儿,导致她直接昏死过去。行书掐着她的人中,她手上的力道很大,蔚然痛的嗷嗷直叫。 养伤的几日,行书翰墨这对姐弟俩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总觉得又回到了住在漱玉轩的日子,只是他们不再如以前一般有言语上的交流,气氛也不再其乐融融,这种如同陌生人的氛围让蔚然很悲伤,她怅然若失的快得抑郁症了。 春雨连续下了三日,第四日的清晨终于是放晴了。翰墨从某处冒出来后,瞧见行书正在一口古井前打水,他跑上前来道:“姐,让我来吧。” 行书拭了额头的细汗看了他一眼便让开,翰墨上前躬身用力拉起一桶清凉的井水,水满则溢,井边倾洒着一些水。 行书瞧着翰墨沾了泥渍的靴子,眯了眯眼道:“昨晚干什么去了?” 翰墨步伐稍显混乱,抿了抿唇将水桶提到厨房,转身看着行书探寻的目光,他垂头坦白:“是郡守府。” 行书拧眉,翰墨忙解释道:“不过我有一个重要的发现。”行书看着他等他说下去,“当今尚书令孟骅的公子孟长渊竟然在郡守府,你说孟家会不会是和主人也有来往?” 行书抬手捏着下唇皱眉沉思着,这时翰墨高声道:“她好像要走!” 行书见翰墨指的是屋外,她转眼看见蔚然背着行囊已经朝他们走来,她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嘴唇干裂,人倒是挺有精神的,说话的声音仍是琅琅然:“非常感谢这三天托你们姐弟俩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的身体已经无恙了,是时候告辞了。” 蔚然扯着僵硬的笑脸转身就走,却被翰墨先叫住:“蔚姑娘,你的伤还未痊愈,还需要在休养一段时间。” 翰墨的关心让蔚然凉彻到底的心稍稍回温,可是她觉得的心里还是憋屈的厉害,一百八十度的转过身一双圆眼怨念的看着他们:“说心里话我还是不能原谅你们,我那么信任你们姐弟俩,可是你们……”她顿了顿缓了口气道,“骗我就算了,陷我于不义这个我就真的不能忍了。先前我对晏行书你说的关心的话,现在我全部收回!我这个人应该是很记仇的,以后江湖相见大家都是仇人。” 说她矛盾也好,别扭也好,她当时再次见到行书时心里确实认为她没事就放心了。可是这三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她解释,就算是编个理由来糊弄她也不愿意,对她到底是有多不屑。 反而是她自作多情了,到底是把真心用错了地方啊。 一厢情愿的亲情,不得已放弃的友情,死了无数次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情,蔚然认为她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可笑的大悲剧。 翰墨看着愤然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带着些许寂寥和凄然,他忍不住开口问行书:“姐,这样好吗?”行书眼里有一层淡淡的抹不开的云雾,她反问道,“你说呢?” 蔚然背着背包低着头心情很低落,连走路的心情都没有了,整个人干脆瘫坐在路边的黑石头上。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蔚然是穿着木屐一路走出来的,此时白色的袜子已经糊了好些稀泥。 她幽幽叹道:“脏了就脏了,反正没人关心我,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也不会变。唉……”末了气叹的更重了,像是一头生了重病的老黄牛,恹恹无力。 春日的阳光越来越暖了,路边的榕树已经舒展开大片儿的嫩绿的叶子,野草丛也生出几株蓝的白的小野花,晶莹剔透的水珠像是甘露一般灌溉着新生的嫩绿,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人们春天已经完全的走到这个世界。 眼睛只是那么不经意间的一瞄,她直接就从石头上滚下去,倒霉的粘了一身的脏泥。她忙不迭的撑地起身,脚步朝她渐近,蔚然的能力像是受到了极限考验一般,奋力站稳后抬脚就跑。 死命的疯跑,木屐不知跑去哪里了,袜子糊在泥里脏的不成样子,胸口像是被一双手撕裂般难受,抬眼却看见索命鬼一副淡然的站在她路前方。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蔚然又艰难的咽了口气,苍白无血色的脸多了些坚毅,她从腰间取出短刀匕首:“抓我回去吗?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我是蔚然,不是那个又傻又笨的蔚央!” 赵苻岩见到蔚然亮出在阳光下刺眼的刀具,眼眸微沉:“我知道你是谁。” 蔚然整个人被整的很毛躁:“那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啊?” 赵苻岩抬脚欲走近,蔚然突地竖起匕首指着他颤声喝道:“你、你别逼我!” 赵苻岩像是知道蔚然没这个勇气杀人,无畏的逼近她,蔚然被这种左右不定的情绪折磨的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上的匕首骤然滑落,落地之时发出了单调的声音。 视线一片恍惚,身子摇摇欲坠。 赵苻岩把她带入怀中,支撑着她的身子,又垂头在她耳边低声道说:“我不逼你,也不拦你。” 蔚然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反悔的就是孙子!” 良久他才极轻极淡的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_(:3_∠)_各种神展开 25不吃肉能活吗? 二十三、不吃肉能活吗? 三月,莺飞草长,柳絮漫天。 赵苻岩摸着肚子说饿了,蔚然指着某处说直走左拐那里有家馆子,可他竟说他出门没有带钱的习惯,蔚然看着他登时无语凝噎。 果然是春天到了,蔚然哀叹,一个个的都耐不住寂寞脱离队伍,孟姝瑶这样,赵苻岩也如此。虽说有些事情独自行动会比较方便些,可是老赵同志您不是要去巴郡做调研的视察工作吗,现在独身一人留在巴西郡还跑到她这里蹭吃蹭喝的算个什么事儿? 她偶尔脑子一热没上没下的对他大吼大叫,至今虽没把她怎么样,但这并不能否定他有将仇恨值累积起来,到时候对她十倍报复的可能。 蔚然无奈,能做君王的定是有极深的城府,她这种智商平平的小白是望尘莫及的。 她为了将来能死的舒坦一点,只能忍痛带他下馆子,虽然他点的都是些素食,但也能把蔚然口袋里的仅有的钱给消耗光。一顿饭下来,饭没吃几口倒是生了满肚子的窝囊气。 因被翰墨劈了一掌,致使她原本的行程计划被打乱。身体就如他们说的还需要调养,现今没亲没故的她自是不能不把自己当回事,最起码要等身体好点再说,去夜郎国的计划可以往后搁几天。 接下来蔚然找了一家当铺死当了一枚翡翠戒指,换了一百金铢和五百银铢。再来她又周到的或者说她就是个老妈子,在几番打听下她给赵苻岩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客栈住下,一切亲力亲为,称职的就如赵苻岩的贴身保姆。 收拾完床铺蔚然累的快要吐血身亡了,心里狠狠地把自己的从里到外的鄙视唾弃了一番,她都是为了什么这么折腾自己,她完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的倾向。捶着腰杆子,颤颤巍巍的撑坐在床沿喘气歇息。 此间赵苻岩推门而入,只是他不曾抬头看蔚然一眼,他一直低头专注着手里的一卷颇有年代的竹简。竹简瞧着眼熟,只是她体力有点透支,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去管他在哪捡了一堆破竹条当宝贝。 自从把蔚央曾经的记忆捡起来后就不在如以前一样惧怕赵苻岩了,阖眼抵着床柱子哼哼道:“一个手脚健全外加身强体壮的成年人,还怕生活不能自理?我真是婆婆妈妈的,瞎操心。” 眼前又四五个赵苻岩晃来晃去,揉了揉眼睛起身:“我回屋了,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又补充道,“没什么事最好别再劳驾我了,我大病初愈需要休息的。” “嗯,好。”赵苻岩仍是专注着手中的竹简并没有抬眼看她。 不以为然的态度让蔚然着实不爽,她可是累死累活的为他张罗,你不说谢谢就算了,总该看几眼她的成果吧。她瞪着他的侧面咬牙切齿道:“像你这样的人注定就是个悲剧,想要的得不到,就算得到了也会马上失去,因为你这种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珍惜!” 蔚然愤然出门,手中的竹简正好看到最后一竖行,他慢慢的合起来,有条不紊的从袖子里抽出另外一卷竹简,摊开来继续看着。半晌,他将手中的竹简摊在桌上,抬手揉着太阳穴深深的叹了口气。 回到屋子的蔚然拉上被子倒头便睡,直到屋内黑麻麻的才醒来。喉咙很干,趿着鞋子在屋内的桌子上摸到茶壶和茶杯,倒了杯凉茶喝下。突的就有种回到现代刚毕业时找不到工作的那种黑白颠倒的颓废状态,口渴的时候连一杯热水都喝不到。 有人敲她的房门,她仰头喝茶没顾回答,门外的人语调淡淡:“醒了吗?出来吃晚饭吧。” 蔚然被这个意外声音惊得喷出一口茶来,甩掉手中的茶杯惊慌失措的迈向床榻,因为太过着急,不小心被椅凳绊住脚,整个人摔趴在地下。 房门是从里面闩上的,外面的人只要不用蛮力是进不来的,但这世上毕竟还存在着一些不懂得爱护公物的奇葩。只听‘砰’的一声,门闩直接折断,飞奔起来的小木块儿飞砸到蔚然的头上。 蔚然撅着屁股起身的动作一滞,她赶紧收了不雅的动作直接跪坐在地上,拥着袖子遮住脸。 客栈走廊的灯附了进来,他的影子拉到蔚然的膝盖前方,他收了欲抬起来的脚,直直的站在门口沉吟片刻道:“如果可以,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易容术。” 蔚然呆了一瞬才明白过来,甩开袖子猛地站起来:“我这点小伎俩果然还是是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啊,我就像是一个拥有拙略演技的戏子,到处都是令人捧腹的笑料和破绽。”侧眼看着损坏的门,拢了一下深衣的衣领,“吃个饭而已,公子无需这般大动干戈,何况小女曾经可是一名低贱的奴隶,没有这个福气劳您大驾。” 蔚然干脆的换了一身准备的碎花布的女装,将长发挽起,用梳篦做固定,整个人看起来清丽俏皮,简单大方。先前态度不冷不热的店小二见到这样的她,惊诧的下巴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 晚饭还是素菜,连个鸡蛋都没有,吃在口中寡淡不已,她放下筷子看着一桌子的素菜喟叹道:“是人怎么可以不吃肉?肉中含有丰富蛋白质、脂肪、维生素和碳水化合物等对人体有益的物质,简直难以置信,不吃肉能活吗?” 赵苻岩悠然的抬眼与她道:“如你所说,寺庙的和尚岂不是都死得早?” 蔚然拿起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菠菜辩驳道:“你怎么就知道和尚一定就遵守戒规,而没有去偷腥荤?”他垂着眼眸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心无杂念,便可做到无欲无求的境界。” “心无杂念,无欲无求?”蔚然似乎听到一个很搞笑的笑话,放肆的冷嗤道,“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就算是入了佛堂,也会在意三餐温饱,也需要筹备资金修缮佛堂,还要和当地政府官员接洽……在我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是没有这种无欲无求的人。要是真有这么种人,那就是对这个世界生无可恋,生活在绝望中一心求死的人,这样的人才会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在乎。” 蔚然无奈的挑起菠菜塞入口中,赵苻岩倏地笑出声来,她莫名地看着他。他的笑声清凌如璞玉相击,笑颜如晨雾一般淡漠虚渺,此番情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她也跟着笑了:“你笑什么?” 赵苻岩淡笑不语,蔚然撑着下巴眯着眼睛探究着看着他:“咦,莫不是……” “食不言寝不语,今日你的话未免太多了吧,吃饭。”他打断她,又顺手夹了一筷子冬葵毫不客气的塞进她半张的口中。 “唔……”蔚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猝不及防,睁大眼睛惊愕的看着他,牙齿下意识的紧咬着他的筷子不松口。赵苻岩扯不动手中的筷子,只能松了手,转头对跑堂的小二唤道,“小二,再来一双筷子。” 蔚然吐了口中的筷子,怒视着他:“你恶不恶心,给我吃你的口水!” 因为白天睡够了,夜晚便没了睡意,碾转反侧千百次蔚然终于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木然的坐了许久,伸手捞上一件外衫穿上出了房间,一抬头竟是在赵苻岩的房门前。 他俩的房间是挨着的,下楼就必须经过他门前。在他门口顿了顿,抬脚欲离,右耳便传来‘吱呀’的开门声,转眼看到仍是一身荼白长衫的赵苻岩。 她反射性的问道:“还不睡?” 赵苻岩的淡漠的形容浮现一些憔悴之色,他见门口站着蔚然,微微一怔,继而蹙眉疑惑道:“你在我门口做什么?” 蔚然暗自翻了个大白眼,撇嘴如实道:“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想出去走走。”本想在客气一句就走,可赵苻岩先她一步道,“正巧我也睡不着,想出去走走,你不介意陪我一下吧。” 介意,她非常非常的介意。陪吃,陪喝,如今还要陪散步,她什么时候堕落成做三陪的地步了? 她佯装打了个呵欠,而后堆起盈盈的笑意道:“实在抱歉,你看我开始困了,所以就不出去了。您若是要出去呢,还请小心点。” 他子夜的眼眸是忧,眉宇间是清愁,语气是幽幽的:“可是,我睡不着,陪我一下,可好?” 蔚然望着他登时词穷语尽,他的口吻令她无法拒绝,她蠕动了嘴唇却只能说:“好。” 半轮的月挂在天边,夜露深重,恍似有虫鸣之音。 赵苻岩走在前面,蔚然默然的跟在他身后。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应景的就忆起一些以前的事。 那时他来到流华宫要求她单独为他煮茶,记得那也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桃花纷落,暗香盈袖,翩然间,卷起阵阵淡淡的清风。 她很紧张,手心都是湿汗,手指发凉总是不住的发颤。他盘腿坐在她对面,手执一本经书给她念经文,他的声音淡淡的、低低的,好似春风拂过,沉沉之音令人十分的惬意、安闲、自在。 待她要呈茶与他的时候,惊觉他的手触到她的额头。她心头微微一动,睫毛轻颤,尔后才知他只是替她拂开掉落在额头的桃花花瓣。 呈茶的指尖发冷,手臂隐隐的在发抖。 他双手接过紫砂杯细细的观赏着茶的汤色,末了还不吝的还赞扬了她几句,那时的她根本没听进去,双眼直直的看着他手中的紫砂茶杯。待他欲饮用之时,她才慌张的抢过他手中的茶,茶盏倾洒在草地上,嫩绿的春草均变成黑死的摸样 他看着地上的草顿了许久才惋叹道:“阿央,你此番倒是毁了这么好的茶了。” 他并非愚笨可随意糊弄之人,没多久她被贬到无品阶的宫女,虽说这件事是陈锦曦着手做的,可若他不松口陈锦曦是断然不敢碰她的,她也明白这是他给她的惩罚。至于后来被木槿等人强行灌下丹砂,她也清楚那是陈锦曦打着他的幌子来欺辱她,他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那段时间她的情绪很低落,一边对不起赵苻岩对她的信任,一边又恐惧着没有成功投毒而造成的无法得到鬼芨解药的后果。还是后来她很卑微的跪在地上扯着唐妙冲的衣袍苦苦哀求着他,求向岚给她一条活路,她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死并不能洗脱她以前所犯下的错误,所以求他留着她这条贱命,活着才能受尽苦难折磨,而死却是一种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好久的更新,我每天几百字的慢慢屯,好懒,好累,还有这么久才更新一章实在是抱歉。 26非奸即盗 二十四、非奸即盗 往事重现,心情一下子变得低靡起来,蔚然低垂着头,脚上的步子沉沉地越发的慢了下来。 赵苻岩停下脚步,像是在等她追上来。冷不丁的,蔚然就撞上了赵苻岩的后背,她向后退了两步,捂着额头很纠结道:“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什么?” 她本想问他对蔚央是以什么感情存在的,可仰头与他平静且淡漠的眼眸对视时,她只能抿唇摇头道:“没有,你走的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 有没有感情又如何,很重要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并不是我走得太快,我一直在原地,从未离开。只是,你不愿追随我的步伐才会觉得我快。” 蔚然看着他呆了呆两秒钟,随即不满的拔高嗓门嚷道:“睁眼瞎是不是你的特质啊,你明明一直在挪地方,什么时候在原地了?” 赵苻岩澈然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的看着她,倏地,他抬起食指,指尖轻轻的点在蔚然的额头。 她愣愣的看着他,周身的空气好似在一瞬间静止的了,留下的只有萦绕鼻尖悠然溜走的淡淡的绿檀香。 “为什么,我也不懂。”他的眼眸微眯,清淡的嗓音像是春日午后的暖阳一样慵懒。 蔚然蓦地回过神儿,脸颊微热,嘴上开始打磕巴:“你你、你干、干什么啊,男、男女有别的,你知、知不知道!” “男女有别?”他反问,“严格来说,你可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她的火气瞬间噌噌的冒起来,说话也不结巴了:“妻子个毛线!你别忘了,我们已经离了,而且还是你主动把我休掉的!蔚央这个名字大概在宗册里面已经除名了吧,何况你们只是利益关系吧,名不副实的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现在我是蔚然,我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你别不要脸诋毁我的清白!” 蔚然突然霹雳啪啦的说这么一通话,倒是令他情一滞,她以为他会沉默不言或者扮深沉,可他却是开口道:“并非诋毁,在你毒发之时,与我可是有肌肤之亲……” “这怎么能,怎么……”蔚然怎么也料不到他会拿这茬来说事儿,顿时有鲠在喉,无法言语。 看着蔚然他嘴角扬起惬意的弧度,子夜的眼眸像是浩瀚的夜空中闪烁着几颗灿亮的星星。 蔚然算是摸清赵苻岩的恶趣味了,他很喜欢看她炸毛跳脚,只是这次她偏不如他愿。所以她不怒,却是奸诈的笑了一声,圆眼促成一条细缝促狭道:“哎哟喂,按您的逻辑来走,那向岚也见过我没穿衣服的时候呢,您说这是不是也要算个先来后到啊?” 果然,他脸上的笑渐渐淡了,闪烁着的星辰像是燃尽的油灯渐渐地熄灭了。 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她继续添油加醋道:“具体情况呢是这样的,四年前这幅身子只有十五岁,你大概知道那时都发生了什么吧。向岚因此事悲恸至极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好些天,周围的人都很担心他,总需要有人去开导开导他吧。这么好记得机会,那时对于爱他连性命都可不要的蔚央怎可不趁虚而入?悲痛他的找不到合适的人发泄,于是这副身子送上门正好成就了他。我给你说,那天晚上啊雷电交加,那薄如蝉翼的衣裳顺着皮肤滑落在地上,然后……” 蔚然捡在这儿停下来看赵苻岩的反应,却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见她不说了,不以为然的掀了一下眉,不紧不慢道:“哦,没了么?我看时辰不早了,我也乏了,回去睡觉吧。” 毫不在意的反应让蔚然十分挫败,声情并茂的将以前的故事加以渲染甚至夸张,老赵同志你给点反应好不好,你不是最爱你的亡妻么?怎么说蔚央才是最像先皇后的人啊,按常理来说就算是没有喜欢上,那也是也绝不会让他人去染指的,因为男人都有着较强的占有欲,你没理由听到后毫无反应啊。 但是挫败归挫败,有点还是值得她开心的,这赵苻岩不把她当回事儿,也就说明她已经是没了利用价值。有时候被人需要是一种幸福,但是被人拿来做权利斗争的工具可就不美丽了。 她想起一件事,提脚追上赵苻岩的步伐:“啊对了,我不喜欢藏着掖着别人的事儿,有件关于你的事要告诉你。” 蔚然说的自然是前几天在街上见到孟姝瑶的事,赵苻岩听了后脚上的步子只是顿了一瞬,完全看不到欣喜地表情,她奇道:“你这是在故作镇静,还是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根本没什么利用价值?” 赵苻岩倏地停下脚步,转首看着蔚然道:“在你心里,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是有预谋的?” 发觉他的口气有点不对劲,隐约中带着点不明的情绪,她举双手赶忙撇清:“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虽然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眯了眯眼,半晌道:“她在哪?”蔚然卡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孟姝瑶,她如实禀告,“前几天我见她进了郡守府的大门。”他敛下眉眼没说什么,转身步履如常。 第二日蔚然在客栈这条街的最西面的一家药铺里抓了几帖补药,拿回客栈差人熬煮,补益的汤药适合饭前用,所以她在房间忍了一个时辰没下楼,而赵苻岩也没来叫她去吃饭。 补药熬好后小二将其送到楼上蔚然门前,正巧遇上随后上楼的赵苻岩,他看见小二端着托盘内的大半碗黑乎乎的中药问:“碗里是什么?” 小二老实答道:“哦,回公子,是药。” “……”谁不知道那是药,他该问那是什么药。 蔚然趴在窗框上看着远处发呆,房门推开她也没有注意,只是神游的看着开阔的远处。 赵苻岩看着静得如一幅画的背影也开始走神,不知不觉的他已经走到她身后,蔚然终于有了点察觉,转过头望着他。 她的眸是墨色的,眼神呆呆的,他的手不由自主的触上她的面颊,指腹感受到她细致的皮肤,她垂眼沉着嗓子问:“怎么会知道我叫蔚然?” 晨风凉凉的沁人心脾,额前的发微微的浮动着,他的手印在她的额头,刘海被掀开,额头上有浅显可见的伤痕,他说:“哦,那个啊,秘密。” 秘密?八成也用了和行书一样的把式,她也不是愚蠢之极的白痴,心里也是清楚明白很。 蔚然看着他暧昧的说:“那现在,你是在做什么?” 他收了手,敛眉沉思了一瞬道:“这大概就是调戏了,对吧?” 蔚然浑身陡然无力,这老赵同志不仅喜欢恶趣味脸皮还很厚。她眼波流转了一番便从凳子上站起来,上下将赵苻岩打量了一遍,冷不防的贴近他,他浑身轻颤了一下,蔚然眼巴巴的望着他道:“长这么大都没人调戏我,今天可算遇到了识货的人了,请君好好怜惜啊。”说完还娇羞对他抛了几个媚眼儿,脑袋又在人家怀里蹭了几蹭。 明显感觉赵苻岩的抗拒,僵硬的抬手要抓住她的手臂,只是蔚然先他一步向后退了两步,她看着他沉沉的脸咬唇忍笑。 瞥见桌上有汤药和早点:“啊,这些都是你送来的吗?谢谢啊。” 蔚然扭头迈向桌子,表情得到释放,整个人裂开大嘴,笑得很开。 开玩笑,她大学可是住集体宿舍的,在各种黄段子的熏陶下脸皮变得巨厚无比。论脸皮厚,比猥琐,你一个含蓄又保守的古代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蔚然抱着汤药碗要喝,赵苻岩冒出来问:“你在喝什么药?” 有人说过喝中药不能一口一口的喝,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一定要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所以她咕咚咕咚的把一大碗汤药灌进肚子里,末了还打了一个带着腥苦草药味的嗝,那味道冲得蔚然眼泪哗啦的就涌了出来。 “前几天患了伤寒,今早去药房抓了几帖大补药补补身子。”赵苻岩拿出一张黑色的手帕递给她,蔚然接过手帕犹疑了一下,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问,“上面该不会有你擦过的鼻涕吧?” 赵苻岩:“……” 蔚然管不得那么多了,拿起拭泪,帕子有股淡淡的白檀香,突地就想起一句不知在哪里看见的一句词,不禁脱口道:“白衣点眉,发染檀香,对影成双。”蔚然对坐在她左手边的赵苻岩道,“我觉得像是在说你,意境虽美,却是很孤单落寞。” 赵苻岩斜眼看着她怅然道:“我不孤单,也不落寞,只是有点辛苦罢了。” “辛苦?怎么讲?”蔚然追问道。 他淡然的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别问了,吃饭吧。口中还苦么,要不要去厨房要一碗甜汤?” 蔚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咦,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赵苻岩舀了一勺米粥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怎么,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啦,没听说过一句俗语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犹记得昨天她为他忙前忙后的累得要死,这位同志连眼皮都没抬一眼瞧瞧她呕心沥血的成果,现在竟然这么好心,她完全可以理解他此番行为动机不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句甚好,不知是何人所言?” “都说了是约定俗成的俗语,是华夏民族千百年留下来的精华。” 赵苻岩点头像是明白了,他将盛满粥饭的碗搁在蔚然跟前,好整以暇的问道:“你觉得,我像是奸盗之人么?” 蔚然也不客气,捧着碗喝了好几口粥,口中的草药的腥苦味淡了些,她舔唇双眼探究的直盯着他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难说。” “不知为无罪,但若是愚蠢就不可饶恕了。” 蔚然挑了一根咸菜,斜眼莫名的问:“在说谁呢?”说实话,他今天有点反常啊。 他说:“吾也。” 蔚然叼着一根儿咸菜很捧场的笑道:“是吗,呵呵,挺搞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所谓相处的那些点滴,都用一生来回忆。噗噗……情无视我抽风 嗷嗷嗷嗷,谢谢小蜜蜂的地雷,好惭愧啊~~么么哒各位妹纸~~ 27别闹了,然然。 二十五、别闹了,然然。 河畔杨柳微漾,桃花灼灼,蔚然策着一匹白马从河畔踏尘而过。至前方一棵榕树下方才停下,她犹豫了一下翻下马背,一个身着墨兰长袍的男子从一片阴影中走了出来。 “找我做什么?” 他的头上不在带着遮面的斗篷,瑕玉的面庞在午后阳光下映衬下就如一块儿精雕细琢的冰凉的美玉,可谓是倾城绝美之色,看的蔚然整个人呆住了。现实总是比记忆来的有冲击力。 向岚手中执着一管玉笛,转眼间他用玉笛的另一端抵上蔚然的下巴,迫使她仰面看着他。 很不喜欢这种轻佻的动作,她偏过脸躲开玉笛不耐道:“找我做什么,请直说。” 周围开满了蓝色的鸢尾,花草之地蔓延在绵绵的远方,丛中栽种着一株株娇艳的粉色桃花,春风中夹杂沁脾的芬芳。 “孤说了,你就会去做吗?”他今日说话的方式不再是以往的森冷,是一种令人难以揣摩,听不出情绪的口吻。 蔚然心里虽然惧怕,表面确是昂首不屈道:“伤天害理必然不会做,纵使你拿鬼芨也不能在威胁我了。” 向岚收了玉笛,唇角勾出一抹惑人的笑,忽的身轻如燕的跃上蔚然身后的马背,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身子就被向岚一把大力扯上马背。蔚然本能的要去抱马脖子,却被向岚有力的手臂带入怀中,他在她耳边用低沉的声音警告道:“老实点,不然把你扔下去。” 蔚然完全相信他会这么做,混身因害怕而颤的厉害,她紧绷着全身的肌肉,紧闭着双眼,任凭颠簸,任凭向岚这么勒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蔚然头已经昏昏沉沉的了,向岚勒停马,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扔下马,‘啪’的一声,她摔在了开满蓝色鸢尾的花丛中。 向岚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伟岸的身躯挡住刺目的阳光。 她半躺在草丛中仰头望着他,嘴角浮出恬淡的笑:“阿岚哥哥。” 向岚身形一滞,握住玉笛的左手指关节渐渐泛白。 蔚然干脆躺在草地上:“要是还有选择的话,我宁愿什么都记不起来。以前的我真的是坏透了,我伤透了最疼爱我的怀赢姐姐和阿岚哥哥的心。”说着眼眶温热的泪流了出来,“爱真是一个可怕名词,爱到殊途,爱到变质,爱到生死两茫茫。” 虽然那些事情不是她做的,但天下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就是她霸占蔚央身体所要付出的代价。 她被向岚扔下来摔得不轻,先着地的左手臂像是折断了,痛的已经没了知觉,再加上愧疚低落的心境,她闭眼哭的脑袋发晕。 那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怀赢牵着一匹马,顺着马儿的毛,温和的问当时只有十二岁的蔚央:“蔚蔚,想不想骑马?” 她睁着大眼睛兴致勃勃的问:“怀赢姐姐,骑马好玩吗?” 怀赢盈盈笑道:“当然啦,跟姐姐去学骑马吧。” 她小心翼翼的问:“那,阿岚哥哥会来和我们一起玩么?” 怀赢抿唇无奈道:“阿岚被王后娘娘抓进王宫了,说是要给他相一个家世相貌匹配的女子,他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了,王后娘娘准备为他纳妃呢。” “纳妃,是什么?”向岚和怀赢都是颇有学识修养的人,可即是这样她仍是没学到他们的分毫,她有点沮丧,怀赢却对她说,“女子无才便为德,蔚蔚是一个很有道德品行之人呢。” 她一直都很信赖她,一直都是。 “就是给阿岚找妻子,给他生孩子,打理家务是的女子啊。”她突然捧着脸忧愁道,“要是这样他就得顾着他的美娇娘,不能和我们玩耍了。” 那么年轻的她却听懂了,不同于怀赢的小忧愁,她是一种阴郁。 “好啦,阿岚哥哥不在,以后就由怀赢姐姐陪着蔚蔚,好不好?”怀赢是一个笑起来容易感染周身的美丽的女子,不仅她喜欢,她发现向岚也很喜欢。 他看着怀赢会走神,会傻笑,会皱眉,会怅然的叹气…… 一字不识的她竟看出了向岚对怀赢有着不寻常的感情,发觉窥探到对于她来说是惊天的秘密,她那颗年轻心越发的阴郁起来,时常一人躲在阴暗角落一下接一下的拔扯着地上那些碍眼的杂草,真的很碍眼。 嫉妒的种子从那时开始无心的种下,等待着邪恶的浇灌,慢慢的萌芽。 良久,耳边静的出奇,睁眼蔚然的视线模糊的像是瞎了一样。 “向岚……姬岚殿下……阿岚哥哥……公子……”她试着喊了几声,回答她的确是一个淡漠的熟悉男音,“你睡糊涂了么,是我。” 蔚然哭得太狠了,当真就如瞎子一样,她右手一捞就抓住一个人不太确定道:“赵苻岩?” 赵苻岩看着蔚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沉吟片刻道:“是我。” 蔚然觉得眼珠子像是被咸咸的眼泪给泡烂了似的,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用嗅觉和听觉来辨别:“我左手好像折了,拜托你带我回去找大夫。” 赵苻岩探上她的额头:“说什么胡话,是不是发烧了,怎么一直在哭,做噩梦了?” 蔚然怔了怔,下意识的去挪动手臂,除了有点痛之外并没有骨折。 难道是做梦了?不可能啊,她手臂这么痛怎么解释?这不可能是幻觉性精神疼痛,而是真实的切肤之痛。 “我们在哪,不,你在哪找到我的?”明显这里是他们住的客栈。 赵苻岩沉吟一瞬道:“城外的兰坪坡。” 那不是梦,果然,还是见到了向岚啊。 她坐起身,垂着头低落道:“我就是蔚央,蔚央就是我,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我终究是逃不开属于蔚央的命运。” 赵苻岩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你是蔚然。” 蔚然苦笑摇头否定:“不对,我是蔚央。” “可你的确不是她。” “你确实相信我不是蔚央,可是向岚呢,他会信么,他一定会认为会我死性不改,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命运是注定的,同样也是可以改写的,别闹了,然然。” 蔚然愣了愣,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视线出奇的模糊,眼睛肿的像核桃,她不可置信道:“你、你叫我什么?” “我去拿冰毛巾敷一下你的眼睛。” 蔚然完好的右手伸出来一通瞎抓,倒是让她抓住了赵苻岩缚在腰间的腰带,他怎么也料不到竟被蔚然粗鲁的拽了回去。 蔚然鼓着滑稽的小眼睛兴奋的对他说:“你认识我?难道你也是穿越来的?同志,你女穿男还是男穿男,身穿还是魂穿?我是女女魂穿!” 赵苻岩看着近在咫尺的她,苍白的唇一直在动,时不时的会露出几颗洁白好看的牙齿,他看着她,笑了,突地倾身吻上她喋喋不休的嘴…… 蔚然懵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结果心脏受不了这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 午后,长澜宫最南面的竹林内,向岚手枕头的躺在石椅上偷闲。半梦半醒时察觉到一个轻巧的脚步声正向他靠近,他没打草惊蛇,而是故意打着鼾,以此来告诉来者他睡得很沉。 脚步声渐进了,又小心翼翼的停了下来,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怀赢用头发瘙他的痒,隐忍着笑意,向岚倏地睁开双眼,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向岚摁在地上,他没好气道:“还说吾贪玩,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你就来偷袭吾。” 怀赢笑盈盈的,嘴角那浅浅的梨窝煞是好看:“阿岚,我得到一支碧翠的笛子,你不是会吹么,教我。” 向岚放开怀赢,将她扶起来,鼻子哼哼道:“谁这么好,给你这么一支价值不菲的笛子,小心又被人给骗了。” 怀赢瞪他一眼,又抓着他手臂直摇晃:“阿岚,你最好了,我想学嘛,教我嘛。” 向岚被她摇的要吐了,他抢过笛子气道:“别摇了,吾教你就是了。”向岚嘟囔道,“真是搞不懂,你怎么见什么都喜欢,竟然还跑去请教蔚蔚煮茶的事情。” 怀赢反驳道:“此番乃不耻下问之举,何况蔚蔚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在蔚蔚那里借了几本煮茶的经纶,私下自己参悟,实在搞不明白就去问蔚蔚还记不记得当时他父亲是怎么做的。而且,我不是三分钟热度啊,昨天你不是还赞我茶煮的技艺比王宫里面的茶师还好吗?” 向岚语塞,他狡辩道:“你听错了,吾没有说过那种话。” 怀赢像是阴谋得逞一般狂笑道:“蔚蔚也听见了,你休得狡辩!” 向岚捏着笛子转移话题:“你喜欢哪个曲子,我来教你。” 怀赢掩唇窃笑:“姑苏行。” 黄昏的竹林内传出一曲悠扬绵长的笛音,一个身穿绯红色裙裾的女子穿进紫竹林,她看着墨兰的背影,顿了顿低头欠身道:“王兄。” 向岚收了笛子,转身,冰冷绝美的面容被阳光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宿觉,你还当我是你的王兄了么?” 宿觉站直身子,抬眼看着他道:“王兄乃余之兄,自是不会忘记。” 向岚嘲讽道:“怎么,求爱不得,打算转换阵营?” 宿觉释然一笑:“当年是妹年轻任性,如今已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了,再说父王身体有恙,余不能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向岚说:“那你为何不在宫中尽孝道,跑到吾这来是要作何?” 宿觉道:“自是来助王兄一臂之力的。” “吾的对手可是赵苻岩。”他提醒。 宿觉顿了顿道:“战场,只论成败,不谈感情。” 向岚冷冷一笑:“姬觉,夙篱,很好。” 宿觉便是阳纯皇后身边失踪四个月的凤仪女官夙篱,她真正的身份乃是越国之姬——姬觉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向岚和宿觉的名字:姬姓,设定为正式场合正式口吻下的称呼,一般都叫向岚、向宿觉。他们正式场合下被人称为姬岚殿下和姬觉殿下,取名字最后一个字。 X﹏X妹纸们别被我搞晕了。 28赵老师 二十六、赵老师 蔚然已经两日没见过隔壁的赵同志了,于是蔚然开始怀疑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是她这几日精神不济所造成的幻觉。 不管怎样,她在巴西郡都休养了六七日了,是时候启程离开了,但走之前总要准备一些路上的必需品。有了想法就得有行动,蔚然即刻上街进行大采购。因为觉得路上要用很多东西,见到可能有用的都花钱买,很快随身的布包就被充满了。 拖着鼓鼓的布包,蔚然一屁股坐在街边的石墩上歇脚,懒洋洋的摸出荷包里的瓜子嗑着,顺便想想还有什么给漏下的。 有一下没一下的嗑了几颗瓜子就有人从后面轻拍她的肩,嘴里还咬着一颗瓜子狐疑的转过头。 晌午的阳光很暖和,同样也很刺眼,致使矮身坐在石墩上的她无法直视对方的面容,她干脆起身,却看到一个意外的熟人。 “夙夙……夙篱!”她很意外。 女子对她莞尔一笑,蔚然赶忙吐了嘴里的瓜子皮,欢喜的想去握她的手,顺便再来个久违的熊抱,只是女子那高贵恬美的笑颜迫使她想起一个事实。 眼前的人早已不再是景宫里那个做事谨慎,对她态度谦恭,说话低声细语的从三品凤仪女官夙篱了。 蔚然适当止步,嘴角无奈扯了一丝笑,垂首微微欠身道:“民女见过姬觉殿下,殿下千岁。” 再次相见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蔚然的疏离令宿觉明亮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但唇角的笑并没有淡去。她顿了顿,上前亲昵牵起蔚然的手,“见到你真好,这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个是清冷阴郁出身卑微的少女,一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越国公主,除了向岚她们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但她们都嫉妒着同一个人。当然宿觉即使是任性本性却是善良的,所以她们终终没能成为同盟。 “可是,我的东西……”蔚然连忙指着石墩旁倚着的一大包采购物,说实话她不想去。 似乎还记得,四个月前,越国的君王突然大病。父有恙,宿觉作为女儿,定是会不顾一切赶回越国的。原来,她不是没有告别,而是来不及。 宿觉眼睛望向某处,接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名身材高壮身手矫健的男子,几步走到她们跟前一把扛起她的东西。既然她都这样了,不去怕是不行了,蔚然只能干巴巴的笑着点头说好。 宿觉拉着她的手走过街道,穿过巷子,绕过房屋,进了一座外面没有任何标识的建筑。 入内便是曲水流觞,唐竹排排,新嫩的竹叶遮住了庭院的半边天。 她们又穿过红木抄手游廊,入眼便是五六个儒士学子席地端坐在摆满黑白棋子的棋案,专注的他们并没有在意宿觉她们的到来。 沿着游廊拐了两个弯,走过一扇月亮门,绕过绿色的插屏,视线豁然,眼前竟是一座木制的宏达的吊檐廊庑。 春日暖阳高照,廊庑前的空地上有一棵粗大的梧桐树,而树的周围围坐着十几位白衫学子。 蔚然对这排场表示很讶然,她没记错的话这些都是杞国最高学府太学里面的学子吧,这些国家栋梁不是应该在京畿长安的太学的大课堂里面挥斥方遒吗? 难道是游学?这十几个学生虽说不多,但也不少啊。 她眼神迫切的求解宿觉,宿觉只是拉着她在角落不显眼的地方倚着矮桌跪坐下来。 刚一落座,一位面目慈善的老夫子带着七分笑意道:“孩子们这都来了啊,那为师去让先生准备一下开始授课。”语罢,学子们依数回到矮桌子前跪坐着。 这是要听他们这些古人讲课?蔚然憋不住了:“殿下,不知您带民女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 “嘘——安静,先生出来了。”宿觉食指抵唇,双目专注的看着前方。蔚然软下身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撑桌的手肘猛地一滑,差点没让她的两颗大门牙给磕掉。 谁能告诉她,这赵苻岩怎么兼职当老师了? 诸位学子只是跪坐在原地直起脊背,恭敬地对赵苻岩行了个举过头的拱手礼,前方的赵老师在胸前合手还礼,在观身边的宿觉,也是有模有样的行着礼。礼罢,学子们都盘腿坐下。 蔚然整个人云里雾里的厉害,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一身荼白衣着的赵老师,仙风灼灼的大有种我欲乘风归去的飘渺感。低沉的嗓音仍然是淡漠且疏离,低眸的瞬间有着难以言喻的风流,举止悠然,就好似不曾被尘世所沾染的白莲。 他低沉的嗓音念着深奥的佛伦经理,曾经她就觉得这赵苻岩浑身散发的气质并不像是一个帝王,如今看到他作为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心中便有了答案。 赵苻岩的目光不经意的流转到角落里的蔚然,面色微微一滞,她撑着下巴也是一愣,呆呆的向他竖起手掌,算是打招呼了。他渐渐恢复了淡漠疏离的样子,就像是一面平静的湖水,未曾受到外界环境的干扰。转而他瞧见蔚然身旁的宿觉,眉心一皱,面色变得阴沉许多,宿觉和她一样,笑眯眯的和他招了招手。 蔚然是知道的,身边这位少女可是死心塌地的喜欢那位赵老师有八年之久,可听说这赵老师的心里只有亡故四年的妻子。从某些地方来看,这俩人还挺像的。 没由得她想起田馥甄的一首叫做《LOVE》歌曲,曲子里面的歌词是这样写的:我爱你,你爱她。她爱她,她爱他。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他,他爱她。 仅仅是简单又口水的歌词,却包含着各种复杂且纠葛的情感,信息量也是极大,什么言情、百合、*无一不囊括着,并且还含蓄又悲伤地诉说着一个个不完美的情感。要说最戳人痛处的还是最后那句歌词:怎么这世界,每个人都爱别人,不爱自己? 其实,曾经的蔚央也不是这样一个人么。当我们迷失在爱情大雾里,每个人都变得不在爱自己。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其自然一直被蔚然奉为最高信仰,该你的终归跑不掉,再说了生命中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珍惜奉献的。 大半个时辰过去,课终于授完,学子拱手告辞,赵苻岩也抱着讲义要离开。此刻身边的宿觉霍得起身,提起裙子迅猛的追了上去,蔚然眨巴眨巴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在原地呆愣了一瞬才起身追去。 畏畏缩缩追到后园的时候,赵苻岩正被宿觉堵住去路,前进不得,蔚然仓皇捂住额头急忙刹住脚步,下意识的隐在柱子后当做是布景板。她刚才的动静很大,脚踏在长廊上大理石上‘啪啪’响,赵苻岩和宿觉除非是耳朵聋了才听不到。 赵苻岩目光落在庭院内,漫不经心道:“有事?” 宿觉浅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叙叙旧?” “叙旧啊……”赵苻岩拖着尾音,宿觉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不成想他却说,“没空。” 宿觉脸一僵,不满的控诉道:“授课你就有空,老朋友来了你却没空,这是什么道理?” 赵苻岩将讲义丢给一直跟着他的书童,自顾抬脚走到庭院中,宿觉像块黏皮糖紧随其后。不远处当做布景板的蔚然觉得自己怕是暴露了,本来也不是来偷窥的,何况偷偷摸摸在她身上报应来的特别快,她干脆搭着脚坐在栏杆上,颇有兴致的期待着即将上演的好戏。 庭院内有一片一片的花苗,宿觉问:“这些都是什么花?” “灵香草。”他并没有赶走她,而是回答了她的问题,看来也就是那么说说而已。虽然赵苻岩不爱宿觉,但两人毕竟有着过命的交情,不是情人却是益友。 一旁的充当布景板蔚然下意识的拉起领口闻了闻,是清新淡雅的零陵香,她心里合计着走之前得问赵老师要一些灵香草的种子。 这时,赵苻岩从一旁找了把小铲子,蔚然还在疑惑的时候,他已经蹲在地上除草了。宿觉对他的举动见怪不怪,与他一起蹲下,用手去拔地上新生出来的杂草。布景板蔚然当下石化龟裂了,然后被一阵小风轻轻一吹,全成了粉末渣渣。 这是怎样一番奇景,宿觉这么做就算了,可赵老师喂,您可是一国之君呐,这么令人跌破眼镜的举动到底是闹哪样! 宿觉朝赵苻岩挪了挪,他斜眼看着她不语,宿觉干笑一声适度的分开一些距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授课,不怕有人认出你?” 赵苻岩不紧不慢的说:“敢做便不怕,我怕的是有人不敢。” 宿觉这厢觉得赵苻岩忒霸气,厚脸皮的又要朝他身边蹭上去,怎料赵苻岩突地起身,愣是让宿觉扑了个空。 布景板蔚然愣了愣,然后捂嘴缩着脖子窃笑。 倏地,赵苻岩的目光毫无预兆的扫过来,布景板浑身一个激灵,滑坐在地上。 赵苻岩眉目清淡,转眼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宿觉带着些许狼狈,她撅着嘴哼哼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简直是……简直是不解风情,不可理喻!” 赵苻岩不以为然的掀了一下眉毛什么也没说,又抄起一把大剪子开始‘咔嚓咔嚓‘的修剪庭院的万年青。他手艺看起来不错,那么一大剪子下去,分毫不差的将万年青修剪的又整齐又好看。 蔚然非常认真的想着,这赵老师若是不做皇帝,做一个园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了,好激动好激动!(≧▽≦)/ 阿西有几章存稿,这星期又有两万字的榜单,所以是近期是日更!日更!日更哟! 好少见的有木有。嘤嘤嘤,最近好忙好累…… 阿西要毕业了,即将步入社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好悲伤,又好期待●w●。 嗷嗷,阿西会加油码字的!祝各位看文的妹纸看文愉快,么么哒~~ 29抉择 二十七、抉择 有人问过宿觉,喜欢一个人到底能持续多久?反正她是坚持了八年,她以为只要她肯努力,就会得到回报的,但是这么多年了,她才明白那只不过是年少时不成熟想法罢了。 曾经她不顾周遭的反对的声音毅然选择女扮男装入杞国的朝堂,只为了能成为他身边重要且不可缺少的人。他的确对她很器重,一年后就让她负责上奏的密奏“封事”的正三品的中书令之职,责任重大,很多密奏都要经过她的手,她也算是处理政事的一把手。 她异常的努力,因为能接触很多杞国大大小小的机密,向岚因此要挟过她,她以坚定的立场拒绝了向岚不合理的要求。 可她要的并不是这些,他的刻意迟钝和对那个人的痴情,成了她最难攻破的一道城墙。 宿觉深吸一口气,语气突然转变的很严肃:“听闻这些日子郡守府三番四次被不明人士侵入,看来卫国那边已经是蠢蠢欲动了吧,双方的关系可谓是一触即发,弄不好会有一场仗要打,现在只缺一个导火索了。” 赵苻岩停了手中的工作,看着修剪齐整的万年青道:“这些,你是不是也和向岚说过?” 宿觉怔住,赵苻岩转眼看着她,今天是他第一次正面直视她,子夜漆黑的双眸讳莫如深,纵是她没有做错什么,却也被他的看的心退缩了小半。 景宫的宫女额前大都用刘海遮住大半的脸,现今的宿觉已经把刘海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落落大方,气质也有着女儿家的温娴。 蔚然正趴在栏杆上看到的一副才子佳人深情对望的场景,不说他俩有多般配,至少这画面在她看起来还是挺和谐的。 宿觉垂眸躲开他的目光,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在心里整理了一番要说的话。 “在你来巴西郡之前,那对晏姓姐弟失手打伤了蔚然。”她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蔚然,“我派人去看过他们先前住的那座四合宅,不过现在已经没人了,我大胆猜测,这对姐弟是卫国那边的人,而且那个叫做翰墨的,武功不低。” “嗯,郡守府呢,是个问题。”赵苻岩轻描淡写的,宿觉也是从权谋之中摸爬滚打过的人,经他这么一提,她灵台清明些许,“夜潜郡守府的不明之人大抵就是这个翰墨吧,郡守府是藏了什么,才致使其三番四次的闯入?”话语是半分的推测,半分的确信。 赵苻岩直起身子,他问离他们有十米远的小书童:“就快午时了,孟博士为何还不回来?” 小书童说:“回先生,闵刢也不知。” 赵苻岩敛眉沉思,宿觉开始揶揄他:“喂,孟姝瑶,真的不打算去看看她吗?”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宿觉抿唇一笑,“你难道不怕你的好友孟长渊,发现你们之间有问题而来质问你么?就算是做个样子敷衍敷衍,也不愿意?” “如你所言,有问题,便不想见。”说话的声音不大,蔚然听得却是很清晰。 “这么多年了,你就在没有真心爱过谁?就算是喜欢,不,好感,好感也没有吗?” 赵苻岩淡淡的笑了,宿觉的眉目缓缓舒展开来,却又立即聚起来:“谁?” 蔚然滑在地上没爬起来,反正地上也不是很凉,就这么蜷着腿扒着栏杆看哑剧,男女主人公的表情都不丰富,她看得有点昏昏沉沉,再抬眼庭院没了人影。 “蔚然,怎么在地上坐着?”宿觉开口,蔚然这才发现赵苻岩和宿觉已经站在她身边了。她有点尴尬,接着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被他们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混身不自在,她在这里虽是被他们默许的,到底是没有什么底气。 “何时走?”赵苻岩突然问道。 “啊?”蔚然茫然抬头,对着他玄妙的幽深的眼眸,她愣愣的说:“明、明天早上。”她又厚着脸皮说,“对了,我看这庭院里种了好多灵香草,你若是还有种子的话,不介意送我一包吧?” 赵苻岩看着她淡淡的道了句:“好。”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蔚然挠着头嘿嘿的笑道:“谢谢赵老师。” - 宿觉说有事要和赵老师商量,于是两人凑到犄角旮旯咬了很久耳朵,午饭时间过了才算完。 蔚然拆组,按理说是要请客吃散伙儿饭的,可是身无分文的赵苻岩看起来好像没这个意思,宿觉她又不好意思开口让人家请她,所以她只能一咬牙自个儿掏钱为自己践行。 宿觉听蔚然晚上要请客,她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她的邀请。赵苻岩就不用说了,践行宴是在晚上,他事儿再多总要回客栈睡觉吧,何况有好吃好喝的不来蹭饭,实在是对不起他那隐藏的厚脸皮性格。 现在是午日当头,天气微热,蔚然和宿觉道别后独自扛起布包回客栈。到客栈后折腾了一头的汗,接下来又四下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隔壁那条街有家叫做钰楼的酒楼饭菜酒水是这巴西城中最优的,蔚然毫不犹豫的前去定了一桌子三人的酒席。 三金铢不算多,但这对于什么都没有的蔚然来讲可以说是一笔巨款。她没有收入来源,全靠从皇宫里顺出来的几件首饰兑换金钱,可当的钱总会花完,她若是再不节约就该去卖身了。 卖身,青楼哇!穿越女的福地啊,盗几首现代歌曲,然后闪瞎四座,不对,是艳惊四座,接着奇葩的举动引起某个身份牛逼的大人物强烈的兴趣,然后为了逃出牢笼傍上此人,接着一系列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便像神一样的展开。蔚然觉得自己一脸狗血。 不行,蔚然愤愤的拍桌,为了不让自己走上虐恋情深的不归路,她需要为自己找个正当的谋生之路。所谓坐吃山空立地吃陷,夜郎国是处于现在山清水秀的贵州,以后干脆就在那里扎根了。有了憧憬就有目的,有了目的就有动力。 吃饱饭缩回屋子睡午觉,不过这午觉睡得有点长,太阳落山她才醒过来,结果太阳穴出奇的痛。头重脚轻的走了几步,胸口突地一阵抽搐,她捂住胸口扑在桌上,同事也打翻了桌上的杯盏。 她趴在桌上,痛苦的咬着牙,一手捏着胸口,一手死死地抓着白色的桌布。 ‘铛铛铛’简单而干脆的三下敲门声,蔚然狠狠地喘了口气,艰难的开口:“谁?” 门外静了静, “是我。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这个沉着淡然的嗓音让她有种避之不及的惶恐。 蔚然想说,我没事。可她只能低哼了一声,双眼发黑,手脚虚软,身子顺着桌子滚了下去。 这次赵苻岩并没有如上次一般贸然冲进来,倒是宿觉悦耳的声音响起:“蔚然屋里怎么了,玎玲咣啷的?她还在睡觉?” 鬼芨的周期是半年一次,四个月之后是心悸频繁发生之期,距离上次发作恰巧是四个月。蔚然悲催的很想哭,她竟然忘了这个变态的能致使她死亡的毒还在她体内潜伏着。 两个月后这毒若是发作了,荆和又不在身边,她会不会死掉?她知道,向岚手里只有遏制鬼芨每次发作的药物,但是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至于药到病除,唯一的解药早就在五年前给了别人。 百药之王雪莲蕊,那是在西域才有的一种稀有品,景宫就有一株脱水的雪莲蕊,以前的蔚央很想要,所以赵苻岩只是随意的一提,她便心甘情愿的答应为他做任何事,可最终他还是失信了她。 若她现在去求赵苻岩,他会不会把雪莲蕊给她? 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芥蒂赵苻岩利用蔚央的事,她问过荆和关于雪莲蕊事情,他告诉她说脱水的雪莲蕊并不是百病可医的圣药,若是使用不当,很可能会成为促进本体内病毒百倍的滋生,这大概就是当时赵苻岩没有轻易将雪莲蕊给蔚央的原因。 距离鬼芨毒发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她能赶到西域求得刚刚采摘下来的雪莲蕊吗?她光是想想,就觉得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搁现代那就是几个小时飞机的事,古代运输工具落后,土匪乱党蛮夷又很多,能活着到西域都要算是一个奇迹了。 赵苻岩立在门口,眉间布满了阴郁,宿觉也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倏地变得煞白,她干脆跑下楼凶神恶煞的问掌柜要了把斧头,拎着大斧子对着蔚然的门就要劈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蔚然懒洋洋的掩着哈欠开门了。 蔚然见到苏觉得架势吓坏了,脖子一缩抖着声音说:“女侠饶命!” 宿觉见蔚然无恙,当下松了口气:“你在屋里咣咣干什么呐,吓死我了。” 蔚然解释:“我睡昏头了,一脚踢翻了屋里的椅子。” “……你真行。”蔚然嘿嘿笑道:“谢谢殿下的不吝夸奖。” 转眼看到面色有点阴沉的赵苻岩,蔚然笑容开始变得的灿烂:“你们这些大人物太给我这个小草根面子了,今天践行之地是隔壁街的钰楼,西二楼厢房,兰若厅。嘿嘿,我先去打扮一下,女孩子家总是爱美的,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先去钰楼,不用等我。” 她笑得若无其事,可还是看得出来她有些力不从心,赵苻岩和宿觉默契的没有戳破她。 宿觉缓了缓,露出安静恬美的笑颜:“那好,我们先去酒楼等你,你快点啊,别只顾着臭美了。”说完便拉着赵苻岩的离开了,蔚然这才皱起脸,捂着胸口向后踉跄了两步,险些再次摔倒。 怎么办?选择恐惧症,去夜郎国,还是西域啊? 她抓着头发,有气无力的换了套昨天在城里的成衣店相中的一套女装。 女装是清新艾绿色,衣服布料细滑,裁剪流畅,缝针的地方也很细密,最让她喜欢是裙摆那一簇栩栩如生的淡蓝色桔梗花,她仿佛能闻到一股馥郁的桔梗花香。 华灯初上,外面仍是熙熙攘攘的,她悠悠的行走在叮叮咚咚的街道上。 原来,睡得太沉,竟是错过了一场春雨。 作者有话要说:  没赶上在零点之前更新,不好意思各位妹纸。 明天要死的答辩,快被论文搞死了,它强奸了我!!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30你喝醉了 二十八、你喝醉了 钰楼,蔚然姗姗来迟,她笑哈哈的说要自罚三杯酒,却被宿觉挡了去。宿觉义正言辞的说:“你明日要上路,不宜喝酒,误事儿。” 离别就该豪饮痛饮,不喝酒像话吗,蔚然使出浑身解数,用她那软磨硬泡的功夫,愣是让宿觉断了不让她喝酒的念头,末了还加入了与蔚然拼酒的队伍。 席间,全是宿觉和蔚然的声音,赵苻岩不知道是不是有语言交流障碍,一顿饭下来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大都是蔚然或是宿觉开口问他,他才不咸不淡的回句话,或者是几个字。宿觉觉得赵苻岩同志有点不合群,为不扫她和蔚然的兴干脆忽视了他,拉着蔚然说东说西的。 蔚然和宿觉真心是喝上头了,又吵又闹,甚是闹腾,唯独赵苻岩泰然的像座山。 蔚然的酒量还算可以,喝得虽然多,除了有点晕乎,神智还是清醒的。宿觉这点就不如她了,闹累了,一声也不打招呼的一头扎在桌子开始哼哼唧唧,嘴巴还吐着口水,实在是没形象可言,所幸她没有发酒疯的恶习。 蔚然看着不省人事的宿觉笑了,她卸下王女的光环,抛开拘束的性子,相处起来竟是比以前还要愉快的多。也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让她释放出一个比较真实的自己吧。 饭菜的味道很可口,胃都撑得下垂了,盯着桌上被他们消灭的食物,还有东倒西歪着几坛子杏花酒,她想大概是吃够本了吧。双目又缓缓地看向神色如常的赵苻岩,这杏花汾酒不仅是她和宿觉两人喝的,赵苻岩左右也喝了不少,只是他并不似宿觉一般醉死过去,也不像蔚然脸上一直挂着傻笑。 “良辰美景,杏花佳酿,与君共饮,为何,汝却不醉?” 赵苻岩垂着眼睫毛若无其事的又饮了一杯酒,没答话。她闭上眼睛,开始摇头晃脑盗用古诗:“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我何须花。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赵苻岩终于开口了:“你喝醉了。” 蔚然痴痴的笑道:“对啊,我醉了,走不动了,你送我回去吧。” 他说:“好。” 蔚然欢喜地向他伸出双手,他不明所以,她笑盈盈的说:“背我。” “……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不知道。”她傻笑着,“不过总要试试的嘛,怎么样?” 赵苻岩对着她淡淡的笑了笑,道:“我,拒绝。” 不等蔚然蹬腿撒泼,就有两个着劲装的男子上了楼,见到赵苻岩后恭敬的点了点头,他们是来找宿觉。宿觉含糊的说着梦话,也没有反抗别人碰她,一人背着宿觉,对赵苻岩又点了点头才离去。 他站在二楼的栏杆处,目送着宿觉他们离去,直到看不见才闭目轻叹了口气。 这时跌跌撞撞的蔚然晃了出来,瞧见赵苻岩的,趁他不注意从后面紧紧地把他抱住。 他一惊,混身僵了僵,回过神儿才想要把勒在他腹部的双手拿开,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送我回去,拜托了。” 仍然是屋檐路落下雨滴时发出的叮叮咚咚之声,只是没有来时那么急促欢快,现在的声响断断续续的就像是女子在抽泣。 “赵老师……”她因醉酒声音变得喑哑,沉沉的嗓音打破了寂静的街巷,她抿唇低笑,“不对,是赵先生。”这让她想到在现代的‘先生’也有丈夫的意思,这让她觉得很微妙。 “其实,我真的很怕死,要知道我的那些勇气胆子几乎都用在向岚身上,每次我表现的威武不屈,其实我内心怕得要死。我也很怕离别,上次和荆和告别我眼睛都哭肿了……你说,我是去西域找雪莲蕊救命呢,还是继续按着原来的计划去夜郎大展宏图?”蔚然哼唧着,“嘤嘤,命都要没了还展什么宏图,不过若是遇见比荆和厉害的人能把我治好,也许就不用去西域了……” 蔚然语无伦次自说自话,她的心里一直都很憋屈,可又偏偏就找不到人诉苦,当下趁着酒劲她一个劲儿的对赵苻岩竹筒倒豆子,她才不想管他愿不愿意听。 说到后面,估计是累了,她有气无力的絮叨着:“你平时不是爱看佛书吗,给我念段你记得的经文吧,我幼小脆弱的心灵迫切求开导……” “……好。” “为什么,现在我说什么你都说好?”她歪着头瞧着他的侧脸,“你是不是以为我再说梦话,所以只是在敷衍我?我告诉你我脑子很清醒,在做什么我很清楚,别以为我是失忆专业户……”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无奈的笑了。 蔚然搂着赵苻岩脖子,脸贴着他的后背,闭上眼睛含糊的问道:“其实我想问,你是不是……” 或近或远的更声迭迭,雨水汇集的水坑折出天空逐渐趋圆的皓月,他的脚上的步子悠然轻缓。 客栈的客房内,他轻柔小心的把她放在榻上,可还是不小心惊醒了她。 屋内光线很弱,只有窗户外的投进来的点点月光,她挣扎了几下才发觉是赵苻岩,酒也醒了小半,她捂着着额头说:“不好意思,我喝多了。今晚,谢谢你了。” 他的手温柔的拂过她额际微湿的发,指腹摩挲过她阖上的双眼,冰凉的指尖像是带着一抹淡淡的依恋。蔚然只觉得胸口一滞,她倏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他微凉的手。 黑暗中赵苻岩一怔:“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她的声音软糯,口齿不太清晰。 他说:“大概是在想一个人。” 她想了几秒钟,问:“我和她像吗?” “她?嗯,性格上倒是有点。”对于他的坦诚,她不由的咯咯笑出声来,“那个人是不是叫做怀赢?你是不是在想她?” 他停了停,却问:“你觉得呢?” “还用怀疑吗?你就是在想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心里被酒烧的难受,她把手搁在胸口缓缓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要学着放开心怀呢?转身你放弃了一棵树,可是你会发现身后是一片森林,别一味的活在过去,珍惜眼前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沉默着,气氛很安静,睡意开始慢慢的侵袭着她,半晌他将自己的手从蔚然手中抽离,低沉且轻柔的说道:“谢谢。”他又为她拉上被子盖上,嘴角扬起缓缓的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一路保重,晚安。” 淡淡的杏花汾酒的香味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她闭目轻轻地吸了一口,这味道令她,沉醉了。 睡意渐浓,红热的脸蹭了蹭微凉的枕头含糊道:“嗯,晚安。” - 第二日,赵苻岩如往常一样起得很早,隔壁的已然换了别的住客,进进出出的比先前还要闹腾。 门被敲响,门外站着客栈的小二,他将一包黑色的小口袋交给他,说是隔壁客人走之前托他转交给他的。关门拆开来看,竟是整整八十金铢,她当真以为他身无分文。 清风卷入,摊在桌案上的纸书被“哗哗”的吹翻了好几页,瑟瑟的带着些许悲凉。 已经在三十里外的蔚然正在一家小茶棚里稍作休整,闲着探手去摸荷包里的瓜子,竟摸出了一个灰色的布包,打开一看,好像是花种子。又伸手去摸,竟又让她摸出两条散发着香味的绿檀手链。 蔚然看着手中的两样东西发了一小会儿呆,缓过神来,她急忙把挂在肩上的荷包取下来,对着桌一股脑的把里面的东西倒腾出来。除了一桌的瓜子,还多了本袖珍的小册子,里面的文字全是用小篆书写的,她皱眉挤着眼睛前后翻着看了看,竟是一本教人易容的小秘籍。 不知为什么她眼眶有点发热,仰头吸了一下鼻子,她把这些东西随意塞进背包里,怪笑道:“八十金铢换了这么一堆不值钱的东西,他也太会算计了。”起身从腰间摸出两枚钱币搁在桌上,转身出了茶棚。 来时的路在左边,将去的路在右边,她看着来时的路,猛地一扯缰绳,棕色的大马踏着红尘飞奔至右边的大道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答辩,照毕业照,吃散伙饭,去唱歌,弄到深夜十二点,木有更新。今天补上,晚上还有一更。 31觉醒 二十九、觉醒 巴蜀之地自古群山环绕,在古代的时候大都是荒夷的无人区,交通特别差,这里的特色就是群山环绕与世隔绝的少数民族部落,还有爱打劫商客行人的土匪。蔚然不幸中奖了,幸好她是男装打扮,不然对方要是对她劫色,她可不愿意将就。 藏得最隐蔽的拿来换钱的首饰和一些零钱都被搜刮去了,剩下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撒了一地,现在身无分文的人成了她。蔚然安慰自己,钱都是身外之物,人没事就好。只是三个土匪不知足,扛着刀狰狞着脸恐吓她,说要搜身。 开什么玩笑,搜身不就暴露了女儿身吗,她可受不了那个刺激。 蔚然堆起讨好的笑脸说:“各位大哥您瞧,小弟不论是袖中的还是怀中的,就连鞋袜都脱了,该有的都给各位爷统统抖出来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小弟家父母新亡,此次也是初次出远门,只因家父曾说过广汉郡有小弟的远房亲戚,小弟也是路过贵宝地前去投奔,大家出来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么,还望各位大爷行个方便,放小弟一条生路,三位大哥的大恩大德小弟定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其中一个黑胖子土匪甲上下打量着蔚然,浊浊的哼了一声:“少他妈给老子废话,再找找这家伙身上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他们虽然不懂什么玉器宝石,但从蔚然包里搜出的东西色质纯粹,质地细腻,一看就是值钱的东西,所以他们怀疑蔚然身上可能还藏着其他值钱的东西。 显然她刚才噼里啪啦现编的故事成了一堆白痴废话,这几个人痞痞的垫着大刀,大有‘不听话就砍了你!’的架势,事实上这荒林野郊,他们有绝对的胆子这么做。 蔚然赤脚踩地向后退了几步,土匪们对蔚然惧怕他们的反应很满意,土匪乙歪嘴呲目恶狠狠地说道:“给老子老实点,要是敢耍花样,小心砍了你!” 耍花样?这土匪乙倒是提醒的蔚然,生死攸关,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呢? 这种情况不使点阴招怕是没其他的把式对付他们了吧,于是她就记起腰里一直别着一瓶自主研发的痒痒药,能让患者奇痒难耐十二个时辰的怪药。 有了保命的底牌,蔚然也不再惧怕了,她干脆蹲在地上缩成一团装柔弱,以此来让对方放松警惕。土匪丙见蔚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狂笑道:“瞧这小子,太他妈的没志气,像个小娘们似的。该不会就是个小娘子吧?管你是不是,先让大爷来检查检查。” 他们腆着肚子大摇大摆的靠近蔚然,她默默倒数三个数:“三、二、一!” 倏地起身,紧攥在手心的白瓷瓶向他们准确无误的扫去,绿色药粉借助着午时的凉风很好的吹到他们的脸上身上,三人被一股突然出现的绿烟蒙了视线,均是傻愣住。 土匪甲被呛的咳了一声,刚要开口骂人,只觉得粘了绿药粉的脖子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样痛痒,用手去挠,好家伙被他抠下一大块肉皮!血气方刚的男人见到这状况,竟然就这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另外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袒露的胸膛、手臂上全是血红斑点,因不耐瘙痒,用手去挠,都揩下一块带血的肉皮。 蔚然站起身冷幽幽的说道:“全身红肿碰不得,一碰便会溃烂。算你们倒霉,碰到我唐门毒公子,本不想杀你们的,可是你们实在是没有眼力见,所以千万别怪本公子出手狠毒哟。”看见他们恐惧的脸,她继续添油加醋,“哥几个,友情提示一下,你们还有十二个时辰给自己挖坟敛尸,千万别被野狗啊乌鸦的什么给吃了,死无全尸可是凄惨得很呐。” 其实他们擦出一大块带血的肉皮蔚然就震惊了,她以为症状就是起红疹子让人瘙痒难耐,谁知道竟是掉肉皮这么惨无人道。 土匪惊恐的哭嚎着,其中土匪丙急忙道:“大爷!大侠!大仙!饶了小的几个吧!小的把钱都给您,您大人大量,就饶了小几个的狗命吧!啊,痒死了!”他伸手要挠,却又惊惶的停手,双目好似崩裂般,他转头对其他两个喝道,“还不快点把所有的值钱的东西都给大侠拿出来!” 喝声罢,土匪甲乙把那些钱财当做是催命符悉数掏了出来,叮铃桄榔的扔在地上。 蔚然捡起鞋袜穿好,蹲在地上把值钱的东西捡了起来,瞧着还有不属于她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把这些不义之财全数收进了自己囊带,又费了些时间把掉了一地的东西捡起来一一归置好。 这期间土匪甲乙丙都不敢吭气,生怕蔚然会再使什么阴招,让他们加速阎王的时间。直到她帅气的上了马背,土匪甲才带头哭道:“大侠!大侠,大仙!你大人大量,给我们解药吧!” “这个啊,嗯……”蔚然信口胡说,“这样,你们赶紧去找个粪坑,在里面滚三滚,泡三泡,十二个时辰我保准药到病除。” 土匪们竟然丝毫不质疑她的话,一个个连滚带爬的跑去找粪坑救命。 蔚然被逗乐了,心情大好,一路上的不愉快一下子烟消云散,吹着流氓哨优哉游哉的骑着马,顺便观光一下原汁原味的原始森林,山川大河。 下一站是广汉郡,西北方向,她想好了,她要去西域。 鬼芨周期有半年的时间,她一直依靠着向岚手中的缓毒解药来压制每次体内毒发,只是没人能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上的情况,因为这鬼芨就是由原主蔚央这位天才专家研制出来的,蔚然实在佩服蔚央这个人。 一般初次研制的东西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缺陷,比如第一代鬼芨病发的周期相对较短,用在人身上也容易被人发觉,早发现早治疗,于是第一个被用来试毒的小白鼠向岚便逃过一劫。向岚念她还年轻是被人利用,便原谅了她,没收了她的研究成果,根据配毒的药材配备出相应的解药,因此救了他一命。 向岚对蔚央一直很宽容,大概是她不自重那次,她又不小心说漏了怀赢嫁去杞国的时候身上中了鬼芨的毒,要知道那个时候鬼芨毒性已被向岚提升了好几个等级,这毒也就包括唐妙冲他们三人知道,唐妙冲不会是下毒的那个人。向岚整个人几乎快疯了,拿着剑狠狠地刺穿了她的琵琶骨,自此向岚对她期望已然全部崩塌。 她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妹妹,她只是一个满腹蛇蝎心的恶毒女人,在一度的容忍之中,他对她的点点亲情已经全部被倾覆,掩埋,甚至是毁灭。 - 宿觉彻底不能再和赵苻岩见面了,蔚然践行的那天也是她与他恩断义绝之期。 她知道感情是勉强不来的,她任性了八年,现在也该醒了,越国才是她根,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值得她奉献牺牲的,她该效忠的人是她的哥哥向岚。 第二日一早,她换了一身利落男装去找向岚。 向岚像是忙了一夜,趴在摊满文折桌上睡着了。此时的他没有了平日的阴鸷的森冷,这让宿觉心里软了软。取了一旁架子上的外衫要给他披上,回身却见向岚醒了。 “哥,你醒了啊。”宿觉轻声唤道。 向岚皱着眉不悦道:“谁让你进来的?” 宿觉还是把手中的外衫递给他:“门口没人,我就进来了。” “你……”他看道宿觉男装打扮,“又要耍什么花样?” 宿觉淡笑,很快转换了臣子的身份恭谨道:“依臣之见,公子这个人您太容易被感情左右情绪,有些事情我们非常有必要从头整理一下。” 向岚冷笑道:“可知你在说什么?” 宿觉立在他前方,合手垂首弓腰道:“属下想好了,就从公子您第一次见怀赢说起吧。” 宿觉完全忽视向岚危险的目光:“你们认识也有二十年了吧,当时你七岁,她五岁,正是天真的孩童时期,你觉得我这个刁蛮的妹妹很不讨喜,所以对乖巧可爱的她很是中意。那公子您是否还记得当时你们是在什么情况下见面的呢?” 除非是死了,他怎会不记得?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会稽难得下起了雪,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就那么不经意间地闯入他的视线。 - 书墨轩内,赵苻岩正在与一名青衣男子对弈,青衣男子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 棋盘上白子占了半壁江山,势如破竹,黑子悠悠然的没有一点势在必得的气势。 “这两天你帮我代课,大恩不言谢,陪你下棋。”他语气怪怪的,“有学生跑来问我,说以后的佛伦课是不是由赵先生带,我说那自是不可能的,结果那个学生一脸失望的神情。我真想说,我才是你的先生,赵先生只是一个代课的!” “怎么,怕我抢了你的位置?” 青衣男子瞪着眼睛煞有介事的说道:“那可不。” “你乃是太学学识最为渊博之人,和我较劲儿着实令人费解。”赵苻岩无奈笑笑,修长的手指执起黑子搁在棋盘上,青衣男子星目朗朗,“你是晓得我的,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和人争高低,包括你。”见赵苻岩下了颗黑子,他欣喜道,“扶疏,你确定走这子棋?” 赵苻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沉沉的应了一声。 青衣男子剑眉得意的一扬,执起白子堵住了黑子,赵苻岩见棋盘上的局势,掀了一下眉毛:“子卿此番可谓是来势汹汹。” 青衣男子是太学孟博士孟长渊先生,也是皇贵妃孟姝瑶的亲哥哥,小时候做过赵苻岩的陪读,饱读诗书,出口就能成章,学富五车形容他绝对不夸张。赵苻岩这孩子性格内向又不爱说话,所以皇家学堂里大都是孟长渊和少数爱表现的皇子活跃着课堂。 “大丈夫,理应如此。”孟长渊在赵苻岩面前毫不谦逊。 赵苻岩淡笑,不动声色的执起黑子,轻轻地下在棋盘上。 孟长渊星目闪过一丝惊愕,随即释然笑道:“画龙点睛,四两拨千斤。扶疏,这盘棋走到这一步胜负已定,我又输了。” “下棋的目的并非是输赢,我只享受下棋的过程。”赵苻岩端起一杯茶浅酌。 孟长渊叹道:“扶疏,你就是这个样子,散漫的让对方放下戒心。其实你在不动声色的寻找机会攻击对方,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令敌方溃不成军。” 赵苻岩端详着手中的紫砂茶杯,他笑:“这么想,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更新了~ 存稿要没了,好桑感。 32西出阳关无故人 三十、西出阳关无故人 巴郡培城药王谷内,一身月白衣裳的荆和像只蘑菇一样一动不动的蹲在一方大池子跟前,好像是这池里面会蹦出来一条大黄鱼,他这只虎视眈眈大白猫正在逮机会扑鱼。 事实上荆和是再做一个实验,他昨天下午到的到药王谷,整顿好一切后傍晚便带着沈清在谷里转一转,偶然间发现这池子的水质很特别,于是这似乎激起了他的某些兴趣和灵感。 “喂,荆少幸!”沈清从身后叫了一声荆和,待他转过脸便将手中一只干净的梨子抛给他。 荆和准确无误的接住,拿着就大啃了一口,梨子青涩的厉害,却也是他喜欢的。沈清看着清幽的池子在他身边蹲下,她转头问:“怎么样了,你研究一上午了,有没有什么成效啊?”荆和咬着梨子幽怨的摇头,沈清温柔的笑道,“不着急,你蹲在地上这么久了,腿麻不麻啊?” 沈清这么一说,荆和才发觉自己的腿早已没了知觉,他大呼小叫起来:“啊啊,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阿清,怎么办,快救我!” “你坐下,我给你揉揉腿。”沈清扶他坐下,用手捏他发麻的腿。沈清这些年一直深居在深宫,不争宠不明斗,放下了舞刀弄枪的习惯已经好些年,好多事情也令她变得越发的成熟稳重,情感细腻且温柔起来。她捏的很细心,手上的力道也恰到好处,荆和看着这样的她目光变得很柔和,眼里溢满了笑,“我发觉阿清你啊,越来越像个大家闺秀了。” 沈清听他这么说,有点哭笑不得:“什么叫像,我本来就是。” 泠泠的池水将他们映衬的非凡不俗,二人相视而笑,浅淡氤氲的气氛萦绕在二人之间,好不旖旎浪漫。 荆和深叹一口气,握住沈清的手,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道:“阿清,跟我留在培城吧。” 沈清一怔,转了一下眼珠,随后莞尔一笑道:“为什么?” 荆和又拿起青梨子啃起来:“我也不小了,我想要组织一个温暖的小家。” 沈清愣住了。 “我们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你文武双全可以教他们习文习武,我就每天给人看病赚钱养家,我古琴弹得不错,可以交给孩子们。空闲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带着好吃的去踏青,去野营,和邻居串门子,还有钓鱼应该挺好玩的……咦,阿清,你是在哭什么,我说的这番话是不是很窝心很感人?唔,就是像小蔚说的,我是个治愈系的美男……” 沈清听到后面的话是不悦加无奈,明明那么温馨的气氛,愣是让他自以为是的臭美给破坏了,还把她有点排斥的蔚然给拉出来,真心替他那逝去的二十年感到悲哀,脑子都白长了。 沈清将眼眶的湿润咽了回去,对他颠倒众生的一笑:“你想的真美,不过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荆和很开心沈清认同了他的想法,不过沈清却在此时话锋一转,“五年,如果你能等的话。” 荆和愣了愣:“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是没有想过给沈清吃假死药诈死,但是沈清听后是坚决不同意,问她原因,她只说时机未到,又说没必要这么做。现在她突然给了他明确的时间期限,让他终于是有了盼头,按理来说该雀跃的,可是五年这么长,不是他等不了,而是怕等不到。 沈清起身沿着池边走了几步,停住脚步望着远处的山林淡淡开口:“没其他意思,如果能,就说能,不能我也不想耽误你。” 荆和爬起来,扳过沈清的肩膀问:“阿清,你怎么这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不对,阿清的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他不问,就是在等阿清找到合适的时机亲口告诉他。 沈清清眸闪着光,突地踮脚轻轻地印上他的唇,荆和后背僵直,整个人傻了,沈清瞧着他呆滞的模样噗嗤笑一声笑出来:“你怎么这么傻啊?” 荆和回过神脸刷的变得通红,嘴巴上开始不利索的说道:“阿清,你、你……”他俩因为聚少离多,俩人纯情的最多就拥抱一下,这亲密的接触还真真是第一次,而且还是沈清主动。 “我怎么了?”沈清好笑道,“我发现你和蔚然还真有点神似,怪不得你们连男女之嫌都不顾及,相处的那么好,她会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家里我最小,哪来的妹妹。”荆和郑重开口道,“说明一下啊,我和小蔚很清白的,比这池水还清,还有,我很珍惜她这个朋友。” “傻。”荆和又收到沈清的一个嫌弃的表情,荆和不服气,想要说点什么要扳回一点男子气概,顺便在训斥她五年之约那种玩笑开不得。不过沈清没有给他机会,她淡定的指着池子说,“诺,你的研究了一上午的东西有结果了。” 荆和属于无忧的性子,很容易能转移他的注意力,沈清很好的利用这一点,看着开始忙活的荆和她长吁一口气。 荆和学习其他东西都是马马虎虎甚至是差,武比不上沈清的一根手指头,文也就半斤八两,可唯独对药理这方面绝对是魔怔的级别的,投入进去谁也别想把他拉出来。 她只能放荆和一人在药斋内折腾,独自一人在药王谷游走散心。 早就听说药王谷的公孙乔先生是一个医术高超脾气怪异的老先生,只是来了两天她都没看见传说中的妙手回春鬼医乔,荆和解释说,公孙先生作息与常人相反,是黑白颠倒的。 前不久从宜州传来接替父亲太守之职的大哥的家书,书信里说父亲生命垂危,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她若是没什么事就速速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她这事没和荆和说,若是告诉他,他定是不能和她这样耗时间的。她觉得自己不孝,但是尽管她在着急也是改变不了父亲会去世事实,何况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做,很多的心愿未了,她也就是一个自私的小女人。 当夜沈清打算睡晚一点,说起来她很想见一见传说中的神医,他是荆和的师父,这世间少有的神医,也许会得到一些有用的药方子。 湛白的月令湖水泛着粼粼的波光,似霜纱的月光披撒在沈清寂寥的身上,同样也流泻在另一个人身上。沈清欢喜的追步上去,还没到跟前,那人便转身,慢慢地,她脸上的笑淡了。 第二日晨起来,荆和发现自己穿了一身他最不爱的蓝衣,他很不解,已经第二次了,这明明是……明明是师父那个怪老头的衣服啊。 他起床去找沈清,奇怪的是她不见了,他找遍了药王谷都不见她踪迹,最后他只能失魂落魄的坐在池边,怎么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果然他的心慌并非空穴来风么? - 从巴西郡离开起,约大概有二十多天了,蔚然已经跟着一伙商队赶到了关口。此时正是春天,大刮特刮风沙的日子,蔚然以为古代绿化好风沙应该不会太强烈,可是她错了,古代的风沙同样强悍的厉害,纵使她蒙了几层头纱也差点把持不住阵亡了。 因是关口,这里看起来比来时一些城镇还要热闹繁华些,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其中还有着一些肤色穿着异于中原人的异邦族人。曾经,一方宽屏知天下,这里的外邦人并没有引去蔚然过多的目光。 “小魏公子,此处便是去往西域的必经关口,阳关镇了。”一个大眼大鼻长相憨厚老实的男人对正在倒腾头纱的蔚然说话。 蔚然大赞道:“太好了!我还以为最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到阳关呢,你们秦家的商队的速度质量真是一流的厉害,一流的棒!” 男人被蔚然夸得不好意思了,挠头憨笑道:“小魏公子,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商队的老大叫蔚然‘小魏’于是大家都叫她‘小魏公子’,她觉得这个称呼蛮有意思的。 生活所迫,蔚然不得不和商队里的每个人打好关系。曾经的她就是个怪胎,懒得和周围人交流,总认为除了最亲的父亲别人都不可能真心对她,而现在她认为放宽心去和人相处,意外的的会收获到一些心灵上的满足。 七八天前,蔚然在天水郡辖区的一个小县城里遇上一队有二十多人的商队,蔚然当时只是去问个路,巧了,对方竟然听出来她的口音来,说他们也是从长安来的,将要去边关谈一桩大生意,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起? 说起来,蔚然这一路上算是艰辛无比,再加上鬼芨这变态的毒引发的心悸随机发作来折磨着她,她都惊讶的她为什么没有去自杀求解脱,也就是说她现在还能生龙活虎的,着实是个奇迹了。 一路上能有人相互照顾是蔚然求之不得的,但萍水相逢,又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若是发生什么不测,她这个弱女子还真不知该怎么应对,前后思顾一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答应下来。 其实蔚然能答应并不算是病急乱投医,她也有着自己的考量,早在广汉的时候她就把自己易容成一个黑瘦黑瘦的男人样子,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的死了爹妈的可怜孩子。一路上除了在武都遇到几个无赖之外,也没什么令她闹心的事儿,她一直把心态摆得很乐观且向上。 人生总要有两次冲动,一次奋不顾身的爱情,一次说走就走得旅行。前者,要看缘分;后者,她觉得时机已经到了,就当这是一次未知的冒险旅行吧,她会保护好自己的。 为了自保,她又多备了两把匕首分别别在腿上,再凭着记忆配了几种毒药随身携带,即使做了这些准备,她还是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这路上能遇见好多莫名其妙的黑衣人和高大威猛他们说的匈奴人,每次一见到这些人蔚然的小肝儿都快颤裂了,生怕他们起了歹心,血洗了小商队。由于整天高度紧张,蔚然有点神经衰弱了。 “我说真的,若不是你们好心肯带着我,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命走到阳关。”蔚然将头纱放下来,拍头发里的沙子。 这时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走了过来,蔚然站直身对他弯眼一笑:“秦大哥。” 秦世今亦是含笑点头:“嗯。” 蔚然一边拆脖子上的头纱一边不舍道:“你们就在阳关止步了,我还要去西域,不能和你们一起了,好舍不得。” “那你留下和我们一起啊。”秦世今说道。 蔚然瘪瘪嘴说:“有事在身,留不下来。” 秦世今对蔚然身边的男人道:“成武你去和成文去把东西收拾收拾,舟车劳顿这么些天,大家都累了,先休息一下在准备吃晚饭吧。”成武应声便去张罗,秦世今转眼看到蔚然皱着眉整理着拧成一团的乱发,他说,“小魏,你也赶紧去洗个澡吧。” 经秦世今这么一提醒,蔚然才发觉她已经是大半个月没洗澡了,身上顿时难受的厉害,她挠着脖子跳脚:“啊啊,客栈供应热水洗澡吗?嗷嗷,太好了,我要洗澡!”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更新了,阿西今天早上的钱包丢了,不过有人捡到了,说明天给我,保佑我吧。 33阳关战事 三十一、阳关战事 客栈的伙计给蔚然整了个大木桶,往里面注满温水后就退出去了,随后蔚然把门窗都给捂严实了,猴急的脱了衣服跳进木桶里,合适的水温让她靠着木桶边缘闭着眼睛舒服的哼哼起来。就这样她窝在房间里洗了很久,直到成武兄弟俩来叫她吃饭,她还没享受完。 成文极为不满的说道:“都快一个时辰了,皮都该洗掉好几层了吧。谁像他洗这么久,像个娘们似的。” 成武立刻就骂他:“你少在这瞎说,小魏公子可是个男子!”这个时代,对于一个男人的羞辱莫过于说他是个女人。 成文撇嘴,成武则是挥着大手让他去叫其他人下楼吃晚饭。 蔚然这边洗得差不多了,擦干身上的水,翻出裹胸布艰难的缠起来,不经意的瞥到左肩。即使是用的最好的药物,剑刺的伤痕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了下来。站在铜镜前,指尖抚过伤痕,她以前没怎么注意这身体,就连长相在她脑里也只是个被蒙了层纱的模糊轮廓。 比起孟姝瑶的华贵,陈锦曦的温婉,沈清的清丽,程依依楚楚可人,她这长相真的也就算是平庸之姿了。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流华宫的杂役宫女小敏不都说了吗,她是宫女堆儿里长得最好的,能进宫的宫女也都是千挑万选的,姿色自是不差,这么想倒是满足了她的一点小虚荣心。 缠好裹胸布,穿上中衣后在套上一身干净的外裳,在把头发擦干,最后从包里摸出三样东西摆在梳妆台上。 首先,用蜂蜜来打底,在把不知道是什么已经磨成灰黑粉末的石头粉均匀的涂在脸上,最后以一种植物的汁液抹在脸上收官。这一白遮三丑,所以涂黑自己脸的蔚然很快铜镜内看见便一个皮肤粗糙,肤色黯黑,带着点乡土气息的瘦弱少年。 这是她从赵苻岩给的那本易容小册子里学到最简单的改变容貌的方法,蜂蜜可以改变皮肤的肤色和光泽,还起到护肤的作用;石头粉末像是现代的粉饼,不过不容易被擦掉,想要卸下来须得借助某样东西才行。 去大堂吃饭的时候大堂已经挨着挨坐满了人,秦世今第一个就看见她了,挥手把她招呼过去。 客栈内的人各色各异,惹得初次来此处的人频频看向那些与自己肤色和穿着打扮不一样的人,左顾右盼的眼里满是遮不住的惊奇。当然这些人不包括蔚然,然后那个秦世今就好奇了,他问:“小魏这是第几次来阳关?” “啊,第一次,第一次!”蔚然端着陶碗大口大口的喝水,一边还竖起一根食指,生怕自己说话糊涂,对方没听明白。 “料说第一次来的应该很好奇这些啊而你却目不斜视,好似并非第一次来?” 什么意思,这是在,怀疑她? 秦世今,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安城第一连锁药铺秦安堂的大管事,长得仪表堂堂,一身朴素的衣裳穿在身上看起来挺顺眼,为人很和善,对商队里的所有人都很照顾。 “这样,这样吗?”蔚然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左顾右盼’的动作,“哎哟我说秦大哥喂,小弟我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折腾的都快累死了,哪有心情去管别人几个鼻子几个眼的。” 蔚然吐槽的口气惹来同桌和邻桌的人窃笑,秦世今面色一窘。 意识到她说话的口气太折秦世今的面子,于是忙赔笑道:“秦大哥,嘿嘿,别在意我这个大嘴巴胡说。我的意思是,他们哪怕是长了一脸青面一口獠牙,只要不惹我们,管他长什么样!” 秦世今掀了一下眉毛,带着疑惑的口吻问:“你家,真住长安城北?” 蔚然凝眉不满道:“我还骗你不成,自我知事后就住在长安城城北。”心想着,穿越后就一直住在景宫,景宫坐北朝南,就当是城北喽。再说了,她回不回长安还是一回事儿,你要是真的闲了偏要去证实,那只能是死无对证了。 “我家就住城北,怎么没见过你?”秦世今问。 “对啊对啊,城北最大的家族就是秦家,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成文又抻着脖子不甘寂寞的插了一句。 蔚然愣了一愣,然后夸张大笑三声:“瞧你这话说的,为什么我就非要认识城北你们秦家,杞国的圣上还住在城北呢,你们都见过么?切,你没见过我,我还没见过你呢。别忘了,是你们引我入队的,我要是想图谋不轨,你们这帮子人也不能活到今天?” 被人怀疑的感觉并不好,但是再想想现在是什么世道,十三国已经有两个国家开始发生武力冲突,土匪流寇为内忧,匈奴西戎为外患,无辜百姓不得不万分小心。她不相信对方,对方也在怀疑她,其实这都是相互的,但是蔚然心里还是不舒服。 大概是因为蔚然的话,秦世今等人一下子全默了,正好小二也端菜上桌了,众人便默不做声的埋头吃饭。 吃过晚饭,包括蔚然在内的有几个人还没分配好住宿,因为都是男人,大都是两三个人一住间。蔚然及时阻止这种合住的模式,她坚决搞特殊要独自住一间,结果秦世今等人用怪异的眼神儿将她上下看了几遍,蔚然被看得有点发毛,她扯着嗓子为自己辩白:“你们别用那么猥琐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有点轻度洁癖而已,一个人睡惯了,我住先前我拿来洗澡的那间好了。” 其实到了阳关也算是各走各路了,还好客栈够大,又有多余的客房,秦世今也就对蔚然的做法多说什么。 蔚然的第一个塞外之夜,是在一种类似无奈背井离乡的凄凉和萧瑟中度过的,其实不管是在哪里,只要是还在这个世界,她的心一直都在远方。 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整个人变得惆怅起来,按理来说一路上折腾了这么些天身心必然是疲惫的,她应是沾枕头就该睡死过去,可是她却失眠了。大概是一路上只顾着赶路和神经质的警惕周围,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现在暂时的停歇下来,脑海中就开始自动的播着幻灯片。 距离鬼芨发作的时间大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这两天蔚然才想起来她似乎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鬼芨这毒虽然是蔚央制出来的,但她起初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配一剂这毒的解药,也就是说在蔚然的脑海里充满的是满是缺陷的毒药配方。 只有去求向岚这一个办法了吗?可,就他计算答应,这配解药的时间也不是两三日就能弄出来的,何况向岚那么恨她,巴不得她去死。给她下毒就想让她尝尝别人受过的苦,把她当小白鼠一样折磨的奄奄一息,然后在赐给她解药,这样反反复复的已经两年了。 怀赢前四次毒发,是荆和妙手回春把她救了过来,但第五次荆和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香消玉殒。 掐指算算,她马上是第四次发作,运气不好就去和阎王喝小茶,好的话还能活半年。 蔚然觉得自己简直是瞎搞,不把自己弄残了不死心!最悲哀的是连个劝她的人都没有,她是那种意志不坚定的人,只要肯多说两句她就墙头草随风倒。可终究还是她一个人在用心,别人完全不把她当回事,她做人怎么还是这么失败?难道是方式不对? 在阳关镇的这几天蔚然四处打听有没有靠谱的去西域的驼商队,秦世今那帮人也在帮她打听。既然是瞎搞,那就顺着自己的心意瞎搞,蔚央能制毒药,她为什么就不能制解药?人生路上何处不是奇迹,有一天活一天,要真是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到现代了。 第三日晨,蔚然吃过早饭,裹了一条粗布头巾上街溜达。春天正是风沙肆虐的季节,出去一趟就糊了一脸沙,蔚然觉得还是回屋里呆着比较好,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拍吹进脖子的沙子。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过人群,惹得众人是惊呼不断。 觉得沙子大概是拍没了,没等她提脚往回走,一人就策马而过,顷刻间扬起一大团的尘土,直接扑了她一脸。 马儿蹄蹄嗒嗒的在一块告示板前停了下来,一个身穿棕红色兵士服的人麻溜儿的蹿下马背,从怀中哗哗拿出一张黄色的藤纸,刷刷几下贴上,随后带着一阵衣袍之声行云流水的上了马背,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的沙尘之中。 见告示栏贴了东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便凑上去瞧,识字的就开始照着念。 蔚然无故被糊了一脑袋沙子火气很大,可是罪魁祸首不见了,她气的连眼前的热闹都不想去凑,愤然拂袖而去。 “听说没,刚才街上放了张榜,说是朝廷派了一个常胜将军来阳关。”蔚然脚刚踏进客栈就看到几个人坐在一起闲聊。 “这常胜将军是何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们天高皇帝远的,没听说也正常。”又说,“你说朝廷派兵来边关,莫不是要打仗?难道是匈奴狗贼侵犯我大杞,朝廷派兵来镇压了?” “嗯,我看八成是这样了。”有人叹了口气了,“唉,这匈奴一日不驱除,国便永无宁日,万千的将士便有家回不得,我们这些老百姓整天提醒吊胆的,这日子……”说话的人情绪略激动,爱国志士什么时代都有,尤其是古代。 蔚然没听完,转身又跑出客栈,风风火火的跑到刚才的告示板前,跟前有三三两两还未散去的人。蔚然凑上前去瞧,黄色藤纸右下方拓了个红色的兵部的公章印,纸上的书写字体是用舒服明了的隶书体书写的,至于内容…… 听说最近一些日子,匈奴从他们的同盟国西戎和杞国边境阳关偷渡,数量目前还无法估量,反正是常有无辜百姓遭受迫害,边关的一些军事机密无缘无故的被盗取,就在上个月阳关镇附近的一座小村子被血洗了,证据直指野蛮无情的匈奴人。 这一路上蔚然不止一次看到乔装后仍然凶神恶煞的人,这些人一看就是匈奴人,朝廷得了消息,便很快派援了五万兵马来加强边关的守护工作。 领头的常胜将军叫盛桂青,这名字,她好像也没听说过。 大军将来,这个主要关口的太平日子不会长久了,不少的人都开始回去整顿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即将沦为战场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错别字,读不通顺的地方,我晚上回去该。 妹纸们,看文愉快,么么哒~~╭(╯3╰)╮ 34旅途 三十二、旅途 阳关居玉门关之南,故曰阳关,均是前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西域又称三十六国,是以一个或几个以城镇为中心而组成大小不一的城邦,以定居农业为主的城邦称之为“城郭之国”;以游牧业或畜牧业为主的城邦称之为“行国”。每一城邦都有一个“王”或是领导者,城邦内的居民有富贵之人、平民、奴隶等,他们也有自己的的法规约束国民。 因为各个城邦之间处于隔离的形势,很少有往来,所以西域一直没有形成政权统一,也就是这种局面才为匈奴征服并控制西域诸多城邦而提供了有利的时机。 而蔚然对于她跑到这里来看告示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不就是听到个‘朝廷’嘛,偌大的朝廷又不是只有一个人!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保命,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去西域。虽然那里一直被匈奴虎视眈眈的盯着,但因西域地广人稀,城邦之国又太多,一时半会还不能夺下来,发生武力冲突的可能大大低于阳关。 客栈里秦世今正在到处找她,见到神色匆忙的蔚然踏进客栈,他三步并两步迈到她跟前。蔚然被突然窜出来的秦世今吓得后退几步,后背狠狠地撞上柱子,她抖着嗓子惊恐道:“我我我家五代单传,秦兄莫要逼小弟断袖啊!” 秦世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他全身生出无力感:“你脑子一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有急事和你商量!” 蔚然拍了拍胸口直呼好险,秦世今无奈道:“朝廷派援五万兵马到阳关,三日后午时便能到达阳关镇,正巧供给我们药材的商人大概也要三日后的傍晚才能到达,所以我们还不能走。不过我擅自给你找了个去西域的正经驼商队,一个时辰后就出发,他们有出关文书,你大可放心跟着他们出关。” 秦世今这番倒是正合她意,现今这情况,就要把所有的顾虑搁一边,先出关再说。 她甚为感激道:“秦大哥,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太感谢你了!”真是出门遇贵人,她家祖坟的位置一定是埋得特别好。 秦世今连忙点头道好:“快去收拾东西,我先去驼商队吩咐一些事情。” 蔚然点头冲回房间,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打成包裹,又捞出头巾裹在头上。秦世今那边也吩咐的差不多了,就来把蔚然带过去,她背着油布背包跟上秦世今的步子。 走出客栈,门外全是背着行囊走来走去的人,蔚然叹道:“真心的希望在将来的某天能永远的杜绝匈奴的进犯我大杞,如今百姓受苦流离失所,这样岂不是令百姓更加的怨声载道?民怨若是惹得百姓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到时候内忧外患,可有朝廷头疼的。” 秦世今说:“看不出来,小魏你还挺忧国忧民的。” 蔚然也就是随口这么感叹,被秦世今拎出来这么一说有点尴尬:“呃,你就当我又抽风了。” 快到驼商队的时候秦世今突然停住脚步,蔚然以为他忘记拿东西了,但听他开口道:“小魏,我左右思虑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麻烦你一件事。” 蔚然心里一晒,果然天下还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啊。 “秦大哥您尽管说,只要是我魏然能办到的,定会全力以赴。”做不做是后话,先把话说好听点,毕竟是她欠他人情。 秦世今顿了顿,抬眼看着蔚然道:“小魏你是知道的,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从西域带一种药材回来。” “秦大哥您说,是什么药材?”不要啊!为什么她会有种他一开口就是雪莲蕊的预感,果然…… 秦世今以一种气定神闲理所当然的口吻说了出来:“天山雪莲蕊。” 雪莲蕊非常难得,是医学圣药,亏着这秦世今说的出来,滴水恩必须要涌泉报吗?合着你帮我的时候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吗? 蔚然尽量装作无知的样子:“这个药材,容易采到吗?” “雪莲蕊长在西域的托木尔峰上,在那里能采得。”他说的还是那么的轻松,不以为然。 蔚然内心翻白眼,说得太轻松了,您不知道古代那些没有开发的山川是很危险的吗? 虽然她攀山摘雪莲蕊的时候,看见多余的可以顺手摘回来一朵,但是,那种东西能像是杂草一样簇成堆儿的生长么?这么宝贵的东西,如果那么容易得到,那还叫宝贝吗?何况是托木尔峰啊,就算是一两千年的古代,这山的海拔少说有五六千米吧! 很多事情说起来是一回事儿,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想帮这个忙。 蔚然没有多言语,只是凝着眉,像是遇到一件很难办的事。 秦世今见蔚然犹豫,情绪突然有点激动,一把抓住蔚然的肩膀祈求道:“我们秦家是医药世家,各个都是杏林中人。很不幸,家父三年前得了一场怪病,家人束手无策之后便举国寻医,可这么些年了南南北北的名医都请来看了,家父却还是不见好。我以前在一本医书上见过,说是天山上的雪莲蕊能生死人肉白骨,我想对家父的病定是有所帮助的!” 蔚然差点就要用拳头抡秦世今,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这种不科学的说法都能相信,他是不是被猪油糊了脑子?老兄,你现实点好不好!雪莲蕊新鲜的时候药效还好,等风干了也就个大补药,并不是百病可医,而且还有副作用的啊!孝子不是这么做的! 蔚然不吭声,秦世今的手就用力掐着她的手臂,双眼死死的盯住她。 “好吧,我尽量。”蔚然终于败下阵来,她怕在不答应,他就要抓着她肩膀使劲摇晃,然后在撕心裂肺的咆哮一通,说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她可受不了那个刺激。 见蔚然开口答应秦世今的眉目立刻舒展开来,脸变得像是翻书一样,她为何有种跳坑里的不好预感? 到了驼商队,蔚然在秦世今的引导下向众人一一打了招呼又说了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寒暄了一番。驼商队加蔚然一共九人,除了蔚然这个假汉子和一个捂得很严实的妇人外清一色血气方刚的男人,特别是领头的那个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叫做梁誉的壮汉,说话的声音那是震耳欲聋。 大家整顿整顿,没多久,九人组成了队伍终于朝着西域出发了。 秦世今给了蔚然足够的钱,还给她配了一匹强壮高大的骆驼,坐在驼峰中间,她只觉得腰背疼。 这些天沙尘暴一直不曾停歇,蔚然很害怕会发生类似龙卷风之类的毁灭性自然灾害,不过这个担心在他们平安出关后就没了,因为风沙奇迹的停了下来。 蔚然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坐火车去过新疆,一路上景色几乎是草木不生的戈壁滩,那种毫无生气的环境让人有着绝望的能力。而现在不仅要走过荒凉的戈壁,还要跋涉在茫茫的沙漠里,他们在沙漠已经走了五天了。 夜晚沙漠的很冷,蔚然裹着一袭牛皮衣枕着手臂躺在沙土堆上看着浩瀚的星空,这里的夜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纯粹好看。墨蓝的夜幕下繁星璀璨当空,一颗颗的星星就如散落在天空中的稀有绝美的钻石,一碰便会惊起无数耀眼的光芒。 她习惯的摸出一个灰色布包,放在鼻前嗅了嗅,绿檀的清香令她脑目清明许多。 “小蔚。”有个成熟的女声叫她,她坐起来,对前方的人淡笑,“秋娉姐。” 蔚然觉得女人的直觉真的不能小看,她的女儿身在加入这个队伍的第三天就被秋娉识破了,不过这件事秋娉只告诉了她丈夫梁誉,夫妻俩替她保守着这个秘密,对也是她越来越照顾。 “夜里这么冷,躺在地上会着凉的。”秋娉在外人面前一直蒙着头巾,蔚然见过她的真容,她是一个长得很漂亮如同江南女子一般灵秀的女子,大大的杏眼水灵灵的,皮肤比她的还好,蔚然坚定地认为那是用头巾捂出来的。 秋娉的丈夫梁誉就是那个驼队领头,他除去长相粗狂,内心却是一个很细腻的男人,对秋娉那是无微不至,蔚然别提多羡慕了。 “沙子还有余温,坐在上面暖暖的,来,秋娉姐坐我身边。”秋娉被蔚然拉过去与她并肩坐下,“听说,明天下午就能出沙漠了。” 秋娉很规矩的坐着,头上捂得很严实只露一双好看的杏眼:“嗯,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午时就能到焉耆国的都城。” 焉耆国是一个盆地,处于天山南麓,也就是说离温宿国的托木尔峰又近了一步,蔚然的内心有着说不出的雀跃,奔波了这么久终于是到了天山附近了。 秋娉看见她手里的布包问:“是家人的东西?” 蔚然把布包收起来:“不,一个朋友给我的。” 秋娉杏眼弯起,似是在笑:“这个朋友,可是小蔚心仪的人?” 蔚然怔了怔,严肃否认道:“不,一个朋友,普通的朋友,仅此而已。”秋娉看着她笑得很意味深长,蔚然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虚,她连忙仰头看着天空转移话题,“这里的星空比我在任何地方的都要好看啊,深邃非凡,平静绵长,玄妙难懂……” 说着,却感觉话里的意思有点变了,她皱着眉心里平添了一丝烦乱,嘴上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秋娉很会察言观色:“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形容一个人,眼神?” 蔚然垂眼,轻笑摇头:“不是。”只是这次的口吻不再是那么坚定了。 秋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他说,很快转移了话题,蔚然也是个容易被影响的人,两人就这么在浩瀚的星空下你一句我一句的唠着家常说着长短,泠泠的声音时近时远,偶尔还会伴随着悠扬的笑声,笑声被传到悠远未知的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_(:3_∠)_躺倒任诸位抽打,小皮鞭递上,蜡油奉上,绳子奉上……【啊喂,我去捡节操。 35自救 三十三、自救 西北昼夜温差大,赵苻岩一个喷嚏就感冒了。 荆和替他捏了个脉,写了个方子抓了几帖药,本要叮嘱他按时用药的,后来想到他身边可怜的连个人都没有,而且最近早出晚归的像是特别忙,所以熬药之类的粗活就他来做了。 自沈清在药王谷不告而别后,他在那里待了几天后就收到赵苻岩的飞鸽传书,当时信上只说让他速速去凉州西海,他还以为赵苻岩得了什么难言之隐的病症,到了西海郡才知道他是被什么人给袭击伤了腰腹。 孟长渊评价赵苻岩这个人呆闷,不懂浪漫,毫无情趣,还总是把事情藏在心里不与人说,荆和是完全赞同孟长渊的说法,他这人与其说死心眼倒不如说不愿意去相信别人。就拿这次受伤来说,要不是他觉得事情不简单,日夜兼程及时赶到西海,他大概就去阎王爷那里喝茶了。 碰巧今日程青阳来了,还带了一个大包裹,解开包裹里面全是奏章文折,赵苻岩出来这么久朝中有很多事要他亲自过目处理,但是他还是有点被这一堆要处理文折子给惊到,立刻体内有一股气不顺,抬手捂着唇就咳了起来,然后就咳出一点血吓坏了程青阳。 “没事儿,最近吃多上火的食物。”他淡淡的解释道,缓缓的拿出手帕擦掉嘴角的血迹,又说:“类别都分好了吧,你先搁下我等会儿再看。” “公子,您还好吧?”程青阳虽然是个武官,但毕竟是在宫里当差多年的人,察言观色虽不是骨灰级的,但也不差。 赵苻岩眸色淡淡言语渺渺:“听不懂我的话?出去。” 程青阳被他骇住,只能闭嘴无言退下。出门看见荆和正挽着个袖子熬药,他走过去开口问:“谁病了,是公子吗?” 荆和没抬头:“西北天气燥热,公子这些天又吃了些上火的东西,流了几次鼻血,我这是在给他熬降火的汤药。程侍卫要不要来点?” 听荆和这么说,程青阳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手下有人听说公子在西海被什么人给刺伤了,现在看来消息是假的了,他心里算是松了口气。 程青阳自此住下了,不过离着赵苻岩住的有点远,所以并不知道荆和正在满头大汗的给赵苻岩扎穴治伤。 他腹部有一道一寸长两寸深的伤口,是由短刀匕首所伤,这样的伤口像是近距离所致的,荆和大胆的猜测凶手是赵苻岩认识的人,而且关系是那种比较熟悉亲密的人,他们当时很有可能是在——拥抱。 想到这里,荆和脑海里突地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他看着闭目沉睡的赵苻岩疑惑道:“不太可能吧!” 赵苻岩做了个梦,梦里下着粉白的杏花雨,柔柔的花瓣飘落在他的肩头,他微侧首,眼前闯进一名巧笑嫣然嘴角带着梨涡的女子。 她抓着他的袖子说:“扶疏扶疏,刚才我表演的茶艺怎么样?” 他眉头轻皱,随后嘴角绽开一抹温和的笑,那笑似濯而不妖的青莲,清新雅然。 “嗯,勉强合格吧。”他说。 这个答案明显不是她想要的,她耷拉着肩膀很是颓败,他想哄一哄她,可却发现再抬头女子嘴角浅浅的梨涡消失了,他对上的是一双呆滞的圆眼,而周围的景色不知何时变成了月华满地的夜晚。他愣了愣,笑意反而是愈发的深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你去哪了?” 呆滞的圆眼恢复了他预料中的惊慌和闪躲,她挪开脑袋哼哧道:“你管我。” 如霜的月色将她的面颊照的是近乎透明的莹白,他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美好,可是半路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她拧着脸咬牙切齿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看着她脱口而出:“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吻你?”她大概是被他的话吓住了,一双圆眼瞪得极大,双颊也浮出淡淡的红晕,笑意漫上他的眼角和眉梢:“逗你的。” 她翻了个白眼哼道:“无聊!” 突然之间,天空的月被乌云遮住,周身的环境一时之间变得漆黑无边,同时他也感觉到扼住他手腕的力量消失,最后,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在孤单的尽头踟蹰徘徊。 - 在队伍即将达到焉耆国之时,蔚然却突然从驼背上摔了下去,很不幸把左腿给摔折了。就在所有人对蔚然拖大家后腿表示不满的时候,远远地大漠尽头升起了浓浓的烟雾,仔细听,似乎能听见战鼓擂响,厮杀哭喊乱作一团的声音。 焉耆的都城正在交火! 今年年初,好几个国家的关系变得紧张敏感起来,就在一个月前,越国已经和邻国燕国发生了一场不小的战争,各国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各个开始蠢蠢欲动,结盟的结盟翻脸的翻脸,好不热闹。 若他们不是因蔚然摔断了腿而在沙漠里耽误了三个时辰,性命怕是会受到波及吧,光是想想就有点后怕。 梁誉等人迅速组成一个讨论小组,就改变路线的事情进行商讨。 秋娉看着处于深度昏迷的蔚然,秀气的眉毛皱成了一团。这些天的相处,她发觉蔚然是个喜欢将苦楚压在心底的人,人前见她笑哈哈的像是个没有烦恼长不大的孩子,其实又有谁人知道她时常一个人呆坐在沙包上望着未知的远方?是在思念某个人,还是放空脑袋什么都不去想? 整整一天了,蔚然仍是没有醒过来,按常理来说摔断腿不至于昏迷这么久。在秋娉替蔚然擦洗身子的时候看见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虽然很淡,但她似乎能感受到那种锥心刺骨的疼,擦拭的手也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这些伤痕大多是鬼芨发作时留下的伤痕,蔚然觉得这些瑕疵完全可以用衣服来遮盖,也没怎么在意过。何况,荆和给他的膏药真的很好用,身上的疤痕都随着时间渐渐地淡去了,仅仅是左肩琵琶骨的位置的刀痕比较明显。 摔下骆驼背是她体内的毒令她心脏毫无预兆的绞痛,当时手上也没来得及抓什么,直接就给摔跪在地上,她好像还听到膝盖‘咔’的一声,貌似裂了,她痛的当场就昏死过去。 昏过去前,她特别怨恨那个趁火打劫的秦世今,给她配那么高大的一头骆驼是要怎样?她宁愿是一头营养不良的矮个子骆驼,这样也不至于海拔太高,摔得这么惨烈。 蔚然醒转过来的时候是在七天后的乌垒城,乌垒城地处在一片低凹的小绿洲,是西域的枢纽中心,聚集的人必然就比其他城郭的人稍稍多一点,经济也适当的繁华一点。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她断了一只腿,可蔚然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给自己卧床休息了。 乌垒城到温宿国最少也要四天的时间,所以她也只剩下二十多天的时间,她一定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解鬼芨这毒的方法,哪怕是暂时的遏制也好。 其实她折腾这么多,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去找荆和帮她,可她又矫情的觉得求人不如求己,越是熟稔的人越不好欠太多,而且她不能太依赖荆和。 只是,她前前后后花了五六天的时间也没有一点成果,毕竟是四五年前的事,蔚央的记忆在蔚然的脑海里就像是很久前看的一部电影,大致剧情勉强记得,但具体的细节就很模糊或是根本就想不起来。 但关乎她的生死,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言败! 有人说过,记忆不会丢失,只是被我们存储在大脑皮层里。想不起来,仅仅是我们的大脑没有搜索到而已,只要有正确有效的方法去引导,就一定会找到存储在深处的记忆。 所以她就不要命的逼自己,结果因身子还太虚弱,再加上用脑过度,身体有点撑不住晕过去两次。好在这些日子秋娉一直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她,不然她死在屋里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其实,蔚然很好奇,秋娉为什么不问她做这些的原因,仅仅是尊重她的*吗?而且,她看秋娉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之前的蔚央还是后来的蔚然都没有见过她。 蔚然觉得整日闷在屋里会局限大脑的开拓思维,加上她的腿伤并不严重,所以就她就撑着找人做的双拐在巴掌大的乌垒城转悠,秋娉担心蔚然,梁誉便让一个人跟着照看着她。 这天蔚然又如往常一般撑着拐出了城,西域的夏日炎热又干燥,火辣辣的太阳几乎要把她烤晕了。 西域戈壁生长着一种带刺的植物,植物的枝桠上生长着小拇指甲盖般大小的紫黑色果子,蔚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可以确定没毒。她大胆的摘一颗放嘴里尝了尝,是甜的,而且味道和在越国生长的花商陆出奇的相似。 她心头一喜,忙转头对跟着她的人说:“方岐,帮我一个忙成么?” 十米之外站着一个素青衫的男子,对她微微颔首,他没有表情,褐色的眼眸带着一点冷意。 方岐是队伍里的第十个人,听秋娉说他在蔚然昏迷的第五天加入的,他好像不会说话。 “谢谢,那麻烦你帮我把这附近棘草上的紫黑果子摘下来,然后再帮我拔几根这个棘草的草根。哦,对了。”腋下支撑在双拐上,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一只紫竹做的罐子,“我这里有个竹罐,可以把果子装到里面,麻烦你了。” 方岐默言的走到蔚然跟前从她手中接过竹罐,转身走进棘草丛中。 蔚然挪到被风吹日晒已经光滑的大石旁边靠着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根竹简,上面刻着几句只能看懂两个字的甲骨文,这是她今早在行李深处翻出来的。觉得很眼熟,想了好久才记起来,这竹简她曾经在赵苻岩那里见过,在仔细一想,行书那里她也见过。 龙鳞竹,产自淮河以南,喜温湿气候及肥沃疏松土壤,竹杆的节片坚硬粗糙,像是龟甲又似龙鳞,象征着长寿健康。这种竹子容易成活但难以繁植,而且还极其的罕见,只有淮南少数地方有种植。 然,淮河以南,乃卫国领地也。 她这才意识到行书和翰墨原来是卫国人,卫国之于杞国和越国是个比较小的国家,但这并不是一个可让人小觑的一股力量。他们不像是匈奴一样空有一身蛮力,卫国出的都是靠脑袋吃饭的人物,天才什么的那都是特产。 她端详着手中的竹简,弄不明白她的包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东西?想丢掉,却又有点舍不得。 方岐速度很快,不一会儿竹罐内便装满了紫黑色的小果子,而且都没碎烂,草根被他用一块布裹了起来。 她仰头望着远方茫茫山脉的顶峰自言自语:“出来转转果真能开拓思维,脑目可谓所以一片清明,我大概知道知道该如何做了!” 蔚然虽是归心似箭,怎奈腿脚不灵便,她只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挪,方岐像是看不下去了,半路劫了一辆驴车。 驴车停在他们住的僵土和麦草混合起来砌成房屋跟前,蔚然试了好几种方法都不能很好的下车,方岐又看不下去了,眼睛一闭,走上前,干脆把她给抱下来。 蔚然摔折腿后,秋娉就告诉大家蔚然是个女孩子了,起先所有人都很震惊,不过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小小的佩服。 蔚然单腿支地,在原地摇摇晃晃了几下还是没站稳,然后一头栽进方岐的胸怀中。方岐很坦荡,一点不自然的反应都没有,倒是帮着她架好双拐堪才松手,蔚然只能感叹他素质和教养很好。 开始两天蔚然会对发生类似的情况表示尴尬和歉意,现在完全是欣然受其恩惠,还会时不时的差遣这个跟班为她做事,免费资源不用白不用嘛。 回到屋里她就开始整理思路,以前是熬夜加班做编程写过代码,众所周知搞IT这一行的容易英年早逝,所以在杀掉无数脑细胞的同时也毁了一个原本就健康的身体。而这些天,她似乎是回到了过去那种没日没夜的日子。 她搜索到存储在大脑皮层零星记忆,再将它们拼接起来,深吸一口气,她开始整理记忆。 单独的一味药材本是无毒无害的,可若是与某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就成害人性命的毒药。蔚然先把相克的药几味药分列出来,按着配方的属性分类成几个大的模块,在以递进的方式尝试破解,在列出一张流程图,渐渐地,她也就发现点了眉目。 傍晚的时候她有点撑不住了,眨巴干涩的眼,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舒了口气,撑着双拐一步一步挪到院子里的一棵并不高大的胡杨树下。 树下没有供人歇坐的凳子,她单腿撑地,后背靠着树干,歪着头,静静地享受夕阳的普照。 柔柔的晚风,方岐立在墙头,手中握着一个东西,不经意间的抬眼,他看见胡杨树下的人。 昏黄的夕阳,浮动的薄雾,寂静而荒凉的城镇,还有树下那恬静的闭目听风的少女…… 方岐垂下眼眸,看着手中一支通体碧玉的发簪,褐色的双眸深沉幽冷,唇边浮出一抹冷笑。 再抬眼,蔚然拄着双拐朝他这边走来,他敛去眼里的寒意,不动声色的收了手里的东西,一个纵身跃下墙垣,落脚之处离她仅有一米的距离。 蔚然半眯着眼懒洋洋的问道:“上面的景色好看吗?” 他点头开口道:“视野宽阔,夕阳,很美。” 他的声音令蔚然有一瞬的恍惚,她微侧着头,眸中闪着光,嘴角带着一丝惊愕的笑:“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他的脸在黄昏下显得庄严肃穆,还带着一丝森冷的寒意。 - 终于也该是离开乌垒城的时候了,可蔚然的腿还没好,但她的时间不多了,秋娉语重心长的劝了她一番,但她心意已决。 临行前,秋娉依依不舍抓着她的手道:“你有腿伤不便行走,林乔和茽荏陪会你一起去,办完事记得回来。” “嗯。”蔚然笑着对秋娉张开双手,“秋娉姐,抱一下我吧。” 秋娉眼睛一热,上前紧紧地抱着蔚然。 好一会儿她才推开蔚然,转头对一旁等待的林乔说:“林乔,你是大夫,你也说过骨折至少需要调养一个月,这才过去大半个月,你要好好地盯着小蔚,莫让她伤了腿。”转脸又对王仲荏说,“茽荏你身手好,一定要顾全好林乔和小蔚姑娘的安全。” 他们点头:“放心吧夫人,我们会照顾好蔚姑娘的。” 蔚然被小心翼翼的扶上了马背,稳坐好后,转头看向为她送行的人,她问秋娉:“方岐呢,怎么不见他?” 秋娉愣了愣,随即淡笑道:“哦,你说小方啊,他去乌孙了。” “乌孙!什么时候?”对于每天跟在身后做跟班的人,现在突然一声不吭的去了遥远的乌孙国,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失落。 “就比你早一个时辰。”秋娉说道。 明明和她同一天启程却没有告诉她,他一定是把她当做麻烦,被嫌弃的蔚然很受伤。 “哦,对了。”秋娉突然说,“他有东西要我交给你。”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只棕黑色的瓷瓶递给蔚然,她眼里还闪着莫名的光彩。 “东西?给我的?”蔚然更是莫名的接过瓷瓶,狐疑的揭开瓶塞,霎时一股冲鼻的味道熏得她险些晕过去,脸色也因此变得不好起来。 这味道,她是熟悉的。 盯着瓷瓶半晌,她皱着眉将其收入怀中,心事重重的拉起缰绳:“秋娉姐,他,走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秋聘冥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蔚然点点头,勒起缰绳对她说:“那好,秋娉姐,我们也该走了,你和梁大哥要注意身体。”转头又对林乔道,“这路上就麻烦你们了,走吧。” 蔚然率先策着大马疾奔而去,林乔他们傻了一会儿才乐马追赶她。 出了乌垒城,穿出小绿洲就是一望无际茫茫的戈壁景色,蔚然望着远处皑皑的雪上心中升起一丝的忧虑和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 36烽火狼烟起 三十四、烽火狼烟起 蔚然个人觉得这一路上还算是顺利,她总是能遇到好心人出手相助,并没有料想中的大麻烦找上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她总算是体会到了作为一个穿越女该有的左右逢源了。 不过,她这个想法刚一结束,大麻烦就找上他们了。 这次不像是在巴西郡遇到的那种劫财劫色的土匪,而是让各国困扰愤恨,令百姓闻风丧胆的野蛮异族匈奴人。王茽荏身手虽不错,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可恶的匈奴不仅抢了骆驼和钱财,还把他们用锁链绑起来,把他们扔到队伍的后面拖着走,看样子是要先把他们的耐心给磨掉,然后打包把他们当奴隶卖掉。 匈奴队伍的头子大概是看蔚然一个残了腿的人不仅碍事儿,拉倒人才市场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仅仅拖了小半段路,就把她扔在荒凉的大戈壁让她自生自灭去了。 蔚然要死不活的躺在被烈日暴晒的大地上,没多久她就脱水了,别说站起来,连翻个身都不容易。而且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发低烧,全身开始变得冷飕飕,真特么的祸不单行啊。 现在她状况是绝处,但逢生机会完全是零。 她现在是不是只需要安静的等死?死了,是不是可以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 她试着闭上眼睛,竟然看见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右手正在拨开她的眼皮,左手拿着手电筒照着她的眼球检查。 她想去看医生胸前的铭牌,可是视线仅仅是落到铭牌最上面的‘京乔医院’四个字上,身体猛地被一股奇怪的力给拉了回去。 温暖的病房内戴着口罩的医生顿住手中的动作,不太确定的问一旁护士:“小万,你有没有看见她刚才动了一下眼珠子?” 护士小万刚才在换输液瓶,根本没去注意躺在床上的人:“我没注意,她的眼珠子在转吗?” 医生揉着太阳穴:“哦,没事,可能是昨夜我值班,精神不太好,看花眼了吧。”他拿过挂在床头的病历本日复一日的在上面填写着几乎没变化的几个单调的指标数值。 蔚然还来不及反应刚才那一幕是不是幻觉,下一刻她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身体一直在虚空中起起伏伏着。突然她的身体就像是物体失重一样一直向下加速坠落,最后她的身体像是终于在某处安全着落。 倏地,她睁开眼,视线内是如同被血染的赤练般浩瀚的天空,怎么还在这里? 蔚然猛地撑地坐起来,头烧得晕乎乎的,扶着头艰难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斜前方的坡埂处立着一个伟岸的背影,夕阳将那如同雕塑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蔚然惴惴不安舔了一下翻皮的嘴唇,咳了一下干痛的嗓子,那个雕塑终于像是活了,转身向她这边看来。因为是背光,蔚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仅仅是有点熟悉感。 那人缓步走来,这时蔚然已经看到那人手中握着的青铜剑,便知道来者为何人了。 那人立在她跟前,她坐在地上垂着头,笑道:“想不到,又是你救了我。”她侧仰起脸,淡笑道,“方岐,不,是唐妙冲,抑或者……” 唐妙冲板着脸打断她:“我以为你会变得聪明些。” 蔚然托着腮惆怅道:“没办法,智商已经达到上限,无法升级。” 唐妙冲蹲下身,盯着蔚然问:“你真的,什么都想来了?”蔚然点头,“那是自然,所以我刚才才说‘你又救了我’。” 唐妙冲冷若冰霜的脸突地变得很阴沉,蔚然是将他的变化一一收入眼底,她向他倾侧过去半个身子:“你大可放心,我嘴巴很严实,关于你是……” 唐妙冲像是草木皆兵的神经质一般,极快的用手捂住蔚然的嘴,从而也顺势把她摁倒在沙土里。受伤的左腿不小心被扯痛了,她闷痛的哼了一声,眼眶微湿泛红,双目愤愤的瞪着他。 唐妙冲忽觉得他此番是甚是唐突,连忙松开她,而且破天荒的道了个歉。听见他的道歉蔚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先掏干净耳朵里的沙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刚才是在说‘抱歉’吗?” 唐妙冲冷然否认道:“那一定是你听错了,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你解释那么多做什么?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蔚然哂笑不作他言。 - 唐妙冲陪着蔚然到了温宿国的都城,姑墨城。 唐妙冲的存在感虽然很低,但蔚然还是无法忽视他,他就像是一台监视器,让人浑身不自在:“你不是去乌孙国吗,赶紧去吧,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唐妙冲说:“有人代替我去了,等你腿好或是有人能照看你了,我在再走。” “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蔚然不解。 唐妙冲提醒她:“请记住,曾经到底是谁把我用来舞剑弄枪的左手的手筋挑断的?” 蔚然登时哑然,好吧,她才是坏人。 受伤对于唐妙冲这种和刀枪棍棒打交道的人是家常便饭,所以对于疗伤也是有了一套比较有效的方法,蔚然想到这点便央着他帮忙。唐妙冲这些年一直看不顺眼她,自是不会答应她的请求,不过在她拿出他身份做筹码的时候,他也只能屈于蔚然的淫威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杀了蔚然以绝后患,可是他早就发现,此时的她和以前的她完全是两个人。他虽然杀过人,但并不是冷血。 “用了你的方法,我腿上的竹板已经拆了,这几天我努力做复健,你去救林乔和王茽荏可好?” 在路上,他们或多或少的听说了匈奴倒卖汉人的事情,据可靠消息,近日会有一批汉人要被运去乌孙国,说是专门服侍乌孙贵族的。 可能是对于被她威胁惯了的原因,唐妙冲并没有拒绝蔚然的这个要求,没多久便只身一人前去营救林乔他们。 蔚然还想着趁此机会把唐妙冲支走,等她能独立行走的时候便上山采雪莲,可是唐妙冲不愧是办事处的人,第四天就带着林乔和王茽荏顺利归来。让她特别吃惊的是,林乔竟然也是个女子,怪不得她会不顾及男女之嫌替蔚然看了那么久的伤病。 诸神归位,蔚然上山采雪莲这事就有点棘手了。 以她现在的情况,林乔这个尽职的医生肯定是不答应让她登山的;麻烦王茽荏,她害怕他采一堆杂花杂草回来;唐妙冲,还是算了吧,他一定会把她当白痴一样看待。 于是她每天幽怨的望着雪山,恨不能有一双翅膀飞到半山腰去采花!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大家也都跟着蔚然有一搭没一搭的耗着时间。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部电影,那么她蔚然就是一个非常非常次要的人物,有时候连个背景墙都不如,充其量就是一个跑龙套的,属性和尸体差不多。 是谁说的,我们在别人的故事里是配角,在自己的故事里就是主角,为啥她觉得在自己的故事里还是个苦逼的小配角呢? 这天,姑墨城下起了大雨,蔚然正和林乔从外面回来,两人用袖子遮挡着雨,边跑边说笑。可是蔚然在抬脚进屋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绊到门槛,扑通一声摔倒后论林乔在怎么呼喊她,蔚然就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 唐妙冲看到从蔚然怀中滚出来的瓷瓶,捡起来看,冷冰冰的脸瞬间就变得又黑又冷。 不容多想,他一把抱起昏迷的蔚然,喝令着一旁王茽荏去城东面的烽火台上燃放狼烟。 西域燃烽火狼烟,一般是一座城池即将沦陷所发出的的求救信号,燃烟是最下策的自救方法。可如今的问题是,姑墨城并没有遭受外敌的侵略,现在仅仅是蔚然不小心摔晕过去了,燃狼烟这种破罐破摔的做法完全没有必要。而且现在还下着大雨,火能点着吗? 见王茽荏犹豫不决,唐妙冲混身立刻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你若是耽误了最佳的时间,我定会让你全家来陪葬!” 说起来王茽荏以前可是在吴国宫里当过差,什么样的人都见过,遇见气势强的人开始会心惊胆战,后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免疫。自离宫行走江湖以来还没怕过谁,现在却被一个冰块儿的气焰给吓煞住了,他不服气的同时又不能反驳什么,只能冒雨出门火速赶往城东。 唐妙冲把蔚然安放在床榻上,此时他已经看见她脖子上面的霉黑之色,他敛目想了想,转而对一直跟着他的林乔道:“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状,患者发病之时心脏像是被毒虫啃噬一般疼痛,接着全身会依次出现黑色的霉斑,此间患者则是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你是大夫,有没有什么对策来延缓她的寿命?只要三天就够了。” 林乔只是一个小大夫,接个骨,治个伤风感冒不在话下,但这种奇怪的病她从来没有接触过。 见唐妙冲像是把所有的期望放在她身上,她肩上瞬间被千斤重担所压迫着,她不由自主的点头道:“容我试试。” 林乔要脱衣验病,唐妙冲就被请了出去,没多久林乔慌慌张张的拿着一张写满药方的纸跑出来,她说:“这个是在蔚姑娘里衣里面找到的,这写在一起的两味药混在一起就是剧毒,然后好像是在把组合起来称之为毒药的剧毒糅合在一起,难道是要以毒攻毒?” 唐妙冲抢过细看了一番,纸上写着无数的药材,这些药材被一条条的线所连接,虽然猛地一看很复杂,但细心去看,就会发现这个是一个逻辑性很强流程图。这时,他才恍然意识到是谁制造出了鬼芨。 唐妙冲果断的对林乔说:“照着纸上面的图来做!” 林乔怔了怔,接过纸张开始找上面提到的药材,刚走了几步,她又急忙退回来:“方公子,这上面的药材在药店大概都能买到,但是这个雪莲蕊并不是易得之物。” “那,你可知如何才能得到?” 林乔犹疑了片刻,伸手指着托木尔峰说:“听说在那座雪山上就有雪莲花。” 他顺着林乔的手看向那座大山脉:“好,这个就我交给我。” “我还听说,在千丈之高的山脉上出没着一些凶猛的野兽,一般都是去者无回,你当真要去?” 唐妙冲点头,转身便去为登山做准备,林乔望着他背影笑了笑,很快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马不停蹄的开始奔向城中各个药材店。 - 阳关,防守在烽火台上的士兵突然看见了西域深处若隐若现的飘着浓烟,他立刻拿起挂在墙上的牛角号对着五里之外的另一座烽火台吹响独特的号角之音。 不多时,五里之外的烽火台便收到信号,也吹响号角回应他们。与此同时,已有士兵翻上马背急速奔向驻扎在二十里外的三十万的杞国大军的军营阵地。 此次挂帅出征的当属杞国的名族英雄,杞国最高的军事领导太尉大人龙青。因为年岁大了,大多是在军帐出谋划策,上战场却是由另外一个被匈奴西戎盟军称之为夺命修罗,同时也被杞国将士们尊奉为杞国的战神,两个月前还默默无闻的盛桂清盛将军。 穿烽火台士兵服可减少几道繁琐的觐见程序,士兵不多时便到了大将军的军帐前,恰巧军帐内传来一个朗朗之声:“大将军,依末将之见,可以将这两万人追击到玉门关的位置,丢盔弃甲之兵,埋伏两千精兵足矣。” 朗朗之音,像是一个还处在变声期的少年,此人便是匈奴口中的地狱修罗,杞国将士们心目中所向披靡的不败战神。 “乘胜追击自是可以扩大战果,可是穷寇之果并不丰硕。”这个浑厚沉着的声音是龙青的。 “所以,我们只取了大军的九牛一毛的兵力。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春又生,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何况,匈奴屡次侵我大杞的百姓的家园,是该让他们知道我们汉人并不是孬种!”清朗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自信,但并不自傲,语气也是恰到好处,并不会因此而唐突了身为主帅的龙青。 龙青的侍卫进帐内通报:“大将军,三号烽火台的看守士兵有情况要报。” 盛桂清与诸位同僚交换了个眼神,但听龙青道:“传。” 龙青年岁半百,稳坐与案桌前,双鬓银白,不怒自威。 烽火台的士兵大概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龙青这种大人物,心中难掩激动崇敬之情,入内便是五体投地的拜倒在地下,惹得盛桂清不自然的抽了抽嘴角。虽然最近有很多狂热的崇拜者,但是他还是不习惯这种拜祖宗的姿势。 “大将军,小的有事要报!”他虽然又紧张又激动,但并未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讲。”龙青深沉的嗓音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二号台烽火台传来号音,说,西域某座城池燃起了狼烟,看方位大概是西方位置。”烽火台的士兵都是经过严格的音律训练的,每个声调都有着它独特唯一的意思,和我们所知道的的由点和横线组成的莫尔斯电码是一样的原理。 盛桂清微皱眉头,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其他几位同僚,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稳如泰山的龙青身上,龙青沉沉道:“嗯,退下。” 小兵虔诚的起身离开军帐,帐帘一盖住,其中便有人道:“虽说现今我军兵力较为充足,但是有句话说得好,自家扫取门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存着力气,让将士们好好地休养生息,然后再去扩展我杞国的领土岂不是更好?”说话之人眉入鬓,一看就是个自私又非常有野心的人。 “话虽有理,但是多个朋友便少个敌人,减少不必要的战争,为国家节省开支。”说话的眼角微垂,声音柔和,一看就是个优柔寡断,儿女情长的人。 盛桂清咳了一下嗓子,主动请缨:“那就让后生去吧。” 所有人包括龙青都抬头看向盛桂清,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眸,淡笑起来的时候竟有种女儿家的清丽妩媚:“就像杨副将说的,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我可以先带五千人去看看,正好可以检验一下我们杞国士兵们的身体是不是能在那种恶略的环境生存。再说匈奴西戎盟军被我们打击的不敢轻易进犯,也就像罗将军说的,打了一个多月的仗,是该好好整顿让让将士们修养一段时间。” 此次龙青奉旨带领二十万兵马前去边关讨伐匈奴西戎盟军,虽年轻时身经百战,但毕竟年岁已高,他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他那些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龙家军身上。 他率领大军刚至边关,便听闻先他一步到达阳关的无名小辈带领的一万人马俘获了三万盟军败将,俘虏之中竟有西戎国的大王子。 不论是训练有素龙家军,还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士们都对这个半大的少年表示惊叹不已。之后上战杀敌简直是所向披靡,龙青已经多年没再见过这种勇猛无敌的一呼百应的年轻人了,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自古英雄少年出少年,不败的战神之于他当之无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和诸位同僚的关系处得极好,尤为的体恤下属,这么一个将才实在是不可多得,龙青心中突然衍生了一个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累成死狗了,人果然是被逼出来的,我就是个总受,虐受!! 37安心,释然 三十五、安心,释然 盛桂清现在的风头可谓是盖过了此次出征的主帅龙青,不过他懂得什么叫做功高盖主,若是再不识趣适时收手的话,到时被人暗算没了小命可就划不来了,何况抢人风头并不是他该做的。 盛桂清临行前,那个叫做杨垣珂的副将找上他唠叨了一堆有的没的废话。 杨垣珂的梦想是做一个管账的账房先生,只因家中四代都是武将,到他这一代就他一个男丁,因为太孝顺不想让家里长辈失望,所以只能舍弃梦想出来做武官。 其实杨垣珂这个人除了性格婆妈之外,其他地方还是不错的。 就拿边关的姑娘来说,她们是见惯了身材强壮皮肤黝黑的男子,突然间一个外表文弱长相斯文的男子闯进她们的视线,就像是干涸的沙漠被注入了一沟清泓的泉水,无不吸引着姑娘们。之后热情姑娘们前赴后继送来各种贴心小礼物,惹得其他同僚都生生嫉妒了,可他这人不知是天生呆板还是假装清高,这么久了,愣是没和一个姑娘凑成好事。 “阿清啊,那里环境比阳关还差,你真的想好了?”今晚盛桂清已经记不得这是他多少次问出这句话了,他听得耳朵都听出茧了,“只要是利于杞国的事情,我都不会不遗余力的去奉献。” “可是,可是西域毕竟不是我们杞国的领地,你,我担心阿清你……”盛桂清瞧他瞻前顾后的样子,要不是见过他光膀子和士兵摔跤,他真的要以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只是,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的婆婆妈妈? “你这样顾前怕后,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何况去西域的是我,又不是你。”盛桂清觉得他在多说几句他老毛病该被逼出来了,为了不祸及无辜,他开始不耐烦的赶人,“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 “阿清……” “我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盛桂清生生打断他接下来的说辞,声色俱厉道,“还有!和你说过很多次,我和你不是很熟,不要叫我阿清!” 第二日,午时三刻,盛桂清一身戎装,雄姿英发,在众将士的眼中恍若天神。盛桂清手中的旌旗挥动,将士们的声音震耳欲聋直击云霄,一声令下,五千兵马浩浩荡荡的挺进西域。 殊不知,今晨已有一批百人组成的部队先他们向戈壁深处开进。 千里并不能传烽火,阳关能看到的狼烟并不是从温宿国传出来的,这狼烟像是接力一样一座城一座城的传接下去,直到有能力的人看见肯出力相救,烽火这才停止。 就在盛桂清带领的军队还在沙漠里跋涉的时候,那批神秘的部队已有十几个人先到达了温宿国的都城姑墨。 - 夜已经很深了,林乔给在药桶里泡了半天的蔚然缠好纱布,换妥衣裳,适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掩嘴打了个呵欠。似乎听见外室有什么响动,迷迷糊糊地迈出内室,蓦地吹来一阵冷风,接着油灯熄灭,喉咙中的声音来不及喊出,脖颈便是一痛,她瘫倒在地便没了声音。 一个仿若幽灵的身影走至榻前,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深如寒潭的双眸像是被荡起了涟漪。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摊开,里面是一根根在黑夜里泛着森冷之气的药针石。 第二日清晨,王茽荏如往常一般敲响林乔的房门,敲了半天没回应他便来蔚然的屋前,谁知他力气大,门一下被他敲开了,入眼便是躺在地上的林乔。 王茽荏连忙用手把林乔给拍醒,她悠悠转醒,大眼迷茫的盯着憨实的王茽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进内室。 还好,蔚然仍是如往日一样全身裹着纱布安静的躺在那里,也许是她太累了,产生了幻觉。 每日给蔚然例行捏脉,这一捏林乔惊讶的发现她的脉象竟然比昨日好了许多,呼吸的频率趋于正常,身上的伤口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她以为是这几天她努力的成果,满心欢喜想要去告诉唐妙冲,一出门就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她慌张的向后退了几步,低着头羞红着脸说:“唐、唐公子,蔚姑娘看起来是要醒了。” “哦。”唐妙冲淡淡的应道,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他眼神有点木然,双颊有着少见的红晕。 林乔上前为他探脉,随后右手不避嫌的覆上他的额头,唐妙冲慢了半拍才移开头,林乔愣了愣才道:“这是伤口发炎所引起的烧热,我给唐公子开个药方,熬好送你屋子里。” 林乔又忙了一整天,可是蔚然还是没醒来,她只好失望的回屋休息。 后半夜,蔚然才悠悠醒转过来,她是被一种金属刺痛给弄醒的。 找回意识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正仰躺在床上,容不得的她多想,太阳穴便是一痛,药针石穿过纱布准确无误的刺中穴位,双眼忽闪了几下,视线就模糊下来,她只能透过交错的纱布细缝,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轮廓。 施在身上的药针石已经汲取了满满的黑色毒素,他开始有条不紊的拔掉她身上的针石,又将她扶坐起来,右手熟练的覆在她的心口。胸口顿时传入一股暖暖的热流,然后这股热流从心脏的位置向四肢蔓延开来,原本不规律的呼吸渐渐地恢复正常,刺痛的全身好像缓解了许多。 此刻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安心和释然,原本排斥惧怕的心理渐渐地成了一种感激。 最后他将手拿开,蔚然来不及吭声,就他抢先一步点了昏睡穴。她倒在他怀中,隐隐之中她感觉这个怀抱很狭窄很陌生,心情没由变得惆怅,胸口有种被碾压的钝痛,渐渐地划破她的梦。 今夜的星空忽明忽灭,前半夜空气闷热,后半夜就吹着丝丝凉爽的轻风,向宿觉一个人闲适的倚靠在一棵白杨树下,怀中揣着一小壶青稞酒,时不时的嘬上一小口,这种感觉让她很惬意。 老远瞟见有熟人走来,她赶紧拧上塞子,叉着腰挡在路中间蛮横道:“都后半夜了,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熟人漠然的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走开。” 宿觉恍若未闻,凑近鼻子在熟人身上嗅了嗅:“药味儿?霉味儿?还有,灵香草的味道,咦?这味道不是蔚……”她一惊一乍的没由得让他心脏一跳一跳的,“天呐,难道说你患了那谁说的,死什么尔摩什么症,就是人质情结,你爱上了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叮咣’一声,宿觉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塞子蹦出,青稞酒撒了一地,而她的前襟被熟人猛地抓住:“说话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因为你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而不敢把你怎么样。” 宿觉有点被他狰狞的样子吓住,傻愣的瞪大眼睛,之后被他狠狠的推开,几个踉跄她险些摔倒。她气恼的拢着前襟:“真小气,开个玩笑不行么。”这么大的反应,她才不信没鬼! 向岚冷漠道:“你最好想出怎么才能让涂归亲自来姑墨城。” 涂归,乌孙国的大王子,也就是下一任的乌孙国国王。 宿觉蹲下身捡起酒壶,语调淡淡的:“这是在西海卓玛大姐赠送给我的礼物,我平日都舍不得喝一口,如今你就这么轻易地毁了它。”她起身,冷眼看着他,“向岚,你讨厌我这个妹妹,难道我就喜欢你这个哥哥?如今的你,和赵苻岩真是差远了,至少他还懂得珍惜我这个朋友。” 向岚双眸泛起一层冰雾,宿觉当做没看见:“作为越国的公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越国,为了父王。而你,只不够是一个满口不离要杀我的兄长。若不是越国的国君必须是男人,我定会取你而代之。” “呵,那还不容易,你大可女扮男装,声称自己是父王在民间的私生子。” 宿觉很惊愕他说出这番话,但这句话却是让她气愤了:“父王这一生仅仅只有母后一个女人而已,我是断然不会毁了父王的一世清白!” 向岚突然笑问道:“仅仅只有母后一个女人?” 他话里有话,这令宿觉心头凭添了一丝不安,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并不回答她,只是垂着眼,满脸阴沉。 一时之间气氛冷凝了下来,好半晌宿觉才想起她忘了件事,猛地一拍头大声道:“糟糕,就顾着和你吵架把正事儿给忘了!倾城骑已在半个时辰前全员抵达姑墨城,叶倾城说想见您。”不由分说,她一把抓住向岚的手,拖着就跑。 蔚然是被渴醒的,她伸出舌头想要舔嘴唇,却意外的舔到纱布上:“乔乔……” 林乔正在屋中配药,原本寂静的屋子被蔚然这个破铜锣嗓子突然一震,吓得她浑身抖了抖。 蔚然艰难道:“我,口渴,水。” 林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连忙扔下手中的东西,疾步走到榻前,当她真的看见蔚然正用她那双圆澈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她时,她终是忍不住捂着脸,哭了。 她终于不用再没日没夜的照顾别人了,双手再也不用被那些难闻的药水侵泡了,再也不用被一堆晦涩难懂的药材所困扰了,她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混沌黑夜破出一点光亮,东方浮出一抹肚白,不多时朝阳平地而起,天地一线。 不论是茫茫无垠的西域戈壁,还是广阔的苍穹,此刻都在瞬间被染成了红橙黄三种颜色,无数云朵像是上了色不停翻滚的烽火浓烟,好不宏伟壮阔。 作者有话要说:  呃……向岚喜不喜欢蔚然我还在待定中,说实话我一直在避免他对蔚然有感觉,可又总是要给二人一个冰释前嫌的机会,写着写着感觉就有点不对劲了。嘤嘤嘤…… 38军营遭投毒 三十六、军营遭投毒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有朝霞就代表着将有一场降雨,这场雨是在巳时降临的。 雨不大,淅沥沥的下着,声音听起来有股难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忧愁。 蔚然特想出去观雨,怎奈她现在被裹成粽子。她只能让林乔开一会窗,她躺在床上观雨,听雨。 不知过了多久,林乔悦耳的声音响起:“唐公子,感觉好点了吗?”蔚然早就发现林乔对这个唐妙冲特别关注,做什么总是要问一下他的意见,大概是这个小妞看上了唐妙冲了吧,不知道林乔能不能镇住唐妙冲这个冰块儿。 “嗯,好多了,这些日子麻烦林姑娘了。”唐妙冲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力不从心。 蔚然暗自纳罕:他不是万能的机器人么,这样有气无力的样子是出门忘记充电了吗?而且他说话的口吻怎么听着比以前友善许多? 唐妙冲步子轻缓的走到榻前,蔚然眼睛一下就瞟到他的左臂膀,竟是——空空如也。 此时,唐妙冲才注意到蔚然的眼睛是睁开的,他突然惊得向后退了几步,在顺势侧过身子,逼近林乔质问道:“她醒了,你怎么不说?” 林乔望着他很想说:我本来想说的,可是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呃……她醒了。”现在说了,算不算晚?话说回来,这还是唐妙冲第一次主动离她这么近。 唐妙冲盯着她,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林乔想追上去看看他,可是蔚然却叫住她,问:“乔乔,唐妙冲的手,怎么了?” 林乔正在脑子里组织怎么说,屋外身强体壮的王茽荏用浑厚的嗓音说道:“唐公子,前厅有个姑娘说是要找你。” 林乔立刻就冲出内室,耳朵贴着门偷听,只听唐妙冲淡淡道:“我知道了。” 然后王茽荏不知天高地厚的拿他打趣:“这姑娘,该不会是唐公子你在哪里惹得桃花债吧?” 唐妙冲虽然因为受伤变弱了许多,但是发射一枚暗器绝对不在话下,于是林乔清楚的听见金属刺进*的闷响声,接着是唐妙冲远去的脚步声,最后才是王茽荏破喉的惨叫。 唐妙冲已经猜到是谁来找他,白驹过隙,眨眼已经过了四年了,现在的向宿觉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任性骄纵的金枝玉叶了,时间将她修饰的愈发的美好。 宿觉见唐妙冲空空如也的左臂膀惊诧不已,她直接省去了问候:“阿七,你这是……” “被天山上的雪豹子叼走一个手臂罢了,无碍。”他说的很轻松,宿觉听得却是心惊胆颤。 记得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她救回了被小混混欺负的奄奄一息的唐妙冲,也就在同一天向岚捡回来和亲人走散的怀赢。 一切是那么的巧合,却又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 “向岚已经不是原来的向岚,阿七你都能一直唯他马首是瞻,为什么对我却越来越疏远?”之前唐妙冲还是和她很要好的,可是自从怀赢死后,整个世界的人和事都变了,她几乎成了所有人的天。 唐妙冲原本冷若冰霜的脸像是遇到了夏日的骄阳,脸上僵硬的线条渐渐地化开,变得柔和:“五姐救过七弟的性命,七弟一直都铭记于心。” 这话,越来越像是用来敷衍她的客套话。 “只怪我,当时我只顾着追求海市蜃楼的爱情,却忽略了我最该珍惜的东西就是亲情和友情。”宿觉深叹了口气,随后陷入了对过去的缅怀和怀伤。 忽然,她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这个脑子最近越来越不好使了,总是忘记事情。”她对唐妙冲说,“向岚让我告诉你,你可以回去了。” 唐妙冲的眼眸暗了暗,但听宿觉又道:“其实向岚让别人来叫你,不过却是我亲自来了,四年不见,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唐妙冲并没有拒绝:“外面下雨,我去拿把伞。” - 就在蔚然在姑墨城安心养伤时,盛桂清却在来往温宿国的路上遇上了麻烦。 晚饭前每个士兵都还精神抖擞的,之后便出现呕吐四肢抽搐的现象,堪堪五千的将士就有八成人中毒,紧接着陆续出现几个体质不好的人撑不住去世了,如此全军陷入一片死气沉沉的恐慌之中。 盛桂清最近有些水土不服,已有两天没进食了,因此他才能逃过一劫。他强忍着不适,带着几个没中毒的手下来到安置伤员后方。 邓军医在剩下的晚饭里检测到毒物,很明显是有人居心不良,以此来祸乱军心。众人都觉得这事儿八成是前些日子被他们打得惨败的匈奴做的,想到这里大家都是气愤不已,若不是盛桂清及时喝住他们,没准儿这些热血青年会弄巧成拙,从而坏了大事。 盛桂清用手帕捂住口鼻,蹲在一具尸体身边,皱眉仔细的看了看,这时那个老军医带着个人,踏着尘土急忙赶过来。 他起身问:“邓军医,查出来是什么原因了么?” 邓军医是军队的老资格,他这些年一直跟随着部队东奔西跑,经验很丰富:“禀将军,大家所中之毒是一种西域特有的毒药,叫做烟花冷。” “烟花冷?”盛桂清顿了顿问,“此毒可有解?” 邓军医面露难色,他愧疚道:“将请恕卑职见识浅薄,卑职这大半生都未接触过此毒,这还是卑职在西域生活过的小徒弟告诉卑职的。” 盛桂清眉间满是阴郁,他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五具尸体沉沉道:“还劳烦邓军医将令徒请来。” 邓军医忙拱手道:“将军言重了,小徒就在卑职身后等待将军传唤。”话罢,一个白袍少年从容的走出来,他垂头抱拳朗声道,“见过常胜将军。” 盛桂清一门心思都在这烟花冷上,并没有抬头去看邓军医徒弟的脸,他蹲在尸体旁朝他招手道:“你过来看看,你既然知道这种毒叫烟花冷,大概知道怎么解毒吧。” “先让在下看看。”他半跪在地上,伸手捏了一下死者的脖子,又拉开死者的袖子查看了一番,然后盛桂清就听见他轻笑道,“也许,在下有个法子管用。” 恐慌阴霾的气氛因邓军医徒弟这句有法子瞬间缓和起来,瘫痪的大军终于可以快速正常起来。盛桂清这才抬头看向和他蹲的很近的人,正巧少年向他看来。 少年俊美的脸上带着温和友善的笑,他的笑就像是春日午后无比舒爽的阳光,而盛桂清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却僵了。 他猛地起身,怎料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令她眼前一黑,脚上踉踉跄跄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只见邓军医的徒弟轻盈的跳过阻隔他们的尸体,一把揽住盛桂清的腰,于是他们那个子并不高大的盛将军直接扑进少年的怀抱。 随行的将领士兵们均是一惊,一时之间他们有点搞不清眼前的状况,等回过神却见那个少年二话不说,一把抱起盛将军直奔军帐。 众人站在原地都傻了,邓军医想起来徒弟还没告诉他解烟花冷的方法,整个大军已经瘫痪,再耽搁下去很可能会全军覆没,年过半百的邓军医为了大局着想,提着袍角蹒跚的去追他的小徒弟去了。 少年看盛桂清这情况,已经知道他这是水土不服所造成的脱水,现在恐怕他全身已经水肿了,可是这么热的天,他还把自己裹得这么厚。他一边埋怨着盛桂清作为一个一军首领不好好照顾自己,一边把他的战袍给脱了。 他的战袍并无不像其他将领一般有股子汗臭味,反倒是有股淡淡的清香。他没多想,伸手去脱他贴身穿的里衣。 他不经意见瞥到盛桂清的脸,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将信将疑的伸出手,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他的下巴时,盛桂清的眼睛倏地睁了。 他大惊的同时,却发觉那双清灵的眼眸像极了他认识一个人,整个人木木的看着他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 而盛桂清发现自己只剩一件黑色的里衣时,顿时恼羞成怒,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少年,冷绝的喝道:“滚开!” 大夫的脾气一向都是最好的,只是盛桂清不愧是传说中杀敌无数的猛将,就算是虚脱成这样力气也不容小觑,他突突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不巧迎上了随后跟来的邓老军医。 所幸,他灵敏程度较高,没有将半百的邓军撞倒,不过他自己倒是一头撞在军帐内的一根碗口粗的柱子上,军帐顿时惊天动地的震了震。 “将军!”外面的守卫甲听见动静掀帘冲进来。 守卫甲于是看见一个白衣的少年捂着额头蹲在地上,邓老军医一副惊魂甫定,他们的盛将军则是衣衫不整的坐在榻边,脸色极其的不好看的画面。另外,他没看错的话,盛将军的脸是通红的。 盛桂清喷火的双眼突地向他扫射过来,守卫甲浑身一颤,连忙退了出去。守在外面的守卫乙见战友出来后样子如丧考批,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问:“你怎么了?里面发生什么了?” 守卫甲恹恹的看了守卫乙一眼,然后耷拉着肩膀自此萎靡不振,他根本不想开口说话。 原来被他们称之为不败战神的常胜将军竟然是个断袖!一时之间他有点接受无能,总之他被残酷的现实深深刺伤了! “荆和,你还好吗?”邓军医靠近他最近才收徒弟担心道。 荆和少年稳住身形起身,转身对着邓军医笑道:“师父,我没事。” 然后,一滴鲜红的血从他的额头、鼻梁顺流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蔚然再次沦为了布景板,路人甲 有妹纸说女主贱,瓦特?有吗?反正我觉得是没有("▔□▔)/("▔□▔)/("▔□▔)/ 39真的是你! 三十七、真的是你! 之后的十天蔚然是在挺尸中度过的,这样百无聊赖的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林乔这丫头虽能陪她说些话排忧解闷,可终归不是她的奴隶她的私有品,没理由把人家天天拴在裤腰带上。 唐妙冲也在十天前就向大家告别了,他的决定很匆忙,蔚然连句谢谢和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说。而林乔这小丫头因为唐妙冲的离去,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有一次她把内用和外敷的药搞混了给蔚然用。还好蔚然久病成医,及时杜绝了悲剧的发生。 再后来又过了三四天,蔚然身上大部分的伤口大部分已经开始结痂,所以也就没有裹着纱布的必要了,再加上天气这么热老这么捂着弄不好伤口就会感染化脓。 结痂之后最少需要半月的时间才可脱落,为了不破坏皮肤组织从而留下可怕的增生疤痕,痒了还不能用手去挠,她的心整日就像猫抓的一样难受抓狂。 这期间不能沾水,吃辛辣、发物、深颜色的作料等,她这段日子吃的比寺庙的和尚还要清新寡淡,应景的就想起有这么个人不仅性子寡淡,吃的饭也是一清二白。 她挠头哀嚎,是人怎么可以不吃肉啊!因为没吃肉内心潮闷,搞得她这几天睡得不好,闭眼就是些光怪陆离的梦境。而现在她则是被噩梦吓醒了,惊慌之中还滚下了床。 伤口被强烈的按压,痛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结痂时期伤口不能按压,不然会留下很难看的疤痕。虽然只是借居这副身体里,但至少现在还是属于她蔚然的,那些丑陋的瑕疵切肤的长在身上,每次见到都会伤神黯然,甚至会自卑。 刚要开口喊林乔,但声音最终是卡在喉咙里,这些日子她就像一个拖油瓶,林乔年纪比她小好几岁,又不欠她,她蔚然何德何能受林乔这般悉心照顾?就算是受秋娉姐所托,她能做到这些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仲夏之夜尤其的闷热,她反倒觉得这样躺在地上还挺凉快的,干脆叉开腿如一滩烂泥躺在地上,被噩梦惊醒也睡不着了,脑子里就开始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从春意蒙蒙的大西南到夏日炎炎的大漠西域,算来她在外瞎折腾也有两个多月了,不由得,蔚然想起她来这个时空将近一年时间所遇到的的人和事,甚至是那个时空时候的自己,她不禁感慨万千。 半年前病发她还在景宫里养尊处优的当着皇后娘娘,宫里环境好待遇高不说,成群仙女儿似的宫女整日以她为中心。还有那个日理万机的赵皇帝在那段时间好像特别闲,不论她的伤有多么复杂繁琐,他总是有时间有耐心的照顾她。其实她明白一国之君哪会闲,因为亲政多年,自是有一套独特的处事方法,再说那些臣子又不是吃闲饭的。 后来她的伤口一脱痂就被革职处理了,说实在话她一点儿都不怨恨他,要知道当依靠一个人成了习惯,眨眼间那人用一种生疏的方式或是话语对她,一时间她有点不能接受。 蔚然想侧翻一个身,结果牵一处而痛全身,她悲剧了。疼痛刺激着她神经,额头刷刷的冒着冷汗,呼吸变得困难,她抓住胸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乔……”胸腔发出悲鸣,她呼出的声音又低又弱,除了自己估计没人听得到。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无助和绝望,她闭上眼睛蠕动着嘴唇低喃了一个人的名字。 倏然间,一股伴着白檀的清风拂来,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地上一把抱起。她惊惶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的脸时,彻底傻眼了,她想这大概是一个梦。 将她轻放在榻上,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的脖子一只手调整瓷枕,漆黑的眼眸在夜里格外的灿亮,他嘴角噙着温雅的笑,他说:“然然,是我。” 清淡低沉的嗓音听起来仍然是那么舒服,她盯着他扯了一下嘴角:“父亲一直叫我然然,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你也这么叫我?” “哦,是吗?”他漫不经心道,“有人叫你蔚然、蔚蔚、小蔚,所以剩下的也就只有然然了。” “排除法吗?”蔚然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你还真是毛病,为什么非要和别人不一样,而且,名字只是一个称呼一个代号,指不定哪天我更名改姓了。做人不要这么较真儿,不然会输的很惨。” “输得很惨……”他低低的重复着这句话,随后低笑出声,“大概如此。” 定定得看着她脸上的伤疤,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只是方一碰到她便偏头吸了口冷气,刺痛是如此的真实,这个梦未必太过真实了吧。 他皱眉关切道:“很痛吗?” 痛是自然的了,她不能点头就用眨眼睛代替,揉了一下她的额头柔软的刘海轻声道:“你忍一下,我们先把后背被压的伤口处理了,你转过来趴在榻上,我来帮你。” 说罢他便要将她翻过去,蔚然却在此时一把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腕,他错愕了一瞬,抬眸看向她,借着不太明了的光线她瞪大眼睛不太确信道:“赵苻岩?真的是你!怎么……怎么可能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刻意压低嗓音,可这并不能掩饰她的声线有些发颤。她彻底清醒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梦。 赵苻岩盯着她有点小心翼翼道:“刚才,你不是在叫我?” “什……什么时候?”一时间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喊他名字,“我叫的应该不是你……吧?” 他拿开她的手:“嗯,不是就不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你后背的伤口。” - 百年之前,在河西地区有一个叫做乌孙的小国家,乌孙人是以游牧畜牧业为主,兼营狩猎,不务农耕,随畜逐水草,这点与匈奴同俗。后来景文帝建立了杞国,收复了河西走廊一带,乌孙被迫迁移。乌孙昆靡合力匈奴单于进攻因战败迁移至伊犁河流域的月氏,月氏寡不敌众,被迫南迁大夏。 乌孙虽与匈奴有兵戎相见之时,但不可否认的是乌孙王室与匈奴王室有着密切的关系。乌孙每代昆靡也就是国王的夫人都是匈奴公主,这种习俗已经传承将近百年。 而乌孙大王子涂归这人生性凶残且多疑,身边养了很多高手护卫,向岚身边的谋臣想了好多办法都没能把这尊佛请来。最后还是宿觉出了个馊主意把乌孙大王子涂归给唬来,虽然向岚并不同意宿觉的建议,但今晨听闻涂归带着一拨人到了姑墨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宿觉说:“若是失败,你可是要嫁给他的。” 宿觉一脸诚挚的看着他:“所以为了不让我落入他们手中,你一定不能失败。” 向岚盯着她半晌,最后冷冷道:“你如何,与我何干。” 宿觉斜眼看着他,微笑:“我不信你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羊入虎口,何况这段时间我帮了你这么多,于公于私你都没理由舍弃我向宿觉。” 向岚一转身走开,只留下一句毫无感情的话:“别太高看自己。” 宿觉心情无端的烦闷,干脆揣了一包钱上街,逡巡了许久才去吃了一碗近日极爱的牛肉拌面,只是平日酷爱的食物现在在口中味如爵蜡。有一搭没一搭吃了小半,忽的记起来此地这么久了她还没去探望蔚然这个老朋友。 轻车熟路的来到上次找唐妙冲的地方,不巧被告知蔚然不在,一个黄衫少女告诉她蔚然午时过后就去了苏西塞湖,然后一双明目便毫不顾忌的落在宿觉的身上。 宿觉对少女肆无忌惮的盯着表示不悦,但她面上带着和睦友好的笑意问道:“姑娘你为何如此的看着我?难道我们,认识?” 林乔恍觉自己又在别人面前失了态,连忙道歉说不认识。 宿觉近些日子对人和事都较为敏感,她也不着痕迹的将林乔打量了一遍,恍然间,她的记忆里似乎见过这个女孩,可是却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她。 心事重重的告辞后,不知怎么的,她借了匹马朝着苏西塞湖的方向策去。 此时的蔚然整个身子侵泡在冒着烟雾的大池子里,围绕着她的池水白浊,温度适宜,清涤的溪水从两丈高的崖上倾泻而下,这里入耳的都是哗哗的水声。 四周高大的树木遮阳蔽日,林间虫鸣鸟语一阵又一阵,显得极其的悠然寂静,一点也不像是沙漠戈壁的西域该有的景色。 盘腿闭目坐在池子中,没多久她的意识就开始困顿,止不住的打盹,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就沉没入池中,口中连续被灌了好几大口她的洗澡水。 在池子里扑腾了几下浮出水面,手指塞进喉咙干呕了半天。 待抹去脸上的水,赫然发现岸边蹲着一个人。 她没有惊慌,只是交叉着手臂,身子顺势往水里沉了沉,只露出一个脑袋没好气道:“如今偷窥也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吗?” 赵苻岩起身,同时将目光转移到一旁地上的斑驳树影:“泡了一个时辰了,时间够了,穿衣服回家。”末了他又觉得该补了一句,“哦,对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所以你心里不要有阴影……”蔚然的目光越来越不友善,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你穿衣,我回避。” 蔚然没料到赵苻岩会说这么多,缩着肩膀愣了半晌才小声嘟囔着爬上岸穿衣服,穿好后,她捏着嗓子喊道:“我好了,你在哪?” 五天前的早晨,她被赵苻岩强行拖到这里,原本清幽幽的池水被他丢了一颗药丸立刻就变成了冒着烟雾的灰白色液体,然后他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脱衣服下去泡泡。” 蔚然很清楚,结痂期间是不能沾水的,所以一开始她觉得他不怀好意,于是坚持立场死活不下池子。不过他后来搬出荆和,她才半信半疑的用手背上的伤口试了一下池子里的水。奇妙的是,伤口不仅没有刺痛感,反倒是有种奇特的舒适感。 这几天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会连拉带拽的把她拖过来,这里的水与一般的井水不同,含有很多的矿物质,连续泡了五天,身上的痂被泡的软软的却没掉,因为科学排毒,身体通畅轻巧了许多,正常的行走生活打理都能自己做。 在林间提高分贝又喊了几声,但仍是没得到回应,把湿发拧干后索性循着他离去的方向寻去。 因为在雪山之下,这里有不少的绿洲河流和湖泊,没走出几步便看见一片大湖泊。穿过两米高的蒲草丛,湖边正好‘扑扑’飞起一群黑色的鸬鹚,湖边留下很多深浅不一来湖边喝水的牛羊脚印。 望着宽阔平静如一面镜子的苏西塞湖,她提起裙边信步向湖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失业期的西心情很低迷,西对不起看文的妹纸。给跪! 40臭流氓! 三十八、臭流氓! 苏西塞湖的傍晚非常热闹,湖面上泠泠的水光像是一盘错落散乱的水晶。 湖面浮光掠影,青绿的的湖深幽不见底,像是有强大吸引力的黑洞,稍不留神就会被这种幽深吸附进去。蹲在湖边低头看着湖中的倒影,脸比料想中的还要恐怖难看,她捂着脸,心中黯然。 湖水大多是不流动的死水,水底生活着很多人类未知的生物,就拿新疆喀纳斯来说,最深的地方有一百八十八米,还不止一次的被游客或是考察队拍到两米长的大鱼,据附近村民说他们的牛在水边喝水,转眼间就被湖里的大鱼给满口吞了。大自然的确是鬼斧神工,这世间之事也是无奇不有。 长腿的黑颈鹤伸着脖子高扬的鸣叫出声,懒散而又优雅的振动着翅膀,脚蹼在湖面接连踩过,最后以一种高傲的姿态从湖面掠过,直奔苍穹;一些鱼儿想要冒险的露出头透气,却不想被一群食鱼的鸟类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它方一冒出头就被那些迅猛的鱼鸥捉走,吞入腹中;离她不远处湖边有几只褐毛的羚羊正在低头饮水,不时还会温柔的咩叫几声…… 这些声音和暖色调的景色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副和谐的自然生态图,烦躁的心也因这种和谐安然变得平静下来。 蹲在湖边,借着湖水的倒影从腰间抽出一根黑色的发带把乌黑的头发缠绕起来。梳理完毕,撑膝起身,血气猛地冲大脑,头一阵晕眩眼前也是一黑。 只是还未稳住好身形,后背就被猛地一推。这力道着实不小,睁眼就看见自己即将落入湖中。 千钧一发之际,腰腹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箍住,那股力顺势向后猛地一带,她脚上趔趄了两步,后背稳当的撞进一个胸怀,鼻尖也侵入一股幽幽的白檀之香。 蔚然回神儿,扭头看她的救命恩人,眉目疏朗,高鼻薄唇,清俊非凡,气质清雅绝伦。 “不是你暗算我吧?”这里只有受到惊吓的跑开羚羊和这个眼前的男人。 腰上的力道撤去,她连向后退了几步,这样她也发现脚下多出一串走得很急不属于牛羊亦不属于她的脚印,她惊异的看着赵苻岩:“谁想害我?” 赵苻岩盯着她一瞬,摇头道:“穿一身白衣裳蒙着脸,不晓得是谁。” 蔚然拧着眉毛想了半晌才道:“我生活本分检点,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许是谁恶作剧吧。” 他看着她笑得温文尔雅:“把事情往好处想,也没什么不好的,是吧。” 暖色调的夕阳将他的轮廓投影的格外柔和,就好似有仙泽庇佑的天神,周身散发着柔柔的暖色光芒,可望却不可及。 蔚然傻盯着他略结巴道:“嗯,对……对啊,杞……杞人忧只会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因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凡事都有福祸因果,他颇赞同她此番话,瞧着天色渐暗便对她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一听说要回去,蔚然的脸瞬间变成了苦瓜。 “你自己回去吧,那么远的路,我宁愿在这里以天为被地为席将就一晚。”想起他们每天要步行两个小到这里就觉得恐怖,她身体本来就虚,天天这么折腾她都快死了。 “这样可不行。”不由分说的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记得你曾说过生命在于运动,再说又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陪着你呢。” 蔚然要死不活的被他拖着走:“如果你是我的男神,我倒是可以毫无怨言的跟你一起走。” “男神?那是何物?”对她嘴里蹦出来的新奇词语表示好奇。 蔚然说:“就是见到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会不能自抑的高呼:‘男神,嫁我!’” 赵苻岩不解,蔚然自然快了几步与他并肩,颇有耐心的给他讲解:“人从小到大总有几个崇拜或是心仪的对象,对不对?所谓男神,就是女人对可望而不可及的男人的爱称。然,作为一个男神气质绝对优过外貌,如果有那么一丁点的猥琐,长得在祸国殃民都不行。” 听完蔚然的话,他沉默了一瞬,道:“那,你看我有没有你说的男神气质?” 蔚然微微讶异,但还是认真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挑眉问:“如何?” 蔚然别开视线,轻咳一声道:“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猥琐,男神什么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当的。”然后她伸手去去拍他的肩像是安慰他,“不过气质是可以后天培养的,所以骚年,别灰心!” 赵苻岩对于第一次被人用猥琐来形容有那么点点的惊讶,他盯着蔚然摸着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缝,随后带着七分如沐春风的笑意:“猥琐?” 蔚然指着他的鼻子高声道:“对,就是你现在这样,特猥琐,特禽兽,特混蛋!” 赵苻岩脸上的笑容一收,蔚然见状心肝一颤,下一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带,另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的腰,低头准确无误的吻上蔚然的唇。 这一系列的动作熟练地可谓是一气呵成,蔚然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人这么轻轻松松给轻薄了。 她惊恐的瞪大眼睛,然而对方的一双带着邪气的黑眸似是挑衅的盯着她,她开始想要挣脱他的控制,可她毕竟是一个还在病弱中的女子,怎能敌的过一个手脚健全的男青年。这么一挣扎,反倒是让对方趁机更深一层的占了她的便宜。 在观欺负她的人,他已然阖上双眼,纤长的睫毛像是在眼皮上停了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她能看见他白玉般细腻皮肤里的细小的绒毛,疏朗英挺的眉,挺直的鼻梁,柔软且冰凉的唇,还有……似乎不太规律的心跳。 蔚然被近在咫尺的景色给蛊惑了,不再挣扎,缓缓地闭上眼睛。 晚风阵阵,吹起他们的裳角和发带,天边红日也渐渐地隐躲在西山下不敢出来。 倏地,某处草丛中惊起几只杂毛的野鸡,扑棱棱的从他们头顶飞过。 蔚然猛地惊醒过来,与此同时赵苻岩也松开她,蔚然一张大红脸,他一副认真脸:“这是不是就是你指的猥琐,邪恶,混蛋?” 这句话算是化解了蔚然的尴尬,不过也被气到了,她恼羞成怒,二话不说扬起拳头在他胸口狠狠地捶了一记:“臭流氓!你去死啊!” 别说,蔚然这一拳头力道不轻,她若是有内力,一定能把赵苻岩打的喷出一口鲜血来,他皱眉捂着胸口咳了两嗓子,抿嘴笑:“别生气,玩笑嘛。” 现在一听说是玩笑,整个人由里到外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火烧的她暴躁无比,脚起脚落毫不留情的踩在他毫不防备的脚上。然而,他表面却是故作淡定的忍着疼,一声也没吭,只是他的反应让她更加的火冒三丈:“玩笑?还真是衣冠禽兽,人贱无敌啊!我像是可以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他想说,很像。 蔚然又添了一句着实恶毒的话:“咒你一辈子不举,断子绝孙啊,混蛋!” 她像是有洁癖症一样,使劲儿用手擦嘴巴,嘴唇都被她擦得发白没了血色。可越是这样心里越乱,她恨不得扯开嗓子放肆的尖叫,想让尖锐的刺鸣刺醒她混沌的大脑。她怨恨的瞪他一眼,转身疾步跑开,直到自己累了她才放慢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抬头望着天,墨蓝星点的天空已经进入黑夜。 一阵阵夜风的潮润拂过面颊,浸湿了干燥的眼,原本混沌的心底平静过后变成了一片像是长满荒草的废墟,荒凉孤寂且毫无生机,最后她索性抱着自己蹲在地上,哭了。 赵苻岩一直或近或远的跟着她,直到她停下脚步望着天空,最后孤零零的蹲在地上,看起来毫不落寞。他缓步走近她,轻叹一声蹲□来,抬手去摸她的头发,结果手上一空,却是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埋头嗡嗡哭得像只蚊子。 咸咸的眼泪滑过脸颊,疼痛让她倒抽了口冷气。她知道赵苻岩就在她身边,可孤寂的内心非但没有缓解,反倒是更加的荒芜了,她也从嗡嗡哭变成了扯着嗓子嚎哭。 此情此景赵苻岩着实无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就在他万分纠结的时候,蔚然埋着头伸出手揪着他的衣衫闷闷道:“过来!” 他大概是第一次这么老实的被人拖拽,‘弱不禁风’就被蔚然扯了过去,再顺手的勾住蔚然的肩膀,将她的脑袋安稳的搁在肩上。蔚然没料到自己‘力气’这么大,而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和力气与他争辩,因为她知道她斗不过厚脸皮的人。 他微偏头贴近她的头顶,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声音绵远流长:“其实你说的‘以天为被地为席’也不失为一种为人的洒脱,我很想,做你说过的那种人。” 蔚然闭着眼睛靠着他的肩,良久,无声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哇哇哇 更新 ↓↓●w●妹纸们有空戳进专栏收藏一下阿西的专栏吧。么么哒╭(╯3╰)╮ 41痛 三十九、痛 夜过亥时,姑墨城西有间大宅子的后门被开启,走进一位浅色衣着的女子,她精神恍惚,步履些许踉跄,绕过假山便与一个人撞个满怀。 “公主!”唐妙冲惊道。 宿觉见来人是唐妙冲一把抓住他空荡荡的衣袖哀声道:“我的心早就死了不是么?可为何看到他和蔚然在一起心会那么痛?为何,我没发觉他们之间已经到了那种程度?” 简短的几句话已经让唐妙冲知晓宿觉为何会这般失魂落魄,他犹豫了片刻,道:“五姐……”可他不会劝人,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来劝慰她才好。 “我早心知肚明,他选择任何人都不可能选择我,因为他一直把我当做是朋友,连妹妹都不是。可是,阿七你知道吗,我认识赵苻岩八年了,可是为何不敌他们只相识了半年?我心里真的很不甘,虽然,她的性格在某些地方和方苡苡很像,但是,但是,为什么会是她?我该怎么办?” 宿觉悲痛的将头抵在唐妙冲胸前,眼泪如珠,她似乎能听到好不容易拼补起来心,顷刻间被摔得粉碎。而唐妙冲定定的站在原地,冷若冰霜的脸几乎看不见一点的喜怒哀乐。 蔚然和赵苻岩回到姑墨城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林乔这小丫头竟然还没睡,见到她这么晚才回来,整个人很不友善的走到赵苻岩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厉声道:“小蔚姐的身体还很虚弱,这个我记得中午嘱咐过你要早点回来,作为她的兄长怎么这么不关心妹妹的身体健康?” 想必这是赵苻岩头回被人这么严词厉色指责,蔚然替林乔捏把汗的同时有点幸灾乐祸。赵苻岩淡漠的看了林乔一眼,转而看着蔚然微笑道:“兄长?” “啊,乔乔,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吧。”蔚然冲过来拉着赵苻岩的胳膊抢白,“我兄长,蔚昭,比我大六岁,已娶妻。他可有本事了,给我娶了好多个貌美如花的嫂子。我哥现今在长安做酒楼生意,生意特别好,都开了好几家分店了。哥,这就是林乔,这些日子多亏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可以说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可要好好善待她啊。” 林乔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而赵苻岩则是虚着眼意味深长看着满口跑火车的蔚然,手上不着痕迹的打掉蔚然的黏上来的手爪。 回到屋中倒头便睡,这一觉就睡到天大亮,这是算是她来这个世界第一次睡得这么舒服安稳的一次。伸展很久没活络的四肢,全身筋骨嘎吱嘎吱响,她听着委实开心。 清晨的空气中夹杂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那是因为院子里栽种的西北少见的桂花树,朝阳透过青绿叶子上的水珠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门前王茽荏正光着膀子晨练,右手边是林乔的屋子,她也正好起来,木木的看着满身肌肉的王茽荏,掩着嘴打了个憨态可掬的呵欠。 左边是王茽荏的房间,再左边是一座墙,墙的另一边也是一家宅院,现今是蔚然‘兄长’的居所。有本事的高帅富‘兄长’不知何时贿赂了那座原本住人的小宅院的主人。 林乔这丫头年纪小,不太会掩饰个人感情,所以蔚然能明确的看出她对这个‘兄长’各种作风行为表示看不惯,而蔚然也只能耸肩对此表示无奈。 每天林乔会做三人份的早饭,今天她站在屋中叉着腰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说:“一不小心做多了,小蔚姐,去把你兄长叫来一起用饭吧。”蔚然觉得林乔这是对赵苻岩改观了,心里有点小欣慰。 隔壁宅子最让她惦记的就是那几株杏树,正值夏日杏子成熟时期,她早就树上的杏子垂涎已久了,再不抓紧就吃不到西域大白杏了。 院门没锁,她推门入内,一股馨香的杏子味道扑鼻而来,让她口水直流。 食欲战胜了一切,蔚然赶紧伸手捞了几颗杏子,在身上随意擦擦就送进嘴里吃。当真是西域才有的正宗大白杏,不仅甜而且汁水充沛,核咬开,里面的杏仁儿是甜脆的。接连吃了好几个,肚子有点饱了才跑去敲赵苻岩的门,结果屋门也没上锁,她用劲过猛直接扑空踉跄扑进去。 “安保措施这么差,难道是在等着采花大盗恭临……啊?”屋内除了赵苻岩外,还有一个着霜色衣着眉目清秀,长相却普通的女子,而赵苻岩也从容的将右手的东西背在身后,面上一片坦然。 蔚然愣住,而那女子比她还要惊讶,她捂着嘴惊讶道:“天呐!她的脸怎么……” 被她说得心中一痛,蔚然铁青着脸说:“林乔说早饭做多了,让我来叫哥你去吃饭,反正我是通知你了,去不去随你。” “哥?什……什么……”女子说话的声音在蔚然耳朵里显得非常不耐听,还而且还很聒噪,她很受伤的离开这里直接去屋中蒙被睡大头觉。 “这……这几个月不见,她怎么成你妹妹?”女子瞧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不可思议的问道。 赵苻岩这才拿出背在身后的东西淡淡道:“妹妹?我可没有这样的妹妹。” 女子甚是好奇:“那她怎么叫你哥哥?”他掀眉,“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她抿嘴笑问:“其实,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赵苻岩摊开手中的东西,是一张军事地图,他斜眼看着女子:“我只想快点弄清这周围的地形情况,以方便我们商讨兵力部署。” 正事当前,一切八卦调侃都是浮云。女子继续和赵苻岩汇报军情,然后二人又开始讨论关于地形,作战计划,还有一些外界因素该怎么排除或是避开相对计策。 等弄好这些,已是午时了,女子毫无形象的累趴在桌上:“阿岩,我这辈子算是被你坑惨了,我不敢想,五年后的我会是在怎样一种孤寂凄惨的情况下度过余生的。” 赵苻岩自顾的沏了杯茶,慢饮慢酌道:“你这话说得,你当荆和是死的么?”话一毕,他捕捉到女子眸光一闪即逝的哀痛,他搁下茶杯问,“怎么?” 她突然哀戚的捂着脸,半晌面色冷然,话语凄冷:“他不可能认得这样的我,而我亦不可能原谅那样的他。” 赵苻岩怔了怔,下意识的捂着腹部,微微讶异道:“阿清,你……” 她打断他的话:“上次军营的食物被人投放了烟花冷的西域奇毒,军中八成的士兵都中毒了,就连见识广从医几十年的老军医都束手无策,为何他一个只有学医十年不到上来就能解这种毒?现在,他倒是成了诸位将士眼中的大功臣,实在太可笑了。也因为这样,我便不能赶他走。” “阿清,你这种想法太过武断。”赵苻岩说,“荆和是什么人,你我还不清楚吗?那种情况的他,明显是另外一个……” “你也发现了对不对?”她直起身子再次打断他,用手指着脸用破碎的声音声声控诉道,“即使不是,我也能容忍一个毁了我的脸的人时刻出现在我的面前吗?那种痛,你作为一个男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我不会像蔚然那样,即使丑陋可怖也能恢复曾经最初的样子,而我则永远不可能。” 她嚯的起身,决然道:“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总之我他不能让待在军营。” 赵苻岩没有阻止她,只说了一句:“我只提醒你,到时候不要后悔,我看得出来他似乎并不晓得自己患有这种病,他一直都……” “那又如何?”她吃吃笑道,“曾经因为他懦弱,丢掉能抓住我的机会。入宫后我收敛以前的性子,在深宫中步步艰辛,却不想阴差阳错成了受人敬仰的惠妃。后来你在天下广寻名医寻到他,与我一般同住深宫三年之久,我们被所谓道德伦理所束缚住,曾经相爱,到头来却要像个陌生人一般。不久前,我们终于可以解开心结打算不顾一切在一起时,可是你一句‘如果想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要为朕南征北战,直到匈奴永逐,蛮族不侵’把我们打入了漫长等待的深渊。你是君我是臣,我根本没有理由说不,于是我对他说,让他等我五年。我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犹豫不决的样子有多么刺痛我的双眼,可是无缘无故让一个人等五年,我本就不该抱希望的,我们之间缺少坦诚。再后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颤抖的双手捂着脸,眼里满是悲伤的泪水,眼泪溢出眼眶,湿润滑过面颊,弄花了她用来伪装的人皮面具,她捂着变型的面具惊慌失措道:“阿岩,你不是擅长易容吗?” 42眼瞎 四十、眼瞎 蔚然一觉睡到大中午,蒙着被子睡全身都湿透了,黏答答的很难受,便从水井里打了半桶凉水提回屋里擦身子。 透过木盆内的清水看自己的脸,不由得想到今晨在赵苻岩房中间的那名女子,她虽长相普通,但那样的面容也比她现在好很多。爱美之心人皆有,男人是很难接受一个脸上身上有瑕疵的女人,若不是在陌生人前蒙着脸,她一定能吓到不少人。 擦完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赵苻岩又如往日一般来叫蔚然去苏西塞湖泡澡。 蔚然直截拒绝道:“我不去了,刚才洗过澡了。” 赵苻岩也看得出来,但是荆和说从石头里冒出来的水比井水好很多,为了能让她恢复以前的样子,他只能强制的拉着她顶着巨晒的日头出门。 为了怕吓着纯良百姓,蔚然每次出门都会蒙着脸,今日也不例外她被迫装神秘戴上面巾,这一路上,她一直叫嚷着‘好热,我要中暑了’,结果半路赵苻岩突然停住脚步,艰难的转过身,苍白的脸色把蔚然吓了一跳。 “你怎么……”他的头靠压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大部分的重量压在蔚然身上,显然是中暑了。 蔚然费了吃奶的劲把赵苻岩拖到阴凉处,掐他人中,有微弱的反应,中暑并不严重。 让他枕着自己的腿,摘掉面巾,稍微拉开一点他的衣领,用袖子给他扇风降温,又用嘴对着他的脸和脖子轻轻地吹凉风。凉凉的小风让在昏沉中的赵苻岩打了个激灵,然后赵同志幽幽的恢复意识,然后就看见蔚然正低着头对着他的脖子吹冷气,他怔忪片刻,连忙抓住她的肩膀推拒。 蔚然意识到她的动作有些尴尬,讪讪收起嘴巴解释道:“那个,我这是物理降温法,你看用了我的办法,你只昏迷了一刻钟不到。既然你醒了,那就起来吧。”说着要从他脑袋下挪开自己的腿,可是他的头像是块千斤重的玄铁压在他腿上,她愣是没挪出去。 她干笑道:“赵先生,您能把您的头抬起来一下吗,我腿麻了。” 他恍若未闻,理所当然的枕着她的腿。 蔚然被逼急会说一些不知死活的话来显示自己的魄力,可她现在生不起来气,她垂眼看着怡然自得的人只能无奈叹道:“哎,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大树下好乘凉,就着身下的草地,枕着手臂向后轻轻躺下,望着上方稀疏或细密的树叶枝桠,那些阳光如她青石色衣着上细碎铃兰花绣纹铺洒在她身上。看了一会觉得眼睛好累,闭眼又睡着了。 赵苻岩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终于从她腿上挪开宝贵的龙头,坐起身转脸凝视着她的睡颜。 见她睡得很平静,不禁莞尔。 他试着低唤了一声‘然然’,没想到她竟然就睁开了眼睛,他稍稍怔住。 而蔚然一睁眼就看见离她那么近且一脸沉定的人,虽然某种情况下看起来是赏心悦目的,但是她的心脏在此时却是受到了不小程度的惊吓。 心有余悸之时,赵苻岩对着她的脸轻吹了口气,清新的风吹动她额前被汗濡湿的刘海。蔚然傻愣的眨了一下眼睛,须臾她的脸耳朵脖子全都红了,而罪魁祸首则是露雪白的牙齿,笑得祸国殃民。 蔚然虽恼,却不怒,她暗自平复内心将要迸发的情绪,她坐起来故作淡然的拂了拂落在身上的树叶,清了清嗓子笑问道:“赵苻岩,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赵苻岩早已收回了目光,微垂着睫毛,整个人平静的就如一面湖,也不作答。 “我都长成这样了,你都不放过,你到底是有多饥渴?”蔚然无奈冷笑,“我就不明白了,以你这自身条件,只消往大街上那么一站,有的是如花似玉的姑娘成群结队的贴上来,为什么非要招惹我这个丑八怪?是你本身口味重,还是眼瞎?” 赵苻岩的脾气在蔚然这儿是这出奇的好,他故作怅然道:“大概,是眼瞎了吧。” 陡然间蔚然又被他弄得语塞,她气恼的爬起来往回走,可固执的赵先生怎可让蔚然如愿,两人就这么在路当中不成体统的拉拉扯扯起来,而且拉扯的还不亦乐乎。直到一个扛着锄头的农民大叔一脸扭曲的路过,两人才意识到举止有失大体,这才松开对方。 目送农民大叔走了一丈远时,赵苻岩突地一把抓住蔚然的手臂,猛地朝他身后一带。 只听‘扑’的一声,一支箭羽直接插入蔚然方才站过的地方,蔚然心如鼓擂。 顷刻间,农民大叔一个转身便换了一身草色蒙面装束,手中的一把锄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弯刀,他用手指鸣出尖锐的口哨声,接着四周七七八八冒出相同衣着的人。 蔚然后背陡然一凉,赵苻岩将她护在身后不紧不慢地问:“猜猜这都是什么人?” 见他表现淡定,还好整以瑕的对她丢了个问题,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想这附近大概有他的人吧,这么一想她就不再那么恐惧了,不过仍是瞪着一双圆眼警惕的说:“西域这一代的人武器大部分是弯刀,但一般人都是安分守己自己过自己的,唯独西域一霸乌孙国总不知足于那片西域最大的土地,到处挑起是非,尤其是对汉人。” 赵苻岩颇欣慰的摸着她的头:“虽然逻辑有点混乱,但的确是猜对了,孺子可教也。” 她假惺惺的笑道:“如果你夸人的时候能去掉一些暗讽的词语会更……” “当心!”赵苻岩猛然按着她的肩膀,一支簌簌飞来的箭矢擦着她的手臂而过,青石色布料的衣服被划开一道口子,而蔚然惊恐的发现到目前为止都没出来另一波人窜出来拯救他们,彼时有四个人已经朝他们攻过来,二人手无寸铁,她又不会武功,她立刻觉得情况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乐观。 她颤抖着嗓子问:“保护你安全的护卫呢?” 赵苻岩查看她并未擦伤后,才不明所以道:“什么护卫?” 蔚然刚哭骂他是她的衰神她的克星,他的俊眉则是朝她一挑:“那再猜猜,我一次能放倒几个?猜中有奖。” 对他在这种情况下能提出竞猜这种问题着实佩服,她苦着脸打保守的竖起手掌:“最多五个。” 他轻笑道:“太小看曾经为你夫的我了,等着看好戏。” 他将‘夫’字咬得特别重,让蔚然心头是一梗。 他转过身背着她,见他凭空抽出一把半尺长像匕首的东西,对着地面一甩,‘唰’的一声,那件武器生生变成了一把没有刀刃的三尺青锋摸样。 他的速度极快,倏地,他白色身影便移到众人之间,起先几个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撂倒。 武器无刃,所及之处不见血。 即刻,拼杀起,无数的花草树木随之撼动,零星点点的好似一场花雨点缀在其中。 那些妄图一招毙其命的人都遭到反噬,他们被一股力弹的飞起来,一个优美的弧度,接着重重的摔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是昏死过去。 手中三尺青锋挥若流芒,挥剑的一招一式似柔似刚。 今日他一身白衫衣袍,倏然的一个旋转抑或是飞身而起,再或者是恰到好处的击打,那姿态好似一只翩然若飞的白蝶。 衣袖飞流,青丝如墨,花雨中,意态从容风流,此景好似一幅水墨丹青。 只消片刻,他便用手中的青锋抵在唯一一个没有倒地的人肩劲说:“回去告诉你们主人,刺杀前先弄清楚对方的后台都有谁。再有,我不会给你们第三次机会。” 意思就是,再来,杀无赦。 赵苻岩说话的样子虽是平淡温和,但语气却是阴冷的渗人,跪在他面前的人全身发抖。 他轻启唇:“滚。” 话音一落,那人真的向后滚了一圈,顺手拽起倒地要死不活的同伴,跌跌撞撞相互扶持着逃离现场,样子好不狼狈。 赵苻岩准备收起手中的武器,蔚然突然冲过来双目盈盈的望着他激动道:“大侠,嫁我!” 他眉头一皱,转而笑问:“你说什么?” “呸!”蔚然啐了一口,“不是,大侠你太英明神武了!”她盯着他手中的武器问,“这是什么宝贝,为何没有刀刃?” 赵苻岩恢复淡漠的神色道:“锏本就无刀刃。” 她惊讶的不得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杞王神锏!” 他将那把和现代某些教师使用的伸缩教棍一样原理的锏缩起来:“神锏就谬赞了,华而不实,只不过是一把能打人的木棍罢了。” “木……木棍?”她嘴角抽搐,“真是个非常贴切的形容啊。” 他对她扬眉:“一共是十二个,我赢了,赏罚分明,你去泡澡。” “呃……”这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在温暖的溪水里半梦半醒的泡完澡后,她后知后觉的记起赵苻岩说一句话,她迫不及待的问赵苻岩:“对了,中午你对那些行刺的人说什么‘刺杀前先打听对方的后台是谁’我怎么听着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赵苻岩缓缓道:“你的反射弧还真长。” 听他这么说,蔚然吓了一跳:“不是吧,你唬我。” 她哪有能威胁到别人的那种能耐,再有她何时招惹过乌孙国的人,就算是以前也没有啊。 赵苻岩用手勾过她搭在肩上正在滴水的湿发,声音依旧缓和道:“自是唬你的啊,笨。” “你!”蔚然气绝,这种人,她真恨不得用小拇指狠狠戳死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阿西西这几天累死了好吗?累觉不会爱,还麻油找到工作,太苦逼了。 43负心汉 四十一、负心汉 当晚,蔚然胸口开始闷的发慌,她莫名觉得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果然在隔天中午被麻烦找上门了。 彼时正是午睡时间,她正一个人在屋中捧着王茽荏从地窖拿出来的半个冰西瓜吃的不亦乐乎。突地,后背袭来一阵飕飕寒风,手上不禁一抖,半个西瓜‘啪’的摔落在地上。 之后蔚然消失了整整两天,让林乔气愤的是隔壁的蔚昭也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王茽荏这两天在整座城里找了个遍都没能找到这对兄妹,就好似从未出现过这么两个人。她本想去报官备案的,可王茽荏却神色凝重的告诉她城中这几日不太平,劝她先别管这些。 林乔虽然表面听了王茽荏的劝告,可因实在担心蔚然,找了个时间偷偷溜出门。 烈日暴晒姑墨城,林乔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娇滴滴的小姐,这种温度并不能打倒她。不知是王茽荏没有用心找还是林乔运气好,她沿街逢人就问,终于让她从一个小哥口中打听到他描述的女子和蔚然确是有五六分像,且今早还在城南见到过。 林乔松了口气的同时对蔚然的不告而别表示很气愤,屋中那摔得稀巴烂的西瓜让她误以为她遇到什么危险了,结果只是贪玩忘了归家,算起来她的年龄可比蔚然小了四五岁,可有时候她有种蔚然比她还小的感觉。 她对蔚然说不上喜欢或是讨厌,只是离开乌垒城的时候秋娉姨特地嘱咐过她,要好好照顾好体弱多病的蔚然,不然她才不会理蔚然是死是活。既然答应了秋娉姨要照顾好她,做人不可不言而无信,她又将那小哥见到蔚然的细致情况问了一遍,打算亲自去把蔚然给揪回来。 姑墨城虽为温宿国的都城,实际上的经济实力却远远不足成为一个国家,城南住的大都是温宿国王的族亲,比起他们住的贫民窟这里的确好许多,但这些和她记忆中的长安是不可比拟的。 林乔是个倔强不认输的姑娘,何况她还有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呢,到了城南便又是逢人就问,直到有个不惧烈日穿得委实保守的中年妇人用并不标准的汉文说:“你找的人是白晴白姑娘吧。” “白晴?”她蹙眉疑惑道,“难道不是叫蔚然?” 妇人对她一摆手:“才不是,这白姑娘可是大王的贵客。” 虽被人否定那人并非蔚然,但她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妇人也乐心助人,亲自带着她去‘白晴’的住所。 抬脚入院门的时候,右眼风里闪过一抹似曾见过的身影,猛地将头转向右边,然庭院内却是空无一人。她不再跟随着妇人的脚步,而是鬼使神差的追着从她眼下消失不见的人影追去。 这座汉式的庭院比林乔料想中的大得多,她跟到后花园,逡巡在种满一簇簇嫣红杜鹃花丛中彻底迷失了方。映着如血般殷红的杜鹃花,她头有些发晕,心底升起一股恐慌,想跑路的念头还未形成,后劲及时一痛,眼前一抹黑,她的头本能的转头,只是在脖子扭了一半的时候便失去知觉。 蔚然只知道她在一处黑麻麻密闭室内一动不动的躺了很久很久,这段时间她滴水未进,甚至还饿昏过去几次。这次她是被一个从上方丢下来一个东西砸醒的,丢下来的物件质量着实不轻,不偏不倚的正好砸中她的肚子,当即她一口苦胆水就喷了出来。 四肢被绑,她只能费力的扭动身体把不明物件从她身上移开。她一边扭一边想,绑架她的人一直没有送点吃的给他,摆明是要把她饿死在这儿,真不清楚她什么时候惹了哪位大爷,想致她于死地。 蔚然饿得发晕,迷迷糊糊的感觉人在用手乱摸她,她没力气反抗,待触到她脸上的伤口时,那双手段的主人突然惊呼道:“小蔚姐!” 一听是林乔的声音,她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张口唤她的名字,可长时间不进食,她已经筋疲力尽,使不出力气发声。 “小蔚姐,你……你回答我啊!”林乔仔细一想,蔚然失踪了三天,看这情况一定是没有进食,如果再拖下去的话,蔚然性命堪忧,黑暗中她抓着蔚然的肩膀坚定道,“小蔚姐你放心,我答应过秋聘姨要照顾好你,所以你等着,我一定把你救你出去。” 她开始摸着黑在潮湿的墙壁摸索,蔚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道:“没……没用的,我刚进来也是像你这样,这是……是个完全封死的密室。” 林乔立在原地半晌,突地掷地有声的反驳道:“不对,如果是完全不通风的密室,这三日的时间,大概你还没饿死就被闷死在这里了,所以,这里一定有什么通风口,待我将它找出来。” 蔚然不得不承认年轻人脑子就是好,她说:“乔乔,歇会儿在找,保存体力。” 林乔只是应付的嗯了一声,一个人继续在乌黑的空间忙活着,可是很久都没能找到突破口。最后她筋疲力尽的坐在地上开始骂人,蔚然在一旁听着觉得很逗趣,时不时的会被无声的逗笑。 “我是希望有人能来救我,可是这个想法很不现实,小王哥这几日神神秘秘的,我都怀疑她有没有用心找你,还有你那哥哥蔚昭好死不死这个节骨眼没了人影,那个中年妇人口中的白晴也不知是何人,我被领到她住的地方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就是这里……”林乔是一肚子的火气,“我看我们不是等死,就是这世间会发生奇迹,真让我找到出口。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她愤愤的用手捶着地面,蔚然可以想象到林乔纠结捶地的苦逼相,她不厚道的又想笑了。 就在林乔对着地面敲了十八次的时候,大地开始晃动,林乔吓得朝蔚然摸爬过去紧紧地抱着她,蔚然则是亲眼看到林乔方才待过的地方生生裂开一道微弱的光线,待平静过后,呈现在二人眼前的赫然是个等边正方形面积只有一平方米的地洞。 二人四目惊愕对视,蔚然不可思议的说:“这世界果真是存在奇迹的!” 林乔几乎被自己感动哭了,二话没说抹了眼泪,搭手扶着蔚然顺着裂开的地洞走下去。这是个很窄的通道,因为拖着蔚然,两人走得极慢,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看到生命的曙光。 头次觉得炎热的夏日并不是那么令人反感,至少这样能让她知道她还活着。 赵苻岩找到蔚然的时候,她已经在林乔一边哭一边艰难拖拽中不省人事了,他一个飞身便从马背上跃下去,从林乔手中接过蔚然,不由分说朝她口中塞了一粒药丸。 林乔跪在沙地上继续哭道:“都说父母不在兄便为父,小蔚姐成了如今这样,你作为她的哥哥难道不觉得愧疚吗?” 赵苻岩无暇顾及林乔的指责,抱起地上的蔚然,跃上马背,扯过缰绳,猛夹马腹,绝尘而去。 林乔在后面追了两步,绣鞋不小心踩到衣裙,整个人扑在沙堆里,吃了满嘴的沙子。她趴在沙堆里开始低声哭泣,眼泪滴入沙土里只留下一小点的水痕,很快就被其他的沙粒掩盖的毫无痕迹。 突然,她感觉一道阴影盖在她的身上,愕然抬起脏兮兮的小脸,背光中的人有一副伟岸的身躯,面容隐藏在刺眼的阳光中。 “起来吧。”他对她伸出手,声音确是僵冷的。 离姑墨城三十里有座叫做石翟的地方,盛桂清带领的五千精兵便驻扎在此处。 荆和刚给几个士兵做了伤口缝线手术,这里没有给他配备助手,他只能摊着一双血淋淋的手出医棚后面清洗,正巧看见一身红色战袍的盛桂清和他的属下前来探病。 荆和两眼一亮,将血淋淋的双手背在身后走上前打招呼,他刚要开口,就听一声金属‘唰’出鞘声,却是盛桂清抽出腰间的杀敌无数的长剑,逼在荆和的脖子上。 其实,大家实在不明白盛将军为何不喜欢这个阳光灿烂少年,但听据军中一些传闻说盛将军是个断袖,曾经被这个俊逸的少年伤过心,很禽兽的负了将军,所以才会对他恨之入骨,但又因军营中缺少医护,所以才一直对其忍让。其中有什么故事,众人也各有各的说辞和想法。 “记得本将军不久前才说过,不许出现在本将军面前,不然,就打断你的腿!”盛桂清虽然是在尽力克制,但还是让荆和听出来他那微微发颤的嗓音,错愕与恍然让他越发的糊涂,他一直弄不明白,为何盛桂清会对他充满敌意,在此之前他可从未见过他。 在他满腹狐疑之时,盛桂清已经收了手中的剑,垂着睫毛淡淡道:“所谓军中无戏言,本将军便按照上次所说来执行。” 他向后伸手,跟随他的属下肖云飞犹豫了一下才将手中的红缨枪交到盛桂清的手心。 红缨枪上手,他便在原地游刃有余的挥了起来,就在诸人赞叹他的花式枪法舞的如同乱花般迷人眼之时,倏地,他手中的红缨枪改变了方向,正以雷霆之势朝荆和右腿横扫过去。 众人一惊,竟是当真要打断荆和的腿! 就在大家以为荆和这种柔弱少年定会惨遭盛桂清的毒手时,而盛桂清却在离荆和衣袍仅有一厘距离处生生停住了。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情况下,盛桂清将那把红缨枪狠狠地插在荆和身侧,一双眼眸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一言不语,而后绕开他走进伤员帐篷。 荆和呆愣在原地许久,他似乎能读懂那双清泠眼眸其中的情绪,里面带着的是痛和恨,甚至还夹杂着微不可察的情意。 他歪靠在木头柱子上,右手捏着衣襟,额头沁出薄薄的细汗,为何,他的心有些闷痛? 看着沾满血迹的手,脑中闪过一些陌生的画面,头又开始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他肩膀与他说有人找他,他才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似曾相识的画面,就如半年前一样,赵苻岩抱着死气沉沉的蔚然找到荆和,他有些不安的问道:“我已经给她服了你给的丹药,为何还不醒转?”这时他发现荆和胸前有个血手印,双手也是血,“这血,你怎么了?” “刚给几个士兵缝针,这血都是别人的。”荆和洗好手,用手指翻了一下蔚然的眼皮,又拉起衣袖为她捏了把脉,良久他才心不在焉的说,“她没事,就是太饿了,服了丹药很快就会醒来。” “如此,便好。”赵苻岩松口气,尔后荆和找了个小兵帮忙熬一碗栗米粥,等蔚然醒来吃。 赵苻岩发现往日没正行荆和此刻却是耷拉着眼皮,一脸忧郁少年的样子,这样的他着实少见,他颇有兴趣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荆和这段日子过的委实憋屈,他急需一个人能听他倾诉,赵苻岩这一问正中他意,他皱着一张俊脸甚为纠结道:“关于那个常胜将军,我一直搞不明白他为何每次见到我都恨不得杀了我,莫不是我曾经灭了他全家?” 赵苻岩听着他的疑虑脸上淡然,坐在桌前慢悠悠的为自己斟了盏热茶,安静的室内只有泠泠的茶水声,这声音让荆和的心莫名糟乱。 “其实也没这么严重。”赵苻岩斟茶的动作顿了顿复又道,“不过所造成的伤害也差不多了。” 荆和一脸惊恐的咬着手指,好看的两条眉毛皱成一条线,面容扭曲的提高嗓门儿怪声怪气喊道:“我连只鸡都不敢杀好吗!难道真如军中传言一般,我负了他?” “噗……”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四平八稳的赵苻岩同志头次没把持住,刚入口的热茶愣是被他喷了出来,这让认识他五年的荆和也傻眼了。 “咳咳……”赵苻岩虽对自己的举止有些讶异,但他最擅长的就是事不关己,于是便淡然的顺着荆和的话说下去,“唔,你可知这世间,还有一种男人对男人之间的爱情,被人称作是断袖。” 他这么一解释,荆和回过神,白脸变得更加的惊恐了,他缩着肩膀望着赵苻岩说:“可是我们之前从未见过,他何时何地又怎样对我动情的?” “……”赵苻岩扶额,陡然间,浑身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作者有话要说:求妹纸们粗水好吗,妹纸们表霸王我嘛,嘤嘤嘤。 粗水的妹纸,阿西西请大家吃节操_(:3_∠)_ 44舅母 四十二、舅母 蔚然醒后草草喝了两碗栗米粥,接下来便是她和荆和久别重逢进行的促膝长谈场景,可是赵苻岩并没有给他们这个难得的机会。于是,荆和与蔚然就像是被人拆散的感情笃厚的真挚爱人,伸着手却抓不到对方的手,两人泪眼朦胧的说着让人掉鸡皮疙瘩的话,赵苻岩俨然成了拆散他人的法海。 然后这一幕被军营的有心人瞧见了,于是什么复杂纠结的四角虐恋说法便在军营中火速传开了。 蔚然被赵苻岩带回原先住的小院子,她一个人抱着本旧书在院子的桂花树下随便翻着,看久了觉得无聊就躺在长凳上眯一下,即使这番的宁静她还是无法把心静下来,就这样作死的节奏持续到天黑,林乔和王茽荏都没回来。她有些不安,左右了一下就跑去隔壁找赵苻岩。 大门被她敲了两下就开了,推门入内。 月如银盘,月华如霜,一袭白衣风姿清绝的男子坐在杏树下,身形修长,落寞凄然。 脚上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走近一看却是他一人在饮酒,心中难免有些讶异。他转首仰着头望着她,眉宇间布满了愁绪,面色有些疲倦,他语调淡淡道:“坐。” 依他之言在他对面落座,桌上有两坛杏花汾酒,瞧他的样子大概是喝了不少,方想开口询问他这是怎么了,却见他推过来一只盛满酒液的小酒杯:“请。” 虽然以前在宫中做皇后的时候会因为应酬饮酒,但是那都是没选择,没事的时候她并不喜欢喝酒,她将跟前的酒杯推了回去,婉然且歉意的拒绝道:“呃,谢谢美意,我不爱喝酒。” 赵苻岩敛下眼帘轻声笑了,身子歪靠着杏树树干飘渺如风的说道:“人开心的时候会喝酒,悲伤地时候会喝酒,空虚的时候也会喝酒。”他深深叹道,“我还记得在巴西的时候,践行宴上你和宿觉喝了很多,最后还是我背你回去的,那时候你是开心悲伤还是空虚?” 手肘悠然的撑在石桌上,蔚然微偏着头眉眼带着笑意:“你不是很聪明吗,那猜猜那时的我心境是怎样的?” 赵苻岩右手手肘撑在桌上,上半身倾向她,双眸里全是如水的温柔:“唔,开心?” 蔚然故意忽视他的眼神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又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调侃道:“喝这么多酒,莫不是您失恋了?” 他眉毛一挑,而后以手支颐,也歪着头半眯眼眸懒洋洋地看着她:“唔,我想应该没有吧。” 她顿了顿,继续问道:“嗯,那是在政事上出现棘手的问题了?” 他面带些许倦色,垂下睫毛轻吁道:“堆积如山。” 她蹙眉,右手托腮:“很累?” “嗯。”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复又抬眼看着她笑问,“怪了,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很熟悉的一句话,蔚然被他问的整个人一怔,木木的移开视线,她挠着后脑勺干笑道:“我们是朋友嘛,我关心一下您很正常的不是吗?” “您?”他半眯起眼,此时他们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雅宜人的白檀香与杏花汾酒的香气,沁人心脾的味道令她有些恍然,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为了掩饰异样她捋了一绺头发,坐直身子嘴角展开一抹淡雅的笑,“怎么了吗?” 赵苻岩怔忪了一会儿,复笑问道:“你很讨厌我?” 蔚然摇头:“怎么会,相反我很感谢您。” 他说:“为何?” 她幽幽的答道:“母亲因为生我难产而死,父亲之后便没再娶,故而我没有兄弟姐妹,父亲是个篆刻专家,工作很忙。从小我就是个比较孤僻的孩子,后来父亲去世,我的世界从单调空的白纸无变成了灰色无光草纸。后来十九岁我上大学的时候,遇上了我的初恋,他对我真的很好,我的世界才慢慢变换成以往没有的色彩,但是我们和很多情侣一样毕业就面临着抉择。我要留在本地,而他要到更大的城市发展,自此我们分道扬镳。其实只要我开口留他,也许我们现在已经成家了,只是我觉得男人就不应该局限于一个地方,之后我们便一直没有联系了,就像是他从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一样。” 她起身慢悠悠的走着:“我自负,自卑,有时候莫名的自恋,说到底我就是缺爱,可是又害怕被爱伤害的怪胎。”她转身看向杏树下的他,“不知道你理不理解这种矛盾的心理?” 他默然不语起身,步伐安稳的朝她走来,眼里蕴含着蔚然看不懂的情绪,很快一大片的阴影盖在她的身上。 偏头看向肩膀,她以为他是要替她拂去肩上的绿叶,未曾料到自己则是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蔚然怔了怔,然后拍着赵苻岩的后背说:“不用安慰我,我早就没事了,自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再像以前一样那么胆小自负的活着,结果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在意的是过程是否值得回味,本来我什么都没有,即使是受伤了,我也会很快的让自己愈合,坚强的站起来继续勇往直前!” 他静静的抱着她,鼻尖仿若能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零陵香,他闭上眼哑声问道:“你是在装傻,还是真不明白?” “嗯,你说什么?”蔚然没听清楚。 “我说,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他换了个问题,蔚然下巴搁在他肩上仰头望着天空明亮湛白的月,朗声笑道,“哦,现在我在想明天的早饭吃什么?” “……吃货。”他无语道,蔚然却傻呵呵的笑道,“你懂什么,只有吃货才是最幸福的。” 他的酒量一直很好,许是今夜的月色太过迷人,抑或是零陵香令他有些意识沉醉头脑昏沉,他松开她道:“不早了,你回去睡……”话没说完,身子便向后一栽,整个人实实在在的摔在地上。 月色如霜,杏树哗哗作响,蔚然愕然瞧着地上的人,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喂,赵先生您别在这睡啊,地上凉,我一个病娇拖不动你的……” - 第二天,林乔晌午就回来了,而王茽荏仍然见不到人影。 下午赵苻岩来蔚然屋里小坐,不经意间蔚然留意到林乔那小丫头看赵苻岩的眼神儿有点奇怪,她总是偷偷地盯着赵苻岩发呆,赵苻岩转过头看向她时,她则是连忙低头咬着手指,欲言又止的摸样。 而蔚然瞥见这样的情景,心里开始犯堵,她打算去问赵苻岩是不是犯贱招惹林乔了。 然而,她前脚还没踏进院门就看见林乔靠在赵苻岩怀中抽泣,而且他的手还给林乔一下一下的顺后背。这副男女相依的画面让蔚然彻底暴躁了,登时一脚踹开另一扇门,叉着腰凶神恶煞的怒视着赵苻岩这个登徒子。 林乔被蔚然吓得止住了抽泣,看着火冒三丈的蔚然,再看嘴唇翕动的赵苻岩,她哽了一下,声音细如蚊蚋:“小蔚姐……” 蔚然一把将林乔扯过来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瞪着赵苻岩,最后她讥笑道:“赵苻岩亏我还觉得你是个性子寡淡但至少是个有原则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重口味的猥琐大叔,乔乔这样的小萝莉你都下的去手,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被蔚然护在身后的林乔觉得情况有些莫名:“小蔚姐,你说什……” “乔乔,有我在,你不用怕!”蔚然像是只护雏的老母鸡,整个人义愤填膺,就差冲上去和赵苻岩厮打了,“你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是不会让这种人渣败类欺负你的!” 蔚然以为她这些话多少会让赵苻岩心虚一把,可是他抱着手臂扬起眉毛,竟是好整以暇的看着炸毛的她。蔚然这厢火气蹭蹭更大了,脑子一热顺手捞起地上的一根红柳条想也不想就朝他劈去。 毕竟没有武艺,她才劈过去,就被赵苻岩一把扼住,手腕隐隐发痛,红柳条‘啪’地落地。而后他抓着她的手腕,顺时针将她绕了几个圈,蔚然被绕的头晕目眩站不稳了,他再顺势把她带入怀中。 蔚然很排斥他,挣扎着推开赵苻岩,向后踉跄了几步,不慎一屁股摔在地上。赵苻岩无奈轻叹了口气,走上前要扶她,倒是蔚然不领他的情,凌厉的双目将赵苻岩瞪缩回去。 林乔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傻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不是兄妹啊!” “我才没有这种猥琐的禽兽哥哥!”蔚然爬起来,赶紧开导林乔,“乔乔我和你说过的,他妻妾成群,而且各个都倾国倾城。男人都喜欢刺激,没多久就会冷落你,所以他并非你这辈子所觅得良人,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他空虚寂寞冷!” 这一串大逆不道的话蔚然说得绊子都不带打得,倒是林乔听见后狠狠地抽了口冷气,她战战兢兢的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赵苻岩,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点杀气。 “咳咳,这个,小蔚姐你大概是误……”蔚然还要抢白开导林乔,她赶紧提高嗓门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他是我的亲舅舅!” 一时之间蔚然被这条信息震住了,林乔朝她点头,她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发自肺腑的感发出一声感叹:“我靠!” “我娘是秋娉姨,也是他的姐姐,就是这样。”林乔言简意赅,转而看着蔚然又看着赵苻岩,有些抓狂的问道,“话说,你们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蔚然对于林乔是赵苻岩的侄女这条信息实在是消化不良,完全没听到林乔问什么。赵苻岩是要等蔚然开口的,但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欣然代劳了:“哦,她是你舅母。” “舅母!”这回该林乔震惊了,之前就对于他们是兄妹的关系表示过怀疑,如今夫妻的说辞她也觉得很可疑,有待她观察一阵再做定夺。 “对了!”蔚然突然开口,林乔还在震惊中不能自已,赵苻岩问,“怎么?” 她看着赵苻岩的脸说:“我终于想起来秋娉姐为何看起来那么眼熟了,明明之前我都没见过她,却觉得似曾相识,原来竟是和你有些相像。她是你的姐姐,也是乔乔的母亲?” 赵苻岩犹疑了一下才点头。 蔚然及时憋住乔乔对秋娉姐的称呼的疑惑,如果继续下去,说不定会被她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虽然她有颗八卦的心,但是这种皇家秘事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她也立马打住,不再多问。 “对了,乔乔,之前看你好像并不知道他是你舅舅吗,为什么这夜不归宿后便知道了,你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吗?”蔚然好奇的是这个。 林乔凝眉左右思忖了一下才开口:“是的,不过我答应过他,不能把他说出来。” 蔚然心头‘咯噔’一跳,她果真是见到过什么人:“那你看的出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林乔很确定道:“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害我,一定是个好人。” 防备心这么强,也许是他们认识的人,至于是不是好人,不露真面大概是为了图谋不轨,算不得好人。在加上在这个时间段上突然把林乔的身世之告诉她,也不知那人是安得什么心? “那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显眼的标识?比如说什么衣着上有什么图腾啊,手上有什么胎记伤口,说话声音辨识度之类的?”蔚然停了停,小心翼翼的问林乔,“还有,你对于现在知道身世心中是激动,还是,恨?” 林乔眼里有一抹一闪即逝冷意,随即凑近她促狭的笑道:“舅母,你就不要套我话了,我答应过那人不能说的。” “哈?舅母?”蔚然这才明白林乔这个称呼的实质关系,她被这个称呼雷到了,转眼瞪着赵苻岩,而始作俑者却早已逃之夭夭。 作者有话要说:求妹纸们粗水好嘛?有留言阿西西才有动力码字,嘤嘤嘤。 45危机感 四十三、危机感 申时,赵苻岩独自一人来到一片稀稀拉拉的胡杨林中,脚下是碱土,四下生长着荆棘和甘草,偶尔有麻雀乌鸦从树顶飞过留下几声突兀的空鸣。 站在林中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定定的看着某处,漫不经心道:“阁下可是还要藏多久?” 一声轻笑,伴随着清泠婉转的女声女声自赵苻岩正前方响起:“你很准时。” 话间,一名身姿曼妙的白衣蒙面女子自一棵胡杨树后缓步走了出来。 赵苻岩子夜的双眸分毫不移的看着女子,双眸微眯,冷清的口吻有些意外:“未料到传闻中的疾风公子竟是一名女子,淮南果真出英才。” 女子对他的夸赞一笑置之:“阁下也非等下之辈,竟知晓疾风公子是来自淮南。” 赵苻岩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女子没有多余时间与他耗,眉眼微微一弯,直接上正题:“我要的东西呢?” 说话的口吻如同赵苻岩一般,清冷疏离,波澜不惊。 赵苻岩一瞬不瞬的看着蒙面女子,手压在胸口位置,道:“你要的东西,在这儿。” 话一落音,女子猝然逼近,赵苻岩身形及时一闪,女子当即扑了个空,她怒视着他冷厉道:“你耍我!” 赵苻岩左手护住胸前不紧不慢道:“你要东西的方式我不喜欢,况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疾风公子。” 这下女子没有冲过来抢,而是冷笑一声,转而‘唰’的拔出手中的铁剑。仓啷啷利剑出鞘,剑气森然,幽幽泛着寒光,女子冷哼道:“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白色的身影以万钧之势向他逼来,赵苻岩双瞳一聚,蓦地,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根龙鳞竹简,女子见到后生猛的收了力道。 此刻,女子眼中是满眼的不可置信,她垂头看向脖子上仅有三寸长的龙鳞竹简,只要赵苻岩稍稍用力,她的脖子就被这个东西刺穿,进而当场毙命。 因刺剑之时用了八成的内力,猝然收手致使体内的真气逆流,利剑落地,当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鲜血将面纱染成妖冶的红。 赵苻岩怔了怔,连忙伸出手,顺势接住女子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经意间的,女子的面纱掉下一角,其面容尽显,赵苻岩陡然愣住,手上的也是一抖。 女子惊呼一声,想趁机逃开,可赵苻岩很快回过神来,手掌紧紧地扣住那女子的腰身,一个行云流水的转身,女子柔软的身体堪堪倒在赵苻岩的怀中,动弹不得。 赵苻岩盯着怀中女子面容半晌才道:“漪织?” 一瞬间女子认命的闭上眼睛,下一刻却又猛地爬起身要逃,毫无悬念,腰腹被赵苻岩再次用力勒住,身体惯性的退了回去,逃跑又以失败告终。 总觉得上天对她不公,她这一生总是那么艰辛坎坷,双目垂泪,四肢做着无谓的挣扎。 赵苻岩终是忍无可忍的呵斥道:“林漪织,你放肆!” 威凌的呵斥,骇的她不敢再动弹,整个人如生病的小猫一般缩成一团。 不一会儿她的身体骤然冷下来,身子不停地发抖,后来她的瞳孔逐渐放大,手抓住赵苻岩的前襟,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求……你……”模糊的视线里是面色沉凝的男子,她喉头一哽,闭上双目哑声道,“你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何况是我,对不对?” - 酉时末,水足饭饱,蔚然见天色还早便提议在院中的桂花树下置一架秋千供消遣,林乔觉得此提议甚好,欣然的加入制作秋千的队伍中。 西方日头落下,林乔嫩黄的裙角也随之飞落,伴随着林乔银铃般的笑声赵苻岩抱着一名白衣女子突然闯进她们的视线。 一时之间蔚然被一黑一白分散了注意,被荡过来的秋千撞到,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的时候,林乔和赵苻岩已经双双入了她蔚然的屋。 如果不是眼花,刚才她是看到了怀赢,可是四年前怀赢明明鬼芨毒发身亡啊!那刚才赵苻岩抱着的女人又是谁? 坐在秋千上咬着手指头想了想,没什么头绪,心情倒是无端的低落很。 百无聊赖的在秋千上眯了起来,半梦半醒状,脚上一哆嗦,一个不留神从秋千上摔下去,这下摔得是头晕眼花,比死还难受。头痛得想哭,却挤不出一滴眼泪,在地上滚了滚,干脆挺尸在地上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瞌睡,反正她的房间被霸占了不是么。 瞌睡酝酿了小半就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赵苻岩嘱咐了林乔几句后打算离开,眼风瞥见秋千下躺着一团白,衣着看起来是蔚然。见此状林乔下意识要冲过去,赵苻岩则是挡住她,林乔看了他一眼后便了然点头,回身去厨房熬药。 脚步声渐近,蔚然则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继续装死。 赵苻岩走到秋千旁边,绕过蔚然坐在上面,脚尖点地轻轻地荡起来。 听见吱吱响蔚然就知道赵苻岩在荡秋千,她很好奇他荡秋千是什么样子。斜眼瞄过去,的确是有个黑衣男子在那里微微晃动着,本以为画面会有违和感,此番却觉得这番景象理所应当是这样的。 蔚然嚯地坐起身来,赵苻岩被她骇得一怔,她有些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赵苻岩停下秋千,好整以暇的翘起二郎腿,从容了理了一下缺了个口的袖子,垂着眼不紧不慢道:“你说这深更半夜,你我孤男寡女的,按常理来说会发生什么?” “*,情不自禁,生米煮成熟饭?”蔚然直拍大腿狂笑,“哈哈,少年,你才子佳人的话本看多了吧?” 赵苻岩但笑不语,心理作用蔚然觉得他的笑不怀好意,心头咯噔一跳,小心脏开始发怵,本能的攥紧衣领坚定不屈道:“誓死保卫我的贞操!” “……” 赵苻岩手抵着额头无奈的笑了笑,而后长吁了口气,收起二郎腿起身,背着手身长玉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蔚然一骨碌爬起身来朝他追了几步:“等一下,我有个问题……” 赵苻岩没有止步,捏着晴明穴甚为疲倦道:“明天罢,今天,乏了。” 蔚然顿下脚步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道:“那好吧,早点休息,晚安。” 赵苻岩走后蔚然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出神,林乔拍她肩他才回过神儿来,她问林乔:“我屋里躺的是什么人?” 林乔怔了怔疑惑道:“难道你不认识?”蔚然一时之间糊涂了,“这、这话什么意思?” 林乔觉得怪了:“舅没和你说?”蔚然说,“本来想问来着,可是见他疲倦的很就压住了。” 林乔皱眉道:“我只知道她和我一个姓。”蔚然一脸迷茫,“那女的也姓林?” “嗯。”林乔点头,“我听舅叫她什么林什么之,而且据我观察,他俩八成有事儿。” “有事儿?”蔚然心头一紧,紧张的看着林乔,“有什么事儿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女的体内中了某种寒毒,全身冷得像冰块儿,舅舅被那女的抓着袖子扯都扯不开,还是我拿剪子……”林乔将目光定在蔚然身上,然后以一种非常担忧的口吻问道,“舅母,还和舅舅还没和好呢?” “啥?” 林乔铮铮有辞道:“别以为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我又不瞎,你俩就连貌合神离都做不到,一看就是经历了长时间的冷战,而这场冷战至今未得到和解。这回舅舅抱个仙女儿回来,你可要有点危机感,不然到嘴的肥肉被人抢走了,你就哭去吧。” “我去!”蔚然觉得林乔这丫头脑壳里装的是一盆狗血,她有些暴躁的吼道,“说了多少遍,我和你舅舅是清白的,清白的啊,混蛋!还有我警告你啊,赶紧把称呼改回来,什么舅母不舅母的,听着就种想揍人的生理冲动!” 林乔见蔚然恼羞成怒的样子笑得更欢乐:“舅母,知不知道欲盖弥彰怎么写?” “你……”蔚然觉得世界有些颠簸,她舒了口气,强忍住发飙的冲动道,“算了,我一个成年人不和你一个未成年较真儿,本姑娘回屋睡觉总行了吧!” 林乔在身后大声嚷道:“舅母啊,近水楼台先得月,感情上的事儿就要快准狠,记住谁先出手谁的胜算就大一分。” 蔚然转身破口骂道:“滚你的蛋,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洗洗睡吧!” 林乔咬着手指头咯咯直笑,蔚然哼哧一声甩头进了林乔的屋,林乔忙追上叫嚷道:“唉,你方向错了,你夫君的院子在隔壁。喂!蔚然我拜托你能不能讲点卫生,把鞋脱了再上床行不行!” 蔚然想起来了,那女子是永安宫常云阁的林婉容,这个长相和怀赢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人叫做林漪织。 46悔 四十四、悔 面对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蔚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青丝如瀑,织锦白裙,眉目淡然,嘴唇泛白,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气质静雅温娴,只不过多了些许令人望而却步的冷漠。 蔚然可以说不认识林漪织,她只在去年西林小筑见过一面,当时她的存在感极低,再加上蔚然那时还没有蔚央的记忆,忽略她也是情有可原的,但这并不代表蔚央不知道林漪织。 头痛欲裂,她抱着头蹲在地上。 林漪织垂眼,冷漠的看着蹲在地上的人,片刻,她悄无声息的绕开蔚然走开了。 蔚然颓然瘫坐在地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挡也挡不住。 那时怀赢去世将近两年,向岚用太子妃的位置和赎罪的机会将蔚然哄骗进了景宫。那时的她真的是有了很深的悔过之心,在景宫中只要有人谈起懿纯皇后她就会给分外在意,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独自一人偷偷跑到懿纯皇后常去的杏园,她在那里忏悔。 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她似乎见到了‘怀赢’,一身白裙被夜风吹的绵长飘渺,她以为是怀赢显灵,追了两步便歪倒在地上,捧着脸无颜再见怀赢,往事幕幕,愧疚感越来越深。然而她却连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遍遍的喊着‘怀赢姐姐’,直到哭的没了力气,头昏眼花。 后来她被半夜睡不着出来瞎溜达的荆和发现,他左右合计了一下就把她带回了太医署。 表面上蔚央像是受了风寒,可是直觉告诉荆和这女子身体多少有点问题,于是他隔着一张棉布给蔚央把了一脉。这么一把,愣是把他惊了一跳,紊乱的脉象竟让他断不出是什么症状。不过他是一个不喜欢认输屈服的人,蔚央的病便成了他挑战的对象。 一来二往,二人关系慢慢熟络起来,颇像无话不谈的知己。 可是流华宫有个叫做木槿的一等宫女私下一直爱慕这个医学天才,见倾慕的人和蔚央走得这般近,心生嫉妒,便拉帮结派的处处与她作对,明处孤立她,暗处对她使绊子。 蔚央觉得曾经的自己造孽太深,受点罪也是应当的,所以从未有过反抗之心,总是默默地受着,她希望受的这点苦能减轻一点自己犯下的罪孽。 在一个盛夏的傍晚,她刚服下向岚给她的解药,身子还很虚,收拾好了几副茶具想着去屋中歇一小会儿,然后再把上好的国山茶送到淑妃娘娘屋中,可是有人传话说是木槿姑娘找她,蔚央对木槿的心理早已心知肚明,但是她没的选择。 跟着到了景宫最北面的澄湖边儿上,与木槿没说上两句话就有人从背后搞偷袭,直接把她踹进湖里。还好她以前跟着怀赢学过凫水,沉下去一小会儿才浮出来,见木槿他们已经走了适才爬上岸。湿嗒嗒的鸦青色的宫装贴在身上,虽是夏日炎炎,可冷不丁的吹来一阵凉风,湿凉的感觉还是让她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默默地按原路返回,在回去路上穿过一片很大的园林,恍然间她似乎又看见了‘怀赢’的身影。她愣了愣,眼眶很快湿润,当下提取喊着怀赢的名字追了出去。 那身影每次很好的在拐角留下一抹素白,蔚央跟着白影追了一路,等回过神儿的时候,竟是追到了永安宫正门前。 永安宫虽不是冷宫,但比起冷宫也好不了多少,和雕梁画栋奢华大气的蓬莱宫华清宫相比较,这里就是年久失修的茅草屋。 大门没闩,蔚央吸了一下鼻子抹了把脸,简单的打理了一下形容便推门入内。 永安宫主要是由一座主殿和三座附属偏殿组成的,规模中小程度,只是让蔚央疑惑的是这诺大的永安宫除了冷冰冰的建筑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外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影。 彼时天色暗了下来,就连天地间仅存的一缕光明也被黑暗压倒了,蔚央突觉得脊背窜进一丝森寒之气,来不及回身,腿上便是一软,双膝重重的跪在青石板上。 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因身子发虚使不上力气。 “谁?怀赢,是怀赢姐姐么?”蔚央咬牙忍痛问道,只是在待她再次开口时被人从后面点了穴,这时是没了意识,她只记得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的那一瞬的疼痛感。 怀赢虽然会武功,但是没有内力,也不懂得点穴和轻功,所以她猜测这人不是怀赢,更不是鬼魂,只是她看到的那张酷似怀赢的脸难道是错觉么? 恢复意识后,她人躺在太医署的病房内,坐在榻边的的荆和打了个呵欠也醒了,揉了揉眼睛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嘴唇严肃的抿成一条线,最后舒了口气叹道:“终于退烧了。” 看样子是守了一个晚上。 荆和对于蔚央来说像是救世主,同样也是给她带来麻烦的扫把星,荆和则告诉她,他除了是救世主扫把星之外更是她的朋友。 说实话,在遇见荆和之前她周边除了‘亲人’就是唯命是从的仆人,还有些人见到之后只能跪着不能吭气的大人物,蔚央对于‘朋友’这个词实在是陌生的很。 心房暖洋洋的,这种感觉很陌生,她捂着胸口问荆和原因,他很有耐心的告诉她,说那是感动。 原来心中升起一轮暖暖的太阳便是感动,可向岚说她的血是冷的。 她完好无损的回到流华宫时,那些以为她已经沉尸湖底的人个个吓得尖叫起来,她懒得观察那些白痴的反应,先去淑妃那里说了原因,淑妃听了后让她下去领了五个板子。执杖的大哥放了她的水,所以并没什么事,倒是木槿几个领了十个板子,屁股都开花儿了。 荆和是专门给皇帝后妃们瞧病的院使大人,官居从二品,脾气和人缘是出了名的好,放眼整个景宫就没有不待见他的,蔚央很庆幸能和荆和成为好朋友。 再加上淑妃陈锦曦颇为赏识她的茶艺,提升她做了一等奉茶宫女。分位高了,又是主子身边的红人,木槿一些人也不敢在明处对她嚣张,偶尔有些小麻烦,蔚央还是应付得来,毕竟她总不能一直忍气吞声,总之彼时的她过得比从前轻松开心许多。渐渐地她便不再成天想着向岚了,以至于某天向岚本尊突然降临,她才惊恐的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泡茶和交朋友。 向岚猛地一把抓起蔚央的手腕,她吓得浑身发抖,向岚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透。猛地他用力甩开,整个人几乎是被他抛起来,后背撞在树干上,脊骨像是折了一般,额头‘唰唰’冒着冷汗,她痛的几乎快失去知觉了。 向岚漆黑的眼眸泛着幽寒的光芒:“孤当真是低估你了,想不到你能耐不小,竟然勾搭上了鬼医乔的徒弟为你治病。”他蹲□毫不怜惜的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扯,“别忘了,你体内的毒这世上只有孤一人能解。”冷飕飕的风吹进耳朵里,“荆和还是赵苻岩,你自己好好掂量。” 蔚央咬着牙忍痛道:“公子,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向岚勾唇魅惑的笑了,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最后掐着她的下巴,低头轻柔的吻上她的唇。就在蔚央愕然的时候,向岚再次狠戾的抓她的头发,摁着她的脑袋朝树干上撞,连续撞了十几下才堪堪住手,手上还抓着一大把她的头发。 他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这算不得什么。 不知道向岚是何时离开的,她恢复了许久才能靠着树干站起来,即使是苦不堪言她也不能反抗,因为一切都是她的应得的。 好巧不巧,一身玄色长袍的景炎帝正朝这边慢步走来,不过他却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他身后是茂密的森林,蝉鸣声愈演愈烈,履鞋倾轧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吱吱’声,此时的他正从这番如画的静谧景色中走了出来。 刚站好的蔚央立刻萎身倒地,赵苻岩脚上顿住,疑惑从书中抬头。 - 女声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您将一宫女弄到臣妾这儿,是不是……有些欠妥?” 男声反问:“难不成让朕抱着她去华清宫?” 女声哑然,却又不死心再道:“一个宫女而已,您完全可以不用理睬的,巡逻的禁卫军瞧见了自会将她带回去。” “哦。”顿了顿,“依爱妃的意思,朕也可以不用理睬左相的事情了?” ‘噗咚’一声跪在地上,女声惶恐道:“是臣妾多嘴了!” 这里是倾云宫,主位是四妃之一宸妃乔晔笙。其父官拜左丞之职,乃是百官之首。不过近日却闹出一些左丞受贿的传言,为杜绝谣言,景炎帝先暂停了乔丞相的手头上一些工作,又授意廷尉处彻查此事。 乔晔笙入宫便是四妃之一,因为起步高,步步小心,为人处事非常低调,只守不攻,非常怕惹火烧身,而且是个很容易被家族牵绊的人。 景炎帝责备她别动不动就下跪,乔晔笙称是后便退出去吩咐宫女去厨房熬粳米粥,又差人去选套素净的衣裳。 蔚央幽幽睁开眼,瞧见景炎帝正一边看着书一边摇着手上的扇子给她扇风,三伏天气屋内的确有些热。但皇恩难承,她怕折寿。 抬眼对上蔚央的一双圆眼,他顿了顿,清了一下嗓子慢慢的合起扇子起身便要朝外走,蔚央立刻跪在榻上高呼道:“奴婢谢皇上救命之恩!” 景炎帝怔了一下,随即淡然道:“倒是个聪明的姑娘。” 蔚央知道景炎帝在皇子时期和向岚怀赢的关系很要好,可他好像并不知道向岚的义妹除了怀赢还有个她。 “奴婢是淑妃娘娘宫里的一等奉茶宫女,奴婢叫做蔚央。”这时她下了床,屈膝跪在地上,“皇上请恕奴婢多嘴,众口铄金,今日之事还请皇上您不要告诉其他人,不然奴婢将没法在流华宫立足,说不定会影响皇上和淑妃娘娘的感情。” 景炎帝但笑不语。 待蔚央还要继续的时候,乔晔笙的贴身宫女青栾突然来报,说是永安宫来人了,问景炎帝要不要去见一见。 景炎帝沉默了片刻道:“带路。” 蔚央一人被丢在屋内,没过多久一个叫做夕拂的宫女拿着一身石青色的棉布衣裳和端来一碗粳米粥,换上衣裳后草草的喝了粥,夕拂便带着她从后院离开。 在她不停喟叹天降的一次机会就这么白白失去之时,倾云宫东北角的八角亭内的一幕震惊了她。 白衣的女子正被两个男人一边一个拉住手腕左右不得,而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杞国的君王,另一个是越国的太子,女子则低着头站在中间沉默着。 僵持了许久,女子忽的冷笑一声,决然的挣脱来向岚的手,转而环上景炎帝的手臂,她默然的看着向岚冷冷道:“这位公子想必您是皇上的贵客,本嫔为了顾全大局就不跟公子您置气。还有本嫔大名唤林漪织,公子说的那位叫做怀赢的姑娘可是和本嫔长得一样?” 向岚面色阴沉的看着她,林漪织冷哼道:“呵,大丈夫连真伪都辨不清,何以立足天下?” 如果是蔚然定会觉得这是一场恶俗的狗血虐心三角恋戏码,可蔚央的内心变化却是天翻地覆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看《主君的太阳》E06里面的军犬和兵哥哥的感情,窝哭成傻逼了。是部韩剧,目前正在连载中只有六集,苏志燮和孔孝真演的,感觉不错,大概每集一个小故事,很感人,我看剧泪点低,于是看哭了四五次QAQ。 #这部剧是以鬼为主的恐怖爱情片,但是男主女不是鬼,建议心脏不好胆子小的妹纸不要看,尼玛化妆技术太斯巴达了# 斯巴拉西,这星期窝有两万字榜单,这是要日更的节奏啊,可素窝麻油存稿,时速五百给跪了。 今晚继续撸,争取明早9:00各位妹纸能看到更新。阿西西会干巴爹的,么么哒 对了谢谢九月秋的妹纸的地雷,破费啦(≧▽≦)/ 47求婚? 四十五、求婚? 蔚然突然想吃外面的羊肉饭了,揣上一铢钱上街,眼瞅着小饭馆就在前方,半路上杀出两个穿着劲装的男子,她还以为自己蒙个脸被好奇之人搭讪了。 可是有人一开口她就幻灭了,那人说的是:“公子找你。”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谁了,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这么专、制。不过蔚然被吓得双腿发颤,她诺诺的走在前面,一路上心思百转千回,恨不能有神仙能从天而降将她解救了,可是她又不敢耍小心眼儿,当真觉得此去凶多吉少,她默默为自己上柱香。 地点是姑墨城中唯一一家茶肆,诺大的茶楼只有寥寥几人。 蔚然独自上了二楼,茶楼的伙计为她拉开一扇门,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入内便是一间宽阔的茶室,向岚破天荒的穿了一件谪仙似的白衣,白衣令他周身的戾气荡然无存。他盘腿坐在蒲草团上,双目轻阖,一派安然。 他身前是一桌子的茶具,茶桌上燃着一鼎袅袅熏香,这是上好的沉香。 蔚然觉得这情况有些异常,猝然伏跪在地上,颤抖着嗓子道:“参、参见公子,不知公子唤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向岚轻启双目,默然道:“茶具备齐,孤上座,香已焚,还请煮茶。” 蔚然愣在原地感觉自己身处到一片迷雾中,向岚朝她看来,她连忙起身跪坐到向岚对面。 他说什么来着?让她煮茶,好吧,先让她想想蔚央以前是怎么做的。用了五秒钟的时间狠狠地搜刮了一下记忆,她睁开双目,稳定了一下情绪,忐忑的将炭炉引着,放上陶制烧水壶。 她清了一下嗓子,拢着袖对他道:“请公子与奴婢一起合掌礼佛,品茗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心态,礼佛可以让烦躁或是不好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冷漠的看着她,依言阖上眼睛合掌礼佛。 约莫半刻钟,她再道:“现在,请公子以佛门七支坐法静待奴婢献茶。” 打坐礼佛这段时间炭炉上的陶制水壶发出‘嘶嘶’的水声,蔚然渐入佳境,声音变得清清冷冷:“佛教认为‘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小可见大,煮水候汤听水初沸之声,鼎沸声中我们会有‘梵梵潮音,随机普应’的感悟。” 她将茶盘里的四只越地白玉茶碗转洗了一遍的:“在转动清洗杯盏时,或许可看到杯转而心动悟道。”烫洗好白玉茶碗,一旁紫砂杯内备好一些泡茶的茶叶,她双手端在眼前垂目细细看了看,复又双手举在他面:“公子,请赏茶。” 向岚微闭着的眼睛半睁开,静心的看了看茶叶,她道:“普洱茶,产自夜郎国,有凝神、养胃、消炎、降压等功效。”他静静地点了点头,她继续道:“奴婢现在便要投茶了。”茶叶被投入白玉茶碗内,“投茶入碗,如菩萨入狱,菩萨舍生救助众生,我们要心怀感恩。”再注入一直沸腾的沸水,她继续讲解道:“冲水如漫天法雨普降。慈云氤氲,心蒙善念。” “接下来是洗茶,茶本洁净,但仍需涤洗,品茶追求的是一尘不染。”将白玉茶碗内的水清出来,“再来,就是泡茶了。”她抬头微笑道,“公子不必一直敛眼。” 再次注水,氤氲之气冉冉而起。 她将洗涤好的四只白玉茶碗,将陶制烧水壶内沸腾的茶水倒进茶碗内,七分满:“壶中尽是三千功德水,分茶时请细听偃溪水声,此声可启人心智,警醒心性,助人悟道。”四只白玉茶碗均注入沸水,“接下来是奴婢向公子敬奉香茗,敬茶意在以茶为媒体,品味人生,从而大彻大悟。” 向岚亦双手接过茶碗,她端起另一只茶碗举在鼻尖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反复数次,有益健康。”话罢她猛吸了口气,茶香直达颅门,即刻有种身心舒畅之感。 再观茶汤之色,她唇角微扬:“不厌其苦涩,不偏爱甘爽,只有这样品茗才能心性闲适,旷达洒脱,才能从茶水中平悟出禅机佛礼。公子,请。” 蔚然朝他敬了敬,将茶碗送进面纱里面,吹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以袖掩面细细品酌起来,向岚也如蔚然一般以袖掩面细品起来。 论演茶,蔚央给赵苻岩演的是最多的,向岚只随意看她演了一次,到最后也没喝她煮的茶。现在蔚央不在了,倒是她这个冒牌货窃取她幸苦学出来的手艺,一大堆的佛家禅语亏她能记得这么清楚。 品茶之后自是回味,她感叹道:“佛法佛理在日常平凡的琐事中,佛性自在你我心底……” 向岚垂眸淡淡接茬儿:“品味人生,心怀感恩,大彻大悟,一切圆满。” 蔚然微怔,随即莞尔一笑:“正是如此。” 回味后便是谢茶,谢茶的目的是为了相约再品茶:“自古有‘茶禅一味’一说,禅茶中有禅机,禅茶的每道程序都源自佛典﹑启迪佛性,昭示佛理。所谓茶要常饮,禅要常参,性要常养,身要常修。” 她向后挪了一段,跪拜在地上,谦恭道:“如此,奴婢的演茶结束,不知公子可否满意?” 向岚搁下茶盏,撑桌起身,缓步走到蔚然身边。 向岚的动作令蔚然吓得冷汗唰唰直流,她不敢想象恨她入骨的向岚会使出什么招数对付她。 衣袍摩擦的声音,向岚蹲在她身边了,本能的求生*,她猛地朝左手边打了两个滚。可谁能告诉她看起来明明很宽敞的茶室,怎么打两个滚就碰到墙了? 她赶紧贴墙坐起来,慌乱中不小心把面纱扯掉了,她捂着脸抖着嗓子道:“向岚,你要做什么?” 向岚看见她脸上丑陋的疤痕,怔了怔,转而冷哧道:“可笑。”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把面纱揣怀里准备离开,如她所想,向岚还是堵住她的去路。 蔚然瞪着他不怕死的骂道:“你有病吗?” 意外的是向岚没怒,而是露出一个久违的阳光的笑,在蔚然傻眼的瞬间,他弓腰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鬼芨的解药,我给你。” 蔚然打了个冷颤,很快回过神儿来,她垂眼看着向岚轻蔑的笑道:“还当我那么好骗么?四年前你这么说,我也许我会信,可是现在,呵呵……至于原因,我看,你比我更清楚吧。” 向岚深如寒潭的眼眸闪过一丝寒光,他收了笑意冷漠道:“至少我可以在你病发的时候给你一粒解药缓解。” 蔚然夸张大笑三声:“笑死人了,照你这么说,那我是不是要被你控制一辈子,与其这样,还不如你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向岚沉沉道:“我说过,不会让你死。” 是要留着她的贱命慢慢折磨吗?蔚然抓狂吼道:“姬向岚,那你到底想怎样啊?” 向岚诡异一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做孤的太子妃,越国未来的王后。” 蔚然非常震惊,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瞠目结舌道:“你、你、你……我靠,求婚啊!” “这不是你一直的愿望么,是不是很开心,嗯?”他的手指幽幽的抚上她的脸,蔚然恍了一秒,立刻惊悚的想到接下来就是被抓着头发虐待了。不反抗就会挨打,她要翻身做主人,右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攻他下盘。 ‘咚、咚’两声着地声,接着依次是男女闷哼声。 隔壁较小的茶室内默然坐着一对男女,一黑一白正是赵苻岩和林漪织,他们比向岚来得早,直到后来传来朗朗演茶声,他们才知晓隔壁的客人是蔚然和向岚。 静默了许久,隔壁没传来一点声音。 林漪织面色淡然,端茶盏的指关节有些泛白。 赵苻岩呷了口茶,慢慢回味舌苔留下的味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不厌苦涩,不偏甘爽,如此品茗才可心性闲适,旷达洒脱’,这,便是佛祖的超然之处。哎,真正是令人羡慕。” “听说,你曾想遁入空门,是不是真的?”林漪织忽然问道。 “哦。”他顿了顿,“有这么一回事。” 林漪织微微讶异道:“值得吗?” 他笑答:“不值得。” 林漪织盈盈的双目深深地看着他,轻抿嘴唇,欲言又止,却又无法开口。 “我们走吧。”赵苻岩起了身掸了掸衣袖,林漪织敛眼犹豫了一下才拿起地上的剑跟着他走了出来。这时隔壁的门也被拉开了,二人同时停住脚步,抬眼看着隔壁的动静。 出来的是披头撒发的蔚然,她站在门口乱揉了一下头发,瘪嘴带着哭腔骂道:“向岚亏我以为你是个身心都是个高度洁癖的人,谁知道你特么的就是一禽兽啊!你那么有钱,嫌憋得慌你去找愿意跟你睡的人啊,欺负我个毁了脸的良家女子算什么能耐!我,我……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说着蔚然开始掩着袖子声泪俱下,楼下听见她的声音个个围了上来,听明白的就开始指责向岚,接着随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安静的茶楼一下变得吵闹起来。 赵苻岩见到蔚然狼狈的样子眉头皱得很紧,可又听到她说了一堆话,这才舒展开眉目,他对林漪织道:“一场好戏。” 本来林漪织额头青筋鼓起来好几根,现在被赵苻岩这么一说也看出点端倪,不过她则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蔚然没多做停留,捂着脸哭嚎着跑了,赵苻岩抬脚跟了上去,林漪织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向岚的屋子,也没多做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注:演茶那一段是摘选自百度百科【茶艺】普洱茶茶艺,中国茶艺博大精深,还和佛理占很大关系,文盲给跪了。 更新晚了一个小时,但是补上了就对了。 哦呵呵,好戏一场。 48孔雀翎 四十六、孔雀翎 蔚然恍然察觉她来这个世界快一年了,只是悲催的是连个像样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别的穿越女美男事业一大把,而她至今穷竭一身。早先说要去夜郎安家乐业,结果作死跑到西域,好巧不巧,一大群熟人也都扎堆凑西域,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暗恋她呢,其实个个心怀不轨。 都当她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心里一直有算盘,只是不想戳破而已。 她发誓,等脸上的痂掉了她就启程离开,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快活的度过剩下的半年时间,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间会替她忘记。 来往的行人或是商队见到蔚然的脸都忍不住侧目起来,小小惊吓后便是满眼的嫌弃和鄙夷或者同情,蔚然早已习惯这些异样的眼光。她明白男人都是在乎表皮的非理性生物,两千年都没能得到很好的进化,何况是遥远的古代。 她面无表情的用面纱蒙住脸,前方几步有马商,她用怀里的一铢钱借了匹马,策着马朝姑墨城外三十里的石翟驶去。 蔚然找到荆和的时候他一人正在小河边洗纱布,纱布上都是血,蔚然看着眼睛有点发晕。 从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荆和像是受惊的兔子,夸张的尖叫了一声。见是蔚然,他才捶着胸口压惊:“我对这里不熟,姑娘问路的话,前面有座村子,你可以去村口问热孜大叔,他懂汉话。” 蔚然提起裙子在他身边蹲下:“咳咳,那什么,向岚说两个月后会娶我做越太子妃。” 荆和手上的纱布‘啪嗒’掉在鹅卵石上,蔚然恍若未闻捧脸发春道:“啧啧,一个超级高帅富向我求婚,教我一个女吊丝如何拒绝啊。” 荆和无声的将纱布捡起来淡淡道:“所以,你答应了。” 蔚然煞有介事的点头,荆和继续清淘他的纱布,见他没任何反应有点好奇,歪着头看着默不作声的他问:“你怎么不说话?” 荆和垂着眼,忽的冷声道:“我要说什么?我该说什么?或是,你想让我说什么?” 蔚然怔住:“你不是生气了吧?” 荆和疏离的笑道:“哪敢啊,太子妃娘娘。” 蔚然嗅了嗅鼻子:“啧啧,我怎么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你吃醋啦?”荆和斜眼看着她。 “你果然是在暗恋我!”蔚然指着他斩钉截铁的说。 荆和将一堆洗净的纱布装盆冷淡道:“是,我暗恋你,我暗恋你全家行了吧。” 他端起木盆起身离开,蔚然追在后面喊道:“你这是怎么了?” 荆和闭目吐了口浊气,转身对蔚然严肃道:“蔚然,愚蠢并没什么,但是也请有个度,别用你的无知去伤害在乎你的人,这样会显得你很可恶。” 蔚然愣了一瞬,堆着笑歉意道:“看来我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了,不好意思啊。” 荆和听她这么一说,面上松懈下来,回过神儿来狰狞着脸咬牙切齿骂道:“蔚然,你去死吧!” “我死了你一定会难过,我怎么舍得让我们家的小荆和难过呢?”蔚然乐颠颠的凑上去,荆和端着盆子嫌弃的抬脚踹她,“滚蛋,别靠近我!” - 石翟村附近常年有沙匪作乱,据村民说,这土匪窝子大概有上百人之多,昨天盛桂清便和众将士商议如何端掉这个叫做天龙寨的土匪窝。昨夜找人探了地形,在几经周密的部署,今晚盛桂清便带领了二十名名为天狼队的精兵夜袭天龙寨。 懒散粗鲁的土匪敌不过训练有素的杞国精兵,天狼队气势如虹,盛桂清一口气将寨主给拿下。本以为是唱凯歌之时,未料到盛桂清却被天龙寨的二当家背后一袭,长枪从背后刺入,鲜血直涌,盛桂清向后踉跄了两步,倏地喷出一口血来,寨主见状反手粗鲁的压制住盛桂清。 “都给大爷住手!”眨眼间局势扭转,盛桂清等人立刻处于下风,天狼队的战友不敢轻举妄动,很快他们均被卸了刀枪剑羽。 此时盛桂清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奈何身负重伤被人束缚,无法施展出来。盛桂清心里恨得很,恨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心不在焉,恨自己一世英名竟被这等人给毁了,恨自己连累了自己的血肉兄弟。 下弦月被团团的乌云遮住,夜漆黑,而天龙寨被无数的火把照耀着,亮如白昼。 寨主揉着被盛桂清拧痛的手臂骂骂咧咧的,对上盛桂清清澈却不屈的眼神,火气一大抬起脚把盛桂清踹翻了。遭伏的天狼队二十人一同惊呼:“将军!” “尔等流寇乱匪休得放肆,你们可知我们是何人?” “闭嘴!”盛桂清吼道,若是直接报出门路,活着便算了,死了被人拿着当笑话说,他不是给大杞国丢脸了么。他看着那些与他一同征战沙场的血肉兄弟,一个比一个重情义,不能因为他的一时疏忽而害了大家,他一定要让大家活着。 “他奶奶的,大爷管他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在我的地盘上大爷最大!什么东西,敢动大爷我,他妈的不想活了!”寨主狠狠地啐了盛桂清一口,“把大爷的鞭子拿来,大爷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我天龙寨是他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说完,有两个人走来开始扒盛桂清的衣服,他一惊:“你们要做什么?”此间他已经看见有人拿着黑色的铁鞭走到寨主跟前,寨主呲着黄牙面目狰狞道,“叫你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等一下!”盛桂清大声喊道,寨主握住鞭子一顿,铜铃般的眼睛瞪着他。 盛桂清道:“偷袭天龙寨是我的主意,我是老大,冤有头找有主,我只求寨主大人能放了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 盛桂清话语一出惹得天狼队大声呼道:“将军,不可!” “多嘴!”盛桂清凌厉的双眼朝他们扫去,所有人都面色焦急,却只能噤声。 寨主火气未泻,见他们在面前呼来喝去,心里甚是不爽:“大爷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用得着你废话么!”话音一落,他便扬起鞭子毫不留情的朝着盛桂清甩下去。 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他咬牙不让自己叫出来,忍痛扯出一丝笑道:“我们临走前吩咐过,若是天亮前我们还未归,就让人带三千人马前来营救,你们打算以一敌百还是束手就擒,又或者是连夜拔寨逃离?轻重与否,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吧。” 寨主听说三千人马,瞬间被他满是威胁的话语给骇住了,拿鞭子的手有些发颤。 在他身后的二当家见状,连忙俯在他耳边道:“此人完全是虚张声势,大当家的别中了这人的奸计。”寨主一听这才恍然大悟,撸着袖子恶狠狠地又抽了盛桂清一鞭子:“敢吓唬大爷我,活腻歪了是吧!来人,把他衣服给大爷脱光了!大爷要剥了他的皮,看他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什么?”盛桂清一瞬便慌了,奈何身负重伤,被动的他怎能敌得过他们,他越是挣扎后背的伤越痛,温热的血似乎染湿了后背。 从小到大他何时受过这等羞辱,就算是受再大的苦他也有尊严支撑着自己,盛桂清跪在地上满是绝望。脑海闪过很多画面,只是每个画面都不能抹去一个人的存在,一个他恨而不能的一个人。 就在他觉得一切都要完了的时候,左耳右耳同时呼啸一阵急速肃杀的冷风,接着便是两声金属刺进沙袋的闷响,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在他身边撕扯他衣服的两人均被孔雀翎一箭穿心。 趁所有人都在愕然之际,天狼队众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绝地反击,以手为刃夺取被抢过去的武器,转瞬间便陷入混战的局面,前来挟持盛桂清来保命的寨主和二当家结果也都落得了一箭穿心的下场。 盛桂清的伤口一直在流血,眼前火光跳跃,刀光剑影,恍然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天龙寨最高的建筑屋顶上站着一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影,他果断地从后背箭盒中抽出三根翎箭,用力拉弓,再对准天龙寨土匪,猛地一松,三根箭羽即刻划破夜空,直接穿透了敌人的心脏。 三箭齐发,百发百中。 土匪们先是缺了主心骨,再是被这恐怖的精准箭法吓傻了,一个个开始丢盔弃甲四处逃窜,完全乱作一团。天狼队趁机将土匪们一一缉拿,仅仅是半柱香的时间,百十号人被天狼队制服。 此次夜袭天龙寨大获成功,只是被他们护在死角的盛桂清却不见了踪迹,而助他们一臂之力的神秘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 军营里不准住女人,蔚然在荆和的帮助下在附近的石翟村的热孜大叔家借宿了一晚。 睡得较早,醒的也很早,然后论她怎么碾转反侧都是不能寐了。 天空有乌云滚过,夜里的世界时亮时暗。蔚然出了村子,趟过小河,来到军营外围,站岗大哥换了人,瞅见她还以为是附近的村民,挥着手不耐烦道:“走走走,别在这儿滞留,小心把你当反贼当匈奴抓起来。” 蔚然又退到小河边,从怀里摸出一条手帕蹲在河边清洗来打发时间。 不经意的发觉手帕的颜色和夜融为一体,蔚然盯着手帕怔了半晌,她忽然想起来这个好像是赵苻岩的东西,她一直揣着没还给人家,时间久了就以为是自己的了。看着像是把别人的东西纳为己有,其实她只是忘了而已。 找个时间把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吧,她这么对自己说。 抬头望天,乌云滚滚,现在大抵是后半夜,天约莫快亮了,蔚然先回去向热孜大叔家告别,然后牵着马离开了这里。 刚走出十里地,昏暗的天空忽的轰隆一声,噼里啪啦后便是倾盆大雨。本想在路边的草棚子里躲雨,可惜刚要驱马过去,一道强力的闪电劈了下来,瞬间把茅草棚给劈塌了,火苗在雨中迅速蔓延,完全没有要灭的趋势。 蔚然后怕咽了口吐沫,护着直颤心肝,也不敢在做停留,冒雨行驶。 在走出五里地的样子,半路突然冲出来一个黑影强行把她拖下马,在泥里打了几个滚后,她的马已经被劫走了,在泥泞的路上只留下一支做工精细扎着孔雀毛的箭。 瓢泼大雨代替了黎明前的黑暗,她捡起地上的翎箭还未来得及端详,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破雨夜,她迅速把箭折成两截藏近袖子里。 “蔚然。”一个寡淡的声音响起,透过雨幕,她看见全身湿透的赵苻岩朝她伸出手,“手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至少还有八千五,保佑我能完成榜单。 49你会后悔的 四十七、你会后悔的 天大亮的时候雨才停下来,蔚然洗了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喷嚏,林乔端着一碗热姜汤的手震了三震。蔚然揉了一下鼻子,接过碗一口气灌了下去,顺手捞起被子嘟囔道:“嗯,困了,容我睡会儿。” 被子把她盖的严实,林乔瞧着榻上鼓起的一团,无奈的叹了口气出了屋子。 东边的天空透过云层乍现几缕光线,继而转瞬不见,林乔瞅着这天气暗自猜测还要降雨。搁下碗从厨房出来,拍了拍身上药尘,望着阴沉的天心没由得低落起来,本想去隔壁看看赵苻岩,可刚出门便看见面目冷凝的男子。 林乔愣了半晌才道:“唐公子?” 唐妙冲省去一切字面上的问候,单刀直入:“林姑娘,蔚姑娘可在?” 林乔愣了愣:“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刚睡下。” 唐妙冲这才看着她皱眉问:“她怎么了?” 林乔淡笑道:“无碍,只是有些乏了。” 唐妙冲褐色的眼眸无声的看着她,她摇头又道:“我只知道昨夜她和她哥哥出去后天亮之后才归来,至于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多问的好。”她没有说赵苻岩是她舅舅。 唐妙冲顿了顿,没感情的说道:“还麻烦林姑娘你去把蔚姑娘叫醒,在下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林乔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过身,嘴角浮现一抹嘲讽且凄冷的笑意。 蔚然正处在深沉的梦境中不能自拔,是林乔将她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拉出来,林乔形色恹恹对她说:“唐公子找你,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现在在外面等你。” 蔚然昨夜没睡好,现在又被怪梦折磨的有些精神萎靡,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木然的穿好衣服。到了门口,林乔叫住她,很贴心的给她塞了一把伞:“瞧这天气八成还有雨,带着以防万一,别再淋着你的伤口了。” 心里暖暖的,蔚然人也清醒了很多,她久违的腼腆一笑道:“乔乔,谢谢你。”林乔又指着她披散的头发,“等一下,我给你简单的挽一个发,瞧你都睡糊涂了。”蔚然立马搬了个凳子背对着林乔乖乖坐下。 墨色的发穿行在林乔素白的手中,不消多时,一个简单的花骨朵的发髻垂在蔚然脑后。 林乔手中捏着两支金属簪子,都是很普通的材质,值不了几个钱,但她却鬼使神差的目测了一下蔚然的脖子,等她回过神儿的时候,金属簪子尖锐的间断离蔚然的脖子只有一厘的距离,只消她一用力,蔚然的脖子就会被这金属刺穿,进而鲜血直流…… 她被自己的举动惊了一跳,忙稳住气,将簪子插在发中,顺带向后退了两步才开口说:“好了。”她的声线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蔚然举着铜镜赞道,“乔乔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啊。” 林乔将冰凉的双手背在身后,扯开一抹僵硬的笑道:“唐公子在等你,快去吧。” “嗯,我先把脸蒙上再出去。”黑色的面纱将她笑弯的嘴角掩住,林乔以为她要走了,却听她背对着她平缓道,“五天后,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完成我未完成的旅行。如果还当我是朋友,从现在起为我祈祷吧,祈祷我能活的久一点。” 林乔愣愣的看着她开门离开,最后腿上一软瘫倒在地,双目毫无焦距的看着门口,许久许久。 天气果真如林乔所言,蔚然和唐妙冲还没切入正题天空便下起雨来,雨淅沥沥的并不大。蔚然撑起描绘着青竹的油纸伞,却见身旁的唐妙冲面容紧绷,右手握着腰中的青铜剑,一副枕戈待旦的样子。见状,她很不情愿的把伞递给他:“你来。” 唐妙冲没动,蔚然有些不耐扯过他一直握着青铜剑的手:“干什么草木皆兵的,你武艺那般高强,还怕谁能袭击你不成?”不成想唐妙冲像被火烫到一样甩开她的手,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蔚然愕然,最后无奈笑道:“我不会对你下毒的,再说了,你死了我有什么好处?反倒是向岚一定会杀了我,得不偿失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发誓再也不会做了。” 说着,蔚然走近他:“拿着,我个子矮,不能为你撑伞。” 唐妙冲仍是戒备的看着她,不过他终于是伸出唯一一只右手握住了伞柄。 一路上蔚然总是故意忽视他那空空如也的左袖,但现在角度无法避免的落在他的左边,她艰难的别过来脸,继续朝前走,唐妙冲跟上她的步子,走在她的左手边与她并肩而行。 “我记得有段时间怀赢似乎和一些卫国人走的很近,令我在意的是怀赢告诉向岚她并不认识那些人。开始我以为怀赢背叛了向岚,再加上后来她以安怀王的女儿苡苡郡主出嫁杞国,所以那时心中就认定她是个深藏不露阴险的女人。可是向岚却说,我已经病入膏肓,论我怎么说他都不信。偶然间,我发现怀赢和你有交集……” 因为蔚央的不理智,唐妙冲中了她的计,身中剧毒,手脚筋脉尽断,苦心练就的一身绝世武功就这么全废了,可是他却告诉别人,这是他着急练一门武功的结果。 两人心照不宣走着,蔚然垂眼瞅着他腰间的青铜剑,蹙起的眉微微舒展开来:“还好你意志坚强,没有气馁,另辟途径,成了借助冷兵器时代的青铜剑成为外力攻击高手。” 唐妙冲不喜欢蔚然说这些,沉默的他更加沉默,蔚然察觉到了,她将话题转移回来:“后来在杞国的时候,我曾对赵苻岩下了孤迷香,显然他是一个在昏迷中也是个很有防备之心的人,不过也被我翘出几个至关重要的字眼。” 唐妙冲褐色的眼眸目视着前方,蔚然轻叹道:“触不可及的感觉,光是想想就很痛苦。” 唐妙冲微侧过脸看着她,感受到他的目光,她转过脸对他笑弯了眉眼:“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转眼看着雾蒙蒙的远方怅然, “不过,总有人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倏地,唐妙冲停下脚步,蔚然冷不丁的冲出伞低,淋了些雨,她遮住头赶紧后退,谁知撞到了唐妙冲。描绘着青竹的纸伞掉落在地,蔚然狼狈的捂着头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人。 淅沥沥的雨,隔着一段触摸不到的距离,某种东西变得似乎不再遥远。 蔚然回身捡起地上的纸伞,撑起来,对他淡笑道:“你到了。” 身后即是向岚的别院,门庭前是接连不断的雨珠,雨幕后是提着伞正要出门的宿觉。 蔚然又道:“对任何人都要有防备之心,虽然会很不厚道,但是你会知道这句话将会是终身受用。当然,我们自身也要谨言慎行,不然四面楚歌便是最终的结局。还有,别对你家公主太好,她智商虽高,但你知道她也只是个脑回路过于简单的笨蛋而已,别让她……”她顿住一瞬道,“总之,你明白我的意思。”轻吁了口气,微微扬起伞看着阴霾的天空,语气幽幽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唐妙冲的视线里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碧色,宿觉这时撑着伞来到他身后,故作惊疑道:“怪不得你为了蔚然连手臂都能不要,原来阿七你喜欢她!” 唐妙冲惊了一跳,他说:“没有的事。” 宿觉挤着眉毛坏笑道:“呐呐,阿七你去把蔚然抢到手,这样就没人和我抢阿岩了。” 唐妙冲但笑不语,宿觉额头蹭着伞柄哀怨道:“阿岩喜欢她,你也喜欢她,就连向岚那个冷酷无情的家伙……” “公主误会了,公子并不喜欢蔚姑娘,他只是……”唐妙冲护主心切,直接截断宿觉要说的话。 宿觉眉心一聚,警惕地问:“只是什么?” 唐妙冲惊觉失言,连忙闭口不再言语。见他缄口不言,宿觉暗自思量了一番,猛地似是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将油纸伞塞给他,提着裙子朝着某处急速奔跑而去。 依着宿觉的聪明才智一定是窥出什么了,而向岚今日一早又去了茶楼。 他撑起描着红梅的油纸伞,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和唐妙冲告别后蔚然在茶楼前看到她丢失的那匹马,心中一动,进了茶楼,不巧和向岚打了个照面,于是被‘请’进茶室,不过这也正中她下怀。 入了茶室,二话没说掏出袖子里的断箭‘啪’的拍在桌上道怒道:“什么意思?给我苦头吃?不是说了不准动我的么?你这个人不仅手段卑鄙而且做人做起码的信誉都做不到,我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 向岚将玉笛搁在桌沿,听到蔚然这般说不由得冷笑一声,蔚然见状着实愤怒,但却是怒极反笑道:“向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四年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可笑至极。” 向岚眉毛一动,阴沉幽深的眼眸紧盯着蔚然,她无所谓的耸耸肩:“总之,你会后悔的。” 向岚摸着桌沿的玉笛,面部的阴沉散去,竟是展开一副颠倒众生的笑:“嗯,也许。” 蔚然对他的反应有些云里雾里,搁平时他一定是阎罗面,可劲儿虐她,不把她折腾的剩半条命是不会停手的。 如今这样是转性了,还是他…… 她突然一脸惊悚的看着对面静坐的男子,男子恰巧转眼瞥窗户的位置,看似不经意,可现在这状况在她眼里绝对是逃避啊。 向岚垂眼默了默,指着室内的一扇屏风冷冷的说:“站到屏风后面去,不准出声。” 这是被发现后的恼怒么? 蔚然脑海中已经出现了无数的非常有画面感的情景,这时向岚剜了她一眼,她怔了怔才爬起来走到屏风后,后有一桌一椅,蔚然施施然坐下。 方落座,茶室的门‘砰砰砰’三声被敲响,向岚冷然的道了句:“进。”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开始奋起,非常谢谢QY小鱼,谢谢你。┭┮﹏┭┮ 50随机应变 四十八、随机应变 帘卷西风,暗香盈袖,茶室内,沉香袅袅,向岚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目轻阖,面色一派安然。 在他对面跪坐着一名毕恭毕敬的墨绿衣着女子,女子粉面蛾眉,乌珠莹莹,樱唇点着一抹浅红,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教人甚是怜爱,但即便是这样也掩盖不了她周身偶尔散发出来的黑暗气息。 向岚轻启双目,墨色的眼眸如同一口幽深的古井,深不见底。 见他睁眼女子便躬腰对他行了个大礼:“奴婢程依依见过公子。” 躲在屏风后的蔚然惊讶的捂住嘴,向岚瞥了一眼屏风,而后幽深的黑眸盯着程依依的后脑勺,半晌才淡淡道:“起。” “谢公子。”程依依直起身微垂着头静待向岚吩咐。 向岚端起桌上的一盏自己一时兴起煮的茶放在鼻尖轻嗅,又不急不缓的饮了一口,味道总是差许多,放下茶盏打量着看起来羸弱不堪的程依依。 被向岚如此打量,程依依不由得紧张起来,双手死死的捏着衣裙,指关节泛白。 “孤让你以越使白晴的身份同温宿国交好,做的,马马虎虎。”向岚仍旧不急不慢,令程依依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她惶恐道,“不足之处还请公子不吝批评。” “很累吧。” 程依依惊愕的抬起头,又很快垂下,在她的了解中这位越国太子性格是出奇的冷戾抑或是乖张,他是从不会用这种关怀的口吻和人说话,她的心跳到嗓子眼儿了,她连忙弓腰道:“为公子效劳,奴婢在所不辞。”不管他什么意思,先示忠诚,在静观其变。 “你是很听话,不过……”他话锋一转,口吻幽凉,“这绑架蔚央,也是孤所授意么?” 蔚然这才知道上次是谁掳了她,向岚隔着桌子倾过身来,程依依猛地抬起头,正好撞见渐进的俊美的面容,心脏跳得委实厉害。出其不意,向岚一把捏着她的右手臂,霎时,钻心的痛意令她没有忍住,喉咙破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向岚疑道:“孤还没用力,你为何会这般疼?” 渐渐在程依依的右手臂上沁出一团颜色较深的水迹,向岚伸手去摸,指尖赫然是鲜艳的血红色,他问:“这是什么?” 程依依痛苦的皱着眉,悬泪欲泣,楚楚可怜。 向岚一把甩开程依依的手臂,言语突然转冷:“韩雀翎,孤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程依依趴在地上痛意侵蚀她的大脑神经,脸色变得苍白,向岚将摆在身侧的两根被折断的箭拿上来摆在桌上:“曾经孔雀山庄的大小姐,后来杞国工部尚书程其华的小女儿,如今,呵,名不副实的昭媛娘娘。” 程依依直起身子时看到孔雀翎箭摆在桌上,苍白的脸变成毫无血色的惨白。 向岚骤冷的声音像是冰锥一般令人不寒而栗:“人在哪?” 程依依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她低头,咬着唇,手握成拳,指甲刺进手心,眼中不甘,心头苦笑。 这时一抹碧色的身影从仙鹤屏风后冲了出来,一把拎起程依依的衣领焦急道:“你把盛桂清藏哪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依依自幼习武,听力过于常人,她早知晓这茶室内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不过她只能知躲在屏风后的人是名女子。当前,即使是焦怒的口吻,她也能听得出来此女乃是去年年底被废的杞国皇后——蔚央。 程依依给蔚然的感觉是个楚楚可怜很哀怨的林妹妹型人物,又因与孟姝瑶同为杞国双姝,也是个才情满溢的奇女子,毕竟她曾在宫中听过见过她的才艺,尤其是一手竹笛吹得出神入化,她为人处事极其低调,不争不抢,总体来讲是个放心的角色,造不成威胁。 虽然是恢复了记忆,但这之后没见到程依依本人,关于程依依的记忆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方才听她说自己是程依依的瞬间,记忆便被唤醒。 三年前向岚手下带回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孩,女孩与蔚央同岁,外表看起来羸弱不堪,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女孩使得一手绝妙的暗器。那时候蔚央在进行魔鬼训练,也只是听人说向岚从外边带了个娇小的可人儿的女子回来,整日带在身边,都猜测这长澜宫是不是要多一名女主人了。 蔚央耐不住,偷偷跑去看那名众议纷纷的女子,只是躲在假山后偷窥,不成想被一把三寸长的弩箭射中腹部,九死一生。 向岚身后跟随的是一名灰布衣袍的‘少年’,这‘少年’眉黛粉腮,琼鼻樱唇,唯独那一双犀利的如漆墨的眼眸全是掩不住的恨意,那便是女扮男装的程依依,抑或是韩雀翎。 向岚并不是移情别恋,而是多了个武艺高强的近身护卫。 一年后这名女子突然不见了,直到去年春杞国皇帝选秀过后,蔚央跟在陈锦曦身后偷偷瞥到这名女子。只是两年前双眸犀利微上挑的女子如今眼角微垂,羸弱不堪,全然是一副孱弱可怜的摸样,久而久之蔚央便怀疑也许只是碰巧长得像而已,只是天下哪有那么多碰巧的事? 蔚然觉得这么揪住别人的衣襟不太好,毕竟自己被动,她松开程依依的前襟,顺了口气好声好气,堆着笑脸说:“程昭媛,不,程姑娘,盛将军身受重伤,若是不及时救治的话,他会死的。” 可不是她的好脾气程依依不一定会买账,电光火石之间,蔚然的喉咙被掐上一只手。 向岚猛地站起来。 程依依权当蔚然是生存筹码,挟持着她一步一步向外挪:“不想她死,就放我走,顺便也放我自由。” 向岚面色阴沉言语森然道:“韩雀翎,适可而止吧。” 程依依左手用力掐着蔚然的脖子,挣扎间蔚然的面纱被扯掉了,恰巧脸上的痂也脱落了,程依依看着蔚然的脸自顾狞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不过,你不是恨她入骨么,现在这么紧张她,当真是爱上她了?” 她怕死,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死去。她怎么脑子一热,就这么直接和江湖第一山庄孔雀山庄传人叫板,简直太不自量力了。 蔚然双目盯着向岚,情绪有些复杂。对于向岚她不该多想的,只是刚才被程依依一把掐住脖子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向岚漆黑的眼眸里有一闪即逝的慌乱,她想,也许,向岚不在恨她了。不过,这都不重要,他心里怎么想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放开她,孤让你离开,否则你尸骨无存。”向岚阴鸷的双眸盯着程依依,而程依依则是阴仄仄的笑着,“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蔚然友情提示:“你说反了。” “要你多嘴!”程依依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蔚然快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了,双眼也有些朦胧。 向岚面色阴沉:“再说最后一遍,放开她。” 程依依也不惧怕有点癫狂的笑道:“你看看你,明明是我让杞国折损了一名得力的大将,而现在你却为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要我的命。呵,不知你是真的在乎这个丑八怪呢,还是要灭我的口,将罪责推到其他人……” 这时他看见向岚抬手似是要挥袖,蔚然心道不好,她可不想让唯一知道盛桂清去向的人就这么挂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随机应变,当下脚上一用力,后背猛地向后一顶,程依依即使武功再好也受不住偷袭,冷不防整个人被撞倒在地上。 蔚然发觉向岚正朝这边走来,来不及喊疼,她立马翻身,脚上用力把程依依狠狠一踹:“滚!” 再转身扑进向岚的怀抱,扯着嗓子开始放声嚎,娇滴滴的说自己好怕。向岚被蔚然困住双臂不能动弹,程依依得空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就这样程依依从眼皮子底下逃走,他双拳捏的吱吱响。 蔚然觉得嚎的差不多了,刚想要松开,不料却被向岚反将一军,单手将她扣在怀中。还未挣扎,就听向岚凑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老实点。” 蔚然不得不老实,因为她的肚子上戳了一把短兵器,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这时传来宿觉惊魂甫定的声音:“天呐,这横冲直撞的姑娘是谁家的,吓死我了。” 蔚然心头还没来得及发颤,一个淡漠的声音疑惑道:“怎么,有些眼熟?” 宿觉淋成落汤鸡,恰巧被遛街的赵苻岩瞧见,问了宿觉的去处,二话没说便将她护送到这里,宿觉一路上别提多欢喜了。 宿觉切了一声道:“男人见到美女都说眼熟,这个梗都……”这时她留意到面前开着门的茶室。 蔚然可以想象到宿觉以及她身边的人都看到了什么,冷场了几秒,淡漠的声音再次道:“唔,这身儿衣服的确眼熟,好像是……” 宿觉才清楚赵苻岩指的是茶室内一点儿也不低调的一对儿小鸳鸯,只是她稍微细看,正对着她的不就是向岚么,不用怀疑背对着她的一定是蔚然了!她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向岚求证心中的疑惑,可是现在这情况,她觉得唐妙冲许是搞错了,她的哥哥果然是喜欢上了蔚然! “哦,对了,这身儿衣裳是我买给然然的。”赵苻岩处变不惊的说出答案。 宿觉脑里有一万个小人儿在歇斯底里的怒嚎:为什么啊!这蔚然到底哪里好了?除了和她相处起来比较轻松之外,整个人是又蠢又笨,男人们的脑子一个个都被驴踢了么?她这样智慧型的女人才是贤妻良母好不好? 另一边蔚然觉得亏吃的有点大,她就不信向岚敢在宿觉和赵苻岩面前拿她怎样,趁向岚准备在她耳边咬耳朵时,想也没想直接用脑袋朝向岚太阳穴大力撞去。 向岚怎会料到蔚然会有这么一手,太阳穴痛的抽搐了几下,眼前一抹黑,竟然被蔚然撞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_(:3_∠)_ 51得救 四十九、得救 蔚然摆脱了束缚,缓过神儿后却发现向岚被她弄挂了,然后,她就听见赵苻岩毫不掩饰爽朗醇厚的笑声。僵硬的转过脸,玄衣公子的一口白牙彻底闪瞎了她的眼,他身边的绯衣女子的脸像川剧变脸似的,时喜、时气愤、时惊讶、时震惊…… 宿觉面色复杂的走到向岚身边蹲下,摸了摸向岚的脉搏,正常。她又用不可思议表情看着一脸惊愕的始作俑者,蔚然‘我’了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这时收了笑的赵苻岩走到她身边理了一下她的领子,末了掩唇轻咳了一下,故作严肃压低嗓音道:“干得漂亮,有赏。” 蔚然眉毛动了一下,而后扶着有些发晕的头无力道:“谢谢夸赞和奖赏。” 赵苻岩搭手扶了一把,看着她的脸说:“唔,脸上的痂掉了。” “刚才被人骂丑八怪了,幼小的心灵有些受伤。”蔚然用手去摸,果真没有了,她向后退了一小步,赵苻岩的手也正好拿开,“哦,不要在意那些。” 蔚然笑哈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爱谁谁。” 宿觉不是聋子,照看向岚的空荡她也空出耳朵听两人的一唱一和,虽然有些刺耳,但不可否定的是听他们的对话令她有些忍俊不禁。 蔚然猛地想起来很重要的事情,她急急问道:“你可知方才跑出去的女子去了哪个方向?” 赵苻岩深沉的眼眸看着她没说话,蔚然转身在茶几上拿起被她折断的箭,然后又从怀中摸出一串彩石手链:“这串手链是今早在我被劫的地方与这支箭一起捡到的,这彩石手链出自我的手,在秦乡小镇我亲手交给荆和,另一个让他转交给阿清,可是昨天我见到荆和时他手腕上带的不是这个,所以我认为是不是……” 虽然不知道她走的那段时间沈清遭遇了什么,她没有说‘沈清’就是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沈清名义上还是赵苻岩的人。 “我明白了,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赵苻岩沉默了半晌扔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 蔚然看着地上的向岚,又转眼瞧着门上被钉上的三根锃亮的银针,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心里默念了一万句‘阿弥陀佛’。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门口将上面的银针挨个儿拔下来,再小心翼翼将其裹在一条丝绢里,然后对蹲在向岚身边若有所思的宿觉道:“那啥,殿下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过两天有空请你下馆子哈。” 蔚然走后宿觉上街租了顶软轿把昏沉的向岚运回家,安顿好向岚后,有人通报来说:“乌孙王子涂归来见。” 宿觉脸色暗了暗,看了一眼床榻上人,敛眼沉声道:“请。” 晌午过后,雨停了,拨云见日,湛蓝可见,天气逐渐晴朗高阔。 盛桂清被一道刺眼的阳光刺醒,抬手去挡,泥泞的泥滴在脸上。用手去摸,废了大力修好的面容像是被毁了。索性撕掉覆在面上的伪装,登时一张苍白无血色的面孔显现出来,衬着清澈的双眸显得清丽文雅,遗憾的是左脸大半被毁,看起来有些慎人。 坐起身来,扯到后腰的伤,痛的又躺回满是积水的泥潭里,刺眼的阳关从木板缝隙投射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记得天狼队二十人夜袭作恶多端的天龙寨,本以为胜利在即却不想被人偷袭,天狼队二十人全军覆没,她险些被人知道女扮男装。关键时刻百发百中的孔雀翎扭转了局面,天狼队最终是大获全胜,后来,后来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话说回来,孔雀翎不是早已消亡的孔雀山庄的镇庄之宝么?听说,箭矢装在一个纯金制造的圆筒内,圆筒上有按钮,摁下去后,霎时万箭齐发,发射出的箭的那一瞬间就如孔雀开屏一般耀眼美丽,就别说它那横扫千军的威力了。曾有不少人觊觎这件神器,前前后后也闹出不少人命,最终江湖第一大庄孔雀山庄都在一场大火中消亡,这场争夺战这才慢慢消停下来。 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手腕感觉缺了什么,撸开紧扎的袖口,隐藏很严实的手链,不见了。 忍痛坐起身,双手在身下的泥潭里摸索,后腰的伤口裂开了,她咬牙忍痛没去理睬,继续寻找丢掉的手链,只是泥潭都被她摸遍了都没能找到。 气馁的蜷坐着,阖上双目,耳朵似乎产生了幻听,她听到‘咯咯’的母鸡声。用力拍脸迫使自己清醒,可是母鸡的声音还是很清晰。 镇定的将所在地方环视了一圈,她发现角落里散落着一些脱水的蔬菜叶子,她猜测这里许是某户农家的地窖,大概是修建的位置不对,这里倒成了积水的地方,这时她甚至还听见了人的交谈声。扶着墙,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强忍着后腰的痛站起来,伸手刚好摸到顶上的木板。若是平日这屏障完全可以忽视,只是她现在痛的没力气,顶上的木板纹丝不动。 “这里……”声音气若游丝,气沉丹田微微运气,提高声音喊道,“救命,这里有人,救救我……” 上天当真是要绝她的后路,方才交谈声像一瞬出现的幻觉,稍纵即逝,就连‘咯咯’的母鸡声都听不见了。希望绝望一念之间,她体力透支的倒在泥潭里,透过木板隙缝,她看到了翻滚的白云,湿热的泪从眼角缓缓流入鬓发内,她闭上眼,嘴角扯开一抹苦涩的笑。 # 蔚然揣着银针借了匹马去石翟找荆和,邓军医说荆和今早就和百十人将士们去找盛桂清了。蔚然自是不希望他们能先赵苻岩找到盛桂清,如果被他们知道常胜将军是女儿身,那将会是又一场灾难,不过她敢肯定赵苻岩知道‘盛桂清’就是‘沈清’,真搞不懂他们要做什么。 沈清虽然文武双全,但终归还是女孩子,这么对她太不公平了,还有荆和,他知道么? 天龙寨建在一片被一圈半丈高的骆驼刺给围起来土坡上,山寨内树木茂密,水源可见,从老百姓抢来的家禽牛羊已经被军营的将士们运走,分别发放给石翟和附近的村民百姓了,此刻的山寨看起来一片空寂萧瑟。 程依依护着右手臂踉跄的行走着,小心翼翼的转脸朝身后看去,身后十米的位置跟着的是面色平淡无波赵苻岩,见到她步子慢下来,他嘴角微微一翘,好整以暇的亮了一下手中裹着黑布的杞王锏。 程依依惊慌的转过脸,她只觉双腿发软,鲜血顺着手臂流到指尖,一滴滴的滴落在被雨水冲刷之后天龙寨的土地上,像一朵朵娇艳的梅花。 盛桂清被程依依藏在一片红柳丛中废弃已久的菜窖里,就算是百十人在山寨搜个遍都不一定能找到这里,因为红柳这个时期生长迅速,甚为的枝繁叶茂,再加上天龙寨的占地面积也是出奇的大。 程依依不慎被柳条划过脸,白嫩的脸颊多了几条红红的印子,着实可怜。赵苻岩掠过她走在前方,程依依盯着赵苻岩的背影一瞬愕然,脚上方要后退开溜,便听赵苻岩慢条斯理的说:“若不想被向岚天涯海角的追杀,就跟上来。” 程依依脚上一顿,因为蔚央插手盛桂清这件事,向岚为了掩盖阴谋要杀她灭口,而唯一能保全她的恐怕就剩下赵苻岩了。 赵苻岩踢开一块菜窖上的木板,程依依走上前要帮忙,不成想泥泞的路让她脚上打滑,脚上几个踉跄,正好从刚才掀开的木板空隙栽下去。 赵苻岩手上的动作顿住,怔了怔道:“既然你这般积极,那就拜托了。” 沈清重伤自是不能去找荆和,赵苻岩把她带到林乔那里,不过林乔对自己半吊子的医术完全没自信,他劝说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动摇林乔。 “我那种致命的内伤你能救回来,为什么这简单的皮外伤你却逃避了?”说话的是刚回来的蔚然,林乔看到她脸色一变,心虚的别过脸,“那都是雪莲蕊的功能。” “雪莲蕊只是辅助,真正救我一条命的是乔乔你。”蔚然看着床上奄奄一息沈清说,“她原本是位美丽温婉的女子,只是不知道受了什么苦难成了这般,乔乔我们这里只有你懂医术,医者仁心,我相信你不会坐视不管。” 林乔仍是不敢看着蔚然,不过却是闭眼叹道:“好吧,我尽力。” 蔚然留下来做她的助手,沈清的伤口处理的不及时,又侵染了很多泥,原本三厘米伤口有些发炎,处理伤口的时候林乔神经紧绷,一丝也不敢马虎。 把伤口缝针完毕,天已是深夜了。蔚然为沈清擦洗身子,然后给她换上一件白布碎花衣裙,再为她擦洗脸颊,右脸的疤痕着实狰狞,梳下她的一缕乌发遮住她丑陋左脸。 “乔乔,你知不知道姑墨城哪里有打铁铺子?”屋内静得出奇,林乔已经累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两天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她也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说实话她有点累了。头重脚轻的出了门,结果走了两步脚上突地发软,赵苻岩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把她抱了个满怀。 “你放心,阿清她已经没事了。”她扶着赵苻岩站稳后张嘴打了个呵欠,“好困,这几天都没睡好,我去睡了,那什么,吃午饭前别喊我啊。”推开他,转身走开,手腕被他抓住,她耷拉着脑袋说,“干嘛?” 他松了手笑道:“哦,没事。”她又迷糊的打了个呵欠,“我去睡了,明天见。” 月色将庭院内染成一地霜白,空气中是幽淡的桂花香,他看着自己的空落落的右手,嘴角浮出一丝落寞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52宴 五十、宴 第二天午后沈清醒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赵苻岩哭,哭声嘶哑压抑,蔚然觉得沈清特别可怜。 看着他们二人一个哭,一个安抚,蔚然悄悄地退了出去。 在院子的桂树下百无聊赖的荡了会秋千,突然想起昨天说了要请宿觉吃饭,现在正好也没事,果断回屋换了一身青花白底的衣裙,再揣上钱袋振作精神的出了门。 向家兄妹住处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领路的小哥只把她领到第三进的院子跟前就退下了。蔚然抻了抻脖子,里面全然是一派江南园林的样子,葱郁的树木将诗情画意的游廊遮掩了大半,花花草草也是乱人眼,根本让人想不到这里是隔壁西域。提着裙子踏上游廊,炎热的夏,在廊下乘凉乃是上乘之地。 脚上信步走着,脑袋四处探看着,拐角处的栏杆上坐着向岚,他正捏着两本卷轴冷着一张脸端看,蔚然有被吓了一跳。 察觉有人靠近,向岚眉头微皱,修长的手指在卷轴上摩挲了几下,倏地合起卷轴,起身挡住她的去路,沉着脸不吭气,也不看她。 蔚然哑然半晌才道:“呃,我找五公主叙旧,请她出去吃饭。” 只是向岚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她摸着怀中的钱袋忐忑道:“春风楼,要不要一起?” 这时向岚抬眼看着她,幽深的眼里夹杂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蔚然心头一颤,紧张兮兮的的看着他:“我……我开玩笑的。” “不,算我一个。”他说。 蔚然莫名的看着他,自从怀赢死后,他在她面前一直自称‘孤’,现在为什么突然改自称了? 她忆起昨日,只觉后背一阵寒风乱窜,她僵着脸笑得极为难看:“呃,好。” 蔚然亲自来找宿觉,她表现得很开心,但是一听到向岚凑过来表示很不解,她揣着手很嫌弃的斜了一眼向岚,随后凑近蔚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这世间总有人不懂的察言观色,着实讨厌。” 蔚然看了一眼前方的白衣的男子,她只能摸着怀中的钱袋干笑,而这点笑在向岚点完一桌子珍馐美味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此刻她特别想念性子寡淡的赵苻岩,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奢侈浪费过什么,果真人都是比出来的,和赵苻岩比起来,向岚不论人品性格还是生活习性简直差透了。 蔚然觉得有些时候没必要死撑,美味上桌的时候她开口:“我本来是想点三素一荤的,结果这桌上的每道菜就能使我破产,既然是我请客就由我做主,趁着大家还没动筷子,把这桌子菜给撤……喂,住手!” 向岚已经戳了一筷子桌中的石斑鱼,蔚然觉得自己没被尊重,气愤的掏出怀中装了七颗银铢绿色钱袋拍在桌上道:“直说了吧,我的钱就只够买这盘石斑鱼的钱,你们看着办。”她皱着眉看着桌上的石斑鱼疑惑道,“话说,这不是大西北吗,怎会有沿海海产品,该一定是假货!” 宿觉:“……” 向岚:“……” 蔚然依稀记得杏花酒的味道很好,于是要了一壶杏花汾酒和一盘炒花生。 酒液入喉,火辣辣的,并没有鼻子闻到的那么香甜,她用袖掩嘴呛咳了几声才道:“味道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好嘛,不淳也不甜,马马虎虎。” 宿觉很淡然的喝了一小杯,末了低眉看着空了的酒杯低叹道:“这是阿岩最喜欢的酒,只是有了会稽的杏花酒,别处的只能是自行惭秽了。” 宿觉毫无预兆的提起赵苻岩,蔚然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向岚,他好像没什么变化。 宿觉转眼看着她淡笑不语,蔚然被她看得有些无措,她憨实的挠了一下后脑勺:“哦,是吗,那有机会我一定尝尝。” 以前蔚然的皇后之位还没废的时候,每日处理宫中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宿觉陪在她身边指导她协助她,两人很一直有默契,宿觉之于她亦师亦友,她早已将她当做一个共进退的知心的朋友了。只是一次失踪,一次分离,她隐约觉得她们之间默契和友好仿佛不见了。 她明白,人只要牵扯上感情问题就会迷失自我,何况宿觉是一个为了爱能牺牲一切的人。 想起这些,胸口有些闷堵,她端起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低头一口一口的抿着,她酒喝多了神志清醒并且话多,也不管宿觉爱不爱听,对着她说动说西。 宿觉拍了拍她的背:“你这个样子,看来该送你回去了。” 蔚然打开她的手,问她:“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宿觉愣了愣,有些逃避的说道:“我……怎么会?” 蔚然嗤笑一声:“我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宿觉脸色沉了沉,很快一副释然的摸样,她直视着蔚然的眼眸不再避闪:“是的,我讨厌你。” 蔚然抓着她的衣服凑上去咯咯直笑:“可是你却装着和我很友好,我想你一定很累。” 宿觉掀了一下眉毛:“的确很累,看见你傻笑,我还须得忍住揍你的冲动。” 蔚然无奈笑笑:“有些事情不是我能阻止的。” 宿觉点头说:“我明白。” 蔚然看着她笑得坦然:“那说清楚了,你还会讨厌我吗?” 宿觉下意识的摇头,之后怔了怔,高傲的哼道:“你也不笨嘛。” 蔚然厚脸皮的笑道:“过奖,过奖。” 一番短暂的交谈,二人好像释然了许多,碰杯对饮了两杯。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蔚然连喝了五杯,胆儿就肥了。撑桌豁然起身,毫无顾忌的对坐在她对面的人说:“向岚,做人要适可而止,多行不义必自毙。” 宿觉脸色一变,搁下酒杯要阻止她,向岚则是玩味的看着蔚然说:“知道你说着话的后果吗?” “你别动不动就来这么一句,有本事就来打我!”蔚然气冲冲的吼道,酒劲儿慢慢上来了,头有些发晕,她甩了甩发晕的脑袋,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宿觉见状有种大事不好的趋势,可是她也不知为什么去制止。 “国与国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杞越交好百年,你们当真愿意舍弃?”谁也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若是真的……” 向岚双目凌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 蔚然握拳捶了一下桌子怒道:“你给我闭嘴,我还没说完呢!” 向岚瞳孔微缩,黑眸一聚。 “两国若是交战起来,论实力一百个越国都敌不过一个杞国,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一双眼眸危险的看着她,她撑住额头笑了笑转移话题“你说你爱怀赢,却是最后一个知道她远嫁他国,你觉得他们二人背叛了你;后来怀赢死了,你又觉得整个世界背弃了你。为什么每次都是觉得别人欠了你的,你自己就没有错吗?”蔚然讥讽的笑道,“当时还是太子的大公子打怀赢的主意,你还记得你说的什么吗?” 向岚面色有微微的变化,蔚然无惧的按着他的眼睛说:“你说:‘既然王兄喜欢怀赢,那臣弟就从中做个媒。’” 宿觉被蔚然的话震到了终于出声了:“这不可能!” 蔚然掀起嘲讽的嘴角,坐靠在椅子里:“你这般说,回到长澜宫却不理睬她,怀赢是个不会胡搅蛮缠使小性子的人。她对我说你大概是在朝堂被受了几个兄长的气,她打算去厨屋为你煮点好吃的,你大概不知她虽然煮的一手好茶,却不懂得下厨,为了让你开心不沾阳春水的手指弄得全是伤,而你却将她的心意当做狗屎,还骂她水性杨花。” 向岚脸色发白,呼吸有些凝滞。 “她出身虽不好,却也是个骄傲的女子,即使内心深爱着你,可面对这样的你,她知道以后的你们不可能幸福?怀赢是聪明的姑娘,她明白谁能给她幸福,你觉得他们背叛了你,你怎么不反思当初是谁把她推给别人?后来你又觉得是所有人害死了她,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宿觉撑着额头,眼眶有些发热发胀。 蔚然看着向岚苍白的脸一字一顿道:“其实,所有的事实可以说明,你根本就不爱怀赢,或是根本不配得到怀赢的爱。别在冠冕堂皇的拿着怀赢当借口,她不是你们男人之间斗争的战利品。”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蔚然移开眼看着门外夕阳:“因为自己不开心,就让周围的人都不幸福,即使你曾经是我们的太阳,但在那之后你已经被乌云掩盖了,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你将永不见天日,永远的生活在黑暗中!” 这时向岚看着她,似是咬牙切齿的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蔚然心头一紧,都说喝酒误事,她这下口无遮拦,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她赶紧捂着肚子皱着脸说:“肚子痛,我去趟茅房。” 蔚然遁走了,宿觉愣坐着,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竟是如此的不堪。” “蔚央她越来越放肆了。”向岚欲起身,宿觉大声纠正,“我说了很多遍,她不是蔚央,她是蔚然,一个从里到外和蔚央千差万别的人。”宿觉对上他幽寒的双眼“你还无法接受蔚央已经被你逼死的事实么?” 向岚眼神发虚,宿觉眼眸一闪,而后摇头笑道:“向岚,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不知为何宿觉的笑让他心有些发虚,宿觉看到门口的唐妙冲,朝他微微颔首,理了一下衣衫,起身道:“今后你自求多福。”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神展开 我拖延症晚期 53长安友人 五十一、长安友人 蔚然在外徘徊了几圈才回去,桌上只有向岚一个人,她环顾四周问向岚:“宿觉呢?” 向岚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阴沉沉的他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对着酒杯饮了一口杏花酒,随后一脸嫌弃的皱眉,将口中的酒液又吐回酒杯。 蔚然刚喝了口酒,那酒液顺着喉咙滑到心脏的位置,然后再是胃,正巧瞧见向岚的举动,她看着手中的白瓷酒杯,觉得胃里有些发烧作呕。 “阿七找她有事,走了。”向岚说。 “阿七?”蔚然揉着胃想了想,“谁呀?” “房岐。” 蔚然一惊,没想到他会这么不顾及的讲出唐妙冲的另一个名字,但她立刻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向岚竟然知道唐妙冲的真实身份,虽然他还有点良知存在,按他现在的性子,只要是能威胁到他利益的绝对是要斩草除根的,他这么做一定是还有其他的阴谋。 向岚恢复的很快,半眯着眼看着她说:“嫁给我享受荣华富贵,还是横尸他乡,你考虑的如何了?” “咳咳……”滑溜溜的猪蹄膀肉调皮的溜进喉咙,桌上没有水,只有酒,她手忙脚乱的抓起酒壶又灌了几口,本身就不自然的肤色红的快出血了,“政治关系或是私人恩怨我都不想掺和,还是那句话,你若想挑战我的底线,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 向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要看你的本事了。” 蔚然冷他一眼好笑道:“还是那句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一挑眉:“你可以试试。” 心肝冷的发颤,她皱眉捂着胸口:“如果,我选择死呢?” 他怔了怔,拿眼看她:“除了嫁给我,你没有选择。” 蔚然恨恨的咬牙,双拳紧握,抓狂的咆哮道:“那第二个选择呢,你把它置于何地?” 他冷笑:“本来就是吓唬你的。” 蔚然气的猛捶大腿,她心头一横:“如果我拿怀赢真实身份和你交换呢?” 向岚饮酒的动作一滞,淡淡道:“我怎知你是不是真的知道?” 蔚然狡黠一笑:“是不是真的知道,你听一听就明白了。”向岚面无表情的看着蔚然,她伸出一个拳头,“遗孤、选秀、内乱、卫国、复仇。” 一个手掌,五个关键字,被蔚然打乱了顺序,向岚的脸色果然如她所预想的一样变得和难看。 胃里一阵阵的翻滚,门外的天色像是快黑了。 “想知道的话,就带上我要的东西来找我。”她把七颗银铢倒出来,揣上空空如也的钱袋撑桌起身,头重脚轻,脚上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使不上力气。她走到向岚跟前,一手倏地抓住他的前襟,然后弯唇一笑,“被动的是你,不然车毁人亡,到时候你捞不到一点的好处。” “对了,在这之前我想替以前的我讨回点东西。”趁着向岚一瞬的愕然,她准确无误的给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引来店内的客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向岚双眼瞪得极大,蔚然对他笑得极其的友善美好,她向后踉跄了两步,脸一垮,腿上一软瘫坐在地上,委屈的哭腔破喉而出。 “你这个禽兽!”客人们脖子一抻,蔚然悲戚的哭道,“我家夫君被你家的家仆殴打致死,中风的婆婆一口气没喘上来归西了,我家孩儿也被歹人抢了去。你害得我这般惨,而我却无力还之,既然如此我就去做鬼,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她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对着酒楼的柱子撞去,有热心人拉住了她,她像疯了一般,一心求死。 耳边是群众的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对蔚然的同情,对向岚的指责。 向岚想不到他又被蔚然摆了一道,双眼紧盯着蔚然,那眼神已经放出了无数的刀剑棍棒。 这时有个青衫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他问道:“这位姑娘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蔚然虽是面上疯了,内心里一直在看戏,不成想有人质疑她,对付这种质疑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发疯,借着一点的酒劲儿,她甩掉这辈子的节操全心全力的扮演一个绝望的主妇。 青衫男子被蔚然疯癫的样子微微震住,嘴唇一抿,抬脚走到向岚跟前,首先微颔首抱拳:“在下看公子气度不凡,定是身份尊贵之人,不知为何非要难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青衫男子说话温吞文邹,蔚然心道:兄台你行不行啊? 向岚默了默,突地朗声笑道:“这不好玩,夫人你醉了。” 语罢,人群轰然炸开,看着蔚然和向岚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越来越多无趣的眼神传来。 蔚然挣扎的动作一顿,向岚已经朝她走来,她赶紧躲到为她出头的青衫男子身后:“侠士救我,他在说谎,你若不救我,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青衫男子身子一滞,而后正义凛然的挺起胸膛挡住在蔚然前面:“这位公子,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倒不如与这位姑娘坐下来好好谈谈。” 蔚然有种想撞死的冲动,这哥们儿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这样自是最好的。”向岚言语举止得体,情绪掩饰的极好,俊美的容颜,还有此刻宽厚明朗的笑容,对他指责的声音是越来越少。而对于蔚然同情的目光越来越少,她瞪着向岚,论演技她只能恨自己学艺不精。 蔚然自是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交谈,她掩着脸嘤嘤哭道:“谈不拢的,既然如此也不难为侠士了,小妇人还是换个地方寻死得了。” 蔚然一扭头冲开人群,青衫男子一看就是正义心泛滥的烂好人,没多久就追了上来,这时蔚然才注意到这位青衫男子长得文文弱弱,皮肤有些黑,但是好像是晒黑的,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一身军人的行为素养。 看了一眼他身后,向岚没有追来,她一挑下巴问青衫男子:“喂,上个月的阳关大捷参加没?” 青衫男子对蔚然的转变有些反应不过来:“姑娘,你……” 蔚然抹了把泪说:“实话告诉你吧,那是我家公子爷,平日里没事儿总欺辱我们下人,我性子软一直忍气吞声,但是狗急了也会跳墙的对不,于是我破罐破摔,才有了刚才那么一出,不过这种不顾后果的作为真的好过瘾。” 青衫男子现下觉得她说话口气真诚,倒也是信了大半。 蔚然又问:“听侠士的口音,可是杞国人?” 青衫男子怔了怔,一本正经道:“在下免贵姓杨,名垣珂,字离斯,杞国长安人士。” 蔚然咧嘴一笑:“好巧,我在长安呆过一段时间,我祖籍是夜郎的,现在居无定所,到处飘零。哦,对了,我叫蔚然。” 杨垣珂诧异道:“蔚姑娘莫不是一人?” 蔚然说:“不尽然,路途中总能遇到一些萍水相逢的朋友,并不感觉到孤独。” 杨垣珂握拳赞叹道:“姑娘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蔚然哂笑道:“女汉子么,我一直都是。”杨垣珂似懂非懂,随着蔚然一同笑了。 蔚然觉得和杨垣珂聊得挺投机的,便邀请他去家坐坐,杨垣珂一看就是传统的古代男人,蔚然怎么盛情邀请他都不为所动,无奈之下,蔚然说:“天气热,我去屋里给你端碗水吧。”杨垣珂这才勉为其难的点头道好。 进了大门,林乔正在右手边的厨房门口洗衣服,蔚然到厨房找碗舀水先喝了几口,又舀了一碗水端出来,看着林乔辛苦洗衣服的样子说:“这天都黑了,衣服搁这儿,明天早上我来洗吧。” 林乔搓着衣服说:“你说过,今日事今日毕。” 蔚然怔了怔,点头笑答:“我出去给人送碗水,等会儿我们一起洗哈。” 看着杨垣珂斯斯文文的喝了一碗水,她问:“不知杨公子在姑墨城可有住处?” 杨垣珂将碗还给蔚然:“刚至姑墨,还未寻住处。” 蔚然立马说:“这样,我家隔壁二进小型宅院,空房有四五间,你暂住那里吧。” 杨垣珂有些奇怪的看着她,蔚然解释道:“隔壁住的是我朋友,男的,也是长安人。” 杨垣珂问:“不会打扰姑娘的朋友吗?现在天色也不算太晚,在下还是去看看哪里有客房吧。” 蔚然摆手道:“别啊,客栈宿一晚可以再这住半个月的了,甭浪费钱。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相互照应才能促进社会和谐发展嘛,你等着啊,我去和他打个招呼。” “姑……”这姑娘似乎热情过头了。 蔚然跑到门口问林乔:“乔乔,你舅舅呢?”林乔用手背蹭了一下脸,“还在我屋里呢。” “好嘞。”蔚然径直走到门口,推开门,赵苻岩正在躬身给沈清盖被子,蔚然蹑手蹑脚的对他挥手,两人前后出了门。关好门,蔚然凑上前小声说,“长安来个朋友,借你地方住一下。” “一下是多久?”蔚然一说话就喷出浓浓的酒气,他眉毛一皱,“喝酒了?” 蔚然捂着嘴点头,他又问:“和谁?” “宿觉。”她说。 “那长安来的朋友……” “哦,我喝醉了被人调戏,他拔刀相助。”就算是喝的晕头转向,她还是能扯谎。 “好,你把他带过来让我看看。” 蔚然劝了杨垣珂好几句才把他从外面叫进来,杨垣珂站定在赵苻岩跟前抱拳朗声道:“多谢公……”然后杨垣珂的声音在看到赵苻岩的脸时卡住了,蔚然还在疑惑之时,杨垣珂突地跪在地上压着声音道,“臣,杨垣珂见过陛下。” 另一边洗衣服的林乔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搓洗衣裳,蔚然只觉得世界的空间很玄妙,赵苻岩处变不惊的样子有些动容:“离斯,竟然是你。” 杨垣珂是赵苻岩年少时在学堂里认识的玩伴,杨垣珂从小长得斯文女气,没少受小伙伴们的欺负,即使是七皇子的伴读,七皇子也跟着其他的人一起欺负他。要说拯救杨垣珂小朋友于水火的是课堂上极其活跃的孟长渊,孟长渊虽不是皇族,但众所周知他家底子厚,再加上赵苻岩是皇后最宠爱的嫡亲幺子,众人也都收起了对杨垣珂欺凌的手。只是没多久,杨垣珂被家里人拉去军营,跟着长辈们习武,上战杀敌,就连逢年过节都不能回家。 “离斯有罪。”杨垣珂没有起身,而是在请罪。 赵苻岩疑惑道:“许久不见,为何见面第一句就请罪?” 杨垣珂抬头看着立在一旁的蔚然,赵苻岩意识到这里说话不方便,拍了他肩说:“随我来。” 杨垣珂这才起身跟着赵苻岩离开,蔚然抿嘴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她走到林乔跟前说:“给我几件,我们一起洗。” 林乔看了她一眼说:“还是别了,你赶紧洗把脸去睡觉吧,我这就剩一件了,用不着你。” 蔚然有些失望,在井边洗了把凉水脸,步伐不稳的回屋睡觉去了。 半夜被渴醒,屋里没有准备水,无奈披了件衣衫去厨房找水喝。她头次发现她的酒劲儿是在后半夜,脚上打绊子,一个重心不稳就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嘟囔道:“我发誓,再也不喝酒了,好难受,呕……” 赶紧爬起来跑到桂树下,把下午吃的那些山珍海味都吐了出来,各种发酵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别提多难闻了。伸进衣襟摸手帕,摸到的是胸脯二两肉,原来她没穿外衫。 在井边又洗了把脸,凉凉的井水激的她脑子清醒了一瞬,很快又发晕。她低咒了一声,闭上眼,手指揉着太阳穴。 “擦把脸。”一个清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抓过手帕,把没干的脸擦了一下,然后还回去,半晌却没人接。她的五脏六腑真的很难受,嚯的起身,打算把手帕甩给他回屋睡觉,可是酒劲儿发生在后半夜的她站不稳,双手本能的圈住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摔倒。 左手放于她的肩胛骨下,手指收于她左腋下,右手放于她腿弯处,手指曲起,很标准的绅士抱。 蔚然一点也感受不到心动和浪漫,她只感觉难受的想死。 把她放在床榻上转身欲离开,蔚然突然抓住他的手:“后天我就走了,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怔了怔,回身坐在床沿,终于出声:“你要走?去何处?” 胃里翻滚,可是又吐不出来什么,咽了口气道:“有山,有水的地方。” 沉默了一瞬,他说:“你喝醉了。” 蔚然手上力道一重,指甲掐疼了他的手心:“我是醉了,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说笑!” 他的手迟疑了一下才摸上她的头:“我也不是在说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乖,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虐,去睡觉。 54纠结 五十二、纠结 不干涉国家政治,不掺和别人的私人感情问题,这一直是蔚然的来到这个世界为人处世的原则,可是目前看来这原则像是要打破了。隔天午后一副债主脸的向岚亲自找上门来,蔚然顾忌到自己的人生安全,就约他就在家门口相谈。 林乔凝着一张脸看不出表情,赵苻岩仍旧漫不经心,最后叔侄俩很配合的把空间腾出来给他们。 四周清净了,蔚然不冷不热道:“可是想好了?” 向岚一双黑眸紧盯着她,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簿,蔚然瞳孔迅速扩张,劈手去夺,向岚手臂微微向后一收,她扑了个空。虽很气恼,却深知此刻并非发火时机。 向岚语调缓慢幽冷道:“想好了。” 蔚然眉毛一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做着最后的确认:“你确定?” 向岚扬起纤长的眼睫,以一种倨傲清扬的姿态说道:“不然你以为我是来找你叙旧的么?” 蔚然淡笑道:“那可说不定,男人可是很擅长口是心非的。” 向岚默了默,反口问道:“你很了解男人?” 蔚然莞尔一笑:“至少比你了解女人。” 向岚沉默了一瞬,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你都知道什么?” 毕竟是酒喝多了犯下的蠢事,蔚然心里权衡了一下,暗自舒了口气,严肃的对上他的视线:“在这之前我想声明一下,我这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自高自大言而无信的人。” “这是威胁?”向岚心中觉得好笑。 蔚然摇头:“不,这是协商声明,你若是之后反悔,我这个穷竭一身的人能拿你怎么办?” 向岚沉思了片刻,将手中的书簿交到蔚然手上:“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这样自然是非常如蔚然的意,她接过书粗略翻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眉头短暂的一聚,最后有条不紊的将书簿塞进袖口里:“如此甚好。” 向岚轻慢道:“你可以开始了。” 蔚然点头,脑子里组织一下语言,首先她问了向岚一个问题:“你和怀赢是何时相遇的?是在怎么一种情境下相遇的?” 向岚有些发怔,他说:“十八年前的深冬,一个和家人走失的孩子……” 蔚然立马接话茬:“那能不能再往前两年想想,当年发生了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回想往事,向岚的脑子总会隐隐作痛,他撑着太阳穴说:“鹤苓公主及笄?” “鹤苓公主?”这个称呼她还是头次听到。 “你不知道?”他疑惑。 蔚然莫名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我该知道这个鹤苓公主么?” 向岚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赵苻岩的皇姐,赵鹤苓。” 原来秋娉姐的本名叫做赵鹤苓,可是怎么成了向岚口中印象深刻的事?不过目前似乎弄错了重心,她将话题扳回来:“并非鹤苓公主及笄之事。” 他习惯性的眯起眼,蔚然总认为慢慢引导别人探知事情的真相会比较深刻一些,但目前看来向岚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耐心:“那年秋天你刚过完七岁的生辰,可否记得你所生活的这片土地的南方的某个国家发生了皇室内乱的大事件。” “卫国?”向岚眼眸一沉,蔚然睁大眼睛点头道,“正确。” “卫国皇室遗孤,阿赢?”向岚有些不太理解。 蔚然摇头否定:“如今高坐在卫国君主之位的人可是二十年前弑君得来的,而怀赢并非你所想是卫国上一代君王的血脉。” 向岚疑惑的看着蔚然,她亦是斜眼看着他,最终哂然一笑:“自古皇室关系都有些混乱。” 向岚面部有些纠结,蔚然也不再绕圈子装神秘了,她甩着双手喟叹道:“一如既往的狗血戏码,深宫失宠的女人春宫寂寞搭上小叔子,还怀了孕,却因此得到了卫王的宠爱。朝堂上下小叔子权势滔天,龙袍加身,但小叔子事后翻脸,想派人加害母女俩。母亲为了保护女儿,躬身先死,仆人带着只有四岁的小公主逃离卫国,逃亡之路颠沛流离,仆人不慎丢了公主……” 此刻向岚嗤笑一声,蔚然停下拿眼看着他,他说:“编故事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折服。” 蔚然顿了顿淡淡道:“哦。” 向岚冷笑:“早知你会如此。” 蔚然仰着脸对着他微笑:“所以你才给我一本并不完整的书簿?” 向岚面如寒冰,言语约莫是切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蔚然保持着笑脸:“我没有编故事,虽然这些我并不想知道,但是这些铁一般的事实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也抹不去。”她朝他翻白眼,“既然不信我,今天来找我不是找虐么?” 向岚说:“证据,或者是你所说这些话的根据是什么?” 蔚然耸肩深叹一口气,一脸遗憾的看着他说:“让你失望了,恰巧我有根据。” 在向岚的眼里,蔚然此番纯属虚张声势,可转眼间不知她从哪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旧羊皮卷,她井然有序的将其摊开来说:“人类文明自最初的母系氏族发展到如今封建君主体系刚刚成型的初期,人类喜好群居,据我所知这个时代只要有些影响力的部落族群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图腾皇室也不例外。”她指着羊皮卷上画着各种图形说,“这个像蛇一样的图腾叫做‘木龙’,是属于你们越国皇室的;这个鲤鱼的图腾叫做‘潜龙’,是属于杞国皇室的;而这个凤凰图腾叫做‘天命玄鸟’,是属于卫国皇室的。” 头痛起来,向岚似乎想到了什么,向后踉跄了两步。 蔚然见他这反映,心中了然:“一般情况下宗族长老会将图腾印在手臂,肩膀或是上身,可这卫国稍稍猎奇了点,这图腾一律印在女子大腿内侧,这长大后大概只有女子的夫君才能看得到。不过图腾印在这等羞耻色、情的位置,我真真是难以理解。” 发现向岚脸色发白,她疑惑道:“你这是……” 呼吸有些不顺,他张口唤气,胸口一阵绞痛,艰难的捂住胸口,可他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呼吸。 蔚然惊诧道:“难道你们已经……” 向岚闭着眼,表情很痛苦,蔚然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结果他像没有根的大树直接朝蔚然盖过来。她一慌张没来得及躲,倒是本能的扶住他,蔚然对她的举动表示难以理解,她就该让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躺在地上自身自灭啊! 赶紧扯嗓子喊林乔来帮忙,话一落音林乔小身影就闪进来,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手里拿了只蔚然今早在铁匠铺子定制的一张银质面具,二话不说直接盖住向岚一半的脸。 蔚然又急又疑惑:“大姐,你在干什么啊?” 林乔咬着唇收了面具,沉默了一会儿才伸手帮蔚然分担了一点重量,转手林乔为向岚掐了脉,蔚然见她一脸凝重,有些忧心问道:“怎么了?” 林乔失望叹气:“脉象太弱,我探不出来。” 蔚然觉得事情有些邪乎,伸手摸了一下他右边的腋下,并没有夹住什么东西来阻止手臂上血液的正常流通。 “怎么回事?”明明之前还好好的。难道无法接受事实,选择自我放弃?蔚然心想:他没这么脆弱吧。 林乔摇头:“不知道,大概是长久累积出来的症状。” “长久?累积?”蔚然眉毛皱在一起,“你是说他被人下了慢性毒药?” 林乔说:“不尽然,也许是他是积劳成疾呢?” 蔚然看着向岚愣愣点头,而后指着脑袋一脸认真的对林乔说:“他这儿有问题,而且总不相信别人,疑心病较重,这大概就是问题最根本的所在。” 林乔只是笑笑,并无其他言辞。 向岚在这儿晕倒的,该有人去城西叫人把他运回去。林乔说她在这儿照看着,让蔚然去跑腿,这分工明确,蔚然毫无异议的应了下来,没做停留便朝城西奔去。 抵达城西向家兄妹住处,又是上次给她领路的小哥将她领到三进门处,第一次对蔚然开口:“小姐在前厅会客人,姑娘可以再这园子里稍等片刻。” 蔚然连忙应是,等领路小哥走了,她反应过来觉得领路小哥的声音有些耳熟。 在阴凉的长廊下歇坐着,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宿觉才进这座园子,她起身要迎上去,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公主,涂归就此告辞。”是西域男儿的特有的豪爽和霸气,但也有种难以言喻的阴鸷气息。 “多谢大王子送宿觉回来,归途上还请小心。”宿觉声音四平八稳,但仔细一听便能感觉到一种无奈。 涂归走后,宿觉立在拱形门前好半晌,蔚然过了一会儿才走上前。脚步声使宿觉警觉转身,见是蔚然,她秀眉一皱,硬声质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质问的口气令蔚然顿时语塞,宿觉语气不耐道:“没什么事情就请别来找我,我很忙。” 蔚然心一下子拨凉拨凉的,本想说句‘不好意思,打扰了’就滚蛋,可是总不能让昏迷不醒的向岚一直扔在他们住处,她还是开口了:“向岚在我家晕倒了,你要不要……” 宿觉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说话的声音在发抖:“他就算是死了也和我无关!” 蔚然小小惊了一下,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他是你哥!” 宿觉背对着蔚然好像是抹了一把泪,苦笑:“那他有把我当做妹妹么?” 实在搞不懂向家兄妹俩的脾性:“不知道怎么回事,向岚突然昏迷不醒,脉象很弱,很像是积累成疾的症状。我没有骗你……” 话还没落音,宿觉已经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蔚然深深觉得向家的人都是纠结体。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好虐。 55长公主 五十三、长公主 宿觉和蔚然到达的时候向岚已经醒了,气色苍白无力,很是虚弱。 让蔚然在意的是林乔对向岚呵护备至,寸步不离,宿觉带走他后,她迫不及待的问林乔:“从没见过你对谁这么殷勤,看人家长得帅,垂涎人家的美色?” 林乔小瞪了她眼:“不是。” 蔚然好奇了:“那你那样是什么意思?” 林乔笑得有点神秘:“秘密。” 蔚然笃定道:“老实招来,你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乔不点头也不摇头,蔚然继续发挥想象力:“其实怕秋娉姐不愿意你和一个比你大十几岁的男人在一起,所以才偷偷摸摸的……” 蔚然瞎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而林乔则是一直不动如山,笑而不语,好奇心把蔚然心肝儿弄得像猫抓一样。最终她妥协了,每个人都有秘密,她纠结了半天才不再妄图从林乔嘴里翘出什么东西了。 蔚然虽然懒,但还是会做家务的,林乔一直以为蔚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所以一直以来她也从没要求她帮忙分担家务。可是今天她突地自告奋勇,亲自下厨一口气炒了五六个菜,素材和颜色的搭配都是她没见过的。 晚饭过后,蔚然出去了一趟,半个时辰后才回来,林乔觉得蔚然今天有些奇怪,上午一直在吩咐她这个那个,还把一些东西丢给她处理。猛地想起她前几天说过要离开这里,她以为那是在吓唬她。 天黑了,蔚然回屋开始将白天归置好的物品挨个儿打包。打理到一半的时候,赵苻岩敲响了她的房门。 屋内的一支蜡烛照明效果并不怎么好,迟疑片刻,捞过被子把行囊包盖住,这才去为他开门。 蔚然是不想他在这屋里长待,整个人心不在焉的,赵苻岩慢吞吞的喝着新添的茶水,虽然他饮茶姿态优雅清贵,很赏心悦目,但对于打算偷偷跑路的她算是一种煎熬。 赵苻岩的来意蔚然捏不准,她现在由衷的希望他能把她昨晚说的话当做是醉话梦话疯话。幸运的是他并没提昨晚的事,不过要命的是他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唠家常,蔚然的燥怒的内心已然被他磨得消失殆尽,呵欠连天,最后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的时候天还没亮,行李和她都在床上,盯着包裹发了好久的呆,待鸡鸣之时才下床换了一身儿事前准备好的男装,把剩下没装进包裹的东西打包,留下两张写了一堆废话的便条,扛着行囊包偷偷地离开了住了一个多月的地方。 心中很是不舍,但是与那些避之不及的东西相比较,这点不舍根本不算什么。所以犹豫了一瞬,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蔚然自认为自己的保密工作做的还行,可是将要抵达另一座城市准备休整一下的的时候,被突然冒出来的一群高大的匈奴人给摁到沙土里,蔚然不仅吃了一嘴沙土,还被闷得不能呼吸。 匈奴人愉快的看着蔚然毫无成就的挣扎,眼睁睁的看着她挥舞的四肢渐渐停下来。 - 鼻腔似乎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她疑惑之时,床侧的心电图仪突然跳动了厉害,警报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护士的惊慌,医生的镇定。 “小万,忘了我告诉过你的在任何时候都要临危不惧吗,来按着我说的来做,深呼吸,然后去把她的上衣脱了,实施心脏功能恢复。” 蔚然意识清明,却无法控制身体,即使是睁眼那么简单的事都无法做到。 被医生一安抚,小万护士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走上前去脱蔚然的病号服。 医生若是女人就算了,可男人蔚然就无法跨过心理上的这道坎儿了,即使对方是自己的主治医师。感觉到护士有些发抖的手开始解她的扣子,不知怎地,她浑身一个激灵,吓得小万护士惊恐的尖叫一声。 “让开,不用解开了。”医生严肃道。 蔚然暗自缓了口气,只是这气还没缓好,胸前就被猛地一击…… 竟是对她用上了心脏起搏器! 这时她才听到耳边传来心电图仪“滴——”的声音,难道她没有心跳了? 不可能啊,她明明能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还有胸口被电击后起伏再落下的疼痛感知。 身体再次的起伏,然后坠落,她睁开了眼! 只是,这到底是哪里?狭小的空间,摇摇晃晃的,怎么看着有点像是古代的马车?还有这几串遮住视线的玛瑙珠子到底是个啥?抬手将眼前的珠帘拨开,猛然间发现自己的穿着。 玄衣红裳,暗纹云蔚,领袖裾均是红色镶缘。再摸头上的发型,步摇钗环珠玉钿,还有一顶影响视觉的金冠毓珠,这身穿着无疑是古代女子出嫁的行头。 车外全是车轮声和马蹄声,蔚然揉着太阳穴,盯着手中的一把雕饰华丽做工精细的金钗愣了几秒钟,赶紧伸进衣领摸了一下左肩的位置,紧张的面部表情松懈下来,还好向岚留下的伤口还在,还好她没有再次穿越。 看着手心的金钗,她费解的掀开帘子,清一色的黑红迎亲队伍,看起来很庞大。 这时坐在外面的一个圆脸姑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惊喜道:“长公主,你终于醒啦。” 长公主?蔚然僵着脸,圆脸姑娘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将她推进去:“长公主,不要让别人看见您的脸。” 这姑娘力气不小,把蔚然一把推倒在马车内。 “长公主!”圆脸姑娘惊叫出声。 她的声音令周围的人都震了震,接着有个穿着黑衣的男子策着马从前方奔过来:“密薰,长公主怎么了?” 摔在马车内的蔚然觉得这人的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揉着被磕疼的胳膊,准备掀开马车窗帘瞧一瞧,叫做密薰的姑娘开口了:“回将军的话,长公主无事,是奴婢大惊小怪了。” “到杞国前,请务必照顾好长公主,不得有任何闪失。”蔚然的手猛地一抖,密薰口中的将军不是别人,就是唐妙冲。 “是,将军。” 唐妙冲微颔首,勒马赶向队伍的最前方,蔚然急忙把密薰扯进来,劈头问道:“什么情况,我怎么成了长公主?”如果不是又穿越,为什么摇身一变成长公主了? 密薰对她的问题并没表示奇怪:“您是王上的义妹,自然就是长公主了,并且还是正式受封的云蔚长公主呢。” 蔚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王上?越王?义妹?越王向周呢?” 密薰面露哀色:“一个月前,先王驾崩了。” 蔚然掀窗帘看了一下外面的世界,丛林郁郁葱葱,却不再是三伏的天气,空气中明显有了些凉意,她心慌慌的问密薰:“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密薰想了想道:“算上今日,刚好四十日。” 四十天!这么久的时间,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向岚离开姑墨回越国的时候正巧碰见被匈奴猛虐的蔚然,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从匈奴手上救下咽气儿的她,还召集了无数的名医为她看病,因为她向岚归国的行程都被耽误了。越国传来消息说是越王不行了,他才飞速赶往越国,只是越王终究是没撑到向岚回来。 越王一死,就有人造反,只是还没成气候就被向岚的势力给压制了,谁也无法估测这几年向岚的权势到底有多大,不过这杀一儆百的作法的确让有些人胆怯了。 向岚一回到越国就开始操办越王的葬礼,举国哀悼,他也毫无疑问的成为越国的新一代王。 先帝入了皇陵,国丧的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远道而来的乌孙国突然来使,说是按着约定前来迎娶姬觉长公主。宿觉本就认命了,可向岚却以先帝刚仙去,作为儿女要守孝三年为由给拒绝了。南北风俗差异很大,乌孙来使直言向岚出尔反尔,最后还说了一堆难听的话,向岚没在给好脸:“既然谈不拢,那与乌孙的婚姻就算作罢,反正当时能与乌孙联姻完全是权宜之计,如今寡人已为王,之前所说便失去效益。再说父死儿女守孝三年,是我们汉人的千年不变的习俗。” 乌孙国的人毕竟都是蛮族,不讲理在多数,宿觉担忧道:“王上这般可是会触怒涂归的。” 向岚幽深的黑眸看着她,而后温和的笑了:“可,寡人不想让亲妹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受苦,况且那个涂归不是什么好人。” 久违兄妹亲切,宿觉看着他,一直自诩坚强的她流下了眼泪。 曾经那个阳光,温暖,调皮的哥哥似乎回来了呢。 后来听说乌孙来使听在一片没有属国的地方全员消失了,所有人怀疑是越国下的手,可终究是没有说服性的证据,乌孙也找不到向越国开战的理由,两国关系从以前的互不往来变成了僵持状态。 国丧总共二十七日,辅一结束,向岚便封蔚然为云蔚长公主,古代父母去世儿女守孝三年,可蔚然没入越国皇室宗族名册仅仅是向岚名义上的妹妹,所以守孝这份苦差事她完全不用遵守。 倒是宿觉年龄越来越大,曾经因为盲目的追求不实际的东西,弄得至今还未婚嫁,如今还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宿觉到时候可真是老姑娘了,可是她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也许是心死了吧。 然后向岚派人前去杞国提亲,赵苻岩回国已经大半月,瞧见册子上写着‘云蔚长公主,姬蔚然’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头很怪异,他可以确定这是蔚然。 以越国长公主的身份出嫁,不论是嫁到哪里都得是王后或是皇后,赵苻岩思量了一下,委婉的拒绝了这个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TOT 56洞房花烛 五十四、 听说杞国本身是不愿意和越国和亲的,可不知为什么后来又答应了,日子敲定在七月初七。 这一路蔚然可是被虐惨了,跑不掉逃不走,只沦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鱼肉。 跟着她的那个叫做密薰的姑娘,别看人长得萌,应了那句老话,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蔚然每次借机跑路的时候,这个不知道是真呆还是假傻的姑娘每次都能及时出现,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她要去哪,对着一脸呆萌纯真的妹子蔚然总有种罪恶感,她只能一边怨念的怀伤一边养有些虚弱的身体。 掐着日子赶路,迎亲和送亲的队伍七月初六赶到长安城外的行宫。 在行宫里软榻上眯了小半夜,天还没亮就被人叫起来梳妆打扮,全套的皇后冠服,虽然比去年去拜太庙的时候穿的稍微寒酸一点,但也是极为繁复华丽的礼服。 虽然是续弦,但怎么说也是公主,重要的过程都是少不了的。 七月初七的一大早,整个长安城便欢腾不已,老百姓们就跟正月自家过新年的似的乐不可支。 蔚然心里骂道:续弦三婚有什么好围观的,愚蠢的人类! 聪明人能发现这杞国的皇帝有克妻之命,毫无疑问,她也无法逃脱被挂掉的命运。 黄昏时分迎来迎亲的官员,稀里糊涂的上了风舆,进了宫门,最后一脸呆滞的静坐在富丽堂皇的昭纯宫内。透过珠帘看着被装扮成大红色的屋子,是以前住过的宫殿却又不是,物是人非啊。 大床上的朱红色的龙凤喜被喜枕,图案逼真,绣工精细,富贵无比,烫金的喜字让蔚然有些恍然,又有些哭笑不得,她竟然被逼婚了。 安静的坐在床榻,直到夜灯在宫门前挂起,赵苻岩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昭纯宫。 皇帝的洞房自是不能闹的,赵苻岩一到大部分无关紧要的人都退下了,留下礼官,尚仪,尚宫,尚食和一些老宫人。 在宫人的搀扶下蔚然缓步朝外走去,一身的凤冠霞帔,珠钗环鬓,走起路来环佩叮咚,她缓缓地在他跟前跪下,恭敬谦和的说道:“臣妾拜见皇上。” 他伸手虚浮扶,语调漠然:“皇后平身。” 谢恩后被左右的宫人搀扶起来,接下来是尚仪张罗帝后祭拜神灵,入同牢席。然后尚食在指引帝后同席宴餐五谷。 这些都是在‘合卺礼’之前进行的,所谓的‘合卺礼’,就是喝交杯酒,当然这种交杯酒并不是现代婚礼上互饮对方的酒杯,而是帝后人个执一瓠,将瓠内的酒掺和到一起,共饮,即为“合卺”。 蔚然透过玛瑙珠帘看到一身玄衣红裳的新郎官正举瓠饮酒,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朝她看来,蔚然已然垂下眼睫毛掩袖斯文饮酒了。相比他的漠然,蔚然则是一种故意的疏离感。 民间行合卺礼后就是上床,可是新郎官是皇帝,一些步骤礼仪还是需要让礼官记载的。 尚仪跪北面,奏称:“礼毕,兴。” 蔚然先被尚宫引进幄,宫人脱了她的礼服和头冠,悉心将她梳洗了一番后,尚宫再去将在东房换好便服的赵苻岩引进来,然后诸人说了一些吉利的话后便无声退下。 洞房设有有多重屏障,屋内地上铺的是红绒毯,喜床四周设有巾幔,私密性做得极好。 蔚然静坐在榻边,低垂着眉眼。幄内鸾凤红烛摇曳生姿,绯色帷幔飘然欲仙,气氛很幽静,甚至是尴尬,她手心额头都是汗,大脑也有些发懵,心里完全捏不准该用什么方式与他相处。 赵苻岩缓步走上前坐在榻边,蔚然心头一跳,双手捏紧着衣裙。 二人并排静坐了许久,却无一人出声,蔚然耐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右手边的人,发现赵苻岩也在看她,愣了一下才故作平静的收回视线,然内心却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这时赵苻岩拿出一张手帕坐过来为蔚然擦额头的细汗,蔚然条件反射的躲开,他捏着手帕顿了顿,语调平缓淡然道:“好拘谨。” 能不拘谨么?不出意外的话等会儿可是要滚床单的,她又没经历过,当然会害怕紧张啊。 赵苻岩子夜的眼眸一直看着她,她眼神虚浮心头慌乱如麻,漫无目的的扫视了一下视线能及的位置,最后定在西窗位置:“那什么,不如我们喝点酒吧。”喝酒壮胆儿顺带驱走尴尬,不等赵苻岩表态,她已拨开帷幔在西窗下的餐桌上找到一壶酒和两只酒樽。 赵苻岩没有拒绝,蔚然斟一樽他就饮一樽,从头到尾面不改色,简直就是个千杯不醉的高手,反观蔚然仅喝了七八樽就有些犯迷糊了。 赵苻岩看准时机夺下她的酒壶和酒樽:“你酒劲儿可是在后半夜,莫在喝了。” 蔚然还想去抢回来,被他一提醒,猛然想起上次的那种宿醉的痛苦,混沌的大脑一下清醒了一大半,又赶紧奔出去找水喝来稀释酒精。 似乎记得西窗下有个小暗格,推开桌子,取出砖块,里面的小木盒还在,盒内有一副木头片做得扑克牌,以前她和宿觉行书三人玩过斗地主。末了把桌子归位,顺手端了盘瓜子进去,“我教你玩个小游戏,无聊的时候消遣消遣。” 然后,他们在无色熏香萦绕,绯色纱幔飘渺,滴泪红烛,烫金喜字的环境下打起了牌。 蔚然脱鞋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捏着五张牌,表情纠结。伸手摸了块糯米糕怨念的啃着,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对面盘腿而坐的赵苻岩,他手里还剩十二三张牌,即便如此,他一副天塌下来都和他都和他没关系的表情。 蔚然觉得他故作镇定,于是自信满满的出了个三带一,手里就余一张红心10,她以为此番必能大获全胜,可是情况立马逆转,赵苻岩竟然连带出了三个三带一,眨眼间他手里一张牌也没了。 “不玩了!”蔚然气恼的把手里的红心10摔在床上,赵苻岩是绝对不会哄她的,她只能四仰八叉仰倒在床上生闷气。除了最先两盘不熟悉赢了他两把之后就再没赢过,无数次的翻身做主的机会都被赵苻岩这个地主土豪给扼杀在摇篮中了,真是太可恨了,不过欣慰的是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赵老师。 红烛都燃了大半,她气着气着差点睡过去,看样子好像到子时了。 “唔,不早了,收拾一下睡觉。”蔚然掩着呵欠起身把牌和吃食收拾到床头小几上,拍干净掉在床上的渣滓,躺在上面整个人陷在软床里,赵苻岩弯腰凑近她轻声唤她名字,轻浅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午夜里格外的清明,她的睡颜格外的恬静安稳。 他和衣躺在床榻上,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把她揽在胸前。 怀中的人很乖巧,枕着他的手臂蹭了蹭脸继而安安分分的睡着。蔚然全身上下清瘦了许多,拨开她凌乱的黑发,婴儿肥的脸蛋瘦了,下巴尖了,说实话瘦了的她很漂亮,可他并不想她这样。手指触上她白皙的皮肤,闭眼感受指腹嫩滑的触感,美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即便是心有不甘,也终究拗不过命运捉弄。 怀中的人不安分的动了一下,胸口没由得一抽,双臂将她紧紧地抱住,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又不见了。 蔚然睡觉一直比较浅眠,刚睡下就感觉到床榻一沉,心里头发慌。他将她揽过胸怀时,本该是要躲的,身体却不受控制,任由他揽住她。 他们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绿檀清香,温热的鼻息,强健而有力心跳声,她的脸可耻的红了…… 轻纱幔布,熏香袅袅,大红喜庆的婚床,气氛好不浪漫暧昧。 小心翼翼的睁开眼,他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睡颜不似醒着那般漠然漫不经心,此时他的眉宇间有些暗沉阴郁,好像,还有痛苦? 禁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他是不是真实的,却被他一把紧抱在怀中,蔚然受到不小的惊吓,窝在他怀中没敢动弹。正值秋老虎,再加上蔚然不平静的内心,窝在他胸前一小会儿就热得不行,她小小挣扎了一下,抬眼恰巧见他睁开了眼。 两人均是一怔,诚然都认为对方睡着了。 蔚然冲他笑了笑,声音有些喑哑:“有点热。”蔚然怎么觉得她的声音有种欲、火焚身的感觉? 赵苻岩回神后松开揽住她的双臂,蔚然得逃离后朝喜床里面滚了一圈,面向他侧躺着,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赵苻岩见她的反应有些想笑,侧躺着,手掌撑着脑袋,姿态慵懒。 蔚然吞了口口水,果断转过身背对着他,心中默念佛祖,愿她心如止水。 可是有一双手扳过她的肩膀,迫使新娘子看着俊美的新郎官,新娘子觉得自己大概要完蛋了。 第56章 多事之秋 五十五、多事之秋 七月初八,景宫的上空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今天蔚然不用面见妃嫔,作为新婚儿媳倒是有必要与赵苻岩一起去太后宫里奉茶,听她训言。 蔚然辰时末才被宫人叫起来,发觉手上捏着一张红桃Q,她盯着手中的扑克牌若有所思,直到宫女轻声唤她该洗漱了,她才回过神儿来。 洗漱后四个灵巧的宫女开始围着她的装扮她,碧色的上衣,翠竹的暗纹,内衬中衣腰带与下裳都是莲白色;发型很简单,中分,然后在两鬓的头发拢至耳后,挽成披肩长度;首饰也很简单,若隐若现的簪一支莹白的发簪固定头发,头顶的凤冠点缀着几粒碧色的翡翠,猛地一看像是一只未开屏的孔雀,华美却又内敛的好看,双耳垂并无其他花样的天蓝色宝石耳坠。 抹胭脂,描黛眉,点红唇。 不多时蔚然让大家眼前一亮,这一身装扮看起来虽不华贵,却胜在搭配契合的好,给人一种温娴静美的气质,让人看着舒心,这种装扮正适合面见长辈。 赵苻岩下了朝在华清宫换了身便服就来昭纯宫接蔚然,他一身石青色绸衣,气质斯文,玉冠束发,精神面貌极好,一点也看不出一夜没睡的样子。 永安宫内,蔚然作为儿媳妇又敬了盏茶,庄惠太后作为婆婆又把上次的话渲染修辞夸张的说了一遍,末了又送了一座送子观音,前前后后用了将近一个时辰,而蔚然则是一直服帖垂首跪在地上听其训言,她都怀疑自己的哪来的耐心。 太后一边温吞的说着,一边悠闲的翘着小拇指饮茶,最后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蔚然心头一松以为自己可以起来了,不想却是让她抬头。她犹豫了一下,缓缓将头抬起,年轻美丽的太后瞧见她的脸后黛眉微微一蹙,甚是疑惑:“咦,哀家瞧着皇后为何莫名有些眼熟?” 蔚然紧张的直起后背,心下很是愕然,难道赵苻岩没和太后说清楚么? 这时一直置身事外的赵苻岩终于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对太后的态度冷漠,说话的口吻官方疏离:“愿太后洪福永寿,皇后初来杞国,难免生疏,以后还请太后能多多协助皇后处理宫中事务。如此,朕和皇后先告退了。” 不等太后表态,他便拉着蔚然扭头走了。 蔚然跪的太久,双腿发麻没了知觉,她强撑着,出了永安宫的大门,终是在众人面前不顾礼节抓着赵苻岩的袖子整个身子倚在他身上,随行的周瑛见状赶紧差人唤来辇车为二人代步。 以前只了解过几个大势力的妃子,并没在意这个和皇帝大不了几岁的长辈,加上她以前对她的态度还算温和,又很少插手后宫事务,给人一种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感觉。现在细想起来,也许她并不在意这些呢,除非她搞*爱上了作为继子的皇帝,才要去和后宫那些女人争宠,而且就赵苻岩对太后的称谓来看,明显看出两人关系很僵。 在这样新婚燕尔的日子,太后能在他面前毫无顾忌的为难她这个心皇后,只能说这个太后并不是一个不闻窗外事吃斋念佛的长辈那么简单,她的能耐连赵苻岩都有些忌惮。而且明知道她的身份是越国长公主,还这般为难她,明显不把越国放在眼里,她非常好奇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看来她是需要做些功课了。 蔚然昏迷一个多月整个人不止瘦了一圈,最重要的是她醒后发现自己身上被扎了好多针眼儿,不用怀疑,一定是向岚拿她做针灸*标本了,不然她昏睡一个月竟然还没饿死。 刚才一直跪着气血不顺畅,上了辇车脑袋便开始昏昏沉沉的。身子后仰半倚着软榻,却不知怎么就转手到赵苻岩的怀中,温凉的手揉着她的太阳穴,不知心理作用还是他的手法好,头真的不再那么难受了。准备坐起身时,他突地凑在她耳边柔声问她饿了么,她不自在的嗯了一声。 说来这是第二次来华清宫,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裹成木乃伊在这儿挺了十几天的尸,后来虽然在华清宫当过一段差,活动范围却只能在后院的后厨。 午膳不是料想中的山珍海味,非常意外,全是她爱吃的家常菜,不论菜色还是味道完全是林乔的味道。她大概猜到什么,心里虽好奇,嘴上却没多言。 饭后她气血值满格,赵苻岩看她精神不错便拉着她去了清池。清池是景宫面积最大的人工池,这里除了面无表情有如雕塑的禁卫军外别无他人,看样子是提前清过场子的,放眼望去,一池子的荷花盛开在夏末,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没多久赵苻岩便带着她泛舟到了荷塘深处。 蔚然坐在船头侧身撑着脑袋笑道:“我以为这个朝代没有荷花呢。”果然在葡萄架下,什么荷花塘里是夏日纳凉谈情的最好去处么。 赵苻岩搁下船桨很有耐心的说道:“《诗经》有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诗经》仍有曰:彼则之陂,有蒲,菡萏;《尔雅》有曰:荷,芙蕖,其华菡萏。” “啊,我忘了荷花有很多称呼的,个人觉得菡萏芙蕖最美。”蔚然趴在船沿,顺手从水中捡了一片大荷叶,抖了抖上面的水花,遮住头上的一片艳阳,懒洋洋的笑道:“有句特有名的诗是这么称赞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其实我觉得就是诗人变相夸自己不慕名利,洁身自好,品德高尚什么的。” 赵苻岩有板有眼的说:“这叫做托物言志,以物喻人,是一种含蓄的表达人物的内心思想修辞手法。” 蔚然则是嗤之以鼻:“修辞什么的说白了就是穷卖弄,最看不上这种拐弯抹角的文人了,总让别人揣摩他心里想什么,我们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直接一点会死吗?” 赵苻岩怔然,随即笑言:“对啊,你直接骂我拐弯抹角不就得了。” 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而且不经意间来了个反讽,蔚然扶额解释:“您误会了,我只是单纯就这首诗的作者发表一下个人看法,切莫随意代入。”她的确在指桑骂槐,但她不承认能拿她怎样,唯一让她无奈的是,脸皮厚原来是可以传染的。 赵苻岩但笑不语,过了好一阵子,他瞧她一身碧衣白裳不禁脱口道:“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蔚然眼睛一亮,坐起身来摆着宽袖问,“咦咦,是在夸我今天穿得好看么?”她捧着脸,眼睛亮晶晶的,“没办法,人家就这么天生丽质难自弃。” 赵苻岩嘴角一抽,随手一扬,折了一片带茎的大荷叶,不紧不慢道:“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刻意指谁,切莫随意代入。” 他倒是有样学样,蔚然悻悻的撇了撇嘴。撇下手上寒酸的荷叶,提起裙子想到对面把他手中的荷叶抢过来,结果船太小,她一动,船身就剧烈摇晃,她吓得赶紧坐下一动不动。 僵坐在船头,此时正值午后,池塘里有蛙声,有虫鸣,还有鸟叫。瞥向有些看不见底的池水,蔚然胆怯了:“咱们还是上岸吧,这里虫蛇鸟的多恐怖啊,万一落水了,我这又不会凫水……” 他好似置若未闻,悠哉的侧躺在船头,荷叶遮住零星的日光。蔚然唤了他几声,却得不到回应,她恨不能把他摇入这池中,不过前提是她安然无恙。 无奈之下只能用袖子遮住脸侧身躺在船头,怎奈她脑子里全是某言情小说的段子,什么女主拿开遮面的手绢后就看到男主的大脸,男主炯炯有神的双眼深深地凝视女主,然后给女主来个强势的深吻,女主欲拒还迎…… 后来还不要脸的把男女主角想成她和赵苻岩……呃…… 她捏了一下发热的脸蛋,暗自唾弃自己真无耻。 啊,不是都立秋了么,怎么还这么热? 就这样两人就在荷塘深处的小舟里睡了整整一个下午,蔚然也被蚊虫骚扰了整整一个下午。仰头望着高阔的天,闹心的一天就这么虚度过去了。 蔚然是第一次见赵苻岩睡醒的样子,霜白衣衫领口有些凌乱,一双眼睛呆滞无神,愣愣的看着她像是在酝酿什么,趁蔚然还在惊诧时,冷不得‘啊呜’一声掩口打了个呵欠,漆黑的双眸立刻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然后木木的用手揉了一下眼睛。他面部表情不再是平日里的八风不动故作淡定,而是一脸呆蠢样,张口说话的声音竟有些糯糯的:“唔,我饿了。” 蔚然:…… 谁能告诉她,她都看到了什么? 两人合力把小舟摇靠岸,双脚落地的感觉真踏实,蔚然这才豪气的伸了个懒腰。这次突然意识到他们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蔚然面露愧色:“浪费了你一整天的时间,一定还有很多政事还没处理吧,景宫我都熟,不用在意我,你快去逸景殿吧办公吧。”转而又觉得不对,于是换了种简单明了的说法,“我的意思是,政事要紧。” 两人心照不宣,各自归去。 隔天,蔚然一身杏红蝶纹缎织的汉宫装在昭纯宫面见景宫大大小小的妃嫔。后宫的女人都是聪明的,曾经见过她的大都由震惊到不解再到最后了然于心。 陈锦曦禁足了九个月,上个月才解禁,家族的没落,她也就不如从前那般趾高气昂了。见到蔚然的反应不过短短一瞬的吃惊,而后烟消云散,倒像是看破红尘一般。 令蔚然感到神奇的是在出巡路上走散的孟姝瑶竟然没缺席,一眼望去,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宫装甚为亮眼。奇怪的是她见到蔚然后根本没反应,好像从未见过她一般,蔚然总觉得这个倾城绝色的美人无形之中释放着一种黑暗的压力。 沈清和林漪织都不在了,官方的说法都是因病而逝,所有人提到这件事都面露悲色。其实悲伤是假的,雀跃才是真的,可聪明一点都明白这种官方的说法是最不可信的。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她每日如从前一般处理宫中的大小事务。只是没有荆和陪她斗嘴,没有夙篱做她的良师益友,没有行书的贴心照顾,这里的一切变得陌生冷漠。 赵苻岩国事繁忙,常常直接宿在逸景殿,蔚然得空去送碗汤膳也只能在门口让周瑛代劳端进去。 中秋节在即,蔚然一下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后半夜才上床,累的忘了洗漱宽衣。 梦里的自己全身好像被什么捆住,却一直在奔跑,她很疲惫,很想停下来,却不能。 似乎有人在为她脱去身上的束缚,让她停下来,之后她如愿以偿的醒过来,抓住他随意搭在她腰间的手放在胸前似呓语:“好困。” 他从后面抱着她,凑在她的脖颈,轻轻的吸了一下她的味道,淡淡的零陵香,很怡人。 温热气息喷在她的脖颈,痒痒的,蔚然缩着脖子‘咯咯’笑了:“别闹,我困。” “然然,”他轻声唤道,她淡淡的应了一声,圈住她的一双手臂一紧,蔚然茫然,“怎么了?” 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蔚然几乎快要再次睡着了,他温凉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低声道:“然然,对不起。” 大概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握住他的手,深叹一口气无奈道:“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皇后呢。” 耳畔是低低的笑声,蔚然准备好好睡一觉,想要拿开他的手,却不想她这么一动,耳畔的气息有些重了,她察觉到了,整个人猛地一僵,不敢轻举妄动。她保持僵硬的姿势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但听身后传来轻微的鼾声,蔚然突然有种羞愤欲死的冲动,她狠狠地唾骂自己思想龌龊。 这天蔚然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见时间还早便坐着辇车打算去西林小筑走一圈。小筑除了几个看守的禁卫和日常打理的宫人便无他人,如此正和她意。 小筑后院今年种的也是一池荷塘,不过这个季节荷花已败,只剩一些蔫耷的荷叶长在其中,看起来没什么生气,心情也没由得有些压抑。好在荷塘后面有一片紫竹林,幽静的竹林清幽幽的一片,好像是能将污浊的心灵洗涤了一番,最重要的是这里没什么人,不被人打扰的那种静谧实在令人神往。 竹林中的石桌石凳仍在,她从袖中拿出一本纸书,坐在石凳上倚着石桌静心的看书。 秋风带了些秋日的萧瑟,一片泛着黄的竹叶堪堪罗在蔚然的书页间,即刻身后有轻微的动静,但她眼里并无波澜,只是缓缓合起书搁在腿上,撑着脑袋懒洋洋的说:“果然没什么能阻挡得了你来去自如啊。” 来人诧异道:“你怎知是我?” 蔚然浑身一震,起身望着一片紫色竹竿的竹林,突地宛然笑道:“除了你,还能有谁这么‘惦记’我?”她转过身,看着面容僵硬的男子,“唐将军,许久不见,我以为你回越国了。” 唐妙冲脸部更加僵硬,声音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忘记一件事,我是来给你这个的。”说着他的右手递出一个黑色包裹,蔚然来回盯着包裹和他面上满是狐疑,他解惑道,“雪莲蕊,用特别的方式保险,与刚摘下来的没有区别。” 蔚然震惊不已,因向岚施针救她,所以他用生命去采的雪莲蕊就成了无用之功。看着唐妙冲空荡荡的左肩,黑瞳慢慢的扩散,将要迈出一步,后颈却是一痛,弱不经风的她直接晕了过去。 “你做什么?”唐妙冲见状三步并两步上前堪堪接住蔚然,他漠视着一旁的蒙面白衣女子,忽地冷笑道,“想不到,你也会和她抢东西。” 女子垂眸顿了顿,抬眸波澜不惊道:“不懂就别学别人胡说。” 唐妙冲将蔚然安置在石桌旁,举着手中的黑色包裹道:“我知道你的目的,不过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他瞥了一眼蔚然,“你去求她,如何?” 女子淡目清眉,举止悠然:“你觉得她还需要雪莲蕊么?” 唐妙冲指节屈起,凝声道:“你所言何意?” 女子清洌的一笑,走近蔚然,用剑柄拨出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拉开她的袖子,唐妙上前一看,面露惊色。女子瞅准时机趁机劈手夺了唐妙冲手中的包裹,倏地脚底生风,奈何唐妙冲曾经筋脉尽断过,轻功不如白衣女子,转瞬之间女子便消失在这片紫竹林中。 他连忙跑回竹林,却发现蔚然跟前立着一位着黄衣宫装的宫女,恰巧二人撞了个正面。 “林姑娘?”唐妙冲不太确信道。 黄衣宫女背着手愣了片刻,随后对他展开一个大大笑容:“唐公子,好久不见啊。”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已替换么么哒,支持正版,谢绝转载啊!┭┮﹏┭┮ 第57章 有孕 五十六、有孕 蔚然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昭纯宫了,床边有一位面孔陌生的医女正在轻手轻脚的收拾看诊的器材。四目相对,医女怔住了,蔚然戒备的看着她:“你是……”四下环望,她疑惑道,“程荇呢?” 医女忙退后一小步欠身垂首道:“禀娘娘的话,奴婢是太医署新晋的掌事医女,奴婢唤作窦莞。以前负责您的主管医女程大人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已经主动请辞归乡了,以后娘娘的身体就由奴婢来打理。” 蔚然眨巴眨巴干涩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心里却吐槽这句话槽点真多:程荇才三十出头,离‘年纪大了’有点距离吧,借口真不要编的太瞎了,她不是弱智。 因为荆和的关系太医署是蔚然很熟悉的地方,程荇是她主动向赵苻岩开口要的人,以前多少有些接触,相处起来也会好一些,不过这年轻小姑娘她在太医署还真是没见过。但转念一想,如今连荆和都不在太医署了,那里大概也不是她从前熟悉的地方了吧。 忆起荆和,不免怀念加怀伤,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瞧见蔚然要坐起来,窦莞上前借手将她扶坐起来。 倚着软枕,蔚然垂眸沉默了半晌,才似随意开口问道:“本宫身子可有恙?” 窦莞温和一笑,毕恭毕敬道:“娘娘您放心,您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蔚然心头一慌,下意识的开口追问。 窦莞有着医者特有的耐心,她浅浅一笑,动嘴正要开口,岂料这时赵苻岩走了进来,窦莞只能提起裙摆朝赵苻岩方向跪拜下去。 坐在床上的蔚然正要掀开被子下床行礼,赵苻岩已然来到跟前制止住她的动作。礼不用行了,问好还是要的,于是低眉顺首有条不紊的说着吉祥的话。 赵苻岩盯着蔚然看了几秒,而后转首问跪地的窦莞:“如何?” 窦莞全身一颤,很快言语突变的欢喜起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话一落音,内室的两名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高呼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哈?”蔚然一脸错愕的看向赵苻岩,只见他也是一脸喜色,她愣怔片刻,心里即可一片澄明,论演技她只能算是新手级别的,可是心好凉啊。 蔚然定定的看着他黑的眼眸,似要将他心中所想给看透彻,可是一不小心,自己便陷在这漆黑的深沉之中。她不愿陷在黑暗里,即便是孤独,她的世界也应该是充满阳光。 她了然一笑的移开了视线,手缓缓覆在平坦的腹部,幽幽道:“怨不得近日臣妾胃口不怎么好呢,怎的料到会是……”她将额头搁在赵苻岩的肩窝似喜极而泣道,“真是个好消息呢,皇上,您说是么?”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感觉他的身子很僵硬,然后将她拥着怀中沉沉的清淡的嗯了一声。 蔚然低笑着双臂环上他的脖颈,温热的唇瓣含上他冰凉的耳垂,他的身体猛地一颤,手上反射的把蔚然推开。 四仰八叉的倒在床榻上的蔚然愣了愣,而后放肆的笑了,甚至笑得在床上捂肚子打滚儿,那笑声既清丽又刺耳,像是在嘲笑。等到她笑累了,坐起来擦着眼角的泪花,她煞有介事的摸着小腹说:“听人说母亲笑得太多,孩子生下来会是傻子,你们赵家皇族能容纳一个整天流着口水的孩子吗?” 室内现在只剩他二人,赵苻岩到现在都没吱一声,却是一人坐在檀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一个人的独角戏好生无趣。拉好衣衫,坐在床边要穿鞋,可是她忘记脖子在几小时前被陌生人给砍了一掌,疼得厉害。低头一提鞋,一种要命的疼痛贯穿了整个后背的脊椎骨,受不住这种痛的侵蚀,她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这下赵苻岩才有了点动静,搁下茶盏,步调不紧不慢的走来。蔚然反手捂着脖子,表情很痛苦,他轻叹一声,蹲□去扶她。 “别碰我。”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温顺,没有多余的情感,他的手顿了顿并未在意,想要扶她站起来。 这时她腾开手,用大力将他猛地一推,被推到在地的他一脸错愕。 蔚然摇摇晃晃站起来,苍白翻皮的嘴唇紧抿着,墨漆的眸黑的深沉,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调低缓且冷冷的:“我说了,别-碰-我。” - 自从景炎帝登基以来子嗣尤为的薄弱,除了懿纯皇后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婴齐太子和淑妃的熙和公主之外便再没什么子嗣了。 之前后宫一直有传闻说景炎帝召寝的时候都会随身带一摞经书上门,起先说一堆天书把人糊弄的晕头转向,然后又叫人家抄什么经书,说什么洗涤心灵上的污秽,为死去的亡灵超度。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抄经书的时候一定要心无旁骛,佛祖不仅会超度也会惩罚心灵污秽之人,如此这么一抄就是第二日上早朝。 据说自从懿纯皇后去世后景炎帝就对所有女人提不起性趣来,也就是所谓的不举。但是三年前流华宫的陈淑妃突然诊出有了身孕,之后于前年秋末诞下熙和公主。有人猜测,这陈淑妃一定是给皇帝下了劲猛的秘药,也有人托关系到流华宫打听,却都无疾而终。 近日宫中处处喜洋洋的,原来是进宫才一个月的皇后怀了龙种。 宫里的女人多是寂寞无聊,便开始猜测这与身份卑贱的前皇后摸样甚为相似的女人,猜测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清心寡欲的皇帝就范?有人说这皇后长得美,可皇贵妃还倾国倾城呢;有人说这皇后和懿纯皇后有些神似,可这瘦竹竿还不如废后蔚央神似呢;有人说这皇后一定是从越国带来什么闺房秘术,然后所有人一致赞同这个观点,甚至还有人还托人去越国打探寻找这种闺房秘术。 不管怎样,这对于子嗣单薄的赵家皇族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就连对她严厉的庄惠太后都亲自登门送大补品,总之这几天昭纯宫的门槛被各种上门贺喜的人给踏破了。 午后斜阳,敬楚河边,秋日的凉风吹起来已有了些凉意,赵苻岩正躺在竹椅里,脸上盖着本经书,右脚边放着一根钓鱼竿,看起来很悠闲。 周瑛正在给赵苻岩报告蔚然这几日的日常动态,赵苻岩则是一直保持着睡着的动作,不过在周瑛说到孟姝瑶与蔚然在书房相谈近一个时辰的时候,他脸上的经书滑落到他的手里了。 周瑛说完便无声退下。 此时鱼竿微微颤动,他微偏着头睁开眼,眼白里有血丝,眼下两团青色,看起来很疲惫。 起身去收鱼竿,获得一条巴掌大的红鲤鱼。 看着垂死挣扎的鱼儿,他顿了顿,将红鲤鱼从鱼钩上取下来,顺手放回了河里。 红色的鱼背滑过河面,划出涟漪,紧接着消失在他的视线,他垂下眼帘,舒然而笑。 “你还真有了一颗菩萨心肠啊。”倏地从他身后飘来一个有些低沉的女声。 他顿了顿,从容的转过身看向来人。 翩翩白衣,衣摆浮动着,好似一只飘然若飞的白蝶。她蒙着面,却也遮不住她的秋水剪瞳,眉黛春山。 他有些倦意敛眼笑问:“我该叫你林漪织还是……” 女子望着他,而后又垂眸思索了一番,接着她缓缓伸手摘掉脸上的面巾,像是鼓足的勇气一般,做了个深呼吸,抬眼看着他。 “卫赢,我叫卫赢。”她试图找回甜美的声音,可是她无法做到,历经沧桑与痛苦的她再也做不到曾经的纯真。 但是午后的阳光铺洒在她的身上,暖暖的。 他微歪着头,懒洋洋的像是在晒太阳,他出言调侃:“你拥有的名字可以论打算了。” 卫赢弯起嘴角感叹道:“是啊,我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他睁开眼,那一枚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梨涡,又出现了,温馨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轻吁口一气:“看来,事情处理的很顺利。” 卫赢点头后又摇头,迈开脚步朝他走来,“你大概听说了,卫灵王近日暴毙而亡。” 她黛眉蹙起,却看不喜色。 “是你?”他淡漠道。 似乎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卫赢忧虑的摇头:“就算他曾经多么可恶,也终究是我的父亲,身为帝王总有些难以言喻的苦衷。弑父杀君且为大逆不道之事,我定不会为之。” “所以,你很难过?”他又问。 卫赢垂眸面容纠结起来:“我,我也不知道。” 他眸色变得很淡:“那你来找我的真实目的是……” 卫赢睫毛纤长,皮肤还是很白,只不过多了些病态,个子比蔚然稍稍高挑些,说话的声音喑哑且低沉稳重,深藏不露的功力一次比一次厉害。 她睫毛轻颤了一下,抬眼深深地看着他,而后展颜道:“来看看你啊。” 他亦是默默地看着她,面色平静如远山,如此二人相视良久,卫赢忽的向他迈进一步,伸手抱住他。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闷闷的隐忍着哭腔:“对不起,扶疏。” 好像被她的情绪触动,他有些犹豫的抬起手,僵硬的拍着她的后背。 强忍的泪被他笨拙的安抚给击溃了,眼泪顷刻决堤,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袍。 她哭的很凄惨:“扶疏,不要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也不能还,也没有东西还!” 赵苻岩一直不开口,卫赢紧紧地抱着他哭的令人心碎:“愿你我能有来生,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偿。” 赵苻岩突然笑了,卫赢敏感的觉得那是嘲笑,她张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他说:“来生啊,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卫赢松开他,脸上划过两行清泪:“你终究还是恨我的,对吗?” 他白色的手帕擦过她的脸,布料摩挲着皮肤,有些疼。 这么近的看着他的样子,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是竟是那么的完美无瑕,每一个细微的一个表情动作都优雅到了极致。 离得那么近,他垂眼看着她泛白的唇:“现在,我就要你报答我。” 卫赢混身一震,紧接着他的唇便要压了上来。可是她却没有反抗,双眼无神的望着湛蓝的天,好似被抽了灵魂的人偶,一动不动。 倏地,赵苻岩低声笑了,一把松开她,卫赢如释重负,虚弱瘫倒在地。 赵苻岩子夜的眼眸突然变得一片冷漠:“好了,你走罢。” 卫赢站起来,低垂着头,整个人阴沉沉的。赵苻岩一拂袖转身离开,卫赢急忙追上前道:“向岚和蔚然,我不想让他们再见面?” 赵苻岩顿住脚,却没回身,他唇角轻扬:“嫉妒吗?” 卫赢被这两个字猛地一击,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愿意承认:“他们走得太近了,你就不担心?” 赵苻岩莫名道:“他们是兄妹,自然走得近,何来担心之说?” 卫赢红着眼:“子非鱼,焉知鱼之所想。” 赵苻岩淡然一笑:“如果真是这样,那又如何,蔚然她值得别人去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冒头,顶锅盖,遁走~ 第58章 疏离 五十七、疏离 夜幕之前,天幕呈现一片烟青色,擦黑就下起了一阵淅沥沥的秋雨。 昭纯宫偏隅的书房内,蔚然秉烛忙碌。 来人通告,说是圣上来了,她头也没抬的告诉通知她的人,说等她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再去,通知的人有些难为,却没多说什么,轻轻的把门阖上。 窗户没关严实,倏地吹起一阵瑟瑟冷风,将窗户吹得大开,她瞥了一眼窗户的位置,却没有闲心去阖窗。 等所有事务处理妥当后,她才感觉身子的一半都是冰凉的,握笔的手木的没了知觉。 紧了紧肩上的华服,起身走到窗户下。窗格是雕镂构造,很精美,窗户并不是用纸糊的,而是贴的云母片,手感比玻璃粗了一点,但是比起粗纸白布好多了。 窗外的世界黑洞洞的,只闻淅沥沥的雨声,景宫就像是沧海中的一粒粟,渺小到尘埃里。往往在闲下来的时候,她的心情陡然变得郁沉起来,所以她宁愿让自己忙死也不要无聊死。 出了书房,身边没有侍从和陪同,沿着屋檐下的长廊一路走到寝宫。 因为有屋檐遮雨,也不需要撑伞,华丽的衣裳逶迤在地面,显得沉重端庄。蔚然就这么在空寂的路上慢慢的行走着,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好像也是一瞬间的样子。 踏入寝宫,宫人们都垂着脑袋无声退下,寝宫内室一片寂静,沁人的零陵香萦绕在殿内,暖意消寒,几分更迭。这让蔚然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此刻身处混沌,很不真实。 掀帘入内,却见矮几旁盘腿坐着一个人,身子微微倾斜着,蔚然走过去,发现他撑着额头,双目轻阖,样子看着像是睡着了。 自然放轻了脚步,脱了外衣,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隐隐绰绰身影,抬手卸掉头上的金银首饰。脖子被首饰压了一整天,此时特别酸疼,反手揉了揉,浑身上下也开始难受。 不知何时,赵苻岩的身影出现在铜镜里,她梳头发的动作微顿,垂下眼帘沉思了一瞬,搁下梳子欲起身,却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膀。 他双手环在蔚然胸前,下巴自然的搁在蔚然的肩窝里,墨色的眼眸被纤长的睫毛遮住,看不见他在想什么。 蔚然愣愣的看着铜镜里气质清俊的男子,垂着眼低声问:“怎么了?” 赵苻岩没有答话,手臂上的力道紧了紧,脸也埋进了她的脖子里。蔚然很很多女人一样,脖子是很多女人敏感的地方,被他的热气一喷,她浑身战栗了起来,手猛地把赵苻岩推开,自己也是一个踉跄,侧腰撞在了梳妆台上。 捂着腰部,艰难的蹲在地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赵苻岩上前扶她,本想反抗的,奈何所以的注意力都在腰部,根本没什么力气管别的。 赵苻岩扶着蔚然在床榻边沿坐下:“让我看看你的磕到哪里了?” 蔚然挡住他探过来的手,对他艰难的扯了个笑:“没事,不痛了。” 赵苻岩不信:“真的?” 其实还痛啊!蔚然点头:“嗯。”。 恍然间他好似看见蔚然眼里的湿润,胸口位置猛地一滞。蔚然别过脸,眼里有种刻意的疏离:“时辰不早了,该早些歇息了,臣妾为皇上宽衣。”说完她起身,站在他对面,等待他站起来。 窗外的雨声比先前大了,雨滴打在屋顶上哗啦啦的响。 赵苻岩默然片刻,缓缓起身,蔚然走到他身后替他脱下玄色外衣,在走到他正面手指攀上腰间的墨色玉带,玉质腰带有种透骨凉意,蔚然的手隐隐打了个颤。 赵苻岩深叹了口气,抓住蔚然的手腕:“算了。” 蔚然先是一惊,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片波澜,然后她开始揣摩赵苻岩这句‘算了’是什么意思?视线能及之处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手掌贴着她的手腕,宽大而温暖,缓缓抬眸看他,凉性寡淡人此刻眉目沉沉。 他皱着眉,声音沉沉的,一字一句敲得蔚然心里有些沉重:“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她心中的确这么想的,可她只是垂下头沉默不言,冷漠往往比暴怒效果来得好。 “言多必有数短之处,可有些话不说出来,谁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的五指扣上她的手指,“你说对不对?” “啊?”蔚然看着他满目茫然,“什么?” 蔚然感觉交握的手力道一重,但听他说:“蔚然,你为什么不生气?” 蔚然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奈何他握得太紧,这下她确实生气了:“生什么气!我有资格生气吗?不都是你想怎么样就怎样吗,我能说不吗?” “为什么不能?”一直风轻云淡的赵苻岩突然这么大声说话,蔚然有些骇住,她敛了一下表情郑重道:“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符你的心意?”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登时一片嘲讽,“在医女宣布我有身孕的时候,当着你和众人的面反驳这是个误会吗?” “你可以对荆和敞开心扉,为什么我不能?” “因为,因为……”蔚然一时之间说不出原因,她想了想觉得这个答案很适合,她说:“因为荆和简单善良,而你太复杂。” 赵苻岩轻笑一声松开她的手:“那真是,叨扰了。” 心头涌起无尽的酸涩,蔚然抿着唇没有多言,他说了句多保重便拂袖离去。蔚然愣了一会儿神,突然想起外面还下着雨,从储物箱内翻出一把纸伞来,捡起床上的外衣追了出去。 夜已经很深了,雨还在下,宫人们都睡下了,留守值班的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有禁军披着雨披坚守岗位,一处挨着一处的巡逻。 追出昭纯宫的宫门并没有见到赵苻岩的身影,不远处的华清宫隐没在夜色中,看不清轮廓。 苍穹浩渺,人如天地一粟,微不足道。 她到底还要硬撑多久?这样的结果真实是她想要的吗?同样自私的是不是还有她? 寒冽秋风阵阵吹来,激了她眼睛,眼眶肿胀的难受,不一会儿湿热的液体滑出眼眶,这眼泪竟是这般的烫人。 # 距离蔚然被诊出怀孕一个月后,西宫蓬莱宫的孟姝瑶也被诊出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彼时蔚然正抱着算盘核对账目,林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告诉了她这件事,一旁协助蔚然的凤仪女官松香心头一抖,她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新主子,可是为什么她的新主子没有任何反应?难道像公里传的那样,皇后娘娘老早就失宠了,所以皇上宠幸谁都和她没关系?若真是这样,皇后娘娘还真是可怜啊,皇后娘娘人还不错的说。 林乔没见到预料中失魂落魄的蔚然,她非常失望。 窦莞见徒弟一脸阴沉,担心她生病了,说是要给她捏一下脉,林乔反手打了窦莞的手:“我自己也是大夫,用不着你多事!” 窦莞赶紧捧着手到后院,管事的嬷嬷见她右手正在流血,吓得她老脸上的肉直颤,问她是不是被刺客袭击了,窦莞摇头说被树枝刮得。小太监去窦莞的屋子拿药箱,粗使的小宫女给她弄了冰水冲了一下伤口,再用干净的帕子把伤口敷上,动作娴熟。 “大人,您的药箱来了。”深秋的天气,小太监一脸汗水。 窦莞在大家的帮助下给右手包扎好了,管事嬷嬷见识多,她可不认为那是被树刮得,明显是人干的,到底哪个狠心的人这么对窦莞? 林乔出了昭纯宫,一路向西面走,路过蓬莱宫,来到景宫西北面冷宫位置。 漱玉轩,是景炎年间第二任皇后居住过的地方。 “七哥……”海棠树下她小心翼翼的叫道,“在吗,是我林乔啊,七哥?” 她喊了半天没人回应,不过她没有放弃,忏思宫这么大,指不定在别处没听见呢。她穿过半人高的杂草丛,来到了忏思宫的后门,后门没有锁,只有捆了一条朽了的麻绳。轻而易举的打开后门,即使深秋,草木也极其的茂盛。 “七哥?奇怪,难道不在吗”林乔拨开杂乱的荒草,既然不在那就走吧,明天再来。记得穿过这片树林,前面有条小径。她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沙沙的声音,脸上一喜,只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掌劈在后颈,身子一软,倒在一个蒙面人的怀中。 昭纯宫。 蔚然终于把工作做完了,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再把松香遣出去。 窗前摆了把藤木椅,把零嘴都放在身边,蔚然躺在藤椅里,看着书,翘着腿,吃着好吃的,累了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深秋的午后也可以很惬意。 蔚然睡着没多久,松香把她推醒,说是淑妃要见她,蔚然本想不理她,但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便用心拾掇了一番,这才精神十足的去会见陈锦曦。 陈锦曦一改以往的趾高气昂咄咄逼人的气势,现在的她总是给人一种看透世俗的感觉,衣着朴实无华,妆容淡雅清新,她身边还带着个三岁的女儿熙和公主。熙和长得特别可爱,粉嘟嘟的小脸,小巧精致的五官,尤其是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孩子般的天真。 第一次见熙和还是在去年冬月,一眨眼已经过去了一年。 蔚然见着熙和心头一软,取下挂在腰间的翡翠玉佩,走到熙和跟前,蹲□把东西送给她,熙和怯生生的不敢收,陈锦曦也蹲下来对她柔声道:“熙和收下吧,这是母后的对你的一点心意,快谢谢母后。” 熙和奶声奶气的向蔚然致谢:“谢谢母后。” 母后?蔚然一怔,起了身,淡淡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淑妃是有什么事?” 似乎事情很难启齿,她看看蔚然,又看看女儿,心中下定决心,突然就跪在蔚然面前。 无缘无故的,蔚然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忙令松香把她扶起来,可陈锦曦很固执,松香没能把她怎样。蔚然无奈,四下看了看,抓起陈锦曦的手说:“随本宫到里屋谈。”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会坑的,只是卡文卡的太久而已。_(:3_∠)_ 这一卷是最后一卷,大部分都是宫中事情的,大概还有两三万字吧 咳咳,蔚然和赵老师隔阂越来越深了,两人的性格,一个不爱说,一个又死傲娇,没办法,这都是命啊╮(╯▽╰)╭ 第59章 笑话 五十八、笑话 蔚然让若零带着熙和去别处玩耍,松香在门口守着。陈锦曦见四下无人,又要跪,蔚然赶紧制止她,终是不耐烦道:“有什么事你就说,本宫尽量给你办,别动不动就跪!” 陈锦曦听蔚然这么一说,眼睛一红,揣起袖子可怜兮兮的抹起了眼泪儿。这可不是蔚然见过不可一世的陈锦曦,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到底是没人给她撑腰了。 “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你说来听听吧。”蔚然觉得你一个妃嫔有什么要求啊,无非是钱和地位,然后陈锦曦就开口了,“请皇后娘娘能收养小女熙和!” “……”蔚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臣妾无能,以己之力怕是护不了年幼的熙和了,臣妾再次恳请皇后娘娘能领养小女!”陈锦曦又详细的复述了一边。 她的话蔚然是听明白了,但是理解起来有些困难,整个人陷入迷雾:“什么叫‘护不了熙和’?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胆大包天的想对皇帝的女儿不利? 陈锦曦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蔚然头一下大了,皇家过继孩子的事是常有的,熙和这孩子也挺萌的,但是并不代表她能做别人的后娘啊。 “你不说原因,本宫就不答应你的要求。”蔚然可没有那么宽阔的心胸去原谅一个曾经想置她于死地的人。 一个不留神,陈锦曦又跪下了,蔚然摸着额头心里骂了句娘:“总之这事不能应你,本宫忙了一上午,身子乏了,淑妃且回去罢。松香,送淑妃娘娘回宫。” 即使不想离开,可蔚然的逐客令已下,陈锦曦也不好死皮赖脸的再待下去,心下决定回宫再想想办法。松香一路把她们送回流华宫,之后又去了永宁宫太后那,庄惠太后悠悠的品着茶,漫不经心的听着松香禀报昭纯宫的近况,面色一如既往的淡然。 陈锦曦走后疲惫不堪的蔚然上床眯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暗之时她才翻身下榻,招呼宫女为她换套衣裳,她要去蓬莱宫一趟。 日落,灯起。 辇车车轮碾压在青石板发出滋滋的声响,端坐在车内的蔚然此刻眸光清寒,垂眸敛目,再次睁开,眼里已是一片清明淡漠。 进了蓬莱宫的宫门,由一个小太监领路,一路走来穿过一片苍翠的松柏林,百步之外一座木质的廊庑显现出来。 孟姝瑶倚坐在廊下,白衣胜雪,长发如瀑,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静静的望着布满繁星的夜空。 “贵妃妹妹?”蔚然上前轻声唤道。 孟姝瑶纤长的睫毛动了几下,美目流转到雍雅华贵的蔚然身上。 说来她没嫁来景宫前见过几次怀赢,虽不是倾国之姿,却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女子,俏皮不失可爱,眼里总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是个头脑简单很好揣摩控制的人。然而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人,虽与怀赢有五六分的神似,性子却是个难以捉摸。 说她傻吧,现今却能独善其身;说她有心机吧,很多明摆着的事情她都看不出真假;说她聪明吧,可总犯一些低级的错误。起先认为她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冷血的人,可现在看起来又不是这样。 孟姝瑶审视的目光让蔚然浑身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又道:“贵妃?” 孟姝瑶回神儿,粉嫩的唇勾起一抹绝美的弧度,盈盈起身,莲步轻移上前,朝蔚然浅浅的福了个身:“臣妾不知姐姐大驾,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这清高的孟姝瑶今天是吃错药了么?蔚然面上柔柔一笑:“你我情同姐妹,何来恕罪之说,快些免礼吧。” “谢姐姐宽宏大量。”蔚然上前亲昵的抓住孟姝瑶的手温声道:“冬日降至,妹妹还请别忘了添加衣裳,千万不要大意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孟姝瑶不抵触蔚然的接触,亦是浅笑嫣然的笑着:“姐姐岂不是和妹妹一样,后宫内务之事莫要管得太多,交给别人做就好了,不然伤了身子,皇上可是会心疼的。” 蔚然心头一哽面上却是和颜悦色:“本宫怎敌妹妹的倾国之姿,皇上最心疼的自是妹妹你了。” 孟姝瑶听蔚然这话,但笑不语,转首恭敬引她入内:“姐姐,里边请。” 室内弥漫着清新怡人的熏香味,蔚然依孟姝瑶之请跪坐在摆着茶具的黑漆木桌前。孟姝瑶用黑色发带轻轻束住乌发,芊芊玉手挽起雪白的衣袖,盈盈跪坐在蔚然对面,开始演茶。 孟姝瑶不仅人长得美,演茶的姿势动作也是极其的赏心悦目。蔚然想,要是能回到那个世界,她一定会开一家茶馆。那个时代,人们最缺的就是心灵净土。 清洗茶盏,润洗茶叶儿,注开水,煮茶一气呵成,蔚然很快就品尝到传说中才女的茶艺,学着孟姝瑶的样子,她咂了一口,味道竟是,苦的。 孟姝瑶见她皱眉,搁下白瓷杯道:“是否觉得味苦?” 蔚然本想诚实点头,但是觉得有些欠考虑,她顿了顿正要感慨,却觉得头有些晕眩,面前孟姝瑶的白影子晃来晃去,她闭眼摇头缓解了一下。 粉嫩如花瓣的唇再次弯起:“姐姐为何摇头?这茶,一直以来,可都是苦的。” 这么说赵苻岩喝的一直都是苦茶并非普洱?记得怀赢第一次煮的茶就是苦茶,她当时尝了一口便吐了,后来听说被‘二哥’赵苻岩喝了。她记得,这具身子来杞国之前并没和赵苻岩打过正面。 想的多了,头开始发晕,鼻尖的香味无孔不入的窜进她的身体,蔚然手撑着茶桌支着额头问:“这熏香……是什么?” 孟姝瑶幽幽答道:“相思子。” 蔚然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美得出尘的女人,她看着白瓷杯内茶水:“这茶不是苦茶,而是……” “没错,是蓖麻子。”孟姝瑶不等蔚然说出来便说,“这两种植物都有毒,但不至于会死。” “你好大的胆……”蔚然觉喉头干疼,难受的想吐,她赶忙捂着嘴防止呕吐污秽。 “瞧,这样才像一个有了身孕女人该有的症状,民间叫做害喜。”孟姝瑶笑意很深,那笑如狐仙一般美得惑人。 蔚然内心一阵翻江倒海的,根本没法开口说话,猛地起身冲出室内,大步跑到院前的大树下哇哇吐了起来。 “娘娘,瞧您这都有两个月的身子了,可别在和以前一样没日没夜的忙,您现在可以一位准母亲啊。”若零算是蔚然身边的老人,这次回宫所有人都换了,唯独她还在,可就是因为她还在,蔚然就更不能亲近她了。 蔚然心中有火却不能发泄出来,这口气憋得委实难受,她用手帕沾了一下嘴角,深吸了口室外清新的空气,闭目缓了缓虚弱道:“无碍。” 孟姝瑶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她看着脸色极差的蔚然笑吟吟道:“姐姐,听过来的前辈们说,女人怀孕前三个月要十二分的注意,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她赶紧捂住嘴故作惊慌道,“臣妾是有口无心的,并非那个意思,姐姐还请大人大量原谅臣妾言语上的过失。” 想不到倾国倾城清高冷傲的皇贵妃竟是个腹黑女?蔚然端了一下仪容淡淡道:“妹妹也是担心本宫的身子,怎么会怪罪妹妹呢?这话本宫本要送给妹妹的,既然妹妹知晓,本宫就不便再多说了。” 孟姝瑶盈盈欠身:“今晚,皇上会宿住蓬莱宫,臣妾这厢要去准备了,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蔚然一出蓬莱宫,觉得整个脸部都僵硬的很,没办法,假笑太久了,有点抽筋。 坐着玉辇走了几百米,果然就看见皇帝的龙辇朝这边缓缓驶来,若零搀着蔚然下了辇车靠边站着。车轮轰隆隆从跟前驶过,蔚然没有抬头,车子也没做一丝的停留。 龙辇走了,若零又搀着蔚然上辇,弯腰的小太监不知是不是新来的,弯腰的小身板抖啊抖的,愣是让蔚然踩了个空,还好若零手劲儿大,扶住了踉跄的蔚然。 昭纯宫卧室一室黑暗,蔚然像座雕塑一般静坐在床沿,身上的华服和头上的首饰都在,这样的她好像是即将要走访别的宫殿一般。黑夜里,她盯着一处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在她身旁点亮一盏明灯,她才用袖子遮着眼睛。 “还没睡?谁惹你不开心了?”熟悉的声音,冷冰冰的。 直到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拿下袖子,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深黑的眼眸如不见底的千年古井,高挺英气的鼻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弧度优美的下巴,瑕玉的面庞在跳跃的烛火下就如一块儿精雕细琢的冰凉的美玉。 “阿……岚哥哥?”蔚然看着他怔怔开口。 向岚抱着手臂倏地弓腰凑近蔚然,他俊美无暇的脸在蔚然瞳孔放大,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两人的呼吸。蔚然双手撑着床向后一倾,向岚薄唇微挑:“这是,第一次见你哭?” 听他这么一说,蔚然赶紧用手去抹脸,是干燥的,被骗了。 向岚轻笑一声,转瞬坐在蔚然身边,侧脸看着她。说实在的,蔚然觉得很尴尬,她扯了个笑说:“你怎么来了?一国之君不该是日理万机么?而且你才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乃是大忌。” 蔚然的影子投在向岚身上,小小的。 “若,寡人说,寡人想你了呢?”向岚的声音还是有些森冷,不过现在多了些人情味,本来他就是个简单的人,之前的冷酷是他给自己塑造起来保护自己的城墙,真实的他比谁都脆弱不堪。 蔚然笑眯眯地指着他说:“你喜欢我?” 向岚不回答,只是身子朝蔚然倾过来,蔚然没有躲,不过在向岚的唇快要碰到她的唇的时候,她用手指戳开向岚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别闹了!”蔚然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从没见过喜欢一个人是用这种方式的,这个笑话也太有意思了!” “寡人也觉得是个笑话,很讽刺。”向岚苦笑起身走开,背影是压抑的沉默,蔚然捂着嘴,然后不知怎么了,身子一软,咚的一声滚在地上,人直接昏厥过去。 向岚听见声音,赶紧折回来:“蔚然!” 她脸色苍白,额头有豆大的汗珠,身体发热,搭手给蔚然捏脉,脉象显示她又中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不多说了。 第60章 托付 五十九、托付 蔚然没什么大碍,向岚给她扎了几针就好了。 天色将亮,向岚也不能再待了,收了包着针石的囊带,走前还甩了一册本子给她,蔚然疑惑的捡起来翻开看,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依向岚嘱咐,她吩咐若零让厨房煮碗米汤,若零想着她可能是害喜厉害胃口不好,也就没多想,吩咐下去,厨房准备早膳。蔚然在床上又眯了一会儿,等饭好了,她才移步去饭厅。 用了早饭,蔚然例行的要接受各个宫殿妃嫔的早安礼,最近宫中安然无事,她这个皇后装模做样的说了些没营养的话便都各自告礼回宫。人皆散去,唯独陈锦曦却不肯走。 蔚然一夜没睡,气色很差,早晨上妆的时候多扑了一层脂粉,此刻她僵着一张脸问陈锦曦:“本宫现在可以是要去永宁宫给太后请安的,淑妃这是要同本宫一起么?” 陈锦曦双手绞着衣袖,锋芒全无。 蔚然见状,暗自叹了口气,起身移驾永宁宫。 陈锦曦随后出昭纯宫,却不是跟着蔚然去永宁宫,而是径自回了自己的流华宫。 蔚然在永宁宫和太后打了一个时辰的‘太极’才得以脱身,当她准备要回昭纯宫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陈锦曦的样子,心里莫名一阵发慌,且越来越明显。 她步子一停,随行的人亦是停住脚步。 良久她开口道:“摆驾流华宫。” 没有做迟疑,随行的七八个人已经掉转了方向,朝流华宫方向走去。 陈锦曦对蔚然亲自到访表示很惊讶,脸上表情变化很快,蔚然摸不透其中蕴含的意思。 四处看了看,这里明显比去年见到的萧条很多,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熙和呢?”她问。 陈锦曦怔了怔,她以为蔚然答应了她的请求,眼里含着晶莹的眼泪,竟生出几分的楚楚动人。 蔚然知道她会错意了,便解释道:“淑妃别误会,本宫只是来看看你们,没其他意思。” 陈锦曦又是一怔,光辉异彩的眼眸登时灰暗不已。 她低头拭了把应该是因为喜悦还没流出的泪,转身让茂陵把熙和领出来。熙和穿着粉色的小袄,扎着两个羊角辫,肉脸嘟嘟的,嘴里吃着什么好吃的,特别天真可爱。 她见到蔚然黑白分明的眼睛立刻亮晶晶的,撒开茂陵的手,小跑到蔚然跟前。 蔚然自然就蹲□迎接她,可是就在快要到蔚然怀中的时候,小熙和停下脚步,小身子赶紧躲到陈锦曦身后,怯生生的看着她,像陌生人一样。 蔚然疑惑了,不解的看着小丫头。 小熙和抓住陈锦曦的衣角怯懦开口:“母亲,这个人为什么穿着母后的衣服?” 蔚然一愣,伸手摸了把脸,她能切身的感受到脸上那厚厚的妆粉,指不定吓到小孩子了,然后陈锦曦哄了熙和好一会儿,才让熙和相信这个白脸的女子是昨天送她礼物的母后。 蔚然没有在这里假装矜持高贵,而是放开心的和熙和玩了好久,直到午时流华宫开饭,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留的太久了。 她抽身告辞,陈锦曦留她一起用膳,她本身是该拒绝的,可最后还是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吃了一顿几个月以来最净心的一顿饭。 饭毕,陈锦曦等人将她送至宫门口。 可能是怕熙和听见会哭闹,这期间陈锦曦一句关于让她收养熙和的话都没提,也许陈锦曦是真的有什么苦衷吧。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能不明不白的答应做人家后妈啊,虽然熙和和她很投缘。 满腹心事的回到昭纯宫,心不在焉的看了这几天的账册,又吩咐下去一些事务,然后让若零等人端着茶水点心去清池赏秋景。湖心亭正巧没人,她抽出袖中的书本,歪靠着红木柱子安静看书,若零等人均在亭外候着。 渐渐地有些眼睛干涩,人也困顿起来,合了书,闭上眼休憩。 亭子飘荡着粉绿的纱幔,空气中是荷叶枯败的气息,却并不令人讨厌,沐着秋日暖阳,蔚然心情变得无比舒畅。 若零老远看见一身玄衣的景炎帝来了,着急的要把自己主子叫醒,可是松香制止了若零,她朝若零使了个眼色,若零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缩着脑袋和松香等人一齐退的远远地。 听见脚步声,蔚然说:“来块绿豆糕。” 赵苻岩端起石桌上的盘子递到蔚然跟前,她睁开眼捏了一块咬了一小口,胃口并不是很好的样子:“想吃鲜花饼了,不知道谁会做?” 惆怅了一下,她撑着脑袋打开书本继续看书。 赵苻岩稍稍凑近一看,竟然是《战国策》。 蔚然睫毛轻轻动了一下,嘴角一弯,朗朗然道:“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 赵苻岩一怔,蔚然转过脸看着他,嘴角微扬,笑得很是慵懒惬意。 “或合众弱以攻一强,此为纵;或事一强以攻诸弱,此为横。纵主以联盟为主,故可知如何用外交手段联合团结,是以阳谋多阴谋少;横主以破为主,故可知如何利用矛盾与利益制造裂痕,是以阴谋多而阳谋少。此为战略思想,是行辩术成大事的基础,若此不查则必游说而不成。” 蔚然继而笑言:“对纵横谋士的要求有,知大局,善揣摩,通辩辞,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 赵苻岩从她手中拿过书,不太相信的看着她:“记忆力这么好?” 蔚然虽然在笑,但笑意未达眼底:“本身一无是处,如若不是皇上您把打理后宫的事务全权交给臣妾处理,臣妾还不能发现自身竟是有这种能力。” 赵苻岩默默地把书还给她,蔚然并没有接,而是向后一欠身,“臣妾不知皇上会来清池,扰了皇上的眼,还请恕罪,臣妾这就告退。” 不等他允许,她便起身走开,终于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一下抓住她的手臂。 蔚然一惊,并没有转眼看他,而是双眼目视着前方,身体僵直的站着。 “蔚然。”他说。 “什么?”她问。 “看着我说话好吗?”似是哀求,她被隐藏起来的心放佛正在被什么追击的无处可躲。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乱糟糟的心情,转脸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脸,“臣妾遵旨。” “蔚然。”不善言辞的他除了喊她名字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 “嗯。”她忍住不安波动的情绪。 “你懂得吧。”有些话多少还是要说出口的。 “什么?” “我……” “皇上!”她微微提高声音打断他,“您是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君!”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他眼底落寞至极。 蔚然莞尔:“害怕?臣妾最害怕的便是死。” “我不会让你死。”他浩渺的眼眸透露着坚定光芒。 倏地,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唯独这个,臣妾,不信。” “蔚然,你真的要这样吗?” “呵呵,臣妾会这样,还不是皇上您所希望的。” “我希望的不是你变得冷漠,而是希望你能相信我。”以他的能力一定能两全。 “嗯,臣妾相信皇上会利用好臣妾这颗还算有利的棋子的。” “蔚然!” 凉亭的纱幔被凉风吹拂起来,飘荡在亭间,空气中隐约有淡淡的白檀香味,蔚然恍然失神,双目望着已经发怒的人,她沉吟片刻缓缓道:“赵苻岩,从出巡的那一刻,我就把你当做朋友,你有事,作为朋友,我没有理由不帮你,可是你却隐瞒了我,到最后致使我成了被动的那个,无法掌控局面,成为任人待宰割的羔羊,像个白痴一样,你说我还能和以前一样对你吗?” 她摇头道:“我不傻,就是反应慢点。你对我有好感,我不是不明白,可是,你喜欢我,却还是为了自身利益而牺牲了我,我只能说,你不是我的良人,而且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是。” 跟前的赵苻岩又是沉默着不说话,蔚然又冒起一股无名的火:“多少你说两句反驳一下也好!每次就是你这样不言不语,怪不得怀赢绑在你身边三年都没能爱上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蔚然……”他的声音极轻,若不是他们隔得近,几乎听不见他说什么,“……对不起。”他松开她,背过身去,背影看起来更加的萧瑟落寞。 蔚然心一抽一抽的痛,捂着心口皱着眉,欠身告退。 一股脑的顺着石子路走了一道,冷不丁的撞到一对母女,赫然是陈锦曦母女。 这一天,就碰见陈锦曦三回了。 之前就算心情舒畅,却还是难掩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此刻越发觉得明显了。 陈锦曦要借一步说话,只剩两人在湖边,陈锦曦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虎形的玉器放在她手心,蔚然掂量着重量,瞧着眼熟,她压着跳个不停的右眼皮:“这怎么这么像兵符?” 陈锦曦点头道:“正是。” 蔚然手一颤,差点把这东西给扔了,她赶紧塞给陈锦曦:“你给本宫这个作甚?” 陈锦曦不知怎么的又塞回给她,蔚然权当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却又不敢摔了它:“淑妃,你这是何意?” 陈锦曦坚定地眼神和方才另一个人像极了:“请娘娘保管好此物。” 蔚然四下看了看,正好有一拨禁军巡逻过来,见她二人均行礼,之后继续巡逻。 这下她已经没有机会把兵符交还给陈锦曦了。 因为,不知从哪里冒出三个黑衣人出来,生生挟持住陈锦曦和她。 作者有话要说:_ノ乙(、ン、)_✧(咔嚓) 冒泡 第61章 倒霉 六十、倒霉 诺大的皇宫,时不时的有禁卫军巡逻把守,安全系数应该说会很高,可据蔚然了解事实并不是这样。 如今又让这些个不知身份的人钻了空子,即使蔚然很愤怒,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色也暗了下来,这样更是利于贼人的行动。 蔚然和陈锦曦被蒙着眼捆在一起,丢在一个阴冷的地方。 过了许久蔚然才幽幽醒转过来,难闻的霉臭味,森森刺骨的寒意,耳边放佛有蟑螂虫鼠之声,无一不刺激着身处在一片黑暗中的蔚然。 身后陈锦曦好像也醒了,只是身子倚着她一直都不吭声,蔚然颤抖着声音唤她:“淑妃?” 陈锦曦没有立刻回应,过了一会她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可知绑架你我的都是什么人?”蔚然的心慌的要命。 “禀皇后娘娘,臣妾也不知。”陈锦曦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像是得了重病一般,蔚然只当她是受了惊吓,缓不过来。 蔚然试着缓解了一下恐惧的心里,心里一横,道:“淑妃,把你的手给我。” “娘娘要做什么?”陈锦曦小声问。 “别问这么多,手给我!”蔚然命令。 陈锦曦不解,却还是把手挪到蔚然能握住的地方,然后她感觉手腕被蔚然抓住,悉悉索索的一阵,她才恍然大悟,蔚然这是要一点一点解开绳索的结。 “皇后娘娘!”她惊呼出声。 “小声点!帮我仔细听着有没有人来。” 陈锦曦明白过来,竖起耳朵听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响。 终于,不负蔚然打起的一百二十分的干劲,绑住陈锦曦手腕的绳索被解开了,绳索一松开,陈锦曦赶紧拿掉蒙住眼睛的黑布,环视了一下周身的环境,虽是漆黑一片,但可以确定她们还在景宫。 就在她准备要为蔚然解开绳索的时候,突然有人声响起,陈锦曦也感觉到一点火光的跳跃,蔚然低声喝道:“赶紧坐下,恢复原样,别忘了蒙上眼睛!” 陈锦曦手忙脚乱的蒙上眼睛,再捡起绳索缠在身上,背靠着蔚然装昏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衣衫素白的蒙面女子,她身后之人也是个女子,只不过却是鹅黄宫装,她手里提着一只白色的纸糊灯笼,幽幽光线在这充满腐臭味的屋子内流转。 白衣女子走上前,拿眼睛一瞧,见到被绑之人还有蔚然,清平的眼眸一闪,她淡淡开口问鹅黄宫装女子:“为何会有她?” 蔚然心头一紧,这声音不是,怀赢吗? 鹅黄宫装女子狐疑走上前一看,当真是蔚然,她惊讶道:“啊,怎么她也……” 这个声音蔚然就更加熟悉了,代手受伤的窦莞替她看病的林乔。 之前在西域就觉得她有事瞒着大家,不知怎地到了杞国就和她突然疏离了,之前的亲切感全然不见。蔚然现在很看得开,也没觉得多伤心,人善变她又不是第一次领悟,林乔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林乔。 怀赢一直盯着蔚然看,脸上没什么表情,言语淡淡道:“无碍,正好可以试个人。” 林乔不明白她要试哪个人,但是还是立马赞同道:“对!” “找不到么?”怀赢突然问林乔。 林乔摇头,“在她寝宫甚至是暗室都找了,没找着。” “最近蔚然好像和她走的挺近的,”怀赢的声音听起来特别陌生,“她那里找了么?” 林乔怔了一下道,“陈锦曦之前想至蔚然于死地,我觉得她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蔚然,所以没有必要。” “哦?”她的声音淡漠的没有一丝情感,“没有必要吗?” 林乔很不喜欢她这个口气,极其不悦道:“那你想怎样,人都帮你抓来了,你要是想知道,等她醒了,自己问她不就行了。” 怀赢轻笑道:“我不想你怎样,只不过,你想知道的唐公子真实身份,我这厢便不便告诉姑娘你了。” 林乔脸色倏地一边,太阳穴突突跳动,她忍住怒气冷笑道:“你不告诉我,自有人告诉我!” “三叔么?”怀赢问。 林乔一脸惊异的看着她,怀赢弓腰伸手抽出蔚然脑袋上的一把金爵钗,看着握在手心的金爵钗漫不经心道:“他在哪?” 林乔很不自然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林乔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灯笼火光忽闪了几下,怀赢已经逼到她跟前,手中的金爵钗堪堪抵住她的脖子,眼眸中带着森然刺骨的寒意:“说。” 说真的林乔此刻内心特别恐惧,虽然最近做了些不好的事情,但多少还是个原则的人,于是她双目坚定的看着怀赢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怀赢美眸一眯:“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林乔真的捏不住怀赢是不是真的会动手杀了她,她眼睛下意识的看着怀赢身后。她们并没有晕过去,而是在挣脱绳索的束缚,林乔本该出身喝止她们的,可是喉咙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 “我们出去说。”半晌林乔提着灯笼憋出这么一句话。 怀赢嫣然一笑,转首看了一眼被捆在一起的两个人,松了手中的金爵钗,嘴角收了笑,漠然道:“走吧。” 林乔离开这破屋子之前,战战兢兢的看了蔚然她们一眼,心里期望她们能逃掉。 听见她们一离开,陈锦曦赶紧帮蔚然解开绳子,虽然这屋子光线很暗,但比起之前被蒙住双眼的恐惧感还是要好很多。 二人来到门口,门是从外面锁上的,这屋子只有个通风口,而且距离地面至少有三米高,屋里除了一对废柴火别无他物。 陈锦曦颓然坐地,低声哭泣:“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虽然觉得很倒霉,但她打心底没有怨陈锦曦。 “别说这种话,我们党务至极就是要离开这里。”她蹲□搭着陈锦曦的肩膀鼓励她,“人定胜天,嗯。” “可是,你我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里。”陈锦曦心情很低靡,虽然蔚然的心境也很低落,但是她不能显露出来,人越是处于困境,心态越要向上,这样才有生还的希望。 蔚然四处看了看,眼睛一下就定在刚才绑她们的麻绳上,眼睛突然一亮,拍拍陈锦曦的肩膀说:“谁说没有办法,看我的。” 陈锦曦拭着眼泪不解的看着蔚然,只见她捡起方才地上的绳索,挨个儿打结,最后编出一条有十多尺长的绳子。她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蔚然的用意,一骨碌爬起来,冲到蔚然跟前欣喜道:“对啊!” 蔚然折了一根一尺长的粗木棍绑在绳子的另一边,走到通风口下面,二人对视一眼,陈锦曦明白她的用意,二人相对点头。 大概抛了七八次的样子,终于把绑着木棍的另一头甩了出去,试了一下力道,很结实,运气很好,另一端好像挂在什么地方了。 蔚然让陈锦曦先爬上去,她推辞了一下,还是先慢慢爬上去。 绳子中间虽然被打了几个结,但是对于一个没有手臂没力气的女人来说还是很困难的,陈锦曦险些从半空中摔下来。 终于,她来到通风口,笨拙的从那里爬出去,噗咚一声落水声,这竟是在水边的柴房吗? 蔚然隔着墙着急喊道:“陈锦曦,你怎么样?回答我,陈锦曦!” 可是没人回答她。 然而此刻,那唯一可以离开这里的绳索不知道被什么人往外拽,蔚然根本来不及抓住绳子,就让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流失了。 蔚然抵着墙壁,整个人的神经都快崩溃了。 她终于坐在地上,开始绝望。 她是配角,路人甲,所以每次出现危机除了自救,再没别的办法。她再次觉得自己活得太失败,除了自己,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曾真心爱过她。 如今自救的法子没了,她只能在这等怀赢过来看她吗? 怀赢说要拿她做个试个人,到底要拿她试谁? 深秋的夜出奇的冷,她靠着墙,瑟缩的蜷缩着身子,默默地流泪。 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之后是被一桶带着冰碴子的水泼醒的。 天微亮。她透过头顶哗哗流过的水珠看向站在面前的人,莲青色的宫女装,是认识的人,好像叫苑蕴,在华清宫做事。今年三月出巡的时候,蔚然和她是住一个屋子的。 苑蕴见蔚然直直的盯着她看,心头发虚,却在见到她的脸时,变成满满的妒恨。 蔚然无视她眼中的恨意,可怜兮兮的开口:“苑蕴,你是来救本宫的吗?” 苑蕴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逼到蔚然跟前,狰狞的面孔说:“没有人能那么对皇上,你就算是他喜欢的,也不能!” 之前听屏兰姑姑说,苑蕴十二岁就入宫了,一直在赵苻岩的宫里做事,十几年如一日的侍奉在赵苻岩身后,去年本该到出宫年纪的她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继续留在宫中。 蔚然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觉得这女孩挺可怜的。 “爱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而不是隐瞒,何况,我,不爱他。”蔚然怀着复杂而又沉重的心情说出这句话,不但没有放松,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心痛。 “你该死!”她手中的匕首已经劈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蔚然用手臂挡住她行凶的动作,她双目怒睁,狠狠呵斥道,“你现在做的这些,赵苻岩他知道吗?” 看着劈手横出来的白皙手臂从白刃崩出血珠,这下苑蕴傻眼了。 “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交流的,你不说出口,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都说古代人含蓄,我看都是块木头!”感觉到手臂的痛意,她眉头蹙了一下,“我明确的告诉你,你今天杀了我,赵苻岩不仅不会感激你,还会灭你全家。不为别的,我现在还是越国的公主,杞国的皇后!” 苑蕴被蔚然的样子吓住了,腿上一软,慌乱的坐在地上向后退。 匕首劈的太用力,直接镶进蔚然的手臂,蔚然忍痛去掉匕首,把之前缠在手臂蒙眼的黑布条紧紧地勒冒血的手臂上。 即刻起身,可喜的是门是开启的。 苑蕴立刻回过神来,要是让蔚然就这么离开,她肯定是没有活路了。 一个时辰前,她不小心偷听道蓬莱宫几个宫女的对话,才跑来这边确定的,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座挨着湖的房子。别的屋子都没上锁,只有柴房门挂着一只看起来是锁上的,其实没锁上的锁。 她推门一看,蔚然果真在里面,心里想起她对赵苻岩的种种,便恨恨的找了一只木桶打了桶水。 此刻蔚然已经拉柴房门,苑蕴捡起地上带血的匕首朝蔚然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在30之前更新了 第62章 离宫 六十一、离宫 苑蕴朝围蔚然冲过来,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脊背一阵冒冷汗,不由分说她拉开门朝外跑。 平日里一身华服此刻成了逃命最大的阻碍,紧要关头蔚然倒霉的被石头扳绊倒了。 见蔚然笨拙的摔倒,苑蕴慢下脚步,动了恻隐之心,可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让蔚然就这么逃了,她指定是没活路了。 她握住匕首皱眉思忖了片刻,她认为自己没得选择,很快她的目露凶光,持着匕首朝正在爬起来的蔚然身上刺去。 “啊!”一声惨叫,蔚然根本没来得及爬起来后背就被中了邪的苑蕴扎了一刀子,这种超过承受能力范围的痛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都分不出精力去流眼泪。 她趴在地上快疼死过去,但是大脑还在运转,她认为自己不该就这么死了,否则太亏了,多少也要死在一个大人物手里啊。 血一点点的侵染着蔚然的华服,在她的后背上染出一朵嫣红妖冶的花朵。 就在苑蕴刺来第二刀的时候,她倏地翻身挡住袭来的凶器,苑蕴没有料到蔚然还会有力气反击,就在她愣怔片刻,蔚然一股劲儿把她给掀翻在地上。 蔚然身体本就不好,再加上刚被捅了一刀,伤口正在流着血,体力渐渐不济,没能撑多久,苑蕴就用匕首在她脸上划了一刀。 蔚然那个气啊,恨不能此刻她就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把苑蕴这个疯子摁在地上痛打一顿啊,混蛋! 呀,糟了!分心的一瞬,苑蕴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了,她深切的感觉到脖子已经被利刃刺破了皮组织,只需再用一点力,她的脖子就会被这利刃刺穿。 这么好的机会,真的没人出来英雄救美么?她就这么香消玉殒了么?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还是不甘心啊!可不甘心又怎样?别人还不是不把她当一回事儿,她这么在意纯属自作多情不是么? 闭上眼睛吧,让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吧。 于是拼命抵抗的双手不在再用力阻挡,就当这里的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吧,梦醒了,她还是那个平凡普通的蔚然。 心就这么慢慢的沉下去,仿似沉入深海底,再也达不到陆地上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有了意识,感觉脖子上的利器不在了,倒是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拉起来,末了给她把了脉,之后用大拇指甲狠狠掐她的人中。 这手上的力道毫不怜惜,人中要被掐穿了,痛得她把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给喷了出来。 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瞥月白,捂着脖子转眼看去,一张离她很近的俊颜骇得她心脏一抽搐,大脑缺氧,直接栽倒在那人怀中晕死过去。 “……” 不过蔚然很快再次醒过来,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用沾血的双手捏那张几月不见的帅气的脸,看看是不是真的。 帅气的脸被抹了一脸血,气的一声爆吼:“蔚然,你干什么!” “活的!你没死?没死!”的确是那个和她在这个世界最有共同语言的朋友,蔚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荆和,你还活着?” 荆和默了默,不悦道:“胡言乱语什么呢,我活得很好。” 看着熟悉生动的表情,心里无比的高兴,眼眶自觉就发热发胀,她别过脸的瞬间眼泪落下来。 荆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劝道:“别哭了,你这样子,好丑。” 蔚然盯着血红的手帕哀怨道:“这下是真的丑了。” 荆和早就注意到蔚然脸上触目惊心的血痕,他有些焦躁道:“你瞧你,浑身的血,样子简直惨不忍睹,得先找个地方换身衣服止血。”这次荆和看起来少了些稚气,人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些,其实荆和本身就很谨慎,只是在蔚然和沈清面前显得幼稚罢了。 说起沈清,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蔚然身上一共有三处外伤,还好失血不算多,护理好伤口好吃好喝的调养十天半月就没事儿了。 被苑蕴追杀出来后,蔚然就认出被困之处是景宫西北角的忏思宫了,因为地处偏僻,人迹罕至,荒凉至极,禁卫军虽然会巡逻过来,不过也只在晌午之时路过忏思宫的宫门口而已,怪不得绑架的人都懒得堵她们的嘴。这大内皇宫,安保系统竟然差成这样,差评! 虽然蔚然和荆和关系很要好,但这毕竟这是古代,且男女有别,所以他说找个婢女服侍她的时候,起先也没矫情推辞,觉得这样倒是不错,可等她知道照顾她的人是行书的时候,她突然想矫情一下,她真心不想见到她。 漱玉轩,一年之前她就是在这个地方这间屋子醒过来的,她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接受现实,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和行书翰墨打好关系,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原点,却又不和从前不一样了。 有点令蔚然不解的是,这行书怎么变得越来越漂亮了?之前她顶多算个面目清秀,现在定睛一看,简直就是上等姿色的美人嘛,她是不是去整容了? 蔚然养伤这半个月期间,她没和照顾她起居的行书说过一句话,这段时间行书做出若有若无的忏悔,她都当做看不见,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场精心策划好的骗局呢? 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很多人和事都回不到过去了。 半个月后蔚然好身体好的差不多了,瞧着外边天气还不错,她便搬了个长凳子坐在漱玉轩屋前的海棠树下翻看一本小书册。 书页很多角都卷了起来,看来是被向岚翻了很多遍。之前从他那里得了一本书薄,可其中内容晦涩难懂,字迹潦草不说,为了提防她还给她缺页少码,那本书对她根本没什么用。这下向岚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了,丢给她这么一个全是用大白话编修成的手札,简单易懂,且都是秀气端正的簪花小楷,看着甚是方便舒服。 小手册里面写的是关于鬼芨治疗的内容和要注意的事宜,之前她昏昏沉沉了一个月,已经是度过了第一个生命危险期了。接下来就是身体的调养,碰巧那段时间她被诊断出有了‘身孕’,她就借机吃了不少鲜有的药材补品做调理,要不是被苑蕴暗害,她现在估计可以步入另一个治疗阶段了。 随着病痛的离去,身体轻巧了,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忍不住就哼起歌来,轻声慢调,有种无以言语的悲凉之感,令听者忍不住静下来心来,安安静静的回望过去,不论是开心的或是悲伤地,都会平静的回忆着。 过了许久,院门被推开,她侧眼瞧见荆和正负着手踱步走进来,近看,其面色竟是有些凝重。 这样的他倒是少见,蔚然习惯性的用手中的小书册遮住脸笑眯眯地问他:“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该不会便秘吧,吃药了吗?” 荆和剜了她一眼,蔚然笑嘻嘻的朝边挪一挪让他坐下,荆和皱着眉心事重重的坐在她身边。 这样子真的不适合他,难道真的有什么事?蔚然也不开玩笑了,凑上前关心道:“怎么了你,有心事儿?” 荆和特别苦恼的挠了一下头,他无比纠结的对蔚然说:“小蔚,我、对不起。” 蔚然脸上的笑凝住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嘴角抽了抽:“你这什么情况?该不会是你又做了什么出卖我的事吧?” 荆和忙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信我!” 眼风瞥到门口立着一个人,她穿过荆和的肩膀看过去,玄衣红裳,眉目清淡,气质卓然,果然是她这种凡人无人能及的啊,事实上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收了目光,心底有气,看着荆和则是一副不喜不悲的样子:“我觉得,我们的友谊似乎要走到了尽头了呢。” 荆和没由得一慌:“……小蔚,你别这样嘛。” 蔚然突地脑袋一歪,眨巴眨巴眼睛天真的问:“你是我朋友吗?” 荆和不知道蔚然要做什么,他点了点头道是啊,黑白分明的眼眸突放光彩:“那带我离开这里吧,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怎么样?” “呃……”荆和很为难,下意识的看向门口,“我觉得,我们还是,聊一下你的、你的病情吧,最近有没有什么呕吐的症状?胃口怎么样?” 光芒异彩的眼眸顿时一片灰暗,她垂头有气无力低喃:“我快撑不住了,这里太压抑了,而且这里除了你,没有一个是可以信赖的人。你知道吗?我很孤独,很害怕。” “蔚然——”荆和被夹在中间显得很无奈,“这个,我想说人都是有苦衷的。” “苦衷?呵呵……”蔚然不止被苑蕴刺伤了后背和手臂,声带也有程度的受损,说话的声音不再是从前那般清脆灵动,反倒是有种沙哑的沧桑感,但也不至于难听。 “我特别讨厌这句话,特恶心。苦衷!苦衷!人活着本身就不易,试问谁没有苦衷,就他有?!”没由得火气就上来了,她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赵苻岩,整个人愤怒不已,也不去用书册遮挡脸上显眼的疤痕,“他比我担当的多,是我小肚鸡肠,不为大局着想,无理取闹了对吧!” “蔚然,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不是,那你帮帮我啊!”她几乎快被这里的一切给逼疯了,可是生气也于事无补啊。 闭上眼,压制愤怒,平复不平静的心情。 “蔚然,你别这么激动,其实……”荆和劝道。 “其实什么?”蔚然睁开眼,眼波平静的如同死水,她哂笑着的打断他的话,“你不用帮他解释什么,这就好比他杀了你全家,最后说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一样的道理。在我看来,错就是错,不要拿苦衷做借口,这理由不仅没有说服力,而且还特别的惨苍白无力,也就只有不要脸没担当的人才拿‘苦衷’做借口,我只喜欢和坦诚的人做朋友。” 而且她作为一个皇后失踪这么久,却没在这景宫掀起一星半点的风浪,这只能说明有人代替了她皇后的位置。不难猜测,那个人就是怀赢。这下好了,他最爱的人已经回到他的身边,她这个替身还有什么资格留下来呢?他不过就是对她有好感,怎能比得上对怀赢那种刻骨铭心的爱,失而复得且加倍珍惜。 荆和看着她欲言又止,她笑笑,用极轻的声音道:“不要劝我了,你不适合做这种事,而且你应该知道的,我很固执,油盐不进。”说完她瞥了一眼那玄色袍裾的男子,拂了一下衣衫起身,“行书熬的药刚才我喝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我要午休了,回吧。” 荆和对于这样的蔚然表示无能为力,他挠着后颈看着门口的人,特别无奈道:“多少你说句话啊,别总是闷着不吭声,你不开口,谁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赵苻岩苦笑道:“听见她刚才的话了吗,苦衷不过是个借口,我很赞同。” 荆和头疼道:“可你没得选择,谁叫你生来就是帝王之家,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有他的无奈,要是不懂这些,还谈什么感情呢?”而且怀赢都回到你的身边了,为什么还要来在意可怜的蔚然?朝三暮四可不是他认识的赵苻岩。 之后二人之间沉默了很长时间,还是赵苻岩先开口打破沉寂:“少幸,有件事要拜托你。” 他算是深刻的明白了,做和事佬这件事简直吃力不讨好,忙不迭的推脱道:“可别白拜托我了,搞得我两边不是人,太难为了。” “向岚来长安了,你找个机会把蔚然带出宫罢。” 荆和怔了怔,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 赵苻岩又重复了一遍,荆和这下听得很明白,他面色沉沉的看着赵苻岩问:“为什么?” 赵苻岩迟疑了片刻:“蔚然身上的毒还没彻底解除,目前只有向岚有办法。” 荆和默了默,道:“是。” # 荆和说要领蔚然出宫的当晚上,她激动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她希望这是待在景宫的最后一晚。第二天一直熬到傍晚,荆和带来两个药奴打扮的人来到漱玉轩,与蔚然和行书换了行头,之后带着一个很小的包裹跟在荆和身后出发了。 因着荆和经常进出宫采购药材的关系,看守城门的士兵对荆和甚是熟悉,可谓是一路畅通。 出了宫门,走过护城河,穿过两条街道,在一个小胡同口的处停着一辆黑漆大马车,蔚然以为是荆和特地派人来接她的,心里一边夸荆和懂事,一边大摇大摆的走到马车跟前。 可是等她欢天喜地的翻上马车掀开帘入内时,里面静坐着一尊佛吓得她险些从马车上摔下去,还好车内的人伸出手拉住了他。 “啊啊啊,怎么是你?”蔚然一阵吼叫,“荆和,快来救我,劫色啊!” “……” 荆和第一时间就冲过来怒道:“向岚,你想干什么?” 晾在一旁的行书心头一跳,目不转睛的盯着马车。 向岚怔了怔,手上一松,荆和顺手接着蔚然安全落地。 原来荆和根本没准备车来接她啊,这下误上了别人的马车,真是太尴尬了。如此想着,身长玉立的向岚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了。 长安城刚刚入冬,天气已是天寒地冻了,蔚然缩着肩膀冷的直哆嗦。忽然感觉肩上一暖,是向岚身上的白毛狐裘披在她肩上,暖暖的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不仅蔚然,荆和行书都愣住了。 不等蔚然回神,向岚已然握住她冰冷的手。 等、等一下啊。 这节奏,明显不对啊! 猛然想起上次她被孟姝瑶使阴招中了毒的时候,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哦哦哦,想起来了,他说:他想她。 如果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怀赢会不会掐死她啊?没由得蔚然混身开始冒虚汗,脸上的疤痕也被动的颤起来。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手被向岚握得很紧,她脸色苍白,颤抖真声音道:“放、放手。” 向岚表情还是冷冷的,他抬眼看蔚然没说话,却是反手给她把起脉来。 荆和对向岚一直存有很深的敌意,见他抓着蔚然的手不放,本想拽过她走人的,但见向岚掐着蔚然的手腕,紧锁着眉,这是在探脉! 倏然间,荆和把对向岚的敌意抛却脑后,兴冲冲地问道:“鬼芨之毒可是有解?” 向岚漠然的瞥了荆和一眼,继续给蔚然探脉,看面色。 荆和被忽视了,却也不生气,目不转金的看着向岚的动作,生怕他一眨眼就错过重要步骤。 蔚然这才明白过来,荆和带她出宫原来是要找向岚给她治病。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荆和对向岚怀有敌意,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赵苻岩让荆和这么做的。 赵苻岩这人还真是,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啊! “你怎么一直在冒汗?热?”向岚疑道。 蔚然觉得人心太难测,尤其是这些肩上负担着无数人性命的帝王就更难揣测了,她赶紧从肩上取掉狐裘披风还给他:“嗯,很热,这个用不着,还你。” “可你的手为何凉如冰块?”向岚说。 这不是被你吓的新陈代谢紊乱了么? “呃,没事,天黑了,我得赶紧回家。”蔚然好不容易抽了手,示意荆和带路,荆和还想看向岚怎么对蔚然用药的,发现蔚然脸色不对劲,心一沉,带着蔚然离开,一直没掺和进来的行书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向岚,嘴角露笑。 向岚感觉到行书的视线,朝她看过去,四目相对,均是一怔。 行书收了视线,朝他颔首,转身便离去。 跟随向岚多年的侍卫李程惊讶道:“宴行书!?她不是已经……” 向岚看着那行离去的三人凝眉沉思起来。 荆和在长安城西有处宅子,三进的中小型古代庭园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听荆和说全家上下仆人加打杂了加起来拢共十一个。 老管家见荆和领了俩姑娘回来,他两眼立马泛着欣喜光芒道:“少幸,这两位姑娘是?” 荆和吭吭唧唧道:“孟叔,这是我朋友,呃,后面是她的丫鬟,行书。” 蔚然上前对孟叔礼貌的微微一欠身:“孟叔您好,我叫蔚然,您若是不见外的话,可以和荆和一样叫我小蔚。此番前来叨扰,还请您多担待。” 孟叔看着蔚然表情一愣,随后笑道:“原来是蔚姑娘啊,您千万别这么见外,少幸没少提起过你,我们对您特熟悉。” 蔚然转眼看荆和,往日厚脸皮的荆和竟然尴尬的红了脸,他抵着唇轻咳了一声,道:“孟叔,您别吓着人家了。” 孟叔忙说:“是我唐突了,这天寒地冻的,两位姑娘,快里屋请。小笙,快去沏壶热茶。” “哎!”跟在孟叔身后的小丫头朗声应道,欢喜的去沏茶了。 从进屋之前,荆和就被蔚然一直盯着,他觉着浑身不自在,眼神飘忽了一阵,最后下定决心瞪着蔚然哼道:“看着我作甚?” 蔚然宛然一笑:“我在想,你都是和他们怎么说我的?” 荆和不自在的一抽搐,赶紧转换话题:“蔚然,你来长安这么多年,还没出去逛过吧,明天我让小笙带你去转一转。” 蔚然眼睛一眯,心理断定这家伙有鬼。 # 小笙是个热心的姑娘,一天下来带着蔚然转了大半个长安城,千年古都韵味十足,惹的蔚然这个游人流连忘返。 “小笙,荆和平时都是怎么提起我的?” 小笙人很单纯,起先她很在意蔚然脸上的疤,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及了蔚然的伤口,但随着一天的相处下来,她发觉蔚然好像并不在乎这点,反倒是感受到她内心其他的优点。 “嗯,小笙脑子虽然有些笨,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公子是打心眼里爱慕姑娘您的。” “噗!”蔚然正吃着一碗荞面饸饹,听到这句话她不淡定的喷了。 “啊!姑娘,您怎么了?” “咳咳,小笙,你这都什么眼神儿啊!你太简单年轻了!” “啊?” 蔚然缓了一下对小笙说:“我很了解他,他肯定是借我的名字夸别的女孩了。你别不信,这种缺德事儿他是干得出来的。”蔚然总算明白昨天荆和为什么尴尬的不敢直视她了。 “那公子爱慕的女子是何人?公子为何要借用您的名字呢?” 蔚然沉吟片刻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不是不知道,而是说不清楚。 小笙郁郁道:“公子半年前去了一趟西域,直到一个月前才回来,大家发现他性子变得很多,人也不似以前那般开怀,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公子也不肯与我们说,大家都很担心他。” 作者有话要说:6k一章,哈哈哈,哈吉买马细碟这么多字 第63章 约定 六十二、约定 几个月前唐妙冲将雪莲蕊送到蔚然手上,不过半路被怀赢给劫走了,之后不知又周转了多少次,唐妙冲再次把这个东西交在了她手上,虽然她说她不需要了,但是他执意让她收着。 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他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回道:“明年正月十五,策反。” 蔚然听得心肝是一颤一颤的,他没必要对她说的,她这个平民不想知道,唐妙冲你神经病吗? 傍晚,长安城下起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蔚然从集市上回来,抖掉肩上的雪花,摘了头上的幂篱,捧着小笙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姐姐,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一个月相处下来,蔚然觉得小笙这姑娘里外都是个很单纯踏实的人,虽然人可能会变,但是趁着她还是单纯忠实的时刻好好待她,这样亦可得到等同的回报。 荆和偶尔回来一次,向岚十天来一次,很快蔚然的病已经见好,因为发病的日子到了,却没有任何异样,总之蔚然每天的生活很忙碌且充足。 蔚然又喝了几口茶,朗声道:“几个月前我游历西域的时候碰到个帮了我很多的朋友,恰巧他也住在这长安,今日有幸能再次遇到,于是便多聊了一会儿。” 一个月来,蔚然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每天的精神面貌都非常好,而且会经常带着小笙到处实地考察茶市的行情,可是两人都不懂市场,半月下来也就统计出来哪种茶叶买的好。 就在蔚然发愁的时候,她遇见了秦世今。 秦世今看见她的女儿家装扮愣是傻了眼,口中喃喃道:“怪不得你不和大家同床,谁成料想你竟是女儿身。” “西域恶徒横行,战争又不断,我一介女流之辈唯以扮男装才得以生存至今日。”蔚然垂着头很诚恳的道歉,“欺瞒秦大哥等人实属我之所愿,在此,蔚然向秦大哥诸位报以诚恳的歉意。” 秦世今自是明事理之人,并没有责怪蔚然的意思,反而是对她的胆识更加敬佩了。 两人坐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直到天空飘起雪花,才依依惜别。 “是吗。”小笙笑着一边给蔚然脱斗篷一边打趣道,“瞧你开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会情郎了呢。” 围着火盆烤火的蔚然反嘴道:“去去去,丫头别瞎说,我和秦大哥只是萍水相逢,情郎什么的神展开,这又不是才子佳人的风月话本。” “是是是。”小笙笑着拿来一件昨天蔚然不小心撕破的衣衫袖子坐在火盆跟前细心缝补,蔚然捧着本书看,烛火轻轻跳跃着,气氛安然融洽。 小笙忽然想到一件事,停下手中的动作对蔚然道:“姐姐,今天晌午有个公子来找你,我说你出去了不在,他说下次再来。” “谁啊?”蔚然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的问道。 小笙想了想红着脸说:“是一位很俊美公子,气质好,声音也好听。” “哦。”蔚然不以为然。 “我听行书说,姐姐你之前有过夫家?”单纯的小笙就这么把蔚然的敏感的话题说出来了。 捏书的手紧了紧,然后她很平静的承认了:“是啊,不能生孩子,被夫家赶出来了,还好你家少爷善良收留了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女人。” 不能生孩子!小笙意识到她说错了话,慌忙道:“姐姐,对不起,小笙不是故意的!” 蔚然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这么单纯善良的女孩,怎么愿意看她伤心呢。 蔚然对她嫣然一笑:“没关系,姐姐从来没在意过,实话告诉你,能离开那里,你不知道姐姐有多高兴呢。” 小笙见她笑得那么好看,也就跟着笑了:“是吗,姐姐高兴就好。” 夜里雪一直安静的下着,在这个又冷又黑的夜晚,人们都在温暖的被窝里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蔚然无法入眠,推开窗,寒气太渗人,只能赶紧关了。回到床上又是来回的碾转反侧,干脆重装上阵,拿把纸伞出门。 下雨的时候是哗啦啦的,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雨声掩盖了,唯独下雪却是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时候悄然而至,一朵一朵的雪花飘飘降落,世界如此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蔚然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走出十几米,已然是累的气喘吁吁了。 合起伞,抬头望着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满天星河。 瞅见墙边竖着块木板,灵机一动,蔚然打算用这块木板来堆雪人。雪人堆好的时候,穿的很厚重的蔚然已经是满头大汗,。看着样子挺丑的雪人,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蔚然突然觉得一个人寂寞的原因是因为懒惰,人如果能勤劳些,善于丰富自己的内心,让自己过得充实一些,一个人一样会过得很精彩快乐。曾经是她没有领悟这个道理,性格才会那么孤僻不合群,到最后几乎没什么朋友,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又太过依赖所谓的朋友亲人,所以才会一再被人背叛。 因为太希望别人给予自己爱护和照顾,却忽略了自己其实也可以过得很好。 现在的她要用一颗向上的心去面对之后人生的精彩,她就如这漫天飘洒的雪花,无根无蒂,落在哪里就开始一生的使命。换一种身份,她即将拥有新的朋友圈,就让过去的不愉快就统统消失吧。 第二天,蔚然去了趟城中的秦安堂,秦世今果然是这里的大掌柜,因为昨夜的一场大雪,使得城中很多人生了病,来这里抓药的人都挤满了。 秦世今让人领蔚然去后面等他,等了半个小时的样子他才得空过来,朝蔚然走过来的时候便开口道:“蔚姑娘,亲自登门,可是有什么事情?” 蔚然脸上有道很显眼的疤痕,小笙把她她额前的头发三七分,多的那边正巧就挡住了半边脸,这样也不用经常戴幂篱了。 蔚然看了一眼立在一旁奉茶的侍女,秦世今会意,挥手屏退了侍女。此刻厅内只剩他们二人,这下蔚然拿出藏在袖中的一方木盒子,秦世今面露疑色,但并没开口。直到蔚然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躺着一朵活生生的雪莲,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蔚然莞尔一笑道:“按照约定,给你送来了。” 秦世今接过盒子还是不可置信的样子:“这可是真的托木尔峰雪莲?” 蔚然点头:“如假包换。” “可它为何还如刚采摘下来一般鲜嫩?” “听说是一种很特殊的保鲜方法,如果有机会再见到那位朋友,我一定向他讨要保鲜的法子,这样对秦大哥之后药材的保鲜也是极大的帮助的。” “蔚姑娘,不至于如此。”秦世今叹道。 蔚然严肃摇头:“当日若不是秦大哥你好意收留,蔚然可就成为了匈奴的阶下囚,受尽凌.辱,凄惨而死了。” 堂堂七尺男儿的秦世今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字句铿锵道:“蔚姑娘,他日若家父安然度过难关,我秦世今即使是为姑娘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毕竟是感情细腻的女性,蔚然情感有些触动:“秦大哥一颗孝子之心,诚挚感人,刀山火海就严重了,只要你别忘记有我这个朋友就好了。” 说她借花献佛也好,心怀不轨也好,她不觉得这是什么违背道德的事,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之后蔚然和秦世今来往的很频繁,小笙总开他俩的玩笑,蔚然心中坦荡荡,不怕小笙说。然后这事不胫而走的传到荆和的耳朵里了,他撂下手里的事情,急急忙忙的从宫中赶回来。 因为走得急,迎面与正出门的行书撞了个满怀,眼看他就要一头攮进雪堆里,手上被行书用力一拽,荆和以一个很优美的姿势躺在行书怀中,他定定的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发怔。 “咳咳!”碰巧看到这一幕的蔚然不适时宜的咳嗽起来,荆和脑子轰的一声,赶紧站直了,他红着脸显得手足无措。 “你看这位宴姑娘做你们的少奶奶如何?”蔚然很淡定的问身边的小笙,小笙鼓着嘴吧做出思考的状,“宴姑娘很漂亮,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姐姐你做荆家的少奶奶。” “噗!”蔚然又喷了,“你这个丫头,这几日不是说我和秦公子很相配么?你到底向着谁啊?” 小笙俏皮一笑:“当然向着公子啦,你要是嫁给秦公子,小笙就见不到你了。” 蔚然开心的去捏她的圆脸:“哟哟哟,其实你最在意的是我对不对,你嫁给我好啦。” 荆和这边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沉着脸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抓着蔚然的手走了。 小笙在一旁高兴地拍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蔚然脚上一个绊子,顺带一头撞到荆和,荆和猝不及防一个不稳,直接趴在地上,蔚然也带着摔趴在他身上。 蔚然气冲冲的爬起来,臭着脸踢了一脚荆和:“你猴急什么啊!”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 蔚然扭头一看,小笙一脸歉意,行书皱着眉脸色不怎么好看,然后她看见门口正打算逃之夭夭的人,莫名的怒气值暴涨,不管三七二十一撸起袖子就朝门口奔去:“赵老五,你给老娘站住!” 荆和这边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嘴里念叨着:“太大意了,竟然没发觉他跟着我出来了!” 小笙一惊一乍道:“姐姐的夫家!?” 荆和已经追上去了,行书路过小笙提醒她:“不是夫家,是前夫家。”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存稿的古言坑,有兴趣收藏一下=-= 文案预览: 陆京华是寡妇,这边丈夫尸骨未寒,那边一道圣旨下来,命她择日嫁给在国子监教书的谢三公子。 陆京华:娘之! 谢三公子:卧槽了! 第64章 品茗 六十三、品茗 照蔚然的体力是肯定追不上赵苻岩的,而且赵苻岩根本不想让蔚然知道他来了。情急之下他闪进一条巷子,隐身在暗处,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一眨眼,锁在眼皮子底下的人没了人影,蔚然只能驻足在路边,四下寻找。来往的都是人,只可惜没有她要找的。 肩膀一垮,她仰头,深叹一口气。 天空不是蓝的,慢慢的,天空变得湿润模糊起来,她捂着脸蹲在地上。 “蔚然!”是荆和来了。 “你怎么蹲着?快起来!……你、你怎么哭了?” ‘啪嗒’一声,屋檐上的冰柱融化了,正好落在赵苻岩的脚边,他盯着那根冰柱发怔,很快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本该是毫不犹豫走开的,却发现脚如灌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蔚然,你干什么,别这么冲动,你好好……” 蔚然不再前行了,停下脚步眼睛看着匿在暗处的人,抬手用袖子横了一把脸上的泪,吸了一下鼻子说:“你明明是来看我的,为什么还躲着我?” 荆和想在一边等着,却又害怕蔚然不知轻重的触怒了赵苻岩,可是留在这吧又觉得不太妥当,左思右想了一小会儿,他想了个注意,决定留个空间给他二人。 长安城中近日开了一家小茶楼,因茶楼位置不在闹市,有些图个清静的人便会来这里品茗。茶楼曲水流觞,笔墨砚台,丝竹声声,茶禅一味,的确是个静心清修的好地方。 赵苻岩被一个年轻的女子领到二楼向阳的茶室,女子微笑着为他拉开木门恭请他入内,他对其微微颔首便踏入室内。室内挂着很多幅大师手抄的经书和画作,当然赵苻岩一看这都是赝品,虽是赝品,却也是工艺精湛经得起推敲的赝品。 茶室采光很好,蔚然已然换了一身纯白的演茶服装,头发全部拢在脑后,额头光洁,皮肤白皙细腻。只是左脸的疤痕明显可见,但可能是光线充足的原因,脸上的疤显得有些生动。 二人四目相对,仅仅停留了一瞬蔚然便移开视线,移步至他对面,而后缓缓拜倒在地,在跪坐在茶桌前。 她将左手边的香炉引燃,炉烟袅袅十里香,她燃竟是难能可贵的沉香。 “从孟姝瑶那里了解到你喜喝苦茶,苦茶其味先苦而后甜,芳香四溢。民间用于解渴、消暑、提神、降血压等功效,专治积热、腹泻和心脾不舒等症。”蔚然引着炭炉,将陶制烧水壶放在上面,“可是你可知,苦茶乃是山茶科属普洱的变种?比起普洱深层的禅意,苦茶就显得普通的太多了。” 蔚然一边清洗着茶具一边说:“但,总有人喜欢这种普通简单的东西,就好比当时的怀赢。” 赵苻岩眸色微微一暗,蔚然已经拿出白玉瓷碗中上好的普洱茶与他看。 “可是我这里只有普洱熟茶,但品茗注重的是心灵,非口舌之快,所以不能以茶的好坏论事,旨在演茶的人是谁,你说对吗?”滚烫的开水注入白玉瓷碗中,隐约有淡淡的茶香飘出。 “现在我在演茶,是否比觉得似曾相识的感觉?”倒掉白玉瓷碗中的水,把湿润的茶叶倒入一个清洗好的紫砂壶内,再注入沸腾的开水。 她为他沏了一杯茶,之后静坐在一边。 端起茶杯,看着上面浮起的茶叶儿,他面容虽是如这茶一般淡然清净,但内心却如陶制水壶中的水一般汹涌沸腾。 抬眼看她,她一直低着头,似是感受到他的视线,她抬起头来,没由得他一阵慌乱,垂下眼帘。 对着茶杯轻吸一口气,茶香如深山古刹一般绵远静谧。 浅饮一口茶,茶水的温度不烫不凉,温温的正适合饮用,茶水入口味道芬香馥郁,醇厚绵滑,甘甜细腻,乃是上品。 闭目,忽闻短笛鸣声,他仿佛行走到了河水的尽头,忽然古琴铮铮,他只身静坐在山顶,看尽云起云落。 “感觉如何?”蔚然问道。 他敛着眼一直回味着刚才的那种感觉,那是他一直想拥有的。 赵苻岩缓缓睁开眼,回答她:“天上人间不得闻,此乃上品。” 蔚然得此夸奖自是宛然一笑,继而谦厚道:“谢谢夸奖。” 赵苻岩搁下茶杯,沉沉开口道:“蔚然,你过得好吗?” 脸上的笑一僵,她抿了一下唇,又勾起唇角:“我过得很好呀,你看,这家茶楼是我开的,起先我以为我不行,不过在秦大哥的帮助下很快茶楼就对外开放了。” “秦大哥是?” 蔚然愣了愣说:“我以为我的事你都知道。” 赵苻岩苦涩一笑:“你讨厌受制于人,我怎会再如以前那般?” 蔚然没有一丝的开心,心中则是布满了惆怅和失望,她觉得自己真是毛病多的很。 “去西域路上碰到的人,恰巧是长安秦安堂的掌柜的,好心护送我一程。前些日子偶然碰见,他悉心帮我张罗茶楼的事,很照顾我,算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哦。”赵苻岩淡淡的应了一声,而蔚然对他不咸不淡的的反应特别恼火,要命的是她根本没处发泄,别的她快要疯了,就在这时他又添了一句,“他成亲了吗?” 蔚然愣了愣道:“他七年前娶过一个妻子,妻子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一年后她为秦家产下一个男婴。秦家长辈对她很是喜欢,一家上下相处融洽,生活幸福美满。只是幸福总是短暂的,五年前,他的妻子带着仆人去娘家省亲的半路上遭人暗害,一个弱女子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后果。” 赵苻岩眸光一闪:“这件事,可是秦世今亲口告诉你的?” 蔚然老实摇头:“不,是他的仆人成文告诉我的。” “所以并不能判定真假?” “你什么意思?”蔚然不悦道。 赵苻岩淡笑道:“有些东西,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的,何况是听说?” 蔚然亦是笑道:“话是这个理没错,但是你如果一直带着怀疑的眼光看待人和事,这样你注定一生孤独。” 他口吻似调侃道:“无所谓,国师都说了,我是天煞孤星。” 蔚然觉得好笑:“天煞孤星?那岂不是和你有关的人,都要……”忽然她就住嘴了。 “你也听说过?”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蔚然忙摇头:“没,第一次听。”瞥见赵苻岩一直盯着她看,她赶紧又给他沏了杯茶,“你这次出宫,是来做什么的?” “找一个人,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我能知道吗?”不知道她在期待人什么? “查一个秀女入宫前都和什么人接触,和什么……”赵苻岩说的波澜不惊,蔚然的期待早已抛之脑后,反倒是觉得他在挖坑,等她跳下去。正巧有人送来茶点心,蔚然赶紧起身端过来放在他面前,“这是我们茶楼的点心,你尝尝,很好吃的。” 赵苻岩没再继续说,用手拈了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未时一刻,赵苻岩起身披上披风要告辞了,蔚然便相送至门口,赵苻岩已经走出几步,蔚然欲退身回去换衣服,但听赵苻岩转身问道:“蔚然,还能再喝你沏的茶吗?” 蔚然顿了顿,笑道:“再说吧。” “什么意思?”他笑问。 悄然间,一朵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眨了一下眼睛抖掉睫毛上的雪花,接着一片两片的飘落在她肩上与她的纯白的衣裳融为一体。 “哇,又下雪了!好漂亮!”她兴奋的望着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花。 他也受到她的感染,与她一同望着天空飘洒下的那些纯白美丽的雪花,可是他觉得雪花在美不过是一瞬间。看着身边纯如白雪的人,他伸手拂去她鬓角的雪白,他不经想到她曾经说过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与此同时街道的斜对面三十米的地方,一把画着傲骨寒梅的油纸伞被撑起,伞底站着一名身着白毛狐裘面容冷漠的男子。 她的双眸如寒潭般幽深,又沉又黑,刚毅的薄唇轻抿。 悔恨,无尽的悔恨。 如果他不威胁她伤害她,如果他能对她好点,如果他能早点察觉她不是蔚央,会不会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猛地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比起轰轰烈烈的曾经,原来这就是充满酸涩却无法得到的喜欢。 再看去,茶楼前的二人已散去,却不知是怎么散去的。 他低着头,眼睛埋进额前的黑发里,看不见一点的光明,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且泛白,胸口堵着一口气,他大力一吐,竟是吐出一口黑血来。 “三叔!”身后有人哭喊道。 他转身,只见林乔撑着伞很伤心的流着泪:“乔乔,你怎么出宫了?” “唐公子,不,他是三叔的七弟,他叫姬向岐,对不对?”林乔拿出手帕伸手替他擦嘴角的血迹,“我学医虽不精,但我知道三叔你已经病入膏肓了,而害你这般的不是别人,就是姬向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他哥哥啊!” 向岚一把抓住林乔的手腕,眼里透出森冷的气息:“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竟是如此的不堪,林乔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一直以为他虽然表面很冷漠,其实内心很热情温柔的,可是我错了,错的离谱。” “是她吗。”这是陈述句,除了她,还能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命运 六十四、命运 蔚然忙完茶楼的一些事回到住处,令她意外的是赵苻岩也在,小笙看见她急忙跑过来,在她耳边说:“上次下雪的时候,就是这位公子找姐姐!” 她了然点头,心里早就有数,小笙上次一说,她就知道是他。 赵苻岩见她回来,搁下手中的茶盏,从木椅起身,面上带着清俊且柔和的笑意,蔚然不禁一愣,颇不自然的扯了一下嘴角。 小笙怕她被欺负,坚决要守在这里保护蔚然,蔚然扶额表示,最后她好说歹说才把正义感十足的小笙劝走。 小笙一走,屋里就剩他二人,彼此之间相顾无言。 良久,火盆中的木炭被烧裂开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儿令蔚然回过神儿来,这才动手解身上的披风,只是这披风的系带不知怎的被打了死结,她抠了半天都没用。她睨了一眼赵苻岩,他正是颇有兴致的看着她,这节骨眼上,真是有够尴尬的。 蔚然准备撒手不管了,赵苻岩走了过来,示意他来,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拒绝,却又觉得不拒绝会显得故意要和他暧昧。她刚要开口说不用了,赵苻岩长胳膊已经伸过来悉心给她解。蔚然立马规规矩矩的站直身板,身怕她一个不小心闯祸了。 偷偷拿眼一瞥,赵苻岩专注给她解披风系带,他的轮廓线条柔和却又不失阳刚,皮肤白皙却不病态,唇鼻像是刻画出来的一般好看,尤其是黑睫毛下的一双眼眸,那才是令她把持不住的所在啊。 就这么静静看他,蔚然的心猛一跳,脸颊渐渐烧的绯红。 她强迫自己挪开眼,眼睛看着别处,心中的情感越来越强烈,情绪越发的难以掌控,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好了。”披风系带已被他解开,蔚然看着自己的手,明明她的手指比他细,也比他软的,可愣是让他给解开了,原来巧手也不分男女的。 主要还是她的心静不下来,思想无法集中,做事情无法专注,说到底她还真是个容易受外界影的人呢。 赵苻岩顺手把她的披风取下来,笑言道:“还真是个粗糙的女子。” 看着他熟练的把披风挂在架子上,她疑道:“呃,有事儿吗?”上午才刚见过,因为他有事,所以没聊多久就散了,可是也没说办完事之后会来这里啊。是顺道,还是有事啊? 他沉吟片刻道:“没事。” 蔚然不明白了,皱着眉问他,“没事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苻岩看着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柔声道:“今天,我不回去了,可好?” 蔚然没多想,乖巧点头说:“好啊,反正荆和家里空房子多得很,等会儿我和孟叔说一下,叫他收拾一间大房子。” 赵苻岩笑了,笑得慵懒柔和,蔚然似乎明白了什么,抽了抽僵硬的脸,然后用特真诚的脸说:“我房间可以让给你,我可以和小笙挤一个被窝,真的。” 赵苻岩收了脸上的笑,默了默道:“你想哪去了,我就是单纯的一笑,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蔚然信他才怪,她囧着脸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你笑得很猥琐?” 他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蔚然声音陡然一高:“别不记得啊,你忘了,你当时还非礼我来着!” “哦。”他一副敷衍想不起来的样子,蔚然冷冷一笑,“呵呵,我就知道。” “蔚然。”他唤道。 “干嘛!” “咦,你生气了?”他眼里有淡淡的笑意。 “哼哼,不敢!” “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不按常理出牌,简直猝不及防,蔚然脑子一时之间没转过来。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他一口笃定道。 “喂!”妈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说,你……”喂喂! “啊,应该是考你《吕氏春秋》的时候吧,那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咦,你对我岂不是一见钟情?” “……”喂,大哥,能不能别自行脑补啊!上辈子你是写小说的吧。 “又不说话,默认了?”他又笃定道。 “……你真是越说越离谱,我找荆和玩去!”这剧情简直神展开好么,再听他胡说下去,指不定说出别的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想在这和他胡闹,唯一的办法就是遁走。 蔚然前面甩头走,赵苻岩后面手一伸,再用力一拉,蔚然妥妥的撞入他怀中。 毫无预兆的侵袭,胆小的她又被吓得肝儿颤,她瞪着他尖着嗓子骂道:“干什么呀你,是不是出门儿忘吃药了!” 他子夜的般的眼眸此刻好似浩瀚星空中那些闪耀繁星,璀璨夺目,静谧且令人沉醉,她想要闭上眼睛逃避,却听他在耳边轻声说道:“你说我复杂猜不透,那你呢?我,从来没有读懂过你。” 蔚然心头一震,手上的力道一紧。 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黑发:“蔚然,其实你这样也很自私。你我之间的距离,不在别的,就是缺少交流。”他温凉的手指抚在她的左脸颊,指腹摩挲着脸上的痕迹,心一点一滴的痛,“有时候你简单的天真,而有时候你深沉令人恐惧,我不知道哪个才是你。” 蔚然垂眼,声色中性低沉:“人本身就是带着面具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遇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我想你比我还要清楚,总之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初衷,那就是要活着。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的贪生怕死,曾经那些将死亡置之度外的举动,全是脑子一热的冲动之举,事后无一不害怕的。至于有些事情我不说,自有我不说的理由,就像你不说也有你的理由一样。” “我可以保护你。”他说。 蔚然抬眼看他,他的眼眸漆黑如曜石,她相信他的真诚,但她有种无力感,她深叹一口气道:“罢了,随他吧,我还是信命的,所以还是看命运如何安排吧。” 他拥着她,嘴巴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也相信命运。” # 蔚然一路走来精神恍惚,眼睛瞥见荆和正在后院鬼鬼祟祟的,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放轻脚步悄悄来到荆和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药房内是姿色越来越出彩的宴行书。 蔚然登时就怒了,一巴掌拍在荆和的脑门儿上,荆和吓得惊慌失措。晏行书听见这边的动静看过来,荆和赶紧扯着怒气横生的蔚然跑了。 “什么情况?”蔚然硬声质问道,“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荆和立刻否认:“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偷窥她?” 荆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双手撑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表情非常痛苦:“没有!我没有!我也不知道!” 蔚然面色沉了沉道:“这么久了,我一直憋着没有问你,阿清呢,她在哪里?从没听你提起过她,你把她忘记了?” 想不到荆和听到这个名字反应特别激烈,混身颤抖,最后整个人轰然倒在雪地上,身子痛苦的蜷缩成一团。蔚然被吓到了,手忙脚乱的冲上去看他:“荆和!你怎么了?” “不会忘记,怎么会忘记,到死,都不会忘记啊!”他艰难的说着这些话,蔚然难过的湿了眼眶,“可是杨垣珂说她死了,我不信!不信!我还没有自刎在她面前,她不可能先我一步!” 蔚然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杨垣珂她知道,向岚给她看病的时候说起过他,说他仰慕当时女扮男装的沈清,最后不顾一切的追到西域去寻找佳人,后来听说带着一个女子去了宜州。 宜州,那不就是荆和和沈清的故乡吗? 杨垣珂带的那个女子八成是沈清了,可是荆和说她已经死了,那么厉害的绝代佳人,怎么可能死,蔚然也不信。 就在她思绪万千的时刻,赵苻岩突然出现了,像是遇到了救星,她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点,赵苻岩剑眉拧着,伸手探了他额头的温度,很烫手。 他双唇抿成一条线,转首对蔚然郑重道:“拜托你蔚然,请向岚过来。”随后他一把背起荆和,扛着他将他带入屋中。 蔚然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现在他们现在很需要向岚,冒着零星的雪花跑出门,要命的是向岚不在住处,问了看门的小厮,他也不清楚。 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撞。这么一撞,愣是撞着一个人,蔚然一抬眼,瞧着此人甚是熟悉,仔细的端详了片刻,结果那人一把推开她,扭头就走,这样子感觉像是欠了蔚然的钱一般,她也没多想,继续漫无目的的寻找向岚。 向岚正在一家酒楼用晚饭,侍卫李程站在二楼窗边抱着手臂站得笔直,眼风瞥见一抹青灰色,正眼一瞧,竟是蔚然。 他脖子一抻,几朵雪花落在脖子里冰凉,他赶紧缩脖子站直,向岚搁下筷子问:“怎么?” 李程看着楼下说:“是蔚然,好像在找人。” 向岚起身走到窗边,果真看到蔚然逢人就问,他聚力一听,竟是要找他的。 他迟疑了片刻,转身下楼。 李程无奈摇头,提剑跟上。 蔚然正提着裙角上酒楼里碰碰运气,走到门口时,迎面吹来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她抬眼一看,正前方正是向岚和他的侍卫李程。 作者有话要说:_(:3_∠)_蛇精病 第66章 家人 六十五、家人 之前蔚然只是怀疑荆和可能是患了很少见的分裂型人格障碍的心理疾病,在上半年的时候,沈清毁容,赵苻岩剑伤,再加上前不久苑蕴暴尸乱葬岗,现在她已经很确定荆和患上这个病无疑了。 向岚对荆和细致的检查了一遍,最终摇头,蔚然揪心的上前询问:“怎么样?” 向岚说:“这属心病,须得是令他这样的人才能救他,寡,我没办法。” 蔚然抓着他的胳膊急道:“可是这不仅需要心理治疗,还需要药物医学模式辅助治疗不是吗?你是我见过医术最高超的人,肯定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向岚看着蔚然:“对不起。” 蔚然甩掉他的手臂尖声失控吼道:“可是能救他的沈清已经死了!” “蔚然。”向岚想要上前安抚情绪激动地她,而她却向后退了一步,眼泪应声落下,“是我的错,是我无知,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提起沈清,我就该察觉到事情不对的。荆和他平日里那般潇洒,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苦,在那爽朗的笑容下面是一颗滴着血的心,而我却在那滴血的心上插了一把利刃。” 她悲伤的出了门,并没看见捧着盛满热水木盆的行书,二人撞了满怀,温热的水全数打在她二人身上。一阵寒风吹来,她和行书禁不住冬日刺骨的寒意瑟瑟发抖起来。 雪停了,天空悬挂着一轮不全的皓月,月亮周身有柔柔淡淡的光晕,月之光华倾泻在被银装包裹的长安城上,长安城在夜色中静静的。 蔚然围着屋里的烧的红彤彤的火盆一直在发呆,小笙去劝她让她早些歇息,可是蔚然并不理她,一个人维持这个样子已经一个时辰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找到赵苻岩希望他能有什么法子,可是赵苻岩手头上有要紧的事要处理没法立刻抽身,他拜托小笙好好照顾蔚然。小笙对赵苻岩的印象本身就不好,这下见他推脱,气就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冷哼一声回去看着蔚然。 小笙回屋的时候,屋子里被翻得一团糟,而蔚然也不见了。 她着急的在府里四下寻找,可是并不见蔚然的踪迹,她只能去找管家孟叔。 自家少爷自下午莫名晕倒后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下蔚然又失踪了,这令上了年纪的孟叔心力交瘁,面容好像一下苍老了一些。权衡了一下,叫了两个人出去找蔚然,小笙也要跟着去,被孟叔严厉的训了一顿,让她在府里好好照顾少爷,孟叔带着两个家仆出门找蔚然。 小笙觉得她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赵苻岩,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赵苻岩听了后,没做一丝犹豫,丢了手头的东西便奔出房门。 月白的夜,竟比白日还要明亮。 晃荡的马车,蔚然的四肢被捆住,眼睛嘴巴被布蒙住,她想,她大概是被劫持了。 如此颠簸着,蔚然困顿的睡着了,待车子停下的时候,她突然惊醒过来,屏气凝神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娘娘,臣妾曾经害她险些丧命,臣妾家族也因她而败得一败涂地,怎可让她保管那么重要的东西?”蔚然听出这声音是陈锦曦,看来她还活着。 “你向她多次示好,你当本宫不知?”这声音清洌且冷漠,不是怀赢,还能是谁? “是臣妾的女儿不知何原因很喜欢她,并非臣妾主动要与她示好,熙和年幼,臣妾又不忍心阻止。”陈锦曦低声下气,唯唯诺诺。 怀赢清冷的笑道:“一边是你至亲骨肉,一边是害你家族一败涂地的女人,孰轻孰重,淑妃心里该是比本宫还要清楚的,对么?” 陈锦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皇后娘娘,贱妾求您放过熙和吧,她不过是个不足三岁的孩子!” 怀赢轻声笑道:“那你可得好好的配合本宫。”转而她对车内的蔚然道,“既然都醒了,就别再装睡了,带她出来。” 蔚然被两个人押下车,摘了蒙眼的黑布,刺眼的白光让她的眼睛发痛。 怀赢个子比蔚然的高一点,怀赢垂眼看着她,突然发现她身上披着向岚的狐裘披风,清明的双目骤然一变。 “扒了她的衣服。”她对陈锦曦一字一顿道,陈锦很是为难,但见怀赢对她淡淡一笑,她打了个激灵,走到蔚然跟前,“我没选择,别怪我。” 蔚然惊恐的看着她,胡乱的挣扎着,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待皮肤接触到寒冷的空气时,她双手护着自己,无力的跪在雪地里,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有人拿过陈锦曦手中的衣服搜了一遍,并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禀公主,什么都没有。” 怀赢看着蔚然身上的伤痕,美眸眯了眯,她在蔚然跟前蹲□,柔声开口道:“你体内的毒都是怎么治的?” 蔚然冷的瑟瑟发抖,如果如实说了,她还能有命吗? “喝各种奇苦的汤药。” “仅此而已?” 蔚然点头。 “看着我说话。”怀赢抬起蔚然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若不是左脸的伤疤,她算得上是姿色中上的美人儿了。脸上有这么一个丑陋的疤痕,一般的女子定是无法再苟活于世的,可她却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反倒是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自信抑或是潇洒,即使不承认,她也知道有种叫做嫉妒的心理一直在折磨着她。 很多事,似乎都反过来了。 “你身上伤痕都是向岚留给你的,你恨他吗?”她问。 蔚然看到她眼里的汹涌,她酝酿了一下情绪,眼中满是仇恨的怒火:“恨!怎么能不恨!是他让我变成如今这般鬼样子,亲友背叛,被人利用,遍体鳞伤!我恨不能杀了他!可是……”她深吸一口气,“可是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敛了复仇的心思,韬光养晦,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怀赢眼里的汹涌较之前稍有好转,但是她并非好糊弄之人,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道:“给你机会复仇,这是鬼芨的毒药,下在向岚的食物里。” 蔚然皱眉看着她喃喃道:“为何,你不是一直爱着他么?” 怀赢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她涩然一笑:“都什么年纪了,还谈什么情爱?”她起身,“我给你七天的时间,七日后,你若是不交出兵符,而向岚仍旧是相安无事,你就等着最悲惨的命运降临吧。记住,今日之事不准告诉你之外的任何人,否则,我会让你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后面这句话就在警告她,如果她把今天的事告诉了别人,就有人会因为她的多嘴而死。 走前还不忘点了蔚然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蔚然跪坐在雪里,双腿已然麻木的没了知觉,单薄的身体被彻骨的寒气侵袭,她快被东成一座雪地里的雕塑了。 她强迫自己不要倒下,于是她一直等,等人来救她。 终于她感受到有人抱着她,冰冷的唇印着炙热的温度,她睁开眼看见了赵苻岩,察觉她睁开眼后,他湿热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她的脸上。 现在,她可以安心的闭上眼睛了。 蔚然这次做了个很奇妙的梦,梦里的世界是现代,她遇见了一个赵苻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梦里的她很大胆的冲上去拥抱他,可她的身体是透明的,直接穿过了他,而那个人好像根本看不到她。 蔚然被这惊悚的一幕吓醒了,回想起之前的几次梦境,总有种特别真实的感觉,她有点搞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了。 “蔚,蔚然?”拿着卷竹简的赵苻岩刚进屋,看见睁开眼的蔚然不太确信道。 她的眼珠子转向他:“啥?” 赵苻岩丢了手中的东西,上前一把抱住蔚然。 她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都还在,不由感叹,这算是又闯过了一劫吧,其实她生命中还是有贵人的呢,嘴巴一咧,抬起手回抱着他。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蔚然,漆黑的双目深深地看着她。 蔚然弯起眉眼问他在看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说:“把你的样子刻在我的脑海里,一辈子都不想忘记。” 蔚然怔了怔,脸倏地羞红,她吭吭哧哧的说:“呃,什、什么意思?不太明白啊,能不能说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吻给淹没了。 过了一会儿赵苻岩松开她,蔚然则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被亲的喘不过气来,差点死掉好么。 “接吻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让我也好有个准备,你这样,我会吓得忘掉呼吸,以至于憋晕憋死的。” “哦。” “……”能真诚点吗? “蔚然。” “……干、干啥?”干啥,干啥,又要干啥? “我喜欢你。” “……”呃…… “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就喜欢你。” “……”哈? “开始,我不懂这种感觉是什么,后来才发觉这是一种同以往卑微爱情不一样的情感。这种情感不似爱情那般令人心碎心痛,它会让我感到安心,这种情感虽不刻骨铭心,却时刻存在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像是,家人。平平淡淡,顺其自然,细水长流,执手一生。” 蔚然沉默着不说话,他吐口气道:“可能觉得我很奇怪吧。” “不,不奇怪,谢谢你能和我说这些,我也很认同你的说法,可是,”她湿了眼眶,“可是,你是帝王,三宫六院都是你的‘家人’,而我不想做你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表白,还是歪理 第67章 桃花 六十六、桃花 这场雪过后,没几日便进入腊月了。 这日子一天一天的累计起来,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年边,长安城也渐渐有了节日的气氛。 蔚然的茶楼没有名字,地理位置也不显眼,在腊月之前茶楼生意是不温不火的,比起另一条街的一些门庭若市的店门,她这里有点门庭冷落,但因着这里清幽,也有人移步到这边品茶。 琴音淙淙,曲水流觞,笔墨砚台,沏上一壶好茶,一整天静坐在这里也不为过。运气好的,还能由老板亲自接待。 老板是位年轻的女子,二十岁左右,气质恬静安宁,笑容明媚,因为她爱笑,脸上的瑕疵看起来并不是很明显,而且她煮茶的技艺堪称一绝,有幸能喝她亲自煮的茶的客人却是不多的。 这也不是蔚然有多么大牌,的确是因为自身身体不太好,不便过多费神的原因,大多都是把技艺教授给她请来的几个学徒,遇上有需求的土豪就让他们出马,她主要负责财务管理监督和采购的工作,给人煮茶完全是看心情而定。 这近年关,有闲情喝茶的客人是越来越少,茶楼的客人一整天都是稀稀拉拉的没几个,蔚然索性就给前后勤放了个一个月的长假,还每人分发了年终奖,伙伴们揣着银钱都喜滋滋的回家过年了。 最后一班岗是蔚然站的,检查完茶楼内一切确保设备设施无后患后便一把锁链锁了茶楼的大门。 回去路上路经秦安堂,秦世今不在铺子里,剩成文和几个伙计在店内忙活。成文见到蔚然,立刻喜笑眉开的迎上去:“蔚姑娘来啦。” 因为最近和秦世今走的近,多少听到些闲言碎语,她也不在意,所谓清者自清,就当耳旁风了。可就在三天前,秦世今的娘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她茶楼‘品茗’,而且还盛情邀请了她出面,蔚然觉着人都亲自上门了,她再摆架子不露面显得太无礼,无奈只能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去面见这位老前辈。 意料之中的,老太太见到蔚然的面容,先前兴奋好奇的全然不见,整个人郁沉起来。 蔚然突然觉得这老太太挺有意思,故意忽略她失落的样子,专心煮茶。 许是室内燃的檀香有惑人神智的功效,蔚然怎么觉得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儿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第二天蔚然听徒弟说,有两个奇怪的人一大早就打听她的生辰八字,家庭背景什么的,全然是要提亲的节奏,蔚然立刻就想到秦世今的娘。 蔚然无奈,老太太您还真是开明,不嫌弃她这张丑脸,可就算您瞧上眼了,未必就能入您儿子的眼啊,再说了她一黄花大闺女为毛要当熊孩子的后娘。她就奇怪了,难道她到了桃花期? 蔚然含笑点头:“文哥,照上次给你的药方子,再抓两天的剂量。” 成文朗声应道,随后差了个长相秀气的小姑娘领蔚然去暖阁等候,成文则去药房抓药了。小姑娘乖巧的给蔚然看茶,就着暖阁内适宜的温度,她觉着有些困顿了。 双手捧茶,雾气氤氲过眉眼,变得有些濡湿。阖眼,冷不丁的就想到怀赢在她耳边冰凉如水的警告,像是噩梦,每日每夜的摧残着她神经,终终不得安宁。 人之初,性本善,蔚然觉得自己虽不是真善美的白莲花,但也是个安守本分不去想伤害别人的好人。她承认,最初的有过想让向岚去死的心里,但是这般恩怨轮回,会没完没了的,还不如在她这儿终结。能放下就放下,何况她是蔚然,不是别人,没必要带着别人的思想活下去。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做主的,就算她一直装聋作哑极力的想要摆脱这个怪圈,到头来还是只能在这漩涡中无力挣扎着,她想求救,可是转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这个圈子里挣扎着。 成文将抓好的药包交给蔚然,她摸出钱币交给他,谢过他的热茶后便告辞。 提着药包心事重重,约莫走了一条街的样子,她才察觉身侧有人与她并肩而行。 木然的转眼看去,逆着光,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知晓他是谁。 他眯着眼凑近她问:“在想什么?” 天气很冷,她的鼻子都冻红了,吸了下鼻子摇头道:“没想什么,就是走神儿发呆。” “你最近气色很差,有找向岚给你瞧瞧吗?”他一手接过蔚然手里的药包,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厚厚的手掌很温暖,也很窝心。 蔚然皱着脸说:“我就是些后遗症,短时间内是不能根治的,再说他很忙,不能常来。” 赵苻岩宠溺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柔声道:“我不是常来吗?我以后也常来可好?” 蔚然嘴唇嘟起埋怨道:“我最近桃花好,你常来会挡我桃花,所以你该干嘛干嘛,别管我。”她明白作为一个皇帝必然是日理万机的,能来这里看她肯定很不容易,她不希望成为别人心里的牵挂,甚至是负担。 赵苻岩听着这么说,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大手托着蔚然的后脑勺,低头便准确无误的印上她温热的双唇。 蔚然被他突然地动作给吓傻眼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推开他,双颊烧红,觉得太羞耻,她怒道:“你要不要脸,这里这么多人也敢乱来!” 赵苻岩笑眯眯地看着她像是建议道:“那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 “呸!”蔚然啐他一口,“下流!” “可你并不讨厌我这样。” “……”卧槽,败给这个人了! 他又执起她的手,握在手心,大街上行人车辆熙熙攘攘的,他牵着她走过街道,穿过人群,纵然市井喧嚣,心头却在此刻难得安宁。 抬眼看着走在前面牵着她的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令她嘴角自然地浮出一朵清新妍丽的花朵,她拎起裙子紧步跟在他身后,不管他要带她去何方,总之一直跟的他应该不会错的。 愿时光永记此刻,但愿记忆长存。 后来他们看见了宿觉,原本俏丽的容颜此时却是憔悴的很,衣衫朴素惨白,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虚弱,宛若透明之人。 蔚然本能的要挣开赵苻岩的手,可他却是死死的攥着,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你干什么?”蔚然压低声音对他道。 赵苻岩没理她,牵着她径直走到宿觉跟前担忧道:“你怎么了,为何会在长安?向岚知道吗?” 宿觉眼中无神,也无波澜,见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嘴角微微一扯,细声道:“你们终于在一起了?真是不容易,恭喜。” 蔚然觉得羞赧,一把甩开赵苻岩的手:“不是,我俩闹着玩的,你别误会。” 宿觉轻笑道:“你不用在意我,我很早就放下他了。” 蔚然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宿觉,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宿觉把目光定在她身上,可能是哭过,她的眼眶了全是红血丝,且红的吓人,像是会流出血泪一般,蔚然心头一痛,想必她这次受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她嗤笑道:“你觉得呢?” 蔚然心头有些复杂,她摇头:“你看起来很不好。” 宿觉笑了,这笑容很是苍白,身子摇摇欲坠,蔚然上前扶着她关切道:“你住哪?我送你。”宿觉摇头,悲戚的样子让蔚然很担心,“没有的话,到我那里去吧,我借住在城西荆和家。” 宿觉垂着头,抬手抓着蔚然的衣袍,继而默默地抱着她,抖动着肩膀,低声抽泣。 回到府上蔚然拜托好心肠的小笙照顾宿觉,小笙爽快的答应了,转而把药包拿去给行书。 行书身边一盅雪水正在汤药灌内翻滚沸腾,察觉有人靠近,她回神儿关了火,抬眼看到蔚然正朝这边走来。握住右手腕的左手紧了紧,她不着痕迹的把右手背在身后。 “刚在秦安堂抓的药。”行书左手接过蔚然递过来的药包,“要不你休息一下,今天我来?” 行书摇头道:“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蔚然最近才觉得行书不仅容貌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就连性格也有种说不上的陌生感,而且那幽黑的眼眸总能给她一种压迫感。一个奴隶怎会有这样的眼神? 蔚然犹豫了一下问她:“你和荆和是怎么遇到的?” 行书有些疲倦道:“就大街上遇到的,他说你正在受难,很需要人照顾,所以就请求我,来照顾你。” 蔚然淡淡的‘哦’了一声,状似不经意的道:“你妹妹还好吗?” 行书愣了一下笑道:“你怎么了,我只有一个弟弟翰墨,哪里来的妹妹?” 蔚然哈哈笑道:“对哈,是我糊涂了,那我走了,辛苦你啦。” 向岚刚走进院子,迎面看见蔚然低着头心事重重的走来,他朝边儿挪了一步,待蔚然走到他身侧时突然停了下来。 他心脏倏地一跳,随即耳根子有些发热,这种感觉陌生却熟悉,他艰难的挪开眼,抬脚朝前走。 蔚然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他停下脚步,身子猛地僵住,木然回头看她,对上她澄净眼,心跳的异常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已替换正文】 第68章 恩怨 第六十七章、恩怨 过了年,向岚就二十七岁了,细算起来比蔚央大了整整七岁。可能是两人年龄差距比较大,当时脑子缺根弦儿的向岚根本没往儿女私情这里想,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一直呵护的小妹妹会对他有着畸形的情感。 因为她的疯狂,让他一度陷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中。 他对她恨之入骨,如今想来,她却是唯一一个纯纯粹粹真心爱过他的人。讽刺的是后来她爱上了别人,自此他的内心充满怪异的不平衡感。 她动了恻隐之心,甘愿堕入这萧瑟清冷的冷宫,为的只是能保全另外一个人。 她身在冷宫却看不到悲颓的模样,只是偶尔看起来有些忧伤罢了。在冷宫她整日愣神儿,发呆,偶尔打开梳妆匣看到那通透的碧玉簪子,便是会心一笑。托着腮,望着窗外,思绪不知飘往了何处?自那时起,他已经明白,她的情绪已经不再是为他左右了。 唐妙冲握紧双拳隐忍着告诉他,她死了,不是哀伤成疾,而是被人在她食物里做了手脚,日积月累,打入冷宫后两个月便一命呜呼了,唐妙冲不可掩饰的悲痛令他一颗冷酷无情的心有了裂痕。 在他准备去为她敛尸骨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死掉的她竟然一脸呆滞的坐在井边。虽是毫发无损,却也憔悴的的令人心疼。他不敢承认那时他心中是有些庆幸的,幸好,她还活着。 只是,那双清明的双目下有着不易察觉的漠然,大概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这个她,时而聪明过人,时而愚笨的令人无奈。和他对峙的时候,她眼里的冷漠和厌恶让他心口的位置很难受。 宿觉讥诮且笃定道:“你喜欢蔚然!干嘛,不要这样看着我!如果我现在派人去杀了她,你敢说你不想方设法的去营救她?” 他嗤笑道:“神经。” 宿觉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人,隔天就派了几个杀手去杀蔚然,可惜那时她身边有赵苻岩保护着,向岚根本没机会英雄救美。 他一直觉得,没有一刻能与曾经的年少轻狂相提并论,现在没有,未来也不可能,可是事实似乎不是他认为的那样…… “如果有人中了鬼芨的毒,你有办法医治吗?”蔚然捏着左手袖口不安的问道。 向岚眉目俊逸,面廓端正,他清冷面目微微一沉,凉凉道:“谁中毒了?” 蔚然连忙摆手摇头:“没,没有谁,就是随便问问,你就说你有没有办法?” 向岚看到蔚然身后已悄然盛开的冬梅,冰冷的眼神有些消融:“就算有,也是力不从心了。” “……为什么?”蔚然心上一凛,攥紧袖子的手兀得一紧。 向岚清寒的双眸如冬日夜晚的星辉,零星的看见几点光芒,剩下大多都是清冷墨色。他捏起拳头,顿了顿,松开手,拉开袖子。 他的皮肤一直很白,可这时却是没有一丝血色的白。 蔚然瞪大眼睛,只觉得心口一悸,随后头皮发麻。 向岚手腕上的血管青得发黑,就好像缠绕着几条黑色的毒虫,也如盘根错节的百年老树,似乎能看见血管在蠕动,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爆裂一般,触目惊心。 “这是……”她被这景象震住了。 向岚无谓一笑,清清冷冷的开口:“不久前,我发现自己开始呕血,四肢乏力,偶然还会晕眩甚至晕厥,所谓医者不能自医,我无法知晓自己身患何症,不过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说,我活不过来年的二月。” 蔚然愣了片刻,突然噗嗤一声,向岚清寒的双眸微微一眯,莫测的看着她。 蔚然很快冷冷一笑道:“为什么要和我说,是希望我说恭喜吗?” “你会么?”向岚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我也说不清楚。”蔚然掩去眼里的微芒,守在袖口的手紧紧的捏着,“按理来说我是该开心的。” “我会死的。”他的声音很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从没觉得自己会是个怕死之人,曾经他的世界只有一个人,那人‘死了’之后,他的世界塌了,本想随那人而去,却被母后以死相逼,仅剩下的一丝对家人的依恋使他活至今日,即使他最开始是以行尸走肉的方式活着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和幼稚。 “哦。”她将视线落在别处,显得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他失望,清冷的眉眼浮上些许痛苦之色:“想不到,你也是这么冷血的人。” “……” “罢,我深知没资格奢求你的同情,但我还是想对以前我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对不起。”表像蒙了那时年轻稚嫩的他,如今那个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才发觉曾经的少年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 “啊,不要在意这些,我都忘了,过去的就不要再提。” “忘了?”他有些不信。 其实没有忘,只是那些记忆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罢了。“准确来说,那些我都不在意了。”蔚然看着他的眼睛郑重且诚恳的说道,“你不是救了我的命吗?而且现在荆和的生命也是你维持着的,我不会只记得你的坏,而看不见你的好,事实上是我该对你说谢谢的。” 他从她诚挚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知怎的,他觉得她所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 良久,他道:“对了,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蔚然回了神儿,宛然一笑道:“没事,我就是担心我这病会不会再复发,因为最近我根本不能碰潮湿的东西,不然四肢关节疼痛感无以复加,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受不了。” 向岚审视她面容片刻,之后示意她伸出手来,蔚然忐忑的拉开袖子,他冰凉的指尖搭在脉搏,细心地为她把脉。 蔚然时刻注意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面色尤其的冷凝阴沉,蔚然心也跟真沉了一大半,她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不是说我已经好了么,你这是什么表情呢?” 向岚面部依然阴沉,且非常认真道:“哦,有时我就是这表情,你应该知道。” “……”蔚然有些无语。 “无碍,只是一些小毛病,切记,忌湿冷,多加调养,如此便可。” “真的只是小毛病么?”蔚然不大相信的看着他。 向岚想要像亲人一样拍她的肩膀鼓励她,只是伸出手的动作迟疑了一瞬,蔚然对他弯起唇角,他终是拍在她的肩上,口吻是少见的语重心长:“你应该看得透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说不了谎。” 这倒是真的,他以前是个很直爽的人,说谎舌头会打结,且口齿的厉害,而且还特傲娇,明明心里喜欢,嘴上却总说不爱。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他,现在的话,难说了。 蔚然侧眼看着肩膀上的手,又看着他展颜一笑:“嗯,我相信你。” 可是,真的像他说的,他快死了吗? 院子里的红梅不惧严寒傲然盛开,蔚然折了一枝,淡淡梅花香味幽幽的萦绕在鼻尖。抬头望着高阔的天,天很蓝,可她陷入了灰色且无比烦躁的世界之中。 距离怀赢给的时间只剩下今天最后一天了,而怀赢所要求她做的事她一件都没做,所以今晚只能交白卷了吗?可是怀赢说不照她说的去做,她可能会死的很惨的。不由得捏了一下四肢,就这么活生生的没了么? 哎,没办法呀! 她蹲□刨了个小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拆开纸包把青黑色的粉末埋在梅花树下。回身看着不远处站在行书身边的向岚,向岚正在和行书说着什么,行书低头细心的听着,随后抬头看着向岚露出清丽的笑容。 蔚然拍了拍手里的泥土,脸上也漾开一个灿烂的笑颜。 谁让她心软,下不去手呢? 蔚然在小笙屋中洗了个热水澡,待头发干了才磨磨蹭蹭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宿觉在里屋熟睡,赵苻岩在外间靠着软榻也睡着了。 她进里屋换了身儿衣裳,又给自己化了个妆。 来到外间,轻手轻脚的走至软榻前,就这么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后来忍不住弯下腰,手指抚着他的眉骨和脸部的轮廓,轻轻地,就好似羽毛拂过一般。 就这么看着他,她的脸有些热,羞赧的咬着下嘴唇,总觉得此情此景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有点对不起自己。俯□快速的在他唇角印下浅浅的一吻,随后很快离开。 刚走了几步,手腕猛地被抓住,惊愕的回头,发现他已经醒了。 她怔了几秒,有些尴尬的笑道:“你醒了啊。” 赵苻岩示意她坐下,蔚然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有些迟疑。赵苻岩手上一用力,她一个不稳,直接扑在他怀中。 他的手指不小心抹到了她嘴唇红色的唇脂,朦胧的眼里有些茫然:“你这是,要去哪?” “晚饭时间要到了,我去买菜。”她挣扎着坐起来。 “你?现在?”他剑眉一皱,买菜用得着化这么明艳的妆么? “嗯……”她食指贴着下唇,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厨房马大姐有些忙,我也闲着没事就主动请缨了。怎么,不行啊?”她瞪大眼睛嗔怪道。 他笑若春风,和煦熏人:“行啊,没说不行。” 蔚然看着他的如沐春风的笑有些出神,他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蔚然如梦初醒,捂着有些痛意的额头怒道:“你二指禅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再使点劲儿,我就被你弹死了!” 赵苻岩笑得开怀:“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生气的你,特别可爱。” 蔚然脸红了:“……一茬归一茬,不要强词夺理好不好?” “我说的可是实话,真的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 蔚然脑门一滴汗,赶紧凑上去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行了吧。” 赵苻岩笑得暧昧,蔚然这边甚是尴尬,她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干脆起身出门,赵苻岩先她一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可能,会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 “怎么?”蔚然扭头。 “出征岭南一带,约莫一个月的时间吧。” “哦。” “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他淡笑挑眉。 蔚然想了想,猛地恍然大悟道:“哦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天气怪冷的,你也注意身体。”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真没诚意。” 她赶紧扯开话题:“诶,你知道宿觉这是怎么了吗?” 他沉吟片刻道:“应该是知道了唐妙冲的真实身份。” “……就算知道了,没必要这样吧,越王向周都归西这么久了,我看她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蔚然自是不信的,斜眼瞧他:“怎么?” 他举手发誓:“我发誓,我真不知道。” 蔚然眯了眯眼,突然凑近他,继续斜眼看他。他们离得很近,这么近距离看着她生动的小表情,他的心没由得一动。 “然然。”他轻声唤道。 “……啊?” “你……”情不自禁的靠近她,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我……”她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像两只振翅欲飞的黑蝴蝶。 “今天,很漂亮。”他嘴角噙着温暖的笑,说话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蔚然定力不好,可耻的心猿意马了。 “啊……哦,嘿嘿……”蔚然有点飘飘然,只是一个劲儿的咧嘴傻乐。 赵苻岩看着她嫣红粉嫩的唇,问:“我能,亲你一下吗?” “嗯,好哇。”蔚然下意识点头。 直到双唇相触,蔚然才猛地回过神儿来她刚才答应了他什么要求。慌忙要推开他,却被他一个用力反压在榻上,登时她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回神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热情的回应着他。 “……” 蔚然对自己无语了,她真是疯了啊! - 出了府,蔚然朝着城东出发,归途的百姓三三两两的从蔚然身边走过,她忍不住的放慢脚步,有些依恋的看着这些融融景象。 夕阳染红了整座都城,此刻的长安城如一年近不惑的中年男人,沉稳内敛,有种大势在握的气魄。 突然,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迟疑片刻回身。 那人一身素白,逆着夕阳站着,从她身后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好似拥有仙泽护体的天神,光芒万丈,让人无法直视。 那人缓步走到蔚然跟前,长长的影子渐渐盖在蔚然身上,她抬眼,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蔚然欲低身行礼,却被怀赢抓住手,她有些愕然的看着怀赢,只见她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嘴角的梨涡显得她的笑容很是柔和。 “蔚蔚,阿赢姐姐带你去个地方。”她如是说道。 不等蔚然开口,怀赢便拉着她的手朝未知的地方走去。 明明她笑得这么和煦温暖的,可蔚然愣是手脚冰凉,心头涌上无尽的恐惧。 粉墙黑瓦,红梅开满了整个园子,梅花树下两个粉衣小丫鬟正陪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玩耍,时不时的传来清脆的笑声,好不悦耳动听。 怀赢柔柔一笑,轻声唤道:“婴齐。” 蔚然眉心一跳。 小男孩听见有人叫他,猛地朝这边看来,见来人是怀赢,顿时喜笑颜开,圆圆的小脸粉嘟嘟的,上镶嵌着一双墨漆如黑宝石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他迈着小步子欢欢喜喜的跑过来,怀赢张开双手蹲□,一把抱住冲过来的孩子。 “娘亲,你怎么才来看孩儿,孩儿好想娘亲啊!”婴齐蹭着怀赢的肩膀,稚嫩的童音让人的心都化了。 “那娘亲以后再也不走了,陪在婴齐的身边,好不好?”怀赢捧着他的小脸,宠溺的亲着他粉嫩的小脸。 婴齐的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真的吗,娘亲?” 怀赢点头:“嗯,真的。” 婴齐转头对小丫鬟高声道:“木兰姐姐,明玉姐姐,听见没有,娘亲方才说再也不离开我了。” 木兰和明玉从小一直陪着婴齐,听见怀赢这么说,也都开心的不得了。 而一旁的蔚然对此情景显得很木然,她觉得自己在看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毫无创新可言。不过有一点让她惊奇的是,她一直以为大家口中的婴齐太子只不过是个名字,事实上根本没这个人,毕竟她来这里这么久都没见过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如今看来,难道是早就不在宫中了么? 怀赢揉了揉婴齐毛茸茸的小脑袋,起身看向蔚然。 婴齐这才发现娘亲身边站着一位年轻女子,抬眼正好对上蔚然的眼睛,他墨漆的眼眸滴溜溜的转了转:“漂亮姐姐,你是谁?” 蔚然一阵愕然,怀赢已经把婴齐抱起来道:“她是娘亲的妹妹,婴齐快叫小姨。” “小姨!”婴齐的声音甜甜糯糯的,蔚然被萌的脚有点发软,“……呃,婴齐,你好。”硬着头皮,蔚然对着一小正太皮下肉不笑的开口。 “婴齐先和木兰去祖母那里,娘亲要带小姨在这宅子里到处转转,晚上娘亲给婴齐讲故事,好不好?”怀赢的笑很温柔,混身散发着圣洁的母性光辉。 婴齐很听话,咕噜噜的从怀赢身上缩下去,一副很自豪的摸样对蔚然说:“小姨,我家可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可不要被吓着哦。” “……呵呵,小婴齐家真棒!”蔚然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 望着婴齐和两个小丫鬟离去的背影,怀赢转眼看着蔚然轻笑道:“婴齐,很可爱吧。” “哦,是的,很可爱。”总觉得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节奏。 “你说,婴齐是像我多一点,还是阿岩?”天色渐渐暗下来,怀赢白皙的脸仍旧是很柔和。 蔚然心头冷笑一声,嘴上却道:“自是像你多一些。” 怀赢眉目如画,柔柔叹气道:“我怀婴齐的时候,妊娠反应特别严重,是阿岩却是衣不解带的在床边照顾我。”她微微一笑,“明明是个高枕软床锦衣玉食的人,却为了照顾我累垮了身子。虽然他明知道我心里装着别人,他仍旧待我始终如一。特别是我要死的那时候,他几乎荒废了朝政,时时刻刻的陪在我身边。” 明知她是故意的,可听到这些,她心里还是不好受,而且她说的也都是曾经真真正正发生过的,可她面上却还是显得很随意也很不在意:“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就是有时候容易看走眼,可能是视力不好。” 怀赢肯定是明白蔚然话中的意思,有些怅然道:“你觉得这样一个好人,我是不是该给他一次机会?” 蔚然冷眼道:“那是你的事,何须问我?” “其实我现在已经回到他的身边了,可他待我已不是曾经那般悉心呵护了,现在的他待我很冷漠。”她柔声叹气道,“他变了。” “这世间没有一样东西是一尘不变的,特别是人心。” 怀赢一双清泠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蔚然:“其实,在你没出现之前,他们,都还是爱着我的。” 蔚然有些恼了:“不要把这件事推在我的身上,我又没勾引他们,他们喜爱谁是他们的自由,和我有什么关系?” 怀赢清冷的一笑道:“曾经,你将我视为死敌,可谁曾想到如今的我竟也会嫉妒你。” 蔚然冷嗤一声:“我没什么值得你嫉妒的,你想要,我都给你,不要来招惹我好吗?” 怀赢怔了怔,随即宛然笑道:“好,我们且不再说私人恩怨,七日前我交代你办的事,结果如何?” 蔚然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的哼声道:“没有!” 怀赢眯了眯眼,霎时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没有?” 蔚然忽然察觉怀赢的双眼透露着料峭森冷的寒意,原本柔和的面庞在暗下来的天色里,显得尤为的阴森可怖。蔚然原本差点就要怒不可遏,可结果见她这般摸样,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半句不敢多言。 怀赢见她怯懦的样子,嘲讽的一笑,这笑有种彼岸之美,美丽的致命。 “我说过的,对吧。”她走到蔚然身边,语调幽幽,声音极轻,“如果不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你就会……”她突然朝着蔚然的耳朵吹了口气,蔚然惊得缩起来颤声道,“我会怎样?” 怀赢笑而不语,蔚然急忙道:“你刚刚对婴齐说了,我是他小姨。你如果杀了我,他看小姨不见了,他该怎么想?” “婴齐是我的孩子,我说什么他都信的。” “可他……” 怀赢倏地拿出袖中的短剑,一把勾住蔚然的脖子,泛着幽幽冷气的刀锋贴在她的脖子上,蔚然当即闭嘴,不敢多言半句。 “其实我不想动你的,可是没有办法,不听话的人我都会这么做。行书是,翰墨是,你也不能是例外。”她口气很为难的样子,蔚然眉心一跳,声音颤的厉害,“你,你什么意思?行书和翰墨,你把他们怎么了?” 怀赢手上用力一划,蔚然只觉得脖子被豁出一道口子,血顺着伤口涌出来,她双手捧着脖子,想要堵住血流,可鲜红的血穿过指缝流出来,染红了她的前襟。 她跪在地上,喉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去地下问他们吧……”怀赢的袖中剑还没收起来,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石子儿,击中她的手腕,沾血的袖中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怀赢喃喃道:“阿岚,你来啦。” 向岚看见跪在地上脸上失去血色的蔚然,还有那被染红的衣襟,他双双拳紧握,漆黑如寒潭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怀赢。 怀赢声音轻轻地:“你不是恨她入骨,一直折磨她吗?你看,她快死了,你开心么?” 向岚面目冷凝,双唇紧抿,转而蹲□迅速封住蔚然颈项的几个穴道,再一把把她抱起来。 怀赢苦笑:“没用的,就算你用神丹妙药为她续命,她也活不长久的,我敢保证,她活不过正月初五。” 向岚看向怀赢,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却没有恨意:“我一直觉得黄泉路上太过孤单,现在有人能陪我,正好。”他走了几步,又顿住,声音清清冷冷,“这辈子,我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你,只求你我从此之后,天上人间不相见。” 怀赢颓然的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双腿麻木,她才轰然瘫坐在地上,是热的眼泪滑过脸颊,最后幻化成一滴滴冰晶,砸在泥土里,业刺进血肉模糊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远目,快完结的节奏了。 第69章 使命 第六十八章、使命 小笙最近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家少爷终于在除夕这天醒了,悲的是和她感情甚好的蔚然现如今不知是生是死。 除夕这天一大早,街坊邻里们都开始贴春联,挂大红灯笼,而荆府这一宅明显就冷清许多。直到中午,孟叔才力不从心的差仆人们张罗这些事。 随后,小笙哭着跑来找孟叔,孟叔见她哭哭啼啼的,心烦的不行,大喝一声道:“大过年的,哭什么哭,丧气不丧气!” “不是,孟叔,少爷他,少爷……” “少爷怎么了?” “少爷他,醒了。”小笙哇的一声哭的响亮,孟叔和全院子的人都愣住了,孟叔率先回过神来,面色沉凝,急急忙忙的朝正房奔去。 荆和的确是清醒了,只不过狗血的失忆了。 年迈的孟叔突然有点撑不住了,摇晃着身子,在众人的惊呼下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他呼道:“老天,你开开眼啊!” 诸人七手八脚的背起孟叔找大夫,最后屋内就只留下小笙和行书二人。 小笙年纪小,藏不住情绪,捏着手帕止不住的哭,又是开心又是难过。行书听不下去了,叫来马大姐把小笙领去好好安抚安抚,现下屋里就剩她和一脸茫然的荆和。 她被荆和盯得有些不自在,端起桌上的一碗热汤走到榻前:“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荆和眉毛一皱:“你,是我的妻子?” 端碗手猛地一抖,她勉强的笑道:“不是。” 荆和又问:“那你是谁?” 她想了想:“和你一样,我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荆和茶色的眼眸暗了暗道:“那你我岂不是同命相连?” 她弯了一下唇角,点头道:“嗯,算是吧。” 除夕夜,赵苻岩满身风尘的从岭南回来,首先他直奔荆府。 他进门便看见荆和安坐在桌前,他欣喜的上前抱住荆和,却发觉他眼里的惊惶,就像是陌生人一般。孟叔叹了口气告诉他荆和失忆了,赵苻岩眼眸沉沉,拍着荆和的肩道,没事就好。 然后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却没看到想看的身影,便问大家:“蔚然呢?”这么热闹,她没有理由不来凑的。 方才一屋子融融之声,他这话一开口,霎时集体沉默,屋子里静的出奇。 一种不好的预感甚为强烈,他茫然看着小笙问道:“她呢?” 小笙显然有些慌了:“呃,姐姐啊,哦,呵呵,在哪呢?其实……”赵苻岩眼神一凛,小笙吓得直接全盘托出,“姬先生说,姐姐出了点事,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他先带姐姐回越国了。” 赵苻岩双拳紧握,猛地转身冲了出去,却被院子里的几个侍卫挡住去路,他如子夜的眼眸微微一眯,骇的侍卫们不由得大冷颤。此时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拱手弯腰,气度不卑不亢道:“陛下,宫中还有几个重要的人等着您接见,切莫再误了时辰,不早了。” 握拳的力道越来越重,来不及修剪的指甲掐进手心,却不觉得疼。他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随后大步离开这里。 子时,整座长安城沉浸在鞭炮轰鸣的世界里,街头巷尾充斥着鞭炮的声音。 景宫,一片歌舞升平,诸人推杯弄盏,丝竹声乐,欢歌笑语,气愤好不其乐融融。然而,赵苻岩是没有时间来参加除夕宴的,这令诸位妃嫔难免失望落寞。 操持这场宴会的人是坐在上方两位喜着素淡打扮的女人。皇后娘娘一身雪青色宫装,袖口与裙摆均用红丝绣线勾出一枝红梅来,面上薄施粉黛,高雅的出尘;庄惠太后着鸭卵青宫装,暗纹云蔚,华贵内敛,眼眸深沉,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子时一过,诸人皆散去,皇后回到昭纯宫,若零迎上来为她脱掉外衣,宫人们放好热水伺候她沐浴,待更衣之时已是丑时。 进屋前,若零递给她一个眼神,她心领神会。她踏入室内,赵苻岩果然等了有些片刻了。 微微欠身行礼后,她走上前笑道:“陛下归宫,臣妾却不知,未即使迎驾,还请陛下责罚。” 赵苻岩眉头微微皱了皱,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漠然道:“这里没别人,不用这般做戏,没人看。” 她顿了顿,呐呐道:“你怎知我是在做戏,而不是在用真心?” “你的真心一直都在他身上,不是我。” “可他宁愿守着快死的人,也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了。” “你将罪全嫁祸在蔚央身上,等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你还奢望他能如曾经那般待你?” 她幽幽叹口气:“我是有苦衷的。” “不要再用苦衷为自己找借口了,这是只会逃避责任的失败者说的话,再说,没有人逼你。” “是没有人逼我,但我生来就是为复仇而生的人,这是我的使命,不能回头。” “阿赢,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 蔚然在正月初五晌午的时分恢复意识的,这天,越国都城会稽的天空碧空如洗。 南方的天气比北方的温暖许多,但还是有程度的湿寒,这令忌湿冷的蔚然不仅伤口痛,混身都难受,醒来的那一刻,真恨不能再昏死过去,起码不用受这种如炼狱般的痛苦。 蔚然的脖子伤口约莫有五毫米深,伤及声带和部分动脉,向岚费了很大精力和心血才把她从鬼门关给拽了回来。虽然周边的人不明说,蔚然却是个大明白,即使是现在醒了,却也是类似回光返照的症状,活不了多久。 宿觉这些天一直陪着蔚然,虽然她整天都是笑意融融的,其实眉宇间不容掩饰的悲悯还是看得很真切的。蔚然觉得有这么一个患难朋友,这一趟不算白来。 开始蔚然只能躺在床上听宿觉给她念诗集或是话本,宿觉知道她喜欢听喜剧,便准备了好些本子在病床前念给她听。剧情生动逗趣的地方,蔚然忍不住要笑,可她刚一抽气,便立马抽搐的昏死过去,为此向岚把宿觉狠狠地上下训了两个时辰。 之后向岚明文规定,不准任何人给蔚然念话本,违令者凌迟处死。宿觉虽然爱和向岚对着干,男的这次她乖乖的服从了,毕竟不能拿人性命开玩笑,她是真心不想蔚然就这么快挂了。 没逗趣的故事听,蔚然整天无聊的不行,她感觉她的状态就是等死。 越王宫这边向岚借龙体不适为由缺席了太后专门为他设的宴,他冷着一张峻峭的脸回到净陵宫,侍卫李程上前一步与他说:“王,长澜宫来人了。” 向岚冷峻的眉微微松开,清清冷冷道:“传。” 李程给身后的太监官使了个眼色,太监官自是明白,立刻去把一个衣着朴素的姑娘引进来。 “奴婢蜜薰,见过王上。”蜜薰字句清晰,盈盈拜倒,有条不紊。 向岚垂着眼眸看着地上的蜜薰,缓缓道:“她今天怎么样?” “禀王上的话,姑娘今日的状况良好,今早在觉晨长公主帮助下能下地行走了。” 向岚俊美端正的轮廓霎时如冰凉锋利的冰刀,他嚯的起身,凛然道:“来人更衣。” 宿觉推着坐在木制轮椅里的蔚然出门看看外边的太阳,她所在的地方不是越王宫,而是向岚为公子时所居住的长澜宫,这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是记忆力里的摸样。 宿觉带着她漫无目的的转悠了一上午,宿觉给她讲了很多关于向岚最近的事。 宿觉说向岚没有娶妻生子一直是太后的心病,听说她开始张罗选妃之事,向岚当然是很排斥的,太后一提这事儿他就黑脸,以至于他们母子关系出现了有史以来的大危机。宿觉给蔚然描述向岚当时的表情,蔚然不厚道的要乐,但很快忍住了。 眼风里瞥见一抹黑色,抬眼看去,正是一身黑色常服的向岚。 他不怒而威,气势威严迫人,接触到蔚然的目光后,他渐渐地敛去一身戾气,端正的轮廓渐渐地柔和起来,显得平易近人许多。蔚然自然的弯了弯嘴角,朝他缓缓抬起手,向岚面色一暗,疾步走到她跟前,握着她柔弱的手。 蔚然懒洋洋的望着他,他的眉宇之间布满了沉郁之色,且面色苍白的无一丝血色,她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握着她的手顺势给她把脉:“难受吗?” 蔚然眨了眨眼睛,难受,难受的想死啊。 她的脉象还是一如既往的趋弱,照这样下去,她能挺到上元节吗? “你有没有没完成的心愿,想见的人?” 蔚然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凹陷在眼眶里,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她将手伸到他耳廓后面,手指感受到耳廓后的凹凸,她垂下眼眸凝神半晌,之后抬眼看他,眼中如一片澄净湖水。 她微笑着摇头,她没有心愿,也没有想见的人。 宿觉在一旁忍不住道:“怎么会没有?现在飞鸽传书给阿岩,也许能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些日子蔚然拉着宿觉给她讲故事,就是为了杜绝自己胡思乱想,这下被宿觉一下击中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墙垒,之前做的努力全然白费,霎时悲从中来,原本慵懒柔和的面庞此刻满是悲凉。 向岚狠狠地瞪了一眼宿觉,而宿觉认为她没说错,执意道:“她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我现在就去通知阿岩。” 蔚然想要起身拦住她,可如今的她就是个瘫痪要死的人,哪有什么力气站起来! 她满含期望的看着向岚,希望他能制止宿觉的举动,向岚纠结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把宿觉追回来。他嘴角带着一丝阳光温暖的笑意,手指温柔的拂过她鬓角柔软的发丝:“让她去吧,我也不希望你带着遗憾离开。” 可是,这样只会让她难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目测离完结不远了_(:3_∠)_ 第70章 终点也是起点 第六十九章、终点,也是起点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天,蔚然的病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恶化,宿觉很吃惊,向岚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并无意味着蔚然是逃过一劫了,死亡时早晚的事。 上元节前一天,宿觉耐不住蔚然一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推着她在长澜宫里到处走走,看看景,散散心。 宿觉带着蔚然走在沿着青石板铺就的中轴线上,长澜宫开阔的中轴路线上不仅有巍峨的以泾阳殿为中心的宏伟古代建筑群,还有繁复茂密的树木丛林,江南特有婉约园林景致。在越国的这些日子里,蔚然适应的很好。 突然,天空炸开一声响,宿觉和蔚然循声望去,城中已有人家开始放烟花了,宿觉仰头望着夜空赞叹道:“然,你看好美啊!” 苍穹七彩的烟火在宿觉黑色的瞳中炸开,烟花易冷,灿烂的光火在她的眼中转瞬变成一片宁静冰凉的夜空,蔚然看着这景致嘴角微扬,笑容淡淡的。 宿觉瞥到前方盈盈走来十几名粉衣侍女,她们手中均捧着华贵的衣冠饰品。 近日来越国上下周知的一件事,一直没有妻妾子嗣的越王终于要迎娶相国嫡女为后了,一直愁这件事的齐太后自此便是一日三餐,觉是睡到日上三竿,整天开心的合不拢嘴。 宿觉很清楚向岚这个人的性子,以往是没人能威胁到他的。 她问蔚然,“你觉得姜相国嫡女姜沉鱼该是什么样的女子?” 关于向岚的事蔚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她默然片刻,拿出炭笔和木板努力地写下几个还算工整的隶书,宿觉凑上去细看。 “当得起沉鱼之名,自是有落雁之美。”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宿觉不禁笑弯了眉眼,慢慢的又化成淡淡的悲伤,“娶一个不爱之人的痛苦,我能明白,可他……”宿觉不忍心说下去,老成的叹了口气。蔚然搭着她的肩膀,眸光柔和,宿觉强颜笑了笑,继续道,“他不想做之事,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强迫他的,成亲自是好事,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我真心希望是我多想了。” 蔚然静静地抹掉木板上的字,她看着拇指沾染着黑色炭灰发呆,她也觉得事情发展的不合情理,她还记得唐妙冲说话。 这时十几个侍女已款款走到她二人跟前,朝她们齐齐欠身行礼。 ‘嘭!’一朵绚丽烟花在长澜宫上方炸开了,而后消逝在夜空中,宿觉和蔚然相视一笑,宿觉问她:“很漂亮,是不是?” 蔚然微笑着点头赞同,她的笑很恬静安宁,让人不忍心触碰这份易碎的美好。 上元节这一天,越王宫设了一场宴,宴请的是百官文武大臣和卫国的御史大夫刘柏生大人,座上宾客是吴国的公子殿下和姜。 宿觉一路上悉心的照顾着蔚然,她从小娇生惯养,若不是不顾一切的喜欢上他一个人,她可能还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越国公主。她很感谢那段年少轻狂的时光,让她懂得了很多生为公主一辈子不可能遇到的人和事。 蔚然和宿觉同乘马车从正门进宫,因着这里是王宫,马车不能从承天门进去,已有宫人在承天门前为她二人备好步辇,宿觉携着蔚然小心翼翼的去乘坐辇车。 耳边略过一些细碎的声音,蔚然听不太清楚,宿觉可是听得明白,她抬眼朝那些王公贵族们看去,眼神凌厉幽寒,那些人不由得立刻噤了声,赶紧让开道路让她们先通行。 宴会定在戌时,她们稍稍来早了半个时辰,蜜薰将她们安置在泾凌宫旁边的孟尝殿歇着。宿觉许久没来王宫了,心下有了想要在王宫四处看看的想法,她吩咐蜜薰等人好好照看着蔚然,蜜薰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应承下来,随后宿觉令几个宫女带她到王宫四处走走。 蜜薰知道蔚然不便说话,便和两个宫女在孟尝殿忙活,蔚然看着她们来来去去的身影眼睛有些发酸,她伏在楠木桌上歇息,身体乏困,撑不住就睡了过去。 一旁蜜薰和两个宫女停了手中的活,转眼看着伏在桌上已经睡着的人。 宿觉在王宫转悠了一会儿觉着一切还是老样子,顿时没了兴致,便命令陪同她的宫女折回孟尝殿。回到孟尝殿,蜜薰和蔚然都不在,央人在孟尝殿四下寻找了几番,仍是不见人影,宿觉看着桌上未饮完的茶水,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宿觉认为蔚然可能是发生意外了,必须要先让向岚知道,只是向岚正在泾凌宫忙于政事,根本无人能靠近泾凌宫。直到宴会开始宿觉才看到向岚一身华服出现在门口,她二话不说冲过去,向岚冷不丁的一惊,捂着嘴唇压抑的咳了几声,又不着痕迹的把手心里的血用帕子拭干净。 “我按照你说的,把蔚然带进王宫参宴,刚才我就出去走了一趟,把她安置在孟尝殿由蜜薰照看,结果我回来她和你的宫女蜜薰就都不见了!”她语速极快,向岚有些诧异,默了默才柔声对她道,“莫急,寡人只是命蜜薰带她去玉华宫去了。” “……玉华宫?”向岚的话让宿觉瞬间安下心,却又因为不和她打招呼就带走蔚然表示气愤,她克制住怒气,横道,“带她去玉华宫起码要告诉我一声啊,害我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抱歉,让你担心了。”向岚如是说。 宿觉被他这句道歉给弄愣了,这时向岚身边的人开始提醒他戌时到了,他看了一下远方,转首对宿觉道:“随寡人同去宴会罢。” 宿觉拿眼睛认真的瞧着他,觉着有些不真实。 “怎么?”向岚笑问道,“发什么呆,随同寡人去宴会可好?” 宿觉回神儿,还是有点不适应的点头说好。 她与程前比肩而行,侧目看着身边眉目清朗的男子,正好他也在看着她,宿觉对他礼貌的一笑,程前一怔,尴尬的别过脸,脸上一片烧热。 宿觉这些年越发的不喜欢参与这些热闹的场面了,推了杯盏打算退场,却听下方有人有事启奏。她没有动作,暂且等人把话说完在离场也不迟。 下方之人她隐约记得,好像是卫国的御史大夫刘柏生,此人五官虽生的平庸无奇,一双眼睛却是透露着属于他这种人的精明。 刘柏生和手拢袖正式开场白:“除夕之时,臣还在赶往越地的路上,心虽遗憾却在臣双脚落在这片土地时立刻消散,华夏南都,实乃他处能所毗比也……” 宿觉朝向岚下方的座位看去,那是吴国公子和姜,约摸二十出头,相貌英俊,面上并无清高傲然之色,气度温文,姿态大方,嘴角是恰到好处温和的笑意,当是修养极好的皇家之人。 吴越素来来往密切,但宿觉并未见过这位和姜公子。 只是,邦交何时不行,非得在这该是尊贵的太子殿下阖家欢乐之时来到越地?不怪宿觉多疑,她只是有点担心向岚罢了。 她将视线落在向岚身上,衣着沉敛又不失华贵,不过才登基四月处事却像是在位多少经验丰富的帝王。他比以前更加寡言少语,待她则是比以前好很多很多。 向岚感受到宿觉的视线,抬眼看过来,宿觉一怔,脸色和心都沉了下来。 他的脸色好苍白! 向岚对着她微微一笑,就好似坚硬的冰面被一袭春风吹过,岸上的柳枝一夜之间抽了嫩芽,这样的笑宿觉记得是在她十二三岁的年纪里存在过,如今再见到这样的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世上就剩下他和母亲两个亲人了,可是向岚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她是看得到的。 心连着肉,心痛,血溶于水,这是和她有着羁绊的亲哥哥,她忍不住想冲上去抱着他大哭,唾骂上天不公。 “公主?”侍候在一旁的宫女担心道,“您这是……” “嗯?”宿觉扭头看宫女的瞬间,两滴晶莹的眼泪唰的夺眶而出,泪滴打在她的手背上晕开一朵透明的花朵,她摸着脸,愣愣的看着手背的泪水。 宿觉以身体有感不适退场,退场后直接去玉华宫找蔚然,她打算在玉华宫和蔚然一起等向岚来。 守在玉华宫门口的卫兵站的笔直,看起来是守卫森严,可进了玉华宫内根本看不见蔚然。室内飘荡着一丝奇怪的香味,宿觉果断的用袖子掩住口鼻,蜜薰和几个宫女全都中了迷烟,东倒西歪的不省人事。 * 蔚然被冻醒的,睁开眼看到的是框外的满天繁星,费了老劲爬起来查看她所在的位置。 她在一座鼓楼上,这鼓楼则是在会稽山脉地带的香炉峰上,听宿觉说这座山上有一座香火不错的寺庙。 下楼的通道被封死,仅剩一口孤钟陪着她。 她艰难的走到鼓楼边缘,一眼望下去,夜幕下,山下的会稽城尽收入眼底,景色好不波澜壮阔。 蔚然这才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整个人险些摔倒,她挠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想,她怎么在这里? 谁这么厉害,把她从老远的王宫搬到这海拔三四百米的山上?难道又有人想用她来威胁谁?蔚然感觉特别无语和无力,什么时候她成了作死的女主角体质了?她最讨厌没半点能耐,整天只会惹是生非拈花惹草的女主角了好么? 蔚然谁的后腿也不想拖,按说她是快死的人,死掉就失去利用价值,也就威胁不到谁,可她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利用了。以前不追究,那是她不想冤冤相报,可是现在,她都要死了,还想着要榨取她的价值,这么丧心病狂你爸妈知道吗?! 可是,她只有一个脑子,根本不够想别人要做什么啊!说不定,敌人已经达到目的了,把她扔在这儿,不过是一颗弃子罢了。来到这里,她还真是一无是处,和那个时代身为技术宅的她简直差远了,果然人脑永远斗不过电脑啊,所以她才宁愿对着那些代码也不远去与人交际,人心太难把握了。 蔚然也不知道气劫持她的人还是气自己,一口气吸的她翻白眼差点断气,吃力的坐在地上,她开始出气多进气少了,吃痛的捂着脖子,那里的伤口似乎要裂开了。蔚然咬牙,立刻盘腿坐在地上学习佛门换气打坐。 现在天还没亮,就算有人她也没法开口,不如存着点力气,等到天亮再想办法求救。 佛门打坐果真有效,慢慢地蔚然就不觉着呼吸困难了。倚着冰冷的墙,蔚然裹着披风缩成一团等待天明。 好容易熬到黎明,本以为会有僧人前来撞钟从而发现她,事实上等到天大亮也没人来这里。 蔚然又冷又饿的缩在角落,心如死灰,她就不该期盼谁能来就她的,就算宿觉那边有行动,找到她也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她现在这德行是等不了的。 就在蔚然准备让自己自生自灭的时候,通往鼓楼的门被踹开了,她被踹门的巨响给吓坏了,一口气喘不上来又开始翻白眼。 踏着石阶的脚步声快步走来,蔚然趴在地上连着吐了两口血,眼前一花,来不及多想就落入一人的臂弯之中。 “蔚然!”他小心翼翼的护着蔚然,沉稳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是我,我是赵苻岩!” “!!”蔚然不可置信的睁开眼,果然是他啊啊啊!她不是在做梦吧? “我来晚了,对不起。”蔚然望着他的眼睛,他眼里的星星似乎碎了,怎么也糅合不起来,她突然悲伤起来。他擦掉她嘴边的血,手指发颤,声音克制压抑,“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蔚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住他的衣服,对他摇头,恰巧看到他眼里有固执的泪花,蔚然就怔住了,眼眶渐渐发热。他吸了口气说,“我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两次,你不可以离开我……” “……”这话表面上好像挺好听的,但是开头好像混进什么别的东西了,蔚然认真想了想,终是无奈笑了。她真的不在意与某人相提并论,毕竟谁还没有个难忘的过去,就算那个人骗了所有人,也不能否认他对她的感情曾经是真实存在过。 * 二月初二,南方部分地区都有了绿意的景致,可这天在会稽城却下起了雪,白白的雪花一朵朵的飘落下来很是稀罕。 江南落雪是很少见的,尤其是在日渐趋暖的二月。 今日是越王迎娶姜沉鱼的日子,宿觉虽然还不能接受向岚突然娶姜沉鱼,但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她的嫂子。 越国的王后姜沉鱼此刻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如鱼宫的婚床边沿,她一身曳地红缎锦绣广绫大婚礼服,衣料上用色泽较暗的纯金丝绣线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九尾凤,几只凤喙都含着珍贵的红宝石,头上的凤冠毓珠微微摆动,两只手交叠于广袖之下,端庄大方,这样看着气质倒是不错。 宿觉因着是妹妹,向岚宴群臣的时候,她和几个经验丰富的妈妈在如鱼宫陪着这位新娘子。 新娘子的脸被金色的珠子挡了大半,宿觉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只隐约记得她十一二岁岁的时候见过这位姜家小姐。 当时姜沉鱼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长得倒是可人儿,只是配向岚实在差太多。可有句俗话说是女大十八变,也许现如今这姜沉鱼真的就长成了一个倾国倾城且配得上向岚的美人儿了呢。 向岚来到如鱼宫的时候时辰已是子时了,向岚把凉冰冰的手贴在趴在桌上睡着的宿觉脸上,宿觉一个激灵就醒了。 侍候的妈妈和宫女们开始挨个儿退下,宿觉打了个呵欠自觉要退下,向岚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扯住她的袖子。宿觉停住脚步不解的看着他,发现向岚盯着床边的那位新娘子看,不由得低声嘲笑他:“你该不是害羞了吧?装什么装,你又不是没经验。” 宿觉耳朵尖,清晰的听到新娘子头上的首饰颤了颤。 宿觉拽过自己的袖子,对向岚笑得很暧昧:“*一刻值千金,可别耽误这良辰美景啊。” 向岚又反手抓住了宿觉的手,宿觉很惊讶向岚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装作很深沉的口吻道:“过去不论好坏都忘掉,踏出这一步,重新开始,也许会寻到你的另一片天。” 宿觉还是走了,屋内只剩下向岚和姜沉鱼两个人,互相不说话,空气中像是被凝滞了一般。 是姜沉鱼率先打破了沉默,走到西窗下的桌前倒了两盏酒,一杯奉给向岚,一杯双手横端在她跟前,说:“王,请与臣妾共饮合卺酒,自此臣妾与王同为一体,同甘共苦。” 她的声音不算特别好听,但是咬字很清晰,听不到一丝的紧张。 向岚眼里一闪而过的嘲讽,再抬眼,只能看见清幽冷静的眼眸。 他交过她的手臂,与她同饮了这杯合卺酒。 搁下杯盏,姜沉鱼上来要为向岚宽衣,向岚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姜沉鱼惊异地看着他。 她张了张嘴要说话,向岚手臂又是一抬,姜沉鱼头上的金色凤冠应声落地,串线的珠玉断了线,啪嗒啪嗒的滚了一地。 一头乌发披散下来,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一双好看的杏眼,眸光清泠泠,还带着些许妖艳。 青丝滑开,露出她的容颜。 向岚看着她的容颜,冷笑一声,“怀赢,不,卫赢。” 新娘并非姜丞相之女姜沉鱼,而是卫赢。 卫赢轻声道:“我们又见面了,阿岚。” 向岚冷漠嗤笑:“可寡人不想见你。” “我很想你。”卫赢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起伏的诉说着思念,“非常非常的想你。” 向岚冷眼看着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很可笑,“那真是难为你了。” 卫赢勾动红唇,唇角盛开一朵在午夜的蔷薇,勾魂摄魄:“你不爱我了吗?对蔚然那么尽心尽力,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其实,向岚也不明白对蔚然的感情到底是愧疚还是爱,但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无论是什么的感情,他都不该再伤害蔚然。如今他们都是一只脚踏入黄泉的人了,能在她身边陪她共同走完剩下的日子,黄泉路上还有个伴,就算有遗憾也都释怀了。 其实,卫赢的心自见到他之后越来越痛,痛的快要不能呼吸,他的每一个眼神,每说的一句话,都像是把利刃深深地刺进她的心脏,一刀一刀的让她快要痛的晕死过去。 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故意冷冷道:“看来是我心软了,想不到她命这么大,还没死。” 向岚一把拉近卫赢,寒气吹拂在卫赢的脸上,俊美的脸满是蚀骨的森然,“寡人在想,一个人到底有多恶毒?这就是你的本质?” 卫赢的皮肤白如凝脂,唇红妖娆,嘴角尽是颠倒众生的笑。 六年了,再次这么接近他,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此时与六年前有着天壤之别。 那时候的他们缠绵悱恻,虽没有华丽的山盟海誓,却都是珍爱着彼此,视对方为自己的生命。 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悄然的改变,六年后,一切都变了,曾经誓死爱她的人不已经再爱她了。 想起来真是心有不甘,卫赢反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印上他的双唇。 她恨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恨一生下来就是特殊身份她,恨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无法忘记他。 如果她真的是姜沉鱼那该多好。 可是,她不是,她只是来杀他的。 向岚用力推开她,微微的向后踉跄了一步,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放肆!” 卫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刚才的合卺酒,我下了毒……” 向岚并没有惊慌,只是释然的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他明知有毒,却还是饮了。 胃部一阵彻骨的绞痛,他痛苦地皱着眉,口中吐出一大口红艳艳的鲜血。 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人影重重叠叠,他对着那抹人影痴痴笑道:“永别了……” 卫赢站在那里,泪眼模糊了她的视线。 * 蔚然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脖子上有道很深很深的伤口,损坏了声带变成了哑巴。她眼睛好像也瞎了,看不见周围的一切,窝在角落里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后来她感觉有人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了很久很久。 她睁开眼,有光芒刺进她的眼睛。 “景医生,她……” 景医生顺着护士小万的视线看去,他的病人竟然睁开了眼睛! 小万有些不知所措,还好景医生职业素养好,他凑上去对他的病人说:“蔚然!你醒了吗?听得到我说话就眨一下眼睛,好吗?” 不知怎的,这个他负责了将近半年的病人看见他就开始哗哗的流眼泪。这下他就慌了,询问护士小万:“我是不是长得丑,把她吓哭了?” 小万:“……” “你去通知陈教授吧,就说312的病人苏醒了。” 小万应声后急急忙忙的跑出病房,正巧被检查到3楼的护士长瞧见了,手脚并用的把她拦住,开始给她上思想政治课。 干净整洁的病房,充斥着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窗外是飘零的秋叶,秋日的暖阳照在素白的病床上。 小万推开房门,312的病人正出神的望着窗外。 “醒啦。” 她转过眼珠子看着小万,露出一个笑脸。 小万对她做了个检查,一切正常,再加上她今天心情不错,便坐下来和她说说话。蔚然这才她知道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她出事的时候,碰巧洗手间的水龙头没关,屋里遭了水灾,波及到楼下的住户,楼下就冲上来摁门铃,摁门铃没动静,就开始砸门。可是砸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动静,他干脆去找物业开门,然后就发现她倒在客厅的地上,全身泡在水里,这才叫了救护车。 因为溺水窒息,从而引起的缺氧缺血性脑病,最终判定她为植物人。进医院的时候是人间四月芳菲尽,醒过来是金井梧桐秋叶黄的九月。 就是说蔚然的救命恩人是楼下的邻居。 蔚然苏醒后的第三天,她在上大学的表妹李佳琪来医院探病了,听小万说她植物人期间,来医院最多的人就是这位表妹了。 表妹大二课业多,没能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赶来,她买了一束粉色康乃馨放在床头,可惜蔚然闻不到花的香味。表妹对她说了一些近况,蔚然认真听着,可惜她不能对表妹说话。 蔚然将近半年时间卧病在床,浑身有些血流不畅,肌肉也得不到应有的营养,因此有些肌肉萎缩,各种活动功能都产生退化。肌肉、筋、肌健等各种组织都有退化。为了能下地行走,想个正常人一样,她必须要按照医生拟定的锻炼时间表锻炼身体。 首先要锻炼她的五官感知,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教她看图,听人说话,最后能跟着念出来这种过程。蔚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磕磕绊绊口齿不清的念出一首唐诗《春晓》。 小万每天都在替她捏身上的肌肉,转她的胳膊,捏她的手指,伸展她的腿。总之恢复的过程很艰辛,直到能扶着小万下地行走,窗外的季节已经是白雪皑皑的冬至了。 她午睡后,看见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的保温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开它,里面紧挨紧的躺着无数个像金元宝的大饺子,看来是姑妈来过。 能下地行走后,她每天上午在病房内抓着墙边的不锈钢扶手走路,下午三点在小万的陪同下去复健中心锻炼,三个小时后再回病房,睡前阅读四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天天如此,从不间断,蔚然已经把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书看了三遍了,窗外的那颗老槐树已经开始抽嫩芽了。 蔚然所在的医院是叫做京乔医院,她的主治医生叫景何,听小万说他是这家医院老板的儿子。不过她在意的是这个景何和那个荆和长得还真是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是同音。 景医生左手的无名指有戒痕,应该是结过婚的人,因为医生时常要清洗双手,所以工作时间有人会取下戒指,据她观察,景医生不像是个离婚的人,所以蔚然猜测他的婚姻生活应该挺美满的。 景医生一般都是隔天来给她做检查一下,他很有耐心,也很温柔,蔚然每次都盯着景医生看,把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 “你说,她是不是看上我了?”景医生在食堂一脸忧愁的问小万。 小万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我和她说,你是这家医院的太子爷,该不会是……” “那你和她说我已经结婚三年了,已经是孩子的爹没?!”景医生有点怒了,他家那口子醋劲儿大,要是让她听见他的绯闻,他估计又要跪遥控器和睡地板了。 小万怯怯道:“……没有。” 景医生食之无味,端起餐盘丢到回收处,小万跟出来和他说:“蔚然应该不是喜欢你,我觉得她内心深处一定爱着一个人,对你也许只是病人对医生的那份感激,而你好像误会成她看上你了。” 景医生:“……” 四月,蔚然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了一年没住人的公寓。 出院前姑妈已经把这里打扫了一遍,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灰尘,细心的姑妈还把她的屋子做了改进,以便蔚然能在屋里驱动轮椅。为了她能继续在家做复健治疗,姑妈还给她请了个看护。 蔚然看到这些,一个人的偷偷躲起来哭,哭得很厉害。 以前她明明有姑妈和表妹这么关心她,她到底哪里觉得不好了,那时的她还真是幼稚的不懂事。 有天夜里,蔚然被门铃声吵醒,看护只是白天工作,夜晚都回去了。她坐上轮椅,驱到门口,扶着不锈钢柱子站起来,从猫眼看,是个一头乱发的年轻人。 蔚然没有开门,贴在门后问:“请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门口的年轻人愣了愣,说:“你家水管又漏水了。” 蔚然这才明白,门外站着的是她的救命恩人。 的确是蔚然家浴室的水管坏了,可是这大半夜的,水管工人来起码得天亮后才能来。 蔚然给楼下的邻居倒了一杯水,他说了句谢谢,修长的手指握住水杯仰面喝水。这位邻居穿着棉质的起居服,有点卷的头发乱糟糟的遮住眼睛,下巴线条有些削瘦,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看着他喝完水搁下水杯,蔚然才问:“一年前,是你救了我啊?” 邻居看了她一眼,清清淡淡的说:“谈不上救,就是碰巧遇到了,你不要有压力,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这么做的。” 她能活到现在,多亏这位邻居,按理是要好好感谢的:“不管怎样,你也救了我一命,为了感谢你,改天请你吃饭吧。” “我是名律师,每天的应酬很多。” “我待业在家,有的是时间。”意思是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在请客答谢你。 “……我有女朋友了。” “……”他好像误会了。 周末的时候表妹佳琪来探病,蔚然很想出去走走,佳琪打电话问了景医生,景医生同意后她才推着蔚然出门。 蔚然心情如这天气一样好,她想去大学看看。大学离她住的地方不远,步行二十分钟。 佳琪人缘好,一路上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蔚然心里可羡慕了,有机会一定要学学表妹的交际能力。 蔚然怀里捧着相机,时不时的拍一下校园的景色。 “然然姐,你身体好后想做点什么啊?”佳琪问。 蔚然已经彻底从原来的公司辞职了,今后要干什么还真没想过,摸着相机沉默了一会儿,脑袋灵光一闪:“茶馆!我开个茶馆怎么样?” “茶馆?”佳琪算是中肯的点头,“我觉得这个想法还不错,现在的人生活在快节里,他们需要一个能让他们放慢脚步品味人生的地方,一壶茶,一碟糕点,比起对身体并无益处的咖啡的确是要好许多。不过现在市场竞争还是挺大的,然然姐,你可要想好。” 蔚然有信心弄好,于是接下来就开始整理脑海中能记下来的煮茶手艺,还有集资金做预算,至于一些调研跑腿的活儿,佳琪觉得她周末的时候可以做。 有一天,七点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蔚然家的门铃响了,她以为是快递,拄着拐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只能看见半张脸,她愣了一下,立刻警戒的就留一条门缝:“谁?” 门口人用手抵着门倾身过来,原本乱糟糟的发型整理的的一丝不苟,露出整张帅气的有点过分的脸来:“你家是不是又漏水了?” 蔚然惊呆了,这是她家楼下的邻居?!蔚然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看着门外的人。 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上次她就觉得这人的声音为什么有些耳熟呢。 蔚然整个人都不好了,手脚使不上力,双目晕眩。 邻居眼疾手快的推门进来扶住她,可是他没注意玄关的台阶,等于没帮助到蔚然,倒是把蔚然压倒了。 蔚然:“……” 邻居:“……” 时间静止了很久,直到听到这层楼的有电梯门响,他们才惊醒过来。 蔚然顾不得疼,眼睛一直盯着他,怕是她又产生幻觉,用手去抓他确认一下。 这次没有抓空。 她紧张的丢掉拐杖,双手环抱着他,不是幻影,也是真实的。 纵使作为出口成章的律师,他这下还是被这位邻居突发的状况给搞懵了:“我、我有女……” 楼上的邻居不知怎的哭了,这百试不爽拒绝追求者的一句话,此时他不忍心再说出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脸的完结来了(。・∀・)ノ゙肿么办,总感觉我是个烂尾大王(;′д`)ゞ (ノへ ̄、)被我这个坑神坑的,看文的妹子们肯定早就不见了。 顶着锅盖问:有要看番外的吗?(废柴可能也写不好,鄙视作者的可以无视这句)(#`-_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