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战火连天,箭雨如林,耳边尽是惨绝人寰的厮杀声,入目的尽是漫天如火的红。 “不好了!南王带兵攻进宫门了!快跑啊!” 宫女太监们闹哄哄的乱成一团,慌手慌脚的抱着细软慌不择路的跑着,那是在逃命。 高高的九十九级御阶之上,一袭明黄龙袍的楚连阳负着双手静默而立,双目沉沉的看着那些忙着逃命而络绎不绝的宫人们,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十三,朕日防夜防,这一天却还是来了……” “皇上,趁着南王还没来,皇上快些从暗道里走吧!” 身边传来老太监苍老的声音,焦急中透着疲惫,声线有些微微的颤抖。 楚连阳冷笑,“暗道?朕就是再不济,也断不会去逃命!” “可是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啊……” “够了,朕自有计较!” 楚连阳的话才一落音,已经有一队御林军押着一个女子从侧面而来。 那女子一身素净宫装,精巧的发髻之上只着了一支白玉簪。一脸清秀面容上无丝毫的恐慌,大大的杏眸里是无尽的冷漠,沉静如古井。 见到那女子,老太监眼皮狠狠一跳,惊诧出声:“虞妃娘娘?!” 那被唤作“虞妃娘娘”的女子冷冷一笑,就算两只手臂被狼狈的押着,却还是仪态高雅,只有上位者才有的睥睨感。 老太监顿时懵了,这虞妃娘娘虽然才晋封不到一个月,却是当今最得圣宠的一个,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楚连阳一步一步走向女子,两根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颚,眯着眼邪肆的道:“荨欢,朕是该叫你欢儿呢,还是该叫你小九?” 荨欢不置可否的淡淡道:“皇上难道忘了吗?臣妾名叫荨欢,皇上的欢儿。” “欢儿?” 楚连阳嘲讽的笑了起来:“哈哈,很好!欢儿,朕今日倒是要看看,在十三的眼里,是江山重要,还是小九重要!” 伸手一挥,身后一把冰凉的长剑架在了她纤细的脖颈。 同一时间,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奔涌而来,一支漆黑的羽箭划过长空,那举着长剑的御林军被穿肠而过,“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荨欢!” 一声焦急的呼喊,那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墨色盔甲的男子越过黑压压的队伍奔出前来。 身后是金戈铁马的一片浩瀚,明晃晃的长枪映出惨白的银色,刀光相织,迷耀人眼。 荨欢唇角溢出一丝清浅的笑,如昙花一现,下一刻却面色苍白,眼角眉梢都是疼痛与悲凉。 目光所及之处,马上男子那泛白的五指紧紧握着一把玄色弓箭,丝丝血液随着紧绷的袖口流淌,一滴滴浸入深色马鬃,消失无迹。 楔子(二) 马上男子那泛白的五指紧紧握着一把玄色弓箭,丝丝血液随着紧绷的袖口流淌,一滴滴浸入深色马鬃,消失无迹。 楚连阳面色铁青,身侧一只手成拳紧紧的握住,再缓缓的松开。 如此反复了几下,忽的附在荨欢耳边得意低笑:“看来,在十三的眼里,还是朕的欢儿比较重要啊!你说是不是?” 荨欢冷冷的看他,唇角是凉薄的冷笑,却是只字不言。 “不信?那便赌一把。”楚连阳邪肆阴狠的笑语了一句,忽的直起身来。 缓缓的将负在身后的右手移出,一道金光划过眼睑,他那手中赫然是一把小型的金色弓弩。 荨欢瞳孔一阵紧缩,忽的目光如炬,盯着正从马上飞身跃下,箭步如飞往御阶飞奔而来的修长身影。 猛吸了口气,放声尖叫道:“楚颜倾你站住!” 楚颜倾远远勒住缰绳,哑声道:“小九你别怕,本王会救你!” 荨欢使劲摇头,眸中似有泪光一闪而逝:“不,我叫荨欢,不是小九!我是皇上的虞妃!” “都是你!楚颜倾!是你一手将我送入宫门,送给皇上!我真该好好谢谢你才是!王爷!” 她字字如刀刻在楚颜倾的心口,他带着血污的面容十分惨白,神色慌乱,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荨欢情绪异常激动,一头高高挽起的秀发凌乱披散,衬着一身素色的宫装,如同女鬼一般。 她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下,凄凉悲戚的大叫着,似哭似笑,极近疯癫。 身边那悄无声息扣动弓弩扳机的手指也被震得微微一抖,利箭飞出的同时,一道素白的身影如白鹤般飞快掠过。 那利箭穿透她的胸口,强大的力道使得她摇摇欲坠。 楚连阳面色巨变,她口涌鲜血,却笑靥如花,弯弯的明眸清澈纯净,宛如暖春三月,洗去满满的血腥晦暗。 轻若自语般,缓慢艰难的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自相残杀,不会……” 头脑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素白的声影从高高的御阶之上滚落而下,鲜血染红衣裙,如同破碎的布娃娃。 “荨欢!” “小九!”…… 不同的呼喊,却带着同等的焦急,荨欢的身子一圈一圈的滚落,睁开的瞳孔里一片黑暗,却似乎隐隐有着一丝朦胧的光线。 那是漫天纷飞的柳絮,满池盛放的藕荷,一墨衣男子策马而来,停驻在杨柳之下,朝她露出邪魅的笑容:“小九,跟我走吧。” 荨欢苍白的唇瓣上下蠕动,随着眼皮缓缓的闭上,发出微弱的几个音阶:“颜哥哥,小九好想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晚霞漫天,翠波连烟,微凉的晚风徐徐吹动,拂过满池的藕荷,清香四溢。 清脆如玉落一般的美妙歌声由远而近,粉嫩荷花开满池的莲藕池中,一叶小舟缓缓探出了头。 双桨摇动,水绿色的布衣袖子被高高的挽起,露出一双小截的纤细白皙,如刚削掉皮的莲藕一般。 “杨小九,你明天就要嫁人了,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忙活?” 听到熟悉的声音,杨小九胡乱的将额前的凌乱的刘海往一边抹去,露出明媚的笑容:“虎子哥!我这就回去了!” “喏,来拿只野鸡回去给二娘补补身子吧!” 远远的,一个强壮憨厚的青年背着一把弓箭,将手中的布袋放下,取出一只野鸡来抛在路边草丛里,便二话不说的又提着布袋走人了。 杨小九费力的将船桨划到岸边,一边跳下船来,嘴里不满的嘀咕道:“虎子哥真是的,明天就要成亲了,还叫大娘!” 一边从草丛里取出那只血淋淋的野鸡来,一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早死早超生,下辈子不要再做畜生。” 从小舟之上将莲子细细洗净,再小心的捧进竹篮里。 跨上篮子,提上野鸡,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漆黑的夜幕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闪耀着,竟是一个无月的夏夜。 “该下雨了吧,下雨就可以晚一些出门……”低低的叹了口气,正在这时,肚子发出“咕噜”的一声叫唤。 看了看手中的两样东西,杨小九使劲的吞咽了两口唾沫,艰难的移开目光:“不行,被二娘知道我偷吃,会被打死的!” 一边口中絮絮念着,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边大步的踏上乡村小径,快步往家里赶。 可是这还没走几步,忽的身后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 这村子甚小,而且地处偏远,从未出过杨柳村的杨小九不由吓了一跳,抓紧手里的东西就使劲往前奔跑。 “姑娘,等等……” 身后传来某人虚弱的呼喊声,杨小九哪里敢回头,只顾撒开脚丫子使劲的跑。 岂知,身后的马蹄声竟是越来越快。风声拂动,血腥的味道迎面扑来。 杨小九吓得正想发出一声尖叫,忽的一道黑色的身影朝她猛地扑了过去,准确无误的一把捂住她的唇。 “想活命就别出声,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就是了。” 他如猎豹一般用手肘压住她的胸口,另一只捂住她嘴唇的手指满是血腥,使得杨小九不住的干呕,一瞬间那惨无人色的面颊便冷汗淋漓。 身下之人一声不吭,只是全身止不住的哆嗦,似乎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身下之人一声不吭,只是全身止不住的哆嗦,似乎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男子不耐的再度冷声开口:“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少路程?” 杨小九惊恐得牙齿打颤,在他的掌心下扭着头“唔唔”的叫着。 男子这才将掌心移开一分,但还没容得杨小九喘上一口气,一把冰凉雪亮的软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啊——”杨小九下意识的就发出一声惊呼。 那人冷喝道:“老实点!回答我的问题!” 杨小九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不住的抖动,颤颤巍巍的说道:“这,这里是,是杨柳村……” “还有呢?”那人久久等不到下一句话,男子这三个字不由问得有些咬牙切齿。 “我,我,我不知道……”杨小九声音如同蚊鸣,大滴大滴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动,隐隐欲坠。 “想死吗?”那人怒了,长剑往前移去一分。 杨小九只觉得脖颈一阵冰凉到麻木的痛楚,紧接着就是一阵湿濡。 “啊——”杨小九再也顾不得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手推脚踹的将面前高大的男子狠狠推开,踉跄着爬起身子就要开跑。 “哼……” 身后传来一道压制的闷哼,紧接着“嘭”的一声,那男子轰然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杨小九硬生生的停住脚步,惊慌无措的她将两只拳头放到唇边死死的咬着,满头冷汗不住的盯着那个高大的黑色身影。 他死了吗? 他是在装死? 还是……睡着了?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中混乱的涌动,最终杨小九才总结出一个答案来。 她杀人了!连只鸡都不敢杀的杨小九杀人了! 夜风一阵阵的吹拂而过,刺鼻的血腥在空气里蔓延。 杨小九僵立在原地了好一会儿,见那地上的人始终没有反应,终于大着胆子小步小步的上前去。 一步,两步,三步…… 本来只有三步的距离,偏生走了近十步才走完。 一片黑暗里看不到地上那人的面容,杨小九小心翼翼探出手去想要摸他的鼻息。 忽的,两根手指如闪电一般扣住她的手腕,杨小九吓得炸毛,正准备再次尖叫。 “没用的女人!你走吧!” 没想到,那人却冰冷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啊?”杨小九的情绪波动太大,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那人也不理会她,只是自己单手撑着软剑从地上踉跄着站起,一步一步的往草丛边吃草的马儿走去。 他的步伐凌乱,模糊的身影也显得很是虚弱。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杨小九大大的眼眸使劲的眨了眨,忽的小心的问道:“大,大侠,那个,你,你受伤了吗?” 那人一手搭在马背之上,正准备翻身跃上。闻言顿了顿,头也不回的冷笑:“蠢女人,你是结巴吗?” “我……” 杨小九顿时憋红了脸,愤怒的跳起来:“我哪里是结巴了我,我,我……” “你是不是跟我无关。” 那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修长的身影轻盈一跃就翻上了马背,一手抓过缰绳掉转马头,那高头大马便往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马蹄扬起纷纷的草屑和泥土,杨小九胡乱的伸出两手抹着脸,却牵动了脖颈上的剑伤,顿时痛得面色惨白的捂住脖颈,低喃了一句:“好痛,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从草丛里摸索出竹篮和野鸡,杨小九捂着脖子十分疲惫的往回家的路一步步走去。 心里想着要是被二娘和姐姐见到她脖子上的伤,会不会怪她惹事又不给她饭吃。 这样一想着,杨小九只觉得越发悲催,狠狠的咬着牙忍住眼眶里想要流出的泪水。 远远的,看到村庄里橘色的灯火一家家的相连,全身仿佛被冷汗浸湿了个透的杨小九终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摸了摸被布条简单包扎的脖子,杨小九至今都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在鬼门关边上走了一遭。 “你家住这里?” 身后传来一道冰冷如蛇的声音,却并不陌生。 杨小九机械的回过头去,就看到那模糊的黑影正闲适的抱着双臂站在她的身后。 见她如呆瓜一般的看他,男子冷哼道:“天黑了不方便赶路,外面有很多人想要杀我,你的房间先暂且让我住一晚,银子我多的是!” 那男子说着就将从怀中摸出一个锦袋来丢到她肘间的竹篮里,杨小九只觉得手臂都快被那多出的一包银子压得断掉,急忙用提着野鸡的那只手一并用上,可是野鸡又掉在了地上。 “蠢女人!” 那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弯腰将那野鸡捡起,冷冰冰的吩咐道:“带路!” 杨小九像此刻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急忙道:“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那男子阴沉沉的打断她:“除非你想死。” 杨小九无语了,只有垂着头点了点头,咬着唇忐忑的带着他在前面开路。 “大,大侠,你一定要小心一些,被村民们看到,我的名声就毁了。” 终于,杨小九大着胆子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哼,放心,本大侠不是饥不择食的人!”身后男子语气越发轻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杨小九只觉得面色涨红,偏生又不知道该何从解释,只好狠狠的跺了跺脚:“算了,当我没说。”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房间里一片漆黑,除了虫鸣鸟叫,就剩下木床之上那男子虚弱的呼吸声。 这还要对亏二娘,要不是她总说看到杨小九在她面前惹她心烦,也不会让她一个人住在家里后竹林里的单独小房间,都快完全与世隔绝了。 黑暗中,杨小九摄手摄脚的靠着墙壁往门边移动着,眼光一边不住的瞄着床上的身影。 “去哪里?” 果然,才走了不到两步就被发现。 杨小九委屈的扁了扁嘴:“我得出去给爹爹和二娘把莲子送过去啊,还有,还有……我饿了……” “明天把我给你的银子给他们,他们不会说你半句不是。置于饿了……不是有只野鸡么?” 男子声音很是疲惫,除去冰冷,那淡淡的沙哑之声却很是诱huò。 杨小九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面色一阵潮红。 真是的,自己的小命都捏在眼前这男子的手里,竟然还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深深的吸了口气,使得情绪平复下来才说道:“那野鸡是虎子哥给二娘的。” “二娘?不是你亲娘吗?”男子似乎有些好奇。 杨小九微怔,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低低的道:“我娘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二娘是我六岁的时候进门的,而且,还带着一个姐姐……” “也就是说你的二娘和姐姐,都不是你的亲人?”男子冷笑。 “不,她们是我的亲人!”杨小九猛地抬起头来,咬着唇瞪着黑暗里的小木床。 “嘁!”男子不屑的冷嗤了一声,疲惫的道:“我饿了,那只野鸡我不管你怎么弄,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啊?”杨小九呆若木鸡。 “有问题?”男子依旧躺在床上,但那把薄如蚕翼的雪白软剑如蛇一般直直的射向杨小九,擦过她的发丝稳稳当当的钉在墙壁之上。 杨小九惊恐得双手捂住嘴巴才止住了尖叫,当即不敢再说一句话,踉跄着爬起来就抓起地上的野鸡,蹲在墙角就开始疯狂的扯鸡毛。 鸡毛漫天飞舞,床上的男子在咳嗽了两声之后,终于暴怒道:“滚出去弄!” “哦,哦!”杨小九只好抓着野鸡打开|房门,借着稀疏的星光,手脚麻利的打理着手中的东西。 * 满屋子的肉香弥漫,杨小九抱着一根鸡腿坐在黑暗的地上,啃得满嘴流油。 而那嚷着饿了的男子,却只是啃了一口鸡翅便不再吃了,盘腿坐在床上打坐调息。 看了看剩下的最后半只烤鸡,杨小九摸了摸肚子,还是抱着那半只野鸡到床边递了过去:“大侠,你不是饿了嘛,多吃一些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 “噗!”一口鲜血从男子嘴里喷涌而出,遂不及防的喷了杨小九满头满脸。 紧接着,在杨小九还未反应过来的呆滞表情之下,“嘭”的一声重重的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大侠!”杨小九吓了一跳,丢掉手中的烤鸡就上去摸他的鼻息,这一摸就吓得猛地退后两步。 “啊,天啊,怎么满脸的汗水?还这么烫手?” 杨小九急得满头是汗,在原地踱了几步,终于狠狠的咬了咬牙,摸着黑在木床边上的抽屉里摸出一个盒子来抱在怀中,急匆匆的往门外跑去。 * 天色渐明,一丝丝微弱的光线从细密的窗棂处洒进来,鸡鸣也在同一时间远远的响起。 床上的男子猛然坐起,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疼痛的额头,身上的薄被破旧随着他的动作滑落。 他愣了一愣,看向自己身上洁白的单衣。贴身单衣上血迹斑斑,而身上受伤的地方明显被人包扎过。 紧握在一起的手指骨节隐隐泛白,昨夜,他竟然彻底的晕了过去。那么毫无防备,晕得那么的不省人事……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个身型纤瘦的绿衣少女端着一碗药小心的走了进来。 见到床上男子正冷着一张脸目光阴沉的看着她,不由吓得往后退开一步。 手中的药溅出,烫得手背一阵火辣辣的疼。 杨小九咬牙忍着不松手,只是加快了步伐将药碗放在木床边上的木桌上,这才抱着受伤的手背委屈的吹着气。 床上的男子一声不吭就要下床去,杨小九急忙上前拦住:“大侠,你的病,不,你的伤还严重着呢,大夫说了……” “你竟然敢去叫大夫?!” 男子倏的一个闪身就到了杨小九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硬生生的将她提了起来。 杨小九只觉得喉间窒息得难受,纤细的双手不住的拍打着男子的手臂,可是男子却是纹丝不动。 “我……救……救命……” 杨小九虚弱的低低出声,一张被炭火熏黑的小脸上,那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惊恐的睁着。 里面漆黑如夜,纯净如水,还带着那么一丝脆弱与悲戚。 本带着满身杀气的男子猛地一愣,松开手便握着洁白的袖子去擦拭她的脸。 杨小九这还没来得及喘气,又受到男子这样一番动作,不由尖叫一声就要从他手臂之下逃走。 男子俊眉一皱,抓着她的后领,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拉了回来。冷声道:“别动!” 杨小九惊恐不安的僵在原地,当真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六) 杨小九惊恐不安的僵在原地,当真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男子那双狭长魅惑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嘲讽,又继续擦拭她的脸,动作无丝毫的温柔,直擦得她面颊生疼。 看着男子低垂着的狭长眉眼,那紧抿着的薄唇略微有些苍白,却难以掩饰他那一身的绝代风华。 昨夜在烛光之下她便觉得惊艳非常,此刻光线明亮,再这样近距离的一看,杨小九只觉得,这个看起来二十岁不到的男人,真是美得不像人! 男子沉默不语,只是直直的盯着杨小九打量着。 杨小九在他的目光之下,只觉得口干舌燥,面上不自觉的浮起两团酡红,半是羞涩半是惊恐的别开头去。 他修长的手指钳制住她的下颚,强迫性的将她的头扭了过来,看着她那微微半掩的大大杏眸,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杨小九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指划过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低笑道:“不告诉我,是还想让我继续叫你蠢女人了?” “我……”杨小九满脸红得跟番茄似的,抬起脸正准备辩解,却不想一道怒喝在门外远远的响起。 “杨小九!你这个死丫头还躲在屋里干什么?!忘了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了吗?!” 杨小九顿时面色大变,急忙推拒着面前的男子:“大侠,麻烦你先躲一下,被我姐姐见到就完了!” 男子动也不动,稳如泰山,沉声问道:“你要出嫁?” 杨小九正值慌乱,只顾着点头:“是啊是啊,所以大侠你看在我收留你又救了你的份上,你就先躲一下吧!” “呵,还以为你是个结巴,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伶牙俐齿!”男子低笑了一声,身影一闪,便从半开的窗棂跃了出去。 杨小九只觉得面前黑影一闪,那个极端危险,又极端美丽的男子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行如鬼魅。 杨小九惊讶得目瞪口呆,甚至忘记了去开门。 “嘭”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 “杨小九!你是死人吗?叫你半天也不做声!” 大门打开,一个身穿粉红色纱裙的丰满女子双手叉腰的立在门边,一张有些肥胖的脸上抹得跟猴子屁股似的,鬓发边上还插着一支粉色的大菊花。 “姐,姐姐,我有些头晕,就多睡了一会。”杨小九有些心虚的瞄了她一眼,低着头靠在床边挡住药碗。看着自己的十指紧紧绞在一起,面色青白的咬着唇。 杨美姿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提起裙摆露出一双大红的绣花鞋,气势汹汹的进来便一屁股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七) 有些破旧的椅子顿时发出“吱嘎”的一声,似乎有些不堪重负。 杨美姿吓得一下子站起来,瞪了杨小九一眼,“让开,我要坐床上。” 杨小九只好往边上挪了一步,小心的朝杨美姿赔笑道:“姐姐,你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杨美姿一屁股坐在床上,冷哼道:“昨夜到现在都没见你露面,爹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死在屋里了。” 杨小九面色又白了一分,咬着唇低着头不语。 杨美姿不屑的白了她一眼,“虎子哥的花牛车就快要到了,看你还是好好的,就快些把你的嫁妆什么的拿出来吧。娘说了,你的嫁妆由我去送。” “啊?”杨小九猛地抬起头来,惊慌道:“那是我娘留下来的东西,怎么可以给你?” “怎么不可以给我了?我又不要你的,我不是说了要由我去送嫁妆的吗?” 杨美姿发怒了,肥厚的手掌一巴掌重重拍在床沿之上,木床险险欲坠,杨美姿也一下子跳起来抱着手掌“哎哟”直叫唤。 杨小九紧紧的咬着唇,吞吐的说着,“我,可是我的嫁妆,已经,已经拿去看病,用,用完了……” “用完了?!”杨美姿一声惊呼,不再理会杨小九,转身就在屋里的柜子里翻找起来,“噼里啪啦”的好一阵声响。 直到把屋子搞的乌烟瘴气,才直逼杨小九面前,狠狠一巴掌甩了下去。 杨美姿怒骂道:“死丫头!你说你把嫁妆藏哪里去了?!看病?你骗谁呢?你平时把你那嫁妆当宝贝一样守着,病得都要死了都舍不得拿出来用,现在怎么可能一文钱都没了?嗯?!” 杨小九捂住被打的脸颊,尽量往边上畏惧的缩去,一边低声喃喃道:“那嫁妆本来就是我娘留给我的,是我的。” “死丫头!”见畏头畏尾的杨小九竟然敢反驳,杨美姿气得又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杨小九身子本就薄弱,哪里抵得住身强力壮的杨美姿,当即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却想起身后的药碗,又咬牙撑住。 杨美姿见她的样子火更大,直接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狠狠的摔在地上,正欲再怒骂她几句,却发现那碗热气腾腾的药碗。 “咦?当真看病去了?” 杨美姿疑惑的端起那碗药嗅了嗅,肥胖的面上满是厌恶:“什么药啊,闻着都好苦!这药就花完了你的嫁妆?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是一种怪病……”杨小九忐忑不安。 “怪病?” 杨美姿端起那碗药逼近她,鄙夷的冷哼道:“我看你能吃能睡的,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该不会是和哪个野男人有了苟且之事……哦,我知道了,这是堕胎的红花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八) “不是的!” 杨小九面色煞白:“姐姐你不要诬陷我,我今天就要成亲了,姐姐也是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未出阁”三个字像炸药一般在杨美姿耳边回荡,她肥胖的脸开始扭曲。 咬着牙又朝杨小九靠近,“死丫头,你要嫁人了,得意是吧你?嘲笑我比你大上三岁还没人要是吧?嗯?” “不……”杨小九不住的后退,摇头辩解道:“不是的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小九!我告诉你,虎子哥其实根本不喜欢你!他喜欢的人是我!我来这里拿嫁妆便是为了和他一起远走高飞,离开杨柳村这个鬼地方!” 杨美姿一边嘲讽的笑着,一边将手中的药碗递向杨小九的唇边,看到她震惊得呆若木鸡的模样,却是越发得意的笑了起来。 恶意讽刺道:“杨小九,你不是生病了吗?姐姐喂你喝药!这可是你用全部嫁妆换来的一碗药啊,不喝了多可惜呀。” 刺鼻的药味在唇角蔓延,杨小九猛然从刚才的震惊之中清醒,双手紧紧的抓住那药碗,赤红了一双眼哀求道:“姐姐,你不要这样。” 见杨小九如此抵抗,杨美姿恶毒的心性顿时大盛,用肥胖的身体将她推到墙上,使得杨小九如同困兽一般动弹不得。 “喝啊!这么贵的药你还不喝,难道当真是红花不成?” 杨小九不住的摇头,又害怕洒了那一碗汤药,双手不敢松开一分。见杨美姿不肯罢休,只得哀哀的道:“姐姐,你喜欢虎子哥,我就不嫁给他好了,你不要这样啊姐姐。” “虎子哥?虎子哥本来就是我的!但是你拿不出来那嫁妆,就得给我喝了它,你给我喝!” 杨美姿越发认定这碗药有古怪,面色越发的狰狞,狠狠的就要将那碗药往杨小九的嘴里灌去。 “哎哟!”忽听杨美姿一声痛呼,身子一歪就往地上倒去。 “啊,我的药!”杨小九眼疾手快的抱紧那碗药,当反应过来要抓住杨美姿的时候,杨美姿已经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杨美姿抱着一条腿在地上不断的翻滚,哭声可以媲美杀猪:“死丫头!你竟然敢打我!看我不让虎子哥教训你!哎哟,痛死我了!” “姐姐,你怎么了?哪里痛了?” 杨小九顿时慌了手脚,这时却听到门外传来她家二娘尖利的怒骂声传了过来。 “杨小九!你竟敢打你姐姐!” 杨小九面色大变,果然见到院中涌进的一群人,当先的正是她家爹爹和二娘。后面更是有虽然依旧布衣,却身挂大红花的虎子哥,还有一堆送亲的乡民。 人生若只如初见(九) “不,不是我,我没有打姐姐。” 一众人虎视眈眈,杨小九抱着药碗往边上退开两步,看向那凶神恶煞,插着双腰的肥婆,焦急的辩解。 杨美姿见状也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只是一个劲的滚来滚去,鬼哭狼嚎。 二娘见状更是痛心疾首的跟着哭叫:“哎哟,这都要出嫁的人了,出门前都要打美姿一顿,哎哟,这真是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满院的哭叫声响成一团,杨老爹面色铁青,顺手折下身边的一跟竹枝来便气势汹汹的走向杨小九,厉声道:“真是不像话!看老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看着杨老爹怒气冲冲而来,杨小九身子忍不住的一个颤抖,显然以前被杨老爹打得够惨,已经有了心理恐惧了。 终于,在乡亲们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之中,虎子哥皱眉发话了。 “杨老爹,就看到今儿个是我和杨小九大喜之日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次吧。过门之后,我一定好好教导她!” 杨老爹愤愤的瞪了杨小九一眼,倒还是停了手,给了虎子哥面子。 杨小九感激的看向虎子哥,可是地上的杨美姿却不依了,蹬着腿哭喊倒:“我都快被杨小九打死了!我不管,虎子哥你要给我个公道才行!” 虎子哥挠了挠透着几分尴尬的黑红肌肤,瞪向杨小九:“杨小九,还不快给你姐姐道歉!” 杨小九咬着唇憋得满眼的水光,道歉?为什么要道歉? 她根本什么都没做,明明是她这个姐姐自己跑进来无理取闹的! 平日里她忍气吞声就罢了,她娘死得早,身边就她爹一个亲人,二娘和姐姐虽然对她不好,但总归也是她的亲人。 她什么都可以忍,可是这一次她那未来的相公也帮衬着杨美姿,这让她还怎么忍得下去? 心中又想起刚才杨美姿所说她和虎子哥的关系,当即憋屈得万份难受,竟有些不想成这个盼了好几个月的亲了。 见杨小九没有反应,杨美姿心底嘲讽暗笑,表面却是哭得越发的大声了。 “唉,这杨小九也真是的,连自家的姐姐都要打,现在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肯说,脾气真是怪得很。” “可不是,平日里看着多乖巧的孩子,原来都只是表面的啊。” “是啊,这样一个不服管教的女人娶进门,还不气死一屋子的人。” “对,对!” …… 在众人越来越离谱的纷纷议论声之中,虎子哥也被气得面色一黑,提高声音厉声道:“杨小九,你没听到我说话吗?再不道歉,我们这个亲就别结成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 杨小九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她刚才只不过随便想想,她甚至幻想着虎子哥会体谅她。 可是,她竟然只等到这样一句话。这个亲就别结了,别结了…… 双手紧紧的扣在碗口,已经冰凉的药汁从碗口倾斜而出,洒在她腰间的布衫上,浸湿了好大一片,黑糊糊的十分碍眼。 虎子哥越发觉得这个的杨小九太过丢人,干脆一把扯碎身上挂着的大红花。 狠狠的丢在地上踩了两脚,吐了口唾沫,怒骂道:“不结了!我娘还说你比美姿贤惠,我看我娘也是瞎了眼!哼!” 虎子哥说着就要调转走人,杨老爹面色难看至极,急忙去拉住虎子哥好言软语的劝着。 而二娘和杨美姿却是得意的笑着,杨美姿更是小声的朝杨小九讥笑道:“看到没有?在虎子哥心里,你根本及不上我!” 杨小九只觉得异常委屈,在眼角徘徊的泪水也悄然涌出。 看着杨老爹劝说不动,虎子哥大步流星的就往院门外面走去。杨小九再也忍不住,慌慌张张的就要跑出去追上他。 “迎亲之日,却这样抛弃未过门的夫人,身为男人,你不觉得你这样甩手走人,似乎有欠妥当吗?” 忽的,一道带着淡淡磁性的淡漠嗓音从院门外传来,语音中充斥着慑人的威严,使得全场顿时噤声,只剩下大片竹叶在风声中沙沙作响。 那本前脚踏出院门的虎子哥被忽然出现的黑衣男子给重重一推,只一掌就将他推后十几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面。 众人震鄂的看向门口的黑衣男子,修长高挑的身量,阴柔俊美的五官,白皙如玉的肌肤…… 这样一个异类似的陌生美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第一时间惊叹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这男人貌似来意不善,满身的杀气让他们惶恐难安。 “你是谁?!”虎子哥怒红了一张脸,双手手掌捏得“咯咯”作响。 男子抄着双臂悠闲的踏进门来,目不斜视,一步一步优雅的朝目露惊恐的杨小九走去。 装作无视她眼底的畏惧,对着她柔和一笑:“我竟不知这碗药是你用全部嫁妆换来的,浪费了实在可惜。” 杨小九目瞪口呆的望着那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捧着药碗的双手不断的颤抖。 男子邪魅一笑,自然的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药碗,不顾冰凉和苦涩,如同喝水一般一口气喝干。 将空碗随意的一抛,那碗便没入远处的竹林,连落地碎开的声响都听不到。 “你……”杨小九被他一系列的动作惊呆了,艰难的开口,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一) “杨小九!这个男人是谁?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竟然还四处勾搭!下贱!” 杨美姿像是发现了天大的奸情一般,爬起来摆出泼妇骂街的姿势高声骂着,生怕家丑不能外扬,哪里有一点刚才连身都起不来的样子。 众人顿时如同煮沸的开水一般谈论了起来,指指点点,当真是把他们两人当作jiān夫淫妇在品论。 杨小九面色雪白,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愤愤的跺脚:“大侠,药也喝了,我求求你快点离开吧!” “离开?刚才我要离开的时候,是谁说我不能到处走动的?” 男子这句话带着戏谑,但声音却始终淡漠,仿佛冰冷得没有丝毫的感情。 杨小九皱起青黛的眉头,犹豫道:“可是你已经服了药,而且现在又闹成这样……” “你想要嫁给那个不像男人的男人吗?” 男子不耐的打断杨小九的絮絮叨叨,冰冷的问道。 “啊?” 杨小九顿时懵了,不像男人的男人?是指他们杨柳村最年轻英勇的猎手虎子哥吗? 见杨小九又傻愣愣的发呆,男子皱起长眉,干脆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揽过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声道:“既然不想嫁,本大侠就帮你打发了他。” 杨小九还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他那血腥之中夹杂着淡淡好闻的气息拂过鼻尖,咬破的唇瓣上顿时覆上温润微凉,清浅触碰,并不深入,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哎呀,青天白日的,这,这……” “真是家门不幸啊!有这样的闺女,丢人啊!” “杨小九,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啊?” …… 怒骂声响成一片,杨小九瞪大水盈盈的双眸,明显一副没未回过神的呆滞模样。 男子那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眯,丝毫不迷恋的离开她的唇,却在她耳边低语诱huò:“小九,既然这里已经容不下你了,你就跟我一起离开吧!” 杨小九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唇上似乎还带着他的味道,如混杂着血腥的冰雪,就算是在这夏日里,也依旧透着凉得渗人的感觉。 可是在众人齐齐指指点点,那鄙夷嘲讽羞耻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场合,她哪里还能有初吻羞涩的悸动,有的只是心口一片窒息的冰凉。 这就是养了她十六年的村庄,这里就是她的家。 可是此刻,除了冰冷和嘲讽,她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整个人如置冰窖。 男子一直看着她,她的脸煞白如纸,她的手心冰凉刺骨,甚至还在微微的颤抖。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二) 眉头微敛,那张只带着不屑的冰冷容颜上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似厌烦,似愠怒,似……怜惜…… 怜惜?开什么玩笑! 男子很快否定了这个憎恶的想法,直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便往外走。 “干什么这是,杨小九你去哪里?!” 二娘一声怒骂,杨小九顿时醒过神来,使劲挣扎着男子的掌控,焦急道:“放开我啊,求求你快走吧!” 男子顿住脚步,冰冷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一群人顿时噤声。 他挑着冷笑看向杨小九:“你要我走?那你的意思是不愿意跟我走了?” 杨小九一怔,像着了魔似的喃喃重复道:“跟你走……” “对。”男子伸出修长骨节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那双清澈如泉的水眸。 四目相对,他字字深深的问道:“小九,跟我走,我许你一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愿意跟我走吗?” 看着面前男子那阴柔俊美的狭长眉眼,那秋水般的眸子里倒映着她面带微红的苍白小脸。 心跳不受控制的一下一下增强,如同打鼓一般让她彷徨难安。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却是细微且坚定的点了下头。 她有些仓惶的别开头去,似乎自语一般的低低说道:“什么荣华富贵的,我不稀罕……” 男子唇角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她低低浅浅的呢喃了一句话,却是让他面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你,你站住你,你想把我的女儿带到哪里去?” 杨老爹僵着一张老脸站出来挡住去路,虽然对这个黑衣男子畏惧得双腿打颤,但身为杨小九的父亲,也只有他才会冒死拦路了。 男子冷哼了一声,侧头问向杨小九:“昨晚给你的银子呢?” 杨小九“啊”了一声,有些怯意的踌躇道:“都,都拿给大夫了……” “什么?” 这次,男子冰封一般的俊颜出现一丝龟裂,咬牙道:“我给你的银子可是三百两,足够买下京城里最红的医馆了。” 杨小九顿时像是做错事的小孩,面色涨红道:“我,半夜三更的,大夫不肯出诊,我只有,只有……” “蠢女人!” 男子咬牙低咒了一句,实在是忍耐不住了。 这女人简直蠢到家了,不就是习以为常的一次重伤吗?竟然花了那么多钱去请一个粗陋的大夫包扎,一碗普通药材熬制的汤药。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他和她都身无分文,这个鬼地方又那么偏远,还要处处防人追杀……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三) 杨小九自是不知道男子在想些什么,而杨老爹见男子没有任何表示,干脆硬着头皮上前就要抓回杨小九。 这时,一把薄如蝉翼的雪亮软剑如闪电一般架上杨老爹的脖子。 杨老爹顿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双腿猛烈的打颤,在场的人都发出惊呼连连,呈鸟兽状逃散,就连虎子哥都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实在是这地方太过偏远,这些涉及到刀光剑影的生存方式,实在让这些无知的村民感到惶恐。 “爹!大侠,求求你放过我爹!” 杨小九面色雪白的拽着男子的袖子,望着那把曾经隔开她脖颈肌肤的银白软剑畏惧得满身发寒。 男子莫名的看了她一眼,正在犹豫之期,却听一道爽朗的笑声从院门外传来,那声音清润如水,悦耳舒心,如同滴入深谷一般回韵。 “颜倾,没想到你竟敢落魄如斯,当真是让云某大开眼界啊!也不枉不辞幸苦的走了这一遭。” 随着含笑的话语落音,那一袭素白袍子的高大男子跨门而入。 男子手中握着一把并拢的折扇,剑眉星目,温润的面上时刻含笑。 三千墨发懒懒的披在脑后,用一条雪色绸缎松松系着,零散的飘着几缕在雪白胸襟摆动,撩拨着心底难以触动的心弦。 只余下的几人都被来人给震住,他气度非凡,而且一身素白袍子皆是没见过的上等货色。 高雅且不耀眼,这便是朴实的奢华,低调的华丽。 “你总算是来了。”楚颜倾似乎松了口气,缓缓的收回软剑,别回腰间,那抹银白寒光在墨色的锦带里隐入踪影。 “再不来,恐怕会有血光之灾了。”白衣男子用扇子点着另一只手,意味深长的笑着。 “行了云渺,快打发了这些人,尽快赶路。”楚颜倾倒是显得不难烦,似乎很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上半刻,一手拽着杨小九的手腕就往外拖。 杨小九正有些迷惑,不妨楚颜倾忽的将她拉走,身子一个不稳就撞到楚颜倾的肩上,鼻子撞得生疼。 “哎哟。”痛呼一声,手指一抹,竟是流出了血。 楚颜倾满头黑线,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蠢女人!” 杨小九一双大大的黑眸泪汪汪的,仰着的小脸涨得通红,又是委屈又是畏惧的。 “呵呵。”云渺在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打趣道:“颜倾你就是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是我来吧。” 他从广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来,又拿出一方丝帕,细细的将药液倒在洁白的丝帕之上,也不嫌弃黄色的药液弄脏了丝帕,将丝帕递给杨小九。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四) 云渺将丝帕递给杨小九,语气温和的道:“用这个擦一擦,就不会再流血了。” 杨小九震愕,擦一擦就不会流血? 虽然疑惑,但还是和善的接过,一边慌忙的堵住鼻子,一边明媚的笑着答谢:“谢谢你啊。” 虽然她算不得国色天香,动作又粗陋随性,无丝毫优雅可言,但是她的双眼纯净如水,她的笑容明媚如花。 云渺微微一怔,含笑道:“不用谢。” 很不耐烦的楚颜倾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他们相似一笑的这一幕,没来由的觉得心中越发的烦躁,狠狠的将她一拉,怒道:“走啦,蠢女人!” “诶,你要把我的女儿带到哪里去……” 杨老爹不依不饶的想要追上去,云渺“唰”的打开扇子拦住他的去路,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来递过去。 “这是一千两的银票,你的女儿……我们会帮你照顾。” 云渺说完便皱了皱眉,虽然他不知道楚颜倾为什么要带走一个乡野丫头,但是他却知道楚颜倾从不做无任何意义的事情。 他说他会帮着照顾她,这句话可真是何其可笑啊…… * 轻便狭小的马车之上,杨小九一个人闷头闷脑的缩在角落里,对面那冷着一张俊颜的楚颜倾闭着眼坐在软垫之上盘腿打坐。 他那邪魅的俊容煞白如纸,看来伤得真的很严重,想到昨夜在大夫的包扎下,后背上那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手指紧紧的陷入皮肉,杨小九全身发寒的同时,又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就连眼眶也微微的泛起红来。 微风吹开帘布,外面柳絮轻舞飞扬,朝车窗里探出头来。 杨小九微微一怔,忽的伸出手去想要将它握住,但是那柳絮却险险的从她指尖滑过,想要再抓住,却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 怔怔的看着身后的柳絮飘飘,还有满满荷塘里的鲜嫩荷花,心中更是惆怅得难受。 她这是要离开了吗? 这个生她养她十五年的地方,这个从未踏出的杨柳村,这个还遗留着他父亲,埋葬着她母亲,伴随着她所有喜怒哀乐的地方…… 再也忍不住,一滴眼泪随着面颊流下,滴落在手背之上,一片冰凉。 可还没来得及感伤,忽听马儿一声高亢的嘶叫,紧接着马车便急速的颠簸起来。 那一下像是要将人震飞一般,杨小九惊叫一声,本趴在窗边的她脑袋重重的在窗棂上撞了一下,瘦弱的身子就要往窗外飞出去。 忽的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带着她重重一拉,就被跌回马车里,撞到那带着淡淡血腥的坚硬胸膛。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五) 杨小九惊魂未定,紧紧的抓着楚颜倾腰间的衣衫,此时的她只觉得没有什么会比这充满血腥的怀抱更让她安心。 马车停下,骑着雪白骏马的云渺飞快撩开车帘,沉声道:“颜倾,前面有埋伏!” “嗯。”楚颜倾面色深沉,快速的道:“骑马,抄小路!” 屈指至唇边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黑亮的高头大马从山路里疾奔而出。 “走!” 楚颜倾一把捞起怀中全身僵硬的杨小九飞身跃下马车,顺手就将杨小九像抛物件一般抛向云渺:“分开走,我去引开他们!” 云渺下意识的接住杨小九,闻言急忙道:“颜倾,还是我去吧,你身上还有伤……” “他们要杀的是我不是你。” 云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颜倾果决打断,而他早已翻身上马,如旋风一般急驰而去,墨发在风中恣意凌乱。 云渺暗叹了一声,无奈的笑了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怀中还有一个咬着唇身子轻颤的少女。 剑眉微微一抽,云渺将她的姿势调整了一下,让她坐在他前面,双手越过她握住缰绳,轻声问道:“害怕吗?” 杨小九眼光死死的盯着马车面前那倒在地上两具黑衣人的尸体,发白的唇瓣都咬破了血,却还是紧握着颤抖的双手摇着头:“不,不怕……” 云渺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淡色的薄唇绽出一丝嘲弄的笑意,双腿用力,雪白骏马往着另一边飞驰。 “颜哥哥他……” “嗖嗖”的风声之中,杨小九不安的拽住云渺那如如水一般的洁白广袖,生怕一松开他就会跑走似的。 “颜哥哥?”云渺微怔的呢喃了一声,失笑不已:“傻丫头,你的颜哥哥可不是一般人,放心吧!” * 街头茶铺,杨小九站在茶铺的外面不停的来回走动,伸长脖子满脸担忧的四处张望。 坐在里面握着茶盏悠闲喝茶的云渺微微笑了笑,摩擦着下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忽的见到杨小九兴奋的往外跑去,下一刻就见到一身黑衣的修长男子大步的跨进门来,径直朝云渺走去,根本没有理会身后亦步亦随的杨小九。 杨小九大大的黑眸里掠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高兴起来,颜哥哥平安回来便是最值得她高兴的事情了。 “打听到了,还有两百里地就到水月山,到时候能和寻风汇合了。” 楚颜倾坐下来喝了一口茶,便眯着凤眸冷笑着说道,“哼,回京之后,也该陪那人好好玩玩了!” 云渺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却是看向他身后垂着头绞着手指的杨小九,刚才她那丰富多彩的表情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六) 见云渺没有回应,楚颜倾顺着他的目光诧异的看过去,长长的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小九?” “啊?”杨小九顿时抬起头来,双眸闪亮的看向楚颜倾,含着一丝希翼。 楚颜倾唇角一抽,朝身边的位置抬了抬下巴:“坐下喝杯茶吧,一会儿还有得路要赶。” “哦。”杨小九乖巧的坐下,却是先提起茶壶熟练的为他和云渺添起茶来。 楚颜倾皱眉又是一皱,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握起茶盏看向面带玩味的云渺,这一看,眉头皱得更深了。 实在忍不住,问道:“你在看着我笑什么?” 云渺懒懒的往后面的柱子靠去,手中折扇敲打着桌面,似笑非笑道:“小九是你带走的,她可是无亲无故只有你了,你难道不准备负责吗?” 负责?! 杨小九顿时被一口茶呛住,险些喷了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目光闪烁的不敢看身边的楚颜倾。 脑中却偏偏浮现出在院子里他忽然吻她的场景,当时无法体会的羞涩,这一下却像是洪水一般的爆发了出来,面上火辣辣的烫着,连心脏都在不住的颤抖。 楚颜倾则是没什么表情,看了一眼那别扭得脑袋都垂到桌面上的杨小九,皱眉道:“云渺,你什么时候也喜欢操心起本……我的家务事了?” 家务事…… 云渺一愣,随即露齿明朗的笑了,端起茶水来:“喝茶吧,喝完就赶路,天黑可就麻烦了!” * 虽然杨小九不清楚云渺所说的天黑就麻烦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却很清楚现在日挂西空,他们的处境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一路策马疾奔,楚颜倾比不得云渺,一路颠簸得杨小九像是骨头散架似的疼痛。 而且他只是单手抓着缰绳,要不是杨小九双手也死死的抓住缰绳,恐怕早就被那野性的马儿给甩飞出去了好多次。 前方远远可见高山峻林,杨小九咬着泛白的唇瓣,被冷汗浸湿的双眸褶褶的亮了亮。 她记得颜哥哥对云渺说过,水月山便是前面那座山,听话里意思,似乎只要到了这座山里,他们就完全安全了。 身后追赶的马蹄声如雷贯耳,那批黑衣蒙面人是铁了心想要取了楚颜倾的性命,杀了一批又一批,这一次竟然有上百人之多。 “嗖!” 一支冷箭射出,楚颜倾敏锐的挥剑扫开,手臂之上因为接连的用力,伤口裂开,鲜血顺着黑色的袖子流得满手湿濡。 杨小九紧紧的咬着唇,眼眶生涩得厉害,却始终不敢叫出声。 她知道此刻的危险,她不能让颜哥哥分心。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七) 身后利箭如雨般飞射而来,跟在身边的云渺猛然勒住马缰,严肃道:“颜倾,你先走,我来断后!” “废话!我能让好兄弟孤身涉险么?” 楚颜倾扬眉冷喝,面色阴戾,毅然翻身从飞跑的马背上跃下,单膝半跪在地稳住身型。 手中银白软剑撑地,疾风扬起一头凌乱青丝,一双狭长的凤眸里满是嗜血的冰冷。 杨小九因为楚颜倾的忽然离去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一般,身下马儿很是灵性的停下,她手足无措,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楚颜倾那一道英勇的身影如黑鹰一般飞驰在箭雨之中。 “颜哥哥……”杨小九握着缰绳的手指骨节泛白,红红的眼眶里满是忧色。 “小九,这是我的信物,交给……” 一把并拢的扇子塞到她的怀中,只是当他对上杨小九那因为惊惧而圆睁的水眸之时,云渺却是自嘲的笑了笑,淡淡道:“你自己小心些!” 云渺不再说话,双腿一夹马腹,也朝着身后密密麻麻的黑衣蒙面人而去,一侧握着的长剑寒光闪烁。 一滴接着一滴的汗水随着额头滑落至眉梢,从长长的眼睫毛之上滑落。 杨小九猛地一个激灵,看着身后厮杀成一片的刀光剑影,颤抖着手将怀中的折扇紧紧的握在掌心。 看着身下半人高的高头大马,亡命奔波了一天的杨小九脑袋一阵眩晕。 狠狠的咬了咬牙,忽的拔下束发的木簪,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戳,马儿嘶叫一声,本停驻在原地等候主人的它飞也似的望着远处的高山密林疯狂跑去。 马儿脑袋摆动,试图甩掉身上的累赘,杨小九整个上半身都趴在马背之上,紧紧的搂住马儿的脖子。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她却死死的咬牙忍着。 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杨小九,从你选择要跟着颜哥哥开始,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此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她也认了! 最重要的一点,自己绝不能成为颜哥哥的包袱!她要和他同风雨,共患难! 马儿发疯似的奔跑,山路边上,不会骑马更不会让这匹疯癫的马儿停下的杨小九,狠心的一咬牙从马背上翻下去。 瘦弱的身子受不住力道,重重的撞到大树之上。 只听“咔嚓”两声脆响,后背和手臂像是断裂了一般,痛得她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颜哥哥……” 顾不得全身脱力般的疼痛,似珍宝似的握紧手中的折扇,踉跄了好几次才撑着树干再次爬起来。 满头散乱的青丝湿腻腻的贴在脸上,一身浅绿色的衣衫上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八) 山中蛇虫猛兽本就不少,更何况杨小九还带着满身的血腥,那刺鼻味道越是祸害。 一条墨青色,如小腿一般粗的蟒蛇从纷乱的树枝上缠绕而下,长长的鲜红信子朝着踉跄着往前而行的背影危险的吐露。 杨小九本是乡野之间长大,听闻身后有什么东西从树叶之上“沙沙”爬行,还有那一声声怪异的“嘶嘶”声,当即敏锐的往前快跑了几步,猛的回过头去。 果然,看到身后紧追不舍的那条蟒蛇,杨小九顿时心口一阵冰凉。 蛇不是没见过,主要是这一条却是粗大的蟒蛇,她还当真是没有见到过。 那蟒蛇并没因为杨小九的忽然停下而减慢爬行,杨小九只觉得后背都快滴出水来,一阵风过,如同置身雪窟一般的寒冷。 狠狠的咬了咬牙,握紧手中那支还带着血迹的木簪,一步一步小心的往后退去。 “我不能死,不能死,颜哥哥还需要我,我不能死……” 她一句句小声的呢喃着,终于,当那蟒蛇离她一步之遥之时,她奋力的扬起手中的木簪,死死的往它的七寸位置插下去。 “噗!” 一股浓稠的血液劈头盖脸的泼了过来,杨小九那双惊恐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眼看着那蟒蛇大张的嘴巴不甘的朝她落下。 “嗖”的一声,一把长剑从身后破空而来,直直的击中那蟒蛇的脑袋,横空削成两半。 “啊——” 这时,杨小九才后知后觉的发出一声尖叫,手忙脚乱的从那断成两半的蛇身之中狼狈爬出,木簪早就不见,手中却紧紧的握着染满鲜血的折扇。 可是她才刚刚爬出来,那把削掉蛇头的长剑又横上她的脖子,紧接着是一道冰冷的危险声音。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水月山?!” 大概是吓得已经麻木,又或许是这是第二次被人用剑架着脖子,杨小九倒是没了之前的恐惧,胡乱的擦去眼角的血迹,看向面前那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 那男子装扮利索,蜜色的俊颜上寒冷如冰,身后还站着十几个握着佩剑的黑衣男子。 杨小九心底猛烈的颤抖,却实在分不清眼前这群黑衣人是敌是友,一时犯了难。 那人见杨小九不但不说话,反而还敢乱动,手上正准备用力,却听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请问,你认识寻风吗?” 男子面色一凛,危险的眯起双目:“你是谁?谁告诉你这里有寻风这个人的?” 杨小九微愣,瞪着他说得义正言辞:“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找寻风!”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九) 小命被他拽在手里,还敢跟他讲条件? 男子冷哼了一声:“那你就把你的问题一并带去阎王殿吧!” 手指微动,正准备一剑削了面前这个邋遢得看不清模样的野人,她却飞快的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来。 “你认识这个吗?!” 杨小九顾不得脖颈上再一次被割破了血肉,只好先一步妥协,带着一种孤注一掷。 本是雪白的折扇,却被血污掩去大半,但那零零散散的几个潦草字迹,却带着挥毫写字之人的行云流水,云淡风轻。 “云渺的扇子!” 那人一愣,猛地一把夺过那把扇子,眯着杀气的眸子冷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把扇子的?!” 看此人对云渺似乎十分的熟悉,杨小九这才软软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全身脱力的晕眩猛烈袭来。 干裂的苍白唇瓣无力的蠕动,咬着唇拉回理智,艰难无力的道:“山下,快,快救救颜哥哥,快……” * 豪华宽敞的马车行驶在平缓的广道,马车后面是随性的高头大马,之上端坐着一脸肃杀的黑衣武士。 马车一旁,云渺和慕寻风并肩而行,云渺俊逸温雅,慕寻风冷峻肃穆,两人皆是人中龙凤,各有千秋。 云渺淡色的薄唇一直勾着浅浅的笑,不时的睨向前方不急不缓行驶的墨色马车,洁白广袖之下,那如玉雕一般的手指把玩着一支桃木簪子。 那簪子材质恶劣,做工粗鄙,上面还沾染着干凅的血迹。 慕寻风不着痕迹的瞥了那支簪子一眼,浓浓的黑眉微微一皱,冷声不屑道:“企图用一支簪子杀死蟒蛇,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云渺垂下明亮如星的眸子,将那簪子收入袖中,长舒了口气,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寻风,你不觉得她很特别吗?” 慕寻风冷嗤:“特别?是很特别,特别的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莽撞的丫头!” “你不懂。”云渺微笑摇头,说了一句慕寻风莫名其妙的话。 云渺也不再多言,心底有一种震撼的涟漪,很细微,却搅得他心湖不得平静。 实在没想到,最后让寻风带人赶来解救他们的,竟然是那个从乡野之地出来的小丫头。 原以为她单纯无知,可是,她似乎与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马车里,躺在软塌之上的杨小九浑浑噩噩的醒了过来,一睁开双眼,干哑的喉咙便惊呼道:“颜哥哥!” 那一手支着下颚慵懒躺在软椅上闭目养神的楚颜倾猛地睁开狭长凤眸,颜哥哥?是谁?!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十) 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缓,杨小九惊愕的坐起身来,一转头就看到了那正冷冷盯着自己的楚颜倾。 他原本那一身黑色的锦袍由于沾满血污,已经换上一件干净崭新的月白色锦袍。 锦袍布料富贵逼人,上面绣着青山绿水的宏伟壮观暗纹,华贵大气。 腰间天青色的绶带,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紫色宝石,一侧垂挂着一条有着长长紫色璎珞的白玉玉佩,雕刻精美的龙纹盘旋其上。 一头柔软如绸的墨发披泻而下,之上用一支紫金发簪松松挽了个髻,随性慵懒。 细细长长的刘海从白皙的面颊垂落,使得那张阴柔邪魅的容颜越发有种绝色倾城的美,惊为天人。 见杨小九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陌生的盯着他,楚颜倾不悦的皱眉,冷哼道:“看什么?不认识本大侠了?” 杨小九使劲的眨了眨眼,眼眶瞬间就红了个透,一层薄薄的水雾弥漫不去。 楚颜倾眉头越皱越深,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猛地跳下软塌来扑上去将他大大抱住,哽咽着哭泣:“颜哥哥,我们都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颜哥哥?她是在叫他? 楚颜倾薄薄的红唇嘲讽的勾起,不着痕迹的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冷笑道:“什么叫我们都还活着?你是想死还是在咒我死?” 杨小九顿时窘迫得满脸燥红,双手绞着自己长长的袖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一拉扯袖子,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也换了一身衣服。 简单却很华贵的雪白裙衫,摸在手心柔软丝滑,穿在身上更是清凉柔贴。 “这,这衣服,这……”杨小九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青白着一张脸无助的看向楚颜倾。 楚颜倾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云渺买来的,你不喜欢?” 云渺?! 杨小九顿时面色更加的煞白了,惊恐的咬着唇,艰难的拽着楚颜倾的袖子:“颜哥哥,那我的衣服,是,是谁给我……换的?” 终于说了出来,杨小九只觉得后背冷汗一圈圈的渗出,紧张得泛白的手指都在细微的颤抖。 楚颜倾奇怪的看她一眼,理所当然的扬起长眉:“我换的。” 杨小九顿时面色由白转红,红得都好似可以滴出血来,腿脚一软就要往后跌倒下去。 楚颜倾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软弱无力的杨小九一下子就跌倒在了他的怀中,坐在他修长的大腿之上。 被他这样松松一搂着,不止腿脚,就连全身都软了,一点力也提不起来。 杨小九顿时真想一棒子把自己敲晕过去,太没用了!自己真是太太太没用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十一) 杨小九顿时真想一棒子把自己敲晕过去,太没用了!自己真是太太太没用了! 楚颜倾修长的手指有着细微的薄茧,带着男性独有的气息拂过她娇嫩滚烫的面颊,抬起她羞涩低垂的下巴。 冰雪气息的温度喷洒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浅,似有戏谑:“这一路随行的没有婢女,我不帮你换,难道你想要其他人来换么?” “不,不是的!”杨小九顿时顾不得羞怯,大大的杏眸委屈的盯着楚颜倾,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他的手指拂过她眼角隐隐预落的水珠,薄唇靠近她的脸颊,轻笑道:“我知道不是的。” 杨小九面色爆红,不自然的想要扭开脸去,他却一只手稳稳的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轻柔的覆上她的眼。 “欢儿……” 楚颜倾低低唤了一声,杨小九面色猛地一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生生的从他的禁锢里挣扎出来。 楚颜倾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杨小九却已经从刚才一瞬间的黯然回过神来,苦涩的笑了笑:“颜哥哥,我叫小九,杨小九。” 楚颜倾不屑的一笑,双手枕着头往后懒懒一躺,看着那想从他身上起身的女子,以命令的口吻道:“坐下!” 杨小九抿了抿嘴,委屈的就要往一边的软塌上去坐下。 楚颜倾眼睛都要直了,很好,这女人竟然敢不听他的命令?! “我叫你坐我腿上!”看她当真在软塌上规规矩矩坐下,楚颜倾终是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 杨小九“啊?”了一声,面色潮红的使劲摇头。 该死!竟然还敢嫌弃他?她以为她是谁?! 楚颜倾只觉得心里怒火一个劲上升,身影一闪已经如矫捷猎豹一般猛扑过去,带着她“嘭”的一声压倒在软塌之上。 身上的重量压得杨小九吸气都困难无比,但那种窒息的心跳却又蕴含着别样的激动,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 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羞得,杨小九清秀的小脸顿时红如晚霞,咬着唇怯生生的看向上方的男子,带着疑惑:“颜哥哥?” 楚颜倾狭长凤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底带着几分试探,几分疑惑,还有几分迷茫。 见她用清澈如水的眸子看着他,不染一丝杂质的纯真,楚颜倾心底不知是何感受。 “小九,跟了我,会后悔么?”长指拂过她那红彤彤的柔嫩脸颊,不自觉将竟是连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像是怕吓着了这单纯的小白兔。 杨小九闻言猛地一个激灵,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像发誓一般的认真:“不,小九不会后悔!” “为什么?”楚颜倾低笑,笑声中含着那么一丝蛊惑,还有那么一丝嘲弄。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十二) 杨小九燥红着一张脸难以启齿,正当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说话的时候,楚颜倾已经将她从软塌上拉起。 马车内橘色明珠的幽光下,他眼眸色沉沉,深邃如潭,紧紧的盯着她。 “小九,从今以后你的名字不再叫做杨小九,你叫荨欢,寻觅的寻,欢乐的欢。” 修长的手指挑起她青涩的下巴,他一字一句,说得深奥难明。 “荨欢?我?”杨小九一愣,心底却有些雀跃。 刚才他叫的名字是欢儿,他为她取名荨欢…… “嗯,你要记住,从今以后,世上再也没有杨小九,有的,只有荨欢!”楚颜倾手指拂过她的眼睑,语气冷漠如冰。 杨小九迷茫的点头,喃喃重复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杨小九,只有荨欢,我叫荨欢……” 见她如此乖巧听话,楚颜倾眉头微微一蹙:“蠢女人,你一惯都如此逆来顺受的么?” 杨小九错愕的“啊?”了一声,似乎有些听不懂。 楚颜倾满头黑线的抚额,伸出手指指了她一下:“你,跟我回府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请个先生好好的教导你!” 杨小九窘迫的垂下头,低低的“哦”了一声。 楚颜倾顿时满腔怒火得不到发泄,忽的一把伸出长臂扣住她的肩,微凉的薄唇毫无预兆的便凑了上去。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自然得让楚颜倾也暗暗吃了一惊,陡然睁开凌厉的双目。 杨小九被楚颜倾的动作所惊,在那冰雪般纯澈的气息下,只会觉得越来越贪恋。 低低的“唔——”了一声,一双小手无力的抵在他坚硬的胸膛,抗拒的同时却又觉得分外迷醉。 她早已羞赧闭眼,哪里会发现楚颜倾那如刀般锐利的眼神,哪里会发现此刻他的脸色寒若冰霜。 楚颜倾一只手轻而易举的钳制住她的双手,将她柔软的身躯紧紧的贴在他怀中。 他狠狠的眯了眯眼,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试探性的扫过她的贝齿,又缓缓的撬开她的齿关,往里深入,动作生涩又僵硬。 她的唇很软,他甚至还能从中尝出一丝糖果般的甜香,那是很特别的味道。 这本是十分旖旎的境界,偏生楚颜倾眼底的情绪越来越冰冷,眉宇间渐渐衍生出一股凛冽的杀气,手掌也在杨小九的身后缓缓的抬了起来。 “颜倾,我给你说件事。” 正在这时,一只手出其不意的撩开了墨色车帘。 那张宛若春风般带笑的俊颜,在看到车内相拥激吻的两人之时,笑意不减的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暗光。 楚颜倾瞳孔猛地一缩,不着痕迹的放下了蓄满内力的手掌,在松开怀中人儿的同时,面上的阴冷瞬间消散无踪。 【因为寻觅的寻会屏蔽,这名字又有深层的含义,所以我用谐音代替——荨——】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十三) 随手抹去薄唇上的湿润,楚颜倾朝着马车外骑在雪白骏马之上的云渺邪魅一笑:“什么事?” “出来说吧。”云渺掩去眼底莫名的黯然,放开车帘便狠狠一夹马腹,往前飞驰而去。 楚颜倾眯了眯眼,冷笑了一下,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随着马车外马儿的嘶叫声,他已矫健的从车帘处飞身而出,紧接着就是马蹄声飞快远去的声音。 杨小九,不,从现在起,她的名字叫做荨欢。 荨欢那本捂住脸的双手缓缓放开,露出满脸的通红,又羞又恼的扑到软塌上不住的拍打着自己滚烫的面颊。 在杨柳村的时候,就算在外面跟一个男人拉拉手什么的也是忌讳,更何况是这样激烈的吻,而且他的手还那么放肆…… 可是这样出格的行为,她却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心底一阵颤抖,酥酥麻麻,很是奇怪的感觉。 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喜欢颜哥哥,那个意外闯入她的生命,掌控她的人生,令她头一次怦然心动的男子。 * 一路颠簸,加之在马车里晕倒的一天**,这日的日落十分,一行人终于到了传说中的京城。 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琳琅满目,大千世界,荨欢却是提不起一丝的兴趣。 从颜哥哥和云渺一并骑马离开,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可是那两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回来。 想到之前的危险重重,她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害怕,看着马车边随行的黑脸冷酷男子,大着胆子怯怯的问道:“寻,寻风?” 慕寻风冷哼了一声,黑着脸朝她冷冷瞪去:“慕寻风!” “啊?” 荨欢顿时面色尴尬得通红,原来他叫慕寻风,自己却叫他寻风…… 越想越丢人,看着慕寻风阴冷的面色,到嘴边的问话又只好咽了下去,靠着车窗迷迷糊糊起来。 “到了,下来。” 不多时,就听到慕寻风在外面冷漠的声音。 荨欢唯唯诺诺的攀着车辕爬下马车,长久水米未尽的她头脑昏沉得厉害,看着面前那红墙绿瓦的高墙大院,她更是觉得头晕目眩。 可是还没能从大脑缺氧的间隙里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面前翠绿成荫的豪华院墙,还有院门边站立的两排带刀侍卫,更是惊得一张嘴可以塞下一颗鸡蛋。 慕寻风见身后之人久久没有反应,一回头就看到她那毫无见识的傻样。 “这里是后门。”冷冷的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面前的红木大门,朝着还傻愣愣呆在原地的荨欢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王府里的低等婢女。”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十四) 慕寻风冷冷的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面前的红木大门,朝着还傻愣愣呆在原地的荨欢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王府里的低等婢女。” “啊?什么王府?”荨欢大愣,踮起脚尖四处望了望,疑惑的问:“颜哥哥呢?” 虽然早就听到云渺说过她对楚颜倾特殊的称呼,可是初次听到,还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们从大门进去了,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管!” 慕寻风高傲的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身后一心忐忑的少女,径直往门内走去。 “诶,寻……慕大哥,等等我……” “……” * 有着十几张小木床的下人房,荨欢换上淡蓝色的下人服饰,头上梳了双丫鬟,摸了摸那衣衫的质地,竟是她从来没穿过的上等布料。 心中感叹,将床上换下的雪白衣衫抱起往门外走去。 “赵嬷嬷,请问,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洗衣服吗?” 门外站着的那位深蓝色衣衫的老嬷嬷,慕寻风将**交给了她,据说整个王府的下人都归她管。 赵嬷嬷轻慢的睨了她一眼,嘲讽的冷哼了一声,伸手就去提起她怀中抱着的衣衫:“哟,这么好的衣服,你是哪里来的?” 荨欢憨厚的笑了笑:“是云大哥买的,我正准备洗了还给他。” “云大哥?你的情郎?”赵嬷嬷眯着一双满是皱褶的浑浊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荨欢也不是什么小家碧玉,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任她观赏,闻言立即解释道:“不是的,只是,只是认识。” 赵嬷嬷长长的“哦”了一声,将那衣服丢给她,转过身讥笑道:“荨欢,你可记住了,想要呆在我们王府里做事,第一就是要手脚干净,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别妄想。” “这第二嘛,就是要勤劳麻利,多做事少说话,哼,以免惹祸上身。” “第三,就是要洁身自好,若是发现你跟哪一个私通,不管是不是王府里的男人,你都得处以杖责五十的刑法,懂了吗?” 赵嬷嬷最后一句话几乎是逼近荨欢的耳边说着,那阴恻恻的语气,使得荨欢猛烈的一个颤抖。 私通?颜哥哥…… 看着她面色顿时变得煞白,赵嬷嬷厉目一瞪,凶狠的道:“该不会你已经不是什么清白之身了吧?看在你是慕侍卫长介绍来的面子上,你现在卷铺盖走人吧!” 荨欢大惊失色,在赵嬷嬷的蛮力推攮下,一把撩起自己的袖子,雪白臂弯上一颗朱砂鲜艳欲滴。 “赵嬷嬷,不是的,我不是!”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十五) 赵嬷嬷见到那证明一个女子是否完璧的守宫砂,这才缓和了脸色,朝着荨欢瞪去一眼,摆手道:“记住我说得话,现在把你手中的东西都搁下,跟我来安排你做事。” 荨欢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好险,原本他们偏远小村里根本弄不需要点这守宫砂,好在自己的娘亲那边有这个习惯。 连杨美姿都不知道她手臂上这个东西代表的是什么,只以为不过是一颗普通的朱砂痣。 * 介于荨欢是新来的,但是又是慕寻风带来的,所以赵嬷嬷带领她去做事的地方不好也不坏,那便是膳房。 荨欢从来没见到如此大的厨房,简直比杨柳村里他们家里那个院子还要大。 烟雾缭绕间,放眼过去,数十人在里面忙活。 洗菜的,切菜的,炒菜的,装盘的…… 那一系列的动作,看得荨欢是眼花缭乱,实在搞不懂一个人就可以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多人来做。 不过那食物的香味一阵阵的飘来,却是让一天都未进食的她忍不住腹中饥饿,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她看了过来,荨欢双手捏着扁扁的肚子,尴尬的朝众人笑了笑。 众人中有的忍不住嗤笑了起来,赵嬷嬷看向荨欢的目光也更加鄙夷。 “这是膳房新来的丫鬟,叫荨欢。”随意的介绍了一下,指了指那蹲在地上择菜的小丫鬟,叫道:“那是翡翠,以后你就先跟着她学吧。” 那叫翡翠的小丫鬟抬起头来,是一张很可爱很随和的面容,见荨欢促局的看着她,便露齿朝她一笑。 荨欢顿时觉得亲切,高兴的朝赵嬷嬷道了谢,便跑到翡翠那边蹲下,跟她一起忙碌起来。 荨欢本是乡野丫头,做起事情来麻利熟练,翡翠呵呵的笑着拍掉她手里的青菜,笑道:“够了,我们去看看月夫人的鲢鱼送来了没有。” “月夫人?”荨欢诧异。 翡翠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小声的在她耳边八卦的絮叨着:“是啊,你新来的不知道,我们王府里一共有十五位夫人,月夫人便是第十五位夫人,是我们王爷最近最宠爱的一位呢。” “哦。”荨欢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掩住心底想要尖叫的颤抖。 有钱人家有小妾什么的她不是没听过,没想到这位王爷竟然有十五位夫人,果然是有钱有势的大人物啊! “我给你说啊荨欢,府上其他人都好说,就蓉夫人,琴夫人,还有那个月夫人这三位得罪不得,不然可没有好果子吃的。” 翡翠说得小心翼翼,还不忘摸了摸自己发颤的胸口,仿佛很惧怕那三位夫人似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十六) “谢谢你给我说这些,翡翠。”荨欢感激的握住她的手。 “唉,跟我客气什么?以后我们要一起做事的,可都是好姐妹了不是吗?” 翡翠嘻嘻的笑:“对了,你住哪个房间?” “就是有一大片海棠树那边。”荨欢抬手指了指。 “啊,我们真是太有缘了,我也住那里也!”翡翠顿时高兴得蹦了起来。 “是吗?真是太好了!”荨欢也很高兴。 可是,这时,一道冷哼响起:“吵吵嚷嚷的成什么规矩!都闲得发慌是不是?!” 荨欢和翡翠顿时噤声,看向那站在拉货的板车边上的漂亮婢女,一脸轻蔑。 那婢女虽然跟她们一般的穿着,却戴了一副耀眼的银色耳坠,一看就是高等的婢女。 果然,翡翠颤巍巍的上前朝她屈了屈膝,唤道:“碧媛姐姐。” 荨欢也是一个识时务的,跟着翡翠的样子朝着那漂亮的婢女行了个礼。 见两人态度还算端正,碧媛冷哼了一声,指了指板车上的东西,傲慢道:“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们蓉夫人今儿晚上要吃的,跟往常一样的做法,快些去准备了!” 翡翠和荨欢同时抬眼看去,见是一包鹌鹑蛋和一截血淋淋的鹿鞭,**一愣,眼光直直的盯着那鹿鞭。 那东西她不是没见过,虎子哥就曾经猎杀过鹿子,也很明白鹿鞭根本不是女人该吃的东西,而是取用于壮阳。 而且还加上那一包鹌鹑蛋,鹿鞭加鹌鹑蛋,那可是…… “荨欢,走了啊!” 碧媛已经远去,荨欢还在那里发着呆,身边的翡翠推了推她的臂膀,将那挂着血淋淋的鹿鞭的绳子红着脸递给她:“这东西,我看着恶心……” 荨欢也不是傻子,但也不介意,含笑接过,爽快的道:“没事,我来拿吧。” * 劳累了一天,疲惫无力的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 身边的翡翠碰了碰她的后背,小声的问道:“怎么还不睡?是不是晚饭没吃饱?” 荨欢讪讪的笑了笑,晚饭她可是吃了两个大馒头,一大碗干饭,在膳房做事岂有饿着的道理? 想了想,转过身去,靠近翡翠的耳边小声的问:“翡翠,你知道王府里有一个姓颜的人吗?” “姓颜的?”翡翠皱眉寻思了半响,迷惑的摇头:“没听说过,不过我认识的人很少,特别是侍卫什么的更不敢来往,那可是会挨板子的!” 荨欢身子一个轻微的颤抖,想要赵嬷嬷之前的训教,也明白不能随意的谈论这个话题。 可是她至从来了这里便一直没有见到颜哥哥,这让她心里十分不安,她可不敢忘记一路的追杀……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十七) “好了荨欢,快睡吧,听说王爷回府了,明晚还要宴请贵客,白日里准备好多食材,会有得我们忙的。” 翡翠掩唇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荨欢轻叹了口气,眼眶里有些酸酸涩涩的,心里也是一片荒凉。 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漆黑的房间,心里不住的重复呢喃着:颜哥哥,你到底在哪里?我该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 精美华丽的房间,层层叠叠的淡粉色纱幔随风微扬,荡起一屋子女子脂粉的香风。 一半裸着桃色轻纱的美人儿赤着双脚在艳丽的地毯之上翩然舞蹈,优美举起的双臂之上是一串串的金色镯子,举手投足间发出清脆的声音,曼妙如歌,腰间更是环佩叮咚。 一头长长的青丝随着她往后半弯的幅度逶迤而下,肌肤赛雪,曼妙如水蛇般的娇软身姿在薄薄轻纱之下勾勒得波澜起伏。 软塌之上,一银白色锦衣的俊美男子双腿交叠的慵懒倚坐,一支手支着头颅,一只手执着一只白玉般的酒盏。 半挑着狭长的凤眸观看着眼前美色,口中一点一点的浅缀着杯中美酒,湿润的薄唇在橘色的光晕下诱人魅惑。 跳舞的美人儿被男子那炙热的目光看得面色娇红,一跺脚就不再跳了,展开双臂如蝴蝶一般扑向软塌之人。 美人儿蹲坐在地上抱着他修长的双腿,娇嗔道:“王爷,月儿都为王爷跳了这么久了,王爷也不夸月儿一句的。” 楚颜倾凤眸魅惑的眯起,长指挑起孟盈月精致的下颚,暧mei的摩擦着:“那,月儿想要本王如何奖励你?” 孟盈月顿时像是没了骨头似的,身子娇软的扑到在他的长腿之上,嗲声嗲气的娇声嗔道:“王爷,月儿好几天没和王爷在一起了……” 楚颜倾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冷意,却是邪魅的笑道:“原来,月儿是想念本王了么?” “月儿就是想王爷,天天想,夜夜想,王爷难道就不想月儿吗?” 孟盈月双眸含泪的抬眼看向他,艳红丰满的红唇微微的嘟起,像是在等待采撷的美艳娇花。 楚颜倾低低一笑,长臂一捞已经将地上的美人儿带入怀中,翻身便居高临下的俯视向她,带着隐约的王者之风。 身下女子这下更是媚如春水,伸出如蛇的双臂缠绕上男子的脖颈,红唇迫不及待的就要吻上男子的薄唇。 楚颜倾眯了眯眼,出手如电的伸出一根手指按压住她那不安分的红唇,戏谑的笑道:“月儿,几日不见,难道忘了本王的规矩?” 他虽然是在笑,但那声音却让孟盈月无端打了个寒颤。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十八) 他虽然是在笑,但那声音却让孟盈月无端打了个寒颤。 她怎么可能会忘,从她伺候楚颜倾那一天,他那特殊的癖好便已经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血的教训却是千真万确,他的女人没有一个敢触及,除非不想活命了。 想到这里,急忙将红唇的位置偏向他的喉结处,撒娇性的柔声呢喃:“王爷,月儿不敢。” “小妖精,下次再犯,本王可就要罚你了。” 楚颜倾喉结上下一阵起伏,按捺不住的一把扯去女子碍事的轻纱。 孟盈月双手也没有闲着,急忙就去解开楚颜倾腰间的锦带,可是还未解开,就听到外面传来贴身丫鬟红韵的通报声。 “王爷,月夫人,蓉夫人身边的碧媛给王爷送宵夜来了。” 孟盈月狠狠的咬了咬牙,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憎恨,楚颜倾眸光一闪,若无其事的坐起身来,也不管那衣不蔽体的孟盈月,招手道:“拿进来吧。” 淡粉色的纱幔掀开,红韵带着碧媛往**旖旎的寝殿里垂首走来。 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碧媛熟门熟路的径直到楚颜倾的身边,跪下双手将托盘高高举起:“王爷,这是蓉夫人亲自为王爷熬的补汤。” 楚颜倾也不说话,也不接过去,只是自然的掀开盅盖,一股淡淡的腥味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呀!” 孟盈月一只手掩住鼻息,本来只是随意的搭着衣衫遮羞,这一动作下来,顿时**外泄。但半遮半掩之下,却更是有种无声的引诱。 楚颜倾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盖上那盖子,摆手道:“去搁着吧,告诉蓉夫人,既然生病了就不要操劳这些琐事,一会儿本王就去看她。” “是。”碧媛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将东西放在一边的案几上便快步的退了出去。 楚颜倾径直起身,也不去看一眼那案几上的东西,在红韵的整理下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样子。 随后朝孟盈月勾唇一笑:“月儿就好好的歇息吧,养足精神,明日也好为本王好好的应酬。” “王爷,王爷……” 看着楚颜倾潇洒而去的背影,孟盈月不甘的瞪大了双眼,直到他离去,疯了似的站起身来狠狠的将案几上的东西“嘭!”的摔在地上。 口中还叫骂着:“该死的季婉蓉!不就仗着有个丞相爹爹吗?你不过是个庶女!还是皇上没看上眼的!你凭什么跟我争?我爹还是兵部尚书!我还是太后的亲侄女呢!” “夫人,你不要这样,小声些……”红韵急忙上前。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十九) “啪!”狠狠的一巴掌甩出,孟盈月狠狠的瞪着那跌坐在地上的红韵。 胸口的高song之处急剧起伏,咬牙怒骂道:“死丫头!明知道我和那贱人是死对头,她的人送东西来你还通传,你是干什么吃的?!” 红韵急忙战战兢兢的跪好,委屈的道:“夫人,蓉夫人给王爷送的东西,奴婢不敢啊……” “没用的东西!” …… 屋子里吵骂声一阵阵的飘出来,一棵高大的紫薇树下缓缓踱出一道银白色的修长身影。 他负着双手冷冷的笑了笑,对暗处道:“寻风!” “王爷!”一身黑色劲装的慕寻风半跪行礼。 “查出来放假消息的人都有谁了吗?”楚颜倾冷声问。 “回王爷,查出来了,名单都在这里。”慕寻风双手奉上一张信纸。 楚颜倾伸手接过,就着银白的月光飞快的看了一眼,信纸在掌心碎成粉末,手一扬,那些细如尘埃的粉末随着夏风消散而去。 “很好,明天,本王就让他们尝一尝背叛本王的下场!” 楚颜倾冷笑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去,忽的顿住,问道:“她安排在哪里了?” 慕寻风一愣,皱眉想了想,才恭敬道:“属下不知王爷说的那个她,是指谁?” 此刻他的心绪极为复杂,心里寻思着那么一个其貌不扬的粗鄙女子,王爷竟然会再次提起,要是王爷知道他把她丢进低等婢女的行列,不知道…… “滚你的!” 楚颜倾笑骂着一脚踢向他,慕寻风侧身一闪,也笑了:“王爷要是想知道,属下现在就去问赵嬷嬷。” “快去!”楚颜倾挥手,心底忽的升起一丝愉悦。 可是那唇角的笑容还没绽放出来,却先蹙起了眉,他这是怎么了?对一个女人上心,似乎还是头一次…… “回来!” 正在这时,身后却传来楚颜倾冷厉的声音。 慕寻风本就有些迟疑,闻言立刻回转过身,诧异的问道:“王爷?” 楚颜倾精致的眉眼纠结般的皱起,很是烦躁的挥手道:“不必去了,通知云渺来一趟,直接去雅琴院,你也一起去听听琴姐姐的琴声吧。” 慕寻风愣了愣,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来:“是。” * 第二天一大早,荨欢就顶着两个熊猫眼无精打采的扯着一只乌鸡的鸡毛。 绒绒浅浅的鸡毛漂浮起来,在她无意识的动作之间扑上脸颊,鼻尖一阵发痒,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各自忙碌的众人都厌烦的朝她看去,显然是觉得荨欢那么大的动静,对他们造成了影响。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十) 荨欢有些讪讪的笑了笑,揉了揉还是很痒的鼻子,放下袖子来使劲的擦着脸。 在长长案桌边上分配早膳的翡翠掩唇一笑,朝她招手,小声喊道:“荨欢,你那一会儿再弄,先过来。” 荨欢是赵嬷嬷指定给着翡翠学习的,揉了揉有些上下打架的双眼,提起精神走了过去。 翡翠疑惑的看她一眼,问道:“不适应吗?看你好像没睡好。” 荨欢牵强的笑了笑:“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 说道这里,心情越发觉得黯然,她第一次随心所欲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跟了以为会相守一生的男子。 可是颜哥哥,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一个招呼也没有,就这么丢下她不管不问了呢? “各位夫人的早膳各有不同,这个册子上面记得很清楚,你只要照着上面的准备就行了!” 看着翡翠递过来的小册子,荨欢脸色一红,有些尴尬的小声道:“翡翠,我,我不识字……” “啊?你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字呢?” 翡翠一怔,疑惑的看向荨欢:“我们王府招收婢女都是很严格的,别说像碧媛姐姐那种跟着蓉夫人从丞相府出来的,像我也是家里筹钱请过几天先生,才能勉强进ru王府做低等婢女的。” 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家是哪里的?” 听到翡翠那一番话,荨欢脸色却是青红交错了,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家,我家是……” “荨欢!” 正在这个时候,那年迈的赵嬷嬷扭着臃肿的身体而来,站在门边扶着门楣气喘吁吁,显然这一路赶得很急。 荨欢一愣,但平日里懂事的她还是很快的为赵嬷嬷倒上一杯热茶递过去,小心的问道:“赵嬷嬷找奴婢有事吗?” 赵嬷嬷见荨欢还算识得时务,一口喝了热茶将空杯子递给**。 看着她谨慎低垂的眉眼,问道:“在这里做得可算如意?要不要换一个地方?” 荨欢此刻心里却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担心赵嬷嬷将她赶走,急忙说道:“奴婢很喜欢这里,求赵嬷嬷不要赶奴婢离开这里。” 翡翠见状也急忙跑了过来,毕竟在王府里做了好几年,熟知规矩的从腰间的荷包掏出两粒碎银子塞到赵嬷嬷的手里。 也焦急的求情道:“赵嬷嬷,这点银子不成敬意,请赵嬷嬷喝茶,只是荨欢她初来乍到,哪里得罪了赵嬷嬷,翡翠在这里替荨欢向赵嬷嬷赔不是。” 赵嬷嬷毫不客气将银子收入袖中,老眼朝荨欢那一双熊猫眼一斜,皱褶的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十一) 赵嬷嬷故作惋惜的叹道:“唉,你既然喜欢这里就呆在这里吧,本来准备把你调去雅琴院伺候,要不是慕侍卫一早来找我,我才懒得费这心思!” 慕寻风一早来找她的时候也只是说给**换一个满意的,看得出慕寻风当时一脸的嫌恶,可以想象得出这荨欢丫头并不讨慕寻风的喜欢。 她可是很察言观色的,这表里的功夫都做完了,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她最为满意的。 赵嬷嬷说着就扭着水桶腰屁颠得意的离去,荨欢和翡翠面面相视,两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荨欢,原来你认识我们王府的侍卫长慕寻风?!” 翡翠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双眼放光,抓着荨欢的一双手腕激动不已。 荨欢微愣,点头:“算是认识吧,就是他带我来的王府。” “那……”翡翠面色紧张的四下瞧了瞧,像做贼似的将荨欢扯到角落去悄声问道:“那你跟慕侍卫是什么关系?” 荨欢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干巴巴的道:“没什么关系,只是……只是他救过我一命。” 是这样的吧,要不是慕寻风那次拔剑相救,她已经被那一条蟒蛇活吞入腹了,但是她是决计不能把颜哥哥给暴露出来的。 “呵呵。”翡翠面色的紧张顿时褪去,双眼亮得璀璨:“慕侍卫不光长得俊,还英勇不凡,见义勇为,真是……呵呵……” 看着翡翠像是犯花痴一般的绞着双手低低的傻笑,荨欢无辜的眨了眨眼,心里却在寻思着自己什么时候一定要去问一问慕寻风,他一定知道颜哥哥在哪里的。 只是要见慕寻风,好像也十分困难啊…… “对了荨欢,刚才赵嬷嬷说把你换到琴夫人那里伺候,琴夫人很温柔对人很好的,这么好的机会,可是被我给搞砸了,你别怪我……” 翡翠嘟起嘴,十分不好意思的拽着荨欢的袖子摇晃,极力撒娇。 “你都为了我破费了好多银子,我该谢谢你才是,怎么会怪你?” 荨欢笑了笑,认真的道:“再说我很喜欢在这里,伺候那些尊贵的夫人,我还怕我笨手笨脚的呢……对了,刚才那些银子,等发了月钱,我会还你的。” 翡翠拍着xiōng部松口气似的,高兴道:“嘻嘻,你不怪我就好,还什么还啊,不过我还真舍不得你去雅琴院,这膳房只有我一个同龄的女孩子,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姐妹,好舍不得你啊。”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啊,我在这王府里就你一个朋友……”荨欢苦笑。 好像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消失了,整个王府里,仿佛认识的人真的只有翡翠一人…… 她,是被遗忘了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十二) 天色渐黯,月上西楼,满天寒星点缀着墨蓝色的夜幕,夏季的晚风带来一天里别有的清凉。 南王府后花园,白玉长廊里早就挂上了一排排的橘色纱灯,台上妙语笙歌,台下宾客满座,一个个阿谀奉承,恭维不断。 摆满食物酒水的长长案桌,左右尽是依照华贵的宾客,尽是男宾,甚至还有身着官服的。 左边首位之上,楚颜倾慵懒靠坐,一手执着酒盏一一回应,尽显尊贵。 旁边紧靠而坐的美人一袭桃红色轻纱,一双嫩白的柔荑轻轻柔柔的在他的手臂上揉nīe着。 那张妆容精致的如花容颜含着娇媚的笑,眉间勾画着美丽的牡丹花,点点金粉点缀,更显勾人。 今晚的宴席,楚颜倾只带了孟盈月出场,因为这次宴席正是以她的名义而设,今天是南王府月夫人的十八岁生辰。 在场的各位官员都知道,这孟盈月是孟太后最疼爱的侄女,在一个月之前赐婚南王,要不是先皇三年孝期未满,现在这位月夫人,就应该是南王妃才对。 可孟盈月心仪楚颜倾,等不及三年孝期,先入为主的进了南王府,做起了月夫人,据说再过一年,她便就是这南王府的女主人了。 可是孟盈月这样做,在别人眼里却不是不知廉耻,而是使人羡慕嫉妒恨。 楚颜倾年仅二十,有权有势有钱,身怀绝世武功,姿色更是绝艳天下,风靡的又岂是一个强大的楚国? 年少有为的楚颜倾,十二岁便带兵打仗。 凯旋而归之时,先皇亲封为王,众皇子中第一位亲王,赐封号“南”,更加封为骁勇将军,统领着不大的骁骑营。 那是楚颜倾第一次握有自己的兵权,从此之后,他就如传奇一般勇赴沙场,愈战愈勇,战无不胜。 到此为止,他战功无数,手上兵权早已过半,只可惜先皇驾崩之时,他亦没能从边境赶回见先皇最后一面。 先皇皇子无数,却独独在在世之时封了一个太子,一个南王,可想而知两人皆是先皇最为重视的儿子。 先皇驾崩之后太子楚连阳登基为帝,楚颜倾这手掌半边天的位高权臣,无疑是当今皇上最为忌惮的人物。 一山两虎,明争暗斗,朝中拉帮结党,实属为常。 像今晚这样的生辰晚宴,来的大多都是表面支持楚颜倾的一帮朝臣。 坐在对面首位的是一位头发有几分花白,年近六十的男子,但一脸冷傲,双目炯炯,精神抖擞。 而他身边一位漂亮的锦衣少年不住的为他添着酒,举动之间尽是讨好之色。 那男子连续饮了几杯之后,抬手挡去那少年又递过来的一杯。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十三) 那男子连续饮了几杯之后,抬手挡去那少年又递过来的一杯,沉声道:“十四王爷,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饮。” 那十四王爷正是楚颜倾交好的十四弟,名叫楚庆元,平日无所事事,一心做楚颜倾的小尾巴。 楚庆元呵呵的笑,“尚书大人公务繁忙,但今夜可是月嫂子的生辰,尚书大人怎么可以如此扫兴呢?来来来,满上满上。” 孟海成看了一眼对面一心扑在楚颜倾身上的孟盈月,冷哼道:“老夫拿朝廷俸禄,自然要以国事为重,哪能和十四王爷相比?” 楚庆元知道这老狐狸是在嘲笑他,但他面上却无丝毫的怒意,眯着眼睛笑着奉承:“本王哪能和尚书大人相提并论。” 孟海成讽刺的冷哼了一声,很不给面子的便站起身来,拱手朝楚颜倾告辞。 楚颜倾长眉微挑,并不搭理孟海成,而是拍了拍孟盈月搁在自己手臂上的玉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孟盈月脸色一红,站起身来朝着众人娇俏的一笑,又转向孟海成,柔声道:“父亲,女儿要歌舞一曲,父亲大人就请多留片刻吧。” 孟海成面色不愉的瞪了一眼孟盈月,但碍于孟盈月一惯乖巧聪明,才艺双绝,又是他唯一的一个女儿,只好再度坐下。 孟盈月在红韵的搀扶下离席准备上台,楚颜倾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再度抬眸之时,亲手斟了酒朝孟海成举杯:“尚书大人请。” 虽然朝中局势分为好几派,而孟海成的关系十分尴尬,他是国舅,本一直都是皇上楚连阳那一派。 但是现在孟太后又将孟盈月赐婚给楚颜倾,这样一来,他的关系倒是里外不是人。 赐婚一事是孟盈月像孟太后千方百计求来的,太后又将计就计随了孟盈月的愿,皇上表面波澜不惊,又怎么看得出对他是否已经生出了间隙? 瞄了一眼上座空置的席位,孟海成暗暗的叹了口气,自己女儿的生辰,皇上终是没有请得来…… * 宴席还在继续,膳房之内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一道接着一道的佳肴相继传出,一个接着一个的婢女忙进忙出,穿梭不断。 荨欢和翡翠的工作本来只需要准备好食材,厨子直接烹煮便是,此刻忙里偷闲,却还是被赵嬷嬷抓到。 “你们两个,去酒窖送两坛成年女儿红到后花园去。” 对于这些下苦力的事情,一般是男仆的分内之事,只是赵嬷嬷一路没瞅着仆人,倒先看到两个偷懒的,于是当即做了明智的决定。 荨欢唯唯诺诺的称“是”,翡翠却是气得暗暗的磨牙,想要反驳却又畏惧,只好和荨欢两个朝酒窖而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十四) 一路上,翡翠不停的咒骂着赵嬷嬷那老不死的,荨欢则一路捂住她的嘴,心惊肉跳的小心看着四周。 翡翠比荨欢来得久,自然知道这些不能被外人听见,笑呵呵的扯开**的手,指了指那孱孱溪流之上如房屋一般高大的假山。 “放心吧,这里是王府的酒窖,平时没人会来这里的。” 想了想,又眨眼调皮的笑:“哦,除了不怕死偷酒喝的酒鬼!” 荨欢顿时被逗乐,疑惑的问:“有吗?” 翡翠将钥匙插入假山石屋外的铜锁里,想了想,嘿嘿的笑:“好像没有。” 荨欢捂嘴偷笑,胆子也大了起来,打趣道:“要不然我们去偷一次?” 翡翠伸手就去捏荨欢的脸:“小样儿!你还真不怕死呢?” 随着两人的调笑声,石屋的铁门被打开,放眼漆黑一片,这里背着月光,又没有路灯,伸手不见五指。 翡翠虽然现在只是一个丫鬟,但之前也是娇生惯养的,不由有些畏惧的往后缩了缩,把**推到前面去:“荨欢,我害怕。” 荨欢倒是经常摸黑,不见丝毫的惧色,安慰的拍了拍翡翠的肩:“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酒搬过来。” 荨欢颤颤巍巍的点头,**朝石屋里走去,一边塌下台阶,一边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来吹开,小小的火苗映照出的不过只有三步之内的距离。 这南王府不止大得跟迷宫一般,这酒窖也大得很,看着那无数的酒坛,荨欢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将火折子灭掉揣进怀中,小心翼翼的抱起第一坛酒。 还好这酒坛不算太大,荨欢想了想,仗着她有比其他女孩子强壮一些的臂力,一条胳膊夹起一坛来,这样方便省时。 兴冲冲的步上台阶,一边开心的道:“翡翠,酒我来搬就好,我们……” 看到门边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翡翠,荨欢面色一变,还没看清其他的,就发现一道黑影不知道从何处闪身而来。 跟着楚颜倾经过了几天的血战,荨欢现在也不是动不动就惊慌失措的人,尖叫解决不了问题。 心思一动,快速的就将手中两坛酒朝那黑影扔去,同时还是张嘴就发出尖叫,拔腿就跑。 荨欢的心思不止是想弄出声响,翡翠已经说过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所以她的目的只在于逃跑。 可是她实在没想到藏身暗处的黑影根本不止一人,一人稳稳当当接住抛出去的酒坛,一人如拧小鸡一般拧住她的后领,举起手掌就要将她砍晕。 荨欢大急,干脆放弃尖叫,在那人的手掌还没落下的时候就先一步两眼一翻,“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十五) 那黑衣人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晕死过去的人,冷哼了一声再朝她的后背上狠狠踢去一脚。 见地上那人当真是一动不动,嘲讽的哼道:“胆小如鼠的废物!” 另一个黑衣人将手中酒坛抛向她,也怪异的道:“没想到来的是两个女人,我们总不能拔了她们的衣服扮女人吧?” 那黑衣人“呸”了一口,骂道:“废话!先放药吧!” 两人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片刻的功夫就抱着酒坛如疾风一般撤去。 趴在地上的荨欢猛地睁开漆黑的眸子,后背被那人踢了重重一脚,骨头碎裂一般的疼,连咬牙爬起来都撑得满头冷汗涔涔。 下药?他们下的是什么药? 但不管是什么药,都是想要害人啊! 荨欢痛苦的闭了闭眼,眉头紧紧的皱着,艰难的走了几步,蹲在地上摸了一下翡翠的鼻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之后就去推她:“翡翠?翡翠?” 翡翠晕得很死,**狠狠的一咬牙,重重的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 “啊!痛死我了!” 翡翠惨叫着醒过来,荨欢讪讪的收回手去,来不及道歉,便附耳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 翡翠揉了揉肩上的疼痛,恍然大悟,犹豫着想了想,还是朝荨欢点头:“好,我尽量去拦着,那你呢?” 荨欢无力的摇头:“快去,人命为重,不能让那些坏人得逞!” 难得见荨欢那么严肃,不容反驳,翡翠只好提起长及脚裸的裙摆仓惶着朝假山外跑了出去。 后背的疼痛使得荨欢靠着石壁艰难的倒吸了几口凉气,看了看四周的寂静,咬着牙又撑着地爬了起来。 她这么拼命,不止是为了救人,更是害怕那两坛下过药的酒被颜哥哥给喝到。 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可是她也只是为了那么一点万一,那么一点万一她也赌不起。 * 琴声的低音和箫声的高音同时响起,似相溶却又相斥,但那诡异的琴箫合奏却如铁马铮铮踏过山川,气势磅礴,婉转成畅,游刃有余。 高超的琴技让人如同置身沙场,刀光剑影之中,仿佛头脸都溅上了滚热的鲜血,使得心里热血澎湃。 却又仿佛被困在一团火热与冰冷的两重天之中,眼里只剩下那在满满血红里舞动的桃色身影。 双手水袖旋转飘舞,一条条红色菱纱如同破茧的蝶蛹,一层一层的散开,却又一层一层的收拢,让人欲罢不能,头皮都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众人皆是目光呆滞,无一不是面色苍白,满头汗水,全身坚硬得形如化石。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十六) 楚颜倾长指摩擦着光洁的下巴,勾着薄唇邪魅的笑,瞄了一眼对面双眼如铜铃般大睁,手指紧扣桌沿以保存理智的孟海成,笑意越发浓烈。 低低一笑,如自语般低声道:“孟大人,您老的女儿可真是一个好宝贝,这五行阵法倒是十分精湛,孟大人教女有方啊!” 孟海成双眼满是血丝,狠狠的瞪着楚颜倾。 而孟海成身边双手塞住耳朵的楚庆元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大着嗓门道:“喂!你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女儿手上吧?” 孟海成一时气急攻心,真气一岔,唇角溢出一口鲜血,滚滚低落。 “十四!”楚颜倾朝楚庆元低喝着提醒了一声,面对孟海成时却是笑得十分亲切。 干净修洁的十指交叉握着置于桌上,两边小指一下一下的轻叩着桌面,淡淡道:“孟大人,本王在想,当初您老将月儿送去风万千那里学习五行阵,目的并不是想要用在你我的身上。” 孟海成面色依旧愠怒,楚颜倾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或许你是想用月儿博得太后欢心,能让你孟海成在楚国只手遮天,能让皇上永远不能舍弃你。” “或许,你也是一心为楚国做想,让月儿巾帼不让须眉,终有一日会走上沙场,保家卫国。” 在孟海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楚颜倾不紧不慢的说完了他的话,微眯着的凤眸里寒光乍现,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 孟海成冷冷的瞪了楚颜倾半响,最后目光从那似乎被催眠的众人之间扫过,又看向楚颜倾,冷笑道:“今夜南王府设宴的事情众所周知,王爷该不会想要公然谋反吧?” 楚颜倾淡然自若的摊手,身子懒懒往后椅背一靠:“孟大人此言差矣,本王的用意相信孟大人很清楚,本王是在邀请。”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极为清浅,却又提示出重点就在那两个字之上。 抬起手来做了一个手势,那呆滞的众人之间涌出数道侍卫的身影,瞬间就将其中几位官员砍晕拖走,清场,做得滴水不漏。 孟海成看着满眼寒光,他是掌管兵部的第一人,先帝所封,又是楚连阳的亲舅舅,所以也算是朝野之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不否认当初送孟盈月去万千老人那里学习五行阵的那些小心思,楚颜倾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本来他和太后都想把孟盈月留给楚连阳,奈何孟盈月一心只嫁楚颜倾,于是略一商量,太后便将计就计的成全了孟盈月。 本以为把孟盈月放到楚颜倾身边可以监视楚颜倾的一举一动,在有需要的时候还能利用她置楚颜倾于死地。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十七) 本以为把孟盈月放到楚颜倾身边可以监视楚颜倾的一举一动,在有需要的时候还能利用她置楚颜倾于死地。 可是没想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不孝女不帮衬着自家人就罢了,竟然还反咬他们一口,连自己亲生父亲的性命都不顾了。 邀请? 是人都贪生怕死,特别是有野心的人,孟海成也不例外。 今日楚颜倾请来的宾客大多都是平日站在楚颜倾那一边的,而他刚才毫不留情悄然带走的,一个个都是他们暗中安插在楚颜倾身边的。 而那些人被这样带走,会遭遇什么样的刑法折磨,那都是犹未可知的,生死也不明。 他做出这一手,无疑就是在对他做最后的警告,看来上次设局暗杀他的事情,他已经清楚是谁了。 暗里争斗了这么多年,看来,终究是要走出明里来了,这样一来…… 孟海成面色铁青的注视着漫不经心的楚颜倾,眉头不停的跳动。 楚颜倾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手中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雪亮的飞刀来细细摩擦,对着刀刃吹出一口气。 邪魅的笑道:“孟大人应该知道本王向来最缺的就是耐性,我数三下,一。” “爹,你就答应王爷吧,月儿求您了。” 原来台上的歌舞此刻已经停歇,而那台上的桃衣女子飞跑下台,第一件事情就是上前拽住孟海成的袖子不住摇晃。 清醒过来的十几位官员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浑浑噩噩的揉着脑袋,神思不属,哪里会发现场中忽然少了好几个人。 孟海成豪气干云的抹去唇角的血迹,愠怒着看向孟盈月,举起手来就狠狠一巴掌要摔出去。 一道寒光消纵即逝,在孟盈月下意识的惊叫声中,孟海成倒吸了一口凉气,握住自己举起的那只手,那只手上鲜血淋漓,显然是被利刃划破。 孟盈月顿时两眼浸出委屈的泪水,也不管孟海成的伤,转身就朝楚颜倾的方向跑去,扑到他怀里寻求安慰。 孟海成又气又怒,楚颜倾单手搂着孟盈月,似笑非笑:“月儿是本王的人,除了本王,谁也动不得,看来孟大人是不想合作了,二。” 众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弄得云里雾里的,孟海成面色越发难看,却又被楚颜倾逼得毫无退路。 深吸了口气,正待说话的时候,有小厮的声音远远传来:“王爷,酒来了!” 楚颜倾眼眸一眯,紧盯着那两个低着头抱着酒坛的小厮,沉吟了半响,忽的笑道:“既然酒来了,那就先上酒再饮一杯好了,孟大人觉得呢?” 孟海成冷哼了一声,面色依旧不善,但也绝不会反对,一屁股坐下椅子,一言不发。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十八) 楚颜倾让孟盈月到边上坐好,看着那两位小厮退下,朝着对面的楚庆元不着痕迹的递去一个眼色。 楚庆元借口离开,孟海成握起斟满酒的酒杯想要开口说话,却听楚颜倾先道:“月儿,代本王敬你父亲一杯。” 孟盈月笑容里带着几分羞涩,捧起酒盏站起身。 看着那刚才想要出手打她的父亲,幽幽道:“爹,女儿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爹那么生气,但女儿是王爷的人,爹您便是王爷的岳父,我们不是应该是一家人吗?” 一家人? 孟海成冷笑连连,很好,好一个一家人!这不孝女还知道有家人! 只是她忘了是谁生她养她,是谁将她栽培成人! 孟海成冷哼了一下,却不再看孟盈月,朝着楚颜倾抬起酒杯来:“王爷,你我共饮一杯,从今往后,我们便真是一家人了。” 楚颜倾挑眉一笑,漫不经心的举起面前的白玉酒杯,优雅的伸出手臂,“孟大人请!” 三人同时举杯饮酒,众人再头脑混沌也跟着效仿起来,相对来说,他们只是小角色,当然见风使舵,更何况他们都是南王的人。 “慢着!那酒不能喝!酒里有毒!” 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气喘吁吁的远远传来,众人大骇,有豪爽一些的却已经喝下,在话音一落的时候便“嘭”的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口溢鲜血。 “有毒!” 众人顿时惊慌的扔掉手中的酒杯,楚颜倾冷冷看着对面的孟海成,而孟海成也瞪大双眼惊疑的看他,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的怀疑。 “寻风!” 楚颜倾低喝了一声,一佩刀侍卫急忙上前,拱手恭敬道:“王爷,侍卫长不在。” 楚颜倾蹙眉,不久前让慕寻风去办一件事,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摆了摆手,道:“吩咐下去,紧闭王府大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侍卫正领命退下,楚庆元的声音兴奋的响起:“十三哥!幸不辱命,人我逮到了!” 看着被四个侍卫押着过来的两个小厮,楚颜倾懒懒的扬起长睫,修长的手指扣在桌沿上,随意的问道:“老实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那两个小厮正是刚才送酒来的那两人,那两人抬起头来阴冷的笑,竟然都是刀疤脸,那错综复杂的暗红色刀疤,就是刻意为掩饰容貌。 而这种刀疤脸却是一种杀手组织的标志,叫做“罗刹门”的暗杀组织,江湖上来影无踪,就连朝廷也无迹可寻。 “罗刹门的?”楚颜倾低低的笑了笑,这些杀手接生意做事,不成功便成仁。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十九) “罗刹门的?”楚颜倾低低的笑了笑,这些杀手接生意做事,不成功便成仁。 所以看到这两个人,楚颜倾已经明白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虽然楚庆元早就派人将那两人双手捆住,又用破布堵了嘴巴,以防自尽。 但是两个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双目陡然爆红,眼球爆开的一瞬间,鲜血从眼眶流了满脸。 “啊——” 翡翠和孟盈月唯一的两个女子同时发出一声尖叫,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同时化成血水消失在原地。 “该死的!竟然是罗刹门,到底是谁指示的?!”楚庆元气得狠狠的朝那地上的血水吐着唾沫,一口一口的呸着。 “那幕后之人是想,要我们所有人的命……”孟海成眉头青筋猛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吐着一口气。 楚颜倾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揽了孟盈月的肩,让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又看向那站在一边抖得很厉害的翡翠。 眯了眯眼,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酒里有毒的?” 翡翠吓得小脸发白,本从来无缘见得王爷真面目的她更是吓得一下跪在地上。 脑袋伏地的惊慌道:“回王爷,奴婢是膳房做事的,赵嬷嬷让奴婢和……” “说重点!”楚颜倾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声音也冷了几分。 翡翠吓得又是一抖,颤抖着闭上双眼,嗫嚅道:“是奴婢装作晕倒,偷听到他们在谈论下毒,于是奴婢才急忙赶过来……” “装晕?哈哈!这小丫头还真是只小狐狸!” 楚庆元上前一步,也顾不得生气了,反而抱着双臂抄着双臂弯腰去看翡翠,调笑道:“小丫头,抬起头来本王看看?” 翡翠咬着唇面色爆红,头反而垂得更低了,一个劲的赔礼道:“奴婢不敢,王爷恕罪……” “好了十四,你要是喜欢,就带回你府上去?”楚颜倾冷冷一笑。 楚庆元呵呵的干笑了一声,虽然知道楚颜倾说的不是玩笑话,却看着翡翠头也不敢抬的样子十分无趣。 摇头笑道:“算了,我那府上的人太多了,开销太大,我怕最后会卖了府邸,沦为乞丐!” 众人被楚庆元一句话顿时逗乐,就连孟海成也唇角细微的抖了抖。 那垂头在地的翡翠这时抬起迷茫的眼来,偷偷的瞄了瞄楚庆元修长俊秀的身影,面色顿时爆红一片。 可惜直到翡翠带着赏赐退下,那楚庆元却是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翡翠站在阴暗的花枝外,双眸痴痴的看着楚庆元,脸色一红一白,眼底却又生出一丝幽怨,轻轻的叹息。 【亲们,我能求求收藏么?当然,不喜欢的就算了o(︶︿︶)o 这段时间忙得跟牛一样,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加加油(┬_┬)】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十) 在翡翠赶到的同时,慕寻风也回到了后花园,但只是站在远远的角落,对于刚才的一番情况也看得十分清楚。 瞅了一眼并未发现他的楚颜倾,眸色一沉,之后又飞快的往远处的白玉长廊转角处而去。 淡蓝色婢女服侍的女子衣衫狼狈的蹲在长廊之中,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发髻散乱的发丝紧贴在面颊之上,抬起的那一双杏眸里漆黑纯净,绒绒的眼睫已经浸湿。 慕寻风大步掠过长廊翻身就到了她的身边,皱着眉看着她紧张圆睁的双眼,冷淡道:“已经没事了。” 荨欢那紧揪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胡乱抹开遮盖住眼睛的凌乱刘海,看向那皱着眉冷冷看她的慕寻风。 身子微微一僵,想了想还是勇敢的问道:“慕大哥,你……你知道颜哥哥在哪里吗?我一直没见着他,我担心他会……” “你担心?你凭什么去担心?” 慕寻风讥讽的冷笑了一声,厌恶的打断了她的话,可是看到她紧咬着发白的唇,那满腔的不悦只有硬生生咽了回去。 侧开身去不再看她,他很勉强的开口道:“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担心你自己就好了,他平日里忙,有机会,或许就会见到了。” 他不敢肯定楚颜倾会见她,甚至以为根本不屑去见她,可是昨晚…… 自嘲的轻哼了一声,转过脸看向她狼狈的模样,更是觉得这女人实在不堪入目。 她没有孟盈月的绝色妖娆,没有季婉蓉的风情狂野,更是没有慕天琴的温柔娴雅。 她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站在楚颜倾的身边,都会是一种侮辱! 要不是今晚无意之中遇到她,要不是她说什么发现有人在酒里下毒,他才不会呆在这里跟她废话! 刚才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叫翡翠的也说了同样的一番话,那到底是谁在说谎呢?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他绝对的选择漠不关心,冷冷的道:“你是在哪里摔伤了吧?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那如同施舍的话语,荨欢自然听得出他的极不乐意。 摔伤? 荨欢苦笑了一下,咬着牙撑着站起身来,苍白的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长廊灯火摇曳,由头到尾越见黑暗,她毅然的转过身朝着长廊的尽头走去,脚步有些踉跄,却仍旧没有摔倒。 她该问的已经问到了,虽然背上一脚的骨折很痛,可是她也觉得像是走出了阴霾。 至少这些人没事,至少颜哥哥还好好的,至少有机会的话,还是会见到颜哥哥…… 有机会,她就等机会,同在一片屋檐下,总会等到的,不是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十一) 荨欢离去,慕寻风沉沉的吐出一口气,似乎心里也很是郁结。 转过身,正准备回到楚颜倾身边,却发现长廊边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两个白衣飘然之人,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你们怎么在这里?”慕寻风惊诧。 “我和师兄刚才合奏了一曲,师兄本欲送我回雅琴院。”白衣女子柔柔一笑。 她怀中抱着一把七弦古琴,脂粉未施的素颜清清淡淡,不算多美,却也有一种不染尘埃的脱俗之感。 慕寻风皱眉,沉着脸上前去把她怀中的琴夺去:“天琴,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叫上白苓一起?她是不是又不听你的话了?我去教训她!” “老是这样,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你姐姐,老是这么没规没距的!”慕天琴倍感头疼,又甚是无奈。 慕寻风又如往常一般沉默不语,阴沉着一张脸,脸色十分难看。 慕天琴轻叹了口气,睨着他手上的古琴,轻声嗔道:“别生气了,不管白苓的事,是我不让她跟着的,再说我哪里有那么娇气的?你就知道瞎担心。” “是,我就算担心千万遍,也及不上王爷的一句话!”慕寻风面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很生气。 虽然他们在名义上是姐弟,但是,他只不过是慕家的养子,她也不过比自己大上三岁而已,他就是不愿意叫她姐姐。 “瞎说什么呢!”慕天琴无语的摇了摇头。 “不是吗?姐姐是为了王爷才去幻音夫人那里拜师学艺,整整十年啊!哼,那孟盈月以为自己那一舞有几分功底?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慕寻风面带憎恶。 “怎么越说越来劲了?给你说过多少次,有些事情我们心知肚明就好,万一被有心人听到怎么办?”慕天琴皱眉轻叹。 “没人,我早就看过了,再说就算有人,我一剑砍了他便是!”慕寻风继续冷哼。 “你可真是的!”慕天琴好气又好笑。 别看这慕寻风成日里对谁都黑着一张脸,更是杀人如麻眼不眨,可是他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在她面前还是如孩童一般爱闹脾气。 那两姐弟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终于,身边站着被漠视良久的那一位虚咳了一声,已示提醒。 慕寻风和慕天琴朝他看去,慕天琴轻轻的笑,慕寻风挑起了浓眉,挑衅道:“我送天琴回去就好,云渺你可以走了!” 云渺轻嗤了一声,将手指间反复把玩着的白玉箫塞入雪白广袖之中。 抬起头来,目光幽幽的看着长廊尽头,疑惑的问道:“寻风,刚才跟你说话那个,是小九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十二) 云渺抬起头来,目光幽幽的看着长廊尽头,疑惑的问道:“寻风,刚才跟你说话那个,是小九么?” 慕寻风皱眉,不屑冷哼道:“我不认识什么小九,我只知道刚才那个婢女是荨欢。” “真的是她……” 云渺轻声呢喃了一句,挑眉玩味的看了慕寻风一眼,微微的扬起唇角:“好吧,师妹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雪白身影带过一阵疾风,云渺白衣胜雪的身影在几个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灯火幽暗的长廊,来去如风。 慕寻风挥袖挡开由他使用轻功离去而卷起的树叶,咬牙低骂道:“在王府里火急火燎的,搞什么?!” 慕天琴看着云渺离去的方向缓缓凝起淡色的眉头,和慕寻风并排着往前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问道:“寻风,刚才你们说的那个**,就是颜倾昨日里带回府的那一个么?” “嗯。”慕寻风点头,见慕天琴面上失去笑容,带着淡淡的忧伤,心中一痛,着急道:“那个小丫头又丑又笨又难看!王爷带回来就没有再理会过她的。” 慕天琴闻言失笑,嗔了慕寻风一眼:“你把姐姐当作妒妇了么?姐姐要是一个爱吃醋的人,这王府里十五位夫人,姐姐还不给醋淹死?” “是不是吃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王爷一去其他夫人那里过夜,你就整夜的抚琴。”慕寻风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那一双墨黑的瞳孔也有些暗色的红。 慕天琴心里一颤,不由伸手覆上他抱着古琴的粗糙手背,“寻风,我那是……” “我知道,你是练琴,与王爷无关。” 岂知慕寻风竟是出口打断她,侧开身子避开她的手,朝她露出一口白牙牵强的笑了笑:“总之你不用跟她们一般见识,王爷用心的,只有你一个。” 慕天琴又好气又好笑:“又来了是不是?以后这样的话别再随意乱说,在王爷面前也不行!这有关王爷的生死地位,知道吗?!” 慕寻风自嘲的笑了笑,低声道:“天琴,我有分寸的,我好歹也跟了王爷好几年不是?别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好不好?” 慕天琴皱紧眉头,又缓缓的松开,眸中尽是无奈。 * 王府很大,错综复杂如迷宫一般,四处侍卫林立,一个个面色肃杀的摸着腰间大刀,让人望而却步。 荨欢昨日才来王府,对膳房的位置和自己所住的下人房根本无一丝的印象。 好在她还不算笨,知道一路尾随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婢女,心想那婢女提着食盒定是去膳房拿饭菜。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十三) 荨欢咬牙忍着后背的疼痛,这样的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像上次在马车里一样,大概躺一晚就好了吧! 一路艰难的走走停停,灯火时有时无,越走越安静,而前面跟着的那婢女竟也跟丢了。 荨欢懊恼的锤了锤脑袋,看着前面茂密的木槿树,后面的原路,委屈的嘟囔了一句:“这是哪里啊?我到底该怎么走啊?” 后背一直僵直着不敢动弹,木讷的只用下半身行动,继续往木槿花开的木槿树深处行去,除此去路,似乎也别无他法。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悲哀幽怨的歌声徐徐飘散,越往深处,越是清晰。 荨欢细细凝听着这美丽又哀伤的歌声,心神有些痴痴的,像是被歌声所染,愁绪上涌,眼角不自觉滚出两行清泪。 后背的疼痛似乎也已经记不得,蓝色的厚底绣鞋轻踏在有些潮湿的泥土之上,她神情呆滞的一步步往着深处而去。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歌声越来越清晰,却越来越哀愁,每一个音阶都像是血泪的洗礼,使得人心中悲凉空洞,满腹愁肠。 歌声乍然停歇,一阵微凉的夜风从林里拂过,凉风侵袭,荨欢面上一片冰凉,寒冰刺骨的同时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生生顿住了脚步。 双眸惊恐的看向前方,不到二十步远的距离,那茂密的树叶遮挡之后,一抹雪白的轻纱幽幽晃动,如同鬼魅。 乡下走出来的丫头,荨欢自然是从来不相信鬼怪之说,可是那在茂密树叶之后诡异的白色身影,还有那使得她一时失了神智的歌声是怎么回事? 那歌声虽已停歇,可那舞姿却是依旧旋转着舞动,长长的白色水袖如同展翅高飞的白蝶,时起时落。 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舞蹈,美得她移不开双眼,忘记了疼痛,只是呆立在原地双眸痴痴的看着茂林之后的女子。 她想,能跳出这样美丽舞蹈的女子,一定是美得如画中仙子一般的吧,就像颜哥哥一样,美得不像人。 “香榭,去看看外面那人是谁,这里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么?竟然如此不懂规矩。” 忽的,那跳舞的女子停止了舞动,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话,本该是极为生气的话语,说出来却细细柔柔,让人如同身处云端。 荨欢似乎没未能从那女子一句话中反应过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那叫香榭的婢女正是刚才提着食盒进来的那一位,面容秀丽,唇含冷笑。 不过她此刻手中不是食盒,而是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在月色下冒着凛冽的寒光。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十四) 荨欢双眼被寒光一闪,顿时醒悟了过来,倒吸了一口凉气,想来跑也跑不了,干脆硬着头皮反而往香榭走去。 心想着她来这里不是故意的,既然主人不喜欢她这个外人踏足这里,她道歉也是应该的。 可是她这才往前走了不到两步,耳后风动,腰间和唇上倏然一紧,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钳制着踏风跃上高高的树梢,风一般的往着远处而去。 * 月色冰寒,银白的光泽洒在树叶之上,披上神秘朦胧的色彩。 寂静无人的屋檐之上,**双手紧抓着脚下的琉璃瓦,坐在屋檐上全身僵硬得如同化石。 身后温热的大手隔着衣衫轻轻的摸索,一下一下都让紧咬着唇的荨欢面色一红一白,尴尬非常。 “云,云大哥,我没事的,睡一觉就会好了……” 荨欢实在不适应身后男子这样的触碰,想到刚才他一路抱着她的腰,捂住她的唇,鼻息之间尽是他阳光干净的味道,更是觉得面色红得滴血。 云渺手上不停,嗤笑了一声,打趣道:“睡一觉就好了?你以为骨折是闹着玩的吗?傻丫头!” 荨欢面色爆红:“上次,上次我不是也睡一觉就好了吗?” “上次?”云渺顿时哭笑不得:“上次也是我为你接骨疗伤的,只是你晕倒不记得罢了。” 想起来真是冤枉,明明是他救了她,她却一点也不记得他的好,反而说睡一觉就好了…… “啊?”荨欢这下更是面色尴尬了,想要说谢谢或者对不起,可是嘴唇都要咬破了,却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渺洁白的广袖从身后伸出,如玉的手指抚上她的唇,塞到她的口中,戏谑道:“别咬自己了,想咬,就咬我吧。” 他温润的指腹轻触着她的舌尖,一根手指瞬间染满了湿濡,也不知道是血水还是口水。 荨欢大为窘迫,想要推拒却挣不开男人强有力的力道,心跳如打鼓,更是觉得脑子一团轰乱,七上八下的。 而正在这个当头,背后上本轻柔的力道却忽的传来一阵剧痛,荨欢痛得下意识的就使劲咬住贝齿,这一口咬下去便尝到了浓烈的血腥。 “唔——” 荨欢急忙松开嘴,鲜血顺着唇角流淌,身后男子的手指却并未收回去,只是轻柔的抚去她唇上的湿濡,低声关切的问道:“痛吗?” 荨欢惊惶无措的扭着头摆脱掉他的手指,满头冷汗的忍住疼痛站起身来。 紧张又忐忑的她本是想直接逃跑这让她心悸的气氛,谁知竟是忘了这里是屋檐之上,这一直起身来就一阵头晕目眩,身子直挺挺的往屋檐之下掉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十五) “啊——” “小九!” 云渺一惊,身子腾空一掠,飞身下去将那往下**的人儿卷入怀中。 一手紧紧揽住她瘦弱的纤腰,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按压在自己的胸口,落在了地上也不松手。 荨欢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也不敢再挣扎,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传达到她耳中的心跳,那一下一下的强壮有力,如同打鼓。 温热的唇瓣清浅划过她细腻的面颊,停在她的耳畔,声音低沉温柔:“没事了,傻丫头,总是这样粗心大意的,总让人担心,这样可不好。” 他担心?**虽然性情单纯,但并不是不知情事的笨蛋。 这样的举动似乎很是亲昵,云大哥,云大哥他很奇怪,难道他…… 不,不会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云大哥这样出尘如仙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看到如此粗鄙渺小的她? 纵然心里已经释然许多,但还是有些尴尬,从他怀中挣出,小声道:“云大哥,我要回去膳房收拾了,不然会被扣工钱的。” 云渺也不强求,看着她仓惶着离开的瘦小身影,好笑道:“小九,你干什么那么怕我?” 荨欢头也不回,却说得很认真:“云大哥,我不是怕你,我是敬重你,还有,我的名字叫荨欢。” “寻……欢?如此轻浮的名字,你当真喜欢?”云渺唇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隐隐带着一种莫名的幽冷。 荨欢脚步微微一顿,身影僵直着低声喃喃:“只要是颜哥哥喜欢的,我就喜欢。” 云渺眉头一皱,紧抿着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但终是轻叹了口气,身影一闪已经不紧不慢的跟在了荨欢的身后,她快他快,她慢他也慢。 荨欢急得满头热汗,回过头恳求的道:“云大哥,赵嬷嬷说过我们做奴婢的不可以跟男子多说话,不然会挨板子,还会被赶出府去的。” 云渺看着她焦躁的双眸,眸中都快显出泪光,心中一晒,轻叹道:“赶出府不好吗?” 还有一句他没有说出口,以后就跟着我,不好吗? 荨欢急得跺脚:“当然不好,颜哥哥还在这里,我就要一直在这里等他。” 云渺温润的面上出现一丝冷意,握住扇柄的手指骨节泛白,但那冷意也只是一霎那,似笑非笑:“颜哥哥?你就那么相信你的颜哥哥吗?” 荨欢皱眉,迷惑的看云渺:“当初我从杨柳村出来的原因,就是因为想要永远跟着颜哥哥的,我不相信颜哥哥又去相信谁?” 荨欢很是憨厚,说话也很直爽,不比一般闺阁小姐扭捏。 她认为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就像当初她从没有喜欢过虎子哥,没能成亲她不伤心,离开的时候她也一点不后悔。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十六) 云渺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就在把荨欢看得想要逃离的时候,他却笑出了声,淡淡道:“颜倾能得荨欢姑娘如此倾心,云某都嫉妒了。” “……” 荨欢这下倒是真的不好意思了,那本苍白的面色也染红了几分,垂首绞着双手手指:“我知道颜哥哥处境一定很危险,见不到他不要紧,我也只是不想给颜哥哥惹麻烦。” “行了,别再说了,再说我怕我会直接把你抢走!” 云渺带着笑意却说着冰冷的话,直接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腕:“你不认识路,我送你。” 荨欢心里一跳一跳的,但看云渺面色如常,似乎刚才那番话也只是平常的调侃话语,心下一松,倒是越发感激起这个亲切温和的男子来。 云渺带着荨欢走的路都极为僻静,就算遇到巡逻的侍卫都能绕开,及时躲避。 直到远远的能看到那有大片海棠树的地方,他才松开了手去,淡淡道:“以后不要四处乱跑,更不要再去刚才的木槿院,一步都不可以,知道吗?” 荨欢心里甚是疑惑,木槿院,应该就是刚才那木槿满院的冷寂院子。 犹记得那朦胧女子诡异的歌声与舞蹈,还有婢女香榭手中一把寒光阴冷的长剑,身子细微的一个轻颤,急忙点头。 云渺见她温顺懂事,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伸手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拂到耳后,触感湿润冰凉,看来是被刚才疼痛给逼出的冷汗,心中更是觉得细微的疼痛。 荨欢不自然的往后偏头避开,云渺顺手就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戏谑笑道:“躲什么?难道云大哥还会害你不成?” 轻叹了一口气,缓声道:“荨欢,除了你的颜哥哥,你还可以相信云大哥。” 荨欢呼吸一窒,紧紧咬着唇,抬起水光粼粼的黑眸,看着云渺的双眼认真说道:“云大哥是个好人,对荨欢好,对颜哥哥也好,荨欢会永远记得云大哥的恩情。” 云渺定定的看了她半响,垂下眸子时露出一抹讥诮的笑,隐约有些失望。 颜哥哥?相处不过半个时辰,她已经说了无数次的颜哥哥……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云渺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回去吧,你和颜倾,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荨欢点头,正准备往回走,忽的又急忙回头道:“云大哥,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把衣裳还给你。” 云渺一愣,似乎有些迷惑。 荨欢提醒道:“在马车上面我穿的那件,你买的,白色的,很贵很好看的那一件。” 云渺恍然,对她那句那很贵很好看又忍不住笑了,轻声道:“留着吧,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我府上无妻无妾无侍女,拿来也无用。”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十七) 荨欢点头“哦”了一声,虽然知道随意接受别人的东西很不好,但是却又根本无从反驳,反而对他那一句无妻无妾无侍女弄得有点懵。 看着荨欢轻手轻脚往着海棠树远去的身影,云渺那双如星般璀璨的眸子越渐暗沉,深不见底。 * 回到居住的下人房,院子里不似平日那么阴沉冷清,倒是烛火摇曳,一堆丫鬟们聚在一起围观什么似的。 荨欢好奇,还没靠拢过去,就见人堆里一少女跳起来朝她挥手,兴奋道:“荨欢,来吃好吃的了!” 那少女正是翡翠,荨欢微怔,见她飞快的埋头,直起身来就举着一根油腻腻的鸡腿:“快来,好东西给你留着呢!” 虽然平日在膳房不愁吃喝,但好菜的那剩菜什么的,倒掉也不能给他们吃,说是怕他们吃馋了以后会偷吃。 所以见到这美味的鸡腿,荨欢当即高兴的蹦过去,在众丫鬟开心的议论声里一同吃了起来。 等东西都差不多吃完了,荨欢才勉强听懂那群姐妹在说了个什么事情。 等那些丫鬟都散开,翡翠才用油腻腻的手指去抓荨欢的手,小心翼翼的问:“荨欢,你不怪我吗?” 荨欢咬完最后一口肉,将骨头放在油纸里,诧异的看向翡翠:“怪你什么?” 翡翠面色一红,指了指面前那一堆残骸:“这些东西啊,本来奖励该是我们两个人的,却被我一个得了……” 荨欢无辜的眨了眨清澈的眸子,见翡翠一脸尴尬,恍悟的笑了笑,伸手就去将油腻腻的手指抹在她的脸上。 翡翠“呀”了一声,急忙逃开。 荨欢“呵呵”的笑:“就是该罚你,我们都是好姐妹,你还跟我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翡翠咬着唇越发有些难受,像是想通了似的,小声的在荨欢耳边道:“走,我们回房去,我那还有些好东西没拿出来,我们偷偷分了!” “……”荨欢顿时懵了。 * 夜半十分,冰凉的夜风吹拂过疲惫的毛孔,荨欢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冻得卷缩在一起。 “冷……” 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声,下意识的朝着热源靠近,双臂紧紧的搂在对方精壮有力的腰间。 “嘁!”一道轻哼传来,随后是不冷不热的嗤笑声:“你这女人倒挺会享受的,这样也能睡得着?” 清清冷冷的声音,冰凉如雪,却甚是熟悉,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声音。 荨欢那朦胧的睡意一下子完全消散,猛地就抬起头来睁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上方男子刀削似的完美下巴,凉薄的唇似笑非笑。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十八) “颜哥哥?” 荨欢激动不已,来不及搞清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紧紧的抱着他的腰。 将脑袋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低低的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不要醒过来,千万不要醒过来……” 楚颜倾唇角一抽,本阴郁沉重的心情在此刻却变得有些轻松,不可否认,他很喜欢看这女人有时候呆呆笨笨的样子,似乎能取悦于他。 听着她像是念经一般的重复那句话,他终是受不了的将她下颚抬起,俯首下去堵住她那喋喋不休的话语。 说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亲吻过一个人,自从那件事之后,在他心底形成一层无法抹去的阴影,让他觉得甚为恶心。 但是她却不同,从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他非但没有抗拒到恶心,似乎还特别眷念那一丝淡淡的糖果甜香。 她的身影,她的称呼,她的青涩,她的纯真,甚至是她的愚钝…… 假作真时真亦假,这种时不时浮现在脑中的思绪很是奇怪,至少让楚颜倾觉得很危险,这大概,只是他太过投入了吧? 世界霎时安静了下来,冰雪般冰凉的气息融入呼吸,提醒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亲密无间。 荨欢先是惊愕,随之面色爆红,双眸闪闪发亮的盯着楚颜倾,毫不掩饰心里的激动。 这哪里是梦,颜哥哥当真来了!当真来看她了! 看着女子那双迷蒙的眸子渐渐变得清醒,甚至染上了羞涩与喜悦。 一直盯着那双眼的楚颜倾双微眯着的凤眸里一片清冷,无丝毫的情浴,却带着一丝困惑。 毫不留恋的松开怀中女子,荨欢只觉得温暖一下子消散,单薄的身躯在夜风里有些瑟瑟的颤抖。 这时,她才发现她竟然只着了薄薄的贴身衣裤,而他们所处的位置却是高高的屋檐。 院中海棠树繁盛,这里,竟然是她居住的下人房。 楚颜倾看她面色一青一白,明显惊惧害怕的样子,冷笑道:“你在害怕什么?” 荨欢面色苍白的咬着唇去拉扯楚颜倾的袖子,他那银白色的衣衫质地如水丝滑:“颜哥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要是被发现……” “发现不了,他们都睡着了。”楚颜倾打断她的担忧,长眉微挑:“你担心被人发现?” 荨欢急忙点头,小心诚挚的道:“我都听赵嬷嬷说了,私……私通是会被杖责丢出王府的,我知道颜哥哥的为难,我会努力做事,不能连累了颜哥哥。” 楚颜倾微微一怔,长长的睫毛敛下,将坐在他腿上的少女往怀里挪去一分,淡淡道:“你在担心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十九) 楚颜倾微微一怔,长长的睫毛敛下,将坐在他腿上的少女往怀里挪去一分,淡淡道:“你在担心我?” 荨欢面色嫣红的点头,不敢往他怀里靠,只是推拒着,“颜哥哥你还是快走吧,要是被发现就糟了,我可以等的,我……” “他们暂时都醒不来。”楚颜倾从袖中掏出一支细小的竹筒,将那竹筒对着**做了一个吹气的动作,含着一抹邪气的戏谑。 荨欢有些懵懵的,随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脱口道:“迷烟?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这里是王府啊!” 楚颜倾见她大惊失色的小脸顿时青白,满头黑线的将竹筒收入袖中,改为伸手去揉她的发。 咬牙低骂道:“胆子怎么这么小?这就吓着了?” 荨欢担心得都快哭了,紧紧抓住楚颜倾的手腕,恳求的道:“颜哥哥,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啊,王府是我们招惹不起的,我们本本分分就好,多久我都可以等的……” 楚颜倾好气又好笑,一只手扶着下颚似笑非笑的看她:“等?你等什么?” 荨欢顿时被噎住,脸色一红一白的,小声吱唔道:“等颜哥哥办完事情离开王府,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没想到荨欢一惯胆怯,但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是十分的真诚,十分坦然,虽然说得极为艰难。 楚颜倾眯着眸子瞅着漫天星宿点缀的漆黑夜空,办完事情,他的事情,可有尽头? 在一起…… 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抬起荨欢冰凉的下颚,唇贴上她的,轻声蛊惑:“蠢女人,你就那么喜欢我么?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他什么? 荨欢皱了皱眉,理所当然的道:“喜欢就是喜欢,颜哥哥的一切我都喜欢。” 楚颜倾眼含讥诮,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未曾更换的华贵服饰,眉梢间的讽刺更深:“一切都喜欢?荨欢,你是故意以此引|诱我,还是当真蠢得无可救药?” 荨欢微怔,他的吐息就在唇边,那么冰凉,凉得她忍不住轻颤了两下,蹙眉问道:“颜哥哥你在说什么?要不是……喜欢上了,我又怎么会跟你离开杨柳村……” 楚颜倾眸光一闪,他差点就忘了他说过的那一句话,他说会许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低低一笑,他在她唇角清浅一舔,戏笑道:“其实我并不是什么侍卫,你见过侍卫穿这样的衣服吗?” 荨欢却是了然的点头:“我知道,慕大哥说了,颜哥哥是王爷身边的暗卫,吃穿用度都是很好的,比慕大哥还要好。” 寻风那小子倒是解释得挺周全啊! 楚颜倾唇角猛抽,牙齿暗暗磨了磨,反而有些阴郁。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十) 楚颜倾唇角猛抽,牙齿暗暗磨了磨,反而有些阴郁。 闷闷的沉声道:“对,以后少跟你那慕大哥接触,还有你的云大哥!” “哦。”荨欢乖乖点头,就算他不说这句话,她也明白不能随意跟男子接触,特别是云大哥,他那些行为举止,让她觉得心里怵得慌。 见荨欢如此听话,楚颜倾面上的不悦才褪去几分,长指揉了揉眉心,看向遥遥的天际。 荨欢见他似乎有些疲惫,满身都是酒香,狭长的眸子里含着淡淡的血丝。 心念一动,好意的跪坐起来就去拆开他束着青丝的紫金簪。 她的动作无丝毫扭捏,干脆利落,楚颜倾对她又无丝毫防备,直到微凉的发丝散下,贴在面上,楚颜倾才猛然惊觉。 “你干什么?!”楚颜倾语气阴冷,目含阴鸷。 荨欢却不理会他的忽然而来的杀气,纤细的手指在他头皮之上细细的按压,一下一下略微有些偏重,却让楚颜倾舒服的长长吐了口气。 荨欢憨厚的笑了,以前她的爹爹喝醉了酒,她娘亲就经常这样为爹爹揉nīe头部,她也学了这一手,十几年下来,这手上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了。 看着楚颜倾轻轻闭合的阴柔眉眼,在月光下投射出长长的剪影,安静绝美。 荨欢不觉有些痴,颜哥哥真是好看,发起火来也很是渗人。 不过现在她倒是越来越不怕他了,他是她喜欢的男人,她和他还有一辈子要过,她要他越来越离不开她…… 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她却觉得这样的感觉,是她爱他的表现,所以她觉得理所当然,也很幸福。 “颜哥哥,喝酒伤身,以后少喝一点好不好?”难得的相处,荨欢格外珍惜,自发的开始叮嘱了起来。 楚颜倾本静谧下来的容颜出现一丝冷意,缓缓的睁开眼眸,危险的睨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少喝一点酒啊。”荨欢回答都理所当然。 楚颜倾冷笑:“你竟敢管我?” 荨欢被他面上的杀气看得一惊,却还是咬牙鼓起勇气道:“我喜欢你,不管你我又管谁去?你想我管谁去?” “哼!”楚颜倾长指捏向她憋得通红的脸颊:“你敢去管别的人试试!” 荨欢笑了,面色羞红的扑到他的怀中,脸颊紧紧的贴在他温热的胸膛,像是抱着珍宝似的幸福满足。 楚颜倾倒是有些搞不懂了,这女人不是呆呆笨笨又胆小怯懦的吗? 怎么好像越来越不害怕他了?是吃定了他不会杀她了吗? 她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触感也有些冰凉,这虽然是夏季,但夜晚也有些微凉,更何况是这高高的屋檐之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十一) “蠢女人,冷为什么不告诉我?”楚颜倾伸出手臂将她搂紧怀中,这丫头的体质很孱弱啊。 荨欢本就有些疲惫,这样靠在他那温暖的怀中,渐渐有了睡意,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又傻兮兮的笑了:“颜哥哥抱着就不冷了。” 楚颜倾唇角一抽,女人撒娇他见过不少,但这样厚颜无耻又心安理得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说她不惧他是不可能的,说她恃宠而骄更是毫无依据,这无知的丫头,真是个蠢女人! 凉凉的夜风吹拂过来,扬起他披散在脑后的缕缕青丝,月光下,他那阴柔的五官冷魅潋滟,冰冷狠戾。 垂眸之际,看着在他怀中卷缩在一起的瘦小女子,冰冷的眉梢缓缓柔和,似乎浮现出一丝丝浅淡的笑意,却是自嘲的弧度。 因为云渺的一句“她想他”,这**,他弃了和心腹商议大局,弃了答应在孟盈月那过夜的承诺。 楚颜倾,你到底在做什么?!更何况这个女人…… 深吸了一口气,将怀中的女人毫不客气的一手拧起,冷声道:“我要走了,要睡回屋里睡去!” 荨欢顿时一个激灵,睡意消散,急忙抓起腰间随身揣着的小木梳和身边放置的紫金簪来,为他将头发利落盘起。 好在荨欢手脚麻利,做起事情来还是有模有样的,虽然那小木梳因为质量关系,弄得楚颜倾很不舒服,暗暗寻思着下次一定要带一把玉梳来给她换掉才行。 这一念头一闪而过,却是使得他面色猛地一沉。 下次?好笑,他竟然还在想下次?! 荨欢不知道楚颜倾在想什么,只是双手抓住楚颜倾的手臂,小心的叮嘱道:“颜哥哥,你要小心身体,要注意安全,要……” “闭嘴!” 楚颜倾满头黑线的喝止那女人的喋喋不休,狠狠的瞪向她,那目光像要把她吃了一般的凶狠。 荨欢猛地一愣,心口突突的跳,这样的感觉她不陌生,以前他对她一起杀意,就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楚颜倾看了她半响,就在**憋着气都快喘不过来的时候,终是单手扣住她的腰就跃下屋檐,如鹰般矫健。 夜风吹起她披散的一头秀发,和他的发尾浅浅交缠在一起。 荨欢眼眸不自觉便浸出了一层淡淡的湿润,随即很快的眨眼,隐去眼底的脆弱与不舍。 漆黑一片的屋内,十几个婢女皆是睡得死沉沉的,鼾声一片。 荨欢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给楚颜倾说她不会打呼噜,可还没开口就被狠狠的丢到木板床上。 背后受伤的地方被撞到,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纠结,心中更是凉得像冰。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十二) 楚颜倾对于这一点很是敏感,皱眉问道:“怎么了?” 荨欢咬着唇使劲摇头:“没事,颜哥哥你走吧,以后我们尽量少见面吧,以免被发现。” 虽然她很想他,很喜欢他来看她,可是她不能那么自私。 关于受伤这件事更是不想不想给他添加心理负担,万不可再让让楚颜倾担心,更不想看到他生气。 楚颜倾冷哼:“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来担心。” 转过身去的时候,眸光不经意扫过这简陋的屋子,长眉又皱了皱,终是一言不发的快步离开。 荨欢扯过被子盖住,看着楚颜倾离去的地方久久的出神,眸色黯然。 她见到他很高兴很开心,可是他,似乎恰恰与她相反…… * 第二天,王府里依旧如往常一般平静,仿佛昨夜的喧嚣只是梦一场。 夜晚收工回到下人房的时候,却见赵嬷嬷扭着水桶腰迎上前来,一张满是皱褶的老脸都快笑成了一朵花儿。 “荨欢啊,以后你不用跟她们挤在一起了,来,我带你去你单独的房间。” 赵嬷嬷不由分说的就拉住荨欢的手,像是最为关爱的长辈一般,带着一种极力的讨好。 荨欢大愣,翡翠也慌了神,拽住**的另一只手臂,急道:“赵嬷嬷,你要带**去哪里啊?她怎么会单独住一个房间?你是不是搞错了?” 赵嬷嬷回眼瞪向她,斥道:“搞错了?我怎么会搞错?这是琴夫人亲自吩咐的,你可以去问问琴夫人是不是搞错了!” 翡翠脸色爆红,也明白是自己鲁莽了,急忙低声下气的赔罪:“奴婢不敢。” 赵嬷嬷怒哼了一声,嘲讽的翻着白眼,冷笑道:“别以为昨晚告密得了赏赐就高人一等了,低等奴婢就是低等奴婢,竟敢对我大呼小叫的,哼!” 旁边围观的下人纷纷对着翡翠指指点点,翡翠面色顿时变得煞白,血色尽褪,低着头咬着唇一字不吭。 她怎么不明白赵嬷嬷为什么那么生气,还不是自己没有分给她一点好处吗? 不过她也急需银两,今天一大早才接到消息,说家中母亲病重,她把那些赏赐和积蓄全都稍了出去,说好分给**的也没给分,现在她已经是身无分文的。 那些事情翡翠还没来得及跟荨欢说,荨欢自然也不知道翡翠心里在想什么。 但是她却知道翡翠现在处境尴尬,忙转移话题道:“赵嬷嬷,你不是要带我去单独的房间么?我们走吧。” 赵嬷嬷再狠狠的瞪了一眼不识时务的翡翠,在众人羡慕嫉妒又疑惑的目光中,领着荨欢拂袖而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十三) 赵嬷嬷再狠狠的瞪了一眼不识时务的翡翠,在众人羡慕嫉妒又疑惑的目光中,领着荨欢拂袖而去。 荨欢走了几步,回头朝翡翠眨了眨眼,直到翡翠十分难看的面色上出现了一丝笑容,这才松了口气,跟上前面的赵嬷嬷。 不管怎么说,她在这王府里似乎也只有翡翠一个朋友,自然格外珍惜。 赵嬷嬷所说的单独的房间,也是在下人所居住的院子里面,离之前所住的房间不过十几步远,却是在角落的位置。 中间隔上了几间堆放杂物的房间,显得那单独的房间便格外的僻静。 打开门,点上油灯,里面是还未收拾的一床一桌一椅,房里摆设简单,对于**来说,倒是什么也不缺。 赵嬷嬷捏着荨欢的手笑得十分温和:“**啊,原来你跟慕家还真有交情啊,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呢?” 荨欢嘿嘿的干笑,闻言却是一头雾水:“慕家?” “慕家老爷曾经是皇上与王爷的老师,担任过太傅一职,我们琴夫人便是慕家长女,侍卫长是慕家次子,你难道还不知道?”赵嬷嬷也疑惑了。 看荨欢傻头傻脑的,要不是琴夫人亲自找她去雅琴院,又吩咐为荨欢单独安排房间,还说什么要好好关照荨欢之类的话,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会和琴夫人攀上一点点的交情。 原来琴夫人便是慕大哥的姐姐吗? 对于什么太傅什么的**不了解,但老师一词她还是懂的。 于是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很是诚实的道:“之前不是很熟。” “哦。”赵嬷嬷有些失望的瘪了瘪嘴,看了眼凌乱的屋子,本来还想给她添置一些东西,既然不太熟,那些都没必要了。 当即收了脸上讨好的笑,冷着脸道:“那你自己慢慢收拾吧,明天记着去雅琴院给琴夫人谢恩。” “好。”荨欢点头,慕大哥的姐姐,她也很想见一见。 毕竟琴夫人说了要多加关照,赵嬷嬷也不敢太过刻薄刁难,只好带着一肚子的气扭着屁股走人。 荨欢打量了一下屋子,捞起双袖就去打水整理,心情却有些沉重。 她看得出来,慕寻风根本对她无半丝的好感,琴夫人又为什么要这样关照她呢?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她并不喜欢一个人住在这里,孤孤单单的,仿佛被隔离了起来一般。 麻利的收拾好屋子,夜已经很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沉寂得只有夏季虫鸣不厌其烦的叫声。 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抱着换洗的衣物到院子里专供下人沐浴的大澡堂去洗浴。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十四) 夜已经很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沉寂得只有夏季虫鸣不厌其烦的叫声。 荨欢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抱着换洗的衣物到院子里专供下人沐浴的大澡堂去洗浴。 很巧的是,在澡堂里,她碰到了魂不守舍的翡翠,而翡翠似乎一直在那里等着她。 见到荨欢,她便再也忍受不住,红着眼眶扑上来抱住她埋头痛哭,把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倾述了出来。 * 稀疏的纱灯之下,荨欢一路用手指疏离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神思不属的想着翡翠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困难的时候,她已经决定以后把工钱给她拿回去,翡翠的娘病重,她便想到自己年幼时病逝的娘亲。 当时还小,她的记忆力有限,只知道娘病得很重,而爹只是一个劲的纵酒,好像正在和娘闹什么矛盾,对娘的病情也不管不顾的。 犹记得当时娘亲瘦得形如枯槁,本清丽的容颜也是蜡黄无神,那么年轻便香消玉殒,之后便是越加嗜酒如命的父亲。 想着想着,眼眶也不自觉的湿润了起来,正因为记得爹的无情,所以,离开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的干脆。 浑浑噩噩的推开|房门,一道磁性低沉的声音慢悠悠的从里面传了过来。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跑哪里去了?” 荨欢猛地一愣,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睑,瞪大清澈的黑眸看向自己床上那双臂枕着头的男子。 男子着一件宝蓝色绣着墨色tú纹的华贵锦袍,头束金冠,腰缠玉带,脚上还踏着根本未褪去的墨色锦靴,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很是随性慵懒的样子。 如玉的容颜上双眸懒懒的闭着,薄薄的红唇微微的轻抿,似乎有些不悦。 荨欢回过神来,像做贼似的急忙往门外探了探,没发现有人才飞快的关上房门,靠着门板扶着胸口大大的喘气。 “你在怕什么?我问你话你没听到吗?”楚颜倾缓缓的半睁开眼眸,眸中带着恼怒。 该死的,他堂堂一个王爷,在自己的府上还弄得跟做贼似的,这叫个什么事啊? 荨欢被凶得有些委屈,但因为他的出现,心情又高兴得压过了委屈,提着裙摆快步的奔上去,顺势就朝床上的男子扑了下去。 “颜哥哥,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 楚颜倾被荨欢的热情震了一震,那趴在自己胸膛上的温软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推开。 可是听到她又是哭又是笑的一句话吐纳在耳边,举起的手臂硬生生的垂下,改为抚上她垂在面颊的湿润发丝,就触到她满面的泪痕。 “怎么哭了?跟着我觉得委屈了吗?”楚颜倾皱了皱眉,一句话问得冷意十足。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十五) “怎么哭了?跟着我觉得委屈了吗?”楚颜倾皱了皱眉,一句话问得冷意十足。 荨欢飞快的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想起了我死去的娘……” 楚颜倾无语,但一双半眯着的眸子却倏然睁开,似乎酝酿着什么狂风暴雨般的东西,幽深的眸里是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荨欢微怔,试探性的唤道:“颜哥哥?” “嗯?”楚颜倾深深的闭上双眼,懒懒应了一声,再睁开时,已经没了一丝的情绪。 “这房间是琴夫人为我安排的,是你给我说了什么好话吗?”荨欢问得有些讨好,带着愉悦。 楚颜倾懒懒的瞥了她一眼,她那泪痕犹在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雪白肌肤上,两个好看的梨涡十分醉人。 她虽然算不得绝色,长相却颇为清秀标致,却是越看越好看的那一种。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如星子一般的清澈明亮,和记忆中那个人的是那么的相似…… “颜哥哥。”看楚颜倾一直盯着她看,却一句话不说,**不由心跳如打鼓,忐忑的咬着唇手足无措。 楚颜倾微不可闻的勾了勾唇,淡淡道:“去把头发擦一擦,等会儿给你看点东西。” “哦。”荨欢急忙从楚颜倾的身上爬起来,还没爬得起来,就被一股力道推开。 下一刻,修长有力的身躯倏然压下,略带粗暴的吻熟悉的覆下,冰雪般的气息迎面而来。 “唔——” 荨欢被迫的承受着他强势的亲吻,柔软的唇舌肆意的游荡,她头脑一阵幸福的晕眩,生涩的回应起来,双臂柔弱无力的攀上他的肩。 “真乖。” 长长的热吻终于结束,楚颜倾喘着粗气戏谑的抚了抚她的微肿唇瓣,暧mei的摩擦,眼神也染上淡淡的炙热。 “颜哥哥……”荨欢羞得面色通红,下一刻更是受宠若惊的张大了嘴巴。 楚颜倾单手将她揽起,另一只手握了干净的帕子来擦上她湿漉漉的头发,动作生疏,偶尔带动发根扯得头皮生疼,无丝毫温柔可言。 荨欢此刻却是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沉醉在他宽阔的怀中,一张小脸上笑靥如花,很是开心。 她实在没想到,平日里冷清得渗人的颜哥哥,竟然会温柔的为她擦头发…… 当两人坐在窗下桌边挑灯夜读的时候,楚颜倾还没能从今夜的反常里醒过神来。 他想他真的是疯了! 白日里云渺向他提议,说是每夜来为**教书识字。 当时他毫不犹豫的就将云渺的提议驳了回去,开玩笑,他自己的女人,犯得着别的男人那么惦记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十六) 白日里云渺向他提议,说是每夜来为荨欢教书识字。 当时他毫不犹豫的就将云渺的提议驳了回去,开玩笑,他自己的女人,犯得着别的男人那么惦记么? 不就是教书吗?还难得倒三岁就会熟背三字经的楚颜倾么? 于是乎,他便一口接下了教书的重责,根本忘记了他该是多么的繁忙,刚才甚至因为她热情的回吻,而头脑发热的亲手为她擦起头发来。 天,他当真是疯了! 也怪不得云渺笑得那么狭促,也怪不得慕天琴知情识趣的为荨欢单独安排房间。 疑惑不解的看着那一字一笔在宣纸上认真写画的清秀少女,楚颜倾淡色的长眉越皱越紧。 他这是着什么魔了? 荨欢握笔姿势别扭,写字歪歪斜斜,却还是一笔一划的写着,很是认真。 楚颜倾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比头脑快一步的握住她的手,在她身后带动她的动作,完完整整的写好了那个未完成的字。 待那个字写完,楚颜倾才皱起了眉:“刚开始学就写这么难的字,脑子有病么?” 问她想先学什么字,她却毫不犹豫的就说了一个“颜”字,一张纸到处都是歪歪扭扭的字迹,他现在才发现那一堆一堆的东西竟然全是“颜”。 荨欢不理会楚颜倾的恶意嘲讽,又提起笔来一笔一划的重复写那个字。 从如蚯蚓一般的字体,到后面越来越偏向楚颜倾那凌厉又苍劲的笔锋,淡淡冷漠的楚颜倾终于忍不住眉角跳动了起来。 才写几个字就能写得这么好,这蠢女人貌似也没有那么蠢得无可救药嘛,或许还真有这方面的天赋。 第一次为人师表,楚颜倾心里难掩激动,又握起她的手,饶有兴致的继续教导了起来。 荨欢靠在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冰雪寒梅般的气息,大大的黑眸里满是璀璨的亮光。 第一次写字便能写那么好,无外乎有两个原因。 第一,她是天才,第二,她学得很努力,很认真。 显然,**只是偏向第二种,她不是什么天才,她只是很努力的想要做好每一件事,特别是颜哥哥想要她做的事。 这大概就是女为悦己者容,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当然要做到更好。 * 雅琴院,清新雅致的白玉楼阁,大片大片的玉兰树林立满园。 楼阁之上月白色的纱幔徐徐飘荡,袅袅琴音伴着淡淡的茶香幽幽传出。 来王府三天,荨欢除了膳房和下人房之间徘徊,还从来没有踏足过主子的华丽院落,除了那一次误闯僻静诡异的木槿院。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十七) 雅琴院除了门外的侍卫,便是领着荨欢走进院中的一个漂亮丫鬟,大大的院子里比较空落,显得比较清静。 荨欢没想到这么受宠的琴夫人竟然只有一个丫鬟伺候,那丫鬟虽然长得干净秀丽,却是不苟言笑,看起来冰冰冷冷的,使得荨欢很是不自然。 走上二楼,透过茶炉袅袅的青烟,可以看到临窗抚琴的白衣女子。 朦脓的雾色之后,她那身影显得飘渺出尘,如同云中仙子。 荨欢只是看了一眼便急忙垂下目光,恭敬的跪地行礼:“奴婢**拜见琴夫人。” “你就是荨欢?颜倾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快快请起,跟我不必怎么拘禁。”慕天琴停了抚琴,优雅款步的迈出,亲自上前来蹲身搀扶。 荨欢受宠若惊,听她说起颜哥哥,更是面色娇红,急忙谢恩。 慕天琴友好的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边上的软塌走去,一边吩咐门边候着的丫鬟:“白苓,上茶。” 那清冷的丫鬟便是慕天琴的贴身丫鬟,白苓,雅琴院唯一的婢女。 这丫头却不是慕家人,而是王爷身边的贴身婢女,据说之前还是王爷的通房。 慕天琴入住王府之后,楚颜倾就将白苓拔给了慕天琴,当初这一举可是羡煞了各位夫人,从此慕天琴得宠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白苓手脚熟练麻利,将边上的茶壶提下来,慕天琴竟是挥退了白苓,亲手一杯杯的倒起茶来。 荨欢满头冷汗滴落,急忙道:“琴夫人,还是奴婢来吧。” 怎么可以让夫人倒茶给奴婢喝呢? 慕天琴微微的笑着:“今儿你是贵客,不是什么奴婢,我该尽一番地主之谊。” 荨欢一时感动,对这温柔善良的慕天琴好感倍增,只觉得亲切至极,也不再那么拘禁。 两人说说笑笑的谈着茶水的事情,不多时就听到白苓来报,说府上几位夫人到访。 荨欢正想告退,慕天琴却婉言留下了她,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裙,站起身来迎接欢声笑语而来的一群美丽夫人,荨欢急忙站在慕天琴的身后。 “琴妹妹,我们来蹭茶喝了。” 随着一声娉婷娇笑,一群莺莺燕燕如同花蝴蝶一般,五颜六色的步上楼来。 慕天琴得体含笑:“蓉姐姐喜欢,是天琴的荣幸。” “呵呵。”为首的美丽女子娇笑了一声,大步上前来便自发的坐到软塌之上,先入为主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啧啧的道:“琴妹妹的茶就是好喝,妹妹们都别站着了,快一起来喝一杯解解暑吧,这天气大清早就热得,口干舌燥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十八) 一群夫人纷纷落座,慕天琴柔柔的笑,也跟着在一边坐下。 白苓站在一边动也不动,更别说是添茶了,荨欢觉得有些奇怪,看着慕天琴又要亲力亲为,急忙上前去担起了这份工作。 “咦,这丫头好面生啊,该不会又是王爷给雅琴院新送来的婢女吧?”蓉夫人捏着艳丽的红色丝帕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随意的问着,话语中含着戏谑。 对方提到了她,荨欢实在忍不住好奇,微微抬眸看了那蓉夫人一眼。 季婉蓉一身轻薄红纱裹着着曼妙的曲线,青丝高挽,暗红色璎珞缠绕,光洁的额头上垂下一颗血红的宝石。 小麦色的光滑肌肤,艳丽的五官风情万种,红唇若血,微挑的丹凤眼含着一种**勾魂的情挑。 最为特殊的便是她娇蛮细腰之间系着的那条鞭子,墨色长鞭,柄上镶嵌着各色的宝石,一颗颗璀璨多亩,吸引眼球,凭添一分野性的诱huò。 果然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倨傲风情,南王真是好福气,荨欢心里如是的想着。 “只是膳房的婢女,来着为我送吃食的。”慕天琴轻声回着,面上仍旧带着未减半分的笑意。 荨欢暗暗心惊,慕天琴如此清雅之人,对待季婉蓉的时候,竟然也有种息事宁人的谦卑。 其实她更不知道,季婉蓉虽说是进ru王府的第一位夫人,但只不过双十年华,而慕天琴怎么说都比她大上一岁,她却非要叫慕天琴一声琴妹妹。 从第一天开始,慕天琴对这琴妹妹三个字就从没有反驳过,温柔淑雅的名声便从第一天开始传起。 “哦,原来如此。”季婉蓉语气有着一种放松,还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鄙夷。 慢悠悠的饮尽杯中茶水,忽的站起来高声道:“妹妹们,今儿个天气这么好,我们一起去围场骑马射箭怎么样?” 季婉蓉最喜欢的就是骑马射箭,那皇家围场可是一个月至少会去二次,还喜欢强拉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妹一起,卖弄她的威风。 几位夫人本就跟着季婉蓉而来,虽然一个个兴致缺缺,此刻却都连声附和,慕天琴无奈,也只好应了。 荨欢再次向慕天琴告退,慕天琴这次倒是同意了,可是季婉蓉却出声了。 “诶,你也一起去吧!人多热闹!” 荨欢满头黑线,哭笑不得,她对骑马射箭什么的一窍不通好吧? 再说那么一群夫人,她一个婢女,怎么可以一起…… 但主子说的话就是吩咐,**不好多加反驳,慕天琴柔柔的拉住她的手,温言道:“没事,就当是陪陪我吧。” 这一下,**只好厚着头皮跟着那群华贵的夫人一道,气势汹汹的朝着王府之外而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五十九) 皇家围场有好几个,而最近的一个在京郊,虽然不算很大,却是皇家子弟们平日里休闲骑射的好地方。 三辆豪华的马车一路疾行,近两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此时却已是日上三竿,正午时分。 一路随行侍卫若干,但却没有一个婢女,**情况特殊,于是跟在慕天琴的身边。 下得马车,就见看守围场的守卫上前参拜禀报,原来今日皇上和几位王爷都在里面,当然也包括南王。 众夫人都有些惊吓,想要打退堂鼓,可是季婉蓉却傲然挺胸,非要进去不可。 季婉蓉是这围场的熟人,守卫都知道这蓉夫人性子烈的很,再加上这群夫人身为南王家眷,他们根本没有理由不放行。 于是乎,季婉蓉就带着一众女子浩浩荡荡的走进围场。 烈日之下,众夫人虽然都撑着油纸伞,但还是被晒得头晕欲裂,一派娇弱。 而季婉蓉却是兴致高昂,也不撑伞,手中挽着那条墨色宝石的长鞭把玩。 阳光透过她麦色的肌肤,显出辣椒似的红晕,丹唇含着野性的笑,看起来竟有种勾魂摄魄的气势。 一双丹凤眼瞄了一眼身后羸弱的一群女人,唇角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冷笑,可是当目光扫到慕天琴的时候,眸子微微眯了眯,眼角余光瞄到为慕天琴撑着伞的荨欢。 荨欢正瞪大一双杏眸好奇的看着季婉蓉,这一下四目相对,荨欢顿时有些讪讪然,尴尬的想要移开目光。 谁知道她却扬鞭一指,勾唇笑道:“你,过来。” 荨欢微鄂,慕天琴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记住,她说什么就做什么。” 荨欢暗叹了口气,也只好将伞递给慕天琴,自然倒霉的朝季婉蓉走去,谁叫这一行之中只有她一个婢女呢? 季婉蓉见**走近,用握着鞭子的手指顺势抬起她的下巴,荨欢顿时瞪大了双眼,眸中有着迷惑,却没有想象中的惶恐颤抖。 荨欢生来便雪肤乌发,这一点却和她的娘亲很相似,用老人的话来说,便是享福的好命。 可是荨欢却不在意认为,若是好命,她怎么会从小就没了娘?若是好命,她娘亲又怎么会芳华早逝? 此刻经过阳光照射,那一张清秀的雪白小脸上如熟透了的苹果,红彤彤的看起来竟是分外诱人。 季婉蓉那双嚣张跋扈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眼眸一转,撤开手去又开始玩着手中的长鞭,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多大了?” 荨欢老实回答:“回蓉夫人,奴婢刚满十六。” “唔,二八年华,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啊,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那可是,呵呵……” 人生若只如初见(六十) “唔,二八年华,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啊,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那可是,呵呵……” 季婉蓉话没说完便忽然笑了起来,娇笑声中含着一种别样的情绪,笑声越来越低,却显得越发的怪异,笑得荨欢后背一阵僵直,越发低下头去。 正在这时,一侍卫上前禀报:“禀蓉夫人,马匹和箭矢已经备好。” 季婉蓉伸手摸了摸侍卫牵过来的栗色马匹,满意的点头:“不错,有赏。” 说着就将腰间一块宝玉扯下来抛向那侍卫,大概是习以为常,侍卫一板一眼的谢恩退下。 其他夫人早就已经在树荫下落座,摇着随身团扇去热,一阵阵的香风扑鼻而来,使得荨欢有些不适应的蹙了蹙眉。 季婉蓉“噗哧”笑出了声,戏谑道:“是不是觉得她们很做作?” 荨欢面色一变,正想张嘴反驳,但想到慕天琴的叮嘱,只好咬着唇低下头。 季婉蓉却没有理会荨欢,继续自我冷笑:“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柔柔弱弱博取怜爱的病秧子,还有那种卖弄**只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荨欢一声也不敢吭,心中却是暗惊,因为王府里谁都知道琴夫人身子柔弱多病,而月夫人夜夜歌舞近来最是得宠。 季婉蓉竟然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到底是存了何种心思?难道她当真是一点也不忌讳的吗? “诶,你……算了,牵着马跟我来。” 季婉蓉看了一眼低垂着头一片恭敬的荨欢,仿佛忽然觉得跟她谈话很是无趣,抬起脚便走出林荫的休息地盘。 荨欢无法,看了看那匹不算很高大的马,像牵牛一般的拖着那匹马跟在季婉蓉身后,弄得那匹马很是不爽,使劲朝着荨欢喷着粗气,一阵阵的草料味道呛得她差点吐了出来。 一人一马耗着十分费力,没走多远就听到前方林荫道上由远而近响起几道雷鸣般的马蹄声。 抬起一眼,就看到一队怒马鲜衣的锦衣公子踏尘而来,扬起草叶恣意翩飞。 马蹄飞扬间,响起勒住马匹的嘶叫,同时还有一道戏谑的声音:“蓉儿,你该不会是追着你家十三爷来的吧?” 说话那一个是第一个翻身下马的,那人一袭葡萄紫的华服,一头青丝没有束冠,而是用一条紫色绸带松松绑着,绸带尾端长及发尾。 当他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额前长长刘海分开,露出一张苍白得一点也不健康的容颜,眉眼微挑,五官带着一种跋扈的**之色。 那双勾|魂夺魄的丹凤眼,与着季婉蓉有着几分相似。 荨欢眼角一跳,要说这人是处于病态,但他体型修长却不为消瘦,俊美的容颜神采奕奕,根本无半分虚弱之感。 人生若只如初见(六十一) 荨欢眼角一跳,要说这人是处于病态,但他体型修长却不为消瘦,俊美的容颜神采奕奕,根本无半分虚弱之感。 那人似乎是感觉到荨欢的打量,挑起细长的眉朝她看来,荨欢一惊,急忙垂下头去,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的绕着手中的缰绳,以掩饰心底的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那个人看过来的眼神,有种……潜意识的惊惧。 幸好这时季婉蓉冷哼着开口:“哼!二哥你就尽管取笑我吧!” “呵呵,蓉嫂子生气咯!凌霄,看十三哥一会儿不教训你!”一道含笑的声音穿插进来,人也往这边走了过来。 那人一身深蓝色锦衣,模样俊秀,唇含戏笑,正是十四王爷楚庆元。 季凌霄眯着眼笑:“我看十三爷一会儿看到蓉儿,恐怕就腾不出时间来教训本侯了,呵呵。” “哈哈——”跟随而来的几个公子哥齐齐的坏笑起来,那笑声使得荨欢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你们这群祸害!废话少说,有谁敢跟我比射箭的?”季婉蓉不见丝毫女子的娇羞,说话语气倒是偏向男子的豪气。 楚庆元摇头:“实在可惜,今儿个皇上和十三哥把里面的地儿给包了,我们想跟蓉嫂子你比也比不了咯。” 季婉蓉眉头微蹙,忽的眼睛一亮:“除去里面那块地儿,附近不是还有一条通往紫恒山的山路吗?我们去那里比去!” 楚庆元一听急忙摆手:“蓉嫂子你饶了我们吧,那紫恒山之上悬崖处处,谁敢去那里玩啊!” “对啊,那里去不得。”…… 众人反对,季婉蓉不高兴了,举起长鞭就在地上狠狠一抽,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只是她这一抽,就在季婉蓉身后的那匹栗色马儿忽的扬蹄嘶叫了一声,撒开四蹄就朝前疯跑。 荨欢本牵着马儿,马儿这一动作她毫无防备,惊呼一声的同时,人已经被马匹拉着的往前拖去。 尘嚣滚滚,这一霎那只在一瞬间,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马儿已经拖着荨欢跑了十米远之外,直接冲入密林。 荨欢惊得面色发白,半边腿部都在地上磳出了血,疼痛不堪。 最为让她懊悔的是她因为之前那紫衣男子的关系而心情忐忑,用那缰绳在手腕上挽了好几圈,这时惊慌的想要挣开,却是像挽上了死结,反而越来越紧。 眼睁睁的看着两边的树木猛烈倒退,荨欢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却只是奋力的和手上那条缰绳做着斗争,根本连一声呼救都没有。 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耳边却清晰的传来一声低柔的声音“驾——” 人生若只如初见(六十二) 此刻她脑中一片混沌,耳边却清晰的传来一声低柔的声音“驾——” 荨欢大惊,猛地抬头就看到马上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个人,此刻正带着一脸邪佞的笑,不是季凌霄又是谁。 只是这人到底是在做什么?他不是应该救她的吗?为什么反而还要驱马加快速度? 季凌霄垂眸瞥了她一眼,粉白的唇坏坏的勾着:“哑的?” 见荨欢依旧瞪着迷惑的眸子,他了然一笑:“那便是聋的。” 荨欢顿时反应过来这季凌霄是在戏耍她,生死关头,这男人竟是在拿人命开玩笑?! 双腿在地上已经被拖得痛到麻木,但她此刻只觉得心头寒意顿生,紧咬着唇竟是没有开口向他求救。 看了一眼路上蜿蜒的血迹,又看向那马边奄奄一息的粉衣少女,季凌霄轻蔑的冷笑了一声,扬鞭一挥,马儿往密林深处而去。 * 楚庆元等人见到季凌霄运起轻功追上,便都没有再多管闲事,虽然一个个都很疑惑一惯嗜血玩命的紫衣侯怎么可能会去救人。 季婉蓉还没能从郁闷之中醒过味来,对**那么一个婢女自然也漠不关心。 但是怎么说那紫衣侯季凌霄都是她的哥哥,于是皱眉问道:“里面不是去不得么?” 一朱红衣衫的王爷善意解答:“只要注意一些,避开不被发现就没问题。” “话是这样说,可是……唉,烦死了!真是扫兴!”季婉蓉又把长鞭狠狠在地上一抽,转身就走。 楚庆元眼眸一转,忽的跟上季婉蓉,叫道:“蓉嫂子,你若是担心凌霄出事,我们也进去看看?” 季婉蓉顿时双眼一亮,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犹豫。 楚庆元呵呵的笑了:“蓉嫂子难得出来一趟,甘心不见十三哥一面就走?” “嘁!我想见谁就见谁,谁敢管我?!” 季婉蓉傲慢的冷嗤了一声,回过身去便拽过身后众人中就近的一匹马,利索的翻身而上,朝着楚庆元大声道:“走!” * 密林深处,季凌霄从马上跃下,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蜷缩在一起血淋淋的一团。 撩起长袍,厌恶的伸出绣着精美兰花的墨色锦靴踹了踹:“喂,死了没?” 那一团瘦弱的身影鲜血淋漓,就连披散下来的一头乱发上也满是鲜血,一滴一滴如同珍珠一般滴落。 季凌霄蹲下身去,伸出苍白的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蹙眉冷嗤:“这样就死了?真是无趣!” 摸出一张绣着兰花的洁白丝帕来擦去靴上并未存在的污秽,将那帕子丢到她脸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六十三) 季凌霄摸出一张绣着兰花的洁白丝帕来擦去靴上并未存在的污秽,将那帕子丢到她脸上。 邪恶的挑起上翘的眼尾:“既不是哑又不聋,偏生骨头太硬,本侯最喜欢的,就是把那些低贱又清高之人的硬骨头一根根的拆了,呵呵呵——” 邪佞的笑声还在空气里回荡,那**一般的恶人已经弃了马儿运起轻功穿梭林间,如同一道疾风从树梢拂过,转瞬即逝。 林中终于恢复平静,只可听到炎炎夏日里懒懒的数声虫鸣鸟叫。 荨欢张了张那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唇瓣,缓缓的睁开染满鲜血的睫毛,使劲眨了眨眼,这才从血红之中看到模模糊糊的高树绿叶。 全身痛得已经麻木,头脑晕眩,手腕上那缠着的缰绳还在,而那只手已经像是要废掉了,没有一丝感觉。 “颜……颜哥哥……” 自语般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望着天上那刺目的阳光从树荫里射下,却怎么也压不下眼前的血红。 她不明白为什么季凌霄可以视人命如儿戏,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也不明白杨柳村之外的人为什么一个比一个让人心惊恐怖。 她想,她若是就这样痛死了,或者被这里的野兽吃了,是不是一切就都解脱了? 可是她还不想死,她还想看看颜哥哥,她舍不得离开他。 还想他为她擦拭头发,还想他握着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的写字,还眷恋他冰凉却宽阔的怀抱,还怀念他邪肆得无丝毫温柔可言的亲吻…… 狠狠的在舌尖上一咬,鲜血从唇角涌出,她瞳孔一阵紧缩,涣散的意思倏然回复了过来。 她不能坐以待毙,再这样下去,她必死无疑。 艰难的用手肘撑着地半坐起身来,眼睛瞄了瞄,往一边的石头挪去,想将手腕上那本在地上磨烂得不成样子的缰绳割断。 只是由于无力,她狠狠的咬着牙,把自己舌头都快咬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那绳子给割开了去。 满头汗水混着血液滚落,她不敢休息片刻,双腿既然已经站不起来,于是她便朝着人来人往而形成的道路上爬去。 还好那季凌霄没有将她直接丢到茂密灌丛里,或许他只是看她已经死了,就像他说的,无趣了…… “嗖——嗖嗖——” 不知道爬了多久,就在荨欢快要支撑不住再次晕倒之时,连接三支利箭接连擦过她的脸侧呼啸而过,锐利的箭气刮得面颊生疼。 那是一支箭射出,另一支箭划破之前那支箭而造成的三箭效果。 荨欢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种魂魄离体的惊悚之感,只听耳边嗡嗡嗡的一阵谈话声,她却是脑中如有雷鸣,一个字也没能听清楚。 人生若只如初见(六十四) 荨欢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种魂魄离体的惊悚之感,只听耳边嗡嗡嗡的一阵谈话声,她却是脑中如有雷鸣,一个字也没能听清楚。 不一会,有握着弓箭的一清俊男子上前来,不由分说的蹲下身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站起身来高声道:“爷英明,果然是个人,还活着!” 慢悠悠的马蹄声缓缓而来,荨欢费力的眨着眼试图清醒,待那马蹄声走近,才看到那匹马竟是雪白的四肢,每一根毛发都纯净得毫无杂质。 “爷,这人恐怕是刺客,要不属下……”那先过来的清俊男子比着脖子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雪白马匹上那人轻轻的笑了一声,声音清淳得如同酒酿:“围场防卫重重,竟还能混进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来,华瑞,你不觉的就这样杀了,太可惜了么?” 那清俊男子华瑞沉吟了一下,拱手道:“请爷指示。” 男子长长“嗯”了一声,似乎是在考虑怎么处理眼前这个血人。 岂知那血人却猛地抬起头来,一脸血污的脸上发丝凌乱扑面,只一双大睁的眼睛满是渴求的看向白马之上的男子。 她声音虚弱干哑,一字一喘:“我……我不是刺客,我是南王府……南王府的……” 她撑着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却还是没能将话说完,脑中一阵缺氧般的窒息,“嘭!”的一声重重倒了下去。 华瑞惊讶:“南王府的?她说她是南王府的?” 男子眯着眸子瞄了他一眼:“朕听到了,看看她是不是还有气息。” 华瑞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急忙探手去试了试,然后又飞快拱手道:“爷,还有气儿。” 男子不语,幽深的眸子扫向地上那一团血人,忽的翻身跃下,绣着华丽金线的墨色袍角在白马之上翩然翻飞。 黑与白极致分明,黑的神秘优雅,白的纯澈圣洁,象征着此人高贵不凡的身份。 “爷……” 男子举手制止华瑞的话语,竟不顾那荨欢那满脸的鲜血,用修洁优雅的手指挑开她面上沾血的发丝。 “爷,属下来吧。”华瑞满头冷汗滴落,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对一个刺客这么感兴趣。 楚连阳眯着眸子看他一眼,华瑞顿时老实噤声,退后一步,但却目光锐利的盯着那个血人,手中箭矢上弓,防患于未然。 看着地上少女一脸的血迹,楚连阳剑眉微皱,正想从袖中掏出帕子来,却敏锐的发现她一只手里紧紧拽着一张白色的东西。 她握得很紧,像是对它十分重视,楚连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才取出了那块丝帕。 人生若只如初见(六十五) 她握得很紧,像是对它十分重视,楚连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才取出了那块丝帕。 云国进贡的天蚕纱,天下第一绣的绣针绣出精美的兰花,如此奢华高调,除去他亲封的紫衣侯别无二人。 “爷,这帕子……” “嗯。”楚连阳不咸不淡的打断华瑞不敢吐出的话语,用那帕子顺势擦了擦荨欢眼睛的位置。 由于天气干涸,荨欢面上的血迹早就凝固,新鲜的血液又接连涌出。 楚连阳蹙眉,在她整张脸上胡乱的擦了擦,模糊可以看到她那张还算清秀标致的容颜。 只是楚连阳那紧蹙的眉头却是缓缓的松了开来,唇角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又将一些新鲜的血液抹在她的脸上,弄得乱七八糟。 华瑞屏住呼吸看着楚连阳的动作,虽然疑惑甚多,却也不敢过问分毫。 楚连阳将那张沾血的帕子丢给华瑞,冷冷道:“去查一查紫衣侯近几日的动向。” 华瑞领命称是,正欲转身,又听楚连阳道:“等等,你先想个办法把十三引到这里来,利索点,别让他知道朕来过。” 话语一落音,楚连阳不待华瑞回应,飞身跃上雪白骏马,墨色长鞭重重一挥,马儿飞驰离去,林中数道暗影如影随形,带出一阵疾风扫叶沙沙之声。 * 另一边,楚庆元和季婉蓉一人一匹马闯入深林,很快便寻上了正在大树上躺着睡觉的楚颜倾。 “十三哥,你还真不给皇上面子啊,呵呵。”楚庆元笑得很是邪恶。 一袭宝蓝色华服的楚颜倾双臂枕头的翘着二郎腿,透过茂密的树叶看向下面的一男一女,皱眉道:“你怎么把蓉儿也带进来了?” 季婉蓉双手背在身后扬起俏脸,笑得很是生动:“王爷,蓉儿想跟你一起比射箭嘛,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骑马射箭了。” 楚颜倾淡淡道:“本王已经很久不骑马射箭了,你要比就找寻风,或者是十四。” 楚庆元顿时会意的接道:“蓉嫂子要和我比吗?” “我才不要跟他们比!”季婉蓉撅高了嘴,不高兴的嘟嚷道:“我好不容易才遇到这样的机会,王爷该不会是想扫了蓉儿的兴致吧?” 楚庆元唇角一抽,在季婉蓉的身后眯眼做出一个讽刺的动作。 这季婉蓉骄横跋扈,虽然真性情,但是太过张狂,这样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这样的女人,真是……很不可爱呀! 果然,楚颜倾声音也冷了几分:“那你便去找皇上比吧。” “王爷!”季婉蓉面上的笑容顿时消散,沉了俏脸生气的道:“难道外人说我的闲话还不够吗?连王爷也要挖苦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六十六) 季婉蓉面上的笑容顿时消散,沉了俏脸生气的道:“难道外人说我的闲话还不够吗?连王爷也要挖苦我?” 楚颜倾闭着眼不言不语,似乎是不屑于回答。 季婉蓉面色一白,气哼了一声,一下就翻身跃上身边的马儿,挥起长鞭狠狠一抽,马儿嘶叫一声,疯狂开跑。 楚庆元面色一变,看了看没有丝毫动作的楚颜倾,正想翻身上马去追,却见绿叶飞落,树上之人如游龙矫健而下。 “十三哥……” “我去。”楚颜倾冰冷的声音含着一种阴戾,挥鞭就策马朝季婉蓉的方向追去。 “王爷,你去哪里?!”慕寻风正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猎物满载而归,却与楚颜倾擦肩而过。 楚颜倾忙着追人没有回答,慕寻风疑惑的看向楚庆元:“十四爷,你怎么又回来了?” 楚庆元尴尬的摸了摸鼻头,一脸苦色不知道从何回答。 本来借由季婉蓉闯进来是担心十三哥的安全,谁知道倒是给十三哥添了乱…… * 楚颜倾驱马的速度不快不慢,总是跟在季婉蓉的身后,却也没有超越她。 季婉蓉等了半天也等不来他的安抚,只好勒转马头,朝勒住缰绳的楚颜倾瞪着一双丹凤眼,一脸愤怒。 楚颜倾看了她一眼,缓缓驱马上前,一边嗤笑道:“蓉儿,还跟本王置气么?” 他与季婉蓉并排着,朝她伸出手去,手指修长白皙,略带常年握着兵器而形成的剥茧,却更是显出使女子着迷的男子气概。 季婉蓉当即面色一红,别开头赌气似的道:“除非王爷陪我比射箭,不然我就告诉二哥你欺负我。” 楚颜倾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冷嗤道:“随你。” 说完撤回手去,挥着鞭子便朝反方向驾马而去。 季婉蓉面色大变,她一惯依着性子做事,总是忘记楚颜倾的冷傲轻狂,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是最经不得挑衅权威的。 狠狠的咬了咬丹红的唇瓣,只好调转角色,急忙追上:“王爷,等等蓉儿。” 楚颜倾哪里会理会她,只是没走多远就发现不远处射来一支飞箭,那飞箭射的方位毫无章法,却不是朝着他的命门射去。 眸光一冷,倏然飞身而起,凌空一把握住射过来的那支箭矢,而那箭矢的箭头正好在季婉蓉额头的位置。 额上红宝石应声碎裂,季婉蓉面色煞白如纸,唇瓣猛烈颤抖,尖声道:“刺客!有刺客!” 可是,等季婉蓉醒过神来想要寻求庇护的时候,楚颜倾早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林中保护楚颜倾的数道暗影…… 何事秋风悲画扇(一) 当楚颜倾追着快要将那刺客逮到的时候,就看到了地上那蜷缩起来的血人。 一身的鲜血,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惊疑,他都毫无意外的停住了脚步。 狭长凤眸眯了眯,手指在腰间一抹,一把薄如蚕翼的雪亮软剑紧握手中,笔直的朝着地上那人的喉间而去。 隐在暗处的华瑞一阵惊愕,就在他以为那女人死定了的时候,却发现楚颜倾已经撤开软剑,运起上乘的轻功如蛟龙般飞身朝林中掠去。 华瑞越加觉得困惑,也不知道刚才楚颜倾那一剑刺下去没有。 正犹豫着是该出去检查那女人,还是该继续追上楚颜倾的时候,却见一道黑衣身影从另一边飞快策马而来。 那黑衣男子飞速翻身下马,竟是跟在楚颜倾身边寸步不离的侍卫长慕寻风。 华瑞看得仔细,可以清楚的看到慕寻风对着那血人皱了皱眉,神情似乎有些厌恶,却还是二话不说就将衣衫脱下来裹住那血人,将她抱起。 荨欢一脸血迹模糊,全身衣衫破裂不堪,如同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 慕寻风的黑衣罩在她身上,那一头带血的长发凌乱的散在地上,还有鲜血一滴滴的顺着发梢滴落。 血腥的味道却越发的浓烈,不一会儿便会引来不远处紫恒山上的野狼,慕寻风策马离去,而楚颜倾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华瑞疑惑的挠了挠头,不敢再久留,起身灵敏一跃,闪电般的消失在林中。 * 雅琴院,满院子都是袅袅的药香,取代了以往清雅的茶香。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床边不住的摇头,唉声叹气的却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身后一直紧张不已的慕天琴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夫,她怎么样了?” 老大夫脸红脖子粗的回头瞪了她一眼,又看向床上那洗去血迹换了衣衫,却一脸白得透明的少女。 没好气的哼道:“本就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哪里还救得活?华佗再世也没用!” 这位大夫算是京城里最出名的一个了,自然狂傲得很,当然,除去宫中的御医。 慕天琴面色一白,摇摇欲坠就有晕倒的架势。 身后黑衣男子下意识的扶住她,却又像是触电一般的撤回手去,只冷硬的道:“小心点。” 慕天琴眼眸含着一种雾色,喃喃自语道:“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不该让她陪我一起的,不该让她跟着蓉夫人走的……” 慕寻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看了一眼一边软塌上单手枕着头,似乎睡过去的楚颜倾,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 慕天琴在那里自责懊悔,老大夫皱眉喝斥道:“治病需要清静,你在这里嘤嘤嗡嗡的我怎么给她扎针?” 慕天琴眼角泪滴滑落,轻声吐了一句“对不起”,便转过了身去,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滴的滚落。 慕寻风不忍了,不由道:“又不是你的错,你身子不好,别哭了。” 慕天琴眼眶红红,摇着头还是自责不已。 这时,身后一人修长的手臂抚上她的后背,淡淡道:“寻风,你带琴姐姐到外面去,别让她再伤心引发了旧疾。” “颜倾,我没事,让我看着荨欢吧,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些。”慕天琴回过身去,一张泪颜写满坚持。 楚颜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抬起手指拭去她面上的泪水,轻声道:“好,依你。” 他说完就将手臂收回负于身后,朝着床榻边上走去,看着那老大夫颤抖着手一根根的往**头上扎着银针,长眉不由蹙起。 老大夫就算再自认为了不起,但还是畏惧楚颜倾那一身冷冽带来的压迫气息,手上一颤,差点扎错了地方。 楚颜倾的眼眸越眯越窄,一把擒住老大夫的手腕,止住他还要继续下针的动作。 “啊——你干什么?!”老大夫痛得叫出声。 “王爷!” “颜倾!” 慕寻风和慕天琴都惊呼出声,而楚颜倾却冷着邪魅俊颜,冷笑道:“天黑的时候要是她再醒不过来,你这项上人头就别想要了!”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老大夫顿时惊得面色漆黑:“这丫头要不是千年人参吊着,已经没命在了,我这只是死马当活马医……” “你再给本王说一遍!”楚颜倾松开那老大夫的手,改为一把捏住他满是皱褶的喉咙。 眼眸如刀冰寒,厉声道:“你给本王听清楚,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治不好她的话,你那京城第一大夫的九族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老大人吓得双腿跪在地上打颤,而楚颜倾已经转身拂袖离开,慕天琴急忙提着裙摆追上去。 刚步下楼阁,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哎哟”的声音。 楚颜倾飞快回身去,将那在奔走中将脚给扭了的慕天琴拦腰抱起,沉着脸抱着她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下,一句话不说,站起身又准备离开。 “颜倾,千万别去找御医,找师兄来看一下吧。”慕天琴在身后急急的道。 楚颜倾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我知道,这件事你不用操心。” “颜倾,荨欢她……对你很重要么?”慕天琴站起身来,跛着一只脚,艰难的朝他走去。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 “颜倾,荨欢她……对你很重要么?”慕天琴站起身来,跛着一只脚,艰难的朝他走去。 楚颜倾猛地回过身去,皱眉揽住她的腰再次将她抱回长椅坐下,这次却是直接撩开锦袍下摆,蹲下身去脱下她绣着几朵美丽梨花的洁白绣鞋。 修长骨节的手指隔着白袜捏上她的脚裸,抬头看了一眼她含泪的双眸,淡道:“忍着点。” 慕天琴点头,晶莹的泪珠顺着长长的睫毛滚落下来,直直的滴到楚颜倾的手背之上。 楚颜倾手指一僵,三两下动作就听“咔嚓”一声,伴着慕天琴一声惊呼,楚颜倾已经站起来俯下身去在她额上一吻。 慕天琴双手紧握在掌心,颤声道:“颜倾,是我的错……” “是蓉儿的错,不怪你。”楚颜倾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柔顺的发顶,目光冰冷深邃:“是本王太惯着她了。” “颜倾……”慕天琴一惊,连绣鞋都来不及穿就站起身来,惊慌道:“她对你就那么重要么?你忘了你的宏图霸业了吗?蓉夫人她……” “我没忘。”楚颜倾垂眸看着面前楚楚可怜的白衣女子,一字一顿的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和大业有关,以前是,现在更是更改不了的事实,那人已经注意上她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极为冰冷,只是除了冰冷,似乎还有一种压抑的情绪,压抑到嗜血,压抑到阴戾…… 慕天琴面色猛变,欲言欲止道:“你说皇上已经看到……” 楚颜倾冷笑:“看到却装作没看到,看来他对这场戏也很期待,他是觉得他胜券在握么?” “颜倾。”冰凉的手指被慕天琴握住,五指交缠,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他不会胜的,我对你有信心。” 楚颜倾心中一动,单臂将她揽紧怀中,俯首在她额上吻了吻:“琴姐姐,你真是本王的红颜知己。” 慕天琴埋首在他胸膛苦笑了一下,低声道:“其实,我最想听到你叫我一声天琴,而不是姐姐……” 楚颜倾不语,或许是没有听到,只是拍了拍她的肩,道:“荨欢就托你照看了,我现在必须得进宫一趟。” 慕天琴点头:“我会的,颜倾……大局为重。” 楚颜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步流星的离去。 路过那院中正在煎药的白苓,白苓顿时站起身来,满脸喜悦的似乎想要开口对楚颜倾说点什么。 可是这时却听到慕天琴开口问道:“白苓,药煎好了么?” 白苓面色一黯,顿时恢复成冷冰冰的样子,语气却还算恭敬:“就快好了。” 何事秋风悲画扇(四) “白苓,药煎好了么?” 白苓面色一黯,顿时恢复成冷冰冰的样子,语气却还算恭敬:“就快好了。” 慕天琴“嗯”了一声,也不再跟她说话,穿上绣鞋就要上去阁楼,却在楼道转角处见到静静站立的修长黑影,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慕天琴一愣,问道:“寻风,你不守着荨欢,怎么在这里?” 慕寻风默默无语,看她一步步上了楼,才沉重开口:“在我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 “……”慕天琴微愕,皱眉道:“别胡说,颜倾才该是我们心中最重要的,不是么?” “那不一样。”慕寻风低声怒吼。 “有何不一样?”慕天琴笑了笑,走到慕寻风旁边站定,缓缓道:“如果有一天,我和颜倾同时身受危险,你会先救谁?” “……”慕寻风全身僵硬,看着慕天琴圣洁高雅的身影飘然而去,却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堆满重重奏折的案桌之后,楚连阳捏着一支沾着朱砂的狼毫,埋着头在沉默里奋笔疾书。 旁边,一身型清瘦单薄的太监静静垂首而立,那抱着拂尘的修长手指细腻柔滑,纤细红润。 终于,楚连阳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奏折,一手自然随意的扔开手中狼毫,那小太监敏捷的接过,熟练的放到水盂里清洗。 楚连阳两根手指捏了捏眉心,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来:“怀安,什么时辰了?” 小太监细心的将狼毫置于笔筒里,这才抱着拂尘双手交叠,低垂着头低声说道:“回皇上,酉时刚过,喜来殿已经备好了晚膳,皇上可要移驾?” 楚连阳低笑了一声,忽的长臂一伸,直接将身边的小太监抱在长腿之上,两根手指抬起那小太监精致小巧的下颚。 小太监“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搂着楚连阳的脖子撒娇的嘟嘴:“皇上,您真坏,又戏弄臣妾。” 楚连阳似笑非笑的眯了眯眼,伸手扯开怀中佳人头顶的帽冠,一头如瀑的青丝从雪白的小脸上蜿蜒滑落,红艳艳的唇勾着美丽的笑靥。 “皇上……”女子将小脸贴近楚连阳暧mei的蹭了蹭,绝色小脸上布满红晕,娇羞无限。 上方楚连阳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口中淡道:“喜来殿备好了晚膳,所以喜淑妃是亲自来邀请朕了?” 叫做喜淑妃的女子笑得越发娇媚,扭着娇躯道:“那皇上是去还是不去?” 楚连阳眼眸越眯越窄,声音却越发的温柔:“也只有喜儿连怀安也敢收买,几次三番的闯到朕的御书房来引|诱朕。” 何事秋风悲画扇(五) “皇上,你是在责怪臣妾么?”喜淑妃马上泪光盈盈,可怜楚楚的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向楚连阳。 楚连阳含笑看着她的眼,那种眼神很专注,却又含着某种飘渺,仿佛透过她的眼在缅怀另一个人。 每次他看着她的眼睛都是这样的神情,喜淑妃不由失了兴致,委屈的抱着楚连阳的脖子一阵撒娇性的摇晃:“皇上您倒是说话啊,要不要去臣妾那里啊?” 楚连阳看了一眼淡金色帷幕之外的绰绰人影,“嗯”了一声,随意的问道:“紫衣侯在你那里吧?” 喜淑妃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皇上英明,二哥说是皇上召了他……” “朕召见他,他不来见朕,反而去你的喜来殿?”楚连阳讽刺的笑语。 “皇上,二哥他年轻气盛,有得罪皇上的地方,臣妾代二哥向皇上赔罪。”喜淑妃急忙从楚连阳怀中下来,双膝一曲就要往下跪。 喜淑妃一边跪一边偷瞄楚连阳,可惜,以往每次她下跪,楚连阳都会阻拦,可是这一次……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喜淑妃面上假意的苦色顿时逼真了几分,惶恐的拉着楚连阳拽地的明黄色袍角,凄凄的求起情来。 喜淑妃为宫中四妃之一,季家三女,名叫季喜儿,十五岁嫁与太子时期的楚连阳为侧妃,至今已六年有余。 整个后宫,除去常年病卧床榻的皇后云氏思思之外,她季喜儿就是最为权威的一个,就算美艳新人无数,她季喜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深的圣宠。 从来高高在上的她因为季凌霄而受到屈辱,季喜儿不由在心底将她那个二哥骂了个狗血淋头。 季家那群不成气候的东西,除了丞相爹爹,还有常年驻守边关的大哥,其余的有哪一个不是废物了? 季凌霄能成为紫衣侯也不看看是谁的功劳,那小子倒好,就只知道吃喝玩乐,就只知道拖她后腿。 还有她那个小妹季婉蓉,曾经还想要和她共侍一夫来着,嘁,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什么玩意儿,也敢和她季喜儿争! 楚连阳淡淡扫了一眼她丰富多彩的表情,扬声喊道:“怀安!” “皇上!”季喜儿傻眼了,听到殿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仓惶着就要爬起来。 “谁让你起来的?”楚连阳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 季喜儿身子一僵,不可思议的抬眼看向楚连阳,也正是那么一霎那的时间,抱着拂尘的太监怀安快步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跪下身去行礼。 “再传紫衣侯。”楚连阳面无表情的吩咐。 “奴才遵旨。”怀安淡然自若的起身,正准备领命退下,却被白了一张脸的季喜儿拉住袍角。 【唉,谁能告诉我,我还能这样继续写下去吗?(/□)】 何事秋风悲画扇(六) “奴才遵旨。”怀安淡然自若的起身,正准备领命退下,却被白了一张脸的季喜儿拉住袍角。 “怀安,不准去!”季喜儿一时惊骇,口不择言。 怀安暗暗抹了一把同情的冷汗,看向楚连阳征询意见。 楚连阳面色淡淡,仿佛并不见怒色:“爱妃很久没有见过你大哥了吧?边关战苦,身为楚国淑妃,爱妃若是去边关慰亲……” “皇上!”季喜儿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惊慌的道:“臣妾不要去边关,臣妾舍不得离开皇上……” “启禀皇上,南王觐见。” 帷幕外面传来侍卫通传的声音,成功的打断了殿内拔剑张弩的紧张气氛,一直提着一口气的怀安也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 “你先退下吧。” 楚连阳朝季喜儿摆了摆手,在她谢恩起身之后,又加上一句:“带句话给紫衣侯,以后做事给朕小心着点,南王不是他招惹得起的,要是再出围场里的事情,朕绝不轻饶!” “是,臣妾遵旨。”季喜儿忍气吞声的回了一句,好在她不算太笨,也听出了楚连阳是在袒护季凌霄。 原来季凌霄当真是惹恼了楚连阳,真是该死!害得她今日出了这么大一场丑…… * “宣南王。”季喜儿离去,楚连阳这才坐回软椅,随手拿起就近的一本奏折翻阅了起来。 怀安急忙站到楚连阳的身边,悉心的为他添上一盏解暑凉茶,清香四溢。 楚连阳冷冷看了他一眼,怀安讪讪的退后半步,心里不停的打着鼓。 要说他们这做奴才的还真是难啊,喜淑妃来御书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平时也不见皇上发怒,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不过揣测什么他也不敢揣测圣上的心思,君心难测啊,那圣意变得比天还要快…… 正想着,一袭天青色华服的俊挺男子踏步而来,轻缓悠然的脚步声直接迈过屏风,嘴角噙着邪魅的笑。 “十三来了,坐。” 楚颜倾还没停下,楚连阳便先开口说话了,指了指右下方的位置,本冷漠的面上噙着一抹温和的笑。 楚颜倾看了楚连阳一眼,也不推却,道了一声“谢二哥”便潇洒入座,怀安疾步过去垂首为他斟茶。 天色渐暗,御书房里门窗紧闭,只在屋内四角悬着四颗硕大的夜明珠,批阅奏折的案几之上也有一颗。 淡淡的光晕下,茶水流泻的氤氲的水雾之后,楚颜倾那精致的五官多了几分朦脓,美得魅惑,不似真人。 怀安暗叹了口气,他在宫里当差近四十年,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能长得如此俊美的男子,和当年那盛宠一时的萧贵人倒还真是相似。 可惜啊,红颜薄命,萧贵人一生到底没能等到妃位的册封,也苦了还是懵懂孩童时期的十三皇子…… 何事秋风悲画扇(七) “怀安公公?” 一声低唤将怀安拉回现实,茶水早已满溢,正顺着桌沿往下流淌。 怀安默默的擦了一把冷汗,急忙跪下赔罪:“奴才该死,冒犯了王爷……” “怀安公公年事已高,犯点错也是难免的。”楚颜倾伸出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浅缀了一口,邪魅的红唇勾着凉薄的笑。 怀安惶恐不安,楚连阳瞥了楚颜倾一眼,微笑道:“难得和十三好好聚一聚,不必为了个奴才坏了兴致,怀安,速去传膳,朕今晚要和十三不醉不归。” 楚颜倾若有所思的看了怀安一眼,朝楚连阳似笑非笑的勾唇,爽快的道:“臣弟正有此意。” 怀安这才心惊胆颤的退下,暗道十三爷果然气焰嚣张,竟然当着皇上的面挑衅圣威,当真是一点也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在怀安步出帷幔之后,楚连阳带着几分兴味的声音在身后徐徐响起:“今日围场里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十三可曾听说了?” …… “唉,真是作孽……”怀安轻叹着气低喃自语了一句,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加快脚步往着殿外而去。 “怀安公公请留步。” 一深蓝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前,虽是年过半百,却难掩雍容风华,只是面色略有些阴沉,锁着眉似有焦虑。 怀安急忙倒退两步迎上,露出招牌性的笑容,拱手道:“季大人。” 来人正是丞相大人季东恒,他随意的摆了摆手,飞快的看了眼御书房周边两排侍卫,朝怀安递去个眼色,靠近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怀安笑容依旧,躬身伸手:“季大人请。” 两人朝着远去离去,侍卫之中靠边站立的一男子缓缓抬起头来,五官淡漠,冷冰的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暗光。 * 南王府,楚颜倾离去不久之后,雅琴院就迎来一位常客,云渺。 一身白衣难掩风尘,当终于见到那床上躺着毫无生气,面色煞白如纸的人儿之时,只觉得心口窒息一般的疼痛,手中随身不离的折扇“啪”的落在地上。 随后而来的慕天琴幽幽的叹了口气,那红肿的眼眶里满是自责:“师兄,是我没有照顾好她,辜负了师兄的嘱托……” 云渺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大步的上前,撩袍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捏上荨欢纤细的手腕,凝神把脉。 “别乱碰……”那正在一边检查药物的老大夫见状急忙上前,满头冷汗的想要阻拦,却被慕天琴叫住。 老大夫本来就惧怕楚颜倾之前的威胁,心力交瘁的忙碌着看家本领,到现在还是满头的冷汗未干。 何事秋风悲画扇(八) 老大夫本来就惧怕楚颜倾之前的威胁,心力交瘁的忙碌着看家本领,到现在还是满头冷汗未干。 此刻慕天琴拿出银子来主动让他离开,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立刻溜之大吉。 那个女孩的伤势实在严重,能撑过今晚都不错了,哪里还能救得活…… 房里,云渺站在窗边挑选着早就备好的大堆药材,吩咐白苓拿去熬了,又坐到床边去从怀中摸出两个瓷瓶。 见到云渺手中那可寒光氤氲的雪白药丸,慕天琴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声道:“师兄,这雪莲丹是师父的至宝,你怎么……” 云渺一边将药丸塞到荨欢干裂的口中,用内力帮她顺下腹中,一边淡淡道:“不是偷拿的,师父知道。” 慕天琴疑惑,他们的师父幻音夫人闻名天下的除了破译五行阵法的音律,还有那对医理的造诣,素有神医之称。 只可惜,慕天琴一心研究琴艺,整整十年,根本腾不出时间去学习其他的。 而比她先入门三年的云渺却不同,他不管是各种音律和医理都学了个遍,十几年下来,更是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一直都是幻音夫人引以为傲的骄傲。 想到这里,慕天琴唇角溢出一丝苦笑,等从回忆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云渺撩开荨欢的手臂,正在她那血肉模糊的手腕处摸着药膏。 慕天琴一惊,急忙上前道:“师兄,男女有别,我来吧。” 云渺沉吟了一下,还是将药膏递向慕天琴,详细的交代了力度及分量,这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外间走去。 看着手中清香扑鼻的碧绿药膏,慕天琴唇角的笑意越发苦涩。 坐下床边的时候,挑起一点在指尖之上,那干净却略显苍白的纤细手指尖端,一条淡粉色的疤痕绕了食指一圈。 她望着那道疤痕有些失神,轻声喃喃道:“祖师婆婆留下的冰肌玉肤膏,以前我学琴的时候割破了手指,师父都没舍得拿出来……” * 半夜十分,当楚颜倾带着一身的酒气悄无声息的潜到雅琴院之时,就看到慕天琴在楼下的软塌之上闭着眼睡着,身上的薄被滑倒腰际。 夜风之下,她瘦弱的身子冷得蜷缩在一起。 慕天琴本来体质就极为孱弱,特别是两年前受伤之后,身体更是染上了寒症,就算是在夏季也浑身冰凉。 楚颜倾蹙着眉看了一圈静悄悄的四周,问道:“白苓呢?” 跟随在侧的慕寻风面色也很是难看,咬牙道:“应该回房了吧,那丫头是什么样的人王爷应该很清楚才是。” 慕寻风说这句话的时候染上了难忍的情绪,带着一种责怪。 楚颜倾揉着疼痛的额角看了他一眼,径直转身往楼上走去。 何事秋风悲画扇(九) 楚颜倾揉着疼痛的额角看了他一眼,径直转身往楼上走去。 慕寻风面色一变,抬了抬脚似乎想要跟上,又犹豫着看向慕天琴。 “给她盖好,病了你负责。” 冷清的声音从楼道传来,慕寻风抬眼看去的时候,楚颜倾那天青色绣着银色暗纹的袍角在楼道之上一闪而逝。 病了你负责…… 慕寻风心头一跳,面色有一瞬间的涨红,看向那软塌之上娇弱女子之时,冷漠的眸光掠过一种不易察觉的柔情。 阁楼之上,当楚颜倾一脚踏进门槛,另一只脚还在外面的时候,便见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 他一手支着额头,半边身子都在朝床边倾倒,另一只手…… 另一只手竟然握着床上少女的手,那纤细小巧的手掌在他手中紧紧包裹,那么密切,竟是一点缝隙都瞧不出来。 那一幕极其刺眼,楚颜倾那因为醉酒的眉角猛烈的跳动,大步就往床边走去,因为饮酒过度,脚步还有一些踉跄,绊了一下还险些摔倒在地。 练武之人都尤为警觉,云渺至然也不例外。 其实在楚颜倾从楼下上来的时候,云渺便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一想到荨欢现在的处境,心中一沉,倒还一把握住了荨欢的手。 所以,当楚颜倾二话不说,上来就一把将他从椅上拽起的时候,他便睁着一双清明好看的星眸。 唇边含着温和的笑:“颜倾,你回来了,是找师妹的么?她在下面。” 楚颜倾一张俊颜铁青,却没有丝毫的怒意,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腿脚虚软了一般,一下便顺势躺倒了床上。 好死不死的,他那修长的身躯正好压倒在荨欢的身上,那酒气甚重的唇瓣也正好贴向身下之人苍白干裂的唇。 云渺眼皮一跳,雪白广袖之下的五指紧紧的扣在一起,唇角的笑意却是越发温润了起来,打趣道:“颜倾,小九还虚弱得很,你这样会压坏她的。” 楚颜倾像是睡着了一般,眼睛一闭,动也不动,连那紧贴在一起的唇也没有挪动。 云渺深深的吸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去拉住他一条手臂,将他扶起:“你醉了,我先送你回房,小九有我守着,放心。” “不,我就要睡这里!”楚颜倾闭着眼睛哼哼了一声,才刚被拉起一半的身体又重重的倒了下去。 不过这次却没有再压着荨欢,而是倒在边上,颀长的身子半边都在床榻外面,随时可能会掉下来。 看他一脸醉意,满身酒气,当真是醉得有些不省人事,还有那带着孩子气一般的话语,云渺真是好气又好笑。 何事秋风悲画扇(十) 看他一脸醉意,满身酒气,当真是醉得有些不省人事,还有那带着孩子气一般的话语,云渺真是好气又好笑。 正好,这时慕寻风上来,于是便叫了慕寻风一起将楚颜倾就在床上安放好。 可是看到那锦被之下并排在一起睡过去的男女,两个男人的面色都有些难看。 最后云渺实在看不下眼了,一把将荨欢抱了起来,将她安置到了一边的软塌之上,抱出另一床被褥来给她盖上。 自己又将椅子搬到软塌边上,细心的探了探她的脉象,而后才舒心的吐出一口气,支着头就在椅子上疲惫的闭上双眼。 慕寻风看了看床上不省人事的楚颜倾,又看了看那边关怀备至的云渺,唇角僵硬的抽了抽。 正准备悄无声息的退出去,眼前一抹白色如烟掠过,那本才闭上眼的云渺一手扶住门扉,眼眸清明的看向他,轻声问道:“进宫情况如何?” 慕寻风微怔,皱着眉正准备说话,云渺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唇语吐出三个字,步伐轻盈的率先朝楼下走去。 “师兄。” 楼下,慕天琴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软塌,连衣衫鬓发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孤零零的立在房中,平静的看向楼上翩然走下的两人。 云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慕寻风却黑了脸,飞快抓起塌上披风裹在她单薄的身上,冷道:“成天照顾那些不关紧要的人,连自己也不会照顾的吗?” 慕天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眼底带着一丝苦涩,握住慕寻风的手臂,温声道:“好了,我有分寸的,一起去吧?” 慕寻风还是皱眉,云渺回身微微一笑:“自然是要一起的,谁都可以不用去,唯独师妹。” …… * 荨欢就像是做了一场好久好久的梦,梦中全身疼痛得如同凌迟,一个恶魔般的嘲笑声猖獗回荡。 她想要避开这样难受的处境,可是心里又仿佛有什么舍不开的情绪,在提醒着她不能逃避,不能畏惧…… 满池碧叶粉荷,满树柳絮纷飞,是谁立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 阴柔狭长的秋水眼眸,深邃的瞳孔沁出点点柔情,如此吸引,让她不由自主的沦陷。 “颜哥哥……” 沙哑的声音从喉间破碎的吟出,抚在脸颊上微凉的触感倏然撤去,仿佛有熟悉又迷恋的气息悄然远去。 荨欢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干凅的唇蠕动了一下,焦急的呢喃了一句什么,声音却细若蚊鸣。 “不要走,不要走……” 黑暗里的恐惧一波一波的袭来,荨欢艰难的挥着疼痛僵硬的手臂,似乎想要挽留住什么,却又显得那么无力。 何事秋风悲画扇(十一) 黑暗里的恐惧一波一波的袭来,荨欢艰难的挥着疼痛僵硬的手臂,似乎想要挽留住什么,却又显得那么无力。 窗台伫立的身影微顿,脚步错开正想折回,却在下一刻毅然的纵身掠出半开的窗棂,唯留窗边探进头的玉兰花枝细微颤动,抖落一片洁白的花瓣徐徐飘动。 房门被轻轻推开,慕天琴疑惑的看向床榻上的**,双眼掠过一丝惊喜:“荨欢,你醒了?” “不要走……颜哥哥……” 荨欢还独自沉浸在未清醒过来的思绪里,眼角滚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在苍白消瘦的脸上如此可怜楚楚。 慕天琴猛地一震,眼底的惊喜霎时换成了茫然,直愣愣的看着那一片玉兰花瓣轻飘飘的盘旋飞舞,孤零零的飘落在楠木地板之上。 “小九不要怕,云大哥在这里。” 清润温柔的声音顿时将慕天琴的思绪拉回了现实,神情复杂的看着床榻边上云渺细心的为**把脉。 她的师兄,那个在她眼里惯来谈笑风生,俊雅高贵的男子,此刻也因为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而形容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两年前的那场重伤,师兄也曾这样不眠不休的为她忙碌,可是她和师兄十多年情分了,而荨欢才介入他们的生活多久? 况且,荨欢对他们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根本不是他们一个圈子的…… “天琴,喝药。” 身后是一道冷漠的声音,含着隐隐的怒色。 慕天琴身子轻轻一颤,垂下眼眸掩去眼底情绪,侧身让开道路:“拿去给师兄吧,我有些不舒服,先出去透透气……” “是给你喝的。” 慕寻风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本来是满肚子的火气,可是看到她那苍白的面容,满腔的愤怒顿时化作疼惜。 他忙手忙脚的舀起一勺子墨黑的药汁,凑到她唇边,急声斥道:“快喝药,身子不好也不好好休息,那丫头受伤又不是你的错,你在自责什么?!” 他的声音不小,才朦朦胧胧醒过来的荨欢也被吼得愣住了,思绪里好大一截空白,却只记得那恶魔一般的狂肆笑声,还有那抚过面颊时微凉熟悉的触感。 云渺正拧着眉若有所思的看着荨欢,听到慕寻风的话也生出一丝不悦,冷声道:“小九需要休息,有什么话你们还是到外面去说吧。” “云渺!这是天琴的房间,该走的是那丫头才对。”慕寻风也怒了,云渺竟然帮着外人,是忘了谁才是他的师妹,谁才是他的兄弟了吧? 云渺蹙了蹙眉,询问的看向荨欢:“能受得了吗?跟我回府去。” 何事秋风悲画扇(十二) 云渺蹙了蹙眉,询问的看向荨欢:“能受得了吗?跟我回府去。” 荨欢正怔怔的摸着自己的脸,还没有缓和过来的脑袋晕沉沉的,机械性的用干涩的声音重复了一句:“跟你回府……” “对,跟我回府。”云渺眼眸顿时亮如繁星,想要直接将她抱起,又怕吓着了她,正想伸手将她扶起,慕天琴却快步上前拦住了她。 “师兄,你不能带走荨欢,颜倾不会答应的。” 慕天琴连日未好好的休息,又加上心情受了刺激,一句焦急的话语才说完,不由有些头晕眼花,力不从心。 “他不答应?”云渺失笑着摇头,严肃的道:“他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他助他,但是我绝不会让小九再为他死一次!” “师兄,你……你竟为了荨欢……”慕天琴惊得面色越来越白,单薄的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 云渺的注意力却全在荨欢身上,将她扶坐起来便要去抱她,紧抿着唇,俊雅的面容上是荨欢从未见过的冰冷。 “不,云大哥,我不走。”荨欢虽然有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还是使劲的摇着头,表达自己坚决的立场。 思想里的混沌因为慕天琴一声“颜倾”而全部清晰,她的颜哥哥还在这里,她又怎么可能会离开这里呢? 云渺目光沉沉的看向她,声音却是出奇的温和:“小九,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再受到半点伤害。” 荨欢迷惑的抬眼看向他,大大的眼眸里清澈如水:“我不怕受伤,什么都不怕,只要颜哥哥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说得很诚挚认真,没有一丝女孩子的内敛扭捏,大病初愈的惨白面容上是满满的坚定。 这样随意坦白的一句话,在场的三人全都给震住,包括屋檐之上躺着享受初晨暖日的楚颜倾。 三天三夜了,至从那夜醉酒之后,他就刻意的没有踏足过雅琴院。 他带她回府的动机**,他狠戾无情,他唯利是图,只因他四面楚歌,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可是为什么他脑中除去未雨绸缪的各种谋略,还多了一道怎么都挥赶不去的清丽倩影,那一声声折磨人心的“颜哥哥”。 甚至今日一下早朝便一路运起轻功悄然回府,潜进雅琴院,只为突然的想要看她一眼。 他想,是因为荨欢对于他的大计来说是个至关重要的存在,他要看着她安然才肯放心。 可是她这一句“我不怕受伤,什么都不怕,只要颜哥哥在哪里,我就去哪里。”却还是让他忍不住的无声笑了。 这个傻女人,真是个傻瓜!为什么那么傻呢?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却偏偏……傻得让他莫名的满足,多年冰冷的心里似乎有暖流缓缓流淌。 何事秋风悲画扇(十三) 下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顷的沉默之后,便听到药碗摔碎的声音,然后又是喧闹的恐慌。 “琴夫人!” “天琴!” “师妹!” “白苓!你给我滚出来!天琴若是有什么事,我非拔了你的皮不可!” …… 楚颜倾狭长的眉眼微微眯起,抬起绣着银丝的月白色袖袍挡住越来越烈的阳光,身影飞快一闪,已经从屋檐之上消失无踪。 * 云渺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带走荨欢,慕天琴突然晕倒,本就沉重的雅琴院越发的紧张了。 慕天琴因是两年前的旧疾发作,全身寒冷如冰,房间里升起四个暖炉,床榻上更是堆了好几床锦被。 每个人都为了慕天琴忙得团团转,白苓也忙着煎药,不管乐意不乐意,那都是她的指责,她可不愿被楚颜倾迁怒。 荨欢的身体在云渺带来的良药医治下,已无大碍,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太过劳累。 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便和云渺一起呆在床头,为他帮忙打下手。 云渺起初不让,但也知道她喜欢帮忙的善良心思,见她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便也由着她了。 到底是山野里出来的丫头,虽说三天前才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一旦可以下床活动了,便也生龙活虎了。 她做事灵活麻利,极为认真谨慎,暖炉的热度浸出鼻尖细汗晶莹点点,乖顺得像是一个天生的药童。 这样的场景,给云渺一种恬静又美好的感觉,虽然几日困乏,但他却真想这一刻可以直到天荒地老。 “云大哥,给。”素白的小手捏着一根细长的银针,朝云渺递了过去。 窗外暖日金光笼罩在她瘦弱的身躯之上,阴暗了她清秀的面容,却照亮了她唇角自然的明媚,雪白的贝齿闪着耀眼的光泽。 她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傻丫头,喜欢开心的笑,那份欢yu总是带着渲染的色彩,连那骄阳暖日都要逊色几分。 云渺心里一动,缓缓伸出手去,握住的却不是那根递过来的银针,而是将她的小手温柔的包裹了起来。 荨欢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去,可是对上他那柔情满溢的眸光,全身顿时瞬间僵硬得如同化石,手足无措的怔怔看着他。 “小九,跟我一起离开,以后就让云大哥来保护你,好不好?” 云渺声音很轻很浅,带着压抑的渴求,生怕吓着了她,就像她是水中的小鱼儿,他是吹过水面的微风,一点点都会吹起不平静的涟漪。 荨欢微微愣了愣,大病初愈的身子还是细微的抖了一下,垂眸喃喃道:“云大哥,我不会离开颜哥哥的,你不要对荨欢这么好……” 何事秋风悲画扇(十四) 荨欢微微愣了愣,大病初愈的身子还是细微的抖了一下,垂眸喃喃道:“云大哥,我不会离开颜哥哥的,你不要对荨欢这么好……” 见她吱吱唔唔的声音越来越低,很是忐忑为难的样子,云渺温润的唇角浮起一抹自嘲。 缓缓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接过银针,用很平常的语气淡淡道:“我说过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对不对你好却是我的事。” 荨欢又是一怔,这样强势的云渺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很是陌生,陌生得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清澈的水眸里缓缓染上一层水雾,咬着唇绞着一双手指,低声道:“对不起,云大哥。” 云渺只是冷冷一笑,未置可否。 风轻云淡的替慕天琴扎了几针,又将银针递了回去给她,见她还是垂着头不敢看他,他脆弱的心口如同针扎了一般的疼。 是他的错,他不该逼她,不该让她有心结。 她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阳光般明媚,草木般坚韧,清水般善良的少女,她是无垢的水晶,不该染上尘埃。 手指温和的抚上她的发,云渺微笑柔声道:“荨欢,你既叫我一声云大哥,大哥照顾妹妹,这本就是理所当然。” 荨欢依旧没有抬头,大滴大滴的眼泪却从眼角滚落了下来,滴在楠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在寂静里很是鲜明。 至从离开了杨柳村,荨欢就一再的告诫自己不能再轻易落泪,要把自己的脆弱层层裹住,不能成为颜哥哥的负担。 她一直都在努力,哪怕是在围场里被马拖得全身血肉模糊,她也没有吭一声,也没有掉一滴泪。 可是,面对云渺这一句温柔关切的话语,她感动得无可复加。 “云大哥,谢谢你……” 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表达她的感激,这一份大哥照顾妹妹的感情重量温暖得她心里泛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在鬼门关走了好大一圈,从出事到醒过来都一直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反而是云渺不眠不休的照顾她,守着她。 她虽然不算聪明,对感情的事情也很是迷茫,但她却知道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如云大哥一般对她好的人来了。 “傻丫头,跟云大哥,永远不要说谢谢。” 云渺轻声一叹,微扬的唇角却带着一丝苦涩,轻声一叹:“只要你安好,便是对云大哥最好的回报,知道吗?” 荨欢身子轻轻一颤,心绪复杂得不知该怎么接话,恰好白苓及时赶来,在门边垂首禀道:“云公子,蓉夫人前来探望夫人。” 何事秋风悲画扇(十五) 荨欢不知该怎么接话,恰好白苓及时赶来,在门边垂首禀道:“云公子,蓉夫人前来探望夫人。” 荨欢在雅琴院养伤的消息是封闭的,而雅琴院里弥漫的药香正是以慕天琴旧疾复发的名义在掩盖。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楚颜倾早已下令慕天琴需要静心休养,严禁他人探望,没想到今天季婉蓉会忍不住前来,为什么? 云渺若有所思的整理着药材,一边淡淡道:“就说师妹还没醒来,言词方面谨慎一些。” “是。”白苓恭敬退下。 荨欢不明所以,但是对白苓的态度却很奇怪,但她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奇怪。 “紫衣侯季凌霄是丞相府二公子,当朝喜淑妃和蓉夫人的二哥,仗着圣宠嚣张跋扈,天下间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以后你对蓉夫人能避则避。” 云渺叮嘱的话语莫名带着几分冷意,和平日里的温润大相径庭,荨欢微愣之后,低低的说道:“是我不好,竟然招惹上了紫衣侯,连累……连累了你们……” 她把“颜哥哥”三个字硬生生的吞进了喉中,虽然她不算聪颖,但也并不愚笨,会不知道云渺不喜她总是把颜哥哥挂在嘴边。 “能怪你么?”云渺突的一笑,带着几分戏谑:“要怪,也是怪你的颜哥哥,还说你是他的人,却不能保护你。” “云大哥……”荨欢大窘,她的注意力全都被那句“你是他的人”给慌乱,明显忽略了后面半句。 云渺朗声一笑,似乎荨欢窘迫的样子取悦了他,那淡然疏离的谈笑风生,丝毫没有之前向她提出带她离开时的复杂深情。 “云渺,看完病你就可以离开了。” 冷飕飕的声音伴随着一道修长身影飘进房门,楚颜倾一身绣着华丽暗纹的浅紫锦服,紫玉发冠,轻袍绶带,尊贵中带着一种凌厉的王者之风,使人望而生畏。 “颜……颜哥哥。”荨欢双眸闪闪发亮,本才站起来喊了一个字,却猛然想起晕睡中的慕天琴,急忙收声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唇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掩藏不住。 颜哥哥来了,颜哥哥终于来了,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无时不刻不在期盼着他,见到他的一瞬间,身心的伤痛全都化作了乌有。 楚颜倾本风霜般脸色在她明媚的笑容下渐渐缓和,看了云渺一眼:“留在雅琴院里多有不便,替我送她回去。” 雅琴院是王府夫人的小院,的确是很不像话,要不是琴夫人突然晕倒,荨欢本来在醒过来之后就想要回去。 于是一听楚颜倾提起,当即高兴的道:“不用麻烦云大哥送啦,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何事秋风悲画扇(十六) 一听楚颜倾提起,荨欢当即高兴的道:“不用麻烦云大哥送啦,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她颇为留恋的看了一眼楚颜倾,径直就从两人身边错身离开,脚步因为身体虚弱而带着一丝细微的踉跄。 荨欢很懂事,她懂得设身处地的为颜哥哥着想,知道他让云渺送她走一定有他的理由。 所以她不怪他不亲自送她,也不怪他不能和她多说几句话,甚至问一下她身上的伤。 最重要的是,她深刻的记得赵嬷嬷对她的训诫,自然不敢公然的和楚颜倾多说一句话,哪怕旁边只有一个云渺。 可是楚颜倾却明显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她如此乖巧听话,心里蓦地就升起一股怒意,硬生生的止住想要开口的话语。 凤眸危险一眯,他快速朝云渺递去一个眼色,云渺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用唇语吐出无声的字眼:“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 楚颜倾差点没被气得一口血吐出来,但好在云渺下一刻就莞尔一笑,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理了理腰间云袍的皱褶,身影一闪已经如疾风般消失在眼睑。 楚颜倾没有理会腮边被疾风扬起的几缕青丝,缓步踱到窗台边上,毫无意外的看到云渺那雪白的身影如一只晾翅白鹤一般,带着荨欢悄然飞檐走壁。 云渺的轻功出神入化,要避开一切耳目根本不成问题,只是想到那蠢女人正窝在云渺的怀里,如在他怀中一般小鸟依人,他额角的青筋就止不住的开始乱跳。 “琴妹妹,蓉姐姐来看你了……咦,王爷也在?妾身见过王爷。” 一声娇喝裹着一阵香风袭来,那红纱曼妙的季婉蓉带着几个交好的夫人,俏生生的立在门外朝楚颜倾行礼。 楚颜倾心里冷笑,要不是自己耳目众多,赶来得及时,那这季婉蓉还会发现不少不该知道的事情,可真是麻烦。 悠哉的在临窗的椅上撩袍坐下,交叠起修长双腿,一边端起桌上冷茶,一边挑起狭长眉眼邪魅笑道:“蓉儿是特意来寻本王的?” “才不是呢,人家是来看琴姐姐的。”季婉蓉被楚颜倾轻飘飘的一句话魅惑得魂飞天外,骄傲的脾气涌上头来,哪里还记得硬要进雅琴院是干什么的了。 其他几位夫人虽是挂着名,但和楚颜倾接触甚少,一时都被他那绝代倾城的玉颜给迷得脸红心跳,要不是碍于他铁血手腕的威名,早就一窝蜂的朝她们的相公扑上去了。 楚颜倾缀了一口冷茶,像是品酒一般享受的轻瞌上双目,扬起薄唇似笑非笑:“看到了,就回去休息着吧,本王可不喜身边人满身香汗。” 因为天气本就炎热,房间内又生着暖炉,几位夫人听到楚颜倾一言,你看我我看你,带着薄汗的彼此都觉着狼狈得无地自容,顿时羞恼着纷纷告退。 何事秋风悲画扇(十七) 几位夫人听到楚颜倾一言,你看我我看你,带着薄汗的彼此都觉着狼狈得无地自容,顿时羞恼着纷纷告退。 季婉蓉面色变了一变,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最后一个夫人踏下木梯,顺势就扯出腰间长鞭,在地上狠狠一扬,娇喝道:“都给我回来!” 一众夫人只想着不能讨王爷的嫌弃,哪里还顾得了季婉蓉的威胁,可惜楼下一粉衣少女突的冒出来拦住去路,那目中无人的姿态,不是季婉蓉的贴身丫鬟碧媛,还能有谁?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季婉蓉的刁钻跋扈是出了名的,连着碧媛也作威作福的,给了她们不少苦头吃,管你是不是什么夫人。 碧媛带着几个侍卫拦路,众夫人顿时上下不得,懊恼着早知道就不该每天去巴结讨好蓉夫人,弄得如今在王爷面前出丑,真是羞愧难当。 楚颜倾似有些厌烦的站起身来,将手中杯盏往桌上随意一丢,茶水滚落了满桌。 季婉蓉握着长鞭的手指一紧,倔强着斜眼迎上楚颜倾的凤眸,抿唇道:“我和姐妹们不过是来看望琴妹妹,一片好心,王爷未免太偏袒着了些吧?” 楚颜倾眯着凤眸冷冷的俯视着她,眼底的寒意如同一把锐利的尖刀,就算是进了南王府三年的季婉蓉也一时震慑。 楚颜倾是手染血腥的盖世战神,嗜血如命,却也爱美怜香,府上十五位夫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爱美怜香? 楚颜倾的确怜香,只要是达官权贵所赠来的美色,他一律照单全收封为夫人,而且他从不会亏待每一位夫人。 十五位夫人啊,从她季婉蓉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虽然很多夫人在她的设计下都没能有机会接近楚颜倾,但是还是被有些人钻了空子。 譬如那慕太傅仗着曾经是王爷的老师,将慕天琴送入王府。 譬如那孟盈月仗着是太后的亲侄女,死皮赖脸的央着赐婚,竟还想着成为南王妃,踩在她季婉蓉的头上。 想到这里,季婉蓉只觉得心底寒意更甚,面上的怨色也越重,惯来张狂的她抬起丹凤眼来便瞪向楚颜倾。 “怎么?王爷是觉得妾身不该探望琴妹妹,想要惩罚妾身么?” 季婉蓉扬起的俏颜红唇若丹,眼底带着惯来的桀骜,薄薄红纱紧紧缠身,像是一朵盛放在园中的带刺蔷薇,有种野性火辣的诱|惑。 楚颜倾双手环抱着斜倚在桌沿,懒洋洋的睨着她,唇角含着邪魅笑靥,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情绪不明。 大概是拔剑张弩的场面太过诡异,围堵在楼梯处的众人齐齐屏住呼吸,只剩下心脏紧张又激动的狂跳之声。 何事秋风悲画扇(十八) “王爷……” 气若游丝的声音打破静谧,床榻之上的慕天琴挣扎着想爬起来,汗湿的长发紧贴着惨白的病容,唇色比脸色还苍白几分,看起来分外凄楚。 楚颜倾长眉一蹙,睨着季婉蓉的眸光越发冷了,身影一晃之间已经坐到床榻边上,伸臂将慕天琴按压下去。 “王爷,我……” “什么都别说,本王知道。” 楚颜倾打断慕天琴柔弱的话语,冷冷看向季婉蓉:“回你的飞红院好好反省去!” 季婉蓉不服输的捏着鞭子上前两步,红着眼用鞭子指向慕天琴,尖声道:“凭什么?三姐嘱咐我来探病,我还错了么?” 楚颜倾不理会她,扬声道:“寻风,送蓉夫人!” 慕寻风早就在外面恨得咬牙切齿了,一听号令,顿时黑着一张脸就带着几个侍卫从暗处闪身出来。 他出手快如闪电,一掌劈开季婉蓉准备反抗的长鞭,强硬的将她双臂掰到身后,丝毫没有尊敬可言。 季婉蓉气得面色铁青,偏生武功不及慕寻风,更别提那楼梯之下她带来的护卫和婢女全被擒住。 季婉蓉哪里被人这样残忍的对待过,顿觉掩面扫地,恨声的喝道:“楚颜倾!你狠!你比皇上还狠!” 是谁说在她的面前提起皇上是一种侮辱的? 楚颜倾唇角浮起一抹讥讽,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是么?” 季婉蓉猖狂惯了,一句话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到不妥,可是话已出口,她又不愿意低头,便硬着脖子哼道:“至少皇上不会叫人关我!” 是不会关你,他会直接砍了你。 楚颜倾笑意越发魅惑,摆手道:“下去。” 季婉蓉被慕寻风推着走,恼怒的扭着蜂腰,厉声道:“别碰我!小心我斩了你的手!” “蓉夫人请便!”慕寻风早就看季婉蓉不顺眼,冷笑着更加用力推了她一把,差点把她直接从楼梯上推下去。 “你——慕寻风你找死!你给我等着!我二哥定会让你好看!”季婉蓉气得惊叫连连。 人潮声远去,慕天琴掩去眼底的复杂,幽幽的叹了口气:“颜倾,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太沉不住气了。” 楚颜倾漫不经心的站起身来,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季相家教不严,本王只是替他管教。” 慕天琴缩在厚厚的锦被之下摇着头,认真的道:“蓉夫人带头去围场,现在又受喜淑妃指使来探虚实,你在生气,是因为荨欢。” 【这文有几个亲是想上架的?有几个亲是想免费的?都说说,我看下有几个人看,入不入V决定权交给你们……】 何事秋风悲画扇(十九) 慕天琴缩在厚厚的锦被之下摇着头,认真的道:“蓉夫人带头去围场,现在又受喜淑妃指使来探虚实,你在生气,是因为荨欢。” 慕天琴分析得字字深明,楚颜倾深深的看向她,淡道:“琴姐姐说我是为了荨欢,为什么不说我是为了你呢?” 慕天琴微闭的眼眸长睫一颤,轻声呢喃了一句:“会么?你从来没有过……” 两年多了,她进南王府两年多,季婉蓉就和她明争暗斗了两年多,她不敢说楚颜倾把全部的事情都看在了眼里,但他耳目甚广,又怎么可能会一点也不知? 他从来没有插手过后院的琐事,那些个夫人哪一个都有着不一般的利用价值,他不会因为某一个去冷落任何一个。 可是这一次,他却突然想要管教入府就开始猖狂的季婉蓉,还说是为了她…… 慕天琴越想越苦涩,紧闭的眼角处悄然滚出两行清泪,如同暴雨之后的梨花,惨淡得让人心疼。 “季相那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回雁关,我得亲自走一趟,这段时间要琴姐姐费心了。” 楚颜倾似乎没有发现慕天琴的异常,自顾自的酝酿着自己的事情。 慕天琴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的低道:“季相门生甚广,又是皇上和南王的岳丈,三书六省都得卖他几分薄面,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战功显赫的长子,虽不足以与王爷抗衡,却也是一大隐患。” 楚颜倾轻哼:“季飞扬镇守回雁门十年,的确劳苦功高,但若没有本王五年浴血沙场,云国和虞国能那么安分?只要再给本王五年,楚国必可一统天下。” 楚颜倾虽是勇猛强势,但毕竟年少轻狂,天生有种处于人上的傲气,那是王者之风。 慕天琴一惊,急忙抬起手去掩上他的唇,焦急道:“颜倾,你又忘了师父的训诫了么?” 楚颜倾蓦的一笑,将慕天琴的手拿了下来:“本王权倾朝野众所皆知,要说本王没有野心,谁信?” 慕天琴一呆,是啊,他素来轻狂,敢公然在朝中拉帮结党,挑衅皇威,但皇上却对他无可奈何。 只是皇上表面如此能屈能伸,该是一个心机多么深沉的主,有那么一个可怖的对手时刻想要了解颜倾的性命,慕天琴心里总是忐忑难安的。 带着薄茧的长指揩去她面上的泪痕,他冰雪般的气息喷洒在耳畔,低低浅浅:“琴姐姐,你是我楚颜倾一辈子的知己,我的姐姐,我的亲人,谁也比不得的。” 【好吧,依你们的,那亲爱的们别再催更了哦,总之这文不会弃坑的,放心好了。 照昨天情况来看,看文留言的亲似乎只有四位,看文不留言的,小心半夜紫衣侯爬窗……o(∩_∩)o】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十) 他冰雪般的气息喷洒在耳畔,低低浅浅:“琴姐姐,你是我楚颜倾一辈子的知己,我的姐姐,我的亲人,谁也比不得的。” 慕天琴这才恍惚的闭上依旧泪眼朦胧的双眼,凄凄一笑:“是啊,我们从小相识,没有人能比我更懂你。” 他的狠戾,他的铁血,他的野心,他的无情,他的狂肆,他的高傲,他的一切隐晦…… 如此,甚好…… 哪怕是一辈子的姐姐,她也是他最亲近的人,谁也比不得,不是么? * 荨欢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琴夫人的关系,赵嬷嬷非但没有追究她无故偷懒好几天的事情,甚至还满脸堆笑的给她升了职,平白无故的做起了膳房的掌事。 荨欢自然会觉着别扭,可是慕天琴对此话题闭口不谈,荨欢根本无从推辞,只有硬着头皮承担了下来。 虽然她那几天偷懒是因为养伤,但她受伤的消息是封闭的,所以在这膳房掌事的头衔落下之时,众人看她的眼光就带上了色彩。 好在他人指指点点,翡翠却很开心,抱着荨欢的胳膊打趣道:“我就说嘛,你跟慕侍卫有交情,怎么可能会像我一样做下等丫鬟。” 荨欢干笑了一下,傻傻的点着头:“我才进府一个月,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翡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提点,行么?” “翡翠遵命!”翡翠大声答道,狡黠的朝荨欢眨了眨眼。 荨欢也偷偷朝她眨了眨眼,两人暗自偷笑,膳房众人的脸上神色却更是鄙夷了。 从今之后得归膳房里最年轻的两个小丫头片子来管,他们这些在府上做了好几年的老前辈的脸往哪里搁? 可是不服归不服,偏生在她怯生生的话语中找不到半点反驳的源头,再加上荨欢又有慕家撑腰,不服也无计可施。 于是乎,众人只有一个个把手中的事物当作发泄的对象,狠狠对付。 荨欢坐上掌事,看似闲下来的同时,每天的活动量却是有增无减。 除去打理膳房里的大小琐事,还得每日腾出大半日的时间去雅琴院,和琴夫人品茶谈天。 琴夫人对荨欢很是投缘,荨欢对她也颇有好感,一来二去相熟之后,琴夫人还热心的指点起荨欢琴棋书画,让荨欢很是受宠若惊。 荨欢的生活过得很充实,也很平淡,只是可惜,自从那一次从雅琴院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颜哥哥。 听慕天琴说,颜哥哥和慕寻风陪同王爷出了远门,想到逃亡之期的鲜血淋漓,荨欢只有在心底默默的担忧,时常大半夜惊醒,一身冷汗。 时间如水流逝,日复一日,秋去冬来……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十一) 时间如水流逝,日复一日,秋去冬来…… 隆冬,大片大片的雪花在乱枝里如花飘零,堆积在地形成厚厚的绒白,在深夜里映出清冷的寒光。 荒僻冷寂的小院之中,一道娇小的淡蓝身影在屋檐之上灵活跃动,又“嗖”的一声跃下。 厚底蓝色绣鞋踩上地上冰雪,脚底一滑,身子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溅起一地雪白纷飞。 她那一蹦一跳的动作,活像一只小兔子,还是仓惶逃命的小兔子。 屋檐下倚靠廊柱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笑,用扇柄支着下巴点评道:“这次进步不少,至少没有摔得昨晚那么狼狈。” 荨欢轻车熟路的爬起来,呵呵笑着抖掉裙摆上的白雪,扬起清澈明亮的眼眸:“真的吗?云大哥,真是太好了!” 她兴奋得原地拍着手跳起来,像是刚才那一跤不是摔在她身上,活脱脱一个纯真少女。 云渺温润的面上泛过一丝怜惜,又昙花一现般飞快隐去,戏谑性的道:“能在半年之内学会上窜下跳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你那根本算不得轻功。” 荨欢讪讪的吐了吐舌头,倔强的嘟嘴道:“我才不要做猴子呢,总有一天,我要像云大哥一样飞起来。” 云渺深深的看着她,她倒是乐观,不气馁,不泄气,很是勇敢,倔强的模样很是可爱,他很喜欢。 袖中长指紧紧一握,克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欲wang,挥手解开温暖的雪白毛绒披风,罩在她单薄的肩上,轻笑道:“好,想要飞,云大哥带你飞。” 荨欢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我不能总是依赖云大哥,学会了轻功,打不过的时候还可以逃跑不是吗?那样就再也不会让……云大哥和琴姐姐担心。” 琴姐姐,半年的时间,半年的亦师亦友,她已经完全把慕天琴当作姐姐一般的看待,琴姐姐温柔善良,才华横溢,荨欢对她很是崇仰。 虽然她极快的收了口,但那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又怎么可能逃得开云渺睿智的双眸。 打不过的时候还可以逃跑,多么玩笑的一句话,却让他觉得莫名的心酸。 过了练武的年纪,对于学习轻功来说,并不是容易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孩子,慕天琴就一点武功也不会。 可是她却主动恳求他教她轻功,每夜两个时辰的练习,天寒酷暑,从未曾有一次中断过。 她那么刻苦,那么努力,却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她担心,当然,那个人他很清楚是谁。 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小丫头,她本不该卷入这血腥肮脏的世界。 颜倾错了么?小九错了么?还是他……错了?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十二) 颜倾错了么?小九错了么?还是他……错了? 云渺想,他真的是错了,要是早知道会有今日的心境,当初,他就应该争取,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不会有如今这般的遗憾。 她的心当真是很小啊,装了一个楚颜倾,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了…… 轻轻叹了口气,单手负在身后,用扇柄挑着面前树枝上的白雪,自语般低喃道:“快到年关了,颜倾,也该回来了。” “颜哥哥他……”荨欢高兴得下意识提高了声音,又猛然发觉,急忙双手捂住唇,眨巴着大大的眼眸瞪着云渺,试图在冰雪的寒光里看清云渺的表情。 虽然她很明白云渺从来没有欺骗过她,但是整整半年的期待,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喜,实在让荨欢难以消化。 云渺微不可闻的牵了牵涩意的笑,遥望飞雪夜空:“是啊,你如此期盼,到底是好是坏……”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像是一阵微风,悄无声息的在寒风里飘散。 * 颜哥哥快回来了…… 荨欢步伐轻盈的穿梭在黑夜白雪之间,双手抓着腰间的披风如蝴蝶一般跳跃,心情雀跃。 她有多久没有见到颜哥哥了?是半年?还是更久? 不,每夜午夜梦回,她都会忆起那一双邪魅诱huò的狭长凤眸,幽深的漆黑中印出她小小的身影。 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让她觉得她和他如此亲近…… 云渺传授荨欢轻功的地方是王府里荒废的偏院,最为隐蔽,白日里也不会有人踏足,更何况是深更半夜。 除去第一晚是云渺选了无人路径送她回去,之后她便坚持一个人回去,还必须得看着云渺离开之后才肯离去。 她不想更多的麻烦云大哥,最重要的,是她想要靠着自己独立起来,不能成为一个累赘。 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但她在努力,努力适应自立自强的生活,努力拉近能和颜哥哥靠近的节奏。 无人的径路乱枝密布,荨欢熟悉的左蹦右跳,越发莹润的俏脸上挂着怎么都消退不去的微笑。 “咔嚓”一声,荨欢耳根一动,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朝着乱枝内缩去。 在王府大半年,虽说一般的刺客盗贼不敢潜入王府送死,但连她一个膳房的掌事也见过王府侍卫抛尸不下数十次。 那一双双爆裂血红的眼眸,那一张张面目全非的丑陋面容,看得她后背如有毒蛇在盘旋。 翡翠说,那些刺客是一个叫做罗刹门的组织,在月夫人生辰的时候她听说过。 那些罗刹门的刺客一旦接手生意便必定完成,而他们受命刺杀南王,所以才有这一次次坚持不懈的刺杀,不死不休。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十三) 罗刹门的刺客一旦接手生意便必定完成,而他们受命刺杀南王,所以才有这一次次坚持不懈的刺杀,不死不休。 荨欢此刻多么的庆幸身上有云渺的雪白披风,那和白雪融入一体的颜色,能完美的将她给掩藏起来,只要不发出声音,那些刺客应该不会发现她的吧? 可是那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破风之声在寒夜里倏起,一片银白细密的暗器朝着她圆睁的震惊双眸疾射而来。 荨欢的惊慌只是那么一瞬,下一刻便提气跃起,娇小的身影勇猛的冲开杂乱的枝桠,狼狈的在雪地上滚了一圈,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咬牙就跑。 耳后是衣袂摩擦的声音,荨欢使出极限的力量奔跑,要不是仗着学了半年的微薄轻功,别说已经成为暗器之下的亡魂,这样在雪地上根本无力逃跑。 她不想死,但身后追杀上来的人明显是个高手,她那半吊子的轻功根本甩不掉他。 远处越来越黑暗,浓密的大树掩去雪地的银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荨欢捂住心口吸了好大一口气,来不及去做任何的思考,对着远处那片漆黑便慌不择路的冲了进去。 那一团娇小身影仓惶的身影隐没,一道高大的阴影折射上银白的雪地,俯身拾起地上一根烁烁银针。 细如牛毛的银针钝钝平平,没有锐利的尖峰,力道控制好,打在身上不会致命,最多不过是有些疼痛罢了。 他唇角微微一勾,笑意却有些苦涩,看着那黑暗之处良久,他才蓦然转身运起轻功跃上屋檐飞快消失。 * 大片大片的木槿树枝繁叶茂,层层叠叠的将简单的房屋笼罩,黑压压的很是沉闷冰冷。 一盏枯黄的油灯在黑夜里如鬼魅般游移,当那唯一的微光靠近之时,荨欢终于对上了一张倏然放大的阴森苍白面容。 “我……我不是故意打扰的,我……外面有刺客要杀我……对不起,夫人。”荨欢艰难的咬了咬唇,愧疚又不安的越过油灯看向不远处的黑暗。 “夫人?” 细细柔柔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疑惑。 荨欢微怔,难道自己说错话了么?木槿院住着的不是南王府的夫人? 一道寒光在眼前乍现,提着油灯的婢女挥剑就要动作,荨欢猛地一震,下意识的就朝黑暗里女子说话的地方飞快逃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但我绝对没有恶意的!”一碰触到黑暗里的隐约的雪白身影,荨欢双手不管不顾的抱着对方的胳膊,一边急急道歉,一边躲在那女子身后。 “你快放手!”持剑的婢女逼近身前,冷冰冰的声音含着恼怒。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十四) “你快放手!”持剑的婢女逼近身前,冷冰冰的声音含着恼怒。 荨欢好不容易才找着靠山,知道那婢女要杀她,又怎么可能叫她放手就放手。 于是,她坚定的摇头:“不放,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我,我还不想死。” “你……”那婢女大概不习惯和外人交涉,一时张口结舌,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小丫头倒是有诚实。” 那细细柔柔的女子轻声说着话,抬手朝那婢女摆了摆手:“香榭,把剑收起来。” 香榭听话的收了剑退后两步,手中依旧提着那一盏暗淡的油灯,点点昏黄模糊着荨欢的视线,什么都看不真切。 “说吧,刺客为什么要追杀你?你又为什么会跑来王府里最偏远的木槿院?” 女子随意的将荨欢紧紧抱着自己的双手拿开,身姿优雅的侧身在边上的软塌上倚了下去,单手支着头,很是妩媚且慵懒的动作。 荨欢傻眼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刚才在那女子碰上她的时候,她只觉得两只手突的没了丝毫感觉,麻木得仿佛不像是自己的,可是此刻双手却又好好的,这样的感觉很怪异,也很惊悚。 “嗯?”女子声音上扬,语气依旧柔软,却让荨欢准确的听出了其中不耐。 荨欢不敢大意,当下便一五一十的将发生的事情述说了出来。 当然,她也很巧妙的把云渺传授她轻功的一部分去掉,换做她半夜有梦游的习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木槿院附近,还遇上了刺客。 “嗤。”香榭发出一声讥诮的冷笑。 荨欢本来因为说了谎就有些心虚,听到香榭一声笑更是身子一僵,后背冷汗浸湿了厚厚的衣衫,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哦……”白衣女子似乎没有听出破绽,思量了一下,吩咐道:“香榭,你出去看看。” 香榭转身就走,手中霎时亮出佩剑,在枯黄油灯之下寒光闪烁。 荨欢全身僵硬,直到那微弱的光线消失不见,这才小心的吐出一口浊气,暗道差点被香榭给吓得一口气憋死。 “小丫头,看你的穿着,是府中掌事?” 女子轻柔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荨欢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还裹着云渺的披风,头皮发麻的捏着手指,小声讪讪道:“奴婢荨欢,是膳房的掌事,这披风……” “荨……欢?这名字倒是稀奇。” 女子轻轻一笑,这一打断,倒是让正准备绞尽脑汁辩解一番的荨欢有些尴尬:“荨欢这个名字,奴婢很喜欢。” 女子没有说话,但荨欢却能感觉到一双锐利得如同厉尺一般的眸子在上下打量她,暗暗捏紧手指,她站得越发笔直,骨子里透着深深的倔强。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十五) 荨欢却能感觉到一双锐利得如同厉尺一般的眸子在上下打量她,暗暗捏紧手指,她站得越发笔直,骨子里透着深深的倔强。 “小姐,没有发现刺客,只发现了这个。” 香榭在寂静里走了进来,手中捏着一枚银针,半开的门边卷进飞雪纷纷,本就清冷的房间越发冰寒。 荨欢身子又是猛地一抖,小姐?香榭竟然称呼这白衣女子为小姐? 可是她刚才叫她的什么?夫人?把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叫做夫人很不敬的,也难怪香榭恼羞成怒,想要杀她也是情有可原,一时愧疚更深。 而白衣女子摸索了那根银针暗器良久,忽的问道:“荨欢,相逢即是有缘,你可愿拜我为师?” “拜师?”荨欢茫然的眨着双眼,对这反复无常一时难以消化。 “小姐会九宫八卦岐黄之术,琴棋歌舞无人可及,还有一手好医术,一身好武功,你还敢犹豫?” 香榭轻哼,那冷冷的语气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极为自豪,仿佛她口中赞不绝口的那人便是她。 荨欢又是好一阵目瞪口呆,感叹这位小姐可谓是七窍玲珑无所不能之人,这样完美无缺的赞赏,她却信服到不带一丝的怀疑。 脑中模糊的就印出许久之前误闯入木槿院的情景,那苍凉迷幻的歌声,那飘渺如烟的舞姿,那仙子一般的美丽身影诡异又吸引。 头脑发热,但她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不好意思的低声道:“奴婢生得笨,什么都不会……” “你要是什么都会了,我还教你什么?”女子不紧不慢的打断她:“我话只说一遍,拜不拜师在你,你若不愿,门在那里,不送。” “奴婢愿意,弟子荨欢拜见师父。” 荨欢果断的双膝往地上一跪,标准的朝着白衣女子就磕了一个头,满脸都是娇憨的激动。 她想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如此一个完美的人物要做她的师父,她自然是求之不得,惊喜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措手不及。 “嗯,你想学什么?”女子随意的问。 荨欢掩住心底的激动:“奴婢……” 女子疑惑扬声:“奴婢?” 荨欢讪讪收口,婉转道:“弟子想……” “学舞吧,香榭,你去准备。”女子淡淡打断她。 “学武?”荨欢有些勉强的干笑着,含着紧张的期待。 “舞。”女子忽的轻笑了一声,袖中飞出一条长纱白绫,裹住荨欢的一条手臂,轻轻一拽荨欢便像是一只风筝一般快速旋转飞了起来。 “啊——”全身血液倒流,被缠住的手臂正是之前摔倒的伤处,荨欢忍不住张嘴叫了一声。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十六) “啊——”全身血液倒流,被缠住的手臂正是之前摔倒的伤处,荨欢忍不住张嘴叫了一声。 “闭嘴。”女子轻喝了一声:“如此胆怯,是不想学了么?” 荨欢还在半空中盘旋着,却惊得急忙双手捂住嘴,使劲的摇着头,尽管面色苍白如纸,连唇色都乌青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给吓的。 “小姐。”香榭从暗处走来,手中举着一方托盘,一条雪白如水的绸缎折叠得整整齐齐,就算在夜色里也璀璨得耀眼。 白衣女子松下手来,虽然荨欢以轻功落地免去头破血流,断手断脚,却还是摔得极为狼狈,一对双丫鬟的发髻也凌乱的松散了下来。 白衣女子遗憾的叹了一声,手指拂过那一匹华丽的绸缎,缓缓道:“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这流云绫若给了你,非但不能锦上添花,反而会不伦不类,罢,等你能学到为师一半功力的时候,为师再赐给你吧。” 荨欢不敢去顾及手臂上的疼痛,憨厚的点着头:“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呵。”白衣女子轻柔一笑,话语陡然变得严厉:“荨欢你记住,舞,即是武,可以杀人的不止是利器,一根手指,一丝头发,也足以让人顷刻毙命。” 荨欢吓得面色又白了一层,颤声反驳道:“不,我不是要杀人,我只是……只是……”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为师只问你要不要学?”白衣女子又打断了她,声音轻柔却不容反驳。 荨欢咬着唇点头,扬起水光跳动的双眸,坚定的道:“弟子谨记师父训示。” 大半年的文墨恶补,她终于可以像模像样的说出一句文绉绉的话语,却不想是在这样诡异的环境。 她不知道此刻的坚定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但是她却不会后悔,她是颜哥哥的荨欢,不再是怯弱的杨小九…… * 百里之外,一簇篝火在雪地里幽幽燃烧,细微的温暖在冰寒的深夜里跳跃。 篝火边,一黑袍的年轻男子抱剑而立,一边不时的瞅着天色,一边暗暗瞄着那披着紫貂大氅,单手支着头慵懒酣睡的身影,喃喃自语道:“再不赶过去,人走了就好玩了。” “我说寻风,你好歹跟了十三哥不下十年了,怎么还是改不了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习惯啊?” 调侃的笑声从暗处溢出,大雪覆盖的灌木之后悄然踱出潇洒的身影,身着华贵靛青色锦袍的少年一脸嬉笑,身后两个黑衣影卫迅速隐身暗处。 见到来人,慕寻风这才不爽的收起出鞘的佩剑,又瞄了一眼那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的楚颜倾,暗暗佩服着王爷雷打不动的功力,黑着脸咬牙切齿:“老子不是太监!”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十七) 见到来人,慕寻风这才不爽的收起出鞘的佩剑,又瞄了一眼那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的楚颜倾,暗暗佩服着王爷雷打不动的功力,黑着脸咬牙切齿:“老子不是太监!” “呵呵……”楚庆元非但不计较慕寻风的粗鲁不敬,反而不怀好意的拍着慕寻风的肩膀,意有所指的叹息道:“唉,想要贴身保护十三哥,总有那么一天……” 慕寻风面色黑了又黑,想要怒生反驳,却又觉得楚庆元此话甚是有理,一时愣得没了语言。 “没出息!你还真不想为慕家传宗接代了?” 楚颜倾懒懒的伸了个懒腰,看着慕寻风一脸视死如归,终于忍不住扬唇戏谑。 慕寻风脸色一变,震惊的看向楚颜倾,可惜却从他那调侃的笑里看不出任何的端倪,倒是楚庆元笑得越发开心了:“十三哥,你看寻风那表情,是不是跟跑了相公的小怨妇似的?呵呵!” 慕寻风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白,憋着一口气怒视两人:“狼狈为奸的两兄弟!” “哈哈——”楚庆元大笑出声,在这深远的山林里震破诡异的寂静。 楚颜倾却没有再笑了,缓缓的站起身来,弹了弹腰间的皱褶,吩咐道:“地煞,一炷香之内。” “嗖”的一声,一道黑影在暗处如鬼魅闪身远去,速度快得惊人。 楚庆元收了笑,问出和慕寻风一样的疑惑:“十三哥,我亲自带人过去,贵客千里迢迢随我们而来,难道还会中途另起心思?” 楚颜倾随手抬起一根燃烧过大半的柴枝,看着那幽幽的火光轻笑:“他肯亲自走这一趟定有乾坤,你也不看看他身份何等尊贵。” 楚庆元讪讪的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子,经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也知道他身份尊贵,你南王的身份就不尊贵了么?只身犯险的潜去别人领地,一去就是五个月,来去回雁关一趟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 “回雁关和虞国本就一线之隔,顺道去虞国自是有我的道理,还有,谁让你跟着我了?”楚颜倾挑眉看他一眼,打断了楚庆元的抱怨。 “奇怪,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心虚的味道?”楚庆元暗暗的嘀咕了一句,又讨好的嘿嘿笑着:“谁都知道我是十三哥的尾巴,不跟在十三哥身边就是稀奇事了。” “还是一条惹事的花尾巴,祸害!”慕寻风逮着机会便开始一雪前耻。 楚庆元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脸,得意的哼道:“红颜祸水,谁让我长得和十三哥有三分相似呢?哎哟!” 楚庆元话才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楚颜倾似笑非笑:“骂我?” 楚庆元面如苦瓜,正想申冤,楚颜倾忽的抬起手来,狭长的凤眸警觉的眯起。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十八) 楚庆元面如苦瓜,正想申冤,楚颜倾忽的抬起手来,狭长的凤眸警觉的眯起。 密密麻麻的暗器迎面过来,快得难以捕捉,慕寻风面色一凛,和楚庆元一前一后持剑飞身跃上前方,剑势如虹的挥出剑影,暗处的影卫也同一时间飞了出来。 楚颜倾眯着眼捏住擦面而来的一枚银镖,运起内力于指尖,反手就将银镖射了出去。 银镖一路破开重重暗器,在没入黑暗那一刻,一道大红身影腾空跃起,凌空翻了好几圈,堪堪落在雪地之上,华丽锦靴不沾湿痕,妖娆身影翩跹如花。 “住手。”红色袍袖一扬,暴雨般的暗器戛然而止,男子抱着双臂悠然而笑:“敢耍本宫的,楚国南王楚颜倾,当属世上第一人。” 看到来人,楚庆元和慕寻风面色都是一变,非但没有松懈,反而还更加严阵以待。 楚颜倾轻笑了一声,懒懒扬起长睫睨他:“敢置本王的话于耳旁风的,除去虞国太子虞沉香,别无二人。” “如此说来,我们还真是绝配。”虞沉香一手托着清癯的下颚,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楚颜倾,褐色的漂亮眸子闪出一种褶褶的光彩。 “噗——”楚庆元忍不住喷笑,神色轻浮的上下打量虞沉香:“堂堂一国太子,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父皇他老人家知道吗?” 虞沉香依旧瞄着神色不见丝毫起伏的楚颜倾,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施舍给楚庆元,说出的话却是语出惊人:“小十四在吃醋?是吃南王的,还是吃我的?” “本王……”楚庆元本是狡黠善辩之辈,此刻却被气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狠狠的磨着牙:“老子的性取向没有问题!” “哦。”虞沉香慢腾腾的笑了:“也对,不然怎么会把赫连将军的宠妾也给拐走了?” “你说什么?赫连擎的宠妾?!” 楚庆元面色被惊得面色一白一红,那不是虞沉香的舞姬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赫连擎的宠妾了?! 虞沉香依旧看着楚颜倾目不转睛,笑得像只狐狸:“小十四莫非还看不出来?那是本宫特意给你准备的美味佳肴,鼎鼎大名的赫连将军用过的女人,味道定是非凡,对不对?” “你……”楚庆元面色气得铁青,忍不住咬牙咒骂了一句:“乌龟王八蛋!” 虞沉香含这戏谑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怒色,身后银光大片闪烁,无数道裹着白色披风的黑衣身影如鬼魅般从黑夜白雪里冒出头来,十分诡异。 楚庆元毕竟年轻气盛,歉意的看了楚颜倾一眼,红着眼就拔出剑来指向虞沉香,喝道:“卑鄙!十三哥你们先走!”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十九) 楚庆元毕竟年轻气盛,歉意的看了楚颜倾一眼,红着眼就拔出剑来指向虞沉香,喝道:“卑鄙!十三哥你们先走!” 虞沉香是随他们从遥远的虞国而来没错,但是楚庆元实在没想到,那虞沉香在他们的眼皮子低下竟然也暗中带了如此一批精英暗卫,他竟然到此刻才发现这个传说中好男风的虞国太子那么深不可测。 要知道他们外出半年,随行的暗卫死的死上的伤,如今仅余数十人…… 楚颜倾依旧懒懒的倚着光秃秃的树干,不动也不说话,连护着他身边的慕寻风面上也闪过一丝焦急,低声问道:“王爷?” 楚颜倾漫不经心的抚着银白袍袖上的金色暗纹,缓缓道:“在楚国的境地除去本王,再和赫连擎里应外合举兵攻陷边陲,太子殿下好计谋,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南王果不愧与本宫心有灵犀,不过,南王如此风华,本宫期望的是能和南王共拥天下。” 虞沉香扬起妖娆如花的脸来,瑰丽的唇含着轻浮的笑,漂亮的褐色眸子转啊转,却丝毫不显猥琐,反而勾魂至极。 虞沉香还真大言不惭的受了?说句话还不忘把楚颜倾拖下水…… 楚庆元气结,十三哥是他最敬仰的人,哪里轮得到别人一而再的挑衅,虽然他不知道十三哥怎么会忍得住,反正他是再也忍不住了,提起剑就要冲上去。 一道真气从身后弹来,楚庆元只觉得后腿一麻,踉跄着一剑插入雪地,正欲回头寻找凶手,却听楚颜倾轻狂的朗笑了起来。 “虞沉香,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更何况……有本王在,你认为你有坐拥天下的机会?” 他的声音邪佞张扬,充满了战场之上狠戾嗜血的狠劲,威武得振奋人心。 楚庆元和慕寻风也大受感染,对此刻以寡敌众的劣势也多了几分热血奔腾,雄心壮志的决意拼死一搏。 “如此说来,这月黑风高,荒郊野岭,难得的时机,本宫是绝不该留你了!”虞沉香红唇一抿,声音也冷了几分,右手微微一动,缓缓上扬。 可惜,他那只手还没有抬起,只觉一道白光逼近,夹杂着淡若幽兰的清香,常年警惕的生活习惯,虞沉香下意识的便屏住呼吸。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时间,眼前一花,一抹紫影如旋风般夹着飞雪闪身而来,肩上骨头被大力捏得咯咯直响,颈间动脉同时被架上刺骨的冰凉。 “本王能不能留,不是任何人可以比划的。” 寒梅冰雪的气息吐纳在耳畔,楚颜倾钳制着虞沉香与虞国暗卫对峙,而他的身边,不知道从何时多出一个俊雅翩然的男子。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十) 寒梅冰雪的气息吐纳在耳畔,楚颜倾钳制着虞沉香与虞国暗卫对峙,而他的身边,不知道从何时多出一个俊雅翩然的男子。 一身简洁白衣,手握折扇,就那么负手而立,却如同披着**星光,气质非凡。 虞沉香抬手制止步步逼近的虞国暗卫,好在暗卫训练有素,葬生在毒药之下的不过数十人,但能杀得了他精英暗卫的毒药,世间罕有。 他不得不正视楚颜倾之外的人,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但任凭他怎么看,也找不到有关此人一丝半毫的信息,楚颜倾身边果然藏龙卧虎。 眸光闪了闪,他两指捏上颈上寒光闪烁的软剑,可那软剑却丝毫不客气的往里用力,画上一丝浸出殷红的血痕,虞国暗卫越发蠢蠢欲动了起来。 “都站住!”虞沉香沉了脸厉喝了一声,放|浪轻浮尽收,太子尊贵的威严显露了出来,倒还真有几分慑人的气势。 见暗卫规矩了,他才唤了一副口吻,含笑道:“颜倾,刚才不过和你开个玩笑,我那边的情势你是知道的,我急需在那老头面前立功,而你又如此不顾我颜面的耍了我一道。” 楚颜倾冷笑:“要不是早就定好条件,各取所需,刚才已经足够你死四次了。” 虞沉香挑了挑眉,心底却跟明镜似的,四次,的确是四次。 白衣男子下毒若是再致命一些,算第一次。 楚颜倾若不是劫持他,而是直接杀了他,算第二次。 便是刚才划破肌肤的一剑,那是第三次。 还有,就是白衣男子带来潜伏在暗处的暗卫,以虞沉香深厚的内力,可以大概估计出数量不下百人。 他不否认楚颜倾是一个很好的对手,鸡蛋碰石头的事情他不会做,而且…… 虞沉香眼底的神色含着那么一种古怪,似笑非笑的道:“我不怀疑,你惯来心狠手辣,无毒不丈夫哪。” “这句话,形容你似乎更恰当。”楚颜倾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声,问道:“去过了?” “嗯,一分不差的照你说的,不过来的不是季东恒,是他家里那美貌二公子,大概是为了合我胃口。”肯定了性命无忧,虞沉香又开始轻浮的笑。 楚颜倾冷冷的蹙了蹙眉,斜眼看了一眼漆黑的偏远之处。 而恰在此时一道黑影一起一落的飞速掠来,对面前情势视而不见,直直在楚颜倾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再比划了一个很少有人可以看懂的手势,眨眼间便跃入黑暗。 “得罪了。”楚颜倾松开手,将虞沉香往前推开,手中软剑“嗖”的没入腰间华丽锦绣的绛紫色玉带,无迹无痕。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十一) “得罪了。”楚颜倾松开手,将虞沉香往前推开,手中软剑“嗖”的没入腰间华丽锦绣的绛紫色玉带,无迹无痕。 “殿下!”虞国暗卫匆忙上来将虞沉香护在身后,杀气腾腾的就想要出手,楚颜倾一方的暗卫也同时挺身而出。 “退下!”虞沉香轻喝了一声,遥遥的朝楚颜倾拱手:“本宫一路游山玩水,一个月后抵达楚国睢阳城,南王,后会有期。” 楚颜倾随意的抱拳,也行了一个江湖的礼节:“太子保重,望后会有期。” 他多加了一个“望”字,大有暗讽虞沉香在楚国隐身一个月会有意外发生,当真是狂妄得让虞沉香又爱又恨。 轻笑了一声,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白衣男子一眼,转身离去的同时,抛下一句让人风中凌乱的叹息:“与颜倾深入了解的机会,本宫很是期待。” 虞沉香带着虞国暗卫离去,风雪寒夜里,惊得连呼吸声都那么的细微,最终还是云渺“唰”的打开扇子,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楚庆元和慕寻风也忍不住想笑,楚颜倾脸色一黑,命令道:“天罡,备快马!连夜回府!” 他说着就一甩紫貂大氅,头也不回的离去,楚庆元小跑追上,想笑又不敢笑的小声喃喃道:“说红颜祸水还不承认,看吧,啧啧……” “滚!”楚颜倾转身就朝他踢去一脚白雪,咬牙怒道:“你,在除夕夜之前,都不准离开南王府!” 楚庆元急急退后一步,哀嚎道:“十三哥,你是要我的命啊,我早就传书说我明日回来,等我一个月后再回府,我的一群姬妾会生吞了我的!” “活该,报应不爽!”慕寻风得意的哼了一声。 楚庆元委屈的抓了抓头发,哀叹道:“罢了,幸好还带了一个回来,还是和赫连小夫人温存几日吧。” “……天罡,杀了。”楚颜倾头也不回的冷声吩咐。 暗处天罡的身影快如闪电,楚庆元又哀嚎了一声,眼底却不见丝毫不舍。 * “荨欢,荨欢起床了,今天是怎么了?午膳的时间都到了,怎么还不起呢?” 耳边净是翡翠絮絮叨叨的声音,荨欢模模糊糊的睁不开眼,全身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大概是昨夜被师父在半空甩了好几个时辰,她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好像此刻还在半空里漂浮,思想也不能集中。 “呀,荨欢你好烫啊!你是生病了啊!怎么这么不小心的?唉,我去给你熬点姜汤!” 翡翠的脚步声小跑着离去,荨欢难受的皱了皱眉,双手无意识的抓着棉被,浑浑噩噩的便想要爬起来。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十二) 翡翠的脚步声小跑着离去,荨欢难受的皱了皱眉,双手无意识的抓着棉被,浑浑噩噩的便想要爬起来。 不就是风寒嘛,她虽然半年时间没怎么生病了,但小小风寒,对于以前在杨柳村来说,还得出外干活的,哪里轮得到躺在床上休息啊。 “翡翠,不用了。” 身后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才跑到门边的翡翠急忙折身回来,荨欢已经从床上翻了下来,想要制止也已经完了。 “荨欢,你现在是掌事,可以躺在床上养病的,你在逞什么能啊?”翡翠气得跳脚。 荨欢一边手脚发软的梳头,一边露齿一笑:“好了翡翠,我说没事就没事啦,今天是琴夫人的生辰,不能出错,走啦,一起去看看。” 翡翠有些不舒服的撇了撇嘴,拿起淡蓝色的外衣给她披上,嘟嚷道:“琴夫人早就说了不用铺张,就在雅琴院里简单置办一桌,琴夫人琴夫人,琴夫人再好也不是我们高攀得起的,她对你有我对你这么好吗?” 翡翠的话酸溜溜的,荨欢听得“噗哧”一笑,回头就捏了把她的脸,吐着舌头道:“当然是翡翠对我最好啦!” “讨厌,又捏我脸,捏丑了我还怎么嫁人啊。”翡翠笑骂了一句,想到月夫人生辰那一晚楚庆元调笑的声音,脸上又飘起了两朵红云。 荨欢对翡翠这时常冒出来的少女娇羞已经再熟悉不过了,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翡翠也告诉过她喜欢上了十四王爷。 对于素未谋面的十四王爷楚庆元,荨欢不好奇是假的,毕竟那是翡翠的心上人。 趁着翡翠发花痴,她又捏了把翡翠的脸,嘻嘻笑道:“听琴夫人说今晚王爷会赶回府来,十四王爷和王爷向来交好,今晚你又可以见到你的心上人了,高兴吧?” “真的?”翡翠顿时双眼发亮,见荨欢露出狭促的笑,抡起拳头就作势扑了上去,坏笑着道:“好啊,你又笑话我,是你想慕侍卫才对吧?” 荨欢只是傻傻的干笑,灵巧的闪身便躲开了翡翠的攻击,往门外跑去,还不忘回头朝她做鬼脸:“今天我就是累得趴下,也要见到你的十四王爷,哼!” 翡翠羞恼的跺脚,追着跑了上去,雪花飘飘而落,两人的笑声似银铃般清脆。 “哎哟,我的腰,腰,痛死我了。” 两人边闹边跑,才出去院门就和赵嬷嬷撞了个满怀,赵嬷嬷不如年轻人稳健,“嘭”的一声就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得扶住腰呲牙咧嘴。 翡翠一个猫腰就躲到荨欢身后,使劲的朝她使眼色,荨欢苦笑了一下,只好挤出笑上前去扶赵嬷嬷,口中诚恳的道着歉:“对不起赵嬷嬷,奴婢不是故意的……”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十三) 荨欢苦笑了一下,只好挤出笑上前去扶赵嬷嬷,口中诚恳的道着歉:“对不起赵嬷嬷,奴婢不是故意的……” 荨欢身为掌事,对赵嬷嬷却还是一直自称奴婢,总是谦卑有礼的样子,赵嬷嬷本就是欺善怕恶之人,在心理平衡之下,却越加鄙视荨欢这个乡下丫头。 在荨欢的搀扶下,赵嬷嬷一手扶着臃肿的老腰,一手指着荨欢就开始破口大骂:“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我这腰都给摔断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看我不顺眼想要我死啊?!” 荨欢面色一变,急忙道:“奴婢没有那个意思……” 赵嬷嬷粗鲁的推了荨欢一把,唾沫横飞的指责道:“什么没有?难道刚才不是你推我的?是我自己摔倒的吗?小蹄子,走,跟我找月夫人评理去!” 这半年来蓉夫人就没踏出过飞红院,琴夫人又成日在雅琴院养病,后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的都归了明月院的月夫人。 荨欢和孟盈月还没打过交道,一惯的琐事都是孟盈月的大丫头红韵在打理,和红韵混得熟了,荨欢也深知月夫人脾气娇纵,是个很不好伺候的主儿。 被赵嬷嬷推着,荨欢只觉得头晕脑胀得厉害,踉跄着就朝后面轻飘飘的倒下去。 “荨欢!”翡翠吓了一跳,急忙扶着险些晕倒的荨欢,本来还有些惧怕赵嬷嬷,此刻再也气不过,跳出来叉腰骂道:“老不死的!荨欢是我们膳房的掌事,比你低不了多少,你有什么资格骂她?” “你,你骂我什么?!”赵嬷嬷气得老脸发黑,她是以前在宫中伺候过萧贵人的,之后又照顾还是十三皇子的楚颜倾,之后楚颜倾成了南王,她又担了管家的身份管理南王府。 虽然她很是势力贪财,很多人暗地里都看她不顺眼,但还从来没有人敢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她老不死的,这不是明摆着打南王爷的脸么? 翡翠不是傻子,相反还很聪明,一出口就发现失言,脸上的怒气立马变成笑脸,从袖中掏出荷包就一股脑塞到赵嬷嬷手里,也不敢再计较荷包里是她全部的家当。 赵嬷嬷之前是想从这连个丫头身上敲诈来着,此刻却是当真被翡翠一句“老不死”气恼了,看也不看就把荷包朝翡翠的脸狠狠掷去,碎了一口骂道:“贱蹄子!就是把你自个儿卖了,也要给我把二十大板受了,爬出王府去!” 荨欢本浑浑噩噩的,半年的习武已经让她有了警惕的习惯,荷包丢过来的同时,她是下意识的便往翡翠推开,自己躲避不及,脑门处便被一荷包重重的铜钱砸中,顿时头破血流。 “啊!”翡翠吓得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尖叫了一声,也忘了爬起来。 赵嬷嬷也有些傻眼,看着荨欢呆滞的伸手摸着那流淌了半边脸的鲜血,这才对着翡翠喝道:“还傻着干什么?快,快去叫陈大夫!” 陈大夫是王府里的专用大夫,赵嬷嬷好歹是条人精,表面里唬唬荨欢就算了,心里却明白荨欢是琴夫人的人,不敢做的太多,这要是被她给砸死了,她可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翡翠仓惶着爬起来,红着眼哽咽道:“荨欢,我去找大夫,你等着,千万要等我啊!” 荨欢身子有些摇晃,头很痛,像是火烧一般的难受,却还是朝翡翠笑着:“我没事。” 翡翠又气又急,知道荨欢性子倔,一跺脚就要往院门外跑去,荨欢却两眼一翻,再次倒了下去。 翡翠又是一声惊呼,才开口就感到一道飓风从身后而来,呼啸着席卷而过,寒风卷起雪花飘了她满身。 “王爷!”看着面前一眨眼就将荨欢裹在狐裘里拦腰抱起来的楚颜倾,赵嬷嬷满脸震惊,腿脚发软的打着颤。 翡翠也吓得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盯着楚颜倾的天人之姿,那俊挺邪魅的紫袍男子傲立风雪,像是天地间与生俱来的王者,让人看见他的第一眼不是惊艳,而是惊惧。 “寻风!叫陈大夫!”一声低喝,楚颜倾已经运起轻功飘然离去。 “王爷,王爷……”赵嬷嬷懊悔的甩着手绢,趔趄着往外追。 “啧啧,十三哥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就是为了演这出英雄救美?”楚庆元揶揄着调笑,满眼却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听到楚庆元的声音,翡翠这才回过神来,霎时感觉腿脚一片冰冷,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跪在了雪地上,裙摆上一片潮湿。 “你这丫头,刚才骂人那么气势,怎么见着十三哥就跪下了?十三哥有那么吓人么?”楚庆元蹲在翡翠的面前,温柔的笑着。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十四) “你这丫头,刚才骂人那么气势,怎么见着十三哥就跪下了?十三哥有那么吓人么?”楚庆元蹲在翡翠的面前,温柔的笑着。 翡翠心跳得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面色一红一白,一时又羞又怒又恨,这么狼狈的样子被喜欢的人看到,还被他洗涮一番,她真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楚庆元本是闲得发慌,想着逗一逗这丫头玩,谁知道才说了一句,这丫头就哭了起来,哭得好不伤心,眼泪稀里哗啦的骟。 楚庆元惯来怜香惜玉,最见不得女子在自己面前哭,还是被自己逗哭了,顿时懊恼得低咒了一声,爽快的脱下自己的外衣来披在她的肩上,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本王不逗你了,别哭了。” 翡翠这下却是哭得更凶了,埋首在腿间,身子一抖一抖的很是可怜铪。 “你……”楚庆元纳闷了,竟还有他这张嘴搞不定的女人? 清了清嗓子,露出招牌性的风流笑靥,手也顺势揽上了她消瘦的肩,温柔的哄着:“别哭,你看你衣裳都湿了,回屋换了吧?” “奴婢……脚扭了。”翡翠心乱如麻,把通红的脸垂得更低了,可怜兮兮的咬着唇,泪眼朦胧的揉着自己的脚裸。 楚庆元一怔,看了看她小心揉着的脚,又看了看自己放在她肩上的手,唇角玩味的一抽:“需要……本王帮你做点什么?” 翡翠面色红如蜜桃,扭着头不敢看楚庆元此刻轻浮的表情,楚庆元笑意更深,伸手便去挑起她的下颚,迫使翡翠朝他看过来。 翡翠脸色发烫,想起月夫人生辰那一晚因为自己胆小而懊悔大半年,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于是鼓起勇气倒向楚庆元的怀里,柔弱楚楚的道:“劳烦王爷送奴婢回房,好么?” 楚庆元心神荡漾,就说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想到要在南王府长住的无趣生活,便一把抱起了翡翠,在她怯怯的轻呼声之中朗笑不止。 …… * 脚下健步如飞,眼前景致飞退,紧贴的,是带着冰雪气息的熟悉怀抱。 处于短暂性晕厥的荨欢实在没想到,她这一闭眼,一睁眼,就见到了连想都不敢去想的颜哥哥。 冬雪纷飞之下,他如玉的肌肤比白雪还透明,薄唇冷冷的抿着,狭长的眉眼也带着慑人的寒意。 他瘦了,五官多了几分凌厉,本就孤月寒星般的气质,此刻更是遥远得使人望而生畏。 不过,她不怕他,他是她喜欢的人,她知道就算他手染血腥,杀遍天下所有的人,也不会伤害她,她就是这样无条件的相信他。 一路上鸦雀无声,他走得很急,似乎也没能发现荨欢醒了过来。 荨欢眨了眨黏着鲜血的睫毛,又看了看他柔软华丽的月白色锦袍,眼眸一转,直接将那染血的半边脸磳在上面,如猫儿撒娇一般的拱了拱。 楚颜倾一怔,垂眸就看到荨欢惬意的闭着眼睛埋在他的怀中,一双小手紧紧的拽着他的袍子,像是孩童护着玩具一般的可怜,可怜得他心里不受控制的一痛。 “要想装睡,嘴角就不要翘那么高,蠢女人!”嘴里说着话,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减慢,捡着无人的地方轻车熟路的飞掠。 荨欢闻言终于“噗哧”的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小小的身子缩在他怀中僵硬的颤抖。 “很疼?快到雅琴院了。”楚颜倾俊眉一皱,将她抱得更紧。 荨欢使劲的摇头,埋在他胸膛瓮声瓮气的道:“颜哥哥,我没事的,我不要去雅琴院,你现在能带着我飞来飞去,能不能带我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对了,西边就有一个荒废的院子。” 楚颜倾眯着眼瞅她一眼,却只能看到她脑后乌漆漆圆溜溜的丫鬟发髻,心里一动,折身就往西边的地方飞檐走壁而去。 “下来。”才一落到地上,楚颜倾就将荨欢扯下来,冷声问道:“这个地方是谁带你来的?是不是云渺?” 荨欢抚着闷热的脑袋,脚步有些虚浮,下意识的就朝楚颜倾身上靠。 楚颜倾本想将她推开,可是伸出去的手却莫名其妙的搂上了她的肩,眉峰又是一皱,不由暗暗的磨了磨牙。 荨欢心满意足的抱着楚颜倾,懒懒的应着:“嗯,是我求云大哥带我熟悉王府,我现在好歹也是膳房掌事了,在府里迷路会闹笑话。” 这是实话,只是她少说了一句,云渺不单是带她熟悉了王府环境,还教了她半年轻功。 轻轻一句话,楚颜倾的不悦霎时转换为愧疚,神情复杂的扶住她的肩,退开一步埋首看她。 是他大意了,似乎,好像,他对她做的事情太少,少得他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荨欢一时心虚,抬起头就冲他笑:“颜哥哥,你是跟着王爷一起回府的吗?府里也不安全,你还得保护王爷,我们快回去吧。” 楚颜倾唇角微勾,心底的疲惫也缓去不少,手指抚上她的脸,略带戏谑的道:“保护王爷的不差我一个,是你让我带你无人的地方,是想做什么?” “我……”荨欢有些窘迫的咬了咬唇,继而又坦然的仰头看向他,认真的道:“半年没见到颜哥哥了,想要和颜哥哥说几句话,想要问颜哥哥累不累,有没有受伤……” “蠢女人!”楚颜倾额角突突直跳,捧起她的脸便俯首下去,深深堵上她那能让他心颤的话语。 荨欢使劲憋回去的眼角又开始湿润,紧紧的闭着眼,在他唇边口齿不清的呢喃着:“颜哥哥,我好想你……” 口中弥漫着糖果般的眷念气息,半年来回味了无数个夜晚,乍然听到这样一句话,楚颜倾脑子一热,搂着她就冲向房门,一脚踢开,身影如虹。 荨欢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成了一片漆黑,鼻端是房屋隐隐的檀香味,正在她疑惑的时候,后背就触上柔软的锦被,她这才猛然惊觉她此刻的处境。 “颜哥哥,这里是王府!”荨欢只觉得后背一阵冷一阵热,紧紧的抓着楚颜倾扯在她腰带上的手。 王府又怎么了?这王府还不是他的? 楚颜倾暗咒了一声,吻了吻她的脸,磁性的声音低低的,充满魅惑:“乖,有我在,不怕。” 他轻而易举就抽出了手,荨欢却再次抓住,手心里满是湿濡的冷汗:“颜哥哥,颜哥哥……” “嗯?”楚颜倾半支起身子俯视着她,眼里含着阴霾,就算在门窗密封的房里,荨欢也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半跪起来抱住他的腰,低低的道:“我是有很多规矩都不懂,但赵嬷嬷说过,王府里是容不得半分污点的,我还想留在颜哥哥身边,不能犯错。” 楚颜倾咬牙捏紧拳头,想发火,可是听着荨欢小心翼翼的话语,他只有长叹一声:“若是我一辈子呆在王府,你准备怎么办?” 荨欢想也不想,自然的回道:“当然是留在王府一辈子。” 楚颜倾气得笑了:“一辈子不嫁人?” 荨欢愣了愣,轻声道:“我,我只想和颜哥哥在一起。” 楚颜倾双手交叉枕着头,慵懒的倒在床上,紧紧的抿着唇,眉心也微微的皱着,眸色阴沉的盯着黑暗的屋顶。 荨欢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他不高兴了,小心的推着他的手臂:“颜哥哥?你怎么了?” “累。”楚颜倾淡淡的吐出一个字,缓缓的闭上眼,心绪起伏翻滚。 束发墨玉簪被拔开,纤细柔软的手指按上了他的头皮,楚颜倾全身下意识的放松,懒声说道:“我想睡一会儿。” “嗯。”荨欢轻声应了,颜哥哥是连夜赶路回来的吧?不,应该说是王爷,王爷答应会在琴夫人生辰赶回来,一定是日夜兼程了,怪不得一惯神采奕奕的颜哥哥也会这么疲惫。 心疼的凑近他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印上他光洁的额头,又像做贼似的飞快缩回去,望着黑暗里思念成灾的身影,傻傻的笑了。 颜哥哥,不能总是让你保护我照顾我,这一次,换我来照顾你。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十五) 天色将近黑暗,南王府里红灯高挂,雅琴院里灯火幽幽,不时有断断续续的琴声溢出,琴声无力且乱,就像此刻坐在琴边拨弄琴弦的女子,心神不宁骟。 “夫人,还要续茶么?”白苓拧了茶壶,口中说着恭敬的话,眼眸却直直的扫着慕天琴柔嫩的浅粉色宫装之上,上扬的眉梢含着一种讥讽。 慕天琴平日里素爱一身白衣,楚楚病态,换上这样一件绣满星月的粉色宫装,华丽又庄重,苍白的脸上也别平时多了几分色彩,不再死气沉沉。 而令白苓不爽的便是这件宫装的来历,竟是楚颜倾在去年慕天琴生辰之时送出的礼物,云国的天蚕纱,天下第一绣织就,就是宫中最得宠的喜淑妃也没有几件。 慕天琴漫不经心的勾着琴弦,随意的“嗯”了一声。 白苓眼眸一转,看着桌上丰盛的热菜叹了口气,嘀咕道:“天气太冷了,这菜一会儿凉了可怎么办?铪” 慕天琴垂着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淡淡道:“白苓,你去找寻风,问他是不是忘了姐姐的生辰。” 白苓暗暗撇了撇嘴,福了福身,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慕天琴眸光幽幽,轻轻自语道:“听说你们老早就回来了,师兄不愿来,十四不见影,你呢,你去了哪里?” 她说完便自嘲的笑了,手指轻轻拂过纤细的琴弦,拨弄出如水的音韵,她想,这还用得着她去猜想么?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 楚颜倾这一觉睡得特别的长,似乎从他母妃过世之后,他就再也没能如此好好睡上一觉了。 身上盖着暖暖的被褥,锦靴竟也被不知不觉的除掉,楚颜倾双眼蓦地闪过一丝寒气,鼻端却敏锐的嗅到烤肉的味道,一天一夜未曾进食的他这才发现腹中饥饿。 感受到门边不远除去猎猎的风雪声,就只有一人有些迟缓软绵的呼吸,楚颜倾面色一凛,一把打开|房门,果然在熊熊火光之下看到撑着头打瞌睡的荨欢。 她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身上裹着他的紫貂毛绒大氅,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很是滑稽。 可是楚颜倾却笑不出来,大步上前就将她一把捞起,面色阴沉得可怕。 荨欢警觉的睁开眼,来不及看楚颜倾的脸色,蹦着就要跳下去:“快,快放我下去,鱼要烤焦了!” 楚颜倾的手不松反而更紧,喝斥道:“你在发热!蠢女人!” 她的身体很烫,呼出的气息都很灼热,楚颜倾真恨不得一掌劈晕她,这个连自己生病也不知道的迷糊鬼!真是蠢得要死! 荨欢却不甚在意,只顾着她的鱼,可怜兮兮的抱着他的手臂摇晃:“颜哥哥,我是真的想吃那条鱼嘛。” 楚颜倾被气得噎住,咬牙切齿的低吼:“等你病好了,想吃多少我都给你弄来,让你吃个够!” 荨欢委屈的扁着嘴,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幽怨的瞅着他,直瞅得楚颜倾心软无奈,只好吼道:“天罡,烤鱼,要快!” 一道黑影“嗖”的从暗处窜出来,无事人一般蹲在火堆边,从怀中掏出一瓷瓶一匕首,熟练的拿起那条肥大的鲤鱼划了起来。 荨欢目瞪口呆了半响,面色陡然变得煞白,紧抓着楚颜倾的手臂,僵硬着小声的问:“这,这个人……这个人是……” 楚颜倾不觉笑了起来,这女人,还是改不了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还真是蠢得可笑。 他径直抱着荨欢到火堆边的岩石上坐下,心道你还知道害怕?敢在王府里生火烤鱼的,她还是第一个呢!还敢挑在王府禁地,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楚颜倾一声不吭,荨欢面色就更不好了,想从楚颜倾身上下来,他却紧紧扣着她的腰不放手。 无奈,她只好颤着牙齿,试探性的朝天罡说话:“那个……我和颜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我们是兄妹!” 一句话吞吐了好久,总算给她想出了一个好的解释,虽然她还是心虚得要死,但说谎也是迫不得己。 楚颜倾面色一冷,勒紧她的腰,顺势就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恐吓道:“谁跟你是兄妹?我能有你这么蠢的妹妹?” 荨欢又羞又急,眼睛都急红了,一边瞥着天罡,一边小声的道:“颜哥哥,这是权宜之计,求求你听我一回,就一回……” 看着她泪光闪动的杏眸,楚颜倾呼吸一窒,别开头去不再言语,陷入了沉默。 那样的眼神很奇怪,荨欢此刻却没有精力去注意,只顾着死死的盯着天罡,像是盯着一条随时会咬过来的毒蛇,警惕得像是一只小白鼠。 可惜天罡面色一成不变,像是一个看不见听不见的局外人,连眼珠子也没有转动一下。 荨欢觉得是自己太小人之心了,于是干笑了两声,小心的问道:“那个……天罡哥哥,你也没吃吧?我再去给捉一条来。” 她掰了掰楚颜倾的手,可是他纹丝不动,天罡也像一块木头,荨欢颇为促局,靠近楚颜倾的耳畔,小声懊恼道:“颜哥哥,松手。” 楚颜倾自然不会松手,冷冷的睨着她,以眼神询问她,连开口也省了。 荨欢陪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池塘,轻声道:“我去捉条鱼。” 这小院从王府建立便划为禁地,一直荒废,那池塘里几年无人打理,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玩意儿,这女人竟然敢下去捉鱼。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发火,直接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喝道:“不准靠近那里!地煞,你去!” 黑暗里,又一条黑影倏的飞出,直接便一头扎进了池塘里。 还沉浸在被打屁股的憋屈之中的荨欢见状,差点没有吓得尖叫起来,双手握成拳头塞到口中,牙齿颤得咯咯直响。 楚颜倾见她又惊又怕的样子,头痛的扶了扶额,沉吟着道:“荨欢,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荨欢机械的扭头朝他看去,看到他一脸慎重的严肃样子,硬生生的在苍白脸上挤出一朵笑:“什么事?” 楚颜倾深吸了口气,虽然他一直没有想瞒着她,却在巧合之下瞒了她足足大半年,她会怪他吗?会疏远他吗?会想着离开他吗? 到现在,他竟然觉得他那尊贵的南王身份,在这小小府中婢女面前难以启齿…… “我不是有意瞒你,其实我……” “哇!好大两条鱼!”荨欢忽的拍手叫了起来,小脸明媚生辉:“地煞哥哥你好厉害!” 地煞不比天罡木讷,听到荨欢夸赞,便呵呵的笑了:“姑娘就等着吃好的吧,绝不比宫里的御膳差。” “真的吗?难道天罡哥哥是御厨?”荨欢蹦了下去,一脸惊奇的蹲在天罡对面,托着下巴以崇拜的眼神望着。 天罡手上一僵,地煞也暗道不妙,急忙道:“天罡不是。” “啊?那御厨是你了?地煞哥哥,你教我好不好?”荨欢诧异。 “……”地煞无语问苍天,暗暗想着是会被罚军棍,还是罚下军营。 楚颜倾看着欢乐无比的荨欢,却总觉得她的笑很飘渺,但是他还是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这个身份也不能一直把她瞒着,想个合适的借口再说吧。 只要她不离开他,什么都好说。 不离开,原来他竟那么舍不得她离开了么? 在他默然沉思的时候,荨欢也安静了下来,一双小手紧紧握着。 刚才颜哥哥的语气怪怪的,她下意识的就不想听,于是故意转移了话题,还笑得那么开心。 颜哥哥会跟她说什么呢?今天一整天他都很奇怪,在她阻拦他扯她腰带的时候,在她说要留在他身边一辈子的时候,在他说他有什么事情隐瞒着她的时候…… 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深想,她宁愿做个糊涂人,也不要做聪明鬼,只要能这样留在颜哥哥身边,她就很知足很知足了。 颜哥哥,千万不要赶她走,千万不要……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十六) “姑娘。”天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将喷香的烤鱼双手递向她,碧青色的莲叶衬得金黄的烤鱼鲜艳美味。 荨欢没想到天罡还真能干,不但能烤出这么美味的烤鱼,还能做得让人食欲大增,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微笑道:“天罡哥哥辛苦烤鱼,天罡哥哥先吃吧。” 她一口一个天罡哥哥叫得很甜,天罡眉角突突的跳,像是烫手一般的将烤鱼塞到荨欢的手里,荨欢烫得轻呼了一声,想要逃跑的天罡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骟。 “蠢女人!”楚颜倾本就被她那什么天罡哥哥地煞哥哥给听得很不爽,一把就掀开她手里不舍放下的烤鱼,黑着脸低骂了一句铪。 荨欢一愣,抬着黑溜溜的清澈眼神无辜的看着他,紫色毛绒裹着她白皙的小脸,像是一只纯洁的小兔子。 楚颜倾咬了咬牙,掀袍在她身边坐下,从袖中掏出随身金创药来,不由分说的就抓过她的手。 荨欢大窘,正缩着手偷偷的瞄向旁边,却发现天罡和地煞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得没了踪影,疑惑的眨眨眼,自语道:“咦,天罡哥哥和地煞哥哥呢?” 楚颜倾奢侈的将她有些微红的手心给涂了个满,随手往后丢了瓷瓶,冷哼道:“云大哥,慕大哥,天罡哥哥,地煞哥哥,你到底有几个哥哥?嗯?” 荨欢无辜的问道:“不叫哥哥那叫什么?” 楚颜倾低吼:“连名带姓的叫!” “那多不礼貌……”荨欢有些不赞同的扁了扁嘴,眼神滴溜溜的乱转。 楚颜倾气结,这女人又不把他当回事了?他说的话敢这样无视的,这荨欢绝对是当今第一人,还会是最后一个,要是别人,他早就一剑杀了。 正想摆出脸色震慑她一番,却发现她捡起地上完好无损的烤鱼,用手拍了拍,又用嘴吹了吹,又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块喷香的鱼肚,凑到他的唇边。 看到她眉开眼笑的希翼,楚颜倾唇角抽了抽,故意冷着脸:“有刺。” 荨欢惊讶的张了张嘴,果然乖巧的凑近火光,细细的挑去肉中的刺,火光映照之下,她的小脸红扑扑的,鼻尖还浸着晶莹的汗珠,唇也干干的。 她还在生病,他竟然还刁难她! 楚颜倾低咒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捏了一把锋利细薄的柳叶小刀,在莲叶里飞快的翻动了几下,一块一块的鱼肉便整齐的叠在一边,旁边是完完整整的鱼骨。 荨欢完全惊呆了,微张的口中被塞入一块鱼肉,她才囫囵吞枣一般的咽了,双眼闪亮的抱着楚颜倾的腿,崇拜的仰头看他:“颜哥哥,你好厉害!难道你也是御厨?” 楚颜倾没好气的挥指敲了她一下,邪魅笑道:“他们常年在外有什么吃什么,在不毛之地,连蚯蚓都能生吃,你说天罡地煞烤出来的食物能不好吃么?” 暗处的天罡和地煞不由而同的抖了抖,暗道,王爷,你还可以再恶心一点吗? 楚颜倾本来也存了几分戏耍的心态,心想他说得这么恶心,荨欢以后见到天罡和地煞定会远远避开,这是女人的天性。 果然,荨欢面色白了又青,口中的鱼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是眸光闪动的盯着楚颜倾,眼眶却渐渐的红了。 楚颜倾伸手揽她入怀,正准备体贴的安慰一番,荨欢却颤着声音伤心的道:“天罡哥哥和地煞哥哥都去了,你一定也去了,你和他们是一样的,颜哥哥,小九再也不要颜哥哥吃那样的苦。” 她一时伤怀,说出来不是荨欢,而是小九。 楚颜倾手指渐渐的收紧,心里有种疼痛的感觉,吻了吻她滚烫的额,轻声道:“不会,再也不会有人敢让我吃苦。” 他的眼神很阴沉,眸光深邃,寒光凛冽如刀。 生吃蚯蚓并不夸张,在他被封为王之前,在他权倾朝野之前,他所被逼得吃下的苦,可不比这个少。 荨欢看不到他的眼神,深深的吸了吸鼻子,又捏起一块鱼肉明媚的扬起笑脸:“趁现在有吃的,我们先吃个够饱,以后就算再吃苦,回味起来也不会那么苦了。” 楚颜倾一震,抿着唇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手指抚着她的脸,低低的道:“喂我。” 荨欢又凑近一分,楚颜倾却偏开头,皱眉道:“用嘴。” 荨欢面色顿时爆红,咬着唇贼头贼脑的看了看四周,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含了鱼肉,由于身高问题,只好搂着楚颜倾的脖子往下拉。 楚颜倾薄薄的红唇微微一勾,享受似的闭上眼,任由荨欢笨拙的动作。 鱼肉入口,荨欢才松开手想跑,就被他紧紧抱着,不由分说的便吻了下去。 荨欢娇喘吁吁,因为发热而染上几分妩媚的慵懒,楚颜倾重重的咬了她一下,狠狠的离开。 荨欢吃痛的捂住嘴,幽怨的瞪着楚颜倾,手指上也多出一滴殷红,可怜又无辜。 楚颜倾扭开头不看她,淡淡道:“我得走了。” 荨欢一愣,垂眸掩去眼底的眷念,乖顺的点头:“嗯,颜哥哥要小心。” 他轻吸了口气,还是回过头来将紫貂大氅的风帽给她盖上:“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这个还给你,要是被别人发现,我又说不清楚了。”荨欢将紫貂大氅脱下来披上楚颜倾的肩上,朝面色阴冷的他明媚的笑:“颜哥哥,我不想被赶出王府,我要留在你身边。” 她说完就走,没有一丝的犹豫,就算再不舍,她也只有将那份不舍压在心底,脚步轻盈的没入黑暗,熟悉的快步离去。 楚颜倾像是石化了一般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心底却是忽冷忽热,有种练功走火入魔的感觉,让他的隐忍到了极限。 “王爷,天琴已经抚琴两个时辰。”慕寻风从暗处跃出,朝楚颜倾半跪行礼的同时,还不忘抱怨了一句。 他来这里等了半个时辰了,王爷和荨欢亲昵的动作他瞧了个清清楚楚,心里越发不岔,越发心疼慕天琴。 楚颜倾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径直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地煞,从今以后,你就留在荨欢姑娘身边暗中保护。” 地煞知道主子对荨欢姑娘非同寻常,二话不说就如风一般朝荨欢离去的身影追去,轻功卓越。 慕寻风气得面色又黑了一层,保护荨欢那小婢女,需要出动暗卫右统领的地煞么? 楚颜倾走了一阵,才回头看向那仍然跪在地上的慕寻风,似笑非笑的揶揄了一句:“你再跪下去,琴姐姐的生辰可就没法过了。” 慕寻风咬牙站起来,默不吭声的跟了上去。 明里暗里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远处木槿树之上才飘然落下一道白色身影,臂缠披帛,脚踩轻履,长长的银丝在身后懒懒飘摇。 “香榭,去把荨欢抓来。”她立在阴暗之中,幽幽的吩咐。 “可是小姐,香榭打不过地煞。”香榭倒是实在,说得不卑不亢。 女子轻叹:“你是我的人,地煞还会不让着你?” 香榭又道:“可是,地煞会告诉王爷,那样王爷就知道荨欢成了小姐的徒弟。” 女子无奈的笑了一声:“香榭啊香榭,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就是要颜儿知道。” 香榭“哦”了一声:“可是公子说了要保密,特别是不能让王爷知道。” 女子沉默了一下,转过身去长叹了一声:“香榭到底是你家公子的人,我怎么就又给忘了呢?唉,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 寒风萧瑟,飞雪弥漫,年关将至,睢阳城各大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喜庆满目。 特别是今年,先皇孝期三年已满,长街之上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热闹一番了。 南王离开王府半年,回府的第二天便入了宫,一大堆的事情劈头盖脸的落下,忙得连回府的时间都省了,直接住在皇上的御书房。 这外人看似兄友弟恭的一幕,朝中众臣却无所不知,其实是因为楚颜倾手上权利太大,很多事情没有他亲自下达命令,下士干将对楚连阳的圣旨直接无视。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十七) 楚连阳心里暗恨,他虽然比楚颜倾年长九年,可是当他顶着太子的光环在昭仁殿聆听慕太傅谆谆教诲之时,楚颜倾已经披着战甲,拿起长枪,冲进了杀戮滔天的浴血沙场。 他不是怕死,那样的英雄气概他相信他绝不比楚颜倾少骟。 只是先皇和孟太后一再以太子龙体尊贵为由,使得他不得不如金丝雀一般困在笼中,只有看着楚颜倾由一只折翼的雏鸟,渐渐成长为振翅翱翔的沙漠鹰凖。 捧着茶杯坐在软椅上,楚连阳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执着一本奏章皱眉的楚颜倾,微笑道:“虞国向来和楚国不和,虞皇这次能派太子前来求娶联姻,倒还真是一件美事,十三以为呢?” 楚颜倾眉头越皱越深,沉吟着道:“臣弟认为此事有些蹊跷,季大人说呢?” 左手边坐着品茶的季东恒急忙搁下茶杯,不同于楚颜倾的张狂,他站起身还不忘朝皇上躬身行了个礼,这才从宽袖中掏出一封火漆封蜡的书信铪。 “这封密信是犬子飞扬从回雁关传回,请皇上过目。”他将信函双手举起,侧伺在旁的怀安快步下去接了,躬身呈给楚连阳。 楚连阳暗暗看了一眼面带不屑的楚颜倾,当着几位大臣的面拆开密信,飞快的看了几眼,便将信纸递出:“十三看下吧。” 堂堂一国皇帝,不管做什么重要的决定都不忘征询南王,下面几位大臣心思各异,一方痛心疾首,一方趾高气昂。 楚颜倾看了信纸一眼,慕寻风心领神会,大步就上前去接下信纸。 皇上亲手递下的,竟然让一个小小侍卫去接,楚连阳一派的几个大臣气得吹胡子瞪眼,此刻却又不得发作。 楚连阳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嘲讽,趁着慕寻风接手之前便松了手指,慕寻风一时没有捞住,那信纸就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好死不死的,正好是分坐两排的几位臣之间。 “这虞国表面和解,驻扎在回雁门外的赫连擎却暗自蠢蠢欲动,虞国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顾大人,这么明白你还不清楚吗?虞国地处江域,常年不间断的操练水路作战,虞国的野心可大得很,皇上,南王,依微臣看,虞国联姻是假,借机探取我楚国虚实才是真。” “皇上,正如林大人所说,虞国水路上是略胜我楚国一筹,可我楚国却兵强马壮,有季将军把守回雁门,虞国可吃不到半点好处,多年战苦,这也不正是此次虞国有意化干戈为玉帛的原因吗?” “顾大人说得是,再打下去受苦的终是百姓,能和即和……” “你那是懦夫行为,楚国有南王在,还怕虞国那只会在水里游的鸭子吗?皇上,臣提议由南王领兵,一并拿下虞国!” “说我是懦夫行为,我看你是莽夫行为!虞国要是那么容易攻下,这些年的仗是打着好看的?” “那是因为领兵的是季飞扬,不是南王!” “南王又如何?南王是在马背上杀敌,还能把马骑上江面上吗?” “你……” “行了,御书房不是金殿,不是你们争执的地方!”楚连阳重重的放下茶杯,口中难掩怒气。 “臣知罪。”御书房里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领头的就是季东恒和孟海成两大臣,唯有楚颜倾漫不经心的拨弄茶盖,稳坐如山。 楚连阳挥手示意平身,捏着眉心有些疲惫的道:“虞国太子过两日就到了,此事朕再斟酌斟酌,众卿家还有何事?” “皇上,先皇三年孝期已满,按亲王惯例,南王应移迁封地。” 那老臣一句话说完,整个御书房鸦雀无声,紧闭的门窗弥漫着一种窒息的感觉。 对于一个亲王来说,迁移封地,便是把手上职权兵权全部移交,两袖清风的被赶到封地,一辈子不得奉诏不得踏入皇城。 这是除去皇上之外,每个被封王的皇子都必须经历的,但对于权倾朝野的楚颜倾来说,这件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沉默中,楚颜倾一派的顾大人又想站起来说话,肩上却被一只手按住,他这才猛然发现慕寻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下意识朝楚颜倾看去,只见那珠光下身着宝蓝色四爪龙纹朝服的男子似笑非笑,有些张狂,有些不屑,又有些漫不经心。 敢明目张胆盯着楚颜倾看得人极少,顾大人看了一眼就急忙移开,而楚连阳却没有,他看得很认真,像是要把楚颜倾看穿一般的透彻。 楚颜倾轻轻一笑,淡然自若的看向楚连阳:“既然是惯例,二哥看着办就是。” 楚连阳也笑了:“十三是楚国顶梁柱,是朕的左膀右臂,十三要是去了封地,不是等于断了朕的一条臂膀吗?哈哈。” “皇上,礼不可废,从开国以来就没有亲王留驻皇城的道理啊。”之前说话的那一句老臣又勇敢的站了出来。 “行了,过几天就是年关了,这件事等开年之后再议。” 楚连阳不耐烦的打断,挥手道:“都散了吧,十三留下。” 楚颜倾那随意点着茶盖的手指微微一僵,眸色越来越深,在众臣都离开之后,他挥手让慕寻风一起退了出去。 楚连阳很满意他的动作,房中唯留怀安在旁伺候,他站起身来,心情很愉悦的道:“这段时间辛苦十三了,陪二哥下盘棋吧。” 楚连阳说得很亲切,没有自称朕,而是用兄弟间的二哥,可楚颜倾却直接摇头:“臣弟很累,想回府休息。” 快一个月没有回府了,虽然每日都又很多事情在忙,有很多事情在想,但他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有些思念。 楚连阳负在身后的那只手狠狠的捏了捏,又若无其事的扯出笑来:“这可不行,以往就算了,今年虞国太子来了,你是无论如何得帮着朕应付的。” 楚颜倾懒懒的笑了笑:“还有两日,到时候臣弟再进宫便是。” 楚连阳奇道:“十三就那么想回府?可是想念府中哪位夫人了?朕传旨将夫人接近宫来便是。” 楚连阳的态度坚决,说出了朕这个字,便是不再给楚颜倾反驳的机会。 楚颜倾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轻轻一笑道:“多谢二哥好意,臣弟那夫人不懂规矩,进宫怕是会闹出笑话。” “哦?南王府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这样的夫人?难道比月儿还得宠?”楚连阳冥思苦想。 楚颜倾笑意加深:“二哥倒是对臣弟宠爱的是哪位夫人了如指掌。” 楚连阳哈哈一笑,镇定的道:“月儿表妹国色天香,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对了,还记得七个月之前围场里那件事吗?” 楚颜倾抬眼看向,凤眸里含着潋滟的幽深,口中话语却很清淡:“二哥是说紫衣侯纵马行凶那一次?” 楚连阳感慨的摆了摆手,坐到楚颜倾对面的椅子上,说道:“紫衣侯那次也是不小心,你也知道他喜欢玩,却不知那婢女是南王府的人,朕已经训过他了。” 楚颜倾没有说话,他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淡淡道:“不过区区一个婢女,二哥体恤,臣弟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就……” “不急。”楚连阳面色温和,唇角却泛着一抹邪肆,直直的看向楚颜倾:“朕记得当时还亲赐了你一颗回魂丹,想来,那个婢女应是无恙了吧?” 说是还魂丹,不过是药效奇好的保命药,药材极为珍贵,最为重要的,那还魂丹是号称神医的万千老人所炼,宫里仅有三颗。 风万千医术神乎其神,楚颜倾是十分清楚的,当时荨欢半死不活的躺着,虽然云渺救治得很用心,但他还是接下了楚连阳赐下的还魂丹。 那还魂丹还真是神,就那么一颗,她就睁开了眼睛…… 他在心底深深吸了口气,执起茶杯缓缓缀了一口,才慢慢道:“臣弟不清楚。” 楚连阳挑了挑眉,朝怀安招手:“怀安,拟一道旨,朕要宣她除夕夜进宫见驾。”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十八) 楚连阳挑了挑眉,朝怀安招手:“怀安,拟一道旨,朕要宣她除夕夜进宫见驾。” 怀安恭敬应了,躬身到书桌边上准备笔墨。 楚颜倾搁在腿上的手指渐渐握紧,又缓缓松开,扬唇笑道:“二哥还真是好兴致,想不到我南王府一个小小婢女,也有机会踏入宫门,那丫头恐怕是要吓晕过去。骟” 楚连阳不以为然的叹了口气,语气幽幽的道:“十三你有所不知,朕那一天远远见到过她一面,那一双眼睛……朕见紫衣侯和她在一起,还以为她是紫衣侯的人,没想到竟不过是十三府上的婢女,要是早知道,那一天她也不会险些丧命。” 他说得情深意切,楚颜倾心底燃起熊熊的无名火,眼底的寒气却越来越重,紧紧捏着茶杯,茶水翻江倒海,茶杯却完好无损铪。 楚连阳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垂眸抚上拇指上雕刻金龙的墨玉扳指,继续说道:“朕向十三讨一个婢女,十三没意见吧?” 楚颜倾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唇:“没意见,那婢女能得二哥垂爱,是她的福气。” 楚连阳抬起头来,眉眼疏朗:“怀安,不用拟旨了,你亲自去一趟南王爷,直接去问蓉夫人,蓉夫人带去的人,她一定知道是谁。” 楚颜倾微眯着眼笑了,揶揄道:“看来南王府里要出一个皇妃了,还真是麻雀也能变凤凰了。” 楚连阳无奈的叹息:“这些年朕身边女人无数,但对那个人,却始终难以忘怀,那一双眼,和你府上那婢女,太像了……” 他说得很伤感,楚颜倾眉角突突的跳了跳,淡淡道:“画皮画肉难画骨,再像,也不过是像罢了。” 楚连阳摇了摇头,深沉的看向楚颜倾:“那一年,她刚好及笄,朕准备好的凤尾簪还没来得及为她插上,罗刹门要杀的是朕,那一箭……她是为朕死的。” 楚颜倾抚着茶杯默然无语,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欢儿喜欢的,是二哥。” 楚连阳幽深的眸子掠过一丝暗光,叹道:“是啊,朕一直以为她喜欢你,后来误会解开,一切却都晚了。” 楚颜倾抿着唇冷笑,那一年,是他带兵杀敌的第五年,是他战功硕硕被先皇亲封为王的第一年。 那一年,他声名显赫,却引来无数追杀,其中便以罗刹门为首…… * 南王府内,荨欢正系着大花围裙,一手提着锅盖,一手捏着大勺子对着锅里的热气滚滚瞅着看。 “好了好了!李叔,拿盘子来,可以起锅了。” “好香啊,荨欢姑娘,你做汤还真有一手啊!”掌厨的李叔端来大盘子,本就大肚子胖胖的他,笑起来像是弥勒佛一般的和善。 “荨欢姑娘啊,你风寒才刚好,别来闻这些油腻腻的东西了,快回去休息着吧,我们会好好做的。”又一个大婶开始关心的劝说。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荨欢呵呵的傻笑着,觉得这个膳房的人其实都蛮好的,不明白翡翠为什么都不喜欢。 “哎哟,你看你这小身板,还身体好着呢,翡翠的身体都比你好多了,你还代她做事,让她去休息,你傻啊。”大婶越说越带劲,痛心得像是荨欢是她自家的闺女。 荨欢一边为装好的盘子撒着花瓣,一边理所当然的道:“翡翠她有事嘛,你们要是谁有事,也可以让我代劳的啊。” “真的啊?荨欢姑娘你太好了!你是我见过最热心最善良的姑娘!”一憨厚小伙红着脸夸赞着。 “行了小陆,你看你每次见到荨欢姑娘脸就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还是去一边躲着吧。”大婶笑骂着打了小陆一下。 小陆的脸色更是爆红了,当真一溜烟的就跑到灶台去躲着了,脸都快埋到膝盖里了。 荨欢只是笑,装作听不懂大婶的话,手脚麻利的做着事情。 “荨欢姑娘啊,你看我们小陆吧,虽然是没多大的出息,但人实在,又强壮,嫁人啊,就要嫁一个小陆这样的,实实在在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大婶是过来人,你看……” “大婶啊,我先把菜给琴夫人送去啊。”荨欢满头黑线的打断了大婶的絮絮叨叨,提着五层的食盒就逃命似的往外面跑了,唯留大婶惋惜的叹息余音绕梁。 荨欢一出去就抹了把额前的汗,心想大婶这话还好没让赵嬷嬷给听到,王府内严禁男女私情,除非是主子同意的。 不过话说最后赵嬷嬷还真是奇怪,不但不再为难她,看见她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像是见鬼了似的,害得她想给赵嬷嬷治腰的钱也没法给。 “荨欢,你等一下。”才走到雅琴院,白苓就突然出现拦住了她。 平时荨欢出入雅琴院,白苓就像是没看到似的,话也不跟她多说一句,这次倒是主动跟她说话,荨欢不由有些激动:“白苓,你叫我啊?” 白苓皱眉,很不耐烦的道:“你不是叫荨欢么?不叫你叫谁!” 荨欢干笑了一声,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说道:“我给琴姐姐送午膳,先上去了。” “给我吧,我送就行了,你走吧。”白苓似乎有些着急,不由分说的就要抢那食盒。 荨欢怔怔的,下意识的就退后一步,白苓的手就落了空,白苓气得跺脚:“你躲什么躲啊,我都说帮你了!” 荨欢疑惑的眨眼:“为什么?我想进去跟琴姐姐说说话。” “你快走吧,夫人现在没时间见你。”白苓声音越来越冷,明显发火了。 荨欢见白苓生气,只好将食盒朝她递去,赔笑道:“好吧,我不进去就是了,劳烦白苓姐姐了。” 白苓哼了一声,这才一把捞过食盒,荨欢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阁楼之上慕天琴柔柔的呼唤:“荨欢。” 荨欢兴高采烈的转头招手:“琴姐姐,我可以进去吗?” 慕天琴一身白衣,遥遥倚靠在木栏边朝她点着头,笑容很是虚无缥缈。 荨欢一手夺过食盒,一手提着裙子就往里面跑,白苓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荨欢已经朝楼上奔去的身影,懊恼的跺了下脚:“这下糟了!” 荨欢没有看到白苓的焦急,一股脑跑上二楼,才叫了一声琴姐姐,就看到房里不止慕天琴一人,还有一个满身馨香,美艳非常的绝色女子。 “奴婢见过月夫人。”荨欢急忙朝孟盈月福了福身,虽然没有和孟盈月正面打过交道,但对于这个最得宠的小夫人,她暗地里还是远远瞧过很多次,何况她的贴身丫鬟红韵还在旁边。 孟盈月穿着绣满桃花的水粉色裙衫,外面罩着无袖金色棉绒褂,颈间是一片柔嫩的浅粉色貂毛,襟口处是美丽的风铃草金饰,娇美中带着几分庄重的华丽。 荨欢暗暗叹了口气,怪不得南王爷会那么宠月夫人,还准备在开年之后晋她为南王妃,这个女子真是美,相信没有一个男子见了会不心动的。 孟盈月本无聊得准备离开的,却被荨欢一句琴姐姐叫得愣住,又坐回软塌之上,吩咐红韵继续给他揉肩,问向慕天琴:“她跟你很熟?” 慕天琴捂住胸口虚喘了一下,才柔弱的笑了笑:“她叫荨欢,是膳房的掌事,很能干的。” 孟盈月疑惑的打量着荨欢:“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很小啊,竟做掌事了,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呢。” 荨欢这才将食盒搁下,闻言有些腼腆的恭谨回道:“其实是琴姐姐的关系。” “哦。”孟盈月顿时恍悟,笑容带了几分讥诮:“琴夫人的亲人还真多,一个做了王府侍卫长,一个做了膳房掌事,这王府可早晚都是琴夫人的天下了。” “月夫人见笑了。”慕天琴也不恼,只是柔柔弱弱的应了一句。 孟盈月又是讥诮一笑,伸出手递给红韵:“怀安公公还在明月院候着呢,我这就去回复他找不着人了,真是的,大半年了现在才来找,也怪那丫头没那福气了。” “月夫人用过饭再走吧,荨欢,帮我招待一下。”慕天琴又弱弱的咳了一声,朝荨欢挥了挥手。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十九) “月夫人用过饭再走吧,荨欢,帮我招待一下。”慕天琴又弱弱的咳了一声,朝荨欢挥了挥手。 荨欢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急忙上前扶住孟盈月另一条手臂,为难着道:“月夫人……” 孟盈月自认血统高贵,哪里轮得到一个婢女随意搀扶,当即便不悦的推开她:“你什么身份,别碰我!骟” 荨欢尴尬的缩回手去,红韵也吓得小脸一白,使劲朝荨欢使着眼色。 荨欢自讨没趣正想退开,孟盈月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拽住她的袖子,惊声问道:“你,七个月之前,你是不是和蓉夫人一起去了围场?铪” 荨欢也是一惊,怔怔的想了想,点头道:“还有琴姐姐和其他几位夫人。” “荨欢……”慕天琴面色一白,踉跄着上前来,急急的道:“不是她,月夫人你听我说……” 孟盈月皱眉,不悦道:“琴夫人,她被皇上看中是她运气好,那是飞黄腾达的路,我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舍不得她进宫去,可是你也该知道欺瞒圣上是什么罪!” 孟盈月很生气,要不是她机灵想起了慕天琴说过那婢女和她关系挺好,她也不会发现眼前这个荨欢就是围场里的婢女。 慕天琴惊得都快流出泪来了,只是摇头:“不行,荨欢不能进宫,我要去见怀安公公。” 慕天琴急急跑了两步,忽的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荨欢还在一头雾水,见状急忙上前去扶她:“琴……” 才说了一个字,慕天琴就两眼一闭,晕倒在荨欢的怀中,还好荨欢力气大,免了仰面倒地摔下去的危险,又急忙焦急的喊道:“白苓姐姐!白苓姐姐!琴姐姐晕倒了!红韵姐姐,快来帮我一把。” 红韵胆怯的看了孟盈月一眼,孟盈月才不耐烦的收回了手,抱怨了一句:“真是弱不经风,天天闹得府里人仰马翻的,片刻也不得消停。” 很快白苓就领着陈大夫来了,王府里的陈大夫就住在慕天琴院子不远,就像是给慕天琴的私人大夫,三天两头就要跑一趟雅琴院。 荨欢想要在旁帮忙伺候,孟盈月却叫红韵将她拖走,说去见什么宫里来的大总管怀安公公。 荨欢无法,白苓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荨欢跟着孟盈月远去,暗暗对荨欢呆头鹅的脑子无语得五体投地,唇角却透着一抹怪异的笑。 * 荨欢一路跟在孟盈月后面走着,脑中却一直在想着刚才没有弄懂的事情。 刚才月夫人似乎是说了什么被皇上看中,还非要她去见什么公公。 她虽然没有见过皇上,但并不代表不知道皇上是什么玩意儿,整个楚国就数皇上最大。 公公就是皇宫里的太监,而这个怀安公公还是太监总管,来头来真是不小,不过这关她什么事呢?真是想不通。 “荨欢啊,进了宫可别给南王府丢人,要记得你是南王府走出去的,南王府呢,就是你的娘家。” 孟盈月被红韵扶着,扭腰摆臀的走在青石小道上,身子柔软得像是在水中摇摆的水蛇,稍不注意就会折断。 荨欢终于有了言论自由,急忙问道:“进宫,我吗?” “不是你还是我啊?”孟盈月没好气的回头瞪了她一眼,一双美丽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嗤笑道:“皇帝表哥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好使了,竟然看上了你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小婢女,我还以为你有个三头六臂呢,一次就让皇帝表哥注意上了。” 荨欢干巴巴的附和着笑了笑:“奴婢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呢,怎么可能会是我,月夫人是找错人了吧?” 孟盈月皱着眉想了想,也满脸的疑惑:“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不,是根本不可能,难道真的不是你?” 荨欢点头如捣蒜:“不是奴婢。” 孟盈月白了她一眼,忽的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傻头傻脑的,你当夫人我和你一样傻啊?” 荨欢迷茫的眨着眼,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孟盈月已经收了笑,冷着脸道:“不是你也得是你!皇上找南王府要人,王府要是交不出来人,那就是欺君!会砍头的,你怕不怕?” 荨欢下意识的捧住自己的脖子,一双大大的眸子满是惊恐。 孟盈月很满意她的动作,将涂着浅粉色蔻丹的精致小手搁在红韵臂上,声音娇魅的道:“所以呢,我劝你还是乖乖的,进了宫还能享受荣华富贵,不然啊,你那颗可爱的小笨脑袋就保不住了。” 荨欢浑身打了个激灵,双脚僵在原地却再也迈步出去。 进宫,进宫……她根本不认识什么皇上,为什么要她进宫? 颜哥哥,颜哥哥在哪里,她不要离开颜哥哥,不要离开南王府,不要进宫! 她这样想着,果断的转身就往回跑,双手抓着裙子不要命的跑。 “夫人,荨欢她……她……”听到声响,红韵回头看到那跑得飞快的淡蓝身影,惊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孟盈月极不耐烦的回过头,咬着银牙扬声喝道:“来人!把那个……把她给我抓住!” 孟盈月这一声一出,四面八方的丫鬟奴才全都丢了手头东西涌上来抓人,巡逻的侍卫也惊动了过来。 身后一阵鸡飞狗跳的躁动,荨欢不敢在这些人面前运起轻功,只顾着东跑西窜的甩掉那些人,脑中乱七八糟,最后搅成一片空白,只有下意识的逃离。 而她这不管不顾的逃跑,顺着记忆里最熟的路线,竟冲进了被规划为王府禁地的西院。 侍卫谨记擅入禁地便会受重罚的规矩,一个个踌躇在原地不敢再进一步,曾经就有一个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悄悄溜进禁地,可之后呢,他就再也没能活着走出来过。 身后没了追来的脚步声,荨欢一屁股靠在大树边坐了下去,看着面前熟悉的荒凉,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跑进了偷偷进来练功的地方。 眼眸缓缓的移向不远处的池塘,边上曾经升起过篝火的地方已经被白雪覆盖,再也寻不到之前的一丝温暖。 眼眶在不知不觉的湿润,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举起手指揉了揉通红的鼻子,仰头看向王府的高墙大院,思量着自己该不该翻出墙去逃跑。 可是若是她跑了,颜哥哥怎么办?想到今后有可能就见不到颜哥哥了,她才吸进眼眶的泪又滚了出来。 “她就在里面吗?为什么不进去?” 外面是月夫人的声音,惊得荨欢一个颤抖,条件弹射的跳了起来,竖起耳朵听着。 “月夫人,里面是禁地,擅入者会受罚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规矩?里面那个是皇上要的人,交不出去我们整个王府都会受牵连,王爷那边我会去说,给我进去把她抓出来,抓到人的赏银五百。” 月夫人这样一说,众人再也不敢推辞,稀里哗啦争前恐后的就往里面涌去。 荨欢听得小心脏颤了颤的,唇都咬出血来了,最终还是朝外面迈出了脚步。 对,她就是心软,听到整个王府都会受到牵连,她就害怕了,怎么可以因为她一个而害得那么多人遭殃呢? 只是她这才走了三步,破风之声倏然响起,腰上就被一方雪白锦绫给卷住,软软的长绫却是力大无穷,荨欢被扯得人仰马翻的就往后飞了起来。 紧张回头,果然见到那站在大树树枝之间的白衣女子,荨欢仓惶的唤了一声:“师父!” “闭嘴。”女子轻喝了一声,就着长绫裹着荨欢的腰,提着她就朝往茂密的大树之后飞去。 荨欢心里又急又乱,干瞪着眼看着师父直直披散的一头如雪银丝在风雪之中飘啊飘,犹豫着道:“师父,皇上要我进宫。” 女子一手轻巧的攀着斜飞的屋梁,停下看她:“你想要进宫吗?”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师父的真颜,荨欢还是不敢直视女子那一双漂亮的的浅褐色眸子,抱着大树防止摔落下去,使劲摇着头:“不想,可是我不能连累了别人。” 何事秋风悲画扇(四十) 女子抿了抿薄如柳叶的红唇,偏着头想了想:“这样也好,你若是进了宫,只需做做样子,凭师父的轻功,想要救你出来并不太难。” 荨欢满脸感动:“师父,您真好。骟” 女子面不改色的收回长绫,看了一眼狼狈滚在雪上的荨欢,懒懒道:“去吧,正好让我看看那两个小子到底能为你翻出多大的花样。” 荨欢一头雾水的看着女子仙姿卓越的飘然远去,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那话的意思,身边就哗啦啦的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甚至还有侍卫举着刀尖对着她,像是对付罗刹门刺客一般严阵以待。 荨欢很是无奈,轻叹了一口气,只好乖乖的举起双手,委屈的道:“各位大哥,别动刀了,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闹腾了这么大半天,最后荨欢还是被一群侍卫押着到了明月院,坡头散发一身狼狈,像个刚打完架的犯人似的铪。 孟盈月也有些不悦了,讥诮道:“看吧,就凭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就想跑出南王府去,那不是异想天开么?” 荨欢闭嘴不言,虽然已经做了决定,心里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似的,闷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孟盈月知道她不想进宫,鄙夷的想着荨欢是个不懂享福的小丫头,要是进了宫,别说得到皇上的宠爱了,能不能活到明年都不一定。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那里面的斗争可是相当激烈,不过对于她孟盈月来说,那些人不过是她的下酒菜罢了。 只是她不愿进宫,不稀罕那什么劳什子的贵妃,南王府的主人才是她从小仰慕的对象。 犹记得楚颜倾凯旋而归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的样子,手上横着一把染血长枪,尖锐的刀尖寒光闪耀,映出马上男子倾城绝艳的容颜,美得让她险些窒息。 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一颗芳心都落在了他的手上,再也收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看向荨欢的眼神不由变得怜悯,挥手道:“已经到了,放开她吧,红韵,拿赏银。” 红韵小心的应了,小步的往院内跑去,荨欢还来不得从地上爬起,就听到一声尖声尖气的声音:“奴才见过月夫人,人找着了吗?” “喏,就是她,荨欢。”孟盈月指了指荨欢,挽着腰间的长长飘带,皱眉抱怨道:“找这个丫头害得我累的腿疼,这本来该是季婉蓉的事情,还得本夫人来操心。” 话虽这样说,那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里却带着得意的笑,她那死对头被关了半年,她都快把那贱人遗忘了呢。 哼,季婉蓉,你也有今天! “是是,奴才回宫之后一定好好像皇上禀报月夫人的劳苦功高。”怀安急忙附和着讨好。 孟盈月脸一红,嗔了怀安一眼:“你要敢这样跟皇帝表哥说,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孟盈月从小就经常进宫看太后,也喜欢和皇子公主们玩耍,皇上也蛮疼她的,于是怀安等于是看着她长大的。 怀安感慨了一声,用独特的嗓音语重心长的道:“月夫人要是有空,就多进宫去陪陪太后吧,太后这段时间头疼病又犯了。” “姑母她……不行,我得回府一趟,不知道爹爹有没有找到师父。”孟盈月一听就急了,太后可是最宝贝她的,比那些公主还宝贝。 紧了紧手指,快步就往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府去,怀安,你给姑娘说,我除夕夜进宫去陪她。” 怀安又是摇头一叹:“月夫人能有这份心,也不算太后白疼了她。” “能有亲人可陪,就该尽量多陪陪,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身后传来细微的附和,怀安一脸动容的点着头:“是啊,就像我现在,连母亲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真可怜,您老比我还可怜,我娘亲去逝了十一年,我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她的样子,很好看很漂亮,也很年轻。” “是吗?那时你才多小啊,唉,这样说起来,你比我还可怜啊小丫头。” 怀安差点老泪纵横,正想怜惜的将那半跪在地上的丫头扶起来,却在对上她一双黑漆漆的大眼时,吓得猛地退后三四步,最后“嘭”的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荨欢怔怔的眨着眼,一下就蹦了起来,急忙跑过去扶起那像是见鬼了似的怀安,拍着他身后白雪,关心的道:“大叔,你摔疼了哪里没?要不要叫陈大夫看一看?” 怀安略有些衰老的身子颤了颤,拉过荨欢的手臂仔细的瞧了瞧,看来看去也是她的那双眼。 四只眼大眼瞪小眼,半响他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世上还真有这么相似的一双眼睛,当时那丫头走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年纪啊。” “谁走了?”荨欢疑惑的眨着大眼,不明所以。 怀安闭着嘴不肯再说,叫了随行的两宫女,一个略为年长,端庄严谨,板着个脸,另一个是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宫女,瘦瘦小小的。 怀安介绍道:“荨欢姑娘,这是荷花姑姑,教导姑娘礼仪的,这是荷叶,是姑娘您的婢女,这几天她们会在王府照顾姑娘,等除夕夜奴才再来接姑娘进宫。” 荨欢惊愕的张嘴,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用照顾我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啦……” 她使劲的摆着双手,荷花姑姑上前一步,朝她中规中矩的福了下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竹棍来,“啪”的一声打在荨欢的手上,板着脸道:“姑娘切忌,女子要矜持,双手要规矩的放在腰间。” 荨欢疼得将手缩回身后,退开两步警惕的盯着荷花手中的竹棍,摇着头委屈的道:“我不懂。” “不懂没关系,奴婢就是来教导姑娘的。”荷花面不改色,还礼貌的朝荨欢又福了福身。 荨欢面色一白,下意识的又要把身后的举起来,却发现身边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回头就见到荷叶怯怯的垂着头,小手指了指荷花的手。 荨欢感激涕零的抱了抱荷叶,真诚的道:“谢谢你啊荷叶。” 荷叶扬起瘦得可怜的小脸,红着脸朝她笑了笑,又怯怯的垂下头去。 荨欢心里一紧,不由问道:“荷叶,你怎么不说话?” 荷花冷冰冰的说道:“回姑娘的话,荷叶四年前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喉咙,已经哑了。” 一直低着头站在荨欢边上的荷叶颤了颤,腰间的一双干干小手揪在一起。 荨欢心里一酸,握住她的手,愧疚道:“对不起啊,荷叶。” 荷叶微微的摇着头,被荨欢握住的小手缩了缩,最后还是没有收回去,只是轻轻的颤抖着。 看来荨欢对荷叶和荷花都比较满意,怀安放心的长吁了一口气,将拂尘挂在肘间,朝荨欢行了个礼,道:“姑娘好生准备着吧,奴才先告退了。” 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朝她行礼,荨欢真是受宠若惊,想要追上怀安再辩解一番,荷花却不冷不热的拦在她面前,手中竹棍拿在掌心敲打着。 荨欢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好干笑了两声:“荷花姑姑,那个,我不用照顾的,你们快跟上大叔一起回去吧。” “那不是大叔,那是大总管怀安公公,姑娘可以称呼他为怀安,还有,奴婢受命皇后娘娘教导姑娘,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就不能回宫。”荷花说得毕恭毕敬。 荨欢一时语结,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漫漫风雪中,身后却及时的盖上一件披风,却是荷叶脱了自己的盖在了她的身上,本就瘦小的身子更是可怜。 荨欢心里一软,急忙把披风脱下去裹在荷叶的身上,妥协的叹气:“好吧,你们跟我走吧,反正我那房间就我一个人住,宽敞得很,不会太挤啦。” 她牵着荷叶的手在前面带路,还不忘回身朝荷花招手:“荷花姑姑快来,冻久了会着凉的。” 荷花微微愣了愣,默默的将竹棍收入红黑大花的宫装袖中,慢慢的跟了上去。 何事秋风悲画扇(四十一) 至从荨欢升为膳房掌事之后,便想着把翡翠也一并换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是之后云渺说她半夜才回去很不方便,便让慕天琴也为翡翠安排了单独一间,就在隔壁。 荨欢带了两个人回房,远远的就看到翡翠失魂落魄的倚靠在门边,失神的看着院中飞扬的白雪,一动也不动骟。 “翡翠,你怎么了?”荨欢牵着荷叶的手跑上去,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翡翠扁了扁嘴,忽的一把抱住荨欢,埋头就嗡嗡的大哭起来,哭得好伤心。 荨欢一时慌了,忙松开荷叶,双手拍着翡翠的后背,关切道:“翡翠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家里又出事了?没事的别哭,我那又存了些钱,你先拿去救急吧。铪” 荷花听得不住的摇头,转过头去看向相连的两个房间,对荨欢那傻头傻脑的性子有些无语。 翡翠只是摇头,哭得够了,这才双手抹着泪,牵强的笑了笑:“没事,我只是心情不好,哭过了就好多了。” “真的没事?”荨欢皱着眉:“有事你要告诉我啊,我们是好姐妹嘛,喏,这些钱你先拿去。” 荨欢说着便扯下腰间的荷包递给翡翠,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如既往的豪爽。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荷包,翡翠泛红的眼眶又浸出了泪,和荨欢相识的大半年,荨欢的工钱一分不少的全给了她,荨欢真的是对她最好的人,不像那个人…… 她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来,正想拉荨欢进屋说话,却看到在荨欢身边那又干又瘦的粉色宫装荷叶,然后又看到正面色不善看着她的荷花,诧异问道:“她们是谁?” 荨欢正准备热心的介绍,却听荷花冷声道:“姑娘,奴婢先进屋整理,荷叶,还不快来。” 荷叶唯唯诺诺的跑去,荨欢捏了一下翡翠的脸,安慰道:“荷花姑姑就是这样,她们是宫里来的。” “宫里来的?”翡翠惊了一跳:“宫里来的找你干嘛?” 荨欢尴尬的笑了笑,唇角却尽是苦涩,捏紧手黯然的垂眸:“翡翠,我要走了。” “走?走去哪里?”翡翠心慌了,急忙拉住她的手。 荨欢反握住她的:“进屋吧,我慢慢给你说。” 翡翠和她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快步跑到床边去站着,语无伦次的指着门边不远的凳子:“荨欢,那,你先坐那里。” 荨欢没有动,她的眼光已经在翡翠说话的前一刻看到了床上的东西,那是一条暗红色的裤子,很宽大,是属于男人的,还是贴身的。 翡翠见荨欢怔怔的看着某一处,也明白她是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脸上蓦地升起两团尴尬的红晕,小步上去拽住荨欢的手,将自己的小秘密尽数告诉了她。 原来住在南王府客房的楚庆元,在这大半个月里一直和翡翠在一起,怪不得翡翠时常叫她代工,还主动包下给十四王爷送菜的活,一去就是许久。 可是翡翠毕竟只是一个伙房丫头,楚庆元只答应让她进府,为妾为婢什么都行,正侧妃位绝不可能的。 翡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楚庆元府上姬妾三四十,更别谈那些伺候他的通房丫头几十,要是跟他回了府,翡翠想她是想要再见一面十四王爷都难。 荨欢听得有些傻,对于感情这方面,她经验明显不足,只是想到她就就快进宫,心里就越发的难受,两个丫头再次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 当天夜里,荨欢在膳房收到香榭给的消息后,再次去了木槿院。 不过师父那惯来晕暗的房里却多出一人,正蹲在软塌边上悉心的为师父陇上绣鞋,动作温柔。 荨欢大大的眼睛眨了又眨,就在她浓密的眼睫都眨掉还几根的时候,那坐上软塌拥着师父的男子终是玩味的笑了:“幻幻,这就是你新收的傻徒儿?” 幻幻?荨欢干干的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却越睁越大,试图借着远远的微弱光线将那声音好听的男子看清。 师父依旧披着一身白裙,斜睨了男子一眼,淡淡道:“小子,我是你长辈,都长这么大了还是没规没距的,和小时候一样。” 男子讨好的双手揉上女子的肩,软软的道:“在小姑姑身边,我就一直是长不大的小孩子,要小姑姑疼……”</p 那上扬的语气,那一声一声小姑姑,唤得荨欢心里毛毛的,手臂上爆出无数的小栗子。 “臭小子!”师父一把推开他,看到荨欢:“欢儿,昨夜教你的那套歌舞,你跳来看看,若是跳完这小子还是面不改色,你就把今晚给我跳过去。” “啊?”荨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瞄了瞄那隐约只可见一抹妖艳的红,再也看不见其他的男子,哭丧着脸小声道:“可是我房里多了两个人,要是不回去……” “香榭已经去给她们下过药了,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师父不紧不慢的打断她。 “哦。”没办法,荨欢只好嗫嚅着应了一声,又瞄了眼暗处的男子,狠下心般的闭了闭眼,飞快的跃起,手中就抽出一条白色锦带迎空翻舞,淡蓝色的外衣也在这一刻散开飞落在地上。 淡紫色的长衣长裤,薄薄的单衣很是修身,袖口却很宽大,举手投足有种飘渺的美感,这是师父亲手给她赶制出的衣衫,师父严格要求她每次练舞都得这样穿。 起初荨欢倒是被师父的疼爱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是此刻,她却有难堪得想要逃跑。 这衣衫太过单薄,思想行为向来保守的她,要接受这样在一个男人面前跳舞,心里这道坎怎么都越不过去。 “认真点,不然就这样跳一个晚上。”师父柔柔出声,不含一丝咄咄逼人的气势,却让荨欢不敢再扭捏。 相比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这样跳一个晚上,她还是选择速战速决,最好一次就成功。 “呵呵,姿势太猛,柔韧不足,这身子也胖了些,没有飘飘如仙之感,就像是一只笨拙的肥鸡在胡乱扑腾。”男子幽幽点评道。 “嘭!”的一声,荨欢脚下一扭,一屁股摔倒在地。 肥鸡?她? 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瘦得都快捏不起肉的脸颊,荨欢很是茫然,这个男人无疑是第一个说她长得肥的。 “小姑姑,这小胖妞不行啊,你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徒儿继承衣钵,依我看,这小胖妞还不如香榭呢。”男子没骨头似的靠在软塌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师父因为她被人笑,荨欢很是内疚,咬牙跳起来,认真的看着那团红影:“我会努力的。” 师父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方叠得很整齐的雪白绫纱,那长长的耀眼白绫如流水一般从她指间倾斜,飞入荨欢下意识伸出的手中。 “师父,这是流云绫!”荨欢惊呼了一声,流云绫远看就那么的华贵冷艳,入手的感觉更是轻若无物,只是那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手中握着足有四指宽,三丈长的绫纱。 “小姑姑,流云绫可是那个人送你的,你都舍不得用,竟给这小胖妞?”男子也惊讶的坐起了身。 师父站起身来,声音清冷:“不是舍不得用,是不屑用,要不是因为这流云绫是难得的好东西,他的东西我早就一把火给焚了!” 师父说话向来细细柔柔,很少有这样愤恨的时候,荨欢猛然忆起第一次见到师父,师父就唱着幽怨哀伤的歌曲。 她想,她这神秘又美丽的师父,心底原来也存了一段伤心的感情。 心绪染上莫名的哀伤,荨欢绕动着手中流云绫,口中也缓缓的吐出娇嫩的歌声。 “花榭花飞飞满天,红绡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略带青涩的歌声之中,长长的流云绫舞起如同旋转的飓风,将荨欢淡紫色的身影隐隐笼罩其中。 歌声缓慢悲伤,那舞动的姿态时快时慢,时起时落,仿佛演述着一只翩跹的蝴蝶被折翼,又想要重飞上天的又无可奈何,那般的绝望。 何事秋风悲画扇(四十二) 男子呆了呆,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句:“小姑姑,或许你的眼光也不是那么差。” 女子师父目光幽幽,良久才声音清晰的道:“荨欢,今晚一直跳过去,不准再有这样低落的情绪,以后,你也不用再来了。” “师父,你不要荨欢了吗?弟子做错什么了吗?”荨欢惊得小脸发白,迷茫的声音里满是慌乱不安骟。 可是师父不理会,说完话转身就走了,荨欢抓着流云绫想要去追,师父那一抹雪白却已经隐没在了黑暗铪。 “小胖妞,你师父让你跳一个晚上呢?现在就想要偷懒了么?”男子鬼魅般游走到荨欢的身后,恶作剧一般的说了一句,身影一闪已经再次回到了软塌之上。 荨欢脊背发冷,瞪着男子半响,还是只有认命的继续跳了起来,她谨记着师父所说的话,不敢再让情绪影响舞蹈。 大半夜过去了,男子睡了一觉幽幽睁开眼,见荨欢还在那里跳,一直未停,而香榭早就离开了,根本无人守着她。 他不得不抬起上半身倚靠起来,正眼仔细的看她,他是练武之人,听觉和视觉也比之常人灵敏,可以看清荨欢被汗水浸湿的发根,也可以听到她急促到虚弱的喘息。 其实荨欢跳得虽然不怎么样,却看得出每一个动作都是练习了很多遍,没有一个出错的环节,只是太过生涩僵硬,如他的话来说,就是没有掌上舞那种轻盈之感。 男子轻佻的眉眼含了丝笑意,开口道:“小胖妞,我有一种秘药,可以让你快速瘦下来,跳出的舞包你师父满意,你要不要试试?” 荨欢动作一滞,喘着气疑惑的问道:“什么药?是巴豆吗?” “啧,巴豆那么恶俗的东西,算得上秘药吗?”男子很是不屑的道。 “那是什么?”荨欢来了兴致,好奇的追问。 “你吃吗?”男子不知道从哪里一摸,就摸出一个瓷瓶来。 荨欢咬着唇想了想,认真的点头:“吃,只要师父不再赶我走。” 男子笑意更浓,将瓷瓶凌空抛过去:“接好了。” 荨欢正准备伸手去接,一道白影从外面闪电般的掠进来,荨欢才紧张的喊了一声师父,下一刻就见师父将那瓷瓶从窗边丢了个没影。 “你这丫头,什么东西都能吃的吗?特别是这小子的东西,更不能吃!”师父声音很严肃。 荨欢愣住了,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倒是那男子软软的道:“小姑姑,你别那么紧张那小胖妞,那不过是一瓶疗伤丸。” 师父回过头去瞪了男子一眼:“你这混小子!还不给我回去?” 男子幽怨的叹了口气:“小姑姑,你是有了徒儿就不要侄儿了,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么快就赶我走。” 师父却不客气,袖中飞出一断白绫,直接将软塌上懒洋洋的男子拽了过来,对着荨欢道:“欢儿,你进宫那一晚,他会带你走。” 荨欢惊愕,男子无奈的苦笑:“女人都是麻烦,小胖妞,到时候配合着点,别让我太累太烦,我要发起火来可是很吓人的,我想你应该不想见识。” 荨欢傻傻的眨了眨眼,还是不明所以,只是小声的问:“师父,你不要荨欢了吗?” 师父一愣,男子忍笑出声,打趣道:“小姑姑,你是多了一个女儿吗?” 师父瞪他一眼,柔声对荨欢道:“欢儿,这几天你要跟宫里来的人好好学,不能让人起疑,除夕夜之后,不管你是在哪里,总之南王府你是再也不能回了。” “不能再回南王府了?”荨欢面上血色尽褪,抓住师父的手臂,焦急道:“可是师父,我以后就见不到颜哥哥了!” “呵呵,看不出你这小胖妞还没进宫,就跟皇上戴了一顶绿帽子了呢,真有你的。”男子兴味盎然的笑。 荨欢被噎住,呐呐的道:“我根本不认识皇上,我只想和颜哥哥在一起……”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皇上要她进宫做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说她进宫就不能回来了,也不知道颜哥哥和慕寻风去了哪里,甚至连云大哥也没有见到。 她不过只是想要和颜哥哥在一起,哪怕不能时常见面,至少她还能有所期盼,可是若是不能在回到南王府,离开了颜哥哥的世界,那孤独无依的她该怎么办? 她很迷茫,很无措,一遇上事情就想要依赖,虽然她也在努力的改变,可是这一次她真的好想要见一眼颜哥哥,很想很想。 “欢儿。”师父摸着她的头,柔柔的道:“爱情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就会有结果的,有的事情,你越是渴望,得到的失望便会越大,伤心的只会是你自己。” 师父从来没有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荨欢却来不及感动,下意识反驳道:“可是我喜欢颜哥哥,爱一个人就不应该计较为他付出了多少,不是吗?” 师父和那男子俱是一愣,男子只是低低嘲笑了一句“死心眼的傻胖妞”,向师父挥了挥手,便来去无踪的离开了木槿院。 荨欢正在感慨那男人鬼影一般的轻功高明,想着云大哥若是和他比,谁会更厉害呢? 不过不管谁更厉害,她相信颜哥哥会更厉害,那一眨眼就从她眼里消失的速度,快得让她思念。 其实,她多希望他可以慢一点,那样快的速度,她要如何才能追赶得上。 “欢儿,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师父目光幽幽,充满怜悯:“记住你此刻说的话,经年之后,希望你那颗热忱的赤子之心,不会变成师父一般的伤痕累累。” 荨欢听得迷迷糊糊,却听懂了师父的伤心,正踌躇着该怎么安慰师父,师父却像赶苍蝇似的将她赶了出去,不给她再说一句话的时间。 荨欢呆若木鸡的站在木槿院之外,看着那笼罩在一片漆黑大树下的小院,一如既往的诡异。 木槿院属于禁地的区域,王府里都不知道禁地里还有一个木槿院,更别说木槿院里住着的美丽女子。 但大家都知道香榭,能在禁地里进出的唯一人,据说是打扫禁地的看守丫头,武功比一般的侍卫要高上许多。 荨欢眼眶有些酸,心里透着不舍,今晚之后,她就再也不能来这里了,而除夕夜之后,她再也不能留在南王府了…… 一步步失魂落魄的往回路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低垂的眼眸里突的映出一片月白色的袍摆,华贵如锦云,其上垂着一块白玉雕琢的龙形玉佩,精致得栩栩如生。 荨欢怔住,一时傻傻的站在原地不再动作,连头也不敢抬起来,生怕一动,这一刻就会变成虚幻而消失,连心跳也一同静止了下去。 张牙舞爪的长龙在瞳孔里放大,就在荨欢窒息得像是要晕倒下去的前一刻,来人终于将她拥入了怀中。 她很娇小,脑袋压在他的胸口,耳膜正好清晰的听到他稳健的心跳,很有频率,一下一下的,比琴姐姐弹奏的琴声还要好听。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感受到他带着她轻盈的飞了起来,耳边疾风肆意,刮得她面颊生疼,他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荨欢也不恼,拔开他的衣襟将自己的脑袋裹起来,贴在他雪白的中衣上面,她享受似的轻轻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压抑在心底的闷气,霎时觉得无法解开的纠结消失无踪。 胸口的气息痒痒的,楚颜倾就算再能忍,此刻却也惊觉隐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飞檐走壁,翻窗越墙,一气呵成的进了某一间房,藏青色寒梅的屏风伫立其间,陈设奢华的低调暗色,在四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光之下闪耀着不平凡的光泽。 他将她放入一躺就会陷下去的软塌之上,榻上雪白的绒毛裹上她的脸,可惜她却遗憾的觉得这并不如在他怀里来得暖和。 “颜哥哥……”荨欢可怜兮兮的瞅着他:“我想你抱着我。” 楚颜倾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眸色沉淀得幽深,闻言眼里所有情愫都已不再,微微勾唇:“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何事秋风悲画扇(四十三) 楚颜倾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眸色沉淀得幽深,闻言眼里所有情愫都已不再,微微勾唇:“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荨欢眨了眨眼,很诚实的道:“不知道。” “这是南王睡觉的房间。”楚颜倾容颜邪魅,话语说得很是通俗易懂,就怕这丫头再来一句不知道,他可不想再重复一遍这废话骟。 “哦。”荨欢眼眸四处一扫,傻傻的笑了,总结了一句:“很贵。” “嗯?”楚颜倾疑惑的眯眼,这丫头什么理论铪? 荨欢咧嘴一笑,伸出双手就去攀他的脖子,嘻嘻哈哈的道:“王爷很有钱啊,对暗卫也很好,颜哥哥身上的衣裳就很贵。” 楚颜倾唇角抽搐了一下,问道:“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荨欢眨了眨眼,摇头。 楚颜倾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却在她天真无邪的表情下看不出一丝异样,胸口浮起一股火气,一把扯开她不安分的手,在她郁闷得嘟起嘴之前,闪电般的俯身下去,重重覆上。 熟悉的感觉在心神间荡漾,荨欢眼角酸涩得想要落泪,双手紧紧的攀附上他的脖颈,努力仰起头,缓和他不知轻重的力道。 不是她不愿意说的,她能说什么?不要进宫?只要和颜哥哥在一起? 怎么可能?皇上是楚国之主,皇上要谁死不过一句话,那么厉害的人,她难道要颜哥哥为她去冒险? 再说师父也说过当天就会把她带出宫,只是,她再也不能回到南王府了…… “蠢女人。”荨欢乖顺的迎合让楚颜倾全身血液沸腾,额头上的青筋直冒,不得不推开她,咬牙低咒了一声。 荨欢红着脸痴痴的看着他,颜哥哥真是很好看啊,那双狭长的凤眸像是秋水一般的潋滟,发怒的时候也是那么的迷人。 “颜哥哥,你带我私奔好不好……”她大大的眸子清澈无比的看着他,珠光下盛满了渴求。 楚颜倾睨了她一眼,却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她的眼神,飞快的移开目光,皱着眉沉默了下来。 离开?那么多年的仇恨他该怎么算?这么多年的筹谋,他会让它石沉大海? 这蠢女人什么都不懂,以他现在刀尖上游走的处境,就算想要全身而退,也是绝无可能的。 看着楚颜倾眉头越皱越紧,荨欢心里难受,善解人意道:“王爷对颜哥哥这么好,颜哥哥又怎么可以不管不顾的离开呢?那样可就不是大侠了呢!” 楚颜倾抿着薄唇看她,神色晦暗难辨:“你明白就好。” 荨欢咧嘴笑了,大着胆子将小手移上他的脸,抚平他紧皱的眉心,又沿着他俊挺的轮廓细细的摸索,从额头到下颚,每一寸都深深的印在她的掌中,刻在她的心底。 楚颜倾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朝半开的窗棂看去,忽略了荨欢此刻眼中荡漾的水纹,闪动着深深的眷恋。 “荨欢,我要走了。”终于,他还是捉住了她的手,目光复杂的看向她。 荨欢仿若未闻,只是喃喃道:“还有一点,还有一点就好了,颜哥哥,让我记住你。” “蠢!”楚颜倾没好气的在她额上敲了一下,戏谑笑道:“荨欢,什么时候开始,你也那么爱缠人了?” 荨欢如遭重击,还抚在他唇角的手颓败的落下,闭着眼僵着嗓子道:“颜哥哥,我回去了。” 她说着就要翻下软塌,却全身脱力般软在地上,“嘭!”的一声,脑袋撞上了软塌的一角。 散乱的发丝之下,额前鲜血如线流淌,她却吭都没有吭一声,径直就开跑,因为对这里很陌生,甚至有些慌不择路的乱跑。 楚颜倾轻轻松松就将她抱了回来,重重的丢在软塌上,低喝道:“别动!” 熟悉的字眼,熟悉的语气,荨欢还是一如既往的吓得浑身一颤,直挺挺的躺在软塌上动也不敢动。 楚颜倾隐忍着唇角的上扬,板着脸拿出金创药来,再次给她额上倒着药粉。 看着那另一边还有未消散的暗红疤痕,楚颜倾不由有些怒,斥道:“受伤很好玩是不是?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是我的女人,没经过我的同意不准给我受伤!” 荨欢无辜的眨了眨眼,忍不住咧着嘴便笑了,笑容很灿烂,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楚颜倾对这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女人很是无语,冷哼道:“记住本……我说的话!” “哪一句?不准受伤?”荨欢疑惑的问。 楚颜倾丢了药瓶,用干净的手指擦了擦她的脸,冷道:“还有。” 荨欢感受着他的手指游走在脸颊上的感觉,“唔”了一声,缓缓道:“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还有。”楚颜倾没有收回手,下意识的学着她之前的姿势,在她脸上寸寸的触摸,手下温润细致的肌肤如花娇嫩,他还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肌肤摸起来似乎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荨欢很享受,眯着眼问着疑问:“受伤很好玩?” 楚颜倾低低的笑了一声,捏住她的下颚低下去重重亲了她一口,似笑非笑道:“蠢女人,你就给我装吧!” 荨欢脸一红,撅嘴道:“多说一遍你又不会怎么样……” “你是我的女人。”楚颜倾将她抱起,靠在她的耳边说得字字清晰:“杨小九是我楚颜倾的女人!” 荨欢身子轻微的颤着,艰难的轻声喃喃:“杨小九……可,可……我是寻……” “咚咚咚!”窗棂之上响起三声轻击,楚颜倾果断的松开荨欢,一个闪身就到了窗边,地煞正伸着一只手动了动几个手指。 荨欢见到熟人便想打招呼,正张嘴准备喊,楚颜倾已经回去一把捂住她的嘴,而地煞也在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听话,我让地煞送你回去。”楚颜倾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呵气。 荨欢耳朵里痒痒的,急忙扭着身子捂住嘴,乖乖的点头。 颜哥哥做事都有他的道理,更何况地煞轻功很好,送她回去不会惊动屋里还睡着的两个人。 荨欢离去,楚颜倾缓缓坐上软塌,淡道:“两位都来了,就别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了,小心被本王的暗卫射成刺猬。” “呵呵,还以为能欣赏到颜倾的活色生香图,可惜娶了十五位夫人的南王,竟然是一位柳下惠,哈哈,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倒是个打击楚国士气的好渠道。” 男子调侃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楚颜倾看也看,手指快速在腰间一抹,一把耀眼的银色“哗”的如流星划过,直唰唰的金贵的窗纱划成两半,锐利剑锋则稳稳的嵌入窗棂。 “这么生气?欲求不满似的。”纤长美丽的手指从窗外伸入,两根手指弹了弹那把软剑,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 “废话!”楚颜倾火气磳磳磳被点燃,好不容易潜出宫,好不容易和她相处一会儿,本来想说的事情什么都没说清楚,更别提他的确是欲!求!不!满! 男子戏谑的笑了一会儿,正色道:“今晚你不该出来的,难道还信不过我们么?” 楚颜倾不语,缓缓起身,走到窗棂便拔下软剑,一边扣在腰间,一边看向窗外隐在夜色之中的两个人,一红一白,倒是相得益彰。 “颜倾是信不过我。”一直没有出声的白衣男子突的笑了,半真半假的道:“此次若是事成,你们二个狼子野心的,下一个的目标,岂不就是安逸得太久,已经无心恋战的云国?” “云国富饶肥美,倒还真是一块好肉,我说,你既然知道云国士气散漫,也不提醒你那小皇帝,你这个辅政皇叔安的是什么心?”红衣男子疑惑。 白衣男子云淡风轻道:“好心,我不喜生灵涂炭,不过是为云国求个一方乐土罢了。” “你……真是个怪人,也难怪皇位也不要,四处逍遥。”红衣男子不屑讥笑。 楚颜倾淡道:“你我相识之时我就说过,你助我成事之后,我楚颜倾誓保云国安乐无忧,你知道我是说话算话之人。” 何事秋风悲画扇(四十四) 楚颜倾淡道:“你我相识之时我就说过,你助我成事之后,我楚颜倾誓保云国安乐无忧,你知道我是说话算话之人。”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下,缓声道:“你派地煞暗中监视她,应该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也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是保护她。”楚颜倾气得眉角青筋突突的跳,袖中手指渐渐收紧:“云渺,你想要什么不行,为什么偏偏要我的女人?本王的女人凭什么要给你?骟” “凭什么不能给我?既然不能给,又为什么将她送给楚连阳?你就那么有把握一举事成?照原来的计划,缓一缓等待时机不是更好?”云渺脸上也没了笑意,声音冰冷。 楚颜倾真想一拳将云渺打飞,怒极反笑:“我怎么做事还用不着你来教!楚连阳和季相那老狐狸串通一气,培养季飞扬想从我手中一点点的把兵权抽走,如今都在筹划着想驱逐我出睢阳城了,我还能继续隐忍到什么时候?嗯?铪” “你根本是在孤注一掷!搭上小九你会后悔的!”云渺气焰也高涨了起来。 看着两个平日里要好的兄弟顷刻翻脸,红衣男子看完好戏,终于提醒道:“颜倾是有考虑的,那晚若有意外,我会把人安全带出宫。” “师父的主意?”云渺冷笑:“妇人之见!” “你……还师父呢,也只有你敢这样对小姑姑说话,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哼!”红衣男子愤愤不平。 “都给我住口!云渺,我不管你要做什么,除夕夜那一晚你给我安分点!不然,别怪我不顾旧情平了你云国!”楚颜倾喝道。 云渺沉着脸,冷道:“好,只要你除夕夜之后还能活!还能有那个实力!我们就战场上见!” 云渺不再多说,拂袖转身就走,高大的背影在夜里散发着未加收敛的气势,与平日的温文尔雅大相径庭。 楚颜倾眯了眯眼,突然抬起手来狠狠的一拳打在窗棂之上,窗纱尽毁的八角沉香木“嘭!”的散成碎末,乱七八糟的扎在他紧握的手背之上,鲜血淋漓。 红衣男子靠在墙壁上嗤笑:“我说,为个女人,丢掉云国那么大的助力,有那必要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更何况你女人也不少。” 楚颜倾冷冷的一哼,意味不明的道:“你认为,在云国呼风唤雨的人物,会因为一个女人和本王翻脸?” “你是说女人不过是他的借口,在这紧要关头退出,他是想要……”红衣男子疑惑的说了一句,忽的惊讶道:“他想要你死!” 楚颜倾眯着眼危险的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本王和云渺相交虽不深,却也不浅,也曾共同经历过生死,生死之交,你认为他会想要我的命么?” 红衣男子冥思苦想:“那他到底是想要什么?颜倾你把我弄糊涂了,难道他跟我一样,对你也……” “天罡,回宫。”楚颜倾怒喝了一声,不等红衣男子说完便跃出窗去。 红衣男子在身后轻笑着道:“颜倾,你不妨好好陪一陪我,我不是云渺,定会倾心尽力的助你!虞国也不比云国差!” 剑气从眼前划过,红衣男子急忙闪身跃开,正准备好好过过招,那银色锦袍的男子已经退开,又继续前行,只丢下一句话:“再招惹本王,下次定让你做不举的储君!” 红衣男子哭笑不得,笑骂了一声:“得不到心爱的人,举不举都无所谓了!” 暗处藏身的暗卫都禁不住全身抖了抖,红衣男子却像是个无事人,拍拍手走出暗处,露出妖娆美丽的五官,红唇一勾:“走,准备进宫。” * 时间流逝如水,除夕夜这一天来得特别快。 荨欢除夕夜进宫的事情在王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这几天之内,她都没能再去膳房,一直关在房里学习规矩礼仪。 从吃饭到睡觉,从走路到坐下,每一个动作都是荷花姑姑严厉的教导,手臂和小腿上挨了不少的竹棍。 但荷花姑姑打人很有技巧,只会感觉到痛,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印子,甚至亲手用蜂蜜花粉调制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她额上敷了敷,那伤处好得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当天下午近傍晚的时候,怀安公公带着一辆毫不起眼的小马车,领着几个侍卫就来了,没有一丝的喜气与排场,场景冷清得让人咋舌。 要不是因为怀安公公亲自走了这一趟,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队伍是宫里来的,还是接皇上要的人。 因为荨欢为人和善亲切,王府里的下人们无不扼腕叹息,为荨欢的前景堪忧一片,特别是那膳房的小陆,伤心得躲在炉灶边画圈圈。 王公公带来一套普通的宫装,淡粉色,无任何绣纹,和荷叶身上的一模一样。 荨欢含笑去换上,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规规矩矩的在荷花姑姑搀扶下坐上马车。 车帘才一落下,外面就传来慕天琴的声音:“怀安公公,请等一下,我可以跟荨欢告个别吗?” 怀安有些为难:“琴夫人,皇上吩咐奴才在戌时之前就得回宫,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 慕天琴掏出一方锦盒来递到怀安手中,恳求道:“麻烦公公只需稍等片刻,说几句话就好。” 怀安垫了垫手中的重量,收礼收到手软的他一下就知道里面是五颗价值不菲的东珠。 看了看慕天琴素白的衣衫,他不着痕迹的退后躬身:“夫人请。” 慕天琴快步走向小马车,隔着帘子唤道:“荨欢,琴姐姐来送你了。” “谢谢琴姐姐。”荨欢没有打开车帘,声音含着淡淡的沙哑,像是哭过。 慕天琴面色有些发白,痛苦的皱眉:“荨欢,都是琴姐姐不好,那天要是你没有来找我,就不会……” “怎么能怪琴姐姐。” 荨欢情急之下就要扯开车帘,旁边站着的荷花姑姑不由分说一把遮了回去,严厉的道:“姑娘是忘了规矩了吗?” 荨欢无奈,只好隔着车帘道:“谢谢琴姐姐来送荨欢,能入宫是荨欢的福气,荷花姑姑说宫里山珍海味,琳琅珠宝会让我眼花缭乱呢,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这样俗不可耐的话语,荷花的眼睛又瞪了起来,慕天琴却有些心酸,愧疚的小声道:“荨欢,你能这样想就好,宫中不比王府,你一个人也不认识,万事要小心。” “好,谢谢琴姐姐。”荨欢答得很快,笑语盈盈。 慕天琴轻叹了口气,又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荷花,轻声道:“荨欢孤苦无依,以后就劳烦姑姑多加照拂。” 荷花板着脸收了,没有施舍给慕天琴一个好脸色,催促道:“夫人请回吧,姑娘得上路了,耽误了时辰可就是真的害了姑娘。” 慕天琴面色又白了一层,木讷的退开两步,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队伍,握在袖中的手指僵硬得发冷,冷得一时走不动路。 “夫人,走吧。”随行的白苓上前去扶她,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她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眼底浮起一抹隐隐的嘲讽。 慕天琴正走了一步,就见翡翠挎着小包袱匆忙奔跑着追上马车,一边大声喊道:“荨欢,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进宫!” 荨欢这次动作很快,一把扯开车帘,惊讶的问道:“翡翠,你也要进宫?” “嗯,十四王爷特许我跟着伺候荨欢的。”翡翠亮出一块玉牌,在面色各异的众人目光下,堂而皇之的走在了马车的边上,朝荨欢顽皮的眨眼。 荨欢却不答应:“翡翠,你不是做膳房新掌事了吗?跟着我没好处的。” “荨欢荨欢,你就让我跟着你嘛,离开了你我就一个朋友都没了。”翡翠知道荨欢心软,急忙委屈的开口噼里啪啦的说了一气。 “可是……” “你就别可是了,我不管,你不要我跟着,我就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翡翠态度坚决。 “荨欢,这既然是十四王爷的意思,你就让翡翠跟着吧,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慕天琴走上来柔声说道。 等闲变却故人心(一) “荨欢,这既然是十四王爷的意思,你就让翡翠跟着吧,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慕天琴走上来柔声说道。 荨欢想了想,还想反驳,却对上翡翠恳求的目光,那双眼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无奈,只好点头:“那你上来陪我一起坐吧?行吗?怀安公公?荷花姑姑?” 不待两人作答,翡翠就将十四王爷的玉牌举在头顶,小声的道:“十四王爷说,见玉牌如见他本人……骟” 众人唇角齐抽,齐齐朝她手中的玉牌行了个礼,荷花还亲手挽了帘子扶她上了马车,看得荨欢好一阵目瞪口呆。 看着马车远去,慕天琴幽幽一叹:“翡翠是个机灵的丫头,有她在荨欢身边也好。铪” 白苓冷冷一笑,低声回了一句:“我要是夫人,就不会给荨欢留下后路。” 看着马车远去,慕天琴幽幽一叹:“翡翠是个机灵的丫头,有她在荨欢身边也好。” 白苓冷冷一笑,低声回了一句:“我要是夫人,就不会给荨欢留下后路。” “你说什么?!”慕天琴震惊的看向她。 白苓恭敬的垂着头,声音淡淡如初:“奴婢什么都没说。” “白苓,你……”慕天琴扶住眩晕的脑袋,踉跄了一下,便被白苓恭谨的搀扶住。 “你给我走开!” 慕天琴一把推开她,喘着粗气道:“我知道你伺候过王爷,而且心里一直都还念着颜倾,可是你忘了你是犯过错,差点死过一次的吗?是谁救了你一命?是谁让你可以如愿以偿的再见到王爷?” 白苓缓缓的仰起头来,唇含讥诮:“是夫人,奴婢还记得夫人说过,夫人若是坐上南王府女主人,一定会给奴婢一个名分。” 慕天琴脸色很不好,笑得像是风中落叶:“是,只是我竟不知你心计如此重,更不知,你竟是师兄的人,白苓,你心里的人,到底是颜倾,还是师兄?” 白苓面色一变,声音危险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慕天琴虚弱的扶着胸口,低低的喘息:“从你算计下药想爬上颜倾的床,从你故意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你……白苓,我可以帮你隐瞒很多很多,但是,你若是做出对颜倾不利的事情,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你信吗?” 白苓身子僵硬,死死的瞪着慕天琴,她不怀疑慕天琴的心计,这个女人看似弱质芊芊,内里却很是博学多才,连楚颜倾很多大事都找她一起商议。 只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心思太多太多,多得实在没地方用了,就全都丢进了心中,形成条条杀人不见血的心计…… * “荨欢,你想逃吗?” 路上,相偎而坐的翡翠小声贴在荨欢耳边低声说话。 荨欢吓了一跳,贼兮兮的左右看了看,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疑惑的问道:“逃?” 翡翠肯定的点头,直接伸手就要解自己的衣带:“我们换衣服,外面人不多,一会儿找着机会你就跑。” 荨欢急忙抓住她的手,惊讶道:“你让我跑?翡翠,你来就是为了让我跑,你是要代替我进宫吗?” 翡翠也不隐瞒,理所当然的道:“你不是说皇上没有见过你吗?他又不认识你,我顶替你进宫不会被发现的。” 荨欢直摇头:“他们都说进宫不容易,出宫更是不容易,你要是进了宫,还怎么嫁给十四王爷?” “嫁什么嫁啊,与其做他一群姬妾中的一个,倒不如进宫去,到皇上面前去求他给我赐婚,这样我就不会只是十四王府里的一个小妾了。”翡翠理直气壮。 荨欢一怔:“皇上会赐婚吗?” 翡翠思忖着道:“应该会吧,就我这样,皇上怎么会看得上呢?再说,我直接告诉皇上,我已经是十四王爷的人了。” 荨欢张口结舌,想到翡翠这样做都是为了她,感动之余倒也清醒,疑惑的问道:“你手上的玉牌该不会是偷拿的吧?十四王爷不知道对不对?” 翡翠急忙将玉牌压在裙底,憋红脸道:“那什么十四王爷啊,我让他求皇上别让你进宫,他说办不到,我说让他帮找慕侍卫想办法,他也办不到,最过分的是他还不准我在你面前提起王爷,我怎么可能会认错?那天抱你的明明就是……” “什么?”荨欢一头雾水。 翡翠意识到错误,急忙捂了嘴,双手胡乱的去扯荨欢的衣服,有些心虚的道:“先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快啦,换衣服了!” 荨欢自是不肯,她怎么可能让翡翠冒险代替她进宫呢?进宫的意义荷花姑姑给她说过,宫里比王府的规矩还要严,动不动便会被直接砍头。 翡翠这样的想法说来简单,实则很难,说不定还会犯上那什么欺君之罪,那可是死罪。 两人正在拉扯,轿子忽的一阵剧烈摇晃,重重的落在地上,紧接着就是怀安公公尖细的嗓音:“大胆,什么人?不知道这是宫里的仪仗……” “少他妈废话!老子杀的就是宫里的!”男子粗鲁的骂了一句,呸了一口:“给我杀!” “保护荨欢姑娘!”怀安吩咐了一声,外面便响起“噼里啪啦”的刀剑声,很是激烈。 翡翠吓得浑身颤抖,死死的抱住荨欢的胳膊,荨欢经历这样的场景不少,相比之下要镇定许多,只是手心里依旧全是汗水,毕竟这次和她经历的人之中没有她的大侠,她的颜哥哥。 “嘭!”的一声,车驾被一刀砍破一角,荨欢刚一看过去,车前两个侍卫相继倒下,还没来得及看清下手之人,套着马车的马儿嘶叫了一声,扬起四蹄就疯狂的跑了起来。 “啊!荨欢我好怕!”翡翠吓得死死的抱着荨欢尖叫。 “别怕,怕就闭上眼睛,不会有事的……”荨欢捏紧小手,瞪圆了眼睛看向马车前面骑在马上的黑衣人。 那人似乎是发现了荨欢的注视,恶狠狠的回头威胁道:“再看老子先把你眼睛挖出来!” 那人蒙着面,只可以看到一双金鱼一般凸出的眼睛,满是杀戮的血丝,更为惊骇的是那一道衍生到鬓发间的十字刀疤,很是丑陋。 荨欢身子僵住,扯出干巴巴的笑:“你是罗刹门的吗?你不是要杀了我们吗?这又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荨欢!”翡翠抖着手一把捂住荨欢的嘴,满头冷汗的盯着那说不定下一刻就会一刀砍过来的黑衣人。 荨欢无辜的眨着眼,那黑衣人哼了一声,狠狠的在马臀上抽了一鞭,留下狠话一句:“老子这就是送你上黄泉路!” 疯狂的马车闹得人声喧哗,黑衣人一路往偏僻的护城河处奔去,看到人烟越来越少,在黑衣人以为她们认命而放松警惕之时,荨欢紧紧的抱紧翡翠的腰,就着车驾破开的洞口就往马车外翻去。 荨欢的身手很差,若是一个人逃命或许还有几分机会,可是带上一个翡翠,两人笨拙的滚在地上摔得气晕八素的,翡翠当场就摔晕了过去,不醒人事。 荨欢暗骂自己太笨,咬着牙正想背着翡翠跑路,那黑衣人已经提着刀跃了过来,凶狠的举着刀尖指着荨欢:“他妈的,想死啊?” 荨欢头发凌乱,一身狼狈,偏生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天真无邪:“大哥,你想要杀的是我,我跟你走就是了。” 她刚把翡翠放在地上,那黑衣人却哈哈大笑了一声:“都要死了还那么义气?好,老子喜欢有义气的,这次就饶了你,这个女人,老子要带走!” 荨欢愣住了,难道这些人不是来杀她的?是来杀翡翠的? 眼看黑衣人大手一伸就要来捞起翡翠,荨欢急忙伸出手臂拦在前面,恳求的道:“大哥你是好人,既然放过了我,就把我的朋友一起放了吧,我把我值钱的东西全都给你!” 荨欢伸手在身上四处摸了一阵,懊恼得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说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说给钱?她的钱可早就全给翡翠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二) 荨欢伸手在身上四处摸了一阵,懊恼得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说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说给钱?她的钱可早就全给翡翠了…… 对了,翡翠! 她又想伸手去翡翠身上摸,可黑衣人不给她机会,骂道:“钱要人也要!你再不给老子滚,老子连你一起抗回去!反正老子的兄弟一大窝,一个怕是也解不了馋!骟” 荨欢大惊失色:“你,你是想……” “哈哈——怕了吧?可惜已经晚了!你这丫头就先陪老子玩玩吧!铪” 黑衣人说着就要冲上来,荨欢惊得跳起来,正想拔腿开跑,却又顾及晕过去的翡翠,这一犹豫就被黑衣人给逮住,一把就将她往地上摔去。 荨欢骇得瞳孔焦距放大,就在那黑衣人朝她扑来的时候,她苍白着脸死死闭上双眼,袖中倏然飞出一条莹白如雪的绸缎,如灵蛇一般套住黑衣人的脖颈。 “死——”黑衣人想要开骂,奈何喉间窒息得厉害,面色青紫的同时,金鱼一般的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掉出来了似的,布满青筋的双手使劲想要扯断脖颈间的禁锢。 可是流云绫虽然薄软,却坚硬如铁,黑衣人废了好大一番功夫也无济于事,只要双眼渐渐的涣散,眼角都快流出血来了。 荨欢眼睛一直未曾睁开,一双手颤抖得很是厉害,却不敢放松一丝的力道。 舞即是武,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还反驳过,她说她不会去杀人,可是呢?她现在又在做什么? 这个人很坏,他想要玷污翡翠,她想要保护翡翠,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蝼蚁还尚且偷生呢? 想到这里,她手指无力的松开,还没来得及睁眼,那黑衣人喘着不畅的粗气就举着刀朝她砍了下去:“想杀老子!” 荨欢急忙侧身一滚,险险的避了开,那黑衣人没想到她还那么灵敏,又一刀砍了下去,这一刀快狠准,直想把荨欢从中砍成两半。 “住手。” 一男子低柔的声音徐徐响起,不快不慢,却是让黑衣人一刀失了准头,力道不稳,险些割断自己的一条手臂。 “魏六,本侯是怎么跟你说的?这丫头几时能轮得到你来动手了?” 来人一身葡萄紫的锦衣华服,发系长长紫色缎带,苍白的脸带着几分诡谲的美艳之色,眉眼风流,邪气十足,正是季凌霄。 “侯爷来了,人我已经带来了,先走一步。”魏六干笑了一声,有些不忿的瞪了荨欢一眼,朝季凌霄拱手告辞。 荨欢双眸大大的睁着,一眨不眨的看着季凌霄一步步朝她走来,那恶魔一般的身影在记忆里渐渐成形。 犹记得那人张狂又不屑的桀骜之语:“本侯最喜欢的,就是把那些低贱又清高之人的硬骨头,一根根的拆了”…… “荨……欢,可还记得本侯?”季凌霄高高在上的站在荨欢的面前,一脚踩上雪白耀眼的流云绫,像是踩着垃圾一般眼皮也不跳一下。 荨欢只觉得喉咙发干,有种潜意识的畏惧在心底剧烈的颤抖,手指下意识的就扯住流云绫,咬牙道:“你踩着我东西了。” “呵,还是那么不懂事,惹人厌啊。”季凌霄感慨似的叹了口气,墨色兰花的靴子从流云绫上移开,却是用脚去勾荨欢的脸。 荨欢面色一变,猛地就往后躲开,提高声音壮着胆子道:“侯爷,你我素不相识,若荨欢以前有得罪你的地方,现在向你赔罪,求你放过我。” 她本是贪生怕死之辈,求饶对她来说并不难,紫衣侯说她故作清高,其实她胆小得要命,死了她就再也看不到颜哥哥了,她怎么舍得? 季凌霄挑眉,丹凤眼里迸发出讽刺的笑,改为用两根手指去捏住她的下颚。 他动作极快,荨欢避无可避,下颔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一般的疼痛,脸色苍白得直冒冷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有瞪大惊恐的眼睛看着他。 季凌霄很享受她的眼神,有些泛紫的薄唇一勾,说出的却是邪恶的话语:“求我。” 荨欢使劲扭着头,示意他松手,季凌霄倒是松了手,还不忘又从袖中掏出一张雪白兰花的丝绢来,细细的将那两根手指擦了又擦,随意的往地上一丢,好整以暇的歪头看她。 荨欢倒吸了口气,又紧张的吐出一口气,快速的道:“侯爷,我求你,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就你这样求人的?”季凌霄嗤笑了一声,面色陡然变得嫌恶,一脚狠狠的朝荨欢踹了过去。 荨欢吓了一跳,正条件反射的准备再一次使用流云绫,那一脚却生生的停在她的面前,季凌霄一张俊美的脸上带着蚀骨般的恨意,那么厌恶,那么冷邪。 荨欢心脏吓得一缩一缩的,又悄悄往边上挪开一步,讪讪道:“侯爷,我是真心诚意像是道歉的,希望你……” “嗤!”季凌霄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漠然收回脚去,扯着阴阳怪气的口吻,道:“放心,本侯现在还不会杀你,你是皇上要的人,本侯身为人臣,自然是要亲自把荨欢姑娘送上龙塌的。” 龙塌?荨欢头皮一阵发麻,僵硬着笑了笑:“多谢侯爷。” “谢?”季凌霄一声阴鸷的冷笑,一把抓住荨欢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面色阴冷的道:“想爬上皇上的龙塌,你认为你有那个命?” 荨欢脑中乱糟糟的,不明白这变|态的紫衣侯到底想要怎么样,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季凌霄眸光不停闪烁着,看着荨欢一脸迷茫的样子,阴沉的脸掠过一丝诡谲,轻蔑道:“就你,给我三妹提鞋都不配!本侯倒要看你在宫里是怎么生不如死的!” 荨欢想起季相三小姐季喜儿是宫里的喜淑妃,顿时明白季凌霄是在为自己的妹妹打抱不平,她很委屈,她也知道她给喜淑妃提鞋都不配,她更不想进宫去给谁提鞋。 * 皇宫里,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由于除夕夜是家宴,聚在满星殿的不过都是皇亲贵胄,后宫妃嫔齐番上阵,举杯共饮,喜气洋洋。 楚国皇室人丁并不单薄,楚颜倾这一辈皇子十一人,公主四人。 当然,除去幼年夭折的皇长子,还有被行刺的四皇子,病逝的五皇子,战死在沙场的八皇子。 二皇子楚连阳登基为帝,七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十三皇子、十四皇子,除去楚颜倾之外皆无封号,只等开年赐下封地,从此远离睢阳城。 还有便是三公主嫁于付将军,不过半年就守了活寡,六公主嫁于顾大人,十公主嫁于季飞扬,唯今只余下最小的锦绣公主还待字闺中,楚锦绣,正是此次虞国联姻的对象。 楚连阳端坐上方,手执酒盏,唇含浅笑,一袭玄色龙袍衬得他俊美无俦。 旁边是盛装凤服的楚太后,虽已年过半百,但保养甚好的她看起来仍然高贵美丽,戴着长长黑金护甲的双手交叠在腿上,端庄中透着不苟言笑的威严。 楚连阳的宫妃都按照高低顺序就座,打扮得极为妩媚的季喜儿坐得最近,只因云皇后尚在病中,无法前来赴宴。 而楚连阳的左下方,楚颜倾懒懒散散的斜靠在软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缀着美酒,眯着眼迷离的看着殿中戴着金铃铛跳舞的领头舞姬。 舞姬摇摆身影之后,虞沉香也正看着楚颜倾,含着轻佻的笑容,就那么赤|裸裸的看着他,丝毫不含蓄。 楚庆元却没有发现那两人之间的互动,兴致勃勃的靠近楚颜倾,兴奋的道:“十三哥,这金姬子可是虞国里最美的舞姬了,你看她的眼,多勾魂啊,你看她的腰,多柔软啊,你看她的腿……” “滚一边去!” 楚颜倾轻轻淡淡一句话,成功止住了楚庆元唾沫横飞的解说,他有些意犹未尽的看了金姬子一眼,沮丧的抱怨道:“我都好久没碰女人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三) 楚颜倾轻轻淡淡一句话,成功止住了楚庆元唾沫横飞的解说,他有些意犹未尽的看了金姬子一眼,沮丧的抱怨道:“我都好久没碰女人了!” 楚颜倾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冷道:“在我府里厮混了一个月,你当本王那些暗卫是吃闲饭的?” 楚庆元嘿嘿的讪笑了一声,执着酒盏一口灌下,咕哝道:“我才后悔,早知道那丫头那么难缠,就不该沾上那点腥,倒霉!骟” “荨欢和那丫头关系不错。” 楚颜倾随意且慵懒的把玩着手中空空的酒盏,似自语般低喃道:“她太重感情,我不想再看到她因为那丫头难过得哭。铪” 楚庆元如同被雷劈中,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靠近楚颜倾小声的道:“十三哥,你该不会是真动了情了吧?不至于吧?荨欢那丫头真不怎么样……” 楚颜倾冷冷一眼飘过来,楚庆元急忙住嘴,恭维着连连道:“既然能被十三哥看上,必是有嫂子的过人之处,嫂子可爱又乖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楚庆元说惯了甜言蜜语,这样的话随口拈来,可是每次他这样一吹嘘,十三哥都会很不耐烦,这次却听得很认真,对那“嫂子”二字也极为受用,性感的薄唇含着柔和的笑意。 楚庆元再次被雷劈中,呐呐道:“完了,十三哥真的动情了,可是荨欢她……十三哥,你怎么能答应让嫂子进宫呢?” 楚颜倾唇角不自觉浮起的笑顿时消散,淡漠的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只要记住你今晚的任务便是。” 楚庆元低声应了,双眸复杂的看向楚颜倾绝美的侧脸,忍不住道:“十三哥,你没爱过人,你不懂,女人都是要温柔呵护的,嫂子要是知道,会伤心的。” 楚颜倾捏在青玉酒盏上的手指缓缓用力,骨节泛白,楚庆元急忙撤开一步,否认道:“我说着玩的,嫂子是与众不同的。” 话虽这样说,还是不忘在心底腹诽一句:除非嫂子是个没心的怪人…… “锦绣,看到没,那就是虞国太子殿下虞沉香,长得可真美!” 角落的一桌,三公主碰了碰旁边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楚锦绣,掩着唇低低的调笑着。 楚锦绣穿着粉嫩嫩的桃花宫装,靓丽的小脸有些涨红,却掀着小嘴嘟嚷道:“也不怎么样嘛,我才不要嫁给他!皇兄就会欺负人!” 除去和季飞扬留守边关的十公主,六公主也在,闻言也凑了过来,笑道:“那要不要六皇姐去给皇兄求求情,让给小妹换一个如意郎君?” 楚锦绣急忙道:“不要不要……我是说不要嫁人啦,讨厌啊你们!” 三公主和六公主都笑了起来,三公主语重心长的道:“小妹已经及笄,明年是早晚都要嫁人的,这虞国太子人才非凡,嫁给他岂不比嫁给别人强得多?” 三公主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守寡了十多年,心底直冒酸水,竟对虞沉香那美丽的容颜痴痴向往了起来。 而六公主也附和着叹息,忧郁的道:“是啊,就好比我家老爷,但这都是父皇的旨意,还好小妹当时还小……” 一家欢喜勾起两家忧愁,楚锦绣也慌了,面色通红的再次偷瞄了虞沉香一眼,心跳更是加速得厉害。 被人这样瞅来瞅去,虞沉香不同能会忽视,神色轻浮的朝楚锦绣看去,红唇略勾,遥遥朝她举了举杯。 楚锦绣心下大喜,面色更是红得诱人,在三公主和六公主的调侃下,羞怯到不行,站起身就从后门的地方小步矜持的跑了出去。 虞沉香回过头暗暗低笑了一声,朝着楚颜倾的方向眨了眨眼,颇有些暧昧。 楚颜倾懒懒搁下酒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楚庆元急忙起身扶住他,道:“十三哥,你醉了,我扶你去暖阁里休息吧。” 楚颜倾正待说话,楚连阳突的笑了:“十三,皇后说云国摄政王也会进宫,亥时之前应该能赶来,你且等一等。” 楚颜倾面色不改,凤眸含着朦胧的醉意,摆手让楚庆元松开,楚庆元却道:“皇上,十三哥他已经醉了,这样见客唯恐失礼,不如由臣弟代劳?” 楚连阳笑:“来人是云国摄政王,十四认为,你能代替南王?” 楚庆元额角狠跳了几下,正想再说,楚颜倾推开他,脚步踉跄了一下,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容臣弟先去醒醒酒。” 楚连阳不再阻扰,摆手道:“速去速回。” 楚颜倾制止楚庆元的搀扶,一路摇摇晃晃的,经过大殿中跳舞的金姬子时还被撞了一下,金姬子吓得跪在地上。 他神色轻佻的摸了一把金姬子蒙着面纱的脸颊,在金姬子痴迷的目光下醉醺醺的走出满星殿,惹得一众皇子及其家眷笑语连连。 “金姬子,南王似乎看上了你。”虞沉香捏着酒盏揶揄的笑。 楚连阳也道:“十三在战场上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铁血英雄,对美丽的女子却是化百炼钢为绕指柔,虞太子若是同意,朕便成全了十三的爱美之心。” 虞沉香哈哈一笑,指着金姬子道:“金姬子,楚皇亲自赐婚,还不快叩谢楚皇隆恩。” 金姬子受宠若惊,弱柳扶风的上前两步就要拜下,后门的地方却忽的冒出一个不悦的声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多的爷儿们都在,为什么就要赐给南王?” 来人一身桃红色的富贵金色牡丹宫装,步步轻摇,美丽得如同盛放的牡丹花,正是南王府里的月夫人,孟盈月。 “臣妾拜见皇上,拜见太后。”孟盈月款款行至殿前,朝上座盈盈一拜。 “月儿来了,来,到哀家这里来。”楚太后一见到孟盈月,本来威严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慈祥的温暖。 孟盈月朝楚连阳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在楚连阳意味深长的笑意之下提着裙子就奔向台阶,坐在了楚太后的身边。 楚太后心疼侄女也不是什么奇事,后妃嫉妒得一阵酸意乱涌,特别是季喜儿,紧紧的捏着手中绣帕,真想冲上去将孟盈月一脚踢下去。 见到孟盈月,楚庆元面色也是猛地一变,正想暗自悄然退下,其他几位王爷却硬拉住他,非要他喝了酒才肯放他走,害得楚庆元差点当场发飙。 “皇上,金姬子无福接受皇上的好意,想要借花献佛敬皇上一杯酒以示赔罪,请皇上恩准。”金姬子面纱之外的双眼彷然若失,很是悲戚的跪在地上说了一句。 楚连阳颇有些尴尬的样子,看了一眼正恳求看他的孟盈月,无奈的道:“是朕考虑不周,准了。” 小太监早就准备好酒盏,斟满递向金姬子,金姬子双手抬起,长长的纱袖挡住酒盏,站起身来的时候,身上铃铛悠悠的响着,很是动听。 “嘁,区区一个舞姬,还想嫁进南王府!”孟盈月鄙夷的剜了金姬子一眼:“不就是会跳舞吗?我跳得不知道比她好看多少。” “你这孩子。”楚太后拍了拍孟盈月的小手:“哀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还是这样口无遮拦的,是会惹人嫌的。” “哎呀,姑母,王爷才不会嫌弃我呢。”孟盈月不知道想到了怎么,笑得比吃了蜂蜜还要甜。 楚太后有些浑浊的眸光闪了闪,长长的“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是吗?” 孟盈月脸色酡红,嗔了楚太后一眼:“姑母你就别笑话月儿了。” 楚太后正准备再说什么,却听殿外传来惊呼:“有刺客!保护皇上!” 楚连阳才接过金姬子恭敬呈上的美酒,闻言酒盏“嘭!”的摔在地上,酒水四溅,洒在金姬子的脸上,疼得她“啊——”的一声尖叫。 淡金色的面纱被扯开,她双手抓着脸,那一张脸原本是什么模样楚连阳不清楚,只是面前这一张……肌肤溃烂成一片一片的红斑,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的难看,还冒着热腾腾的烟雾。 “大胆金姬子!竟敢毒害楚皇!”虞沉香面色铁青,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在闹腾恐慌的氛围里快如闪电的挥手,一把银色暗器如流星雨一般飞射向金姬子。 等闲变却故人心(四) “大胆金姬子!竟敢毒害楚皇!”虞沉香面色铁青,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在闹腾恐慌的氛围里快如闪电的挥手,一把银色暗器如流星雨一般飞射向金姬子。 金姬子痛苦的动作僵住,机械般的回过头,眼神里满是悲戚,可是她终于是没能回过头,先一步气绝身亡的倒在了冰凉的玄晶石之上。 金色铃铛摔在地上“稀里哗啦”作响,她一双美目还圆鼓鼓的睁着,死得那么不甘骟。 楚连阳面色沉了沉,看向虞沉香,虞沉香坦然自若的与他对视,挑眉冷哼道:“本宫竟不知金姬子早被刺客给冒充,楚皇受惊了。” 楚连阳缓缓启齿:“好在太子出手及时。铪” 殿外兵戎相交的声音很是激烈,虞沉香疑惑的问道:“这么多御林军,还拿不下几个刺客?” 楚连阳没有回话,此刻却有一俊逸少年披着银光闪闪的铠甲快步上前,在楚连阳的点头准许下,直接靠近他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楚连阳扫了一眼颤栗的一众宫妃,却后把目光落在孟盈月身上,挥手道:“华统领去告诉孟爱卿,让他不必担心,月儿在朕这里很安全。” 眼看华瑞奉命退下,楚庆元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此刻想要出殿只会打草惊蛇,唯有见机行事。 虞沉香妖娆的容颜也是微微一寒,看向楚连阳的目光变得极为深邃:“楚皇不派兵加强保护吗?” 楚连阳略微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异常的邪肆之笑,道:“朕早就令季将军带着一万精兵分批暗中入京,刺客……不过是跳梁小丑。” “楚皇好精明,竟能防得这么准确。”虞沉香赞叹似的低笑了一声。 楚连阳冷笑,眸中寒气凛冽:“要不是有人提前给朕报信,鹿死谁手还尤未得知。” “报信?难道楚皇知道刺客是谁?”虞沉香好奇。 楚连阳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缓缓的说了一句:“幕后之人是谁朕不清楚,但几次想要朕性命的,多是……罗——刹——门——” * 另一边,楚颜倾走出大殿刚步进暖阁,身后随伺在旁的太监宫女“稀里哗啦”的倒了一地,一道黑影穿梭而入。 “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地煞单膝跪在地上,一身黑衣上血污斑斑,手臂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楚颜倾面色一冷,不见丝毫醉态,大步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地煞愧疚非常:“是罗刹门……” “罗刹门。”楚颜倾手指渐渐的收紧,面色透着比白雪还要透明的颜色,眉角青筋突突的乱跳。 地煞接着又道:“属下接到天罡传信,说月夫人从孟府进了宫,三十个看守全无踪影,许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楚颜倾深深的闭了闭眼,平复下自己心底突然升起的暴躁,低声道:“看来他已经防备周全了,回雁关的精兵定已暗中入京,还和云国缔结了盟约。” 云国?地煞倒吸了口凉气,形势突变,这要是继续下去必会永无翻身之地,却他却相信自家王爷有能力化转。 果然,下一刻就听楚颜倾沉静的道:“你去传信寻风,今晚计划有变,除孟大人之外,其余全都撤回待命,另,在云渺进宫之前转告他一句话。” …… * 荨欢一直浑浑噩噩,腿上被重重的踢了一脚,这才痛得清醒了过来,双眼迷蒙的看向面前一脸邪笑的暗夜魔鬼,季凌霄。 “侯爷,你……你又想怎么样?”荨欢声音干干哑哑的,很是疲惫。 季凌霄笑着指了指悬挂八颗淡金色明珠的房间,整个房间以明黄色与玄色为主,呈现出一种金碧辉煌的压迫气势,特别是帷幔之上条条腾云长龙,锐利的五爪锋利得像是下一刻就会划破你的心脏。 见荨欢还是一脸迷茫,季凌霄笑得更是猖獗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本侯一猜就知道你这乡下丫头什么都不懂,本侯告诉你,这是……” “是皇宫。”荨欢黯然的垂下眸子,低低的道:“侯爷不用觉得奇怪,因为你之前说过会把我送到龙塌之上,这里,应该就是皇上的寝殿。” 季凌霄第一次用诧异的目光看她,风情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哈,说你聪明呢,有时候又笨得要死,说你笨呢,有时候又不点自通。” 荨欢苦笑:“我只是猜测。” 季凌霄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颇为不耐的道:“今晚之后,本侯定会让你在宫里的生活多姿多彩。” 他留给她一个既憎恶又兴奋的复杂神情,转身挥手道:“来人,给她沐浴更衣,洗干净一些,别脏了皇上的龙塌。” “是。”两个小宫女头也不敢抬一下的就从地上捞起荨欢,荨欢想要挣扎,全身却都散架一般的疼痛。 她记得那是季凌霄的功劳,他似乎很恨她,也特喜欢折磨她,对她拳打脚踢,却偏偏避开了她的要害。 在她被两下扒了衣服丢进浴桶,大大的吞了一口洗澡水之后,终于对那悠然自得迈进帷幔的紫衣侯总结出一个道理,这人,就他妈是一个变|态! 她从不说脏话,但兔子逼急了都会有咬人的时候,于是她抗议道:“书上说过,非礼勿视。” 季凌霄充耳不闻的倚靠在廊柱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剔着指甲,曼声道:“礼这个字,对本侯没用。” 荨欢狠狠的瞪着他,可是对方直接将她无视,连一个眼角余光都不施舍给她,荨欢气结,只好往水里面缩去。 好在浴桶里扑了厚厚的花瓣,大概是嫌弃她太脏,所以荨欢在只露出一个头的状态下,也直接把季凌霄当作一木桩。 两条手臂一左一右的被拿出来搓啊搓,荨欢已经痛到麻木,对那仿佛脱了层皮的粉红已经连痛呼声也没了。 水温渐渐的凉了,荨欢全身都搓了好几遍,还是不愿让两个宫女扶她起来,只是瞪大眼睛盯着季凌霄。 季凌霄也不动,挑着眉看她,苍白的容颜上似乎写着两个赤|裸裸的大字——求我。 荨欢在水底下捏紧了双拳,正在挣扎着该不该直接这样出去,却听一道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隔着帷幔道:“侯爷,荨欢姑娘就请交由奴婢来照看。” “荷花姑姑?!”荨欢惊喜的叫了一声。 季凌霄讽刺的看了荨欢一眼,讥笑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荨欢,你不觉的你这种蠢货,活在世上也是一种耻辱吗?” 荨欢笑容僵住,正在愣神间,季凌霄已经转身离去,荷花掀了帷幔进来,手里捧着一件紫罗兰的稠衣,垂首道:“请姑娘更衣。” 荨欢顺从的被两个宫女扶起,眼眸一直眨也不眨的看着荷花,问道:“荷花姑姑,紫衣侯刚才说你卖了我。” 荷花头也不抬,镇定自若的道:“奴婢早就说过,奴婢的主子是云皇后,不是姑娘。” 荨欢顿悟的点头:“我知道啊,只是我们相处了那么久,我以为我们已经如亲人一般……” “荨欢姑娘太过轻信于人,这是宫中大忌。”荷花打断荨欢的话,冷漠且恭敬的为她披上薄薄稠衣。 荨欢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和你们好好相处,我相信只要我对你们好,你们就不会讨厌我的,是不是?” “奴婢不敢讨厌姑娘。”荷花手脚麻利的给她系着腰间绸带,又从小宫女手中接过干燥的帕子给她拢住湿发,表情依旧木然冰冷。 荨欢黯然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荷花姑姑,荷叶呢?” “荷叶是姑娘的贴身婢女,贴身婢女保护姑娘不周,害姑娘受惊,此刻正在受罚。”荷花答得一板一眼。 “什么?!”荨欢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紧拉住荷花的手,焦急道:“在哪里受罚?快带我去!” 荷花瞅了一眼她手臂上的片片淤青,语气缓了缓,劝道:“姑娘若是安分着些,荷叶就会少受些苦,明早还能站在姑娘面前服侍姑娘。” 等闲变却故人心(五) 荷花瞅了一眼她手臂上的片片淤青,语气缓了缓,劝道:“姑娘若是安分着些,荷叶就会少受些苦,明早还能站在姑娘面前服侍姑娘。” 荨欢急得眼泪打转,无助的捏着腰间的绸带,呐呐的道:“紫衣侯说我听话就放过翡翠,荷花姑姑说我安分就放过荷叶,你为什么会和紫衣侯说一样的话?为什么?骟” 荷花扭过头去,冷声道:“请姑娘上塌休息。” 荨欢怔怔的看向帷幔后明黄色锦被的龙塌,那不愧是楚国第一人睡觉的床,比她房间里的足足大出五倍有余。 床头有着龙头雕饰,二龙戏珠的捧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四壁暖炉青烟袅袅,两旁还有怡人舒适的香炉,整个寝殿就在这冬季也感觉不到瑟瑟的寒冷,更何况她才穿了一件单衣铪。 那是皇上睡觉的地方,皇上是谁?她不认识!她为什么要睡在不认识的人床上?就因为皇上点名要了她?可是她根本不认识什么皇上啊。 荨欢在荷花的搀扶下走近龙塌,每一步她都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偏偏想到翡翠和荷叶,她只好咬着唇木偶一般的移动。 终于躺上了床,柔软的锦被却让她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在荷花捱好锦被想要离开的时候,她急忙拉住了荷花的手腕,恳求的道:“荷花姑姑,这里我谁都不认识,你陪一陪我好不好?” 她的手心湿濡发凉,虽然她没有说出她的畏惧,但荷花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害怕。 轻叹了口气,挥退房间里两个小宫女,她躬身下去拍了拍荨欢的手,如以往训导的口气轻声说道:“荨欢姑娘,记住奴婢说的话,活下去才有希望,而想要在这宫里生存下去,只有坚强。” 荨欢咬着唇不说话,泪水却从眼角溢出,这样脆弱的一面,她经常都是一个人默默的发泄,只是现在却多了荷花这样一个观众。 荷花死板的眼底掠过一丝涩然,却还是狠心的站了起来,沉声道:“哭也没用,软弱只会让人死得更快,要不要坚强,就看姑娘要不要继续活下去。” 荷花说完便躬身退到帷幔之后,和其他两位宫女守在一起,而透过朦胧的鲛纱,可以清楚的看到殿外林立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荨欢默默的停止了流泪,思绪不断的起伏翻滚,最后轻轻的闭上双眼,口中吐出无声的字眼:“颜哥哥,颜哥哥,颜哥哥……” * “喂,醒醒!” 浑浑噩噩之间,有人扯着她的手臂一阵摇晃,荨欢模模糊糊的睁开眼,迷茫的看着床榻边上那一身粉嫩桃花宫装的漂亮少女。 那少女似乎很紧张,东张西望了一下,见荨欢醒过来,急忙将她拉起:“快跟我走,一会儿荷花姑姑该回来了!” 荨欢迷迷糊糊的被拉起,赤脚踩在地上,却被长长的轻纱裙摆绊倒,不由一个踉跄。 少女更急躁了,娇喝道:“你真是笨手笨脚的啊!真不知虞沉香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荨欢更是一头雾水:“虞沉香?谁?” 少女仰天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决定不再理会荨欢,直接拽着她的手腕就开跑,却不想才跑了两步就迎面撞上一人,面色顿时大变,惊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本侯可一直都在这里,锦绣小公主眼高于顶,当然看不到本侯的存在。” 一身紫袍的季凌霄半隐半现的出现在微风扬起的纱幔之后,苍白的容颜上勾着邪魔般的笑,眼底流动着嗜血的煞气。 苏锦绣一脸愤恨,厉声道:“让开!别挡着本公主的道!” 季凌霄讥笑的睨着她,动也不动的懒声道:“私闯明昱殿的到底是本侯,还是公主呢?公主再执迷不悟,不知好歹,就休怪本侯不念旧情了。” 苏锦绣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那是羞愤的红,红得像是要爆炸了似的,眼眶都红得流出了泪。 一直不知所云的荨欢见状,下意识的将苏锦绣挡在身后,盯着季凌霄道:“不关她的事,你别怪她。” 季凌霄眯着风情万种的丹凤眼,还没开始说话,苏锦绣已经一把推开荨欢,狠狠的瞪着季凌霄,颤着嗓子道:“这是我和季凌霄之间的事情!你靠边去!” 荨欢颇为尴尬的往后退了退,这时,却听苏锦绣突然尖利的叫了一声:“季凌霄!你还敢说这样的话!你就是个禽兽!” 荨欢大惊,视线里是苏锦绣娇小的身影,如野猫一般,飞扑上去就对着季凌霄一阵拳打脚踢,厮打狠咬。 而季凌霄顷刻间已经一身狼狈,眼底迸发出嗜血的狠戾,重重的一把摔开苏锦绣,就要一脚对着她的后背踢上去。 “不要!”荨欢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猛扑上去就一把抱住季凌霄抬起的腿,由于速度太快,跪在地上的时候膝盖也增破了皮。 季凌霄一时抬不动腿,双目含着扭曲,又含着变|态似的玩弄,盯着苏锦绣冷笑:“本侯是禽兽,公主不是正喜欢本侯的禽兽么?哦,对了,公主如今好事将近,恐怕已经不喜欢了吧?” 苏锦绣面色红白交错,颤着手指揪住腹间的裙衫,声音似哭似笑:“季凌霄……你会后悔的!” 荨欢莫名其妙的看着二人的暗潮汹涌,心底却发紧得厉害,沧沧凉凉的,很酸涩的感觉。 “滚开。” 淡淡两个字在耳边响起,荨欢正沉浸在心底的悲哀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只墨色兰花的男人官靴一脚朝着她面门蹬了过去。 那一脚极为凶猛,荨欢吓得面色一变,急忙往后仰躺下去险险躲开。 季凌霄愣了愣,眼角危险的眯了眯,兴味盎然的继续补上一脚,荨欢哪里还会想那么多,跳起来拔腿就开跑,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跑得比兔子还快?”季凌霄阴邪的笑了一声,眸中透着危险的光。 如果说此刻的荨欢真如他所说的是兔子,那么他无疑便是一只猎食的饿狼,手上悄无声息的多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荨欢仓惶的背影闪电般的掷了出去。 耳侧之后是利器划破空气的破风之声,荨欢早有警觉,急速的往前冲去,只盼着踩上墙壁凌空翻跃躲开那致命一击。 师父说过要她保留会武功的秘密,可是,生死关头,若是连性命都没了,那她还怎么去保留? 荨欢是理智的,只是,她这急速冲刺之中,却迎面闯进一个温热宽广的怀抱,幽幽的龙涎香泛着高贵陌生的气息。 “小心!”荨欢没时间去看来人是谁,提着心记挂着身后的利器,重重的就将对方扑倒下去。 由于对方比较高大,她扑得极为用力,导致对方的某部位“咚”的一声,撞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霎时,她清晰的听到了寂静里无数倒吸气的声音。 “传御医!快传御医!皇上,您没事吧?” 怀安特有的尖细嗓音焦急响起,荨欢这才疑惑的眨了眨眼,抬起下巴看向那抱着拂尘慌慌张张跑过来的老太监,咧嘴唤道:“怀安公公,你也来了。” 怀安眼角抽筋了般的给她使着眼色,荨欢后知后觉的朝身下人看去,就迎上那人俊美无俦的五官,唇抿如刀,眼底深邃得像是会被吸进去一般。 “你……你是……” 面对荨欢的疑惑,楚连阳沉凝的面色缓缓扬起几分戏谑,道:“荨欢姑娘的交流方式果然与众不同,不过,我们的位置是不是得换一换?” 如此轻浮的话语,楚连阳带来的一众宫人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心,荨欢在微微错愕之后,也红着脸四肢并用的翻身下去,一边站起一边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紫衣侯,给朕一个解释。” 楚连阳根本不理会荨欢的吞吞吐吐,在怀安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单手抚上脑后被撞上的大包,另一只手却拔下了钉在墙壁上的那一把匕首,眸光阴沉。 等闲变却故人心(六) “紫衣侯,给朕一个解释。” 楚连阳根本不理会荨欢的吞吞吐吐,在怀安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单手抚上脑后被撞上的大包,另一只手却拔下了钉在墙壁上的那一把匕首,眸光阴沉。 季凌霄和楚锦绣都站在原地没动,楚锦绣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季凌霄那苍白的面色带着明显的阴郁,瞪着荨欢的一双眼恨意更甚。 听到楚连阳问话,他沉默了一下,掀袍缓缓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咬牙切齿:“臣没罪。铪” “没罪?”优雅的手指拂过刀刃,楚连阳缓缓的笑了,朝怀安挥了挥手,怀安识时务的带着宫人退下,顺带也请走了还处于迷蒙状态的荨欢。 雕花沉香木的门扉缓缓闭合,荨欢回头的一瞬间,只看到楚连阳高大的朝前迈步,那居高临下的霸气使得楚锦绣也颤着身子跪了下去。 想到那位自称公主的姑娘是来救她离开的,或许就是师父的人,荨欢心底一震,提着裙子就跑回去使劲的推开门,慌里慌张的道:“不关公主的事,是我,是我……” 她说得语无伦次,怀安也急的额头冒汗,不敢上前去拽她,只好在旁苦苦劝说:“荨欢姑娘,皇上和紫衣侯有事相商,请随奴才到旁等候……” 荨欢才管不了那么多,仓惶着就直接跑了进去,跟着在楚锦绣旁边朝楚连阳跪下,抬头急声道:“皇上,是我,是奴婢想要去……去出恭,但找不着路,公主是带奴婢出恭的。” 她说得很急,不擅说谎的她脸色窘迫得发红,却还是咬着舌头将谎话说了个完完整整。 楚连阳淡然自若的听着,也不曾打断荨欢的话,怀安终是松了口气,悄无声息的从后面再次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楚锦绣怪异的看她一眼,本来张口想要说话,可是瞥到边上的季凌霄,眼底又开始混沌了起来,像是蒙着深深的水雾。 季凌霄却是嗤了一声,很不屑,也不知道是对楚锦绣,还是对荨欢。 楚连阳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唇角含着一种似温和又似调侃的笑,道:“看来这事的隐情还不少,可是朕没那么闲,你们是谁的错,就把那人指出来。” 荨欢没想到楚连阳这么好说话,正想站起来一个人独自承担,两根手指同时指向了她:“她!” 看着荨欢一时呆住的模样,楚连阳微微一笑,挥手道:“犯人留下,你们退下。” “皇兄……”楚锦绣欲言又止。 “怎么?”楚连阳淡淡扫了她一眼:“还想禁足?” 楚锦绣被噎住,已经站起的季凌霄伸手狠狠的将她手臂拽起,看向楚连阳时含了一抹似笑非笑:“皇上保重龙体,微臣告退。” 眼看季凌霄强行带走了楚锦绣,以犯人的身份独自面对楚国最高高在上的人,荨欢心底发慌得厉害,憋着气脑袋都快垂到了地上。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荨欢这才迷茫无措的抬起头,却见楚连阳端坐在窗边软椅之上,径直端着墨玉茶壶在斟茶,氤氲的热气升腾而起,幽幽龙涎香之中弥漫着浓浓的茶香。 对于茶艺方面,荨欢并不陌生,慕天琴就极为喜欢煮茶,和慕天琴呆在一起久了,难免会有所熏陶。 下意识的,她边自己爬了起来,小脸上挂着纯真的笑:“茶要现煮出来的才好喝,这里什么都不缺,奴婢来帮你煮茶吧。” 她走路有些跛,右腿膝盖处有些血迹,微微破损的水粉色裙衫单薄得飘零,看起来很是可怜无害。 楚连阳搁下茶壶,示意她自便,而他霸气的坐在边上,看着她熟练的一举一动,淡淡问道:“除了会煮茶,你还会些什么?” 荨欢想也不想,含笑道:“奴婢生得笨,煮茶也是跟着琴夫人学了好久好会,其他的便什么也不会了,连大字也识不全。” 她说得极为自然,没有丝毫扭捏和难堪,这样的淳朴的性子,楚连阳可谓是第一次遇上,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思虑着她这句话有几分的真实性。 楚连阳不说话,荨欢也静心下来煮茶,片刻之后便喜笑颜开的将淡雅的清茶捧到楚连阳面前,一双水眸闪闪发亮:“来,小心烫,尝尝看是不是比之前的好喝一些。” 大概是楚连阳给她的感觉不算太压迫,而且荨欢又很少与权贵接触,一时忽略了这位身穿金龙玄袍的男子便是楚国的万万人之上,用的语气也极为随和。 楚连阳微眯的眼眸眯得越来越窄了,看也没有看一眼她递上的茶盏,而是盯着荨欢清澈的双眸,启唇道:“这杯茶,朕赐你。” 荨欢疑惑,下意识的道:“哪有客人还没喝,主人就先喝的道理?” “客人?你说朕?”楚连阳笑了,笑得有些讽刺。 荨欢大囧,面色顿时爆红,她只想着这茶是自己煮的,她就等同于是主人,自然要先给客人喝,可是她却忘了这里是皇宫,这间豪华得不像话的房间是眼前男子的寝殿。 猛然忆起荷花姑姑千叮嘱万嘱咐的规矩,荨欢舔了舔干涩的唇,很是惶恐的往后退开一步就急忙跪下,语无伦次的道:“皇上,奴婢……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做了什么?”楚连阳瞄了一眼桌上清雅淡香的茶盏,声音很淡,却透着危险的压迫。 荨欢正在苦苦思量该怎么才不会惹恼这位大人物,岂知下一刻一杯茶就被强行挤入唇边,下颚被捏开,滚烫的茶水浸入口中,荨欢呛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溜溜的打转,口腔里更是烫得一片麻木。 钳制松开,荨欢满脸冷汗的张着嘴吸着气,娇嫩的唇被烫得当场起了水泡,*的发丝挡住半边脸,模样甚至狼狈。 楚连阳捏着空了的茶盏站在她面前,淡漠的道:“说,你是谁派来的人,朕会给你一个痛快。” 荨欢往后跌坐在地上,迷茫又惊惧的摇着头,发出的声音嘶哑得痛苦:“奴……奴婢……不懂。” “不懂?”楚连阳笑笑的把玩着手中茶盏,语气森然:“好,朕再问你一次,是谁让你给朕煮茶的?是谁让你在茶里下毒的?” “毒?”荨欢惊愕的看向桌上的茶具,不明所以的道:“奴婢,奴婢没有……” 她的声音渐渐发不出来了,痛得哑声,只有难受的伸出双手不住的摆手,示意不是她下的毒。 楚连阳没有说话,看了她好一会,见她依旧没有一丝一毫发毒的迹象,才疑惑的扬声道:“怀安,传御医。” 因为楚连阳之前头部被撞,御医早就在门外候命,听到吩咐,怀安推开门将御医领了进去,可一进去就发现了跪在地上凄惨无比的荨欢,褶皱的眼皮就是重重的一跳。 “皇上,这是……” 怀安正想发问,楚连阳却打断了他,止住御医上前,道:“朕没事,先去看她是不是中毒。” 御医又转向荨欢,又是捏脉搏又是翻眼皮又是看舌苔的,最后跪下复命道:“回皇上,无毒。” 怀安越听越心惊,楚连阳阴沉的目光却缓和了一些,再吩咐道:“看看她的伤,给她上药,务必治愈。” 之前只让查毒,御医也只敢报有没有中毒的迹象,关于这位姑娘的伤势他一眼便知道是烫伤,烫伤不严重,关键是延误了救治的时间。 御医有苦说不出,只好满头冷汗唯唯诺诺的称是,手忙脚乱的打开药箱。 荨欢知道自己的危机已经解除,不由有些同情起这位年迈的御医来,她不是没被烫伤过,手臂之上就有好大一块疤,怎么可能完全治愈,更何况伤的地方是她的嗓子…… 她不认为被烫一下就会变成哑巴,心底却是凉飕飕的,楚连阳看似温和,刚才那一幕,却是让她大开了眼界。 皇上,楚国万万人之上的第一人,他有至高无上的尊贵,有无人可及的霸气,有胡乱杀人的权利。 果然如荷花姑姑所说,身在宫里必须谨言慎行,不管说话做事,都得先要掂量后果。 繁华的宫廷,是由血肉滋养…… 等闲变却故人心(七) 区区烫伤,楚连阳却下令集合了宫中大大小小所有太医,一个也不差,这样的阵势,当朝除去孟太后,后宫之中别无他人享此殊荣。 后宫本就是人多口杂的地方,就像是掀起一阵狂惊涛骇浪,一时间里里外外传了个遍,对皇上今晚宠幸的新人无不是眼红嫉妒骟。 暖阁里,借着酒醉还未曾离去的楚颜倾靠坐在软椅,面色阴郁的听着地煞的低声汇报。 他知道楚连阳这样高调行事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他绝不能冲动,楚连阳防备周全,今夜已不适合起事,楚连阳是在逼他,也是在试探他。 他知道只有保持现状,才是最佳的选择,只是那蠢女人真是太不让人省心,才这么一小会儿,就又让自己受了伤…… 半天等不到楚颜倾示下,地煞正准备再次隐退,楚颜倾却先一步站了起来,快步便往外而去铪。 地煞一惊,正想冒死谏言阻止,却见楚颜倾停住脚步,沉声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栖凤殿,告诉那个人。” …… 明昱殿,看着一屋子战战兢兢忙碌的太医,荨欢已经惊得形如化石了。 只是尽管名医无数,要在短时间里让她痊愈,那无疑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存心找事。 荨欢看不懂楚连阳,她能看到的,只是这个男人时而温和,时而又暴戾,又如此刻这样兴师动众的关怀。 她很迷糊,但她却很明白楚连阳的危险,就算他在笑着,却也比颜哥哥寒着脸的时候还要让她心悸。 想到颜哥哥,她想念得很是难过,再相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眼角慢慢的浮起薄薄的水雾。 楚连阳坐在一旁,听着络绎不绝的太医连番请示,一双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荨欢,带着探究和疑惑的眼神。 此刻见她正仰着头张着嘴,任由御医给她上药,而她大大的眼眸圆睁着,里面流动的晶莹扑闪扑闪着,纯澈得给人一种很是孤单无助的可怜之感。 楚连阳眸光微黯,唇角浮着一抹冷笑,悠然捧起茶盏来前缀了一口,清香入腹,果然煮得一手好茶,有几分熟悉的味道,看来是经过悉心调教的。 “还没好么?” 淡淡一句话,却使得一众御医颤着腿“噗通噗通”的给跪了下去,老院正苦着脸道:“皇上,这位姑娘伤势已经稳定,敷了药,明早醒来,勉强开口说话是不成问题……” 楚连阳长长“哦”了一声,疑惑问道:“伤得如此重?” “……”院正被噎住,他早就听闻了这位姑娘的伤是圣上所赐,现在圣上又要救人,他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通传的声音化解了院正的危机,但又被皇后到访给惊住。 话说,皇后云思思至从五年前小产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药石无医,时至今日,她已有三年未曾踏出过栖凤殿。 身为院正的他最为清楚,云思思已经病入膏肓,下床也是吃力,更何谈来访明昱殿了。 “皇上……” 说话间,殿外一道柔弱虚软的声音伴着凌乱的脚步声而来,两宫女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一素衣女子,身体枯槁如柴。 楚连阳也是一愣,大步站起来便迎了上去,沉声怒斥道:“皇后身体不好,谁准许你们带她东奔西跑的?!” 两宫女吓得跪在地上,云思思无力的靠在楚连阳怀中,虚弱的摇头:“不怪她们,是臣妾的意思,我臣妾时日无多,能过一天是一天,想着什么时候就再也睁不开眼了,便任性了这么一回。” 楚连阳剑眉蹙起,将云思思用力抱了抱,柔声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 “好,臣妾不乱想。”云思思柔顺的笑了笑,枯黄的小脸已多了几分岁月的苍老,发丝几处斑白,却仍旧可以看出曾经的娴雅美丽。 毕竟做了快十年的结发夫妻,不说有多浓情蜜意过,倒也相敬如宾,楚连阳目光带着疼惜,抚过她消瘦的面颊:“朕会找到办法医治你的。” 云思思只是笑,医治?谈何容易? 连万千老人都素手无策,连回魂丹也无能为力,她和所有人都一样的清楚,这世上已经容不下她的存在了,这便是命。 <p欢好奇的看着那一对相拥的璧人,柔弱病态的女子她不是没见过,慕天琴就是一个,可是云思思和慕天琴比起来,这云思思却是凄惨太多,像是油尽灯枯,随时可能闭上眼睛倒下去一般。 大概是云思思的五官给荨欢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对云思思极有好感,一个劲的冲着对方傻笑。 云思思愣了愣,也笑了,在楚连阳怀里动了动,幽幽的问道:“这位姑娘是……” 叩拜还未起身的众御医齐齐冷汗,好在楚连阳吩咐他们退下,这才拥着云思思到软塌边坐下,瞅了一眼荨欢,淡淡道:“十三府上送来的,皇后觉得如何?” 云思思垂眸而笑:“模样倒是清秀,只是后宫佳丽三千,倒是难做争奇斗艳的那一朵,南王这礼倒是稀奇。” “哈哈。”楚连阳朗笑了一声,眼底透着一抹邪佞,感叹似的道:“皇后错了,十三这次倒是对了朕的胃口,这份礼,朕收了。” 云思思面色微微变了变,随即附和道:“既然皇上已经做了决定,那准备给这位妹妹个什么分位好呢?既是南王所赠,低了可不太好……” “这些事情交给喜淑妃办就是,你身体不好,别累心这些琐事。”楚连阳打断了她:“摄政王还在你那吧?” 云思思摇头:“说是去赴约虞太子,早就出宫了。” “哦。”楚连阳眸光闪了闪,起身扶住她:“走吧,回去歇着,朕送你。” 云思思笑:“臣妾谢过皇上,臣妾自己回去就好,妹妹初来乍到,皇上还是多陪陪妹妹吧。”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荨欢,荨欢脸色一片爆红,想要开口辩解却无法,只好双手直摇,示意她的不需要。 楚连阳冷冷的看了荨欢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嫌恶,坚定的搂住云思思,轻声道:“皇后不是因为思念朕才来走着一遭的么?不愿朕陪你?” 云思思苦涩的笑了笑:“想……臣妾想要服侍皇上,可是已经有心无力……” “说什么呢?”楚连阳直接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板着脸斥道:“你我夫妻数载,朕在你眼中就是色中饿鬼么?” 云思思倚在楚连阳的胸膛,低低柔柔的道:“那臣妾就先谢过皇上隆恩了。” 楚连阳没有再看荨欢,倒是云思思渐行渐远的看着她,微微的笑着,笑容凄凉得凋零,像她那枯败的身体。 荨欢直愣愣的看着两人在宫人簇拥下远去,房门外又是排排林立的侍卫守着,本才松下一口气的心又开始焦急了起来。 她该怎么出去?师父说过回来救她,她既盼着,又害怕着,这样森严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防卫,她可不愿师父因她涉险。 唯一的办法,就是她自己想办法跑出去,可是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就在她四处贼兮兮的瞅来瞅去之时,头顶忽被什么细小的东西给弹了一下,猛地抬起眼来,就看到高高屋檐的琉璃瓦不知何时被掀开两片,一只手还在继续掀着,雪白的衣袂在夜光下分外耀眼。 荨欢目瞪口呆,直到那屋檐上的人探下俊朗容颜,星子般璀璨的眸子温柔的睨着她,她才下意识的捂住嘴,倒吸口气的时候痛得呲牙,发记起自己现在发不出声音。 云渺微微的笑了笑,朝她招了招手,荨欢想也不想,倏的从袖中飞出一条华丽雪白的流云绫,准确的缠上屋檐房梁,她娇小的身躯如燕子一般飞掠了上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习舞,荨欢那笨拙的身姿倒是越来越飘逸了,她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玉,让人越来越惊奇。 云渺赞赏的看着她,在将她从里面拉出来的时候,附耳轻语了一句:“见到云大哥开不开心?” 等闲变却故人心(八) 经过一段时间的习舞,荨欢那笨拙的身姿倒是越来越飘逸了,她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玉,让人越来越惊奇。 云渺赞赏的看着她,在将她从里面拉出来的时候,附耳轻语了一句:“见到云大哥开不开心?” 荨欢说不出话,只是猛点头,一双眼里亮晶晶的,里面不是兴奋的光芒,而是未干的水迹骟。 云渺面上掠过一丝失望,低声道:“别怕,我带你走,抱着我。” 荨欢手指僵了僵,但只是那么一瞬,便极为自然的抱住云渺的腰,就像是以前他教她轻功那段时间,明明是亲密的动作,偏偏不带一丝旖旎铪。 云渺低叹了口气,解开袍子将她单薄的身躯拥入怀中,运起轻功飘逸的踏过琉璃瓦,步伐轻盈得不带丝毫声响,像是漂浮的一抹白云,令荨欢羡慕不已。 皇宫不比南王府,守卫森严得无懈可击,巡逻的侍卫连接不断,尽管云渺极为小心,还是无可避免的撞上一队侍卫。 云渺将荨欢护在身后,那侍卫队长见着云渺一惊,制止住侍卫们拔刀,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幽幽的清香迎面扑来,一队侍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齐刷刷的倒在了地上。 荨欢被吓住,小手使劲拽着云渺没有动弹的那一只手臂,云渺知她心底惧怕,便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只是迷|药。” 荨欢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心底也大松了口气,虽然她知道杨柳村之外的天下杀戮太多,但她终是难以适应,对杀人的场景感到潜意识的心惊。 仗着云渺高强的轻功与迷|药,两人一路有惊无险,离着宫门的方向越来越近,荨欢心底雀跃非常,笑容也浮在了唇畔。 “小九。”云渺忽的停了下来,垂头看她,严肃的道:“有句话我问了你很多次,你都拒绝了我,但我还是要问你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他的脸隐在阴暗之中,但那一双眼却比宫灯的映照还要灼灼,使得荨欢不敢与之对视,却还是坚定的迎上他的目光,缓缓且认真的摇着头。 她不算聪明,却也不笨,云渺跟她说过的话虽然很多,但唯有“带她离开”这一句说得最多,每多一次都让她心里愧疚多一次。 云大哥很好,温柔体贴得近乎完美,她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会几次三番的想要带她离开,是因为喜欢吗?就像是她喜欢颜哥哥一般吗?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让她抗拒得心生烦躁,而且她对云渺,除了大哥一般的尊敬,再也其他。 “还是不愿么?”云渺似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沉声问道:“因为颜倾?若是带你离开杨柳村的是我而不是颜倾,你还会拒绝我吗?” 荨欢还是摇头,云渺深吸了口气,似戏谑又似落寞:“你摇头,是想说不是因为颜倾,还是想说不会拒绝我?” 荨欢慌了,奈何张口说话都疼痛不已,正想使劲摇头以示清白,熟悉的冷哼在暗夜里响起。 “我替她回答,就算她先遇到的是你,她也只会是我的女人。” 夜色之下,银蓝锦袍的修长身影从大树上纵身跃下,荨欢想也不想就欣喜的奔过去,直直的扑入那人怀中。 楚颜倾对荨欢的反应很满意,伸手环住她,挑衅的看向云渺。 云渺似乎并不感意外,负手侧身,淡淡道:“人我带来了,走吧。” 楚颜倾敛去眼底神色,沉默了一下,缓慢的道:“人情,我记住了。” 云渺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在他怀中十分眷念的荨欢,苦涩的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却在移开目光的一瞬浮动的人影由远而近,面色猛地就是一变。 “天罡地煞呢?”云渺急速的问了一句。 楚颜倾顿时也察觉到不对,脸色迅速的阴暗了下去,从暖阁出来他只是一人,天罡地煞他都另有安排,本来已经天衣无缝,可是为什么…… 来不及多想,云渺一把将荨欢从楚颜倾怀里拽了出来,虽然楚颜倾松了手,可是却拉不动,仔细一看,原来是荨欢双手紧抓着楚颜倾腰间的衣衫。 “荨欢……”楚颜倾皱着眉,却没有时间在继续和她说下去,直接动手扯开了她。 荨欢双手手指发着颤,心底恐慌得要命,可是还来不及去害怕,本阴暗的地方就迅速亮起了一片连绵的火光,晃得荨欢不得不遮住自己的眼。 “参见南王!南王千岁千千岁!”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整齐有序,兵器盔甲的碰撞声清脆动听,特别是数人齐声行礼的声音,更是震得荨欢耳膜发颤。 南王,南王…… 她瞪大双眼,直溜溜的盯着那被身披银甲的众将士跪拜的对象,眼睛一眨也不会眨了。 楚颜倾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带头一人,似笑非笑道:“季将军这才一回京就公务繁忙的,这么晚还在带着兵在宫里操练,真是尽忠职守。” 季飞扬缓缓抬头,同位季家子女,季飞扬的长相和季凌霄也颇为相似,不同的是,这季飞扬常年居于边关练兵作战,除了黑一些壮一些之外,还比季凌霄多了几分英雄气概。 他语气冷然却不失恭敬,拱手道:“为吾皇尽忠,是臣分内之事。” 楚颜倾淡淡“哦”了一声,正想再说什么,楚连阳的声音却朗声传来:“季将军,可是发现了刺客?” 季飞扬亦是扬声答道:“回皇上,臣遇上了南王。” “哦?怪不得月儿说在暖阁寻不到人,原来十三和摄政王还有此等雅兴,在宫门观赏夜色,果然是个好主意。” 楚连阳在仪仗的簇拥下大步而来,身边一宫女扶着低低缀泣的盛装女子,那女子在看到楚颜倾之后,跌跌撞撞的就小跑过来,大概是不习惯奔跑的速度,才跑着一截就摔倒在地。 “王爷,呜呜……”孟盈月抬起满脸泪痕的脸,水光盈盈的眼里满是畏惧和悲伤。 楚颜倾几步上前便将她捞起来,揽在怀中,蹙眉问道:“怎么了?” “呜呜……”孟盈月死死的抱着楚颜倾,全身颤抖的哭泣道:“爹……爹死了,被罗刹门的刺客杀死了!呜呜……” 楚颜倾凤眸一窄,眼底有怒意绽放,但只是那么一瞬间便掩去杀气,问道:“孟大人是在哪里被刺杀的?现在在何处?” “在,在……”孟盈月一时愣住,询问似的看向楚连阳。 楚连阳一边缓步上前一边慢慢道:“罗刹门刺客潜入了宫中,十三你也是知道的,孟大人大概是想来接月儿出宫,却不想才走入宫门就遇害了,许是罗刹门那帮歹人想以孟大人给朕一点颜色吧!” 想到孟海成就是在宫门被杀,孟盈月吓得失声尖叫,小脸紧紧的埋在楚颜倾的怀里,嘤嘤嘤的不断哭泣。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么? 楚颜倾心底有些厌恶,却还是制止住把她推开的冲动,特别是目前的情景之下。 楚连阳的目光果然停留在荨欢和云渺二人身上,颇有些兴味盎然的挑着眉,问道:“摄政王,你这是何意?” 云渺的手臂依旧揽在荨欢的肩上,表面看着亲昵,实则云渺是用了力,为防止她跑向楚颜倾,坏了大事。 好在荨欢并没有跑,而且全身僵着动也不动,那死死盯着楚颜倾的一双眼,在楚颜倾把孟盈月揽入怀中那一刻,便已经深深的闭上。 这样也好,这样,就没有人会发现她的情绪,一个人的眼睛可是会说话的,更何况是那么明亮清澈的一双眸子。 听到楚连阳的问话,云渺风轻云淡的笑了笑,有些莫名的问道:“本王不久前遇上这位姑娘呼救,便顺手救下,之后又遇上南王,然后又是楚皇和季将军。” 楚连阳也颇感意外,长长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原来又是罗刹门在捣鬼,不过摄政王救下的这位并不是什么姑娘,是朕今夜刚赐封的欢美人……” 等闲变却故人心(九) 时至深夜,明昱殿里依旧灯火辉煌。 裹着淡粉色薄纱的少女抱着双膝,孤零零的坐在豪华的床榻之上,从那楚国当今最尊贵之人将她一路抱回来,便一直是这个姿势,闭着的眼也没有睁开过,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许久,楚连阳仅着明黄色寝衣撩开帷幔,一步一步的朝她走去,脸上掠过一丝冷笑,慢吞吞的开口道:“过来给朕宽衣。” …锎… 荨欢自是没动静,楚连阳也不意外,靠近几步站到床榻边上,居高临下的看她,带着压迫的气息:“难受么?是因为云国摄政王,还是因为南王?” 荨欢眼皮一动,虽然没睁眼,但脸色却有些微的发白,扣在膝上的手指也在暗暗用力。 楚连阳观察何其细微,笑着倾身下去抬起她冰凉的下颚,面上的表情却很冷:“欢儿?欢儿……睁开眼,告诉朕,你喜欢的人是南王对不对?” 荨欢猛地咬住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生怕一睁眼就会流了出来,心底又酸又疼又迷茫,她分不清现在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难受得紧。 南王,她的颜哥哥从一个小小侍卫倏然变成声名显赫的南王爷,是身为婢女的她呆了大半年,却无缘得见一面的南王府主人。 她从来不知道权力地位会对她和颜哥哥构成什么威胁,她不管颜哥哥到底是谁,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是南王,为什么偏偏是娶了十五位夫人的南王? 她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情,在前一年她还曾想过虎子哥娶她之后,便会再娶她家姐姐杨美姿,就像她的爹爹,虽然是续弦,却好歹也娶了两个女人。 当时她还不懂情爱,也不会太难受,只是替她娘不值,替自己无奈。 直到今夜她亲身所历,那她小心翼翼爱着的颜哥哥,在将她推开的同时,又将另一个女人抱在怀中,她才发现有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滋味,比她生死一线之时还要难受。 季婉蓉,慕天琴,孟盈月,哪一个不是闭月羞花的模样,而她……身份低微容貌平常,颜哥哥或许不会嫌弃,可是南王又怎么会看得上她这个一个乡下丫头? 自卑……她不想的,可是这样的林林种种,却容不得她不去自卑,她,仿佛一下子从高处跌落,心里裂开一条缝,深深满满的某一处,在慢慢的流失。 就像他在推开她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就算楚连阳当场说出封她为什么美人,就算楚连阳当着他的面屈尊降贵的将她抱起…… 脑中还残留着当时楚连阳最后的话:“朕问过钦天监,正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届时,朕亲自为十三和月儿主婚,初九,十三再去封地吧。” 楚颜倾没有犹豫,当众携手孟盈月谢恩,虽然她不想看也看不到,但是那熟悉又迷恋的声音,那一刻却像是一把盐,撒在她口中伤痕之上。 她知道,那个人不再是她的颜哥哥,不姓颜,姓楚,国姓,是皇族,是南王。 她的颜哥哥……还会再有么? “欢儿,告诉朕,你喜欢南王什么?他的容貌?还是他的权利?还是……他的风流?” 楚连阳的手指滑上她细腻的脸颊,如同毒蛇一般细细的游走,一边评论道:“除去那双眼,还真没什么地方和她相似,怪不得他不要你了。” 荨欢心底恶心至极,忍受不住的重重推开楚连阳的手,睁开通红通红的眼睛瞪着他,水光盈盈的眼里满是不愿流露却又憋不住的委屈。 楚连阳皱眉看了一眼被她推开的手臂,眼底有着阴鸷,二话不说,猛的上前就将荨欢一把推下去,倾身下去便开始扯她的衣衫。 荨欢惊大惊失色,手脚并用的踢打着,护着衣襟狼狈的缩到床头,瞪大眼睛恐慌的盯着他。 楚连阳本来只是发怒,单纯的吓吓她而已,可是见她那如受惊小兔一般的模样,单薄的衣衫很是凌乱,还有那雪白小脸上因为愤怒而染上的红晕,突然感觉就像点燃了原始的火苗,口舌发干。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正常男人都有需求,就算他女人再多也不例外。 双眸染了色,单手扯开自己的衣衫,唇角勾起邪佞的笑,他朝她靠近,还不忘半真半假的道:“你如今已是朕的宫妃,为何不愿给朕侍寝?是想为南王守身如玉?还是你已经成了南王的女人?” 南王的女人?</p 荨欢抓着衣襟不断的摇头,她不是南王的女人,她是颜哥哥的女人,杨小九是楚颜倾的女人……楚颜倾?楚? 原来那一夜在南王的房里,他就已经坦白了他的身份,只是她太笨,当时又忽略了重点,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是不是清白,朕一验方知。” 楚连阳一把将她拽过来,灼热的手指烫得荨欢失声尖叫,破损的喉咙发出破锣般沙哑零碎的声音:“不——颜哥哥——” “颜哥哥?”楚连阳粗喘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手背上的抓痕,俊美的脸上发丝凌乱的散下,颇有几分狼狈。 本来发怒想直接叫人将荨欢扔出去,可是听到这样一句呼救,他顿时又来了兴致。 荨欢这次不再往里面缩了,而是飞快的跳下床,鞋子也不穿拔腿就想跑,这是她害怕之下的条件反射。 楚连阳武功虽说不高,却也不差,比之荨欢更别说高处多少倍,轻而易举就将她抓了回来,再一次扔到床榻之上。 “跑什么?想去找你的颜哥哥?” 楚连阳笑了,笑得很意味深长,颜哥哥,多么亲昵的称呼啊,原来这女人还真的跟楚颜倾有几分瓜葛。 也难怪,就那一双眼,一闪一闪的,像是会说话,不得不说,比欢儿的还要灵动几分,更别提相似的程度了。 “荨欢,你的颜哥哥,朕的好十三,已经将你送给了朕。” 他那修长优雅的手指抚上她圆睁的双眼,声音温柔得如同情人一般的细致。 荨欢使劲的摇着头,几乎是破口而出:“不可能!” 她的声音沙哑难听,却很是斩钉截铁,那一份鱼儿入网的苦苦挣扎,让楚连阳失笑不已。 他慢慢的负起双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缓声说道:“因为你和朕的欢儿,有着一般相似的眼睛,清澈,干净。” 荨欢还是摇头不信,楚连阳冷笑了一声,分腿霸气的床边坐下,淡淡道:“朕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是关于朕的,也是关于南王的,还有……一个叫欢儿的姑娘。” 欢儿…… 荨欢心里一阵阵的紧缩,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那日在马车里,他为她取名荨欢之时,他吻上她双眼之时,他便唤她:“欢儿……” 她不说话,虽然有些抗拒,但却也迫切的想要知道有关于那位欢儿的事情,所以她默认赞同了。 其实楚连阳根本没管她同不同意,径直开口道:“说起欢儿,那是慕太傅的次女,慕欢,慕太傅你知道是谁吗?就是朕和十三的授业老师。” 荨欢怔住,原来慕天琴还有一个妹妹? 像是看出荨欢的疑惑,楚连阳继续道:“慕太傅喜欢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慕欢,便是他所收养的,和慕寻风一般,但他真正的子女,只有慕家大小姐一个,南王府的琴夫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朝荨欢看来,见她脸色又是一白,心底又更加肯定了几分,再继续道:“欢儿很贪玩,总爱跟着慕太傅进宫,昭仁殿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从小到大一起读书玩耍,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朕和十三,对她都颇为喜爱,直到十三十二岁开始出征……” 他这样一说,荨欢便已经明白了大概,楚颜倾离宫去打仗,楚连阳直接趁虚而入,和欢儿的感情便越来越浓,最后,欢儿便爱上了楚连阳,而楚颜倾…… 楚颜倾很喜欢欢儿吧?不然也不会为她取名荨欢,寻觅的寻,欢乐的欢,现在想起来,这句话是何等的讽刺。 她曾经以为他是借用这两个字让她寻觅欢乐,哪知,这名字真实的意思,却是……寻觅欢儿。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 楚连阳这样一说,荨欢便已经明白了大概,楚颜倾离宫去打仗,楚连阳直接趁虚而入,和欢儿的感情便越来越浓,最后,欢儿便爱上了楚连阳,而楚颜倾…… 楚颜倾很喜欢欢儿吧?不然也不会为她取名荨欢,寻觅的寻,欢乐的欢,现在想起来,这句话是何等的讽刺。 她曾经以为他是借用这两个字让她重新寻觅欢乐,哪知,这名字真实的意思,却是……寻觅欢儿。 楚连阳说欢儿已经不在了,而她,就因为她和欢儿有一双一般相似的眼睛,他才带她离开杨柳村? 就因为皇上喜欢欢儿,他就把她送给皇上,他把她当作了什么?当成了什么…… “朕得了江山,得到欢儿的爱,十三嫉恨朕。” 楚连阳温柔的抚上荨欢苍白冰凉的小脸,靠近她耳边轻声呢喃道:“今晚朕遇上两次刺杀,宫外还有反贼蠢蠢欲动,知道是谁最想朕死吗?是你的颜哥哥,而他只是在利用你,利用朕对欢儿的感情。锎” “他太低估了朕,他忘了,他小的时候被其他皇子奚落,是朕站出来保护了他,朕不是昏君,而他,才是被嫉恨冲昏了头。” 楚连阳说了很多,像是在倾诉着自己的心事,又像是在讲着飘渺的故事,又像是巫师念动的咒语让人头疼欲裂。 荨欢双手捂住头不断的摇头,心里一直循环着一句话: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真是不一般的情根深种啊,执迷不悟! 楚连阳眯了眯眼,冷笑道:“朕不是强人所难之人,既然你那么舍不得你的颜哥哥,朕放你走。” 荨欢愣住,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楚连阳笑得很亲切:“朕不是十三,对深爱自己的女人,也舍得送入其他男人的身下。” 荨欢才露出的喜色顿时褪去,下意识的咬住唇,眼眶红红的握紧双手,周身都在颤抖。 楚连阳很满意他的反应,站起身来陇上衣衫,居高临下的看她:“是紫衣侯接你进宫的,朕让紫衣侯送你回去。” 他大步的朝外走去,荨欢愣了愣,忽的跳下床就开始往外跑,跑得很急,就像一阵风,越过了楚连阳。 楚连阳呆住,他不过随口说说,这丫头的行动速度要不要这么快? 就在他正准备开口让门外侍卫拦住的时候,前不久才离宫的季飞扬十万火急的再次求见,还是由怀安亲自带着直奔明昱殿。 楚连阳心底一凛,两步上前直接扯住荨欢,问道:“什么事?” 怀安面色忐忑,季飞扬满头大汗,气息还未平便单膝跪下,呈上一封百里加急的火漆密信。 楚连阳从怀安手里接过一看,面色大变,怒声问道:“虞沉香人呢?!” 怀安急忙答道:“奴才已经着人去驿馆……” “哼,已经人去楼空了!”楚连阳冷声打断:“季将军回京的消息除朕和季相之外再无他人,赫连擎怎么会知道?!” 季飞扬道:“家父那边万无一失,臣斗胆一句,皇上小心身边人。” 楚连阳沉着脸朝怀安看去,怀安吓得浑身一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以示清白,一下一下的撞得头破血流。 楚连阳不说话,荨欢却看不下去,拽着楚连阳的袖子摇了摇,惊惧未褪的双眸里水波盈盈的,满满都是恳求。 楚连阳没想到这丫头还那么大的胆子,都被他吓成这样了,还能如无事人一般的朝他撒娇。 这样的一个人,要不是心思太过单纯,要不然就是极端复杂深沉。 可惜现在时机不对,他没心思去揣测荨欢的态度,淡淡道:“怀安是朕的心腹,绝无可能,季将军你多虑了。” 怀安和荨欢都松了口气,季飞扬面不改色的道:“皇上身边人并不止怀安公公,臣听说,锦绣公主和虞国太子早就相识。” 先是怀安公公,现在又怀疑锦绣公主?荨欢很是讨厌季飞扬,虽然她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事,却明白楚连阳被大事牵绊,不会再刁难于她了。 他说过会放她走,她现在是不是要主动问他能不能走呢?是楚连阳亲自放她走的,那季凌霄就不会为难翡翠和荷叶的吧? 她这样想着,正酝酿着该怎么开口,楚连阳已经开口吩咐道:“怀安,带欢美人到丹乐殿休息,让怀祥来伺候。” 怀安垂头应了,有些颓败的爬起,荨欢急忙上前去扶他,怀安受宠若惊,忙推拒不敢。 看着那一老一少两人走远,楚连阳才沉沉开口:“现在关键时期,你不能离京,交给别人朕又不放心,朕能信的只有你们季家了。” 季飞扬忠诚的拱手:“季家誓死效忠皇上!” 楚连阳动容的拍了拍季飞扬,亲自将他扶起,侧眼吩咐道:“华瑞,你去喜来殿,叫喜淑妃和紫衣侯一起去一趟丹乐殿。” 华瑞怔住:“爷,现在夜深了……” 楚连阳凉飕飕的朝他看去一眼,华瑞急忙闭嘴,带着一脸的苦色离去。 要他去哪里不好,偏偏要喜来殿,要知道他这个人最不喜的,便是那个骄傲得跟孔雀似的季喜儿…… “皇上认为欢美人很重要?和边关之事有牵连?”进去明昱殿,季飞扬开口便问。 楚连阳一边披上外袍,一边冷笑:“欢美人有没有那么重要朕不知道,但她和十三的关系却不浅,留着她总是有用的。” 季飞扬点头,又问:“那下一步,皇上准备如何?” “下一步……”楚连阳踱步到桌边缓缓坐下,握着桌上的茶盏,微微的笑了。 * 丹乐殿,那是距离明昱殿不算太远的宫殿,据说丹乐殿是除去栖凤殿和喜来殿之外,最为宫妃梦寐的宫殿。 荨欢被赐封的不过一小小美人,却能居于此殿,饶是将楚连阳从小看到大,怀安依旧不能明白他这到底是何用意。 荨欢却想不了那么多,才从明昱殿转到丹乐殿,她眼里看到的不是丹乐殿的富丽堂皇,而是终于不用面对那让她心悸的楚连阳。 丹乐殿里,除去伺候的宫人,荷花也在。 怀安离去,荨欢正想找唯一相熟的荷花说话,却迎来了最不想看到的人,紫衣侯。 见到季凌霄荨欢不开心,那藏身在暗处想要报信的地煞更是不开心。 捏了捏怀中书信,他抬着头无语望苍穹,王爷又丢下他一个人在宫里暗中保护荨欢,也不想想他多么的危机四伏。 保护王爷心爱的女人是他的职责,这就算了,可是这深更半夜的,先是楚连阳后是紫衣侯,怎么一个接着一个的,当真是让他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紫衣侯呆的时间不长,几句话的功夫便带着一脸的憎恶离去,他正在瞅着时机去送信,不想耳边风动,一支羽箭“嗖”的擦着耳朵过去。 地煞大惊,想他最拿手的便是悄无声息的潜藏,能发现他的人,武功定是不凡。 地煞轻功不差,黑衣身影如鬼魅一般往夜色里隐没,而那放暗箭之人矫捷一跃,竟是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 宫里何时出了一号武功如此之高的人? 地煞还来不及多想,那同样黑衣蒙面的人倏然落在他面前,一句话不说,迎面就打出一掌。 地煞被掌力震得心肺一痛,顿时就吐了血,头脑的意识也在涣散。 他心知不是此人对手,明白若是自己死了会是什么后果,当即就弃了抵抗,抓起那如宝贝般护着的信纸一口吞了。 黑衣蒙面人怒了,一剑就朝地煞横空砍去,一条雪白长绫如灵蛇一般突然飞出,准确的缠住那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而那雪色长绫却无丝毫损坏。 “你们是谁?!” 她声音嘶哑得难听,含着紧张的颤音,却立在黑暗里不肯退缩。 地煞本涣散的神智猛然凝聚,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快速出掌打向黑衣蒙面人,那黑衣蒙面人不得不弃了长剑返身接了地煞两招,再一掌重重的朝地煞拍去。 【唉,冷清清的啊冷清清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一) “你们是谁?!” 她声音嘶哑得难听,含着紧张的颤音,却立在黑暗里不肯退缩。 地煞本涣散的神智猛然凝聚,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快速出掌打向黑衣蒙面人,那黑衣蒙面人不得不弃了长剑返身接了地煞两招,再一掌重重的朝地煞拍去锎。 荨欢见到那两人你死我活的杀戮,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张嘴便撕心揭底的大喊:“救命啊!救——郎” 她那嘶哑的叫喊才发出一半,本朝地煞去的黑衣蒙面人又是猛地一个折身,杀气凛冽的一掌直逼荨欢脑门处,速度快得惊人。 荨欢吓得当即没了声音,地煞更是一时惊骇得满头冷汗,张口想要阻止,却喷出一大口鲜血,踉跄着就单膝跪在地上。 只是,那黑衣人的掌心险险的停留在距离荨欢一分的地方停住,没有再继续下去,那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目光阴沉得像是蕴含着狂风暴雨。 “欢美人?是欢美人吗?” 外面有脚步声仓惶而来,是荷花姑姑,荨欢还没从那生死边缘回过神来,黑衣蒙面人已经急速往后飘去,身影轻盈得如同一道青烟,眨眼就退出好远的位置。 只是那一双眼,黑得不见底的一双眼,深深的在荨欢瞳孔深处扩散,朦胧。 地煞见状,也急忙爬起身,只是才一动弹就又是一口鲜血,露出外面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浸湿了面巾。 这时,荨欢却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去,地煞心急如焚,以为荨欢会带人进来抓他,却不想荨欢沙哑的在外面道:“我没事,只是看到……蛇,看到了蛇……” 荨欢不擅长说谎,但好在有着夜色的掩饰,倒是没能让荷花看出端倪来,见到荨欢安然无恙,又一副受惊的样子,便匆匆带着人扶着荨欢回去殿内。 地煞艰难的松了口气,不敢再耽搁,咬着强强撑着蹒跚站起,缓慢的走着,留下一地蜿蜒的血迹。 但因为他受伤太重,没能走两步,便“嘭”的一声倒在了花枝之中。 …… 身上是五张六腑都碎开了一般的疼痛,当地煞从难忍的疼痛里醒过来之时,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幽暗的小柴房。 受伤的伤处被布条裹着,上面搭着一件女子的外衫,而一衣着凌乱的少女正跪坐在他身边,满头大汗的撕扯着内裙的布条,接着微弱的灯光在他手臂上摸索着。 地煞一颗心凉了半截,想要坐起,却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地煞哥哥,别乱动。”荨欢急忙按住他的手臂,声音越来越嘶哑了,模糊得几乎听不清。 地煞知道已经没了隐瞒的必要了,苦恼的呻|吟了一声,问:“你早就认出我了吗?” 荨欢摇头:“之前只是觉得好些熟悉,和荷花姑姑回去之后,我就找了机会出来看,这才知道是原来是地煞哥哥。” 地煞唇角一抽,他怎么就忘了这位姑娘心思单纯善良,就算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不会伤害他,反而会救他,就像现在这样悲催的处境,真是好多年都不曾这样狼狈过了,差一点就给丧了命。 那黑衣人真是厉害,到底会是谁呢?怎么会出现在丹乐殿,而且……似乎是认识荨欢的? 地煞正在冥思苦想,冷不防荨欢突然问道:“地煞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颜哥哥他……是颜哥哥吗?颜哥哥没有不要我了,是不是?” “……” 如此犀利的问题,地煞真的答不上来半个字,主子们的事情他怎么好随意去猜忌。 正在想该怎么应付,荨欢却小声的道:“他不要我了,他要成亲了,不,是娶王妃,他不是我的颜哥哥,他是南王,不是颜哥哥……” “没有,王爷他没有不要你,他有信留给你的。”地煞着急了,急忙辩解。 荨欢也惊喜的道:“真的吗?信在哪里?” 地煞顿时焉了,尴尬的笑了笑:“被我吃了。” “……” 荨欢不再言语,只是认真的为地煞裹着伤,指尖拂过,就是隔着衣物也能让地煞感觉到它的凉意,还有,那细微的颤抖。 地煞真恨不得一掌劈死自己,事情都被他给搞砸了,他就有义务要替王爷把荨欢姑娘哄好。 “王爷他……” “地煞哥哥,出来太久会被发现的,我先回去了。”荨欢打断了他,站起身来的时候有些摇晃,头晕似的扶住额头。 “荨欢姑娘,王爷他……” 地煞这是真的急了,可是荨欢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往外走,边走边道:“我看过了,这个柴房和小厨房很多灰尘,算是丹乐殿里最安全的地方,地煞哥哥你就安心在这里好好养伤,我会想办法再给你送药来的。” “荨欢姑娘!”荨欢快步离去,地煞着急的爬起来,可是一动全身就疼痛得厉害,呲牙咧嘴的再次倒回地上。 满身的伤口浸出湿濡的血迹,地煞瞅了一眼身上盖着的外衫,悲哀的闭了闭眼,满脸都是苦涩的笑。 * 荨欢浑浑噩噩的走回房间,像是丢了魂魄似的,带着一身的冰凉钻入被窝,蜷缩成一团,却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热度,全身都在瑟瑟的颤抖。 她心里很复杂,很冰凉,很难受,难受得想要将自己隔绝起来,什么都拒绝去想。 可是她越是逃避,事实却越是容不得她去逃避,才躺下不一会儿就听到屋外有人低低浅浅交谈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却清晰无比。 “荷花姑姑,听说欢美人是南王送给皇上的……” “闭嘴,你这丫头,乱嚼舌根子做什么?” “荷花姑姑,您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您就给讲讲呗?那欢美人长得还真不怎么样,怎么会突然封为美人,还住了丹乐殿?就因为她是南王送的人吗?可是南王怎么会送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给皇上呢?欢美人和南王是什么关系?” “南王会送人自然有南王的到底,皇上会收自然也有皇上的道理,至于南王和欢美人什么关系,我只能说你们太匪夷所思了,南王会和欢美人有什么关系?” “是不会有什么关系吧,南王府里别说那十五位貌美如花的夫人了,就是随便一个丫鬟也不比荨欢差,再说南王是如此骄傲尊贵又姿色绝艳之人,而欢美人……咳,我都比她好看呢……”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就算欢美人姿色再平庸,好歹也是美人,是你们的主子,能是你可以比较的么?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荷花姑姑我错了,这不是欢美人睡着了我才说说嘛,后宫的主子我可不敢得罪,再貌不惊人的也不好惹,听说荷叶就是因为那位主儿被关起来了……” …… 听着外面隐隐的交谈,荨欢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凉。 她配不上颜哥哥,更配不上楚颜倾,试问,她有什么资格挽留住颜哥哥的心,有什么资格去怨怪颜哥哥不要她…… 她,竟然还傻傻的问地煞是不是因为颜哥哥不放心她,舍不得她,要是真舍不得,又为什么要把她送给楚连阳?又为什么会将她亲手推开,那么陌生的看也不再看她一眼,拥着孟盈月弃她离去? 她是欢儿的替身,是他送给楚连阳的礼物,是楚颜倾为了报复楚连阳,将酷似欢儿双眼的她送给楚连阳,楚颜倾是嫉恨楚连阳的,因为欢儿…… 楚连阳说过的话像是潮水一般涌来,将她卷没在深深的漩涡里,翻来覆去,怎么爬,也爬不出来…… 屋内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又渐渐的缓慢,证明着屋内之人情绪的翻滚。 荷花缩回撩开纱幔的手,侧首看向身边的宫女,附耳过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那宫女朝荷花盈盈一拜,快步的朝着门外离去。 荷花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那宫女的脚步声消息得听不见,她才看向那裹着锦被全身颤抖的身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忙完了,以后每天都会有更新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二) 紫衣侯为人阴险狡诈,荨欢又太过轻信于人,第二天天大亮了,等回来的却只有小脸惨白的荷叶,连走路都显得很吃力,更别说还未见到不知生死的翡翠。 荨欢一夜未睡的面容憔悴不堪,本就累积了一肚子的酸胀情绪,此时此刻再也忍不住,没能说出一句话就吐了血,当场晕了过去郎。 荷叶是被挨了不少板子,见荨欢为了自己晕了过去,又是愧疚又是感动,顾不得满身的伤就上前伺候。 丹乐殿一干宫人忙得不亦乐乎,姗姗来迟的季凌霄陪同季喜儿,一来就被眼前的混乱弄得十分无语。 季喜儿脾气娇纵,当即命令道:“去!给本宫把欢美人拖过来!” 季喜儿随身侍卫皆是一等一的好手,丹乐殿的宫人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季喜儿管理着后宫,也无人敢对她还手,全都一窝蜂的散开,唯留荷叶死死的将荨欢护着锎。 她人微力薄,带着满身的伤,又不会说话,直接被侍卫一脚踹到脑门上,顿时头破血流。 荷叶神智开始涣散,身子摇摇晃晃,却还是不愿倒下,将荨欢死死的抱住,那鲜血流到荨欢的脸上,刺鼻的血腥和粘稠的冰凉使得她一阵猛咳,清醒了过来。 “荷叶!” 一睁眼就看到荷叶凄惨的模样,荨欢失声尖叫了一声,说是尖叫,那声音却哑得只剩下了口型,肿痛的喉间涌出腥甜,从唇角汨汨的流淌而出。 荷叶牵着瘦小的唇朝她安慰性的笑了笑,缓缓的闭上眼,荨欢只觉得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抱着荷叶瘫坐在地上不停的颤抖。 众人都生活在血腥的宫廷,对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只有远远的躲去,倒是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帮忙的。 季喜儿不屑的哼了一声,提着长长的华贵裙摆立在荨欢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欢美人,知错了吗?” 荨欢垂着的头缓缓抬起,充满血丝的双眼瞪得大大的,里面却无一丝神采,空洞迷茫,直愣愣的看着季喜儿,看得季喜儿心里发毛。 “你瞪着本宫做什么?不服气是不是?” 季喜儿咬牙切齿的指着荨欢:“再瞪,信不信本宫挖了你的狐狸眼!要不是因为你那双眼睛,你以为皇上会看上你?你不过是南王养的一条狗!” 荨欢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了,那陆续不断的鲜血染满淡粉的宫装,像是盛开的多多红梅,面色却苍白如雪,看起来很是诡谲恐怖。 她就那么看着季喜儿,不言不语,双眼一眨不眨,不分喜乐,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死尸。 季喜儿心里一悸,不由往后跌了一下,幸得季凌霄在身后将她扶住。 她反手就抓住季凌霄的手臂,使劲的抓着,厉声道:“把她的眼睛给本宫挖下来!” 侍卫对季喜儿向来是忠心不二,闻言就要动手,荨欢一动也不动,直到那冰凉的刀刃贴近眼眸,也没有眨一下眼。 季凌霄终于停止了悠然看戏的过程,曼声道:“住手。” “二哥!你不是也很讨厌她吗?为什么要护着她!”季喜儿不依不饶了。 季凌霄冷笑,贴近季喜儿的耳畔,道:“季喜儿,你要是挖了她的眼,你的淑妃位置也算是到头了。” 季喜儿浑身一个激灵,厌恶的瞅着荨欢:“那怎么办?本宫若是连个丫鬟出生的贱人都教训不了,还有什么脸面在后宫立足?” 季凌霄摇头嗤笑:“要教训一个人并不难,欢美人,晋封第一天便不遵守请安之礼,还指使婢女对淑妃不敬,这个罪,喜儿可满意?” 季喜儿双眼一亮,唇角泛着和季凌霄一般无二的邪恶之笑,抬起金色蔻丹的纤纤玉指一点:“来人,欢美人以下犯上,冒犯本宫,给本宫打上三十大板,以惩示戒!” 三十大板不是小数目,底子若是太差,下手若是太狠,三十大板足以打得人活生生的断命。 丹乐殿众宫人虽然胆小怕事,但自家新主子若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打死了,他们也会脱不了干系,一个个只好齐齐上前跪下求情。 季喜儿仗着理由充分,哪里还有有所顾忌,指挥着侍卫就地将荨欢按压在地上,大板子“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去。 荨欢虽说吃得苦不少,但这样活生生的挨着板子却是头一次,那皮肉炸开般的声音在脑中轰轰作响,痛到满头大汗的麻木之后,她除了口中抑制不住的喷着血沫,已经再也没有第二个动作。 按理说,十个板子还不到,人还不至于打得不断吐血,可是荨欢的情况却极为特殊,让宫人胆颤心惊。 季喜儿身边的婢女荷露颤声问道:“主子,不能再打了,会出人命的……” 季喜儿碍于脸面训了荷露一声:“闭嘴,再多嘴本宫连你一起打!” 荷露老老实实闭嘴了,可是季喜儿心底却发了慌,想要征询季凌霄的意见,却见他盯着荨欢后背的皮开肉绽看得满脸兴奋,那快意又仇恨的模样,让她也暗暗的心惊。 “二哥……”她推了推季凌霄的手臂,小声的提醒道:“她不是慕欢,是荨欢。” 季凌霄狠狠的朝季喜儿横眼过去,那恨意的眼神让季喜儿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听丹乐殿之外传来声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季喜儿怔住,直到荷花搀扶着病态无力的云思思进来,这才傲慢的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朝她福了福身:“皇后娘娘金安。” 云思思虚软的看了她一眼,略带责备的道:“这欢美人初来乍到,很多礼节还不懂,你就不能担待一些?还不住手!” 这后宫虽然皇后最大,但季喜儿的侍卫却只听季喜儿的,云思思话是对季喜儿说的,季喜儿自尊心得到很大的满足,也正想罢手,闻言慢腾腾的抬手:“算了,别打了,都住手吧!” 已经打了近二十大板,荨欢硬是咬着牙没有晕过去,那一板子一板子的下手极狠,她只知后背一片的湿濡,黏糊糊的,火辣辣的,像是已经没了知觉。 荷花急忙上前扶住瘫倒在荷叶身边的荨欢,看着两个倒在血泊里的人儿,轻叹了口气,默默无声的用丝帕擦着她唇边的鲜血。 荨欢神情很呆滞,只是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干裂的唇不断溢出鲜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荷花眼皮一跳,朝正在说话的云思思跪下,道:“娘娘,欢美人恐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还在不爽云思思的季喜儿一下子就惊叫了起来:“怎么可能?才二十大板!” “你……”云思思抚住眩晕的头,虚弱的道:“宣御医!快去宣御医!” 季喜儿也知道自己做得太过,急忙叫荷露也跟着去传御医,自己则恶狠狠的瞪着季凌霄,咬牙切齿的低吼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这下人死了!” 季凌霄不屑道:“反正早就该死了,上次没死透,这次补上。” “你不是说皇上会生气?”季喜儿真想抓狂。 季凌霄冷笑道:“挖了她的眼睛他会生气,但是双眼无损的死去,就不算碰到了他的底线。” “你可真毒!”季喜儿气急反笑的赞赏。 季凌霄大言不惭:“无毒不丈夫。” “后宫是个避嫌的地方,紫衣侯身为喜淑妃家眷,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云思思打断那两人的窃窃私语。 季凌霄讽刺的看她一眼,轻笑道:“皇后娘娘若有精力,还是多喝几帖药养身子吧,这些事情劳心劳神,喜儿自会处理。” 云思思不愧是一国主母,带着一身病容却难掩威严,严厉的道:“本宫还没有闭眼,就有责任与权利管理后宫,本宫说的话就是懿旨,侯爷想要抗旨吗?” 季凌霄本虚情假意笑着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睨着丹凤眼阴邪的看着云思思,那恶魔一般的表情满是狂妄。 云思思毫不畏惧,冷眼回视着他,两人看了半响,紫衣侯阴恻恻的笑了一下,拱手朝云思思一礼:“臣告退。”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三) 浮浮沉沉,像是漂泊在不着边际的大海,满眼都是漆黑,满耳都是寂静。 从来没有这样一刻,让她如此的生无可恋,让她不愿意再睁开双眼,不愿意再聆听一丝风声。 她的记忆是那么清晰,荷叶的鲜血,后背的板子…郎… 她是快要死了,还是已经死了? “荨欢,小九,我是颜哥哥。锎” 是谁在遥远的说着话,她不是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幻听?甚至……还有那人模糊的俊挺身影。 清冷如雪的气息似乎离她那么近,熟悉的眷恋似乎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多想伸出双手牢牢的将他抓住,可是手指却半分也伸不出去。 心里像是被乱七八糟的堵着,她似乎有很多的思绪,却一丝半点也不愿去想,像是蝉蛹一般紧紧包裹。 唇上印上冰凉的温度,有什么顺着口腔进入喉间,涩涩的,腥腥的,甜甜的,她下意识的抗拒,全都吐了出去。 “乖,不要吐。”他自嘲一笑:“云渺说得对,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小九,跟了我,你后悔了么?” 轻声又生硬的哄劝让荨欢眼眶发酸,梦呓般的张了张嘴,却艰难的吐不出一个字眼,外面似乎又有声音远远而来,她只有仓惶的听着急促的脚步声飘然而去。 “欢美人喝药了么?” 是荷花姑姑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小宫女的回答:“奴婢喂了一口,全吐了。” “还是不肯喝药么?这样拖着可不是办法。” 荷花沉吟着说话,想了想,干脆坐到床榻边,端起床榻边上的大半碗药,道:“荷心,把欢美人扶起来。” 荷心应了,小心翼翼的去扶起荨欢,荷花看着荨欢那苍白得透明的面色,幽幽叹了口气:“欢美人,不要忘了奴婢说过的话,欢美人还年轻,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有希望。” “荷叶的伤虽然严重,却会和欢美人一般,慢慢的好起来的,还有翡翠,欢美人就不担心她了么?” 荨欢紧闭的眼睫颤了颤,眼角滑出一滴泪珠,晶莹的液体从面颊滑落,留下一行凄凉的湿痕。 * 初八,停了好几天的雪又飘飘落了下来,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富丽堂皇的宫殿,掩去一院子的醒目红梅。 单薄消瘦的少女站在廊坊长亭之下,粉色紫兰的宫装裹在身上松松垮垮,伴随着未加挽髻的及膝长发,在这片夜色笼罩下来的银装素裹里,像是随时会临风而去的飘渺幻影。 “朕问过钦天监,正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届时,朕亲自为十三和月儿主婚……” 脑海中反复出现这样一句话,像是魔音一般萦绕不去,初八初八,她怎么不一直睡过去,为什么要在这样痛苦的时候惊醒过来? 身后有人蹒跚着靠近,厚重的桃花色大氅披在肩膀,荨欢怔怔的看着身侧对自己疲惫笑着的干瘦小宫女,哑声颤抖着道:“荷叶,你的伤好了么?” 荷叶点着头,拉着荨欢冰凉的手,朝她安慰性的笑。 荨欢满是凉意的心底染上一丝暖意,抱着她低低的说着话:“荷叶,我没有办法,我好想他,却又害怕见他,我不想他娶月夫人,很不想,可是我该怎么办?” 她完全是把荷叶当作了倾诉的对象,声音很小很轻很压抑,也很难控制,还未完全康复的声音含着沙哑,颤抖得很厉害。 荷叶怯怯的四处看了看,急忙朝荨欢摆着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宫里人多嘴杂的道理荨欢明白,她自是先看了看周围是没人的才敢这样说,将压在心底的憋闷说出来之后,心情也疏解不少。 “荷叶,我很担心翡翠,不知道紫衣侯把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要不是因为还有牵挂,我应该活不过来了……” 荨欢伸手双手去接飘落下来的雪花,眼神蒙着水雾,很是朦脓。 荷叶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正在这为难期间,却不想一支银镖从远处射来,直直的钉在荨欢旁边的柱子上。 荷叶惊慌的上前拦在荨欢面前,荨欢倒是较为镇定,看了看那飞镖,将它拔下,取下飞镖之上的纸条。 “去栖凤殿谢恩。” 简洁五个字,潦草的字迹,荨欢花了好大的劲才将字看清。 很陌生的字迹,荨欢心底有些失落,却也有种激动的紧张,想要立刻照着字条上的去做,脚底却又像是生了根,有些抗拒。 这样彷徨无措的感觉让她恐慌,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回到了最初的懦弱,连一个细小的决定都拿捏不准,做什么事情都要前思后想的考虑,生怕一错再错。 僵硬的手指被握住,荷叶轻轻的掰着荨欢紧捏的掌心,她这才猛然发现自己捏着字条太过用力,用力到不长的指甲都嵌入了掌心,溢出了鲜血。 “荷叶。”荨欢求助般的看着荷叶,问道:“到底是谁给我的字条呢?是他吗?我想去,却又不敢,你告诉我好不好?荷叶,我该去吗?” 荷叶歪着头满脸疑惑的看她,荨欢咬了咬唇,双眼一亮:“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应该去的!” 她不再犹豫,径直提着裙摆就往长廊里面跑,荷叶小脸有些变色,有苦难言般的急忙追了上去,可是身体没有康复,又没有荨欢底子好的她明显赶不上荨欢。 正在着急,一道黑影倏然在转角处出现,拦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荷叶吓得不断后退,黑衣人也不靠近,只是侧身立在那里,冷冷的说了一句:“管好自己的嘴,要是敢走漏一点风声,等着受死吧!” 黑衣人抛下狠话就闪电般的离去,荷叶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双眼渐渐染上悲哀的红丝,伤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 荷花是栖凤殿的人,偶尔会到荨欢这边来,但大多时都是在皇后那边。 荨欢不喜人伺候,遣开所有人去各忙各的,唯留荷心和荷叶在身边伺候。 荷心像是知道荨欢要去栖凤殿,在荨欢匆匆跑来还未来得及开口之时,便善解人意的指着早就备好的衣衫饰品,笑道:“主子,奴婢给您更衣梳妆。” 荨欢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摆手道:“不用了,我这头发随便绑一下就好了,我自己来,很快的。” 她随意的挑了一根素色簪子,捞起头发就开始挽着,荷心无奈的道:“主子,您现在是美人,有很多讲究的……” “我……我哪是什么美人啊!”荨欢小脸憋红:“荷心你都比我好看,还美人,说起来都害臊。” 荷心被荨欢的话语逗笑了:“主子的美人是封号,再说,主子很美的,奴婢哪能跟主子比。” 荨欢三两下就挽好了长发,简单的发髻,朴素得跟个小丫鬟一般,但她却无所谓的道:“那么多封号,偏偏我要叫什么美人,怎么不像喜淑妃一般叫做欢妃呢?真不知皇上是不是故意的。” “这……”荷心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美人在这宫里分位较低,四妃仅次皇后之下。” “……”荨欢知道是自己见识浅薄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封号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啊,荷心,你可要好好的教教我,我什么都不懂呢。” 荨欢真是随和亲切,荷心露出真诚的笑,点头道:“奴婢遵命,主子是现在开始呢,还是……” “先去栖凤殿给皇后娘娘谢恩。”荨欢果断的道。 “好,主子身体还未康复,奴婢这就去准备轿辇。” 荷心说着就要行动,荨欢天生命贱,可受不来这样丰厚的待遇,急忙道:“不用啦,我身体已经好了,你看,能蹦能跳的,多活动身体还能好得更快呢!” 荷心正想说话,却听外面宫人赶来禀报:“禀美人,杜太医求见,说是为娘娘再检查一次,看是否痊愈。”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四) “杜太医?”荨欢想了想:“在哪里?我应该亲自道谢的。” “主子,时辰不早了,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栖凤殿那边……”荷心犹豫着道。 “那先去栖凤殿!明日我再去向太医院道谢。”想到那封字条,荨欢果断的做出决定锎。 才走到前殿,一个头发花白的太医急忙迎上来:“老臣拜见欢美人。郎” 荨欢哪里见得别人对她行礼,还是这样一位老人,急忙上前扶住,讪讪的解释道:“杜太医,我现在要去栖凤殿,明日我去太医院找你好不好?” 太医忙道:“老臣不敢,为了欢美人身体着想,请欢美人给老臣半刻钟时间。” “啊?这……”荨欢一时为难,荷心却道:“杜太医干什么这么固执,该不会是收了谁的好处,故意为难我家主子吧?” 杜太医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后面有人在拉他,他会跳起来跟荷心骂起来。 “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杜太医也是职责所在,欢美人又何必为难?” 那跟在杜太医身后背着药箱的男子冷声开口,虽然没有抬起脸来,但那熟悉的嗓音却是让荨欢全身忍不住的颤了颤,死死的咬着唇看了他一眼,急忙移开目光,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欢美人这样无礼!”荷心怒喝。 “这,这是老臣新收的……新收的……” “杜太医,你跟我来。”荨欢深吸了口气,打断杜太医艰难的吞吞吐吐,径直快步往内殿走去。 杜太医急忙招呼身后的男人,让他先行,荷心疑惑的看着,也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荷心,你先等我一下。”荨欢突然停住脚步,飞快的回头说了一句,用更快的速度走进房去。 荷心只好停住,看着那一前一后很不协调的一老一少,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 门扉关上,杜太医躬着腰道:“王爷,老臣守着门。” 男子不言不语,也根本没有听他说话,直接将药箱丢给他,大步跨过水墨屏风,颀长的身躯坚韧有力。 从杜太医这个角度来看,正好可以看到屏风之后,男子拉住女子的手臂,强势的将女子拽入怀中,然后低下头去…… 女子不断的挣扎,含糊又痛苦的呻|吟零碎的被堵住,杜太医一阵面红耳赤,急忙别过头面壁思过,就差双手捂住耳朵蹲下去了。 荨欢心绪本就复杂,这样乍然见面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却劈头盖脸一见面就是一顿粗|暴的亲吻,荨欢心里堵得更是难受,眼角止不住的掉泪。 “荨欢……”楚颜倾抱着她抵在床榻边的柱子上,将脸埋入她浓密清香的发中,吐出一句似喟叹一般怜惜的轻唤。 荨欢身子却是猛烈一颤,双手推拒着男子的胸膛,仓惶的道:“我不是你的欢儿,不是,我是杨小九,不是荨欢!” 她身体颤抖得厉害,痛苦的呢喃声让本就一身醉意的楚颜倾更是头疼欲裂,抱住她的手臂用力的收紧,咬牙切齿的问道:“他什么都跟你说了?关于欢儿的事情?” 荨欢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睨着他,唇角却含着笑,自嘲的笑:“颜哥哥,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作欢儿的替身是不是?从带我离开杨柳村,你就是为了将我送给别人的是不是?所以你一直不肯对我坦诚相待,一直没有把我当作你的……你的……自己人……” 荨欢本是娇小却不失莹润的,送入宫门短短几天,身子瘦得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跑似的,加上此刻那伤心痛苦的神情,更是凄凉得让楚颜倾心痛。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双手紧紧的捏着她的肩,像是要将她纤细的骨骼捏碎一般,任由荨欢痛得皱眉也没有松手。 只是锁定她水蒙蒙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问:“你认为呢?认为本王在玩弄你?你觉得委屈,觉得受了骗?不再愿意跟我了?” 荨欢被问得愣住,这些天,这些感觉她都有过,只是不再愿意跟他,这一点她是真的没有想过。 她想解释,可是看到楚颜倾阴暗冷鸷的眉眼,她突然觉得害怕,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迷茫无措的望着他。 楚颜倾本就因为她犯愣的态度激怒,见她还要躲避他,压制的怒火一路上冲,一把拽住她的衣襟将她粗鲁的拉了回去。 荨欢被拉得一个踉跄,跌在他的怀中之时额头被撞得生疼,还未干痕迹的眼角又流出了泪水,挣扎着嗡嗡的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你?”楚颜倾冷笑一声,危险的眯着狭长凤眸,似笑非笑:“怎么?你也如欢儿一般,离了我,转头就爱上了楚连阳?” “你……我没有!”荨欢心底又是屈辱又是恐慌,痛苦的道:“你不要总是拿我跟欢儿比,我不是欢儿,不是!” “你当然不是欢儿!”楚颜倾愤怒的一把将她推向床榻,冷声道:“我很清醒,欢儿只有一个,而你,杨小九,哪一点比得上欢儿了?” 荨欢披头散发的倒在床上,后背旧伤未愈再次裂开,痛得张口想要出声,却被楚颜倾冰冷的话语堵得一时失了神智,狼狈的贴着被褥,眼泪不住的向下木然流淌。 “今晚是什么日子?你不记得了么?你可有问过我一句?” 楚颜倾没有再看她,而是侧过头看向水墨屏风,冷笑着道:“你只是一味的怨我,责问我,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脱身来找你,又为什么要来找你,还有,今夜之后,我的处境。” “楚连阳想要我死,从小到大,没有一天不想我死,除了反,我别无选择,跟一国之主为敌,你知道我承受的又是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未有替我想过半分!” 楚颜倾和她总是聚少离多,也很少和她说这么多的话,荨欢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于他的私事,很陌生,很惊悚,很伤痛,很愧疚。 是她错了吗?颜哥哥说得对,她真的没有为他想过,在知道他是南王那一刻,她想到的都是他的欺骗,他的目的,她的委屈,她的无助,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说的这些,这些她所不能理解,也无法帮助他的重要问题。 这一刻,她很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知,这么蠢笨,什么都帮不了颜哥哥,哪怕是插上一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颜倾冷冷的侧头看了她一眼,看到的只是她埋在被褥下躲避的模样,瘦小单薄的身躯可怜得让人心疼。 他有些冲动,想要怜惜的将她抱起,拥入怀里,可是想到她的抗拒,她的挣扎,她的质疑,他眼底的神情慢慢变得失望。 深深的闭了闭眼,他有些落寞的转过身去,淡淡道:“明日,我就要去封地了,郾城,一个月也赶不到的路程。” 荨欢手指用力的抓着被褥,微微的抬起脸回过头,想要看清楚颜倾的模样,却满眼的水雾,什么都看不真切,只得捞起袖子胡乱的擦着。 “我走之后,你……好自为之!” 他不再多话,冷冰冰的丢下一句,又如来时一般大步的离去,不做片刻的停留。 杜太医虽然一直努力不去偷听,可还是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用看王爷的脸色,也知道此刻王爷的脸色有多难看,有多么的想要杀人。 于是,杜太医二话也不敢说一句,急忙打开门,不敢再去溜须拍马,带着头灰溜溜的往外面急走。 楚颜倾跨出房门,听着身后她急促的呼吸,翻身下床仓惶着朝他奔来的踉跄脚步声,他略微一顿,还是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颜哥哥!颜哥哥……”荨欢心底太慌,脚下踩住长长的裙摆,趔趄着摔倒在地上,顾不得膝盖和手肘处蹭破的伤处,只是不断流着泪看着那决然远去的身影,复杂的心绪也如同浇了一盆凉水,心如死灰般的冰冷。 “主子!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外殿赶进来的荷心急忙上去扶起荨欢,看着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还有满脸的泪水,甚至是唇上明显被咬破的红肿,一时惊得捂住了嘴,颤声问道:“主子,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人看么?虽然有了时间,可没了动力,写不出啊写不出……】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五) “主子!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外殿赶进来的荷心急忙上去扶起荨欢,看着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还有满脸的泪水,甚至是唇上明显被咬破的红肿,一时惊得捂住了嘴,颤声问道:“主子,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荨欢难受的摇着头,后背疼痛得她全身冒汗,却紧紧的抓住荷心的手臂,咬牙道:“不要声张,扶我一下,我……锎” “主子!你的伤流血了!”荨欢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荷心却先一步眼尖的瞧着了,惊得面色一变,权衡之下急忙将荨欢扶起,不再多问其他郎。 不用绞尽脑汁找借口,荨欢也终于松了口气,僵硬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两眼一翻,再也忍不住晕了过去。 “主子!”荷心惊呼了一声,一道黑影快速晃过,下一刻就被捂住嘴,只听男子低喝道:“别叫!” 荷心见到黑衣人的出现,眼里露出一丝惊慌,却还是乖乖的点着头。 男子松开她,折身就将荨欢抱起,快步往床榻上放去。 他捏住荨欢的手腕把了下脉,又快速的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来塞进她口中,并拢的两指从她喉间划过,以强大的内力帮助她吞服。 荷心往外张望了一圈,舔了舔唇,在一边紧张的道:“公子,刚才那人……” “我知道。”男子淡淡打断她,站起身来,看了眼紧闭着眼形容憔悴的荨欢:“这样也好,等你醒来,就再也看不到让你痛苦的人了。” * “圣旨到!皇上有旨,欢美人出自南王府,特恩准陪同圣驾玄龙门为南王送行!钦此!” 一大早,荨欢还在不知今夕何夕的晕睡之中,就被怀安公公带来的人直接从床上拽了起来。 荷心和荷叶在一边担忧不已,却又碍于圣旨,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荨欢迷茫无力的被拉至梳妆台,怀安带来的几位年长嬷嬷手脚麻利的为她梳妆打扮。 只是只为嬷嬷手脚灵巧是真,动作毫不温柔也是真,荨欢后背的伤本就反复的被撕裂,此刻也被折腾得直冒冷汗,咬着牙虚弱的闷哼。 “几位姑姑,请你们轻一些,欢美人身上还有伤。”荷叶担忧得直拽着荷心的袖子摇晃,荷心拗不过荷叶,只好硬着头皮站出去请求了一句。 几位嬷嬷都是宫中老人,哪里会给荷心面子,更何况这欢美人从进宫以来就波折不断,连侍寝都没有过,看来也没多少前途,对荷心更是没有好脸色。 荨欢迷迷糊糊的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做什么,只是见嬷嬷训起荷心,便急忙牵强笑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都轻着点,欢美人身娇体弱,要是被折腾出个什么好歹,等着挨板子吧!”外间的怀安声音不轻不重的说道。 怀安是大总管,嬷嬷们只得放轻手脚,可荨欢听到怀安的声音就激动了:“怀安公公,你怎么来了?” 怀安叹了一声,只得将圣旨上的话再重复念了一遍,荨欢一听完人就愣住,脑中闪现出昨夜连续的画面,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痛。 “欢美人你别哭啊,才画好的妆容都弄花了。”一位嬷嬷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荨欢怔怔的抬眼看着铜镜之中那泪眼朦胧的女子,那么脆弱不堪,跟自己是那么相似,就像在杨柳村里,她被姐姐和二娘欺压的时候…… 她有多久没有哭了?她说过自己不能哭的,这么脆弱的自己要是被颜哥哥看到,他会……他还会如何? 她突然像是发了疯,衣衫也不换,径直推开还在为她插着簪子的嬷嬷,提起浅粉色的裙摆飞快的往屋外跑去。 她本就练过轻功,奔跑的速度自然不慢,宫人就是想要拦也拦不住,只得在后面不断追赶。 玄龙门,玄龙门是睢阳城城门,她要出宫,赶快一些才有机会和颜哥哥说话。 她要告诉他,她从来没有想过不再跟他,她不再计较是不是欢儿的替身,也不计较为什么他要把她送如宫中,她什么都不计较。 因为,离了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没了他,她更是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云渺带她去过一次宫门,可是当时是晚上,而且宫里太过错综复杂,她一跑出丹乐殿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p迷茫的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咬牙,随便挑了一条路飞快跑去。 “皇后娘娘——” 惊慌的叫声划破天际,荨欢只发现自己似乎撞到了什么,在她受力道反噬而跌坐在地上的同时,一道素色的身影也直挺挺的撞飞了出去,“嘭”的一声落到墙角。 皇后娘娘? 她心里如同擂鼓一般震动,目光惊愕的看着那一大群宫人朝墙角奔去,将那已经晕过去的宫装女子扶起,而后又是一阵呼唤御医的哄闹,还有很多人冲过来将她拖起,像死狗一般压得趴在地上。 “大胆欢美人!竟敢谋害皇后娘娘!” 喝斥的是一位比较年长的嬷嬷,和荷花姑姑站在一起,荷花姑姑没有说话,只是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转而把担忧都给了云思思。 云思思本就青白的脸无丝毫的血色,额头却像是破了一道口,不断的溢出鲜红色彩,荷花捂上去的雪白丝绢都染了个透。 荨欢傻住,想要上前去看云思思的伤,却被几个人强行按压着动弹不得,而太医也匆匆赶了过来,当场就开始施救。 “太医,太医,娘娘她伤得严重吗?”荷花姑姑焦急的问。 几个太医轮流看了一番,皆是摇头,其中一个叹息着道:“娘娘身体羸弱,神经极为敏感,却伤到了头部,除非万千老人在……臣等会尽力救治,烦请嬷嬷送皇后回去栖凤殿。” 荷花姑姑应了,和一部分宫人陪同太医就要离去,走之前,她回头看了眼那趴在地上可怜无比的荨欢,轻轻说了两个字:“希望……” 荷花走了,那另一个嬷嬷带着十几个太监侍卫围住荨欢,捋着袖子商讨着该怎么处置她,是将她送到太后面前还是送到喜淑妃面前,或者直接送给皇上处置。 荨欢没有动,只是细细回想着荷花姑姑的话,希望,希望…… 皇上已经去了玄龙门,楚太后惯来在慈安殿诵经礼佛,静心养病,这样的事情,最后自然落到喜淑妃的身上。 说要把荨欢送到喜来殿,荨欢明白荷花姑姑的意思,本不欲反抗,可是想到就要离开的楚颜倾,她就觉得一颗心都快四分五裂一般的难受。 “姑姑,我求求你,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只要半个时辰,我会回来领罚的,随便怎么处罚都行。”荨欢抓着那位嬷嬷墨青色的裙摆,哀哀的恳求。 那嬷嬷愣了愣,有些怪异的看她一眼,冷声道:“欢美人认为还有资格讲条件吗?你现在该关心的,应该是皇后娘娘福大命大,谋害皇后娘娘,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荨欢茫然的摇头:“不,我没有谋害皇后娘娘,我不是故意的,我……” “故不故意的奴婢们不好说,这要喜淑妃说了才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送欢美人过去!”嬷嬷毫不客气的打断她。 荨欢不愿从,可她毕竟人微力薄,无力反抗,只有被一群人架着半拖半拽的押了走,后面跟着赶过来焦急万分,却又插不进手的荷叶和荷心。 * 喜来殿中,因为上次动用私刑差点打死了荨欢,还因为此时被楚连阳责怪了几句的季喜儿,看着荨欢再一次落到她的手里,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要说,她现在真是巴不得荨欢立刻消失在世上,可是皇上对荨欢很特殊,说是宠爱,荨欢卧床养伤这几天没有去过一次丹乐殿。 说是厌恶呢,却又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不准季喜儿像对其他嫔妃一般,随意责罚也不过问,甚至还赐她入住离得明昱殿最近的丹乐殿。 那丹乐殿季喜儿是求过的,一直空着,楚连阳却不同意,说什么喜来殿比较喜庆,跟她的名字也比较相符。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六) 丹乐殿季喜儿是求过的,一直空着,楚连阳却不同意,说什么喜来殿比较喜庆,跟她的名字也比较相符。 鬼才相信!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丹乐殿是在楚连阳继位后才改头换面的,丹乐殿三个字也是他亲自提的,丹乐单乐,单乐独欢,除了那个叫慕欢的女人,还有谁能让楚连阳这么恋恋不忘郎? 季喜儿冷哼了一声,气势滔天的掀开华丽的裙摆,在主座坐下,两个小宫女紧跟着就上前为她揉肩捶腿,另两个则添茶送水。 荨欢对她刻意营造的气势不感兴趣,只是重复着一路都不曾放弃的恳求:“淑妃娘娘,求求你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求求你,求求你……” 她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额头上早就破了皮,流了血,看起来狼狈又低贱,可是她一点也不在乎,还在继续那样惨不忍睹的动作锎。 季喜儿呆了呆,有些看不下去的移开眼,蹙眉问道:“你要求本宫也行,本宫也不是那么无礼的,只是,你至少得告诉本宫,你为什么那么想要半个时辰的时间?你想要做什么事情?竟把那半个时辰,看得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我……”荨欢茫然的抬起头,竟一时语结,不知该作何回答。 “说不出来,那可怪不得本宫了。”季喜儿玩着纤长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幽幽一笑,抬手道:“谋害皇后娘娘,欢美人,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你偿还的。” 荨欢苦笑了一下,这深宫的生活处处惊心,至从到了皇宫,她才知道她这个人也会让那么多人瞧不顺眼,尽管她已经很谦卑的去和别人和平共处。 她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她知道,若是她还是一直这样没有长进,必定很快就会死在宫里,如同荷花姑姑给她所讲的那样。 可是现在她却无暇顾及自己,她只是想着颜哥哥那失望的眼神,整个人就憋屈得慌,若是不能将心意告诉颜哥哥,她会生不如死。 “我,皇上传了圣旨,让我去玄龙门为南王送行,我……” “那是因为皇上不知道你会谋害皇后娘娘。” 季喜儿顿时变了脸色,嫉妒的盯着荨欢,她还没有陪同过皇上出宫过呢,就是回娘家省亲,也只是怀安公公陪同,这荨欢凭什么?! 荨欢被一吼便想退缩,可是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可是怀安公公说圣旨不能违抗,不然……” “欢美人,本宫倒是奇怪,你就把为南王送行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季喜儿眯着丹凤眼,恍悟似的笑了,笑得很是邪气。 荨欢心底暗惊,面上尽量平静:“因为圣旨是这样说的,违抗圣旨是死罪。” “死罪?”季喜儿掩唇娇笑了一声:“违抗圣旨是死罪,谋害皇后娘娘也是死罪,都是死罪,你有选择哪种死法的必要吗?你若是选择前者,拼着命的要去为南王送行,或许还会死得更惨。” “……”荨欢瘫坐在地上,像是突然脱力了一般,脸色白得透青,面如死灰。 季喜儿说得对,是她想得太简单,她怎么就给忘了,她已经有了美人的封号,她是宫里的嫔妃,等于是……皇上的小妾。 她若是当着楚连阳的面对楚颜倾恋恋不舍,那样做,不但是在给皇上戴绿帽子,更是会害了她的颜哥哥。 颜哥哥说她从来不会为他着想,他说得对,只是她不是不为他着想,而是她想不了那么多,她的思想太小,目光太短浅,太蠢太笨…… 看着荨欢毫无生气的样子,季喜儿心里大呼痛快,扶着小宫女的手臂站起身来,轻蔑的扬声道:“欢美人谋害皇后证据确凿,押入永巷,等候皇上发落。” 她是聪明的女人,记得楚连阳的话,自是再不会轻易动用私刑。 永巷,进了永巷还能活着走出来的,她季喜儿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荨欢,就算命大死不了,也会让她受尽折磨。 几个侍卫大步进来,拖着荨欢就往喜来殿之外而去,荨欢动也不动,只是想着,如今的她,继续活下去,到底还有何意义…… * 永巷不比冷宫,永巷是关押犯人的监狱,里面住着一辈子也逃不出去的妃嫔宫女,做着宫里最低贱劳累的活,承受着比大狱里的待遇,痛不欲生。 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哭喊和训斥,鞭子的声音抽在*之上,“噼噼啪啪”的很是惊悚。 荨欢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感觉不到一丝情绪,不会心寒,也不会害怕,大概人在生无可恋之际,都会是这个样子,已经她的心已经先一步死去。 身上的华丽外衣被拔去,所有首饰也一并被看守永巷的老嬷嬷抢去,最后还被“呸”了一口:“就这点,还不够塞牙缝的,真没见过这么穷的主子!” 荨欢仅着白色的中衣,披头散发的,却仿佛感觉不到外面顷刻间落下的倾盆大雨,那一道道刺眼的闪电伴着雷鸣响彻天边。 这样的天气,颜哥哥出行一定很困难吧? 荨欢站在还在漏雨的破旧屋檐之下,不顾那飞溅得满身湿濡的雨水,咧着唇无声的笑了。 那呆滞又疯癫的表情,让本来气势汹汹握着鞭子赶来的老嬷嬷打了个寒颤,要说在永巷里她见过装疯卖傻的人不在少数,虽然也有很多是真的疯癫,但像荨欢这样没有灵魂般的疯,就像死人突然对着你笑一般,难免让人毛骨悚然。 好在老嬷嬷心理素质早就练就得很强大,活动了一下手里的鞭子,正想从后面先狠狠的给荨欢一下,却不想她突然回过头去,朝她问道:“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 老嬷嬷狰狞的冷笑了一声:“在永巷,想死的人太多,可是却都想死死不成,欢美人不信可以试试?” 她狠狠一鞭子抽了过来,骂道:“进了永巷还想着悲春伤秋,想死?给我干活去!” 荨欢没有躲避,麻木的接了老嬷嬷两鞭子,那老嬷嬷也真会找地方,一道抽在后背的伤处,一道则抽在她脖颈处,半边脸颊都被伤得鲜血淋淋。 她没有动,也没有一丝表情,老嬷嬷从身后狠狠的推了她一把:“装死啊?干活!走!” 老嬷嬷看着荨欢被毁容的脸笑得很得意,虽然她并不是非要给荨欢脸上一鞭子,不过收了好处,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永巷的犯人很多,刷马桶,洗衣服……凡是最苦最累的活都被丢到了永巷。 臭气熏天之中,一个个身型狼狈的犯人披头散发,单薄的衣衫脏兮兮的,双手在冷水里泡得红肿破烂的,还有虚弱得连走路都走不动的,不住的咳嗽,就像是一个灾难的疫区。 荨欢就算是在最穷困的杨柳村长大,也从来没有见过此等的场景,破屋掩不住大雨,那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宫人之中,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几岁的女童。 见到荨欢,大家的表情都很木然,有的还嘲讽的笑了一声:“又送来一个,哈哈!这就是争宠的报应!啊!” “啪!”一根鞭子抽在她身上,一位老嬷嬷怒骂道:“笑?笑什么笑?干活!” 那位犯人大概是被打得多了,也不害怕,只是冷哼了一声,还是继续的刷着马桶,不再多说什么。 荨欢被带到水池旁,老嬷嬷指着旁边一大堆臭烘烘的太监衣服命令她:“这些就是你今天的任务!洗不干净重洗!洗不完没饭吃!” 荨欢默默无言的蹲下身去,手指浸在冷水里便是通红一片,她本就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做起事来却麻利得很,丝毫不含糊。 老嬷嬷悻悻的收回又想抽上去的鞭子,皱着眉仔细看了会,除了那一张满是鲜血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之外,实在找不到一丁点可以挨打的地方。 想到那人的吩咐,老嬷嬷有些阴鸷的咬牙,还是又一鞭子抽在荨欢手臂之上,怒骂道:“摆着一张臭脸都谁看?怨我伤了你的脸是不是?反正进了永巷就别想出去,也别想靠着你那张脸再去做狐媚子!小贱人!”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七) 想到那人的吩咐,老嬷嬷有些阴鸷的咬牙,还是又一鞭子抽在荨欢手臂之上,怒骂道:“摆着一张臭脸都谁看?怨我伤了你的脸是不是?反正进了永巷就别想出去,也别想靠着你那张脸再去做狐媚子!小贱人!” 进了永巷的女人都再无出头之日,老嬷嬷可以肆无忌惮的责骂毒打,把这些犯人看得比蝼蚁还轻贱郎。 鲜血很快湿透了白衣,蜿蜒着从手背流淌,一滴滴的落在水池里,晕开鲜艳的花朵。 荨欢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倒是身边不远处那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唔……唔唔……”小女孩身边的女子急忙扔掉手里的衣物,出脓红肿的双手紧紧的将小女孩抱紧怀里,唔唔的颤抖着叫了几声,一个字也没能说的出来锎。 那女子大半边脸都被凌乱脏污的头发挡住,只露出一小截瘦消的下巴,尖尖的,瘦得没了半点肉,而且和荷叶一般,说不了话。 “吵什么吵?管好这小丫头!不然别怪我缝上她的嘴!”老嬷嬷又是几鞭子丑了下去,女子牢牢的将小女孩护在怀里,身子踉跄着倒在地上蜷缩着,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荨欢怔怔的看着那对可怜的母女,心中一片盲目,她们怎么会那么凄惨?又怎么会忍受得了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是什么支持着她们? 她虽然有了一瞬间的疑惑,但是很快就又茫然了起来,木然的进行着手里的动作,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天色黑透,许久许久,荨欢才将最后一件衣物拧干晾起,带着一身伤的她饿了一起,站起来便是一阵头晕眼花,重重的跌了下去,这一摔就滚入了池子。 池水虽然才及膝,但寒冷无比,荨欢全身湿了个透,狼狈站起的时候,发梢处都在流水,苍白的脸上带着蜿蜒的伤痕,血肉翻开,已经泛白的肿开,看起来十分恐怖。 “呜呜……” 头晕目眩得还未恢复,就听到池子边上传来嘤嘤的哭声,此刻已经临近深夜,那些犯人嬷嬷都已经回屋睡了,只有她在那老嬷嬷严厉苛刻的要求下,洗了一堆又一堆的衣物,所以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那这突然冒出来的哭声……该不会是鬼? 要是以前,她或许还会害怕,现在,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自顾自的爬起来,落汤鸡一般的朝幽幽灯火之处走去。 要说暗处的人是鬼,现在荨欢的模样,相信就算是鬼,也会被她给吓着,她这半人半鬼的样子更是吓人。 所以,那哭泣的声音猛然变大,边哭边用稚嫩的声音喊着:“怕……娘亲,鬼,乐儿怕……” 乐儿? 荨欢突的停住脚步,机械性的转身朝暗处缓步走去,身上的痛楚使得她每走一步都在喘息,艰难得想要就此躺在地上。 “乐儿?” 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轻声问道:“你是那个小妹妹吗?在这里做什么?你娘呢?” 乐儿害怕的往黑暗里缩着,也不说话,荨欢只好道:“别怕乐儿,我不是坏人,我……我是人,不是鬼。” 黑漆漆的夜里,乐儿小小的身子僵硬的颤抖,小心的探出头来,那单薄的小棉袄破烂得成一条一条的,带着雨地未干的湿濡。 荨欢下意识的就飞快脱下自己的衣衫,正准备落在乐儿肩上,才发现自己的中衣水淋淋的,还满是血污,脏兮兮的。 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蹲下身去将乐儿的小棉袄拢了拢,温和的笑了笑:“天冷,乐儿快回去吧,你娘会担心你的。” 乐儿缓缓抬起瑟瑟垂着的头,一张脏脏的小脸上,黑漆漆的一双眸子大大的,一闪一闪的,明亮得好似天上的繁星。 荨欢一怔,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那乐儿的小手缓缓摸上荨欢的脸,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娘亲!” “……” “娘亲,娘亲!”乐儿不顾荨欢的惊讶,一双小手抱住荨欢的头,呜呜的哭泣着:“乐儿要娘亲,娘亲不要走!” “乐儿,我不是你娘亲。”荨欢轻声叹了口气,抓着乐儿的一双小手,认真道:“今天抱着你的那个,才是你的娘亲。” “不是!她是丑姑姑,不是娘亲!”乐儿嘟起的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 “丑姑姑……”荨欢有些无语。 “很丑,才不是我娘亲,我娘亲可好看了!”乐儿不过是个小孩子,说到她娘亲的美貌,声音也含着得意。 “哦。”荨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她的眼睛:“乐儿,你娘亲呢?去哪里了?” 乐儿眨巴着大眼睛,双手捧住荨欢的脸,又委屈的哭道:“娘亲,不要丢下乐儿,乐儿不要在这里,这里好吓人!呜呜……” 荨欢很无奈:“乐儿,我不是……” “娘亲娘亲,乐儿给你留了馒头。” 乐儿竟然从怀中掏出一个胖乎乎的大馒头来,小脸上挂着泪水,双手捧着凑到荨欢面前:“乐儿会很乖,娘亲喜欢乐儿好不好?” 荨欢呆滞的看向眼前的馒头,那边缘有着一点点被小口小口咬掉的痕迹,却并不多,冷得毫无温度的心里突然像是划过一道电流,颤动了一下。 乐儿见荨欢只是看着馒头不说话,不由急了,怯怯的道:“乐儿,乐儿太饿了,就……就忍不住咬了几下……娘亲不要生乐儿的气……” 眼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动,贴在脸上凉凉的,乐儿慌了,急声道:“娘亲不哭,乐儿不敢了,娘亲不要哭。” 荨欢喉咙里艰难的哽咽了一下,突的一把抱住乐儿,眼泪接连从眼眶喷涌而出,咬着牙发出细微的抽泣声。 “娘亲,不哭不哭哦,乐儿不要娘亲哭。”乐儿也哭了起来。 荨欢使劲吸了口气,用湿濡的袖子去擦拭乐儿的小脸,那脏兮兮的小脸有些干黄,却长得极为漂亮,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 荨欢摇了摇有些眩晕的头,牵强的笑道:“乐儿,我是荨欢姑姑,不是你的娘亲。” “不,你就是乐儿的娘亲,娘亲你不要丢下乐儿!”乐儿却很倔强,死死的抱着荨欢的手臂不松开。 荨欢微笑:“我不走,但是我真不是你的娘亲,如果……以后你就叫我荨欢姑姑,荨欢姑姑就不离开乐儿。” 乐儿犹豫着想了一会儿,妥协的点头:“好,荨欢姑姑,那荨欢姑姑陪乐儿一起睡觉吗?” 荨欢微笑着正准备说话,一道人影踉跄着跑了过来,一个大力将荨欢推开,将乐儿抱在怀里,口中唔唔唔的叫着听不明白的音调。 荨欢本就虚弱,被一推就跌倒下去,乐儿使劲捶打着那女子的手臂,嚷嚷道:“你打娘亲,乐儿不喜欢丑姑姑!” 丑姑姑全身僵住,稍稍的抬起了头,用满脸凌乱发丝之下的眼眸去看荨欢。 荨欢看不清她的脸,却也疑惑的打量向她,谁知那女子突的笑了,讽刺中夹着痛苦,一把捞起乐儿就往来路跑去,一路嘶哑的笑着,几次都险些摔倒。 荨欢依旧瘫坐在地上,望着水地上落下的那颗大馒头,如今已经浸泡得很脏,但她还是视若珍宝一般将它拾起,紧紧的抱在怀里。 “乐儿,我会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轻轻的呢喃了一句,全身湿濡的她忍不住连续咳嗽了一阵,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荨欢怔怔的看着染上裙边的鲜血,麻木的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去摸一下,却忍不住头脑滚烫的眩晕,颓然晕倒了在水地之上,满身的水迹血痕凄凉无比。 细微的脚步声轻轻踏在雨地之上,墨色的靴子纯粹朴素,却暗藏华丽清贵。 他缓缓的蹲下身去,仔细看了她良久,才从腰间摸出一个瓷瓶来,倒出一些晶莹的膏状物体,在掌心揉了揉,轻轻的按压上她伤痕蜿蜒的面颊。 “颜哥哥……” 轻轻一声梦呓般的呻|吟从荨欢口中溢出,她的手下意识的抓住男子的手腕,拉进自己的面颊上眷恋的摩擦着,唇角溢出满足的笑……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八) “欢儿,欢儿。” 熟悉亲切的声音将荨欢从黑暗里叫醒,她浑浑噩噩的睁眼,看到面前那银发披肩的绝色女子,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喃喃道:“师父,我是在做梦吗?” 师父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她:“欢儿,不是梦,师父来带你走了。” 荨欢全身一颤,迷茫的反问:“走?走去哪里?锎” “你不是想要离开皇宫吗?师父没想到,他会把你送进永巷来,永巷……他的心,和那个人一般狠哪。”师父黯然的幽幽一叹。 “他?什么那个人?”荨欢疑惑,随即又恍悟的道:“是我误伤了皇后娘娘,本来就是死罪,淑妃娘娘罚我到永巷,算不上心狠吧?” 师父无奈的道:“欢儿,你的领悟性极高,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心思太过单纯,就算经过了这么多的算计和苦难,还是能把人心想得如此简单。” 荨欢摇头:“师父,我知道你们所说的人心险恶,有些人,我素不相识,他们也会想要我死,就像紫衣侯,还有喜淑妃……” “那你不恨他们吗?”师父问。 “恨?”荨欢迷惑。 “想要报仇吗?”师父笑了,红唇竟隐隐含着一抹邪魅:“师父教你杀掉他们。” “不。”荨欢果断的摇头,焦急的想要爬起来,全身却痛得一动就碎裂般,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轰然倒在床上。 这时,她才惊愕的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室里,陌生的地发,身下垫着一床被褥,墙壁之上有着一盏幽幽的灯火,忽明忽暗。 “这是什么地方?师父?您带我离开永巷了吗?”荨欢无力起来,只有柔弱的望着师父。 师父直言不讳:“这是永巷通往宫外的密道,师父可以从这里,带你出宫。” 荨欢满脸佩服:“师父你真厉害,密道都修到皇宫里来了,只是师父,既然有密道,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欢……我呢?” 荨欢咬着唇,虽然她已经尽力不在意荨欢这个名字是慕欢的替代品,但是说到欢儿,她还是有着心理阴影。 师父叹了口气:“为师前两日有些事,本来叫沉香那小子带你出宫,却不想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但好在那小子还算有心,知道搞一些乱子出来,让楚连阳分身无术,无法和你行|房。” “师父……”师父说话直接,荨欢却是黄花闺女,就算知道师父也是无心,难免还是有些尴尬。 师父却不知荨欢在尴尬什么,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些招数都不是沉香那小子想出来的,很早就和赫连擎狼狈为奸了,还能瞒天过海,如此谋略,除了……” “小姐,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站在石室转角处一直没出声的香榭突然开口提醒。 师父“哦”了一声,朝荨欢道:“走吧,香榭来扶着荨欢。” 香榭走过来,荨欢急忙道:“我不走。” “不走?”师父疑惑。 荨欢黯然的垂下头:“师父,我不走了……” “为什么?”师父刨根究底了。 荨欢没有回答,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因为不知道出去之后无目的的人生,还是因为某些牵挂怎么都放出下,心底残存的一丝丝执念。 师父轻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留在宫里倒也没什么,只是呆在这永巷,还不如呆在冷宫,至少不用每天弄得伤痕累累的,你看看你自己,要不是云儿为你治伤,你……” “是云大哥么?”荨欢一震,猛然忆起晕睡之后那一刻,似乎有谁在眷念般的抚着她的脸,那种感觉就似在南王府南王房间,颜哥哥也曾这样抚着她。 那一刻,她会以为颜哥哥是喜欢她的,只是当时能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心寒,心寒到尝不到其中苦涩的味道。 师父也不隐瞒:“是云儿为你治伤的,要不然,你现在恐怕已经不在了,你都不知道你自己伤得有多惨吗?还在硬撑着。” “云大哥……他在哪里?”荨欢犹豫了一下,还是想要当面对云渺道谢。 师父看了香榭一眼,淡淡道:“他很忙呢,给你治了伤就走了。” “哦。”荨欢点了点头,心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虽然她想要道谢,可是总感觉见了那个白衣无尘般的男子,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 她对他有着感激,有着愧疚,甚至,还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依赖。 她想她是因为什么都让云渺帮忙,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这样可是很不好的。 * “荨欢姑姑,该起了,不然婆婆会打人的!” 天还没亮,乐儿就爬到荨欢的旁边,处在荨欢的耳边叫喊着。 荨欢猛地惊醒,眼眶红肿得厉害,可是还可以看清此刻还不过寅时,可是住了十几个人的房里,那些人都已经不在床上了,就她一个人还没有起来。 “太累了,睡过头了。”荨欢不好意思的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全身,昨夜还酸痛无力的身体不再那么难受,虽然动一动还是觉得吃力。 乐儿嘟嘴道:“才不是,她们都不叫荨欢姑姑的,丑姑姑也不准乐儿叫,不过乐儿有办法,乐儿偷偷跑进来的。” “……”荨欢摸了摸乐儿乱糟糟的头发,感激道:“乐儿,谢谢你。” “娘亲抱一抱乐儿好不好?”乐儿得了夸奖就开始撒娇。 荨欢满头黑线:“乐儿,我们说好的,只能叫我荨欢姑姑。” 乐儿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来,荨欢急忙将乐儿抱住,安抚道:“好啦,荨欢姑姑喜欢乐儿,抱乐儿好不好?” “乐儿也喜欢荨欢姑姑!”乐儿抱着荨欢的脖子,就在荨欢的脸上亲了一口。 荨欢也笑了,也亲了亲乐儿的小脸,却亲到一股子怪味,可惜天太黑她看不清楚,于是将乐儿抱着挪了挪位置,借着窗外的光线一看,才发现乐儿脸上又出现了黑乎乎的东西,遮盖了乐儿漂亮的小脸。 她握着袖子擦了擦,却不比昨夜,怎么擦都擦不掉,不由惊道:“乐儿,你脸上是什么?” 乐儿还小,歪着头摇了摇,脆生生的道:“不知道。” “……”荨欢正想再问,屋外传来老嬷嬷恶狠狠的声音:“这个小贱人!还不起来,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 乐儿吓得直往荨欢怀里缩去,荨欢皱了皱眉,在老嬷嬷踹开门气势汹汹进来,正一鞭子劈头盖脸抽来的时候,伸出一只手稳稳的抓住,冷冷的看向惊愕的老嬷嬷。 老嬷嬷没想到昨天还任打任骂,半死不活的荨欢,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还敢还手,那眼神…… “姑姑,什么事情不可以好好说?为什么非要欺人太甚呢?”荨欢颓然松开鞭子,那本死死拽着往回抽的老嬷嬷不妨,“咚”的一屁股摔在地上。 “呵呵。”本来惊恐的乐儿毕竟是个小孩子,见状就笑了。 老嬷嬷气急,恶狠狠的瞪着荨欢,狼狈的爬起来就气急败坏的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就要喊:“来……” 谁知身后风动,荨欢先一步站到她面前,一把关上门,回过身去冷冷看她:“姑姑,你这一喊,可知外面的侍卫会将我打死的吗?那可是一条人命,你就不怕冤鬼晚上去找你报仇吗?” 老嬷嬷吓得浑身颤抖,有武功的被关在永巷的不是没有,她被吓住,也正是因为荨欢口中的冤魂。 人是越老越怕死,特别是对于老嬷嬷这种染手了很多无辜性命的,她心虚,本就害怕冤鬼一说,这样被荨欢说出来,自然害怕。 正如白衣师父所说,荨欢本来是很聪明的,对于人心方面,只要她愿意去把人心想复杂,其实并不难得揣摩。 荨欢轻轻一笑,步步逼近老嬷嬷,缓缓道:“我知道姑姑受人所托,但这里是永巷,是宫里唯一隔绝的地方,如果姑姑不说,谁会知道?姑姑积善行德,荨欢定会报答姑姑,谁说进了永巷就走不出去的?姑姑相信荨欢吗?”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九) 荨欢轻轻一笑,步步逼近老嬷嬷,缓缓道:“我知道姑姑受人所托,但这里是永巷,是宫里唯一隔绝的地方,如果姑姑不说,谁会知道?姑姑积善行德,荨欢定会报答姑姑,谁说进了永巷就走不出去的?姑姑相信荨欢吗? 在老嬷嬷越老越震惊的目光下,荨欢从怀里拿出一个华丽别致的荷包来,轻轻松开线绳,竟是一包金灿灿的金叶子。 老嬷嬷使劲的揉着眼,不可置信的指着那包比她搜刮过所有犯人还要多的金叶子,颤声道:“你,你藏在哪里的?不可能!不可能没发现的!” 荨欢笑道:“对,我进来的时候便被你们收刮干净了,连衣裳都没有放过,姑姑想想,我能变出这一包金叶子,姑姑就不愿相信荨欢还能有其他妖术吗?” “妖……妖术?!”老嬷嬷吓得又往后退,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却垂涎不舍荨欢手里的金叶子,使劲的咽着口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渴望。 荨欢笑得天真无邪,抛了抛手中的金叶子,又朝她迈去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对,妖术,姑姑相信世间有鬼,有鬼,自然就有妖了。” “……你,欢美人,以前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欢美人饶了奴婢,奴婢愿意为欢美人做牛做马。”老嬷嬷跪在地上,不住的朝荨欢磕头锎。 荨欢缓缓的敛去笑容,冷冷睨着老嬷嬷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 为什么这些人都要这样,好声好气的和平共处不同意,恶意威胁却能轻易办到,真如师父所说,人善被人欺…… “欢儿,没人能活着走出永巷,但对于你来说并不难,难的是,你若是再这样单纯无知,出了永巷反而会死得更快,在永巷就算再苦再累,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欢儿,你不肯跟为师走,留在宫里是为了什么?” “欢儿,师父能帮你的,就只有今夜这一次了,师父有事会离开一段时间,你能让师父放心吗?” …… 看着手中那一包金叶子,荨欢慢慢的闭上双眼,就像她亲口对师父的承诺:“师父,荨欢会独自走出永巷,也再不会受他人欺负,师父请放心。” 轻吸了一口气,她旋身走到床边坐下,将乐儿抱在膝上,徐徐开口:“姑姑不用做牛做马,荨欢只想知道几件事,姑姑如实相告便是。” 话毕,她再微微的笑了笑,将那一包金叶子递出:“当然,报酬也不会少。” 老嬷嬷当即眼冒金星,举手发誓道:“欢美人请问,奴婢对天发誓,绝不敢有半句隐瞒。” 荨欢解了乐儿散乱的发,轻轻的用手指帮她梳理着,一边似随意的问:“皇后娘娘如今情况如何?” 老嬷嬷不敢犹豫,拍着胸脯道:“这事欢美人算是问对人了,虽然永巷里得到消息不容易,但奴婢有个相熟的在怀安大总管手下做事,皇后娘娘的身体奴婢也好奇,于是昨晚就问了问……” 老嬷嬷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荨欢也不打断她,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让老嬷嬷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唾沫横飞。 最后,荨欢总算听到了答案,云思思目前虽说没死,却也和死差不多了,从受伤到现在还在晕睡当中,皇上已经派了好多人去寻找万千老人,据说只有万千老人精湛的医术才能有一线生机。 荨欢心里有些难受,惆怅的点了点头,老嬷嬷看了看荨欢的脸色,又接着道:“喜淑妃好像跟欢美人有些过节,将欢美人送进永巷不说,还让人来唆使奴婢……昨日里还带了很多主子一起去求见皇上,以皇后娘娘为借口,是想要让皇上将欢美人您判下死罪。” 这本就是在意料之中,荨欢不惊讶,只是自嘲的笑了一下,问:“那,我的死罪定下了吗?” 老嬷嬷双眼崇拜的仰视坐在床上的荨欢,激动道:“皇上想也不想就回绝了,奴婢就觉得奇怪,原来欢美人会……仙术,也难怪……” “是妖术。”荨欢声音有些冷,像是刻意提醒。 回绝?楚连阳是怎么想的?是因为她是南王送的,还是因为她有欢儿那相似的眼,可是他不也将计就计的把她丢在永巷不管了吗? 荨欢饶有兴趣的想着,越想越觉得人心真是一个复杂的东西,不去想的时候,倒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老嬷嬷有些讪讪,荨欢却不管老嬷嬷心底的惊骇,伸手满意的摸了摸乐儿绑好的两个小巧发髻,还在乐儿的脸上亲了一口。 乐儿呵呵的笑,也抱着荨欢的脸亲了口,奶声奶气的叫道:“谢谢荨欢姑姑!” 老嬷嬷瞄着那和谐的两人,皱褶的眼皮重重一跳,犹豫着道:“欢美人,有句话奴婢不知是当讲不当讲。” “我用你,就是让你来说实话的。”荨欢淡淡道。 “是,是。”老嬷嬷急忙点头,复杂的看向乐儿:“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华统领亲自送来永巷的,当时这小丫头不过才一岁半,才刚学会走路呢……” “是和丑姑姑一起送来的吗?”荨欢本想问老嬷嬷一些其他的,可现在完全被这个话题给吸引住了。 “那个丑儿,是和这小丫头一起的,当时是钱嬷嬷接的人,听钱嬷嬷说,是华统领说这小丫头太小,丑儿是来照顾她的。”老嬷嬷道。 钱嬷嬷是管理永巷的人,自认为了不起,一般都不会经常露面和永巷这些犯人站在一起,而由华统领送来,钱嬷嬷去迎接,这乐儿倒还真是不简单。 可是乐儿那么小就送进了这里,好可怜,为什么会被送来这里呢?除去皇上的子嗣,宫里又是从哪里来的小孩子? 乐儿……乐儿……是她的孩子吗?怎么可能?她在三年前已经死了,乐儿如今快四岁了,难道是…… 荨欢觉得心惊得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压下心底的疑惑,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出去干活了。” 老嬷嬷一惊,急忙道:“欢美人不必去了,奴婢帮助钱嬷嬷打理永巷,钱嬷嬷不在,就是奴婢说了算,欢美人可以称病在床上休息……” “不用了。”荨欢淡淡一笑:“我希望,姑姑还是如昨天一般待我,今天我们的谈话,只是姑姑的幻觉。” 老嬷嬷为难:“可是,这……” 荨欢随意的理了理一身破损的中衣,淡淡道:“等我出去永巷,姑姑得到的报酬,会比这一包金叶子还要多得多。” 老嬷嬷满脸动容,正想说话,房门外却响起一丝声响,老嬷嬷和荨欢面色都是一变。 老嬷嬷急忙去抓鞭子,荨欢却比她还要快,一个眨眼就用起轻功冲了出去,很快就揪了一个人进来。 “丑儿!”老嬷嬷恶狠狠的瞪着那缩在地上颤抖的女子:“你不干活,在外面做什么?!” 丑儿战战兢兢的摇着头,对老嬷嬷很惧怕,唔唔唔的朝着乐儿指了指,大概是说来寻找乐儿的。 乐儿却好像很害怕丑姑姑,绕着边的朝荨欢跑去,怯怯的瞄了瞄丑姑姑,躲在荨欢的身后藏着。 荨欢了然的牵起乐儿的小手,走到丑儿面前,温声道:“丑儿你别担心,我很喜欢乐儿,只是给她梳了梳头发,你不要责怪乐儿。” 丑儿抬了抬凌乱发丝铺满脸的下巴,干哑的溢出一丝冷笑,仿佛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狠狠的一把将乐儿扯过去抱住,疯了般的又往门外跑,瘦弱的身子踉踉跄跄的,摔倒了好几次。 乐儿哭着捶打丑儿,朝荨欢伸着手,哭喊着:“荨欢姑姑!荨欢姑姑!” 荨欢有些无奈,这乐儿,真是太依恋她了,可是那丑儿又太敌视她了,丑儿是照顾乐儿的,她,不过是个外人。 “欢美人,那丑儿或许听到了不该听的,要不要奴婢去把她……” 老嬷嬷做了个手势,荨欢第一次见到,在微微愣神之后,心口倏然一紧,面色冷沉的道:“不可!丑儿是华统领带来照顾乐儿的,要是华统领什么时候再来看一看,到时看不到丑儿,或是乐儿有个好歹,姑姑你怕是不好交代。” 老嬷嬷一惊,恍然大悟的抹去头顶冷汗:“欢美人提醒的是,钱嬷嬷当时就告诫奴婢说不能动那孩子,奴婢也是一时糊涂……” …… 等闲变却故人心(二十) 漆黑的夜里,幽幽灯火燃出些微的光亮,映出紧闭房间简陋的陈设。 荨欢披着青绿色的外衣,坐在桌边,借着灯火看书写字,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散乱头发之下的双眼炯炯有神,不见丝毫倦怠。 站在一边研磨的老嬷嬷大大打了个哈欠,实在不明白这欢美人是演的哪一出郎。 快一个月了,荨欢天天重复着犯人该做的事情,洗马桶,洗衣裳,挨饿挨打,什么都不少,荨欢也真像是不认识她一般,还得她都以为那一场惊悚的谈话当真是梦一场锎。 可是时至深夜,每次她都会被半夜叫醒,荨欢披头散发的站在床头,每每将心里有鬼的她吓得半死。 荨欢真的很奇怪,说想要离开永巷,却并不着急行动,就算白日里累得半死,晚上还有闲情逸致腾出睡觉的时间,到她这里来看书写字。 若说荨欢不想离开永巷,却又吩咐她天天去外面探查消息,不管大消息小消息,荨欢都听得津津有味,听完总是淡淡一笑,来一句:“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她能理解,可是这一天天的,已经快一个月了啊,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她本以为此生再无望走出永巷,都是这位主子给了她希望,有了希望,她自然心急如焚。 落下最后一笔,荨欢搁下毛笔,将外衣脱下来递给老嬷嬷:“时辰差不多了,我走了。” 老嬷嬷接过衣衫,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欢美人,还是时机未到吗?” 本转身的荨欢侧头看了她一眼:“时机未到。” 老嬷嬷有些抱怨的嘀咕:“那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奴婢都一把岁数了,就算出了永巷,也没了青春……” “……” 荨欢抚了抚有些眩晕的额头,沉声道:“万千老人不是今天就会进宫了吗,时机,就在今天了。” 老嬷嬷顿时两眼大亮,觉也不睡了,着急的托人打探消息。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天夜里,老嬷嬷带回的消息却是皇后娘娘命薄,没能等到万千老人进宫,便先一步香消玉殒了。 皇后娘娘薨了?! 荨欢如遭电击,要不是老嬷嬷将她扶住,她会直接摔倒在地上。 还记得进宫第一晚,她初见云思思,病态恹恹,油尽灯枯,却那么渴望能在有生之年多见自己的夫君几面。 其后,云思思又在她被喜淑妃重罚板子之时出手相救,虽然她从来没有和云思思正面打过交道,但是对于那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她是十分钦佩与感激。 没想到,她非但没能报答一丝恩情,反而……成为害死云思思的罪魁祸首,是她!是她害死了云思思! “欢美人!”老嬷嬷扶着荨欢,就像是挨着一把枯柴,瘦得一点肉都没了,心里寒森森,有些害怕的缩了缩手。 荨欢也不计较,扶着椅子坐了下去,艰难的喘息着,自己动手就开始握起毛笔,沾墨写字。 老嬷嬷讪讪的吞了口唾沫,虚情假意的提醒道:“欢美人,既然身体不适,今夜就不要练字了吧?” 荨欢不言不语,也不搭理老嬷嬷,老嬷嬷在永巷过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肚子里满是憋屈,可是想到荨欢那一包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金叶子,还是只得继续忍气吞声。 妖术什么的她半信半疑,但不管荨欢会不会什么妖术,这欢美人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这五六十年可不是白活的,精明着呢。 “这封信,想办法送出去,交给……荷花姑姑。” 荨欢撕下一块衣布,将字条紧紧的裹着,再扯下自己一根发丝来缠了缠,这才朝老嬷嬷递去。 那布条老嬷嬷能理解,那是信物,可是那发丝呢? 老嬷嬷唇角抽了抽,这欢美人也太仔细了,是害怕她偷看来着,原来不止她没有忠心耿耿,欢美人从始至终就没有把她当作过自己人。 像是看出了老嬷嬷的疑虑,荨欢苍白着脸站起,淡淡道:“我和姑姑,是交易,既然是交易,姑姑就该知道没办好事情,是没有酬劳可得的,反而……” 她忽的阴阴一笑,苍白的脸上那一道深深的疤痕很是狰狞,那是老嬷嬷的杰作,心虚的她顿时又矮了半截。 * 栖凤殿,皇后的灵枢停在殿中,皇宫里不能祭奠死人,可是一国之母不同,特别是,云思思还是云国的公主。 栖凤殿一众宫人跪满地,满殿披麻戴孝,栖凤殿之外,皇上下令楚国严禁歌舞声乐,新年之前才开始的喜庆两个月不到再次消失,虽然这次戒严的时间只是三天,不是三年。 楚连阳和云思思情深意重,同栖凤殿众人一般守在云思思灵枢前,最后一晚,明早,皇后就会送出皇宫,安置入皇陵。 深更半夜,楚连阳依旧没有睡,在灵枢边上置了桌椅,批阅着那几乎堆满桌的折子。 那里面除去地方的上奏,大多都是军情战报,虞楚两国的战事已经挑起,就算季飞扬十万火急的带兵赶回去,回雁门邻近的五座城池都被赫连擎占据。 季飞扬回去之后赫连擎一方便按兵不动了,但被占去的城池想要收回并不易,季飞扬不得不退出回雁门,守阵峄城。 楚国比不虞国兵力弱,就看各自会出动多少的兵马。 楚国大部分兵权都在楚颜倾手中,而楚颜倾又在初九那一日风雨兼程的赶赴郾城,还亲自上缴了所有兵符。 兵符?那些楚颜倾常年浴血奋战的将士,根本对那兵符不屑一顾,他们认的只是活兵符——楚颜倾。 楚连阳怒得急火攻心,初九那天想要借荨欢留住楚颜倾,他有预感,这个女人看起来貌不惊人,十三对她却是不同的,只是不想,其间又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皇后出事,等于是雪上加霜,楚国与虞国对打倒还能支撑,可是若再多上一个云国,那楚国还保得住吗?他那费尽心机得到的皇位,也会走到尽头。 荨欢是害死皇后的凶手,楚连阳却不能办她,那女人是牵制楚颜倾的法宝,楚颜倾发起狠来不比云国弱,而楚颜倾这么久以来没有直接反叛的缘故,不外乎是还记挂着一丝半毫的亲情。 先皇守孝三年,他不会反,那么孝期之后呢?所以楚连阳才不计后果的召回季飞扬来保住他的皇位,却不想此刻江山又岌岌可危。 思及此,楚连阳越发觉得躁怒难当,狠狠的便将手里的皱折愤怒的摔了出去,口中咬牙切齿的吐了几个字:“赫连擎!” 帷幔之外,那跪地守夜的一众宫人无不是战战兢兢,皇上虽然很高高在上,却从没有给过她们暴戾的印象,对皇后更是和颜悦色。 怀安急忙往帷幔后跑去,那跪在最前面的荷花跪地而行,先一步将那本奏折捡起,双手高举的呈上。 “有劳荷花姑姑。”怀安道了声谢,接过奏折正想离开,却猛地脸色一变,惊讶的看向荷花姑姑。 荷花姑姑没有看他,只是道了一声:“怀安公公幸苦了”,便又跪地而行的退回原地。 怀安像是双手捧了烙铁,犹豫着站了一会儿,还是叹息一声往帷幔走去。 “皇上。”双手恭敬的将奏折呈上,怀安脸上不带有丝毫的异样。 楚连阳在一怒之后也自觉失态,心情烦闷的他一把接过奏折,随口问道:“消息传到云国了吗?” 怀安一本一眼的回道:“传了,照皇上的吩咐,用的是一般良种马,消息到达云国,最早也是要二十几天的时间。” 楚连阳“嗯”一声,继续问:“南王那边呢?应该到了郾城吧?” 怀安道:“探子的消息还没到,出行时下了几天雨,行程会比较慢,但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楚连阳眉目略微一深,眼底含着一种阴鸷,冷哼了一声:“但愿如此!” “……”怀安不敢再接话,恭敬的垂首站在一边,小心的为楚连阳研磨。 等闲变却故人心(二十一) 手上那本是看过的,楚连阳正准备随手搁下,却看到奏折下面沾了一张纸,像是无意中被贴上去的。 只是,这样一张露出一角的纸,就算不显眼,仔细的怀安又怎么可能没发现? 楚连阳面色一冷:“怀安,这是什么?郎” 怀安惶恐,急忙跪地道:“奴才不知,奴才这就拿走。” “不用了。”楚连阳摆手示意他停住,将那纸张取下来弹开,面色阴晴不定,更多的却是惊愕锎。 怀安也很好奇,却不敢问,诚惶诚恐的跪在原地不敢起身。 终于,楚连阳搁下那张纸,吩咐道:“去永巷,把欢美人接到栖凤殿,马上。” 怀安更是惊奇了,但收到命令也只有快速的去执行,不敢再去纠结那一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怎么会让皇上一下就想起欢美人来了。 怀安走后,楚连阳再度开口:“荷花,你进来。” 荷花眼皮重重的跳了一下,应了就快步往帷幔里走去,中规中矩的跪地行礼。 楚连阳淡淡道:“你是皇后身边最亲近的人,看着她从小长大,这笔迹,是皇后的吗?” 他将那张纸拂下桌沿,轻贱得如同对待垃圾,荷花低垂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恢复了沧桑的沉静,跪行上前拾起那张纸来。 她像是不敢看上面的内容,尽管只有两三行,快速看了一眼,便恭敬的回道:“回皇上,这是娘娘的字迹,娘娘殡天之前曾清醒过一段时间,那时娘娘就让奴婢研墨来着。” “嗯,朕赶来的时候她是醒着。” 楚连阳捏着疼痛的眉心,他和云思思十来年的感情了,难免有些伤怀,叹道:“可惜,朕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 荷花垂着脸,道:“娘娘最后一眼能看到皇上,娘娘也不会有遗憾了。” 楚连阳冷冷一笑:“荷花,你是在怨朕,没有一直陪在思思身边吗?” 荷花惶恐,身子又伏地几分:“奴婢不敢,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政务繁忙,还要分神寻找万千老人……” “行了,你退下。”楚连阳淡淡打断荷花,在荷花告退的时候,模糊听到身后低低一句:“临死都为朕想着,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后……” 如此阴阳怪气的声调,荷花眼皮又是重重一跳,自古帝王皆薄幸,楚国帝后的相敬如宾,又存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欢美人到!” 殿外,内侍一声通报,怀安快步领着一蒙着面纱的宫装女子前来。 怀安赶到永巷的之后,见到惨不忍睹的荨欢,为了会见圣颜的尊重,他还是命人备了热水,让荨欢快速的沐浴更衣了一番。 此刻,荨欢一头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裹着淡蓝色的素雅宫装,没有多少御寒的功效,可以看出她那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冷得僵直。 永巷果然不是人住的地方,她瘦得很厉害,但面纱之外的一双眼越发的大了,依旧明亮有神,却在那清澈之中多了一丝幽深的沉淀,显得有些迷离。 栖凤殿众宫人震惊的盯着殿门,看着那瘦弱的女子挺直脊梁,迈着虚浮的脚步轻飘飘的走进来,像是游移的鬼魅。 云思思为人温和,栖凤殿一众宫人和云思思感情都颇为深厚,不管荨欢是不是故意的,但云思思的死和她都脱不了关系。 他们本是恨极了荨欢,就算把荨欢关在永巷受尽折磨,依然不能平息他们心底的怨恨。 而此刻,这欢美人竟然还从永巷里走了出来,而且还是怀安公公亲自接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意思。 明早云思思就要送进皇陵了,皇上明明是来为皇后守灵的,竟然还在这里传召欢美人,传召这个害死皇后娘娘的凶手! 宫人们对荨欢的态度十分不善,要不是碍于皇上在此不敢造次,一众人恐怕早就扑上去一人一刀,为云思思报仇雪恨了。 荨欢目不斜视的跟着怀安公公,就连走路荷花的身边也没有停一下,一直走到帷幔之后,对着楚连阳深深的拜下:“臣妾拜见皇上。” 楚连阳自顾自的看着奏折,头也不抬的淡淡道:“怀安,让外面的人都退下,你也退下。” “奴才遵旨。”怀安领命快步退下,也带走了一众忿忿不平的宫人,更是细心的关上殿门。 荨欢不会再如上一次一般不知规矩,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连呼吸都是那么细微。 楚连阳连着看了几本,略微挑了挑眉:“在永巷,倒是学乖了不少。” 荨欢声音淡若止水,波澜不惊:“臣妾之前不懂事,惹了许多祸事,多亏皇上和皇后心怀宽广,屡次宽宏谅解。” “那……”楚连阳终于搁下奏折,正色的看她:“你还谋害皇后?” “臣妾不敢,臣妾钦佩皇后娘娘,感激皇后娘娘还来不及,就是给臣妾一万个胆子,臣妾也万不敢谋害皇后娘娘。”荨欢说得很真挚,没有抬头,声音也不算激动。 楚连阳淡淡道:“谋害皇后的自然不是你,不然朕早就给你下了死罪,不过皇后之死有些蹊跷,你暂时脱不了干系,所以永巷,你还得回去。” 荨欢磕了下头,尊敬道:“臣妾遵旨。” 楚连阳有些无趣的摆手:“去给皇后上炷香,你就可以回永巷了。” “是。”荨欢站起身来,身影有些漂浮的晃了晃,面上的纱巾被不小心拂落在地。 荨欢本就苍白带青的面色越发难看,惊慌着就四处寻找那块面纱,上方沉重的脚步声三两步就跨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楚连阳面色也很难看,但是荨欢却清楚他的怒,并不是心疼她,而是她的身体状况,对于一个棋子来说很重要。 她眼眸微闪,扭着头道:“永巷里不小心受伤的,不过就是容貌,嬷嬷们说进了永巷,想要离开无疑是天方夜谭,容貌如何又有何分别……” 她说话的语气很淡,但词语却用的很凄凉,楚连阳眸色略深,本捏在她下颚处的手抚上她的伤,那半边脸颊几乎都毁容的伤疤很深,就算是用最好的美容膏|药,也不能完全去除,下手的人是存心让她毁容的。 “皇上……”荨欢不自然的别着脸:“臣妾去给皇后娘娘上香。” 她仓惶的往外跑,瘦得跟鬼一样的身型踉跄得像是随时会折断,要是再继续呆在永巷,小命不保。 走出帷幔,见到她点着香犹豫着立在灵枢旁边,身子剧烈的颤抖,满脸痛苦,那手中的香火差点燃上衣裳也不自知。 楚连阳快步出去,将她手中的香夺过扔在地上,皱起眉问道:“怎么了?” “臣妾……”荨欢张了张口,一双大大的眼睛里迅速通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低得几乎贴在地上,涩然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能如从前一般敢作敢当,杀了人,偿命本就是理所当然,可是,她不能,不能…… 楚连阳眼中掠过各种情绪,愠怒,讥笑,凉薄,始终都是戏外人的态度。 荨欢也没有哭太久,哽咽着恳求道:“皇上,臣妾从未为皇后娘娘做过什么,臣妾想要为皇后娘娘一舞送别,请皇上恩准。” “舞?”楚连阳兴味的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的点头:“准了,需要准备些什么?不过,声乐却是不行了。” 荨欢摇头:“什么都不用准备,谢皇上。” 楚连阳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则走回帷幔之后坐下,似乎对荨欢的请求尊重。 荨欢冷冷的笑了一下,他是尊重还是不屑,她心里很清楚。 看了看由于自己由于瘦得太厉害而空洞宽松的广袖,轻轻一拂,倒有几分仙子般飘渺灵动的感觉。 轻声一笑,她幽幽伸出双臂,流云绫从袖中如雪中光影折射而出,绕上悬空的高高屋梁,身姿如燕一般轻盈飘飞起来。 等闲变却故人心(二十二) 轻声一笑,荨欢幽幽伸出双臂,流云绫从袖中如雪中光影折射而出,绕上悬空的高高屋梁,身姿如燕一般轻盈飘飞起来。 此刻,灵堂里满是长长的白纱静垂,那一抹浅浅的蓝,绕着一条雪色长绫翩然掠过,如同吹过一阵缠绵清风,很浅很轻,却能让一殿的白纱随之起舞,如云层海浪翻滚,起伏不绝郎。 因为云思思喜爱素色的关系,帷幔的色彩近乎浅白,虽然透着几分朦胧,却也能清晰的看清外面的情景,反而还染上了不少神秘的色彩。 楚连阳只是那么随意的抬眼,视线便从此定格,不自觉的随着她风一般的身影漂浮移动,上下左右,蒙着云层般的仙姿妙舞,就是见过惊鸿之舞的他也为之惊叹。 “花榭花飞飞满天,红绡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锎” 略带沙哑的清浅声调,如歌如泣,但越是如此,越是能激发人心底最深处的思念,如洪水般喷涌,将他灭顶的隐没。 “思思……” 他蓦然起身,缓缓走向纱幔,纱幔外飞舞的人儿轻盈飘在他的面前,隔着纱幔朝他盈盈一拜。 “欢儿!”楚连阳深邃的瞳孔一缩,忽的大步前进,因为用力,两人之前的纱幔被他扯下,落在了荨欢的身上,下一刻,男性高大成熟的身躯已经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欢儿,欢儿,你是不舍朕的,你是朕的。” 他抱得很用力,荨欢本就带伤,全身窒息般的疼痛,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白得毫无血色的唇勾起一丝冷冷的笑。 欢儿?若是她刚才没有听错,他第一次叫的,似乎是……思思。 “皇上,臣妾是荨欢。”她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喘息,很淡很疏离。 楚连阳一震,缓缓的松开手,那浅白色的纱幔也在他松手的过程之中,缓缓的滑落,渐渐显露出浅浅的蓝。 只是,还来不及去看她那丑陋的面容,她已经先他一步,颓然往地上倒了下去。 失去知觉的那一刻,她清楚的看到,楚连阳朝她伸出了手,她笑了,带着笑,晕倒在楚连阳的怀中。 在楚连阳看来,此刻的荨欢是满足的,她是看见了什么?还是受到什么过大的刺激?她似乎,变得他怎么都琢磨不透,这样的感觉让他烦躁的心越来越燥热。 举起手,他很想就此一把掐死这个似乎脱离他掌控的女人,却又清楚的知道杀了她后果不堪设想,只有垂下手将她抱起,大声道:“怀安!传御医!” …… “皇上,欢美人只是疲惫过度,但欢美人近来身体受创,没能好好的调理,如今寒气浸入心肺,怕是……命不久矣……” “能治愈吗?”见楚连阳沉默不语,怀安只好越俎代庖。 太医惋惜的摇头“微臣忏愧,除去万千老人,恐怕……” “你先退下,怀安,备驾,去紫云殿。”楚连阳径直吩咐。 怀安忐忑,紫云殿里住着的是昨日匆忙接入宫的风万千,只是现在已近黎明,还有一会儿就该早朝了…… “今日免朝。” 果然,接下来一句,还是让怀安震惊,话说,楚连阳登基三年以来,勤政的样子做的极为充足,这,还是第一次不上早朝的。 * 紫云殿里,楚连阳挥退宫人,包括怀安,独自会见了风万千。 风万千有着一头苍白的头发,惯穿白衣,面覆银白色麒麟面具,年龄不详,面貌不详,出处不详。 二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对儿神医侠侣,男女皆以面具示人,男子自称万千老人,女子则称幻音夫人。 两位神医本是世人眼中上天派来悬壶济世的恩爱夫妻,但两人出道不足一年,那幻音夫人却不知所踪。 万千老人也为此白了一头长发,从此闲云野鹤的四处游荡,行踪神秘,对百姓求医也爱理不理,成了一个怪老头,据说,他四处游荡的原因,是在寻找昔日的爱妻,幻音夫人。 楚连阳花费了雄厚的人力物力才找到风万千,又百般恳求才让他同意进了宫,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没能救到云思思,风万千也有些愧疚,所以这楚连阳半夜三更的造访也没有直接将他赶出去,披着狐裘坐起来和他秉烛夜谈。 “皇上的宠妃应不久于世了。” 这是风万千开口的第一句话,饶是楚连阳隐忍沉着,也被此话惊了一惊:“神医从何得知?” 风万千摆着棋盘自己和自己下着棋,头也不抬的道:“你身上阴气重,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惊骇的答案让楚连阳唇角抽了抽,佩服道:“神医果然厉害,朕深感佩服。” 风万千冷哼了一声:“说吧,这次来,是要我救她的吧?皇后的死我也有些责任,这一次我可以帮你。” 风万千虽然脾气古怪,救人要用他想要的东西去换,难得无条件的答应帮忙。 楚连阳沉默了一下,缓缓的笑:“神医在行的可不止是医术,对五行歧黄之术也颇为精湛,朕的表妹孟盈月,那以舞制出的五行阵法很是高深,听说就是出自神医门下。” 风万千讽刺一哼:“别跟我提姓孟的!说什么知道幻音的下落,只要我教她女儿一些五行之术,结果呢?鬼影都没找着一个!” 楚连阳冷笑,这件事他略有所闻,孟海成是他的舅父,头脑算是狡猾的,当初他这样做,他还以为孟海成是为了帮他,却不想,那老头竟然中途反叛,倒向了他女婿的一边。 果然,这个世界之上,除去自己,是没有人可以相信的。 “不过听皇上的语气,似乎不想救你那半生不死的宠妃?”风万千问。 “是。”楚连阳答得很快:“朕深知,江山美人不可兼得,朕是楚国天子,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毁去楚国百姓安定和平的生活……” “行了,这些话我不爱听。”风万千抬起手来制止楚连阳的自述,嫌恶的哼了一声:“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朝选错,悔不当初。” 知道勾起了风万千的伤心事,楚连阳沉吟着道:“那是因为神医你太过执着,放不下,而朕,不会!” “行了,一件事。”风万千不耐烦的举起一根手指:“说吧,早说我也好早走,这宫里跟关鸟的笼子似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儿!” 楚连阳唇角抽了抽,开口道:“是这样,朕最近走进了一场死局,就如这盘棋……” * 丹乐殿,荨欢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她不是自己醒过来,而是被荷叶使劲推着醒过来的,一睁开眼就看到荷叶满脸都是泪水,眼睛红肿得厉害。 荨欢愣了愣,还没有从现状里醒过神来,荷叶就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一眨眼又拉着荷心进来。 见到荨欢醒了过来,荷心也顾不得手里的汤药,放到一边就和荷叶一起跪在地上:“主子,您救救荷花姑姑吧!栖凤殿的宫人特准送灵枢去皇陵,却不想到了皇陵,皇上突然下令,要栖凤殿的所有宫人永远伺候皇后娘娘,为皇后娘娘活活殉葬!” 还没搞清状况的荨欢猛地一震,一下就从床上滚了下来,慌乱的跌在地上又快速的爬过去,抓住荷心的手,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殉葬?荷花姑姑去了皇陵?” 荷心荷叶猛点头,荨欢拔腿就想跑,跟往常一般莽里莽撞的,可跑了几步又快速停下,让紧追上去的荷心差点撞到鼻子。 “荷心,你速去准备笔墨宣纸,墨里加一点麻油,再去拿一些檀香来加到香炉里,荷叶,你为我更衣,素一些的,但不能太过。” 荨欢快速的吩咐了一通,荷心荷叶被似乎突然变了个人的荨欢惊得膛目结舌,一时忘了动作。 荨欢无奈,只得再冷声喝了一句:“还不快去!” 荷叶荷心这才惊醒,急急忙忙一溜烟的去各办各的,这样的荨欢太过强势了,哪里像是当初那比她们还卑微的主子,让她们陌生得像是认错了人。 等闲变却故人心(二十三) 皇陵并不远,就在睢阳城相邻的地方,那里依山傍水,清静自然,最为重要的,那里是龙脉所在,看守皇陵的将士足有两万郎。 楚连阳让栖凤殿一众宫人随行送葬,栖凤殿的宫人感激涕零,实在没想到,这一送,就将自己送入了坟墓。 楚连阳会来这一招,的确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连跟来的数位大臣,也对楚连阳这一做法颇有微词。 殉葬,不错,云国有殉葬的前例,可是楚国没有啊,而且先皇在世之时,对云国殉葬这一做法就极为反感,实在搞不懂一惯注重形象仪表的楚连阳,怎么会突然成了“暴君”? 楚连阳根本不给任何人求情的机会,直接将那数十个宫人悉数关入皇陵,活生生的。 别说饿死渴死,在全部封闭的状态之下,不消一天,所有人都会闷死在里面锎。 从宫里到皇陵需要半天的路程,为了节省时间,荨欢只随便带了一个内侍,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带。 荷心和荷叶虽然担忧,却又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荨欢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们受惊不小,不知道是惊吓还是惊喜。 没有令牌不能擅自出宫,荨欢带了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纸,反复折腾了一番,又了一趟太后的慈安殿,不消片刻就讨到了太后的出宫信物。 太后啊,那可是从来不会对哪个宫妃好颜色瞧的,就是云思思也没能在她那里讨到欢心,这荨欢却…… * 颠簸的山路之上,一匹黑色骏马快速奔跑着,一青衣男子抓着缰绳飞快的抽着鞭子,身前,是月白色绣银色雪花暗纹裙衫的少女,瘦弱纤细得裙袂飘荡。 “你身体不好,受不了就说一声。”身后男子忍不住道。 “我没那么娇气。”荨欢浅浅的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晕,使得那条伤疤更加的狰狞。 “还逞能,你看你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要是王爷看到,不心疼死才怪!”男子抱怨。 荨欢苦笑了一下,眼神飘渺的看着两旁树木的倒映:“地煞哥哥应该很想回到颜哥哥身边吧,这些日子委屈地煞哥哥了,装扮公公让地煞哥哥受苦了。” 地煞一愣:“这是闲职,比暗卫轻松多了,怎么会受苦?” 荨欢也是一愣:“我听荷花姑姑说,公公都是半男不女的,不能传宗接代,不能……” 说到这里荨欢才响起这话题的尴尬,急忙停住,讪讪的笑了笑:“地煞哥哥这样做都是为了帮我,这些日子里帮了荨欢很多,荨欢十分感激。” 地煞面色也被憋得通红,半天才咬牙蹦出一句话来:“我只是奉命行事,再说,我是假公公……” “……”荨欢愣了愣,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地煞真想立马遁地逃了,这些暧昧的话题,要是被神通广大的王爷听到半个字,他这假太监就要变成真太监了…… 于是,地煞聪明的直接转移话题:“姑娘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们歇一下吧。” 荨欢笑了:“地煞哥哥做的烤鱼虽然不输给御厨,但人命比饿肚子重要,荨欢要连累地煞哥哥一起饿肚子了。” 就算再紧迫,这样快马加鞭的赶过去恐怕也天黑了,地煞很无语,为了自家王爷的心上人,还是做起了说客,劝说道:“以前战事吃紧的时候,我和天罡跟着王爷饿上十天半个月的时候是常事,倒是姑娘,你的身体……这样瞒着王爷不是办法……” “不要告诉他。”荨欢很快打断地煞的话,心里有些抽搐的疼。 她的身体怎么了?不就是本就不漂亮的脸越来越丑了么?不就是偶尔会咳血,时常容易晕倒么?其他,还有什么? 这些,哪里比得上颜哥哥曾经吃过的苦…… 深深的闭了闭眼,平缓心底的情绪,继续道:“你要是不听我的,就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属下不敢。”荨欢语气转冷,地煞也赶紧唤了称呼。 荨欢沉默了一下,声音轻得像风,自语般小声的问道:“颜哥哥他……有消息传来吗?” * 楚连阳此刻就在皇陵边的行宫,一来一去的路程本就较远,更何况他的事还没有办完。< 此时也是初春,比冬季黑得较晚,几位大臣相约膳后散步,清水湖畔边各抒己见。 “你们说,皇上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亲自送葬,宫人陪葬,皇上对皇后用情至深啊!” “身为一代帝王,怎能如此儿女情长?边关还处于战事之中,皇上此举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唉……” “皇上做事自然有皇上的道理,皇上登基三年,你何时见过皇上做过糊涂事?” “怪只怪今年事特多,就怕皇上顾虑不周……” “诸位大人好兴致,竟敢私下里议论皇上的过错!” 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侧边传来,众大臣一惊,循声望去,就看到一月白裙衫的女子朝他们快步走来,面上缚着只露出双眼的白色纱巾,身型瘦得像鬼。 “这,这是……” 众大臣没有一个是认识荨欢的,更别说是蒙着面的荨欢,但是能入得皇陵行宫,口气又如此气势,此女难道是行宫里的什么人物?皇上暗暗养在行宫的女人? 众人想入纷纷,看着荨欢的眼神也越加轻蔑,其中一个还站出来道:“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你这没身份的女人!” 荨欢走进站住,冷冷一笑:“大人好眼力,能看出我只是一个没身份的女人,但是……” 她突的抬起手来,亮出一块玉牌来,淡金色的长长流苏飘飘,映出其上雕刻的“容孝”二字尊贵非凡。 “臣等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臣满头冷汗的下跪,荨欢收回手去,傲然道:“我奉太后娘娘之命有要事求见皇上,各位大人请带路。” 大臣们正欲引路,却不想一叶扁舟从茂密的芦苇里缓缓弹出,划桨的少年高声道:“皇上在此,请欢美人上船。” 大臣们差点没被突然出现的小舟吓死,上面划桨的是华瑞,其后坐着,抱着一把七弦琴的玄袍男子,如夜一般的颜色,神秘优雅,除去皇上还能有谁? 晚膳之后,本以为带了一马车政务的楚连阳还在房间里勤政缅怀,谁知道,这……刚才他们的话,岂不是被正主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还有,那女子,那以太后娘娘狐假虎威的女子,就是新皇新封不久的欢美人?那个盛宠一时,却又急速败落,据说还关在永巷里的欢美人? 大臣们臆|想不断,小舟已经靠近岸边,华瑞笑嘻嘻的请荨欢上去,荨欢也不推辞,给楚连阳见礼之后便上了船。 楚连阳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对向众臣:“众卿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去皇陵里祭拜先皇。” “臣遵旨。”众臣汗流浃背,急忙逃离现场,再也顾不得对那大起大落的欢美人的好奇心理。 小舟很小,虽然荨欢身体瘦得跟竹签似的,但楚连阳还是将华瑞给赶了下去。 华瑞为难的看了看两人,踌躇道:“爷,属下保证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还是让属下留下吧……” 楚连阳淡淡的瞅了他一眼:“你倒不如自毁双目,自废双耳,这样朕比较放心。” “属下还是在路上等着皇上和欢美人吧。”华瑞急忙甩下双桨,仓惶的跳上岸去。 荨欢忍不住笑了一声,自觉的便要去拿那双桨,反正她以前在杨柳村常常做这样的事情,去到塘中采摘莲蓬,这样的事对于她来说手到擒来。 可是,身后龙涎淡香浮动,那一身玄袍的楚连阳已经先一步站起,将七弦琴放到荨欢手中,镇定自若的去拿起双桨,在华瑞目瞪口呆的眼神之下缓缓划动起来。 荨欢也怔住了,皱眉道:“皇上,臣妾来吧。” “不用,你坐稳,抱好朕的琴。”楚连阳头也不回的吩咐,生涩的划着双桨,因为不熟悉,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在岸上华瑞急得都想跳上去帮忙的时候,那小舟才朝着水中的方向划了过去。 却道故人心易变(一) 皇陵周边山清水秀,山花烂漫,水草丰富,风景是极美的,就是夜晚在风过之时,也能嗅到让人心旷神怡的淡淡清香,那是熟悉大自然的味道郎。 可惜,这里不是杨柳村的荷花池,没有成片的杨柳,没有满塘的荷花,更没有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美得让人心惊胆颤,满身血腥伤痕的黑衣男子。 触景伤情,荨欢怔怔的坐在后面,动也不动的看着楚连阳的后背出着神,她不想去想的,可是那深深的思念和懊悔如同潮水,只要一掀开,就永无止境。 “你总是看着朕做什么?” 不知何时,楚连阳已经没有在前面划桨,而是站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而且,这里似乎已经是湖中,四处都是茂密的芦苇,黑压压的一片与天相接,沉甸甸的,阴森森的。 荨欢垂下眼睫压住翻滚的情绪,轻声道:“皇上睿智英明,已经算到臣妾会来了吗?锎” 楚连阳笑了一声:“朕又不是江湖术士。” 此刻的楚连阳似乎又回到最初见面之时,风度温雅,让人感觉不到高高在上的感觉,可是荨欢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冷,多狠。 她轻轻的放下琴,站起身来朝楚连阳缓缓跪下:“臣妾来此,是奉太后娘娘之命,请皇上收回成命,放过栖凤殿的人。” 她以传达的语气说话,淡淡的,漠不关心,楚连阳负手身后,冷冷看她:“太后之命?太后怎么会知道皇陵殉葬的事?还有,太后找谁传信不行,为什么偏偏要找你?你和太后,似乎素不相识吧?” 早就想好了应付的对策,荨欢处变不惊:“臣妾在进宫之前曾受荷花姑姑教导,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对于臣妾来说,荷花姑姑就是臣妾的恩师。” “不知皇陵的消息怎么会弄得满宫皆知,臣妾醒来听到消息,心急如焚,思来想去才发现只有太后娘娘可以救人,于是斗胆求见了太后。” “而臣妾赶到之时,太后娘娘已先一步收到消息,太后娘娘诵经礼佛,不忍天下大开杀戒破了善念,又遇上臣妾相求,便将信物给了臣妾,让臣妾务必赶来皇陵,阻拦皇上犯下错事。” 荨欢说得井井有条,并不像是之前那连说话都紧张不清的蠢丫头。 楚连阳似笑非笑的看了她良久,缓缓的道:“是你太会伪装,还是朕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你,荨欢。” 荨欢没有抬头,淡淡道:“臣妾只是在传达太后娘娘的命令,执不执行,在于皇上。” 竟敢这样跟他说话! 楚连阳突的笑了起来,随手折下一支狗尾巴草似的芦苇,插到荨欢无任何发饰的发髻之上,眯着眼呢喃了一句:“你这样,和她,真像……” 荨欢抬起眼来,缓慢认真的道:“臣妾是荨欢,只是荨欢。” 楚连阳眼睛越眯越窄,忽的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抓着她的手腕,捏住她的下颔,迫使她直视他的双眼,深邃的眼底似有邪佞:“你是十三的荨欢,是朕的欢儿,你是想做荨欢,还是欢儿?” 荨欢心底有些发寒,冷笑着抬起脸去与他对视:“荨欢从进宫以来,已经死过不下三次,命没了,心没了,灵魂也没了,什么都没了,荨欢可以死去,只是,死而复生的欢儿,是不是又是另一个死去的荨欢?” 两人默默无言的对视,一个带着压迫的审视,一个带着沉静的从容,还有那么一点漫不经心,似乎说她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 “告诉朕,你是怎么说服母后的?朕要听真话。”他严肃的问,仿佛说了假话,他就会当场捏断她的脖子,因为他的手正在她脖颈之上游移。 荨欢没有犹豫:“太后从十四年前便开始礼佛,深信神佛,臣妾只是做了点顺应天意的事,也正巧和了太后的意。” “你说得很对,一个人,只要有执念,便有缺点,母后也不例外。”楚连阳赞同了荨欢的说法,低低一笑,似打趣般调侃了一句:“走出永巷的荨欢,不是之前那一个荨欢,难道在永巷被掉了包?” 荨欢蹙了蹙眉,本想开口,他却放开了捏住她脖颈的手,但是下一刻,他却是突然俯下了脸,贴近那身高才到他胸膛的小女人,在她耳畔低声道:“谁都知道,朕的丹乐殿,是特意为欢儿准备的,这个世界上,朕最宠的,就是欢儿。”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醇厚的磁性,男性的呼吸近在咫尺,荨欢行动比思想快一步的往后退去,楚连阳却一把握住她两只手腕,强势的逼近。 “朕可以给欢儿至高无上的恩宠,可以让欢儿成为后宫最权威的女人,可以为了欢儿让后宫形同虚设,只是,你是朕的欢儿吗?” 荨欢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来这里,不过单纯的只是想救出荷花姑姑,而且,楚连阳就算不苛责她,也断不该在此时此刻收纳她。 他是想要试探她吗? 荨欢脑中不断的思虑着,楚连阳却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放开她转过身去,看向漆黑的夜幕:“在所有人眼里,朕和十三是政敌,朕有十三没有的皇位,朕没有十三有的兵权。” “所有人都会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只是,朕和十三从小长大,又是亲生兄弟,朕……从来都没有想过十三死。” 荨欢愕然的看向他,眼波楚楚:“皇上……” “朕知道你不信。”楚连阳侧过身来,自嘲的笑了笑:“所以十三也不会相信,他才会那么处心积虑的,想要夺朕的位置,朕知道,这大多的原因,都是因为他在嫉恨欢儿,欢儿是为朕死的。” 荨欢好奇:“欢儿是怎么死的?” 楚连阳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那一天,十三从边关凯旋归来,父皇封他为南王,在宫中设宴,十三一回宫就约见欢儿,可是,当时欢儿已经和朕在一起了。” “欢儿不知如何拒绝十三,便带了朕一起去御花园,可是那晚却有罗刹门的刺客混入宫中,朕和欢儿没能等到十三,却等来了刺客,是欢儿为朕挡了一箭,一箭穿心……” 荨欢怔住,疑惑道:“皇上是说,南王并没有去御花园吗?” 楚连阳冷笑了一声:“朕也不想,可是那一晚,要不是朕的暗卫就在不远,朕和欢儿,恐怕都已经成了剑下亡魂。” 荨欢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他那么喜欢欢儿,一定很痛苦。” “他痛苦?他身边的美妾佳人从未间断,你入宫,受了那么多的苦,他又何曾为你痛苦过?”楚连阳似笑非笑的问。 荨欢也笑了,伸手取了发上的芦苇,丢到湖水里,在楚连阳危险的目光下,平静的道:“芦苇是最平凡普通的草,臣妾不愿为草,臣妾要做花,皇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睡火莲。” 睡火莲!楚连阳一震,倏然回转过身,沉声问道:“你知道睡火莲?谁告诉你的!” 荨欢冷冷一笑,不被楚连阳的气势矮下半分:“这就是皇上对欢儿所谓的宠爱吗?如果是这样,臣妾还是……” “欢儿。”楚连阳忽的将她揽入怀中,安抚似的轻声道:“朕可以宠欢儿上天,但欢儿若是背叛朕,就算是欢儿,朕也会毫不留情!” 荨欢低低的笑了笑,并不害怕:“如果,臣妾并不止是欢儿呢?还有……睡火莲?” 楚连阳双手抓住荨欢的肩,俊美的容颜在暗淡的黑夜里看不清表情,只有他炙热的呼吸在缓缓的靠近。 “欢儿,你真是让朕越来越喜爱了,怎么办?朕想要你,现在。” 荨欢没有过多的抵抗,只是伸手抵上他靠拢过来的唇,娇笑着道:“臣妾是皇上宠上天的欢儿,皇上不愿强迫欢儿做不愿做的事吧?” 楚连阳眯了眯眼,危险的问道:“不愿意?” “不是为了谁守身如玉,而且,臣妾如今这幅容貌,也不必再为了谁守身如玉,臣妾只是希望皇上明白,如果成为皇上的欢儿,就连抗拒都办不到,那么毫无尊严的欢儿,臣妾不愿做。”荨欢认真道。 却道故人心易变(二) “不是为了谁守身如玉,而且,臣妾如今这幅容貌,也不必再为了谁守身如玉,臣妾只是希望皇上明白,如果成为皇上的欢儿,就连抗拒都办不到,那么毫无尊严的欢儿,臣妾不愿做。”荨欢认真道。 楚连阳眯着眼对她又是一番长久的凝视,最终却解开自己的外袍来披到荨欢身上,握着她的手道:“坐一会儿,朕想抚琴。” 荨欢松了口气,闻言又皱起眉:“可是荷花姑姑……” “华瑞,传朕口谕,除去荷花,栖凤殿众宫人一律赐死。”楚连阳快速的道。 “遵命,爷!”暗处,华瑞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衣袂摩擦的声音飞快消失。 荨欢一惊:“你还是要赐死他们?!” “朕答应你留下荷花,其他人,必须陪葬!”楚连阳的声音毋庸置疑,强势得不容人反驳锎。 荨欢全身的寒冷从心尖蔓延,不由拢了拢楚连阳的袍子,可是想到这件衣袍是楚连阳的,又僵硬着放下手去。 “来,欢儿。”楚连阳带着她坐了下去,自己则坐到另一边,抱着琴轻轻的弹了几个音阶。 “欢儿带给朕的惊喜实在不少,会抚琴吗?”楚连阳问。 荨欢紧紧的捏着手指,闭着眼浅浅的道:“不会。” “来,朕教你。”楚连阳亲切的笑。 “皇上,这是船上,我们坐一起会翻掉的。”荨欢不冷不热的道。 楚连阳低笑了一声,不再言语,优美的琴声也从指尖慢慢的溢出,伴着风声幽幽飘扬。 * “皇上有旨,丹乐殿欢美人贤良淑德,兰质薰心,特晋为正二品贵嫔,封号从旧,钦此!” 荨欢,进宫当天被封欢美人,不到十天打入永巷,短短一个月又被皇上接出,五天之后,从正五品美人晋为正二品贵嫔。 “皇上对娘娘还真是宠爱呢,昨夜才说要给娘娘提升分位,今天一早就传旨下来了。”小宫女一边舔着香炉,一边叽叽喳喳的小声谈论。 “是啊,娘娘可是宫里晋升得最快的一个呢,你见过哪一个没有家世的,能坐上嫔位的?我们娘娘还是贵嫔呢!” “怎么没家世了,宫里谁不知道,欢贵嫔是南王府的膳房掌事呢?” “不是吧?还是一个下人?那不是和我们差不多?” “膳房做事呢,比我们可差远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轻喝,打断几个小宫女的八卦,吓得噗通噗通的跪在地上。 荷心冷哼了一声,还想训斥,荨欢却淡淡道:“都退下吧。” “主子,不能这样由着她们,这样下去,她们还不翻天了!”荷心有些不服气。 “荷心,主子这样做自然有主子的道理,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荷花说了一句,扶着荨欢往里面走去。 荷心还想说话,荷叶抓着她的袖子,朝她担忧的摇了摇头。 “主子,今天还去慈安殿吗?”荷花一边为荨欢挽着簪花,一边询问。 荨欢“嗯”了一声,看向镜中那端庄严肃的荷花,微笑道:“荷花姑姑,谢谢你愿意跟我回来。” 荷花说过,她是忠于皇后娘娘的,所以让她殉葬她没有一丝反对,就算不是楚连阳下令,她也会自刎。 那一天,皇陵里,栖凤殿所有人都被楚连阳下令杀绝,唯留荷花。 荷花冷眼看着,带着满脸被溅上的鲜血,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要撞墙,虽然侍卫动作快给拦住了,但荷花求死的决心很大。 要不是荨欢赶去得及时,一番苦苦劝解,荷花已经死了。 荷花面色出现一丝悲伤,轻叹道:“以前的荷花已经随皇后娘娘死去了,现在荷花的主子,是欢贵嫔。” 荨欢垂睫笑了笑,亲自动手接过荷叶递来的纱巾,将脸上丑陋的伤疤松松的遮掩住,自嘲的笑道:“本宫真是最丑的宫妃。” “容貌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能不能抓住皇上的心。”荷花淡然的道。 “荷花说得对,只要你抓住朕的心,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外间,楚连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原来小宫女都被喝退下去,连楚连阳来了都没人通传。 几个人面色都是一变,只有荨欢没有被抓到把柄的样子,浅浅笑着走向楚连阳,微微一福身:“臣妾参见皇上,皇上是才下朝吗?” “嗯,朕想欢儿。”楚连阳也不避讳屋里的其他人,亲昵的揽住荨欢的肩。 如此暧|昧的话语,荨欢脸也不红一下,招呼道:“荷叶,去把早膳给皇上端来。” 荷叶一愣,点了头就急忙下去,荷心却觉得有些不妥,小声道:“主子,要不要重新做一份,那是……” 荨欢淡淡看她一眼,荷叶闭嘴再也不敢说下去了,楚连阳却很是随意的摆手:“欢儿用过的,朕不嫌弃,你们都下去吧,朕不想吃。” 说不嫌弃又不想吃,荨欢淡淡扫了他一眼,众人退下后,她便直接去做自己的事了。 楚连阳唇角抽了抽,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问:“生气了?” 荨欢好笑的道:“是啊,臣妾生气了,皇上还是嫌弃欢儿呢。” 楚连阳冷嗤了一声,忽的一把抓住荨欢还在忙碌的手臂:“欢儿不会一再的拒绝朕,朕对你有多宠,你还会不知道?” 荨欢冷笑了一下,淡定的掀开面纱,抬起丑陋的半边脸面向楚连阳:“后宫佳丽三千,皇上会对一个丑女有兴趣?” 楚连阳的洁癖严重,特别是对于女人的洁癖,见惯美色的他自然不会对一个丑女有什么***,他感兴趣的,是另一种…… 他靠近她的脸,轻声问道:“朕可以不碰你,那你告诉朕,你和十三,有没有染,嗯?” 他问得直接,荨欢面色一红一白,咬牙推开他,冷声道:“臣妾现在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皇上若是无事,臣妾就不奉陪了。” 她说着就抱着几本书想走,楚连阳再次拉住她:“好了,朕找你,当然是说正事的。” 荨欢没有再走,回过头去:“坐下说吧。” “不需要,就几句话。”楚连阳看着她,看得很仔细:“欢儿,朕能相信你吗?” 荨欢不答反问:“皇上认为呢?若是不信,那就别说。” “你!”还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楚连阳有些怒意,但却反常的靠近她笑:“你让朕……又爱又恨。” 荨欢淡然的移开:“皇上又爱又恨的不是臣妾。” “是吗?”楚连阳盯着她看了一阵,那深邃又压迫的目光,却让她依旧没有半分的变色,像是戴了一张假面。 楚连阳轻叹了口气,负手道:“或许吧,朕收到消息,十三已经到了郾城,郾城虽然不算贫困地区,却地处荒凉,以渔牧为生。” “朕给他安排的地方偏远却不贫瘠,只要他本本分分,朕也不会动他,只是……在就快到郾城的时候,南王遇到了山贼的袭击,他的十五位夫人死了十三个。” 荨欢蒙在面纱下的脸血色尽褪,眼色却极为沉淀,沉声问道:“哦,死了十三个这么多,南王妃,琴夫人,蓉夫人都是南王最宠爱的,难道都死了?” “不对,死了一个,十三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保护不了那么多女人,只有保住他最在意的两个。”楚连阳邪佞的笑了起来:“欢儿,你说十三弃的是谁?” “臣妾愚钝,猜不到,也没兴趣才猜。”荨欢淡淡道,对他直视的目光毫不避讳。 楚连阳对这答案很满意,抚着指上的玄金色玉龙扳指,缓缓道:“是月儿。” “哦,南王妃。”荨欢很是随意的说了一句。 “不对。”楚连阳朝她怪异的看去一眼,似笑非笑的勾着唇:“你难道没有听说,初八那晚,十三和月儿的大婚遇到意外,延迟到郾城安定之后吗?” 138.却道故人心易变(三) 楚连阳朝她怪异的看去一眼,似笑非笑的勾着唇:“你难道没有听说,初八那晚,十三和月儿的大婚遇到意外,延迟到郾城安定之后吗?” 荨欢瞳孔剧烈一缩,眼睫低垂了下去,摇头:“臣妾怎么会听说这些。燔” “你不知道这些就好。”楚连阳伸手去抬她的下颚,荨欢也不反抗,抬起镇定下来的双眼与他直视,楚连阳微微一笑:“朕听说,那一晚,好像有陌生男子进 入丹乐殿,很久才离去。” 荨欢手足有些发凉,口中却溢出一丝冷笑:“宫里想要我命的不少,人心险恶,尔虞我诈,只是不管别人怎么说,皇上相信吗?” 楚连阳长长的看了她一眼,眼底掠过一丝惆怅:“朕相不相信,你在意吗?窠” 那是带着心底而来的悲伤,荨欢一时无语,只是看着楚连阳。 楚连阳发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来负在身后,往门边走了几步,忽的转回头来,说道:“今天朕来并不是要叫你做什么,只是找你说说话,这个宫里,能听朕说这些话的,只有你一个。” 楚连阳走了,荨欢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藏在暗处的地煞忍不住闪身出来,小心翼翼的道:“姑娘,你不要相信那皇帝的花言巧语,王爷他最在意的是姑娘你。” 荨欢失笑:“地煞哥哥,只知道儿女情长,只会感情用事的荨欢,已经死了。” “姑娘,你……”地煞有些心惊的感觉,却找不到为什么会这样心惊。 荨欢摇头:“我没事,皇上在丹乐殿有眼线,那晚颜哥哥来,知道的只有荷心和荷叶。” “姑娘,交给属下。”地煞面色肃冷,转身就要走。 “不,别杀她们,我知道那个眼线是……噗——”荨欢急忙道。 或许是因为太激动,一句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还好荨欢动作快,熟练的抓起袖中染血的丝帕来捂住嘴,就那么一下,丝帕就全尽湿濡。 “荨欢姑娘,你怎么还在吐血?”地煞大惊,想要上前去,又不敢,只有焦躁的询问。 荨欢极快的将丝帕丢到不远处的香炉里燃了,面色苍白且惨淡,就跟她无力的语气一般:“没事,只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你……”地煞噎得说不出来话,身影快速的闪过,已经在眼睑里消失,而同一时间,荷花带着荷心荷叶走了进来。 “主子,你脸色不好。”荷花皱眉。 “哦,奴婢去端药。”荷心急忙往外跑。 荨欢淡淡的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姑姑,药很苦,帮我去小厨房拿点蜜饯好吗?” 荷花面色微微一变,应了一声,便快步往门外赶去。 荷叶歪着头疑惑的看着,很是不明所以,荨欢笑着拉住她的手:“那药好苦的,我不想喝,走,我们给太后娘娘请安去。” 荷叶说不出话,只是为难的指了指门外,荨欢板起脸:“好吧,那我一个人去。” 荷叶急忙收回手,讨好的拉住荨欢的袖子摇了摇,荨欢笑了,拉住她的手:“走。” * 所谓冤家路窄,荨欢这才走到太后的寝宫,就看到带着宫人,一脸怒气冲冲的季喜儿。 紫红色的牡丹宫装,高堆的如云华髻,多日不见,季喜儿还是那么的盛气凌人。 荨欢抿了抿唇,带着荷叶上前去行礼:“嫔妾见过淑妃娘娘。” 季喜儿盯着荨欢隐在面纱下的脸,眼底迸发出怨毒的癫狂,上前一耳光就扇了过去,顺带扯开了她的面纱。 荷叶吓得立刻跪下,不断的给季喜儿磕头认错,荨欢却一动也不动。 丑陋的容颜突然暴露,虽然早就从传言里听说了荨欢从永巷出来后的惨状,但亲眼见到还是不免震惊。 皇宫里,一个女人的容貌是比性命还贵重的资本,就连小小的宫女也不例外。 可是荨欢却真是个例外,不但成了第一个从永巷走出去的,还得到比之前更甚的圣宠,楚连阳流连丹乐殿可早就疯传开了。 只是,欢贵嫔现在这幅样子……还真难跟受宠的妃子扯上关系,这,看着吃饭也会吐出来的好吧。 季喜儿讽刺的笑,还有众人鄙视的目光,荨欢照单全收,面上依旧是淡然自若的微笑:“嫔妾不知犯了什么错,凭什么受淑妃娘娘这一巴掌?” “凭什么?”季喜儿冷笑:“荨欢,被皇上宠着,你得意了?口气也猖狂了?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长得是什么鬼样子了?” 荨欢也笑:“那又如何,只要皇上喜欢就行,皇上说了,美人他看得太多已经腻味了,现在就喜欢脸上有一条疤的,淑妃娘娘想要效仿么?” “有病!”季喜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举起长长鲜红蔻丹的手指又要打下去。 荨欢冷笑了一下,练舞的关系,身姿柔软,轻轻弯腰避开那一巴掌,顺带踩了下对方的裙角。 季喜儿一个收力不稳,裙角又被踩了一下,顿时往前扑下去,狼狈万分的趴在地上,脑袋撞出一个大包。 “娘娘!” 众宫人急忙赶去搀扶,季喜儿气得咬牙切齿,一指荨欢:“好你个荨欢!竟敢以下犯上!去!把这个贱人给本宫抓起来!” 众人立刻围向荨欢,荨欢只是冷笑,任由那些人抓着,荷叶吓得直哭,只知道用身体挡在荨欢面前。 “荷叶,让开!”荨欢冷冷开口。 荷叶不让,“唔唔唔”的叫着,直摇头,不让那些人近荨欢的身边。 荨欢叹了口气,也不再管她,只是看向太后殿门的方向,果然在下一刻见到了太后身边的老嬷嬷。 “都住手!太后娘娘有令,宣欢贵嫔觐见。” 太后的命令都来了,季喜儿就算再不愿,也只有放人,愤恨不甘的看着荨欢走进殿门,荨欢还回过头朝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季喜儿气急,拉住老嬷嬷问道:“方嬷嬷,母后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现在要见荨欢了呢?” 方嬷嬷恭谨的行了个礼,声音却不卑不亢:“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奴婢一个下人,不敢擅自揣测,淑妃娘娘,奴婢告退。” 方嬷嬷走进殿门,吩咐随行的内侍关上门,季喜儿碰了一鼻子灰,气急败坏的夺过宫女手里提着的食盒,狠狠的摔在地上,乌鸡参汤倒了一地。 “荨欢!本宫就不信弄不死你!起驾!去勤政殿!” * 太后是身体不舒服,正恹恹的躺在美人塌上,殿中檀香的气息甚是浓烈,四处都摆放着观音小像。 这是荨欢第二次见到太后,风烛残年的垂暮老妇,一头白发很是沧桑。 其实,太后还不到六十,不该这么的苍老,可是自先皇去逝之后,她就时常饭不能咽夜不能寐,天天诵经礼佛,一日比一日苍老。 角落里温着一壶汤药,荨欢见侍女想要端下来,便上前阻止了她,捞起袖子来亲自动手,用帕子包着倒出漆黑的药汁。 荨欢做事比侍女还要麻利,侍女只有屈膝福了福身,和荷叶站在下面,荨欢端着药走向太后。 “嫔妾荨欢,给太后娘娘请安。”荨欢微微屈膝。 太后艰难的睁开眼来,皱褶的眼底带着浑浊,见到荨欢,便嘲笑了一声:“你又来做什么,吵得哀家不得清净。” 荨欢跪倒太后塌边,一勺子一勺子的舀着吹起,微笑道:“上次太后娘娘给的佛经看完了,荨欢是特意来归还的,顺便……还想再借一些回去。” 太后冷哼:“得了吧,哀家这把老骨头了,你就是再巴结讨好,哀家也帮不了你什么,能从永巷走出来,你想什么,以为哀家不知道?” 太后久居深宫,对于勾心斗角的一套已经见得多,也经历得多了,荨欢这种投其所好的伎俩,对于她来说还太嫩。 上次会见她,完全是出于对楚连阳的考虑,不想因为陪葬的事情,坏了楚连阳的名声。 而且这个丫头也机智,竟然会想出以送佛经的借口见到了她,要知道,她可是甚少见后宫嫔妃,也什么事情都不愿再管,只管诵经礼佛。 ———————————— 很久没更新了,感觉接不上了,(┬_┬)怎么办……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很快会结文的,么么~ 139.却道故人心易变(四) 荨欢“呵呵”的笑:“臣妾就知道瞒不住太后娘娘,但臣妾是诚心道谢来的,荷花姑姑是荨欢的恩人,谢谢太后娘娘救了荷花姑姑。” 荨欢将药碗搁在案几上,重重的给太后磕了三个头,很真挚很诚恳,也是发自内心的。 虽然她对太后了解得不多,但她一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就算是对着恶人,她也未必生得出嫉恶如仇的心理燔。 毕竟是个小姑娘啊!入宫不久又接连受到挫折,难得这个单纯的丫头还能活到今日,还能在此刻谈笑风声。 太后轻叹了口气,苍老的目光含着几分怜悯,口气缓和了一些,道:“可惜只救了一个荷花,唉,起来吧,服侍哀家喝药。窠” 荨欢应了,很乖巧的服侍太后,就在一碗药要喝光的时候,一带着银色麒麟面具的白发男子走了进来:“太后,我来给你辞行了。” “你又要去哪儿?”太后推开碗,很慌乱的想要下塌,荨欢急忙帮忙。 风万千笑道:“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家?” 太后身体很虚弱,苦苦劝道:“哀家知道,你是又要去找她,万千啊,多少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姨母,你也别说我了,你不也放不下那个人么?”风万千叹气。 太后哑口无言,只得不断摆手:“你走吧,反正有你没你都没什么分别了,别出现在哀家面前,哀家还好受一些。” 风万千点头,将准备好的锦盒递过去给荨欢,吩咐道:“这些药,按时给太后服用。” 荨欢正准备答应,风万千忽的那药收回去,惊讶道:“是你?” 荨欢错愕:“前辈认得我?” 风万千出手如电的擒住荨欢的手腕,荨欢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太后在旁开口:“别怕,他在给你把脉。” 荨欢乖乖的“哦”了一声,风万千很快就松开了她的手,负手身后原地走了几步,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万千,欢贵嫔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太后问。 风万千摇了摇头:“欢贵嫔……是云国的人么?” 荨欢道:“我是楚国人。” “奇怪,你是楚国人,那你怎么会有学过赤练舞的体质?”风万千疑惑。 “赤练舞?!”太后一惊:“你是说,荨欢会我们家族的赤练舞?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风万千肯定道,紧紧的逼问荨欢:“你说,你是跟谁学的赤练舞?” 荨欢根本不知道什么赤练舞,但是舞嘛……她想了想,咬着唇道:“太后恕罪,前辈恕罪,我不能说。” 荨欢说着就想跪下,风万千却扯着她的胳膊,竟从她的袖子里拽出一条长长的雪绫,如水波荡漾般柔软。 “流云绫!流云绫!是幻音!是幻音!小丫头,你快告诉我,幻音在哪里?幻音她在哪里?!” 风万千似哭似笑,疯了似的抓着荨欢追问,荨欢急忙往后退去:“我不认识什么幻音,你到底是谁?那流云绫是我的,前辈你……” “快告诉我幻音在哪里!”风万千却发狂了,明明荨欢已经退了很远,他一个闪身过去就掐住了她的脖颈。 荨欢被踢得脚不沾地,苍白的小脸顿时涨得紫红,太后急忙道:“万千!你先放开那孩子,她若死了你还能找谁问去?” 风万千猛地惊醒过来,立刻松手,还抓住荨欢的手掌,给她输了一些内力进去。 荨欢大口的喘着气,这种鬼门关前徘徊的感觉也不是一两次了,习以为常的结果,就是她已经不再害怕了,反而觉得麻木。 “荨欢,你要是知道虞幻音的下落,就说出来吧,万千找了她快二十年了,他们不是仇人,是爱人啊!”太后眼眶红了,声音哽咽。 荨欢愣住,风万千斩钉截铁的举手发誓,道:“丫头,只要你告诉我,以后你就是我风万千的大恩人,别说给你治病,就是要我毕生绝学我也倾囊相授!” 荨欢直摆手,惭愧道:“前辈对不起,我不是不想说,只是师父向来行踪不定,前不久她才给我说,她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荨欢没想到这位男子竟然是师父的爱人,也很懊悔当时怎么不问清楚 师父的行踪,以至于现在一问三不知,什么忙都帮不了。 风万千在微微失神之后,却并不泄气,握拳道:“她既然收了你为徒,就一定不会对你置之不理,我就跟着你,总会等到她!” * 荨欢没想到,去了一趟太后宫,竟然领了一个神医回去丹乐殿。 荨欢本想让风万千住回紫云殿里去,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可是他不放心,说得无时无刻跟着荨欢,错过了二十年,不能再错了。 荨欢无语,只好以风万千要为她调养身子为理由,求了楚连阳的旨意,同意了风万千住在丹乐殿。 风万千本来是要离开皇宫的,现在竟主动请求留下来,楚连阳当然求之不得,只是疑惑风万千为什么突然要给荨欢治病。 当天晚膳之后,楚连阳和风万千在丹乐殿里对弈,荨欢在一边挽袖煮茶,清幽的茶香使得丹乐殿清静优雅。 楚连阳跟风万千讨教的不止是棋艺,还会问一些五行阵之类的东西,两个人说话很深奥,难以理解。 “丫头,煮茶要静心,你在一心几用啊?”风万千忽然道。 荨欢淡然的斟了两杯茶水,先放到楚连阳面前,再是风万千前面,微笑道:“不专心也能煮好茶,荨欢就跟着皇上和风前辈学着呢,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哈哈——”风万千顿时大笑,拍了一下楚连阳的肩:“有趣的丫头,难得还会苦中作乐,皇上,有这丫头在深宫伴着你,你也不会寂寞了!” 楚连阳也笑,俊颜在珠光下很是明朗温柔:“朕也是这样想的。” 荨欢蒙着面纱,看不清表情,但她那双秀眉动也没动一下,应该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楚连阳心里忽的一窒,握起青瓷茶杯,缓缓的品茶,清香温热的茶水,却让他心里更是浮躁不安。 风万千给荨欢开了药方服了药,还用他都舍不得用的丹药来碾碎,加在药膏里,敷到荨欢脸上的伤处。 当风万千离开之后,楚连阳却并没有离去,吩咐怀祥说他要丹乐殿留宿,记入彤册。 荨欢皱了皱眉,也不准备沐浴了,径直让荷心为她宽衣上了塌,楚连阳站在塌前看着包裹锦被,像条蚕宝宝似的人儿,唇角微微扬起。 “起来,服侍朕更衣。”楚连阳挥退荷心,高大的身影直挺挺的站着。 荨欢用锦被捂着脸,闷声闷气道:“皇上还是去别处歇息吧,臣妾今日不太方便。” 楚连阳嗤笑一声,不屑道:“把你的理由都收起来,你是朕的妃子,侍寝天经地义。” 荨欢冷笑:“臣妾当然愿意,只是……皇上也不怕秽气的么?” 皇帝是很忌讳这些的,可是楚连阳今天说什么都就是不走了,直接解开腰间玄色金龙的腰带,冷笑:“除了十三,还没有什么是朕忌惮的!” 他在此刻提到楚颜倾,荨欢在被中的牙关紧紧咬着,全身僵冷的打颤,直到楚连阳掀被上去,拥她在怀。 “欢儿,你还是忘不了他?”楚连阳靠在她的身后,紧贴着她的耳垂说话。 龙涎香的陌生气息让荨欢抖得更厉害了,尖锐的指甲陷入掌心,一片湿濡:“呵,自然忘不了,他给我的,我都深深的记在心里,十倍还之!” “十倍还之……”楚连阳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意味深长的笑了:“对啊,十三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欢儿,你知道么?郾城又出事了。” 荨欢紧咬着牙,努力平静,问:“出什么事了?” 楚连阳低笑了一声,大掌隔着她单薄的衣衫,慢慢往下移,带出火一般的炙热。 “欢儿,要从朕的口中得到想知道的,就拿朕需要的东西来换……” 140.却道故人心易变(五) 楚连阳低笑了一声,大掌隔着她单薄的衣衫,慢慢往下移,带出火一般的炙热。 “欢儿,要从朕的口中得到想知道的,就拿朕需要的东西来换……” 手指流连在幼嫩细滑的肌肤上,楚连阳声音暗哑,幽眸里是势在必得的戾色燔。 荨欢木然的睁着眼,望着紫纱飘飘的幔帐,没有奉承,也没有抵抗。 楚连阳诧异,下一刻就听到外面高呼“刺客”的声音,他一听就笑了窠。 “这些刺客还真会找时间,朕发现,每次朕欲宠幸你,都会生出事端来,难道你我天生无缘?” 楚连阳说得似笑非笑,俨然嘲讽的语气,荨欢也笑了:“缘分是什么?皇上这样的人,也需要缘分这个东西么?” 楚连阳眼眸微眯,紧紧的盯着荨欢尖削的丑陋侧颜,两人皆是沉默,半响无语,直到怀祥惊慌敲门。 “皇上!皇上你还好吧?” 楚连阳这才掀被起身,捞起衣衫穿上:“朕没事,进来。” 怀祥这才推开门,一甩拂尘过去伺候楚连阳穿衣,他本是副总管,以前屈居怀安之下,后来怀安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安排到冷宫那边伺候了。 好不容易爬上来,怀祥做得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又掉下去,他的年纪可经不起折腾了。 楚连阳一边任由怀祥穿着衣衫,一边皱眉问话:“刺客抓到了吗?是什么人?” 怀祥斟酌着回道:“回皇上,华统领正在追捕,刺客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都抓不到?”楚连阳冷哼一声:“一群饭桶!朕养他们还有什么用?!” 楚连阳的形象一直很温和,难得展现暴戾的一面,怀祥吓得跪下去,楚连阳已经大步往门边走去,怀祥又急忙爬起来跟上。 荨欢这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荷心在外面关上房门,漆黑的夜色渐渐在眼睑消失,一抹黑影又蓦然出现,翩然而来。 荨欢一怔,瞳孔急剧的缩了一缩,苍白的脸上慢慢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像是盛放的花儿,越开越明艳。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如水般流逝,转眼又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以来,荨欢日日带着风万千去给太后请安,夜夜楚连阳都会在丹乐殿用晚膳,和风万千对弈下棋,荨欢烹茶,却从未再留宿。 不是楚连阳已经放弃,而是风万千说了一句:“欢贵嫔的身体创伤太重,又延误了医治,情绪上万不可太过激动,否则性命难保。” 那次楚连阳会见风万千,没有选择救治荨欢,又听风万千如此一说,楚连阳愧疚不愧疚难说,但他也不能在再刺激荨欢,他还不想她死。 只是,楚连阳一走,风万千就叹道:“好在你服过回魂丹,护住了你的心脉,要不然啊……唉,小小年纪,这么不懂得惜命!” 风万千身为医者,对于荨欢这种身体十分深恶痛绝,可是这些痛苦都是别人强加在她身上的,只是她也不该破罐子破摔,药也不喝了呀。 回魂丹…… 荨欢问了风万千,知道了她在围场重伤那次,是因为回魂丹才醒了过来,而那回魂丹,风万千说他只给过太后三枚。 风万千和太后的关系是个秘密,宫中上下,除了荨欢,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楚连阳也是不知的。 楚连阳不会拿那么珍贵的药救她,他那人自私又霸道,什么都要回报的,更别说那稀世珍宝般的回魂丹…… 荨欢只觉得全身涌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差点就掉下了泪,在风万千狗血淋头的教训下,像是吓哭了。 吓哭小女孩,风万千觉得万分尴尬,摸了摸脸上的麒麟面具,立刻遁了。 荨欢也只有老老实实的喝下汤药,这三个月下来,她的身体倒是长了一些肉,不再瘦得像鬼,脸上的疤痕也淡了不少,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这人一好,心情也好了,三个月前看起来还死气沉沉的荨欢,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不过更喜欢睡觉了,很早就一个人睡去了。 荷花诧异,在为荨欢梳头的时候,问:“主子最近时常嗜睡,会不会是有了?” 荨欢正在脸上抹着药膏,随意的问着 :“有什么了?” “有孩子了。”荷花木然道。 荨欢愣了愣,然后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荷花姑姑,皇上还没有和臣妾圆房呢,孩子从什么地方来?” 荷花不解:“皇上不是留宿在丹乐殿里过么?彤册上也记载了……难道主子还放不下以前?” 荨欢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荷花立刻板起脸,深刻教育起荨欢该怎么才能生存,怎么取悦皇上,怎么蒸蒸日上。 荨欢乖巧的点着头,认真的听着,直到荷花满意的退下,荨欢才呆滞的撑着下巴,大大的眼怔怔的望着铜镜,傻傻的笑了起来。 荷心端着早膳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主子,你在笑什么?” 荨欢转过头去,看着荷心,问:“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云大哥呢?” 荷心端着托盘的手指颤了颤,垂头无言,荨欢已经站起身来,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柔声道:“你下去吧,不用服侍了。” 荷心一下子就“噗通”跪下去,咬牙道:“主子,奴婢从未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请主子明鉴。” 荨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大大的水眸里含着复杂的神色,道:“我知道,你退下吧。” 荷心欲言又止,恭恭敬敬的退下去,荨欢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声呢喃道:“我知道,谁都会伤我,唯有你不会。” 用过早膳,荨欢换上轻软的藕荷色春装,很简单却很飘逸的宫装,髻上是莲花金簪,垂着长长的流苏在发间晃动,在春日阳光下一闪一耀。 “哎呀,欢贵嫔这簪子可真是好看!” “这衣裳也不错,很称欢贵嫔的雪肌玉肤啊,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喜淑妃有了身孕,众嫔妃都朝喜来殿围聚,为喜淑妃送礼道喜,荨欢也带着荷花和荷叶来了。 这宫里,皇帝的恩宠无疑是众人关注的焦点,除了这有了身孕的喜淑妃,最为春风得意的就是这位欢贵嫔了。 这不,荨欢一来,众嫔妃立刻吹捧起荨欢来,荨欢抚了抚鬓角的莲花簪子,谦虚笑道:“哪里,我这些,还比不上贵妃娘娘手上一枚护指珍贵呢。” 众人惊,这才发现冷落了她们许久,这才姗姗来迟的季喜儿,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 紫红色的牡丹宫装,袖摆宽大,露出长长的护指套,一个个金丝缠绣的花纹,点缀着宝蓝色的钻石碎粒,闪闪亮亮的,珍贵值不言而喻。 贵妃的派头就是不一样,众嫔妃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妒忌,讨好的起身朝季喜儿行礼,荨欢也跟着附和。 可是有一个例外,她紧紧的拽着手指里的丝绢,恨恨的瞪着季喜儿,最后在大家探究的目光下,才不情不愿的快速一礼。 这个女子是入宫不久的昭仪,叫杜彩鹃,长得很是秀美可人,是某一位大臣初初长成的宝贝小姐,一场霓裳羽衣舞跳得极美,楚连阳很喜欢看。 昨夜,楚连阳出了丹乐殿,就去了杜昭仪那里,虽说楚连阳也算雨露均沾,可去杜彩鹃那的次数明显比较多。 一个荨欢还没有除掉,又来一个杜彩鹃,季喜儿觉得地位岌岌可危,竟跳进冰冷的荷塘,弄得楚连阳立刻带了御医赶过去。 季喜儿这一场失足跳水的计谋太拙,楚连阳本来很生气,可是御医竟然查出季喜儿怀有一个月的龙嗣。 这一下,季喜儿不但没能受罚,反而得到了赏赐,由淑妃晋升为了贵妃。 杜彩鹃是初进宫的新人,又被家中人宠在掌心,记恨了,就挂在了脸上。 季喜儿讽刺的勾着红唇,阴冷的目光从荨欢扫到杜彩鹃,扶着她那还平平坦坦的腰腹,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上座。 141.却道故人心易变(六) 季喜儿讽刺的勾着红唇,阴冷的目光从荨欢扫到杜彩鹃,扶着她那还平平坦坦的腰腹,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上座。 众嫔妃对着季喜儿阿谀奉承,把最又价值的礼物往她那里送,荨欢也送了一尊红珊瑚美人像。 要知道,皇后去逝之后,四妃里除了贤妃,德妃,季喜儿这位贵妃,可就是最大的燔。 而众嫔妃的羡慕,季喜儿却很不屑,区区贵妃又有什么意思?她想做的是皇后。 她是费尽了千辛万苦,阻挠了后宫所有嫔妃,成为第一个怀上龙种的妃子,凭什么不该做皇后?云思思她凭什么做皇后窠? 季喜儿心里很躁动,可是想到季丞相对她说的话,她唯有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底的不甘和愤怒。 看着下面莺莺燕燕的一群妃嫔,她嫣然一笑:“今日天气甚好,三月里花儿也开得很好,姐妹们,都随本宫到御花园走走吧。” 季喜儿的丹凤眼里含着几分阴毒,冷冷的在荨欢和杜彩鹃之间游荡,荨欢默默垂着眼,杜彩鹃蹙眉,拉了拉荨欢的袖子。 “诶,贵嫔姐姐,你说贵妃娘娘怎么一直看着我们啊?你看她那眼神,像是要吃人的毒蛇似的,真恶毒!” 杜彩鹃虽是压低声音在说话,但挑衅和不满无法掩饰,若说季喜儿的眼神像毒蛇,那她的眼神也差不到哪里去。 荨欢淡淡的笑了笑,垂眸看着地上陆续走过的各色裙角和宫履,等到再也没人走过,才打断她的催促。 “怎么会是毒蛇呢?毒蛇能孕育出龙子么?” 荨欢说得意味不明,杜彩鹃百思不得其解,拧着漂亮的眉头,提着长长的裙摆跟上去。 “贵嫔姐姐,听皇上说你也会跳舞,什么时候指点一下嫔妾,好不好?”杜彩鹃又问。 荨欢看着前面香风四溢的各色美人,只是笑着看了身边的荷花一眼:“我哪里会什么舞,云皇后还是舞中高手。” 荷花低下头去,略有些莫名的愧疚,荨欢只笑不语。 “对呀!你也知道?”杜彩鹃惊讶道:“皇后身体越来越不好,已经好几年没有跳过舞了,你见到过云皇后跳舞么?” 荨欢没有说话,杜彩鹃却来了兴致,接着道:“我见过呢,那时云皇后还是太子妃,太子寿诞的时候,我就看到过云皇后的霓裳羽衣舞,一袭红衣,额间绘着一朵红得像火的莲花……” 杜彩鹃不停的叽叽喳喳,大概是觉得和荨欢的年纪差不多,长得也亲近,便缠着她一直说话。 荨欢微笑听着,荷花在一边垂着眼睑,木然的脸上有些伤感的神色,荷叶则一脸惊奇,眨着眼睛懵懂的看了看荨欢。 荨欢挽上荷叶的手,笑道:“我不会霓裳羽衣舞,在皇上面前献丑过一次,后来他就再也不看我跳舞了。” 荨欢很委屈,杜彩鹃却骄傲了,开心的笑道:“那舞不是一般人学得会的,我也专研了好久,就为了……” 杜彩鹃忽然不说了,脸色红红的,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 荨欢打趣道:“是为了皇上吧,原来,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你就喜欢上了皇上?那时你才几岁呀?” “那时我都十一岁了!哪里才几岁啊!”杜彩鹃不依。 就在两人笑闹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季喜儿冷声喝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你们的宫廷礼仪都不会了是不是?成何体统!” 杜彩鹃憋得脸色通红,轻哼:“不就怀个龙子么,有什么了不起,是女人就能怀。” 众嫔妃面色怪异,特别是贤妃和德妃两个,面色白了好几层,似乎很惧怕的样子。 季喜儿冷笑,瞅着杜彩鹃的肚腹位置:“杜昭仪说得对,是女人就能怀,说不准你已经怀上了呢?这样吧,林嬷嬷,你去给杜昭仪好好检查一下,看她是不是怀上了,龙嗣可容不得有任何闪失啊!” 季喜儿身边的林嬷嬷老眼一闪,低眉应了,带着两个内侍过去将杜彩鹃押了起来。 杜彩鹃脸色一变,惊道:“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 可是任凭杜彩鹃怎么叫,还是被强行拖了下去,一众嫔妃个个脸色发白,甚至有的吓得腿都打颤,站不稳了。 荨欢皱了皱眉,想要说话,荷花却暗中拉住她的 袖子,给她暗示。 可饶是如此,季喜儿也不准备放过她:“欢贵嫔,你也去检查一下吧,皇上在丹乐殿的时间也不少,或许你也怀上了龙嗣呢!” 季喜儿一声令下,立刻又去了几个内侍,荷花和荷叶挡在面前,荷花怒道:“放肆!谁敢动贵嫔娘娘,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楚连阳宠爱荨欢众所皆知,那赏赐如流水一般没有断过,一个区区的膳房丫头,竟然坐上了贵嫔的位置,已经算是逆天了。 内侍们有些犹豫,众嫔妃也审时查度的跪下求情,季喜儿气急反笑,大步走到荨欢面前,举起一巴掌就要扇下去。 “啊——”季喜儿发出一声惨叫,她还没打到荨欢,手掌心就像被什么咬了一下,痛得她叫出了声。 众人顿时慌了,齐齐围上去关心季喜儿,季喜儿摊开掌心,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那刺痛的感觉也瞬间没了。 季喜儿又惊又怒,一指荨欢:“是不是你?你用了什么妖术!你这个狐狸精!” 季喜儿狠心一起,还想去打荨欢,一道声音却冷冷传来:“不知欢儿如何惹恼了爱妃,爱妃竟要动手打人,说给朕听听。” 御花园的一边,一身玄色龙袍的楚连阳,带着几个朝臣从长廊而来,荨欢只认识两个,季凌霄……楚庆元。 说起来,她也有好久没有见到过楚庆元了,听说他是送楚颜倾去了郾城,这应该才赶回来。 看到楚庆元,荨欢就想到生死不知的翡翠,抿紧了唇,眼里染上了恨意,盯向那一脸邪魅的季凌霄。 季凌霄慢慢抬起苍白的脸,讽刺一笑,眼底恨意深浓,比之前还要沉重的恨。 荨欢暗自冷哼,以前她不知道,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季凌霄恨的不是她,而是慕欢,她不过长得相似慕欢,爱,恨,都成了慕欢的替代。 想到这里,荨欢不由自嘲的笑了一下,看着那走向自己的楚连阳,乖巧的依偎在他宽阔的怀中,接受一众嫔妃的嫉妒,还有,楚庆元愤怒的目光。 荨欢微闭着眼眸,虚弱无力的样子,轻声道:“皇上,臣妾有些不舒服……” “朕送你回丹乐殿,”楚连阳爽快的道。 “皇上!”季喜儿立刻不依了,摸着自己的肚子,可怜楚楚的道:“臣妾也不舒服,臣妾肚子里还怀着龙嗣呢。” “怀祥,安排一顶轿辇过来,凌霄,你留下陪一陪喜儿吧。”楚连阳吩咐了一句,径直在众目睽睽之下,拦腰抱起荨欢,大步离去。 长长的发顺着藕荷色的轻纱飘在玄色衣袍之间,发间流苏闪闪,看着一众嫔妃眼红心乱,羡慕嫉妒恨。 季凌霄手指捏得“咯咯”直响,眯着眼走近季喜儿,冷笑一声:“胸大无脑!” “你……”季喜儿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但碍于那么多人看着,只好闭嘴撤退。 季喜儿一走,其他的嫔妃也散了,楚庆元带着几个朝臣站在原地,冷冷的笑了一下。 * “欢儿,朕可算是给足了你面子,怎么样?宠冠六宫的感觉如何?” 路上,楚连阳并没有带荨欢回去丹乐殿,而是在就近一处凉亭里坐了下来。 荨欢看着四周,有楚连阳在,这里无一个宫人敢靠近。 她笑了一下,问:“不过一场交易,说吧,皇上想要欢儿做什么?” 楚连阳看着她清秀素净的容颜,普普通通的五官,却越来越移不开眼,越看越好看的那一种。 他握住她搁在膝上的手,很温柔的动作:“欢儿,朕希望你明白,你对朕而言,是不会终止的一场交易。” 荨欢蹙眉,想要缩回手去,他却不让,猛地将她拉到怀里,俯身吻了下去。 —— 明天会传完上卷结局,还有下卷…… 142.却道故人心易变(七) 荨欢蹙眉,想要缩回手去,楚连阳却不让,猛地将她拉到怀里,俯身吻了下去。 荨欢往他的怀里缩去,楚连阳只吻到了她清香的发,心里一荡,摸上她的脸,想要将她捧出来燔。 “欢儿,不要抗拒朕,朕会宠你一生。” 楚连阳的声音很温柔很诱惑,荨欢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阵急剧的咳嗽声在耳边炸开,两人迅速的分开。 风万千支着长腿,斜倚在阑干上坐着,朝面色不善的楚连阳笑道:“这里风景不错,你们也是来这里看风景的?窠” 风万千武功出神入化,竟无声无息的到了两人边上,真是让荨欢由衷羡慕,楚连阳却沉着一张俊脸,没有说话。 风万千也不觉尴尬,接着道:“皇上,你看这棵桂花树,还有那棵海棠树,若是在那个地方,还有那边,那个位置各种一棵,可形成迷幻阵法……” 提及阵法,楚连阳的兴致立刻来了,把荨欢抛到一边,和风万千一起热烈研究起来。 荨欢轻舒了口气,也不告退了,一个人默默的离开,本欲直接回去丹乐殿,却在半路听到女子痛苦的呻吟。 “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你们已经让我流掉了胎儿,还不能放过我吗?求求你放过我,呜呜……” 花枝丛中,扑腾草叶的声音,女子凄凉的哀求,以及男子恶魔般的邪笑:“放过你?本侯凭什么放过你?你能给本侯什么好处呢?” 荨欢本想快速离去,却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全身血液猛地倒流,僵得半步也不能迈开。 不过就算她想跑,那薄弱的轻功也未必逃得开季凌霄的耳目,因为她从一进这方花园,就被隐在暗处的侍卫盯住,包围了起来。 季凌霄从花枝后走出,手上还拿着一张绣着紫兰的雪白丝绢,似笑非笑的瞅着荨欢:“欢贵嫔,好久不见了,本侯没有找你,你也很无聊吧?” 荨欢死死的盯着他,却只有被侍卫推到暗处,一眼就看到了那倒在地上的女人,披头散发的很狼狈,鹅黄色的裙裾上沾满了血污。 那女人费力的睁着眼,看到荨欢,顿时就求救道:“欢贵嫔!贵嫔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呜呜,他们,他们杀了我的孩子,我有半个月的身孕了,被他们杀了,呜呜……” 荨欢呼吸一窒,狠狠的盯向季凌霄,季凌霄冷笑了一声,忽的弯身下去将那丝绢塞到杜彩鹃口中,迅速的捏住她的脖颈,“咔嚓”一声,一气呵成。 杜彩鹃头一歪,嘴角流出殷红血液,一双眼睛还惊惧的瞪着,正看着荨欢的方向,死不瞑目。 荨欢袖中的手指紧紧的捏在一起,紧咬着唇硬是没能说出一个字,她见到的血腥太多,这一件,还是让她从足底升起灭顶的寒意。 “把杜昭仪送回彩芳殿,杜昭仪被情所伤,上吊自杀,实在可惜了一个标致的美人。” 季凌霄惋惜一叹,挥了挥手,两个侍卫立刻抬起杜彩鹃的尸体,悄然离去。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季凌霄伸出他那苍白却纤长的手指,一根根在阳光下如同镀着金光的美玉,很漂亮,却染满肮脏的鲜血。 荨欢冷冷的笑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道:“季凌霄,你就是个畜生,真不知你爹和娘是什么教养你的!” 荨欢看起来就是软软绵绵的,说话也细声细语,就算是现在骂人的话,听起来也没什么震慑的气势,特别是对着高傲狠戾的季凌霄。 季凌霄眉眼里蕴满了杀气,那只才捏断杜彩鹃的手,又在顷刻间捏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荨欢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他已经触及她肌肤的时候,身影快速的往后一闪,袖中飞出一条雪色长绫,“嗖”的一声就飞上大树,继而往远处而去。 季凌霄没想到荨欢竟然身怀轻功,脸色一沉,立刻带着侍卫追了上去,一道道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 荨欢的轻功自是不如季凌霄,想要赶回丹乐殿是不可能了,回到楚连阳那里,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她的轻功,暂时还不想楚连阳知晓。 荨欢咬了咬唇,折身跃进就近的冷宫,季凌霄冷嗤了一声,跟着翻了进去。 “荨欢!你选的这处,倒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荒僻的一处宫 殿,季凌霄看到荨欢溜进的地方,冷笑着一掌拍开破旧的门扉,乌鸦伴着灰尘迎面扑去,季凌霄急忙掩住口鼻。 只是,在他这一抬手的时候,面前掠过一道阴风,季凌霄周身穴道被封,下一刻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进去,房门“嘭”的关上。 守在外面的侍卫一愣,季凌霄的脾气很诡异,他们不敢擅作主张,却又害怕他遇到什么危险。 就在那些侍卫犹豫的一小会儿,再推开门,就见到全身鲜血的季凌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荨欢……已经不见了人影。 *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季喜儿动了胎气,险些丢了孩子,再是杜昭仪上吊自杀,还有……紫衣侯莫名其妙的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成了废人。 季凌霄明明只去了一趟喜来殿,怎么就一身鲜血的出现在太医院了呢? 其他人猜不透,季凌霄自己也是浑浑噩噩,连对他动手的人都没看到,只记得那剑刃快狠准,划开肌肤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到现在都能感觉到当时刺骨的疼痛。 季凌霄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面色铁青:“皇上,是荨欢!本侯要把荨欢千刀万剐!” 季凌霄在喜来殿养伤,季喜儿带着身孕在边上守着,楚连阳脸色也很难看,负手徘徊在殿中。 他沉吟了很久,才道:“不是她,她没那么大的能耐,能伤了你紫衣侯。” 季凌霄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恨得咬牙:“就算不是她,也跟她脱不了关系!皇上!她是荨欢不是慕欢!你难道要为了一个荨欢,置臣和三妹的仇不顾吗?” 季喜儿立即附和:“对!荨欢就是个妖女,要不是她,我怎么会动胎气?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了。” 季喜儿扑过去,倒在楚连阳的怀里哭泣,楚连阳的眉峰皱了皱,冷笑:“是啊,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什么闪失,朕这辈子怕是都会无后了。” 季喜儿一愣,诚惶诚恐的“噗通”跪下去:“皇上,臣妾不懂皇上是什么意思。” 季凌霄恨得吐出一口血:“皇上,你怀疑喜儿?我们季家对皇上的忠心,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和慕欢相似的荨欢么?” 楚连阳背过身去,抚着指上的墨玉扳指,笑道:“威胁朕?紫衣侯,你是觉得,朕离不开你们季家,注定受你们控制了?” 季凌霄和季喜儿都是一惊,正在想该怎么接话,楚连阳摆了摆手。 他回过头来,道:“不过也对,朕是离不开你们季家,你们的父亲足智多谋,你们的大哥骁勇善战,喜儿为朕管理后宫,凌霄替朕做的就更多了……朕很感激你们季家。” “皇上……”季喜儿面上一喜,爬起来又依偎到楚连阳的怀中。 季凌霄没有说话,阴郁的闭上了眼,嘲讽一笑:“可惜,臣如今成了废物,再也无法替皇上做事了,臣只是一枚弃卒。” “你不用担心。”楚连阳抚着季喜儿的肚腹,神情温和:“风万千就在宫里,他能救治你。” 季凌霄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看着楚连阳和季喜儿相携的双手,眸光里涌过一丝丝晦暗,与妒色。 * 楚连阳是去求了风万千,可是,风万千根本不给他面子。 以前,只要是谁提供给风万千幻音夫人的消息,他就会答应救人,可现在,他是说什么也不救人。 问他理由,风万千桀骜一笑:“不救就不救,哪来什么理由!” 风万千是很狂傲的,他有桀骜不驯的资本,只要他想,皇宫对他来说只是迈一步那么简单。 轻功,阵法,一手救人,一手杀人,风万千这样的人,要不是喜爱四处逍遥,会是一个所有君王忌惮的对象。 —— 我在想,下卷要不要重开新文,唉…… 143.却道故人心易变(八) 风万千是很狂傲的,他有桀骜不驯的资本,只要他想,皇宫对他来说只是迈一步那么简单。 轻功,阵法,一手救人,一手杀人,风万千这样的人,要不是喜爱四处逍遥,会是一个所有君王忌惮的对象。 楚连阳无奈,只好求助荨欢,还说起郾城楚颜倾的近况燔。 楚连阳说,郾城里出了一场暴乱,那里的子民不接受楚颜倾这位王爷的管理,聚众对封地的王府大肆*** 扰。 但好在楚颜倾带去的侍卫不少,不管那些人投毒还是放火,皆是有惊无险,楚颜倾还顽固的活着窠。 楚连阳说这些话的时候,荨欢静静的煮着茶,手指也没有颤动一下。 只是,在她将茶盏递给楚连阳的时候,楚连阳碰到那跟平时水温不同的茶盏,脸上的疑惑顿时换成了玩味。 “荨欢,你担心他的生死,你还是在乎他。”楚连阳道。 荨欢垂头一笑:“当然在乎,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轻易死去?臣妾的仇恨怎么办?”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楚连阳闻言哈哈大笑,抚上荨欢柔软的发:“欢儿放心,就算十三客死他乡,朕也会运回他的尸体,随你鞭挞,让你解恨!” 荨欢低眉顺眼的“嗯”了一声,却道:“臣妾谢过皇上,只是,紫衣侯和臣妾的仇恨也不少,皇上给臣妾一个救他的理由。” 楚连阳面色变了几变,忽的靠近她耳畔,温柔低语:“欢儿,你不喜紫衣侯,朕就让他终生残废,朕说过宠你,君无戏言。” 荨欢长睫一颤,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楚连阳似乎被她的惊讶取悦,轻柔的拂过她面上的淡淡疤痕,如情人般细致缠绵。 “荨欢,不爱就不会有恨,朕不希望你恨他,朕希望你能忘记他,从此,只做朕的女人,你会发现,朕比十三更值得去爱。” 楚连阳走了,俨然一位翩翩君子,可是他留下一句煽情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让荨欢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相对于他叫她“荨欢”,她比较适应他叫她“欢儿”,在他的眼里,她只该是慕欢的替身,仅此而已…… 楚连阳说了不救季凌霄,当真就没有再提起过季凌霄的事情,如往常一般到丹乐殿用晚膳。 和风万千对弈,喝荨欢亲手煮的茶,这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无一天例外。 从宫中的日常来看,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季喜儿还是那么高高在上,仗着还未显怀的龙子,嚣张的对付看不惯的宫妃。 而季凌霄,虽然得到楚连阳的金钱补偿,但也只得在丞相府里躺在床上,成为众人暗自嘲讽的废人。 日子一天天的过,终有一天,楚连阳没有来丹乐殿,风万千临窗而立,望着外面的浓浓夜色,叹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到头了。” 荨欢没有说话,仔细的摆弄桌上的几个青瓷茶杯,低垂的容颜素净清秀,却华光内敛。 风万千看这她手下摆弄的东西,伸手一弹,一道气流击中茶杯,可是没听到破碎的声音,那茶杯也莫名其妙的换了位置。 风万千哈哈一笑,满意道:“欢丫头不错,可以出师了!” 荨欢惭愧的笑了一下:“花了四个月才学会一点皮毛,我真是很笨。” “资质是一方面,但只要肯学,一日不成花两日,不放弃,总会有学会的一天。”风万千道。 荨欢心里一颤,喃喃道:“对啊,只要不放弃,总会有那么一天……” * “主子,出事了!” 第二天一早,荷花就急匆匆的进来,失了平日里的沉稳,面带仓惶。 荨欢正在荷叶的服侍下穿衣,一边系上淡紫色的丝绦,一边问:“何事惊慌?” 荷花看了荷叶一眼,没有说话,荷叶识趣的想要告退,却荨欢制止,道:“但说无妨。” 荷花吸了口气,小声说道:“主子,郾城有百里加急回京,说是……郾城突生瘟疫,南王他,不幸染病,恐怕……” 荨欢面色一白,不可置信的抓住荷花的手:“你说什么?!姑姑你骗我是不是?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荷花轻叹了口气,却只是沉默,荷叶见荨 欢哭,她也慌了神,只是一个劲的给荨欢抹泪,“呀呀”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要去见皇上!”荨欢推开二人,飞快的往殿门外跑去,荷花荷叶急忙跟上。 荨欢没能见到楚连阳,因为楚连阳正在御书房里和朝臣议事。 最近楚国也挺乱,虞国的挑衅一直没有停止,季飞扬一直带兵在打仗,好几个月的持久战下来,楚国越来越不济,被占了好几座城池。 而云国,因为云思思的去逝,云国对楚国的现状置之不理,虽然太后也算是云国人,但太后的身份比较尴尬,早就和云国斩断了关系。 楚连阳连派了十几位将军支援,可惜,这些将领都是经过楚连阳大换血的新将领,根本没什么实战经验。 而之前那些将领,因为是追随过楚颜倾的,楚连阳非但不用,反而还将那些将领统统贬职,驱逐出了朝堂。 区区一个赫连擎,竟然那么难以应付,想当初南王举兵之时,不消一日就将赫连擎打得落花流水,只得咬牙蛰伏,哪像现在。 楚连阳也很头疼,捏着眉心听着下方臣子的建议来建议去的,狠狠的将桌上折子拂了一地。 “传朕旨意,朕要御驾亲征!” 众臣惊,纷纷跪地反对,良将难求,但可把南王召回。 楚连阳听到这样一句,自嘲的冷笑:“可惜,南王也无能为力了。” 郾城传来的消息直接到了楚连阳手中,众臣并不知情,荷花会知道,也是因为和怀祥有些老交情。 当楚连阳正式说出楚连阳的境地,一众朝臣面色灰败,顿时像是天塌下来了一般。 楚连阳怒火中烧,当即吩咐点兵出战,像楚颜倾一般翱翔战场,是他一直未能达成的心愿,他甚至对这一次御驾亲征很期待。 众臣劝说无用,都垂头丧气的离开御书房,都朝臣都走得差不多了,一直等候在外面的荨欢飞快的跑了进去。 “皇上!你要御驾亲征?!” 荨欢在外面听到了朝臣的议论,她对家国战乱的事情不懂,但是血腥的场景见多了,还有那些朝臣的不赞同,荨欢也觉得楚连阳不该去涉险。 楚连阳疲惫的躺在金龙软椅上,看了她良久,薄唇溢出一抹微笑:“欢儿,你担心朕么?” 荨欢哑口无言,她低着头,绞着手指站在下方,小声道:“你是楚国皇上,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楚国该怎么办?” “是啊,十三倒下了,朕要是也死了,楚国该怎么办?”楚连阳沉沉叹息。 荨欢猛地抬头看向他,脸色很是苍白,大大的黑眸如同受惊的小鹿,清澈得单纯,仿若初见。 楚连阳笑了笑,眼神不自觉的变得柔和:“欢儿,还记得朕第一次见你么?” 荨欢一愣,咬着唇想了许久,那茫然的神色,让楚连阳的脸色暗了暗,问:“你来找朕什么事?” 荨欢跪了下去,郑重道:“皇上,臣妾想去郾城,请皇上恩准!” “为何?”楚连阳眯眼:“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同意?” 荨欢全身都在颤抖,咬着牙道:“臣妾,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楚连阳笑:“欢儿,你不是恨他么?现在怎么不说恨了?其实这才是真实的你,是不是?” 荨欢认真道:“不,臣妾是恨他的,所以才要亲眼看到他死,也不能让他就那么便宜的死!” 楚连阳脸上的笑立刻没了,俊颜冷沉:“朕以为,你会跟朕说坦白,没想到你还是这样!荨欢,朕很失望!” 荨欢错愕抬头,楚连阳已大步从她身边走过,丢下一句话:“郾城你想都别想,收拾一下,扮作内侍,明早随朕随出征!” 荨欢惊呆,不可置信,可楚连阳已经远去,没有留给她丝毫反对的时间。 144.却道故人心易变(终) 楚连阳想要御驾亲征,可惜,大半夜的,一封书信紧急传来,说虞国已经退兵。 楚连阳很疑惑,赫连擎不是那么容易退兵的人,而且落在下风的明显是楚国,虞国怎么会主动退兵燔? 这样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虞国皇帝驾崩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而继任的新帝,是太子虞沉香无疑。 新帝继位,立刻派使臣与楚国进行和谈,做为手下败将的楚国没理由不同意,反而还直叹上苍保佑,这场战乱就这样止戈。 这样的结局,对楚国人是幸运的,对楚连阳却是屈辱的窠。 御书房里,楚连阳恨得掀翻了桌子,咬牙道:“终有一天!朕要虞国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这一年是,对于楚国来说,无疑是多事之年。 楚国兵败,南王病逝,季贵妃那不到三个月的胎儿,被太医诊断出死胎,已经引产。 季喜儿受到的打击太大,先是疯疯癫癫的要杀了所有的宫妃,说她们嫉妒她,害死了她的孩子。 最后,她非但没能杀死一个宫妃,自己真成了一个疯子,不得不被囚禁在喜来殿。 要不是因为季家的势力仍在,她会住进冷宫,季丞相对这一连串的打击,也一病不起。 这些翻天地覆的变故之中,荨欢安静的呆在丹乐殿,德妃,贤妃暂管后宫,与荨欢交往频繁。 本来德妃和贤妃以前碍于季喜儿,都敛去自身锋芒,现在季喜儿一倒,德妃有才,贤妃有智,一个个都风光无限。 荨欢不管她们是奉承还是阴谋,心安理得的利用德妃和贤妃,将永巷里的乐儿给接了出来。 乐儿在老嬷嬷的特意关照之下,活泼了很多,见到荨欢就扑了过去,一口一个“娘亲”。 荨欢只是笑,默认了乐儿这屡教不改的叫法,除了带走乐儿,还带了一直照顾乐儿的丑儿。 老嬷嬷也跟着沾了光,趁着还能有几年的光阴,说什么也要见见永巷外面的世界,荨欢言出有信,让她和丑儿一起照顾乐儿。 乐儿的事情,楚连阳并没有反对,甚至同意了荨欢将乐儿收为膝下义女,成为楚连阳的第一个小公主,永乐公主。 永乐,永乐…… 荨欢看着那洗干净小脸,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还有边上那因相貌丑陋,而执意蒙着面纱的丑儿,无声的笑了。 丑儿……似乎每次见到楚连阳,都会找各种理由避开,却又会在远处偷偷的望着。 而楚连阳嘛,对这莫名其妙蒙着脸的宫女,也没有丝毫的怪异,别说问她的话,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的。 * 一天夜里,荨欢正在风万千的指导下学习五行阵法,一个白裙飘飘的美人儿忽然出现。 “欢儿。”白衣美人微笑的喊了一声,却在看到荨欢身后,那慢慢站起来的银面男子之后,猛然变色,转身就飞走了。 “幻音!”风万千痛心的唤了一声,一个眨眼就如电般掠了出去。 荨欢怔怔的看着窗外,慢慢的笑开,一道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小九。” 荨欢惊讶回身,见到那一身白衣如雪,俊朗如皓月般的男子,眼睛一酸,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瞬间落了下来:“云大哥……” 云渺一个箭步上去,无言的将她拥入怀里,感受到她明显羸弱的身躯,那双如星般明亮的眸子也暗沉了几分。 “小九,是云大哥不好,让你受苦了。”云渺自责道。 荨欢靠在云渺干净温暖的怀中,像是寻到了最初的依恋,一直隐藏的脆弱一面就跟火山爆发一般,汹涌而出。 云渺很心疼,臂上加了力道:“小九,云大哥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小九,颜倾走了,你还有我,我会带你离开,照顾你一辈子。” 荨欢猛地一颤,回过神来猛地推开他,面色很苍白,使劲摇头:“我不走,我不走!” “小九。”云渺皱眉,拉住她捂住耳朵的手:“小九,告诉云大哥,你为什么不走?” 他很坚持的想要答案,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润亲近,言语却咄咄逼人。 荨欢咬着唇没有说话,就在此时,殿门突然被推开,冷风灌进来的同时,还有一道冷笑。 “十三走了,她也还是朕的宫妃,轮不到你云国摄政王来照顾。” 楚连阳带着一队侍卫,像是有所准备,似笑非笑的站在门边:“云王爷,深夜造访朕女人的寝宫,给朕一个交待吧。” 云渺失笑,“唰”的打开扇子,悠然的摇着:“正如皇上所见,云某是来会昔日故人,看她过得好与不好,若是不好,云某断不会袖手旁观。” 两个男人这是挑衅上了,荨欢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扭头小声道:“我睡觉了,你们出去说好不好?” 楚连阳,云渺:“……” 荨欢不知道云渺和楚连阳是怎么说的,只知道第二天醒来后,听说云渺住在了外面的驿站,还有一位贵客,是虞国的幻公主。 荨欢早已从风万千口中得知她师父的真实身份,虞幻音,虞沉香的小姑姑,虞国先皇的小妹,幻公主。 虞幻音和风万千私奔,一个自称万千老人,一个自称幻音夫人,都抛弃了过去的身份,重新开始他们的二人生活。 可是,他们那么相爱,却因为一场很大的误会分开,事隔二十年,他们能不能走到一起,难说。 虞幻音这次回来,本来只为看她的徒弟荨欢,云渺是跟着虞幻音一起来的,只是虞幻音没想到,会遇上她恨了二十年,躲了二十年的风万千。 荨欢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和好,只是虞幻音不再躲避,正大光明的表明的身份,还送了荨欢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收她做了干女儿。 荨欢一直把虞幻音当作亲人,自是万般感激,虞幻音只是复杂的看着她,叹气:“路是你自己选的,师父不能一直陪你走下去,欢儿已经长大了……” 荨欢无言以对,只有无声落泪,楚连阳揽着她的肩,当着虞幻音的面,册封了荨欢为妃,虞妃。 远远的,云渺一身白衣站于楼阁,微风寥寥,吹落枝头梨花,一片片的落在他无尘的宽肩,抑郁了他明朗的五官。 “小九,你该幸福的,若是不会幸福,云大哥会带你离开,小九,云大哥的心愿,唯有你一个……” * “不好了!南王带兵攻进宫门了!快跑啊!” 二十天之后,浩瀚的铁骑军队踏破宫门,雷鸣般的马蹄震耳欲聋,厮杀之声惨绝人寰。 谁也没有想到,那本来据说已经在瘟疫里,死在郾城的南王,会带着暗中联合的部下,再次控制了失去的兵力,势如破竹的攻入了皇城。 这场意外,是蓄谋已久,楚连阳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眼线早就被楚颜倾收买,郾城里的各种消息都只不过是流言。 什么投毒,什么放火,什么瘟疫,统统都没有,楚颜倾甚至根本没去郾城。 楚连阳站在高高的城墙,望着皇宫里纷乱的局势,灰白的面上扯出一抹绝望的苦笑。 是他太过自负,才会上了楚颜倾的当,还亲手灭了他所仪仗的季家,一步一步,都是楚颜倾早就设好的局。 他的十三弟,不愧是在战场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他用兵如神,他隐忍蛰伏,他睿智精明…… 楚连阳笑了,笑得很悲凉,他似乎是看见了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他的笑话,骂着他这个愚蠢的皇帝。 “十三,朕日防夜防,这一天却还是来了……” “皇上,趁着南王还没来,皇上快些从暗道里走吧!” 身边传来怀祥苍老的声音,焦急中透着疲惫,声线有些微微的颤抖。 楚连阳冷笑,“暗道?朕就是再不济,也断不会去逃命!” “可是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啊……” “够了,朕自有计较!” 楚连阳的话才一落音,已经有一对御林军押着一个女子从侧面而来。 那女子一身素净宫装,精巧的发髻之上只着了一支白玉簪。一脸清秀面容上无丝毫的恐慌,大大的杏眸里是无尽的冷漠,沉静如古井。 见到那女子,怀祥眼皮狠狠一跳,惊诧出声:“虞妃娘娘?!”</ 那被唤作“虞妃娘娘”的女子冷冷一笑,就算两只手臂被狼狈的押着,却还是仪态高雅,只有上位者才有的睥睨感。 怀祥顿时懵了,这虞妃娘娘虽然才晋封不到一个月,却是当今最得圣宠的一个,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欢儿……” 看到荨欢,楚连阳被风吹得僵冷的脸上,露出一种悲凉的苦涩,失望,疼痛,在深邃的眸中狠狠纠缠,越来越猩红。 要不是那一晚眼线说云渺去了丹乐殿,他亲自听到云渺和荨欢说楚颜倾已死,他也不会那么深信不疑。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她的他,除了虚以委蛇,可有过一丝一毫真情实意? 楚连阳的脸色太过伤痛,就在怀祥以为他会突然落泪的时候,他却笑了,笑得很是邪佞。 楚连阳一步一步走向女子:“荨欢,朕是该叫你欢儿呢,还是该叫你小九?” 荨欢不置可否的淡淡道:“皇上难道忘了吗?臣妾名叫荨欢,皇上的欢儿。” “欢儿?”楚连阳嘲讽的笑了起来:“哈哈,很好!欢儿,朕今日倒是要看看,在十三的眼里,是江山重要,还是小九重要!” 冰凉的长剑架在了她纤细的脖颈,同一时间,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奔涌而来,一支漆黑的羽箭划过长空,那举着长剑的御林军被穿肠而过,“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荨欢!”一声焦急的呼喊,那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墨色盔甲的男子越过黑压压的队伍奔出前来。 身后是金戈铁马的一片浩瀚,明晃晃的长枪映出惨白的银色,刀光相织,迷耀人眼。 荨欢唇角溢出一丝清浅的笑,如昙花一现,下一刻却面色苍白,眼角眉梢都是疼痛与悲凉。 目光所及之处,马上男子那泛白的五指紧紧握着一把玄色弓箭,丝丝血液随着紧绷的袖口流淌,一滴滴浸入深色马鬃,消失无迹。 楚连阳面色铁青,身侧一只手成拳紧紧的握住,再缓缓的松开。 如此反复了几下,忽的附在荨欢耳边得意低笑:“看来,在十三的眼里,还是朕的欢儿比较重要啊!你说是不是?” 荨欢冷冷的看他,唇角是凉薄的冷笑,却是只字不言。 “不信?那便赌一把。”楚连阳邪肆阴狠的笑语了一句,忽的直起身来。 缓缓的将负在身后的右手移出,一道金光划过眼睑,他那手中赫然是一把小型的金色弓弩。 荨欢瞳孔一阵紧缩,忽的目光如炬,盯着欲从马上飞身跃下的修长身影,放声尖叫道:“楚颜倾你站住!” 楚颜倾远远勒住缰绳,哑声道:“小九你别怕,本王会救你!” 荨欢使劲摇头,眸中似有泪光一闪而逝:“不,我叫荨欢,不是小九!我是皇上的虞妃!” “都是你!楚颜倾!是你一手将我送入宫门,送给皇上!我真该好好谢谢你才是!王爷!” 她字字如刀刻在楚颜倾的心口,他带着血污的面容十分惨白,神色慌乱,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荨欢情绪异常激动,一头高高挽起的秀发凌乱披散,衬着一身素色的宫装,如同女鬼一般。 她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下,凄凉悲戚的大叫着,似哭似笑,极近疯癫。 身边那悄无声息扣动弓弩扳机的手指也被震得微微一抖,利箭飞出的同时,一道素白的身影如白鹤般飞快掠过。 那利箭穿透她的胸口,强大的力道使得她摇摇欲坠。 楚连阳面色巨变,她口涌鲜血,却笑靥如花,弯弯的明眸清澈纯净,宛如暖春三月,洗去满满的血腥晦暗。 轻若自语般,缓慢艰难的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自相残杀,不会……” 头脑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素白的声影从高高的御阶之上滚落而下,鲜血染红衣裙,如同破碎的布娃娃。 “荨欢!” “小九!”…… 不同的呼喊,却带着同等的焦急,寻欢的身子一圈一圈的滚落,睁开的瞳孔里一片黑暗,却似乎隐隐有着一丝朦胧的光线。 那是漫天纷飞的柳絮,满池盛放的藕荷,一墨衣男子策马而来,停驻在杨柳之下,朝她露出邪魅的笑容:“小九,跟我走吧。” 荨欢苍白的唇瓣上下蠕动,随着眼皮缓缓的闭上,发出微弱的几个音阶:“颜哥哥,小九好想你……” —— 上卷完! —— 下卷简介: 她是普普通通的杨小九,有一个皎皎如月的俊美相公,还有一个漂亮得不像人的儿子。 乡邻都说她的儿子不像她,也不像她的相公,可是她是亲眼看着儿子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俊美相公说,他们的儿子继承了他和她所残缺的部分,出生,就是为了让他们一家三口更完美。 她一直以为,她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一个,也会这样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可是有一天,一支骑兵凶猛的闯进小镇,捉了她的儿子,绑了她的相公,毁了她的家园。 领头之人长身玄衣,容颜邪魅,柔声唤她:“小九,我终于找回你了。” 她满脸愤怒,狠狠一口咬过去:“我不认识你!” —— 曾经,她芳心痴付,心甘情愿做他的棋子,留在深深宫阙,饱受生死折磨。 后来,她忘却了前尘往事,却又因为再一次遇见,飞蛾扑火般的再度沦陷。 她以为,他们共经风雨,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 却不想,她和他,依旧隔着跨不过的千山万水。 ———————————————— 下卷是写这里还是重开呢?没人给我意见,就等梧桐想清楚了来哈。 重开的话,会在评论区公布链接地址,绝对会有下卷的,我已经在写了。 145.骊山语罢清宵半(一) 晚霞漫天,柳絮荷塘,高大的黑马踏破宁静,托着满身鲜血的黑衣男子,遥遥朝她奔来。 杨小九想让开,却挪不动脚,眼睁睁的等着黑马撞过来燔。 可是,黑马疾驰而过,她却安然无恙。 黑马掉头,又朝她冲了过去,马背上的男子墨发飞扬,冷冽高呼:“荨欢!” 杨小九使劲摇头:“不,我不是荨欢,我不是……窠” “小九!小九!” 有人推了她一把,温润的声音蕴满担忧,杨小九难受的哼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入眼的,是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如雪白衣衬得他出尘脱俗,皎若明月。 “云大哥……”杨小九揉了揉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坐起来身来,瞧着一屋子盯着她看的病人,小脸绯红一片。 “说好要帮你抓药的,怎么又睡着了,云大哥你也真是,为什么不叫醒我,这么多人看着我睡觉,多尴尬。”杨小九抹着嘴角,小声抱怨。 云渺正在为一病人把脉,温声嘱咐了几句,开了方子,递给杨小九。 “你晚间一直睡不好,精神不好做事也做不好,抓错药可会出大事的。” 杨小九吐了吐舌头,从他身后的躺椅上爬起来,迅速的跑去架子上抓药。 排着队的病人纷纷笑了,打趣道:“云夫人真是好福气,有个能干又体贴的好相公,还有个漂亮又乖巧的好儿子,真是让人羡慕。” 杨小九眨着大大的眼睛,瞄了一眼坐姿端端正正,言行温文尔雅的自家相公,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 似乎,真的是这样,只是她那好儿子嘛…… “娘!你抓错药了啦!明明辛夷花只要两钱,你抓两钱半,是药三分毒的道理爹是教过你的吧,你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真是笨女人!” 一个小男孩忽的从架子后冒了出来,五六岁的模样,指着杨小九手中的药方,口齿清晰的狠狠教训。 杨小九噎了半响,讪讪道:“我不是还没称嘛。” “还用得着那么麻烦?照你这磨磨唧唧的,跟得上爹看病的速度么?”小男孩猛翻白眼,蹦蹦跳跳的过去,将云渺手边开好的药方拿起。 云渺宠溺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却严肃道:“起儿,不准欺负你娘!” 云起扁了扁嘴,精致的五官带着人见人怜的委屈,病人们都齐齐帮着云起,说这孩子是如何如何的乖巧,讨人喜爱。 这就是漂亮与平庸之间的差距么?杨小九也扁嘴了,可惜只有她家相公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杨小九郁闷,看着云起那张不像她,也不像云渺的小脸,只有一句话能形容,漂亮得不像人。 杨小九很奇怪,要不是她亲眼看着云起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也会和所有乡邻一般,不敢相信这是她亲生儿子。 云渺给她的解释,说是他们的儿子继承了他和她所残缺的部分,出生,就是为了让他们一家三口更完美。 杨小九真是哭笑不得,但这解释又似乎很合理,不然,还能有什么理由? 当天夜里,杨小九饭菜都反复热了几次,还是不见云渺和云起回来。 下午的时候,云起和赵大娘家的儿子出去玩了,天都快黑了还没回家,云渺看完诊便去寻他。 谁知道,这一去都快两个时辰了,杨小九心里隐隐升起不安的情绪,提了灯笼打开院门。 这是偏远却不失热闹的小镇,虽说现在已到亥时,但总该有那么几户人家点着阑珊灯火,更别提该开门做生意的客栈。 可是,今晚又静又黑,唯有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天上寒月洒出幽冷的光,沉闷得诡异。 杨小九下意识的抱住手臂,明明是夏季,为何会突然感觉这么冷? “喵——”一只黑猫忽的冲黑暗里窜出,吓得杨小九一屁股坐到地上,灯笼倒地,“哗”的就烧了起来。 “啊,我的灯笼!”杨小九懊恼得锤头,今晚的街道这么黑,现在灯笼也灭了…… “云大哥!起儿!”迫于无奈,杨小九只好在寂静里扯着嗓子喊。 之前,她是怕影响相邻们的休息,现在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总觉得今夜死气沉沉的,多想立刻有人打开门来骂她一句。 可是,没有,整条街道,只有一只飞过的乌鸦在回应。 杨小九很害怕,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想要从这场诡谲的梦里醒过来。 从六年前的大病里醒来之后,她不但没了记忆,还总是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到处都是血腥,很恐怖。 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被梦魇住醒不过来,好在云渺医术高明,次次都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最后,云渺干脆时刻都把她带在身边,连他给病人看诊的时候,也让她在旁边午睡。 虽然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云渺成了亲,还有了身孕,但她一见到云渺就倍感亲切,还有这六年来他对她温柔细致的照顾。 杨小九眼睛涩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这才发现,要是她身边没了云大哥,她该怎么办? “云大哥!云大哥!” 杨小九狼狈的爬起来,在黑暗里跌跌撞撞的跑着,一边哭一边喊,像是迷路的孩子。 暗夜里,一双锐利的鹰眸紧盯着女子娇弱的身影,捏在身边白衣男人脖颈上的修长手指,越渐加深。 “云渺,我真想杀了你!” —— 杨小九迷茫的跑着,一家一家的去敲门,可是不管她怎么喊,怎么敲,始终都是她一个人。 就在她绝望得快要倒下的时候,前方倏然亮起一片火光,一簇接着一簇,整整一圈的将她远远包围。 杨小九瞳孔一缩,震惊的望着那举着火把的一群黑衣人:“你,你们是什么人?” “小九。” 身后,清冽的声音打破宁静,杨小九愕然回头,就看到一体态修长的年轻男子,一步一步的翩然而来。 明艳的重重火光之下,他白皙阴柔的五官纤毫毕现,玄衣披身,墨发半挽,犹如地狱而来的王者,邪魅冷艳。 杨小九呆呆的看着,直至他走到她一步之遥,朝她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她才吓得后退几步。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杨小九脸色很苍白,似乎很头痛的揉着脑门。 男子薄唇紧抿,狭长凤眸里神色复杂,问:“小九,我是颜哥哥,你忘了么?” 杨小九使劲摇着头:“我不认识你,我要去找云大哥,我……” 她说着就想跑,楚颜倾大步过去扯住她的手臂,沉声道:“你忘了我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只是云渺……他已经走了。” 杨小九不信,扭着手臂:“放开我!我说了不认识你!云大哥!云大哥救我!” “救你?”楚颜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易一带就将她抗在了肩上:“那你就等着,看你的云大哥会不会来救你!” 杨小九吓得尖叫,可挣不开他的半点钳制,被他丢上一匹高头大马,强行带走。 身后,无数的马蹄雷鸣般的踏碎寂静黑夜,本如长蛇一般蜿蜒的火把,纷纷投入街边巷道,形成铺天盖地的茫茫火海。 “不——”杨小九反身被压在马背上,惊恐的瞪大眼,愤怒道:“你这个坏人!为什么要放火!为什么烧了这里!” 她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她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她和云渺的点点滴滴…… 她愤怒难消,挣脱不得,张口咬上他修长的腿,隔着裤子咬出浓烈的甜腥,恨不得咬掉他的肉。 楚颜倾目光幽深的看着她,斜飞入鬓的眉皱也没皱一下,唇边反而掠过一丝柔情的笑意。 “我本来是坏人,一直都是,咬吧小九,随你怎么咬,只要你喜欢。” 杨小九僵住,咬着他的腿一动也不动,只是消瘦的脊背在疾风里颤抖,长长的发散在两侧,隐约可见几丝银白。 腿上湿热一片,咸咸的浸在咬开的血肉里,楚颜倾深深的闭了闭眼,低声叹息:“小九,我终于找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