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青梅竹马 佟公府,西府。 佟国维这会儿正站在二进院中的水池前,拿了一块鱼食慢慢掰碎了喂鱼,隐约听着后院传出些嘈杂的声响,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老爷,马车已经备好了。”家仆进来报告。 佟国维点点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抄手游廊那边传来,转过头,就见奶嬷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出来,后面跟着好几个丫鬟,有抱着伞的,有拿着手炉的,有捧着狐裘的,还有抱着个绒布玩具的。 “玛法!”小女孩儿一眼瞧见他,睡眼惺忪的眸子瞬间亮起来,光彩澈如琉璃,粉嫩的小脸上徐徐绽放出一朵灿若夏花的笑容。 “乖琬儿,来,来,玛法抱……”佟国维抖抖胡子,眼角笑出深深的角纹,从奶嬷手中接过女孩儿,“车备好了,咱们这就进宫去。” 小女孩儿将绒布熊仔抱在怀里:“玛法你看,这是我专门让丫鬟做的,送给四阿哥的生辰礼物。你说,我要把这个放在抓周的东西一起,他会抓吗?”小女孩儿声音濡软婉转,似乎比那百灵鸟的歌声还要动听。 佟国维一边往外走,一边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当然会的,这么有趣儿的东西,四阿哥一定喜欢得不得了!” 女孩儿搂着玛法的脖子,笑眯了眼。 “阿玛,”迎面走进来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到了近前行了一礼,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阿玛,琬华都六岁了,您别总惯着她。” 佟国维眉头一皱,有点不悦:“这怎么叫惯着呢?这孩子也就到了我跟前才有点活泛样儿,平日里被你们拘得一声不吭不哭不闹的,都快成了闷葫芦了。” 这话显然叶克书是常听的,也就越发无奈,笑着认真辩解道:“阿玛,真不是我们拘了她。您也知道,她打一出生就不哭闹的。她额娘和我还真希望她能淘气些,可她……说实话,这孩子的性子我们还真下不了定论——说她聪明吧,两三岁的时候看下人们烧火升灶、汲水植花都拍手乐呵,现在有时盯着个香炉都能傻傻看半天,也不知那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说她呆吧,教她唐诗宋词,没一会儿就全都会背了,更别说学汉字了,若非她满蒙语学得慢点,我真怀疑这孩子有过目不忘之能;更难得的是,每次有谁称赞她,她也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高兴得意,还是不声不响做她自己的事,跟个大人似的。”叶克书叹了口气,伸手为琬华拢了拢衣领,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生的……不过琬华也长大了,阿玛您别总惯着她,儿子是怕累着您了。” 这一番话听完,琬华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是大汗:就凭阿玛和玛法“朝九晚五”晨聚昏散的上班,对她还真是了解有限啊。 “好了好了,”佟国维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一个老头子还没怎样呢,你年纪轻轻就喜欢唉声叹气的,在礼部呆久了倒越发老气横秋了!赶明儿,我安排你去侍卫处先补个三等侍卫的缺,到时候就好好干!习武射箭一样都别落下!别小小年纪就这么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像什么话?!” 叶克书挠挠头,想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头上了,忙打岔道:“阿玛,您才到不惑,哪里能称得上‘老’?再说儿子在礼部挺好,虽然有些闲……时辰不早,四阿哥的抓周礼快开始了,儿子送您去宫里吧。”今儿本是休沐,可这事儿说什么得备了礼进宫去一趟,四阿哥虽不是大妹妹亲生,那也跟亲生没两样,是放在心尖上疼的。 佟国维看着这个一派温润的大儿子:虽然叶克书有些不思上进安于现状,但难得有如此闲适超脱的心性,大概也并非坏事;不像老三隆科多,小小年纪就有些不同凡响之处。想到这,他面色缓转:“走吧。” 琬华一直在观察两人,这会儿见阿玛乖乖跟在玛法身后,心里颇觉好笑。眸光一转,她眯起眼睛像诵诗一般摇头晃脑地道:“龙生九种,种种不同。” 叶克书惊讶地抬起眼,看着正伏在她玛法肩上对着自己笑眯眯的孩子:“这丫头怎么知道这话?” 佟国维却是见怪不怪,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斜觑了他一眼:“哼,别看丫头年纪小,聪明灵气着呢!” 到了紫禁城,佟国维让人带琬华去承乾宫,自己同叶克书先往乾清宫陛见。 琬华已不是头回来宫里,只是每当走在青砖铺就的甬道里,仰头看着两边高耸的红墙,以及那一道高远苍蓝的天空,她都觉得有些晕眩。这种感觉跟前世参观故宫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记得前世的事。只是在经历一场交通事故之后自己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准确的说,是自己的魂儿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呱呱坠地,成了佟府的大格格,叶克书的嫡长女,佟国维的长孙女,佟贵妃的亲侄女。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儿,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能清楚地记得从前的事。也许从前的那个自己本不会死于那场事故,老天是为了补偿她?六年的时间,她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包括在遥远现代的那二十三载。 “格格,走路别总仰着头,小心脖子酸。”奶嬷牵着她的手,笑着说道,也将她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小小的唇抿了抿,在奶嬷溺爱的目光下,她将视线投向前方,规矩地走路。 刚到承乾宫,已经有丫鬟迎了上来,从奶嬷手中接过她的手,笑道:“主子正念着呢,让奴才们出来接格格。” 到了正殿暖阁,早有丫鬟打起帘子:“主子,格格到了。” “快进来。”一声柔软清音响起,琬华走进屋,穿过宽敞华丽的外间,就见佟贵妃正半倚在炕上,逗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孩儿玩。 “给姑姑请安,姑姑吉祥。”琬华扬唇一笑,礼仪标准。 “过来,琬儿,到炕上来。”佟贵妃对她笑着招手。旁边的小人儿看见她,挥动着小胳膊咯咯直笑,还咿呀咿呀说着什么。 琬华咧开嘴,走过去将手中的熊仔递到小人儿面前,自己也爬上了炕。 “呜哈——”小孩儿兴奋地扑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吧唧”一下就在她脸上啃了一口。 “啊——又弄我一脸的口水——”琬华惊叫一声,在他小屁股上顺手拍了一下。逗得佟佳氏也笑出了声。 “咱们家小四最喜欢琬儿了。”佟佳氏将两个孩子都揽在怀里,拿着熊仔在小孩儿脸上蹭了蹭。 琬华心里直翻白眼,她怎么能忘了,这孩子是四阿哥,尽管她历史不好,也起码知道这四阿哥就是未来的雍正——老天,你能想象一个流着口水、在炕上爬来爬去,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小屁孩就是未来的雍正帝?! “启禀主子,四阿哥抓周的物品都准备齐了。” 佟佳氏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望向窗外道:“皇上也差不多该到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有三声鞭响传来。佟佳氏让奶嬷抱起四阿哥,自己拉着琬华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宫人接驾。 琬华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康熙。此时的康熙才二十五六岁,正是芳华正茂英姿峥嵘的年纪。他着一袭明黄,身姿笔挺颀长,帝王威严的气势令人不敢正视。琬华跟着所有人一起跪下,行了大礼。尽管心里对于这种礼仪仍感觉有点异样,但是在帝王浑然天成的逼人气势下令她不敢有任何逾越,更主要的——这是在宫里,她不能给姑姑找麻烦。 “平身。”康熙声音不大,但是沉稳有力。 “琬儿,我就知道你会来!”康熙背后钻出一个小脑袋,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看着她。 琬华忙又行了一礼:“太子吉祥。” 等到康熙在炕上坐下,胤礽便过来拉住她的手,踮起脚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猜四弟会抓个什么?” 琬华故意费力想了想,摇摇头:“我猜不着……大概是短剑?或者笔墨纸砚之类的?太子猜呢?” 胤礽歪着小脑袋,手指抵在腮上想了一会儿,闪亮的眸子宛若璀璨星辰:“我猜会是小弓……” 宫人抬来宽长的桌子放在屋中,上面依次摆上各种物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琬华嘿嘿一笑,走过去从四阿哥怀里拿过熊仔也放在了桌子上。 “咿呀……”四阿哥对着她挥了挥小胳膊,在佟佳氏怀里扑腾了一下。 康熙英俊的面容上浮现笑意:“把小四放到桌上。” 奶嬷接过四阿哥,将他小心地放在桌子中间,桌旁站着几个丫鬟,随时注意着不让他摔下来。琬华和胤礽也趴在桌边,一个露出整个小脑袋,一个露出半张小脸。 四阿哥咿咿呀呀地爬向那只熊仔把它抱在怀里,然后继续费力地越过各种障碍向琬华爬去。“快抓啊……”琬华见这小孩儿完全没有注意桌上的各种东西,着急地催道,又怕他爬到桌边掉下来,拉着胤礽转到桌子的另一边望着他。 “咦……”四阿哥扭过身子看着他们,晶莹剔透的眸子眨啊眨,然后咯咯笑着,流着口水,又爬了过来。似乎感觉到手上按住了什么东西,小人儿低下头,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抓起了一把很小的匕首,似乎这个时候他的注意力才终于放到了桌上的琳琅物品上。 一屁股坐下来,小人儿把熊仔抱在怀里,东张西望地开始伸手拨弄身边的东西:什么毛笔、小弓、书册、玉璧、小印等等只要是够得着的,都揽到身前,最后又抓起一串珠子就往嘴里送。 “小四,那个不能吃……”佟佳氏起身过去,从他嘴里轻轻拿下串珠,为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小人儿抓着珠子扑腾着胳膊,很兴奋的样子。 佟佳氏有点哭笑不得地望向康熙:“皇上,您看这孩子。” 康熙大笑出声,神采飞扬,眼里满是柔和欣慰。他负手走过来,看了一眼四阿哥手中的串珠,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太皇太后听说小四要抓周了,让人拿了这串念珠来,没想到小四还真抓了……”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一堆东西上,忍住笑道,“还抓了这么多东西……这小家伙将来是要做什么呢?” “皇上,”佟佳氏抱起四阿哥,扬唇望向康熙,“小四已经满岁了,皇上您看……” 康熙颔首:“嗯,该取名了,朕昨儿已经想了几个好名儿。”稍微思索了一下,“就叫胤禛吧。‘禛’者,以真受福也。亦是得神灵福佑的意思。” 琬华眼眸一瞥,就见立在外间门口的太监一手拿笔一手拿折子飞快地记录着。 康熙又待了不一会儿,就起驾回乾清宫了。小太子胤礽留了下来,拉着琬华也爬上了暖炕,一起逗胤禛玩。 “琬儿,小四打呵欠了……”胤礽捏了捏胤禛胖乎乎的小手笑道。 胤禛甩甩小脑袋,扑到琬华怀里,小手攥着她的衣服,像只小猫一样在她身上蹭。佟佳氏抿嘴一笑,满眼都是宠爱的光芒:“这孩子知道认人了,记性也越来越好。上次琬儿守着他睡觉,等他睡醒了没见你,哭得跟什么似的,哄了好半天。这会儿定是想起上次的事儿了。” “小四好聪明……”琬华惊奇地抱住他小小软软的身子,见他上下眼皮直打架,手却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裳,又觉得十分好笑。 佟佳氏让人拿来小枕头和被子:“太子和琬儿困吗?要不也眯一会儿吧。” 于是三个孩子分别宽了马褂、坎肩,盖着被子挤在一起。佟佳氏侧身倚在最外面,手轻轻拍着被子,哄他们入睡。 琬华心里失笑,好在到这个世界六年,已经比较习惯周围的人都把她当成幼.齿的小孩子来看。反正谁都要经历幼.齿的童年,比如怀里这个抱着熊仔呵欠连天的未来的雍正帝,再比如并排挤在一起的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有着粉嫩嫩小脸的太子胤礽,而她不过是自有记忆以来经历第二个童年而已。 “好困……”她掩嘴打了个呵欠,伸手过去捏了捏太子滑嫩的小脸蛋,“快睡吧。” 胤礽嘿嘿一笑,将脑袋靠过去,也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想写个女主跟四四青梅竹马的文,现在考虑成熟,就开坑了。其实还是我心里面那点完美主义在作祟的原因。 先要谢谢大家支持我~~~^_____^~这是俺不断努力的动力~ 并求收藏和评论,想养肥了再杀也行~~^_____^ P.S. 发现个别词中间加小点是怕河蟹~~ ^^ 第02章 小小诺言 琬华八岁的时候,胤禛已经三岁了——正是调皮的年纪。经常一手拉着她,一手抓着熊仔满园子跑,后面跟着一群满头大汗的太监宫女,最后面还跟着一位体型壮实丰韵的奶嬷,累得气喘吁吁地喊:“爷啊,您慢着点!雪地里滑!” 胤禛咯咯直笑,一路拽着琬华跑到千秋亭,爬上长椅盘腿坐下,抱着熊仔笑眯眯地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耷拉着眉毛丢来白眼的样子。 “琬儿累着了吧,快坐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扯了扯她的袖子,胤禛的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状,声音濡濡软软的稚嫩可爱。 琬华终于喘匀了气,倒被他逗乐了,无奈地笑出声来,走过去将他从椅上抱下:“刚跑出了汗,别坐冷椅子,免得受了凉。”踮起脚看了看亭外正跑过来的宫女太监们,扬声道,“把四阿哥的手炉和斗篷拿进来。” 冬天本就穿得厚实,胤禛小小的身子再披上一件狐皮斗篷,越发显得圆滚了。琬华抿嘴一笑,忍住在这么多人面前捏小正太脸蛋的冲动,弯腰为他系好斗篷,将小手炉放进他怀里,又帮他整了整帽子:“回吧,姑姑该担心了。” “琬儿也要把斗篷穿上。”胤禛眨着眼望着她。 “嗯。”琬华穿好斗篷,从他手里拿过小熊,将他的一只手放进怀里暖着手炉,另一只手握在自己手心里,牵着他出了亭子。 回到承乾宫,佟佳氏看着两个孩子都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进来,忙将他们搂进怀里,把两双小手放在一起暖了又暖,笑道:“小四又淘气了,真是个坐不住的。饿了吗?初云,去把点心端来。” 两个孩子吃了几个饽饽酥酪,肚子便饱了,佟佳氏为胤禛擦去嘴边的残渍,眸中亮着柔光:“小四有两天没去你德额娘那里请安了。你德额娘今早被晋封为德妃,小四应该去请安道喜才对。” 胤禛嘟了嘟小嘴,一双闪亮的眼睛眨啊眨,满是无辜的表情:“外面太冷了嘛……每次去都没趣儿……” 佟佳氏摸摸他的小脑袋,不认同地看着他:“嫌外面冷怎么还总往外面跑?小四以后不可再说这样抱怨的话,她也是你的额娘,该有的礼节可不能含糊。懂了吗?” 胤禛抬了抬小下巴,精致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嘴撅得越发高了:“可是德额娘现在已经有了六弟,额娘您现在就只有一个胤禛!胤禛不想跟六弟抢额娘,胤禛只有您一个额娘!” “小四,”佟佳氏虽然被他的逻辑弄得哭笑不得,但声音却透出耐心和郑重,“你听额娘说——虽然你德额娘现在有了小六,可她总归也是你的额娘,是她当初生下了你。小四永远都是额娘的小四,也是你德额娘的小四,她对你的心不会因为有了小六就变了。所以啊,你也要像尊重额娘一样尊重你德额娘。明白了吗?” 胤禛抿抿唇,漆黑的眼瞳转了转,脸上终于多云转晴,重重点了点小脑袋:“明白了!唔……额娘永远不要离开胤禛,胤禛也永远不会离开额娘。还有琬儿,”小孩忽然转头望向琬华,笑着拉住她的手,“琬儿也要永远陪着我!不许反悔!” 琬华唇角轻扬,反握住他白胖的小手:“真是人小鬼大……好了,答应你就是。” “嘿嘿……”胤禛在佟佳氏怀里蹭蹭,“额娘,儿子这会儿就去给德额娘请安,要琬儿也陪我去。” 琬华在心里直翻白眼:得,她彻底沦落为这小子的跟班了! 德妃如今已住在永和宫正殿,离承乾宫倒是颇近,并排向东便是。看到胤禛,德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若不是暖阁内有宫人侍立,恐怕就要不顾形象地将他一下子搂进怀里。胤禛小小年纪反而十分淡定,规规矩矩行礼作揖:“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琬华也跟着行礼。 “快免礼。”德妃走近去弯腰为他解下斗篷,摸了摸他的小脸蛋,“跟额娘到炕上坐。”又拉起琬华的手笑着道,“这是琬儿格格吧,长这么高了,越发的可人了。” 琬华咧嘴一笑:“娘娘谬赞了。” 在炕上坐下,德妃忙又让丫鬟端来各色的点心饽饽,怎奈两人都正饱着,虽然看着点心诱人也吃不下。 胤禛挨着德妃坐着,同德妃说着话,袖中的手却紧紧捏着旁边琬华的手。琬华看着气氛越来越尴尬,满心无奈:德妃现在也才二十来岁,丰姿正艳,却难得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稳重成熟,努力克制着对儿子的爱意,反而少了些自然的母子亲热;再加之胤禛明显不如平时在佟贵妃跟前活泼自在,显得拘谨许多,屋里的光景就渐渐淡下来。 “娘娘,六阿哥怎么不见?”琬华忙打岔,松缓一下气氛。 德妃笑道:“小六正睡觉呢,那孩子正到了爱折腾的时候,在屋里跑来跑去忙活了半天,瞌睡就来了。” 胤禛听到这话,眸子转了转,跳下炕去,对着德妃眯眼笑起来:“额娘,六弟既然睡着,那胤禛就不多打扰了。下次等六弟醒着的时候胤禛再来找六弟玩吧。”说着就行礼告辞。 德妃微微怔忡,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双眸瞬间黯淡了几分,脸上却仍是挂着笑:“刚来呢,再呆一会儿吧。” 胤禛露出为难的表情,挠挠头道:“胤禛最近开始学习认字了,怕今天皇阿玛会考查,所以不敢贪玩。” 都搬出他皇阿玛了,谁还敢强留?琬华在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屁孩小小年纪撒起谎来还真是滴水不漏,长大后果然是个人才! 德妃虽然不舍,也只好做罢。 出了永和宫,胤禛脸上顿时灿烂起来,小步子也悠闲多了,拉住琬华道:“琬儿走慢点嘛,我都快走不动了。” 琬华转过头,就见他嘟着嘴,眨着一双亮闪闪的眸子,满脸无辜地望着自己,心里顿时柔软一片:谁让她面对这么可爱漂亮的小正太就是没一点抵抗力呢?摸了摸他的头,在他前面蹲下:“那琬华背你吧。” 后面跟着的小太监见了,忙上前道:“格格,路上有雪不好走,别摔着了……” “乌鸦嘴!”胤禛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别浑说!”见那小太监垂下脑袋再不敢搭腔,他走过去趴在琬华的背上。 琬华背着他往前走,过角门门槛的时候宫女小太监们都紧张兮兮地在后面护住两人,生怕琬华脚底打滑。 胤禛倒是一脸悠然,舒服地将下巴搁在琬华肩上,眯眼笑道:“琬儿,以后等我长大了,就该轮到我背你了。” 琬华失笑:“我的小爷,本人可没恁大福份。谁敢让阿哥背?真折杀我了!” “唔,等将来我长高了长壮了,能骑马打猎了,我还要把你扛在肩上,一直扛回我阿哥府去!看还会折杀你不?哼!” “我又不是你要捕猎的羚羊,扛回你阿哥府做什么?”琬华笑出声来。 “当然是做我老婆啊。笨!”胖乎乎的小手指点了点琬华的脑袋,胤禛咧嘴直笑。 “你连‘老婆’这俗称都知道?谁教你的?”琬华惊讶,倒是对于他的玩话没放心上。 “嘿嘿,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胤禛凑到她耳朵边,小声道,“上次我偷瞧见皇阿玛亲亲额娘,对额娘说‘老婆’……我还知道打宋朝起,‘老婆’就是妻子的俗称了……” “你知道的还不少,就是那小心思要用在识字念书上就好了……傻小子,这么点儿大就想老婆了,要是让你皇阿玛知道,准要把你的小屁股打开花。”琬华侧过脸来白了他一眼。 身后的宫人们听到这话好容易忍住了笑,只觉得这两个小人儿真是可爱的紧。 “哼,总把人家当小孩,好像你多大似的!”胤禛撅起小嘴,十分不满。见她额角渗出汗,细心的小孩儿又有些心疼,忙道,“琬儿,不要背我了,我要自己走。” “好了。”琬华便将他放下,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忽听“嘎吱”一声,脚下不知踩到什么,琬华低头一看,见地上鼓起的一个小雪包凹了些下去,露出点青绿的颜色来。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蹲下,用手刨开雪,才发现雪下躺着一只用青竹编成的小鹰,大概有小孩的两只拳头大,只是小鹰肚子已经被自己踩坏了。“这是谁的?”拾起小鹰,拿在手里看了看,觉得颇为可惜。 “那是我的!”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转过头,就见一个极俊秀漂亮的男孩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 “给大阿哥请安,大阿哥吉祥。”宫人们见了忙行礼。 琬华正待也要行礼,那男孩几步过来从她手里夺过小鹰,伸手狠狠将她推在了地上,竖着眉道:“什么玩意儿,敢弄坏爷的东西?!你怎么赔?!” “为什么推人!”胤禛双眼冒火,气得只想扑过去揍他,却被琬华一把拉住,忙又回头看她摔伤了没有。 幸亏冬天穿得厚,地上积雪也不算浅,才没摔到哪里,她倒是没想到一个十岁大的小孩就有这么大劲儿,胳膊肘隐隐作疼。“没摔着。”琬华对胤禛笑笑,在宫人们的搀扶下爬了起来,抬头看向大阿哥胤褆,“实在对不起,琬华没看见大阿哥的小鹰在地上,不小心踩到了,并非琬华故意为之。只是不知大阿哥为什么要把小鹰埋在雪里呢?”那会儿从这里走都没发现呢,这小子纯属成心找茬,只是她跟这小子总共都没照过几次面,实在不知何时得罪过他。 胤褆一着急,脸上的表情就五颜六色起来,气得大声道:“你管我为什么要把小鹰埋起来?!你弄坏了我的小鹰就该赔!” “明明是你故意的!”胤禛咬牙切齿,小拳头攥得紧紧,若不是被琬华拉着,只怕就要冲上去给胤褆一拳。 “你赔,你赔!你弄坏了就该赔!”胤褆呼哧呼哧地走过来,似乎还想推琬华一把。 “大哥!”背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喝斥,胤褆步伐一滞,转过头去,就见太子站在不远处,小小的身子像新竹一样挺直,俊俏的面容透出阴沉,“大哥这是做什么?又喊又叫成何体统?” “太子哥哥,他还动手推琬儿!”胤禛气呼呼地提高了嗓子,连忙告状。 “太子……”胤褆瞅了胤礽一眼,又瞧了琬华和胤禛一眼,挠挠头烦躁地道,“你瞧,那丫头把我的小鹰踩坏了!” “不就是个竹编的物件儿么?改明儿嘱咐采办处一声,一两银子能给你拎一筐来。多大点儿事?怎么不顾身份跟女孩子动手?像什么话!再说了,这小竹件儿的不就是图个新鲜么?金的玉的都被你随手扔,更别说这个了,哪有为了它向别人撒气的道理?若让皇阿玛知道了,下次就是有了最稀罕的活的海东青,你还想得到?”胤礽晶莹闪烁的眼瞳一瞥,不再理他,径直走过去拉起胤禛的小手,对着琬华一扫脸上的阴霾,“琬儿,听说你来了,我散了学正要去找你和四弟玩儿呢,正好也去瞧瞧佟贵妃。走吧。” “好。”琬华粲然一笑,又对着胤褆行了一礼,“大阿哥,下次琬华进宫来会记得赔给你一只小竹鹰的,还请大阿哥海涵。” “哼!”胤褆抬起小脑袋,扭向一旁不看她。 “琬儿,咱们走吧,天色不早了。”胤禛摇摇她的胳膊提醒。 望着那三人走远,胤褆低头看了看手里被踩坏的小鹰,颇觉没趣,“啪”地一下砸在地上,对着琬华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一跺脚,扭头怒冲冲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正太慢慢展现他的FH本质~ ^______^ 第03章 正太要乖 冬去春来,卉木芳菲。紫禁城天一门前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斗风筝”比赛。 宫里的阿哥、公主们,再加上琬华全都亲自上阵,两人一组:太子和二公主一组,大阿哥和三公主一组,四阿哥亲点要和琬华一组,三阿哥和五阿哥一组,其余的还太小不能到处乱跑的、身子弱怕吹了风的,都用毯子严严实实捂着,被奶嬷抱在怀里观战。 “孙大圣,孙大圣,快起来!”五阿哥作为三阿哥的坚强后盾,一直没闲着,扯着小嗓门攥着小拳头不断地鼓气。他们这组是个孙悟空图案的大风筝,扛着金箍棒好不威风,老五拍手叫道,“孙大圣,一个跟头,就是十万里……” “是十万八千里!”六阿哥挥了挥小胳膊叫道。他前日受了点风寒,刚好些,这会儿只能被奶嬷抱着,选了个避风的地方看哥哥姐姐们斗法。 五阿哥回头瞅了只比自己小两月的六弟一眼,笑嘻嘻对他做了个鬼脸。又见三哥手里的“孙大圣”终于放起来了,小孩儿高兴地跳起来,拍手直叫好,一转头瞧见其它三只大风筝也都飞起来了,而且并不比自己这只逊色——大哥的风筝是一只“海东青”,太子哥哥的是一只漂亮的蝴蝶,四哥的是一只又白又乖的兔子。 五阿哥看的得趣,抛下同盟三哥,乐颠颠地跟在其他几个哥哥姐姐身后打转,奶声奶气地呐喊助威,倒是相当地一视同仁,几乎忘了自己也是战斗的一员,而非太监宫女的拉拉队长。 琬华正在帮胤禛钩线,让风筝一升一停的稳定飞到高处,冷不丁耳朵里飘进来老五的声音:“太子哥哥威武!大哥加油!四哥给力!三哥……杯具!”琬华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心道这小不点学新词还真快! 众人随着老五的声音望去,只见老三那只“孙大圣”正在半空中窜头窜脑地打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惊胆战。老三一张脸憋得通红,小手也被线磨出了红印。他身后的小路子急得团团转,真恨不得自己亲自操刀上阵,小不点老五也紧张得连大呼小叫都忘了。 “砰!”地一下,那“孙大圣”终于不负众望一头栽在了地上。 停顿了半刻,众人哄然大笑:“哈哈哈哈——” 小路子一溜烟跑过去拾起“孙大圣”,愁眉苦脸地摆弄了一下“孙大圣”已经断掉的尚还挂在身上的胳膊,跑回到老三面前:“爷,您看……” 众人笑得越发厉害,特别是那兄弟几个,差点滚到地上。 “蠢蛋!”老三气得踹了小路子一脚,“还去拣什么!咱们还有没有风筝,快给爷换一个来!” “有!有!”不等小路子回答,老五连忙点头,“小双子把爷的风筝拿过来!” 老三一看老五递到面前的风筝,图案是一只挺大个儿的动物,长得像熊,正在吃竹子:“这是什么?黑白熊?” “嘿嘿,这是熊猫,琬儿说又叫滚滚,因为长得圆滚滚很可爱。”老五将线卷塞进老三手里,“是琬儿给我做的。三哥咱们快放起来!哇,你看三只风筝大战耶!” 却原来是“花蝴蝶”和“海东青”正纠缠在一起,两方各卯足了劲儿,扫、提、拉、啄……几乎把斗风筝的诀窍都用上,一时间好不热闹。不一会儿,“花蝴蝶”似乎不敌“海东青”的勇猛,感觉有些脱了控制。“海东青”趁着这个时候,钩了几下,再猛地向下一啄,反冲出去,只听“呼啦啦”地风声响起,“花蝴蝶”窜了个跟头,就往地上栽去。 大阿哥还来不及喜形于色,自己这只“海东青”大概是同那“花蝴蝶”缠得紧了点,被它下坠的趋势也往下带了带。大阿哥忙提了提手中的线,将“海东青”稳住。就在这个时候,旁边那只一直悠哉悠哉人畜无害的“大白兔”忽然扫了过来。 胤禛拿着线轴已经到了大阿哥的身后,琬华握住风筝线掌握着力度。那“海东青”刚才受到“花蝴蝶”的影响就有点不稳当,这会儿再被一缠,努力挣扎了片刻,终是不敌,从天空跌了下来。此刻老三和老五的“熊猫”刚飞上天。 “竟然偷袭……忒无耻!”大阿哥皱着俊朗的小脸,怒气冲冲地瞪着琬华。 胤禛以为他又要欺负人,已是挡在了琬华身前,扬着小下巴冷哼一声:“斗风筝前可没说不准搞偷袭。再说你刚才不也偷袭太子哥哥的风筝?怎么就不许别人偷袭你的风筝?琬儿,用你的话这叫什么来着?” “这叫双重标准。” “对,就是双重标准!” 大阿哥一下子噎住,他虽然自知理亏,却不愿当着如此多人就这么没面子地败下阵来,更主要的是每次看到胤禛和琬儿这么默契亲密他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尤其是琬儿这个混账丫头,对着太子、老四他们都乐乐呵呵的,唯独对他却总是不冷不热。 当下,大阿哥更是黑了脸,抬起头斜瞥了一眼天上的“大白兔”,咬着小板牙对琬华道:“这个是你做的?” 琬华点头:“是的。” “哼!”大阿哥冷笑一声,忽然上前一把从她手中扯过风筝线,想把那风筝拽下来。 “大哥,你做什么?”太子原本正在修理自己的风筝,听到这边吵闹,才发现不对劲,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抓住老大的胳膊皱了眉道,“你拽四弟和琬儿的风筝是为何?” 胤禛已经急红了眼,几步上前拉住老大的衣袖,要从他手里抢过线。怎奈胤禛年小力弱,哪里拉扯得过已经满十一岁的大阿哥?没两下,那风筝就被大阿哥拽了下来。 “回太子爷,”大阿哥脸虽对着太子,眼睛却冷冷斜乜着琬华,“我就是想看看这风筝有什么特别之处,没别的意思。”说完,看似无心地摆弄了一下“大白兔”的长耳朵,只听“嘎吱”一声,那支撑着长耳朵的竹篾就断了,从头上耷拉下来。 众人皆一愣,大阿哥却笑了:“哎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不过这风筝也忒不结实了。” 琬华有点头疼:自从那次小鹰事件之后这大阿哥找她茬的次数就多起来,实在令她费解。作为一个热爱正太的大好青年,她从来没将大阿哥这些幼.齿的行为放在心上,所以从未生过气,但对他也没什么好耐心,毕竟,总没事找事捣蛋不乖的正太即使长得再漂亮也难以让人喜爱。 “你就是故意的!”胤禛已经气得不行,揪住大阿哥的袖子,“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太子哥哥,你来评评理!” 太子早已沉下脸:“大哥,大家斗风筝玩就是图个乐,输赢都是其次。你这样,以后谁还愿意跟你一起玩?” 大阿哥心里有气,面上却到底不敢对太子太不恭敬,仍然脸对着太子,眼睛却瞅着琬华,冷笑道:“回太子爷,我也不稀罕。”说罢,将还被胤禛揪在手里的袖子用力一扯,胳膊肘无端拐了一下。 胤禛“哎哟”一声,向地上摔去,额头一下子磕在了石头上。 “四阿哥!”宫人们惊呼。琬华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他抱起,待看到他原本光洁的额头擦破了皮,还有血珠向外渗时,她的心瞬间就疼了。 “快去叫太医!”琬华掏出绢子,轻轻为他擦去伤口旁的灰尘,见他瘪着小嘴强忍着泪珠的样子,真恨不得自己替他疼。 “大哥,你这是怎么说?!”太子也怒了,“你就是这么做兄长的?!好,我管不了你,自有皇阿玛管你!”随即过去一把拉过胤禛,另一手拽住大阿哥胤褆,“走,咱们现在就去见皇阿玛,让他也瞧瞧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兄友弟恭’的!” “我没有推他!”胤褆涨红了脸,也着急起来,硬杵在原地。他个子是几个兄弟里面最高的,力气也是最大的,此刻挺直了不走,太子还真一时拖不动他。 “你还想狡辩?!”太子干脆甩掉他的袖子,冷笑道,“你没有推四弟,他能自己摔到地上?还把额头磕成这样?这里人不少,二姐姐、三妹妹、琬儿、老三、老五、老六可都亲眼看着你将四弟推倒在地,你还不认账?!” 胤褆急得胸膛一起一伏,梗着脖子大声道:“那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太子怒指着他,“你还死不悔改!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太子,”琬华实在不想听小孩吵架,柔声道,“还是琬华带四阿哥去太医院吧,也能快一些。” 太子转过头,看了胤禛一眼,面色缓转,点点头:“也好。”又吩咐几个宫人跟随伺候着。 到太医院上了药,用纱布白绫在脑袋上缠了一圈。琬华一手拿着太医给的膏药,一手牵着胤禛,看着脚下的青石地砖,心里仍然不好受。 大阿哥看她不顺眼,处处都冲着她,胤禛今日是被她连累受伤的,姑姑那里也难免有一场气受。她在心里叹了一声:看来今后还是少往宫里来吧。 “琬儿,我受了伤,你从明天起可要天天来看我。”胤禛摇摇她的胳膊,扬起脸望着她。 琬华看着他白净精致的小脸,还有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蹲下将他拥在怀里,轻轻道:“额头还疼吗?” 胤禛摇摇头,趴在她的肩上,笑着道:“不疼了,琬儿不要担心。” 琬华摸摸他的头,牵着他继续往前走。远远看见两个小太监往这边来——她还有些印象,是承乾宫的人。 “四阿哥,琬儿格格。”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打千道,“主子已经知道了四阿哥受伤的事儿,打发奴才们来看看。”见四阿哥没事,两个小太监才狠狠松了口气。 消息还真快!琬华刚要问,那小太监又道:“皇上正在承乾宫呢,听到这事儿,很生气。” “皇上也在?”琬华惊讶。这本是件不大的事儿,但要让康熙知道了,那就不是小事。不过这事错不在胤禛,她也就不太担心。 胤禛并不怎么吃惊,扬头对她笑笑:“琬儿,咱们快些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PK~~ ^_______^ 第04章 我不喜欢 到了承乾宫正殿暖阁外,早有宫人通传,丫鬟静悄悄地打起帘子,胤禛同琬华一前一后走进去。 康熙与佟贵妃正坐在里间暖炕上,中间隔着小几,上面放着两碗茶。佟贵妃见两个孩子进来,原本焦急的面色才稍有缓转。 “给皇阿玛和额娘请安,皇阿玛、额娘吉祥。”胤禛低头走过去行礼,礼毕就垂着脑袋一脸沮丧地杵在原地。琬华见康熙面色平静看不出发火的痕迹,行完礼也站在胤禛身后,低头一言不发。 “胤禛,跟皇阿玛说说,额头是怎么回事?”康熙端起茶碗问道。 胤禛嘴唇嗫嚅了一下:“回皇阿玛,是儿臣与太子哥哥和大哥、三哥他们斗风筝,儿臣不小心被大哥撞了一下,摔倒在地,把额头磕破了……”随即又抬起脑袋,咧嘴一笑道,“皇阿玛和额娘不用担心,并不严重,太医说擦擦药,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康熙见他明明是自己吃了亏,却并不怪责老大,反而说是自己不小心,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豁达的心胸实属不易,心里也就升起一丝欣慰,微微颔首:“以后做事不可毛躁,要会保护自己。” 胤禛忙又行了一礼,脆声道:“皇阿玛的教诲儿臣牢记在心!” 康熙眸中有几分赞许,饮了口茶,对着佟贵妃勾唇一笑:“小四能有这样的气度,宁儿功不可没。” 佟贵妃见他当着孩子的面竟唤出自己的小名,当即俏脸一红,浅笑着嗔了他一眼,“都是皇上教得好,臣妾可不敢贪功。”随即对着那两个可怜见的孩子招招手:“胤禛、琬儿,过来。” 胤禛听到皇阿玛称赞自己,早就红了脸,走过去一头扎进佟贵妃怀里,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倒把佟贵妃逗笑了,忙拉起他,查看他头上的伤口。 “还疼吗?”佟贵妃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问道。 胤禛摇头:“已经不疼了,额娘不要担心。” 琬华将装着药膏的小瓷盒放在几上:“姑姑,太医嘱咐每日早晚各擦一遍药,几日后就可痊愈,不会留疤。” 佟贵妃颔首,微微一笑:“这样便好。胤禛要好好听皇阿玛的话——今后遇事不可毛躁,要学会保护自己。” 胤禛重重点头:“儿子记住了。” 琬华看着他像个小大人一般的郑重表情,忍不住抿嘴暗笑:小正太煞有介事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到不行,若非这会儿人多,她真想扑上去好好捏捏他滑嫩嫩的小脸蛋。 “琬儿,”康熙忽然发话。 琬华一愣,忙抬起头,就见康熙正笑看着自己,年轻英俊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这美大叔笑起来还真好看,就这么脑中空白的一瞬,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姑父。” 众人皆怔住。佟贵妃面上红晕更浓,眸中带了丝责怪望向她:这孩子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糊涂了? 康熙也怔了一下,随即朗声而笑:“这称呼朕还是第一次听到,还真新鲜有趣!” 佟贵妃见他并未有生气的迹象,暗自松了口气:“皇上,琬儿年纪尚幼不懂事,还请皇上勿要责怪她。”琬华也终于明白过来,额角已渗出一滴冷汗,心中后悔不跌。 “无妨,”康熙摆摆手,眸中仍是笑意盎然,“琬儿也没有叫错,朕可不正是她的姑父?琬儿若喜欢这样叫,朕不反对,况且这称呼听起来也亲切。” 琬华有些赧然,挠挠头嘿嘿一笑:这康熙还是有和蔼的一面呢,再说皇上也是人嘛,只不过与普通人相比要压抑自己的感情,但是所有人,内心对亲情的渴望都是一样的。 “朕有时候听到琬儿的玛法说起琬儿,知道琬儿与别个孩子有许多不同之处——不仅聪颖善良兰心蕙质,而且心思灵透慧根极高,连家里不少大人都看不明白这孩子,只有她玛法知道这孩子最是聪明稳重的。”饶是琬华脸皮再厚,听到皇上亲口这样称赞她,也禁不住脸上一红。只听康熙接着道,“胤禛还小,离入尚书房读书还有两年,琬儿平日进宫来,也可顺便教教他,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他又是爱跟你玩在一处的。你姑姑一个人管着后宫诸多事宜,颇辛苦劳累,你这也全当是为你姑姑减轻点分担。” 琬华心里滴溜溜转:康熙这是要让她当胤禛这小子的家庭教师?还是学前教育?也不知有没有补课费?谁都知道教导学前孩子可是个苦差事。 “好,好,”胤禛立刻拍手叫起来,笑眯了双眼,“太好了!这样琬儿就能天天进宫来看胤禛了!” 佟贵妃也拉了她的手:“你一天不来,这孩子就念叨个不停,两天不来,这孩子心里就跟猫爪了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做梦都念着‘琬儿’。以后若每日进宫来教导他,我这耳朵也不会磨出茧子了。” 上有皇帝的金口玉言,下有小屁孩推磨呐喊,中间还有姑姑的温柔攻势,琬华再不说句话就太不合时宜了,于是扬唇一笑,欠身行了一礼:“这是琬华的荣幸,琬华自当尽心为之。” 康熙赞许地颔首:“琬儿果然是个灵秀稳重的孩子。”说着又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拿着这个,随时就可进宫来。” “谢皇上。”这玉佩纯净细腻,莹如凝脂,一面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御”字,一看就是个好东西,这也算是预付学费了。琬华心里这么想,面上露出自己在家照着镜子练了许多遍的能看到六颗牙的标准微笑。 胤禛大喜,笑嘻嘻到康熙身边,抓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奶声奶气地道:“皇阿玛,今日天色已晚,既然明日琬儿要进宫来,那不如今日就留琬儿在宫里陪胤禛吧,皇阿玛~”说完又对佟贵妃频频使眼色,满脸期待。 这小子还真喜欢打蛇随棍上,看来一定要教会他尊师重教的传统美德才行。琬华看着小家伙那得瑟的笑模样,心里却邪恶地开始意淫她的“逆光源氏计划”了。 “皇上,难得两个孩子这么相互友爱,臣妾看要不就准了吧。”佟贵妃仍是一脸温婉柔和的笑容,“再派个人跟家里说一声便是,反正家里离皇宫不远。” 康熙用手指点了点胤禛鼻尖,勾起唇角:“下不为例。” 胤禛满眼放光,兴奋地大力点头:“是!” …… 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胤禛利用自己还不满四周岁的先天条件,非要跟琬华同床而寝,不然就不睡觉。佟贵妃自是依了他,又多派了几个丫鬟去两个孩子的暖阁外间,夜里好随时伺候。 室内灯火通明暖气熏染,丫鬟们进进出出地收拾,衣角轻扬足不沾尘,只闻窸窣之声,不见咳嗽异响。透过碧纱橱,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们在外间的身影。琬华趴在大床上,身陷在柔软的缎褥里,以手支颐,晃着脚丫子,眼珠却随着丫鬟们转动,颇为得趣的样子。 胤禛正抱着熊仔在大床里侧翻跟头,兴奋地无与伦比,因使着劲儿,屋里又有暖气,一张小脸已是红彤彤的。翻了好几个来回,他一抬头见琬华正在看什么出神,张开胳膊来了个“平沙落雁”的姿势扑到了琬华身旁,抱着熊仔气喘吁吁地问:“琬儿在做什么?” 琬华回过头,一看见他红扑扑的脸蛋,顿时色心大起,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在他脸蛋上捏啊捏,只觉得满手的滑嫩细腻,手感一如既往的好。“没做什么,就看看她们收拾些东西。” “琬儿,别看她们了,陪我玩吧。”胤禛乖乖地窝在她的怀里让她捏,特别享受的样子,“你那日唱得童谣挺好听的,再唱一首给我听吧……”似是想到什么,小正太亮闪闪的眸子一转,扬起脑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唱完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琬华唇角轻扬:“想听什么童谣呢?” “嗯……小龙人的那首。” “天上有无数颗星星,那颗最小的就是我;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在哪里生。地上有无数个龙人,那个最小的就是我……” 琬华唱完,胤禛好一会儿没动静,还以为他睡着了,正要为他盖好被子,那小孩儿突然在她怀里蹭了蹭,抱住她低声道:“琬儿,我又想起你给我讲的小龙人找娘亲的故事了……琬儿,你以后可不要离开我,额娘也不能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琬华听到他的声音闷闷的,顿时心软,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道:“不会的,不会离开胤禛。”说着又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胤禛小脸上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心满意足地在她怀里蹭蹭,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告诉琬儿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琬华很配合地做出相当感兴趣的表情。 “嘿嘿……”胤禛小脸一红,得意洋洋地道,“其实今天是我自己摔的,大哥并没有推我。” “什么?”琬华惊诧,脑子里浮现出今日斗风筝胤禛摔倒的那一幕,有些犹豫道,“可是我确实看到大阿哥推你……” “他不过是扯袖子的时候胳膊也顺带动了一下,虽然碰到我身上,但并没什么劲儿,是我自己摔倒的。” “那你为何……”琬华轻轻摸了摸他尚还缠着纱布的额头,“还把自己给弄伤?” 胤禛小嘴一嘟,神色愤然:“哼!谁让他总欺负你!我又打不过他,索性将计就计,不过是自己吃点小苦头,把事情闹开去让皇阿玛知道,他下次一定不敢再找茬欺负你!” 琬华惊诧于他小小年纪就知道使用计谋的同时心中又涌起一股暖流来:这么小的孩子,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她,怎能不令她即感动又惭愧?摸着他滑嫩的脸蛋,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她轻声道:“以后再不可这样故意弄伤自己了,万一没掌握好轻重可怎么办?今天看你摔在地上就已是吓坏我了。再说,也让姑姑担心不是?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但是一定要懂得先保护好自己……平时大阿哥找茬,我是见他也还是个小孩,才不跟他一般见识,并非由着他欺负。” 胤禛嘟嘟嘴,有些委屈,眸子里也有了水光,闷闷地开口道:“你不也是个小孩?比大哥还小,总以为自己是个大人一样……我就是看不惯他总欺负你找你茬!我就是不喜欢他那么盯着你看!我就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说到最后小孩已是十分激动,声音也提高了,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小孩恼怒地把眼泪一抹,翻身滚到床里去,抱着熊背对着她,肩膀还在颤动,低低地抽噎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打滚求评~~大家多给俺点鼓励撒~~群抱~T。T 第05章 御姐老师 丫鬟们吓了一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望向他俩,心里都在嘀咕:刚才俩人还在亲热地窃窃私语,怎么一眼不见就闹脾气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啊。 琬华对着她们平静地摆摆手:“没事,都做自己的事儿去。”转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小人儿,挪过去为他盖好被子,自己也钻进被子里,笑着拍了拍小人儿的胳膊:“好了,我给胤禛讲个故事吧。” “不听!”胤禛哽噎着哼唧了一声,抬手按在耳朵上。 琬华怕他着了凉,凑近去拿下他的胳膊,掖了掖被子,又从身后抱住他,柔声道:“别生气了,是我的错,其实我是担心……看着胤禛受伤我能不担忧心疼吗?想来今后大阿哥也不会再找茬了,我也就不用再搭理他了。只是胤禛要答应我再不会出现今天这样弄伤自己的事。” 胤禛抽抽鼻子,转过身来埋进了她的怀里,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我不想让大哥那么盯着你看……他眼睛怪怪的……我不想……不想别人那么看琬儿……每次大哥那样看你,我都想冲上去咬他!” 琬华哭笑不得:“小家伙儿是属狗的么?你不喜欢大阿哥看我,那……那我以后每次进宫的时候都蒙着脸好了;要不干脆去你皇阿玛那里求个旨意,不准我进宫,你看好不好?” “不好,不好!”胤禛头摇得像拨浪鼓,扬起脸瘪瘪嘴,“那样胤禛就见不到琬儿了。” “好了,”琬华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趁机又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吃豆腐,“以后没事儿不要搭理大阿哥便是,你不去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谁?眼睛长在他脸上,别人怎么管得着?” “……那他以后要是找你玩,你也不许跟他玩。” “不会,我什么时候跟他一起玩过?我只跟胤禛玩。”唉,小孩子就这样。琬华心里觉得好笑,却仍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胤禛脸上这才多云转晴,咧开嘴嘿嘿一笑,抬起脑袋偷偷瞄了瞄床外,见没有丫鬟注意这边,他小嘴一嘟“吧唧”一下就在琬华嘴上亲了一口,低声道:“琬儿,你将来是要做我老婆的,以后每时每刻都要想着我才行。” 臭小子,小小年纪不知跟谁学的这副德行!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还不成了个风流不羁的花心大萝卜?!琬华在石化了三秒之后,心里便一阵抓狂,她真想敲开这小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手指一点他的额头,琬华白了他一眼,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记住,以后再不能随便亲别的姑娘家,这是登徒子才有的不道德的行为;还有‘老婆’这个词,只能等你将来成婚之后再用,不可随便用,明白了吗?现在我就是你的老师,老师的话要洗耳恭听虚心领会。” 胤禛翻翻眼睛,嘀咕了一句,“我才不亲别的姑娘家呢,我只亲你……” “你说什么?”他声音含糊,琬华一时没听清楚。 “我是说为什么要洗了耳朵才听呢?领会老师的话为什么要心虚呢?” 琬华顺手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小鬼,成心拆老师的台是吧?” 胤禛“咯咯”一笑,缩进了她的怀里,奶声奶气地道:“好了,我记住总行了吧。嗯,琬儿该给我讲故事了。” “……那就给你讲个《狐狸列拉》的故事吧……从前有一只火红的狐狸,她非常聪明,她的名字叫列拉……” …… 这之后琬华到宫里来的次数多起来,通常上午都在宫里,过了中午家里有人来接才回去。教胤禛背诗、写字、识理,唐诗宋词诗经汉赋自然知识生活物理类的全不落下。康熙甚爱董其昌、赵孟頫的字,也极力推广,胤禛从小受到感染熏陶,也从赵孟頫的楷书开始练起——他不仅思维敏捷记忆力好,悟性也是颇高,更难得的是不怕吃苦,一练起大字来悬肘垂腕十分踏实,端不像平时调皮活泼的模样。 只不过每天三百个大字一练完,小正太把笔一搁,立刻又恢复了鬼机灵的笑容,拉着琬华下两盘双陆棋,躲几回猫猫,吃一阵瓜果,坐在御花园的石头上就开始大叹无聊。 “无聊啊无聊……琬儿,宫外面好玩吗?我想出宫去街上看看……”胤禛看了一眼琬华正在练的刺绣,扯了扯她的袖子。 “爷,您要出宫去?”还不等琬华回答,蹲在后面的小盛子一伸小脑袋,脸上露出苦哈哈的表情,“爷,宫外面人多气味大,一点也不好玩。”小盛子是前不久刚被佟贵妃拨来随身伺候胤禛的小太监,他知道这位爷每天不想出点儿事来就不是禛四爷,因此神经随时处在高度紧张中,这会儿听到四爷说要出宫,心里顿时连连叫苦念佛。 胤禛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小盛子:“你进宫多久了?还记得宫外面的事儿吗?” 小盛子挠挠头:“奴才是七岁进宫的,到现在已经两年了。宫外面的事儿还都记得呢,奴才就觉得宫外面也没啥好玩的……” “哼哼,那是你没去过好玩的地方!”胤禛摇头晃脑地道,“上次我听海善哥说,外面热闹的地方多着呢,什么各种小吃啦、各种杂技啦、各种美酒啦、各种小物件啦……反正多得很,琬儿琬儿,你帮我去求求额娘嘛!要不你直接带我出宫,你不是有皇阿玛的钦赐玉佩吗!”说到最后小孩儿就抱住琬华的胳膊,扭着小蛮腰撒娇。 琬华收起线,将刺绣圆绷子丢到一旁,点了点他的额头道:“这事姑姑可管不上,得跟你皇阿玛说,他同意了才行。否则你就是借我十个脑袋,我也不敢带你出宫去。” 胤禛嘟嘟嘴,眼珠一转笑着道:“那琬儿陪我去求皇阿玛吧,让他准我出宫去……咦,正好,一会儿你阿玛就派人来接你了,我跟你一块儿出去,就说去你家玩!好不好?” 这小家伙脑子果然转得够快……琬华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粉嫩的小脸蛋:“你皇阿玛这会儿肯定还在召大臣们议事呢,怎么敢去烦他?” “哼,就你个小不点还想出宫去?”旁边不远的假山后面忽然传出一个声音,片刻后只见大阿哥抱着胳膊走出来,抬着小下巴一脸嘲讽地冷笑,“你就不怕遇上拍花子的了?” 胤禛一看见他就气得小眉毛倒竖:“用不着你管!”若非琬华拉着,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大阿哥吉祥。”琬华淡淡行了个礼,拉着胤禛转头就要离开。这大阿哥领过上次的教训,已经很久不来找茬,这时突然冒出来,难保不是旧病复发。 “还真横!”大阿哥几步上前去,斜勾着唇装模作样地将两人打量了一番,才得意洋洋地道,“我劝你们这两日别去烦皇阿玛。皇阿玛正为国事忧心呢,去了挨一顿训可别怨人没提醒你们!” 胤禛一愣,随即眯着眼提高了小嗓门:“你有这等好心?谁信你?!” 大阿哥掸掸袖子:“你还真以为我提醒你们是善心大发呢?若不是怕你们惹得皇阿玛生气把别的人也牵连进去我都懒得理你们!小栗子,” “奴才在!”大阿哥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忙答道。 “东西可拿好了,跟爷出宫去!”说完,他居高临下斜睨了琬华和胤禛一眼,抬脚就走。 “出宫?”琬华笑起来,“大阿哥这会儿不该是正上午课么,怎么还能出宫呢?” 胤禛一听,恍然大悟地笑道:“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瞒着皇阿玛偷溜着出去,才不让我们去求皇阿玛,就怕皇阿玛知道了你不好好读书还开小差把你揪回来惩罚你!” “去去,瞎说什么呢?”大阿哥皱着眉转过头,“好的不学,就会起哄架秧子!我且告诉你们得了,我容若表哥新添一闺女,我是去给他道喜去!这事儿皇阿玛昨儿就准了!还派了侍卫跟着我呢!怎么样?眼馋了吧?哼哼,就你一丁点儿大还想出宫,再吃几年饭吧!小栗子、小果子,咱们走!” 大阿哥领着几人趾高气昂地走了,气得胤禛攥着小拳头直跺脚,愤愤道:“有什么了不起!别以为就只你一人能出宫去!我也一定要出宫!” “好了,”琬华拉着他的手,“别生气了,多大点儿事?等你再长几岁一样能出宫去。咱们回承乾宫吧,跟姑姑说一声,我今儿也该回去了,阿玛一准早派人到宫门口来接我了。” 胤禛嘟嘟小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琬华捏捏他的脸蛋,忍不住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们胤禛真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 回到家,琬华去玛嬷那里请了安,就在额娘怀里腻了一回,被额娘抱在怀里轻轻摸着头,笑着问起在宫里的事,心里暖融融的。前世她从来没感受过父母之爱,所以今生才如此珍惜这份亲情。 “额娘,我去看看二姑在做什么。”琬华在额娘颈侧蹭蹭。 “八成是在她自己房里绣花呢。”觉罗氏将剥好的枇杷塞进她的嘴里,“对了,明儿你就别进宫去了,你阿玛已经禀过皇上了。今儿童生发榜,你法海堂叔考上秀才了,明儿东府要摆酒庆贺呢。” “真的?!”琬华吃惊地瞪了瞪眼,“法海堂叔只比我大两岁多啊!今年才满十一岁啊!就、就考上秀才了?!” 觉罗氏抿嘴一笑:“是啊,还差点就是廪生呢!在增生头一拨里。” “天呐!”琬华一下子从额娘怀里跳下地,拍拍额头,“实在太打击人了!那小子……额不不,我是说法海堂叔,我每次去东府就看见他在不声不响地背书,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跟个小老头似的,我还跟着三叔笑话过他呢……没想到啊,他还真考上秀才了!还这么小年纪!” “你呀……”觉罗氏叹了口气,将她又拉进怀里,轻言细语地道,“你怎么能笑话你法海堂叔呢?东府的情况你也知道一点,他小小年纪过得不容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淘气起来了?再说,你法海堂叔虽然只比你长两岁多,但到底是你的长辈,怎么礼仪也不知了?” “额娘,我也没怎么笑话过他……就是有一次我看见他边走边摇头晃脑地看书,结果一头撞在了门框上,我就没憋住笑……”一想起那家伙当时呆傻的样子,琬华到现在还忍不住想笑,“嘿嘿……就那一次嘛,额娘,女儿一直都很有礼貌的……额娘也是知道的,法海叔一般不爱搭理人,对我却很好,我怎么会笑话他呢?” 觉罗氏也被逗笑了,手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鬼丫头……” 琬华想起什么,眼珠转了转,有点惊讶地道:“咦?大老爷是不是开窍了……额,我是说大老爷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是见法海叔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出息才突然转性对他好了?还知道要摆酒席为他庆祝?” “我听你阿玛说,是皇上当着你玛法和大老爷的面儿提起这事儿,很高兴,就说让咱们家应该摆酒庆贺一下,还给你法海叔赏赐了文房四宝呢。大老爷这才答应了,也就咱们东西两府自己家的人,其他的族人都没请。” 琬华叹了口气:大老爷自己要了个丫环,生了法海叔后,却对那母子俩十分厌弃,不管不顾;老大鄂伦岱因是嫡出,更是不喜自己这个二弟。东府那些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见法海不得宠,对他们母子的态度可想而知。早知这样,大老爷当初干嘛要做出那种事?祸害完别人又不尽到责任,无论是法海母子还是福晋那里,几头都对不住,算什么男人? “丫头,想什么呢?”觉罗氏见她突然不言语了,有些奇怪地问道。 琬华扬起脸,搂住额娘的脖子,嘟了嘟嘴:“额娘,将来阿玛要是欺负额娘,我一定会帮额娘教训阿玛……不,我一定不会让阿玛欺负额娘的事情发生!” 觉罗氏一怔,随即失笑:“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呢……” 门帘忽然被掀开,叶克书笑着走进来:“娘儿俩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阿玛,”琬华转过头,咧开嘴甜甜地唤了一声。对着额娘挤挤眼睛,走过去挽住叶克书的胳膊,仰着小脸眨着一双晶莹闪亮的大眼笑道,“阿玛,女儿正跟额娘说阿玛的好话呢!” 叶克书摸摸她的脑袋:“说我什么好话呢?” “说阿玛是天底下最幸福最满足最快乐的父亲和丈夫!还说阿玛也是天底下最专一最可爱最有责任心的男人!嘿嘿……阿玛您细想吧,女儿就不打扰您跟额娘了!”琬华说完对着叶克书眨眨眼,就“蹬蹬蹬”踩着花盆底溜之大吉,出了外间门还能听到叶克书的笑声。 琬华仰起头,看着那青碧如洗的天空,心底流淌着浓浓的幸福,不禁眯眼一笑,一路哼起了歌:“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回到自己房里,彤管、松烟两个贴身丫鬟忙端茶倒水来,又将果盘递到她手边,把剥好的枇杷洗好的草莓喂到她嘴里。琬华拉她俩在自己身边坐下,左拥右抱着一边吃水果一边思索着该给法海送什么贺礼。 “格格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了?”彤管笑嘻嘻问道,白净如笋的手指捻着一颗草莓递到她嘴边。 琬华一口将草莓吃掉,拍了拍俩丫鬟的肩膀:“去把我的‘小金库’拿来……嗯,不好好破费一下就不是好哥们儿……”她实在没想出送法海什么,文房四宝每年他过生日时她都没少送。要不干脆趁着今日半天,带法海去街上好好乐一乐,她敢保证法海几乎没去过佟府和族学两点一线以外的地方。 主意拿定,琬华立马行动:“去把我的男装拿来!” 作者有话要说:琬华(斜觑):跟谁学的那小色样儿? 小四四(天真无邪):阿玛啊。 P.S.好想吃小正太豆腐有木有?!今晚*抽死了有木有?!发了无数遍有木有?!T_______T 第06章 从实招来 身着宝蓝色撒花半旧长袍马褂,脚蹬金丝绣纹的青缎鹿皮靴,头顶滚边镶白玉的*一统小帽,再把那描金折扇“哗”地一展,往那西洋镜里一看,俨然就是个准玉树临风的“小帅哥”。 琬华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贝齿,扶额叹道:“越来越帅了,可怎么好啊。” “噗~”彤管和松烟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你们俩同往常一样装成小厮,跟我去东府。”琬华摇着扇子往出走,“生宣、紫石,你们去我额娘那儿回一声,就说我去东府给福晋请安去了。” 东府与西府中间隔着一条私巷,角门平常是上锁的;去东府要么走后街夹道的后门,要么走前门。琬华想了想,抬脚往前院去,彤管和松烟两个丫头也换了小厮的服饰跟上来。 刚出了二进院的内仪门,迎面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往这边来,少年长得浓眉大眼身材壮实,气质更是轩昂威风。琬华忙合上折扇,笑嘻嘻走过去打了个千:“给三叔请安,三叔吉祥。” 隆科多眉眼一展,嘿嘿笑道:“你这丫头不在家呆着好好绣花,又打扮成这样是要往哪儿去?” 琬华挠挠头:“正要去东府给那边福晋请安呢。” “给福晋请安用得着穿成这样?”隆科多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还不快跟三叔从实招来,不然三叔可就不教你功夫了。” 琬华虚咳一声:“其实我是想跟福晋请安后,再……再去逛逛街。” 隆科多哈哈大笑:“就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去吧去吧,我派几个人跟着保护你。” “谢谢三叔!”琬华高兴地又行了一礼。 “对了,这才春天呢,小丫头就摇上扇子了?小心伤风!” 琬华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要你管……”就一溜烟跑掉了,逗得隆科多又是一阵大笑。 到了东府,得知福晋正在正屋暖阁同族里的两位客人说话,琬华心念一转,问丫鬟道:“鄂大爷呢?” “回大格格,大爷上午就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三爷呢?”东府老三就是夸岱了,与鄂伦岱同为佟国纲的正室所生,比琬华还小半岁,性格却跟鄂伦岱的倨傲骄横完全不同,倒是挺乖巧厚道,琬华也比较喜欢这小孩儿。 “三爷陪在福晋跟前说话呢。” “二爷呢?” “二爷在房里看书。” 琬华点点头:“我本是过来给福晋请安的,既然福晋现在有客,那我就暂不去打扰了,我先去看看二爷。” 法海住的东小院,还是一如往常的安静。房门外的小厮一看见她,眼睛顿时一亮,忙过来打千行礼:“格格来了!格格吉祥!” 琬华认得这是法海的贴身小厮书儿,摇了摇扇子:“二爷呢?” “回格格,二爷正在屋里看书呢。”书儿笑着让开道,“奴才这就去回一声。” “不用了,我进去看他。”琬华摆摆手,放轻脚步走到书房外,透过窗户往里瞧,就见法海正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看起来似乎正在做文章。琬华伸长脖子唤了一声,“二叔!” 法海抬起头,见是琬华,顿时喜上眉梢:“琬儿来了!” 琬华咧嘴一笑,掀开帘子进了屋去:“你怎么也不给自己放个假,还在用功呢!……先别忙,你先把文章做完了再说。” 没一会儿法海搁下笔,过来一边让座一边吩咐书儿沏茶,又端来点心饽饽,有些腼腆地笑着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琬儿的,这是膳房刚送来不久的饽饽,琬儿尝尝。” 琬华见这些点心做得极精致,想来是膳房专为法海做的,这还是她所知道的法海第一次得到这种待遇。看着他苍白纤细的手腕,她心里微有点发酸,面上却笑意盎然,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嗯,挺好吃!二叔你也尝尝。” 法海笑道:“我都尝过了。你要爱吃就多吃些。” 琬华几口将手里的饽饽吃掉,又灌了半盏茶,才一把拉住法海的胳膊:“我今儿不是来吃东西喝茶的,我是来带你出去玩的,庆贺你考上了秀才!走吧!” 法海倒抽一口凉气,胳膊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琬华觉出不对劲:“二叔你怎么了?”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顿时明白了什么,不由分说“唰”地捞起他的袖子,就看见他的手臂上好大一块青紫。“这是怎么回事?!” 法海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挣扎着抽出胳膊放下了袖子,垂下脑袋道:“没、没什么……是、是我不小心撞的……” “你从来都不会说谎的,更何况是在我面前说谎?”琬华戳了戳他的肩膀。虽说法海在辈分上是她的长辈,但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加之琬华内心的年龄可是个大人,就经常不自觉地拿他当小孩子看待,单从气势上说私下里两人的辈分似乎就反了过来。 “我、我没说谎……”法海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如扇的睫毛轻颤着。 琬华凑近去,偏着头紧盯着他:“是不是大爷打的?” 法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脑袋低得不能再低,半晌点了点头,却抿紧唇一言不发。 琬华叹了口气,为他整了整衣领,抓住他的手腕道:“走吧,我带你出去玩,你今儿就暂把功课放下,把不开心的事都暂时忘了。再说也得找个大夫给你的胳膊敷点散瘀的药。”说完拉着他就往外走,法海也不说话,只乖乖任由她拉着自己。 出了东小院,一路的丫鬟小子就都知道二爷跟着西府女扮男装的大格格出门了。琬华也正是让他们都知道,免得大老爷回来听有些不明就里的人挑唆又要给法海“穿小鞋”。 先去医馆给法海胳膊的淤青上了药,又买了两瓶上好的消淤药膏让法海揣着,然后就拉了他往闹市逛去。 “二叔,你想要什么或者缺什么只管跟我说,我今儿可带足了银子!”琬华拍拍胸脯笑道。 法海连忙摇头:“那怎么行?怎么能花你的钱?我这个当叔的应该给你买东西才是……再说,刚才买药都是你的钱……” 琬华面色沉下来,瞪着他道:“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法海急得脸都红了,就怕她生气,“我、我毕竟是当叔的,怎么能乱花小辈的钱?这于礼不合!” “谁说于礼不合?晚辈孝敬长辈那可是天经地义!”琬华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我难得把你这小孩儿当成长辈来看一次,你怎么就不给我这个机会呢?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了!况且,我揣钱出来就没想着再揣回去!我花钱我高兴!你今儿要让我不高兴了,我今后再也不理你了!”说完扔掉他的手,赌气扭开头去。 “琬儿……你别生气啊……”法海急得团团转,拉住琬华的手凑过去解释,琬华又将脑袋扭向另一边,仍然不看他。 眼看着这小姑奶奶瘪瘪嘴抽抽鼻子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法海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别哭啊……是我错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琬华眼睛一亮,眉毛一展,变脸比翻书还快,脸上顿时多云转晴灿烂无比:“真的?!好,那今儿可得全听我的!” 法海被她变戏法一样的变脸速度弄得一愣一愣的,傻乎乎点头:“嗯,嗯,都听琬儿的。” 身后的彤管、松烟和书儿三人全捂着嘴,一个个脸憋得通红,心里却笑得直打跌:二爷原本就有些书呆气,到格格面前越发成了呆头鹅了! 到了东长安街,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实在是热闹。走到一家规模不小的书店外,琬华拉着法海就进去了,指了指书架上无数的书册:“二叔,你看想买什么书?” 法海极力收敛满眼的金光,挠了挠头:“也、也没多少想买的……”顿时得到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忙笑着道,“我去看看!”然后无法克制内心的喜悦一头扎进了书海中。 书店老板也是个精明的,一眼就知道来生意了,忙招呼不迭:“请问几位爷需要哪方面的书?小的可以帮您介绍。” 琬华摆摆手:“一会儿等那位爷挑完了,你再按照他挑的一模一样都给我挑一份包起来。” 老板整张老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连连点头:“小的明白!”搬来椅子,用袖子擦了又擦,“爷您请坐!”又吩咐伙计沏一碗上品铁观音来。 琬华毫不承让地坐下来,摆足了少爷的款:将折扇一合插在后襟里,喝着茶翘着二郎腿看起了街上的风景,样子十分的悠闲得趣。 正看在兴头上,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人群里两个一大一小正兴致勃勃左顾右望的孩子身上,“噗——”地一下,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琬华差点从椅子上栽了下去!她把茶碗一撩,对着彤管等人吩咐:“你们在这儿等我!”就冲出了书店。 径直向那两人奔去,到近前一手拎起一个,拖着两人到了不远处的一条稍显僻静的巷道。 “琬儿!”那小不点见是她,立刻扑进了她的怀里,笑得好不开心。 琬华秀眉皱起,一把揪住那个大的衣襟:“小盛子,这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出来了?!” 小盛子呲牙笑起来,左右看看见没人,低声道:“回格格,是皇上准四阿哥出宫的!奴才是奉命随侍四阿哥。” “皇上准的?”琬华一愣,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正太,“皇上这么容易就同意你这小家伙出宫了?” “对啊,我什么时候骗过琬儿?”胤禛笑眯了眼,从小盛子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个腰牌,“琬儿你看,这可是皇阿玛钦赐的腰牌。” 琬华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确定是个御用腰牌,这才稍微放了心,将腰牌还给小盛子:“可要揣好了!” “是、是,奴才贴身揣着呢,格格就放心吧!”小盛子小心翼翼地把腰牌揣好。 琬华这才发现两人身上都穿着粗布旧衣服,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只觉得十分不对劲:“你们怎么都穿成这样?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对了,”她探出头往街上左右瞧了瞧,疑惑就更深,“皇上怎么会放心就让你们两个出来?就没派几个侍卫一同保护你们?还有,为什么出了宫不去我家,先跑到街上来了?”家里没人来找她回去,而且算这个时辰,这小家伙肯定一出宫就直奔街上来了。 胤禛挠挠头,同小盛子对视一眼,眼珠子乱转:“这个、这个嘛……” 看穿这小家伙心中有鬼,琬华故意沉下脸:“说,到底怎么回事!连我也想瞒?嗯?” 作者有话要说: 潜水的也冒个泡啊~~ 第07章 杯具皇子 胤禛忙拉住她的手:“我可不敢瞒琬儿……皇阿玛确实派了几个侍卫跟着保护我,可是他们实在太烦人了!”小嘴一嘟,小正太气愤地跺了跺脚,“他们就欺负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欺负小盛子也是个半大点的小孩说不上话!我本来是要先去琬儿家的,可是后来一想,自己头次出宫,应该买点东西给琬儿才行,就想着先到集市来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物件儿好送给琬儿……” 琬华当然对这小家伙的话表示深深的怀疑:这小家伙精着呢,明明贪玩却还找这么让人一听就觉得舒坦的借口,这小东西!她似笑非笑地道:“嗯,咱家小四真好,还知道给我买东西,真乖!来,让我香一个!”说着,蹲身将他搂在怀里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胤禛咧开嘴,两眼放光,美得要冒泡一样。“后来呢?”琬华捏捏他的小脸蛋问。 “嘿嘿……后来……额,后来,”胤禛搂住她的脖子,又撅起嘴,“我做什么他们都来拦着我!走路都把我围中间!生怕我凭空被人掳走一样!碰这个也不许摸那个也不行!想买个匕首他们都要来阻止说我太小容易割了手!想买个糖葫芦他们都不让买说吃了会拉肚子!琬儿你说说,这都是群什么侍卫啊!气死我了!” 琬华失笑,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你是淘气的名声在外,而且你现在还不满四岁,这么小出宫来,他们当然紧张担心你啊。再后来呢?” “我讨厌他们嘛……然后,看见有一家卖布的好多人在抢着买,小盛子去了解了一下,好像是那个布庄有些布受了潮,就降价出售,买布的人从里面都挤到门口了!我拉着小盛子钻进人群里去看热闹,其实……其实也是为了摆脱掉那些侍卫,本来出宫就是想自由自在地,有他们在害得我比在宫里还要拘束,没劲透了!正好,那家布庄还开着卖现成粗布衣裳的铺子呢,小盛子说那叫‘估衣铺’,他们后院里还积攒的有,我就给那个小伙计银子,让他带我们去后院挑了两件,后、后来,见前门人实在太多了,就让他放我和小盛子从后门出去……” 琬华秀眉一挑,斜觑着他:“什么前门人多要从后门出去?我看你是让那小伙计偷偷把你们从后门放出去的吧?就是为了甩掉那几个侍卫,再加上前门被人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一时半会儿又哪里挤得进去?” 胤禛垂下脑袋:“琬儿你真、真厉害,怎么一下就猜中了?” 琬华为他挽了挽有些长的袖子,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还穿成这样,不就是想乔装一下么?我猜,你还给了那个小伙计封口的银子,就趁着店里人多没有谁注意你们这两个小孩儿的时候!” 胤禛下巴要抵到胸口了:“琬儿……” 琬华是真生气了:“太胡闹了!”转头瞪向一旁同样低着脑袋的小盛子,“你比他大好几岁,他不知道轻重,你这个一心照顾他的也不知道不成?怎么就不阻止他?!要是万一有个闪失,你纵然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这下可好,不见了他,那些侍卫们又不敢声张,又不敢立刻回去禀报,现在指不定怎么着急地满世界找他!” 小盛子脸色“唰”地白了,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格格,那怎么办……” “你们出来穿的衣裳呢?是不是给那个伙计了?还有那家布店在哪条街?”琬华见胤禛身上的粗布衣袍里面就是中衣了。 胤禛挠挠头:“我给扔了……咦,我才发现耶,琬儿你穿男装真好看!”见琬华面容一下子更严厉了,生怕她发火,忙又笑着解释道,“琬儿放心,我和小盛子都是常服出来的,我也没系黄带子,哦,那些侍卫也穿着便服呢!没人知道我是阿哥……我跟小盛子从布店后门出来,就把衣服随便扔进一家的围墙里了……至于布店在哪条街,我不知道,小盛子,你知道吗?” 小盛子忙回答:“回主子,奴才也不知道街名,只记得……奴才跟着主子出了东华门,过了光禄寺……嗯,没多久就到了一条街,就是那儿!” 琬华差点眼冒金星栽到地上去,用手指点了点他俩的额头:“那些侍卫怎么就那么倒霉,这下可好,找你们的任务又加重了!走,先跟我回我家去!” “我不嘛!”胤禛一把拉住她,可怜兮兮地皱起了小眉毛,“我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就想到处瞧瞧,我不要就这么回去……好琬儿,你带我逛逛再回去吧……每次你回家,我一个人在宫里就特没意思……”说到最后委屈地瘪了瘪嘴,眼圈儿都红了,眼泪似乎马上会掉下来。 琬华看着他这副模样就心软了,生气都变成了心疼和无奈,摸摸他的脸叹了口气,声音柔缓了许多:“……好吧,但是要乖要听话,不要调皮。” “嗯!”胤禛咬着唇重重点头,又扑进她的怀里,“琬儿真好!”偷偷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琬华站起身,拉着他出了巷道。小盛子自然乖乖跟在后面。 回到书店,法海也刚挑完书,琬华看着他和书儿怀里都是厚厚一摞,美滋滋地点头:“这才对嘛!” 书店老板按照琬华的吩咐,将每本书又取了一模一样的,打了包裹。法海见状疑惑道:“琬儿也看这些书吗?” 琬华摇摇头,对随从吩咐:“你俩把这两包裹先送去东府,一个送到二爷房里,一个给三爷送去,福晋要问起,就说是我孝敬的。完事儿后就去醉珍楼找我们吧。”俩随从答应一声,拎着包裹去了。 法海恍然明白,眸中升起感激,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琬儿……”也只有琬儿,不仅真心待他,还这样用心良苦地为他着想。 琬华笑着拍拍他的肩:“说什么谢不谢?跟我还客气什么。” “琬儿,他是谁?”胤禛摇摇她的手,好奇地看着他俩。法海也注意到了这么个小人儿,对琬华投去疑问的目光。 “这是我二堂叔,算起辈分你还得叫他一声‘舅舅’呢。”琬华摸摸胤禛的脑袋,又凑到法海耳边对他说了胤禛的身份。 法海微微一惊,忙道:“不敢不敢,四……四爷就请直呼在下名字吧。” 几人出了书店,琬华便低声吩咐剩下的两个随从去光禄寺附近的街道胡同找原本跟着胤禛的侍卫:“你们不要声张,看见有在寻找他这么大孩子的感觉像是侍卫的男人,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了。跟他们解释清楚,带他们到醉珍楼找我们。” “主子,奴才们是奉三爷之命保护主子的,怎么能都离开主子身边?” “放心,长武他们送完书就来了,再说我又不是头一次逛街,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事?倒是这件事重大,你们快去!记得不要声张!” 两随从对视一眼,只好奉命去了。琬华又吩咐彤管先去醉珍楼订一个雅间,免得时辰晚了订不上。 安排完这些,剩下的几人就高高兴兴地继续逛街了。 胤禛每看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儿,都要买下来。不多久,小盛子、松烟和书儿两手就拎足了东西,最后法海也未能幸免,一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鸟笼子,里面是一只红嘴绿毛的鹦鹉;一手拎着个小包袱,里面都是些玩具摆设。 琬华见那小家伙买了这么多东西还兴致不减的样子,生怕自己也要沦为他的苦力,忙笑着道:“饿了没?前面不远就是醉珍楼了,咱们过去歇歇脚吃点东西吧,那里面有些极具特色的招牌食物,我保证你会喜欢。” 胤禛摸摸肚子,点点头:“好,去醉珍楼!” 快到醉珍楼大门口,胤禛忽然停下脚步,伸直脖子左右看了看,又用力嗅嗅鼻子:“琬儿你闻,好香!是什么啊?” 琬华抿嘴一笑,指了指斜对面不远处:“是那边烤红薯的香味。”见他两眼放光,似乎还馋得咽了口口水,琬华拉起他的手,转头对法海道:“你们都先进去吧,拎着东西呢,怪沉的。我带四爷去买了红薯就过来。” “那你快点。”法海有点气喘吁吁。 “知道了。”琬华答应一声,拉着胤禛往大街对面走去。其他四人自拎着东西往醉珍楼去了。 “老大爷,买一个红薯,要个大点儿的。”琬华笑着对卖红薯的老人家道,随即往荷包里摸银子。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忽然拥过来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下子将琬华和胤禛挤到了后面,挡得他俩连卖红薯的老大爷也看不见了。琬华眉心一皱,沉声道:“你们怎么如此没素质?不知道买东西有个先来后到吗?后来的就到后面排队去!” 那几人并不说话,其中两个大汉笑呵呵凑过来,将琬华和胤禛堵在了中间。这些人都生得粗壮高大,简直就像是大山一样横在他俩面前。琬华心头一凛,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不远有条胡同,那里停着的一辆马车几乎将胡同口全堵住了,因此胡同内并没有行人过往,顿时就觉出有几分不对劲。胤禛也十分讨厌这些人,当即怒气冲冲道:“你们想做什么?”话音刚落,俩人只觉后颈骤痛,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琬华第一次意识稍微清醒时,只感觉浑身酸痛。周围漆黑,自己大概是躺在一个箱子里,双手被缚在身后,嘴里塞着布团,还时不时地颠簸两下,好像正处于行进着的马车中。惊恐中唯一令她稍觉放心的是,胤禛紧挨着她躺着,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奶香,以及他平缓呼吸的声音,看来还在昏睡。 光天化日之下京师帝都之中,买个红薯都能被劫持,也太杯具了些。马车忽然大力颠簸了一下,琬华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木板上,还来不及骂一句就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只觉后背剧痛,身上的束缚倒是已解开,琬华睁开眼,正好看见一个大汉将胤禛从箱子里捞出来,一扬手,胤禛小小的身子便向她飞来,“砰”地一下砸在她的身上,两人痛得同时尖叫出声。那大汉歪着嘴呲牙一笑,对这效果很满意。 “阿全,小心着点,别把那小子摔坏了,他可是咱们的一个大筹码。”旁边坐着的一个留着山羊胡样貌清瘦的中年男人眯着眼慢悠悠说道。 琬华这才注意到马车里还有一人,心里顿时一惊——三叔隆科多平日常教导她的话犹然在耳:越危险的人,越让人看不透。这中年人一身皂色粗布长衫的打扮,如老僧坐定般无害,却越发令她感到心底有些发毛。 “山羊胡”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半眯的眼斜觑过来,眼底露出一丝惊讶:“小女娃,你不怕我们?” 琬华皱皱眉,心念急转,手上却不觉将胤禛搂紧了些,扬唇笑笑:“不知大叔你刚才说‘筹码’是什么意思呢?” “山羊胡”眼里的讶然更深:“小丫头有点意思……这小子的身份,小丫头是知道的吧?” 胤禛正窝在琬华怀里偷偷抬眼瞅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好奇,此刻突然被指着鼻子,胤禛厌恶地皱起小眉毛,转头将脸埋进了琬华的衣襟。琬华以为他是被吓到,忙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眼睛却一直盯着“山羊胡”。片刻后,她眨了眨眼,一脸的天真懵懂:“当然知道啊,他是我的远方表弟,前几日刚从乡下来我家,我今儿头回带他出来玩就被你们抓来,回去指不定要挨揍呢!” “山羊胡”捋捋胡子:“小丫头少给我装蒜,看得出来你还有点儿聪明,还知道编个谎话。我来问问你,”说着,突然凑近过来,伸手抓住琬华的手腕,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这小子是不是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正太第一次出宫就杯具了,当然这次收获也会不小的~~~~哦耶~~ 第08章 小孩不弱 琬华微怔:这人是要测谎?见她是个小孩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就想吓唬她?哼,做梦吧。 “皇子?皇上的儿子吗?”琬华疑惑地眨眨眼,又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胤禛,“这明明是我的小表弟嘛,怎么会是皇上的儿子呢?”她说的可不全是谎话,谁说这不是她的小表弟? “山羊胡”皱起眉,有些不能相信地盯着琬华,可是脉搏的跳动说不了谎——平稳得很。“小丫头,说谎可不是好孩子,晚上会被狼背走吃掉哦。” 琬华心里快笑翻了,却抬了抬小下巴,学着小孩子的样儿不服气地提高了声音,清脆地道:“我可没说谎!从小爹爹就教导我小孩子不可以说谎,说谎鼻子就会越长越长!这明明就是我的小表弟,我怎么会连自己的小表弟也不认识?!他是几天前进城来我家的,今天第一次让我带他逛街,谁知就遇到了你们!你们要跟我们躲猫猫把我们的眼睛蒙上就行了,干嘛还要把我们打晕啊!好痛的啦!”琬华生气地嘟起小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在心里差点被自己的声音弄得呕吐了。 “山羊胡”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与旁边的大个子阿全对视一眼,向外面正在驾车的一人吩咐道:“阿强,你进来!”大个子阿全便出去接替赶车。 叫阿强的大约二三十岁,留着两撇小胡子,钻进车恭敬地道:“大哥,咱们刚出城不久呢,还得一会儿才到地儿……” “山羊胡”摆摆手,指了指胤禛:“你说你们几个亲眼看见这小子从皇宫方向出来,前呼后拥,还有侍卫样儿的人跟着伺候,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这小子?” 阿强往前凑了凑,一把揪住胤禛的衣服拎到眼前,仔细打量道:“大哥,没错的,就是这小子,小弟我从来不会认错人。而且我还听见他跟那些人说他是阿哥不准拘了他之类的话,那些人好像都十分紧张,就怕他有个好歹。虽然他换了衣裳,但就凭我这双招子,绝不会看错!嘿嘿,没想到香主第一次让咱们进京来打探消息,就钓到一条鱼!” “放开我!”胤禛挥着小拳头挣扎。阿强嘿嘿一笑,将他扔了回去。 “你说谎!”琬华抬手指着阿强,气呼呼地皱起眉,“这明明是我的小表弟!你说他是皇子阿哥,那跟着他的那些人呢?皇子阿哥就穿这样的粗布衣裳吗?你不仅说谎,你还是个大笨蛋!” “嘿,小丫头片子嘴皮子还挺利索,”阿强睁大了一双三角眼,“不管他是不是换了衣裳,他明明就是我看到的那小子,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你这小丫头,看你这身打扮也知道非富即贵,大概也是什么皇亲国戚,刚才还从你身上搜出来一叠儿银票和一个怀表呢,嘿嘿,你这样的能和一个乡下小孩子这么要好?再说了,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能是乡下孩子?” 胤禛听到这话,眼眸转了转,搂住琬华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道,“姐姐,你嫌弃我是个乡下小孩子吗?” 琬华摸着他的脑袋:“我怎么会嫌弃小表弟呢?你这么可爱这么乖,姐姐永远都不会嫌弃你。”转头又对阿强道,“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我跟我家隔壁一小孩儿还长得像呢!表弟虽然长在乡下,但从来没受过苦,怎么就不能细皮嫩肉了?” 揉揉鼻子,琬华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你说得对,我家是不算穷,可是家里的大人从来都不关心我,我一个小丫头才会随便跑到街上也没人管……哇,我知道啦!你们是不是最近出现的那伙专门绑架小孩的人啊?这样可以向小孩的父母要很多钱!我有次偷偷听到哥哥对姐姐说的,他们现在都不敢随便出门儿。唉,实在不好意思,你们抓错人了啊,抓了我他们是不会给你们钱的,要是抓了我哥哥姐姐,我们家肯定早就送钱来了!对了,你们也要当心啊,我爹是衙门里一个差役,他们都化装成老百姓,到好多地方去悄悄查,就是要抓你们!哎呀呀,没准这附近就有……” 那阿强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连“山羊胡”脸上也多了几分警醒: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这一堂发展到现在很是不易,这次香主只派他们几人来打探京城消息,能捞上一条大鱼固然是立了一件大功,可若万一糊里糊涂地栽了,那他们也是最先可以牺牲掉的人,对他们这一堂也是个不小的打击。这小丫头若说的是真话,那这两个孩子还真成了烫手山芋! “对了,我们从东门儿出来一直在往东走吧?”琬华伸直脖子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外瞧了瞧。 “山羊胡”神色惊讶:“小丫头如何知道?刚才你可在箱子里。” 琬华眼珠子一转,笑道:“这边我好像来过……你瞧,这下证明我刚才没撒谎吧?我要不是没人管能到处乱跑,怎么知道这方位的?” “山羊胡”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阿强看了一眼车外:“大哥,到了。” “山羊胡”对阿强递了个眼色,阿强会意,从袖子里抖出两根黑布条,不由分说蒙上琬华和胤禛的眼睛,挟着他俩下了马车。 琬华感觉自己被转手给另一个汉子,那汉子将她夹在胳膊下走了一段路,又把她抗在了肩上。她只觉得肚子下像抵着一块硬邦邦的石头,难受极了;还有一股汗臭钻进鼻子里,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MD,这人多少年没洗澡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琬华和胤禛被放下,眼上的布条也松开来,入眼是一处普通农户住的小独院。进了院子,“山羊胡”命令手下的人将他俩关进一间耳房内,再吩咐两个机灵的弟兄回城中打探动静。 耳房外落了锁,屋里光线昏暗窗户紧闭。大概因为琬华和胤禛都是小孩子,倒并未被捆绑束缚,在这间屋里尚可自由活动。琬华心中有点不安,刚才是因为听到那个阿强说出“香主”一词,才反应过来这些人属于何组织——她虽历史不好但也看过电视电影,确有一个清初所建的组织的暗语管堂主或者核心成员里的某些当家的叫“香主”,那便是传说中的洪门了。“穿越”的事儿都经历过了,碰上些传说组织算什么?她刚才撒谎,也不过是想先稳住这些人。“山羊胡”肯定已经差人回京打探;而京里的人得知她和胤禛不见了肯定会四处寻找,此刻恐怕连皇上都惊动了也说不定。消息一旦传过来,那事情可就糟了!所以必须在那之前想办法逃走才行! 琬华走到靠近后山的窗口,先试了试窗户,发现能够打开。从原本就破漏的窗纸往外瞧,可以看见后面是个很小的院子,围着篱笆,也不知是“山羊胡”他们人手不够还是足够自信两个小孩逃不出去,并没有人看守。篱笆外是不算陡峭但也不矮的山坡,如果逃跑,这是唯一的路径。因天色渐晚,外面传来老鸹的叫声,听起来很是凄厉渗人。 琬华掏出绢子为胤禛擦去脸上的灰尘,在他耳边低声道:“害怕吗?” 胤禛咧开嘴,双眼亮晶晶的,摇了摇头:“不怕。跟琬儿在一起就不怕。” 琬华扬唇一笑,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好孩子。” 俩人又趴在门缝上向外瞄了瞄,见“山羊胡”正靠着躺椅闭目养神,剩下的两个大汉坐在椅子上喝茶聊天,声音不小,耳房内听得清楚: “……全哥,真不用把那两个小家伙绑起来?后面可没人看着,万一跑了怎么办?” “跑?就凭那两个小家伙,跟猫崽子一样,能跑到哪里去?跑到后山上被狼吃掉吗?哼哼……”阿全阴笑两声,回头看了一眼耳房门,向阿强做了个手势,阿强点头,起身走过来。 琬华忙拉着胤禛在墙角坐下,装出发抖害怕的样子偎在一起。房门打开,阿强看见他俩这样儿,满意地点头:“都老实点!要是不听话就把你们丢到后山上喂狼!”琬华十分配合地哆嗦了一下,连连点头,看起来十分乖巧。阿强嘿嘿一笑,“砰”地一下拉上了门。 呼了口气,忽然感到手被握住,低下头就见胤禛紧攥着自己的手,晶莹闪亮的眼睛里满是坚定:“琬儿别怕,有我在!” 心头升起一股暖意,琬华扬起唇角,摸了摸他的脑袋:“嗯,有胤禛在,我不怕。”拉着胤禛走到窗前,轻轻打开窗扇,先抱起他将他送出去,自己再悄悄翻窗而出。 旁边相连的屋子都关着窗,从里面隐约还能听到说话声。琬华牵着胤禛的手,躬着身,蹑手蹑脚地穿过小院,打开篱笆门溜了出去。 山坡虽不算陡峭,但因是仲春,树丛藤蔓已有茂盛之态。琬华左右观望了一下,只见山脚小道向两边伸展延绵不尽,一轮橙红的夕阳挂在遥远的道口,仿佛随时都会沉没下去,而附近除了这家再无人烟。琬华从腰间扯下一个香囊用力向西边扔去,自己抓紧了胤禛的手,掉头往东跑。 那小院依山而建,院前树木稀疏地势低平,一览无余,绝不适合躲藏。琬华拉着胤禛跑了没一会儿,就上了山坡,钻入了树丛里。 逃了许久,发现还没人追来,两人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琬儿,我、我跑不动了……”胤禛差点被石头绊倒,小脸苍白气喘吁吁。 “现在还不能停下……我担心那些人往西边追不上我们,总会醒悟过来……我们是小孩子,脚力远远比不上那些大人……咱们能躲得越久,就越安全,不出明早皇上肯定会增派人手找咱们,到时动静儿就大了,他们那几个人本就行踪可疑,必不敢再来追咱们,只会离开京城再做打算……所以,胤禛坚持住,再撑过几个时辰就好了!”说着,琬华越发将胤禛的小手攥紧。但到底俩人体力有限,速度明显比刚才慢了许多。 胤禛小跑着跟上,一边急促地大口喘气,一边问道:“琬儿……刚才……为什么要把香囊……扔向西边?而不扔向东边?我看你当时……是想好了才扔的……” “因为他们掳我们出城,必然是走最近的城门,再加上我又估算了一下时辰,不会有错,当时我们所在的位置,离东边的朝阳门和南边的崇文门最近,而要最快出京城,他们当然会选择走东边的朝阳门。在车上时,我又向他们求证过马车出东门一直在向东行,骗他们说自己来过这边,其实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我是清楚皇城大致方位的。而为什么他们要到达的那处农院正好也在城东外,我推断他们并不只有京城东边这一个据点。” “东边的朝阳门?”胤禛回头看了看透过层层枝叶照射进来的缕缕阳光,皱着眉使劲想了一下,“嗯……我们从东门出来,要回城,肯定得往……西走……琬儿!”胤禛一下子跳起来,大惊失色,一把揪住她的袖子,“哎呀!错了错了!走错了!我们应该往西走!可现在我们在往东走!走反了!” 琬华住步回头,扬唇笑道:“胤禛认为咱们应该往西走,掳我们的那些人又会怎么认为呢?他们知道我是清楚方位的,自然也会以为我们会向西往回城的方向逃跑,我再掉个香囊在后门靠西的位置,更会加强他们的判断。那些大人啊,从来就只会低估我们小孩子。走吧,咱们现在稍微走慢点,顺便歇歇气。” 胤禛愣了愣,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半晌后终于完全想明白了,脸上笑容一展:“原来是这样!琬儿你好聪明!” “我们在林子里向东走到天黑,再向北出林子,往官道的方向走,天晚就不怕那么容易被发现了。再说,”琬华四顾扫视了一眼草木葳蕤渐显昏暗的树林,脸上显出几分担忧,“这里树木茂盛,遮挡阳光,林子似乎又一时走不到尽头,光线原本就昏暗;一到夜里说不定有虎狼之类的危险动物出来,这里又人迹罕至,到时候连个能救命的路人都不见……”正说话的时候,有两只野兔一前一后从前面不远处的草丛里窜过。 胤禛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着的野兔,正要欢呼一下,听了她的话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有些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真、真的会有大灰狼吗?” 琬华神色严峻,弯腰从靴子里摸出随身的匕首拿在手上,似乎才感到了一点安慰:“大概吧……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食物链么?” 胤禛颔首:“记得,举个例子说,食物链就是虎吃羊、羊吃草,而虎死后尸体进入土地,供给青草生长的养料,它们就构成了一条循环的食物链。” 琬华摸摸他的脑袋:“胤禛真聪明!既然刚才我们看到过这林子里有兔子、有麋鹿,那再冒出来一两只大灰狼就不奇怪了。不过胤禛也不要太过害怕,大灰狼通常到夜间才出没,现在才傍晚……” “嗷呜——” 话音还未落,一声凄厉的狼嚎自树林深处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灰狼吧,其实是某个家伙搞乌龙搞出来的~~下一章某个重要家伙就要登场了,鼓掌~~^______^ 第09章 患难之交 此时夕阳西沉,林子里越发暗下来,乍然听到这么凄厉的叫声确实有毛骨悚然之感。胤禛抱紧了琬华的胳膊,牙齿直打颤:“琬儿,那是、是什么在叫?好可怕……” 琬华心中也有些害怕和疑惑:怎么这会儿就听见狼嚎了?狼不都是夜间出没的动物么?难道是被什么搅了清梦?面上却仍镇定,摸摸他的脑袋:“是大灰狼。胤禛别怕,大灰狼离咱们还很远,咱们现在就往北走。”估算着大概已经逃了有一个多时辰,不用再担心被追上。琬华仔细辨认了一下林中的树木苔藓,确认无误,才牵着胤禛往西北的方向去。 天色昏暗,林子里只听得见各种虫鸟的叫声,混着林中的湿气给人的不适感,越发显得阴森;再加上此时尚为仲春,春寒未全退,夕阳一落便肆虐起来,一阵阵的凉意从衣领里渗入,贴着皮肤,令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琬华忙脱下自己的马褂给胤禛穿上。 “琬儿,我不要穿你的衣服!”胤禛嘟起嘴,使劲把马褂往下扯,“你自己穿!我不要穿你的!” 琬华抓住他的手:“天气凉了,穿上免得冻着,听话。一会儿要是天全黑了我们还没走出去,会更冷的!” “我就不要穿你的衣服嘛!你的衣服我穿、穿着太长……”胤禛撅着嘴直跺脚,使劲要挣脱出手,小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满脸写着不情愿,“我说不穿就不穿!我要脱下来……” “你怎么回事!”琬华也怒了,又急又气,声音不由严厉起来,“闹脾气使性子也该分时间场合!再磨蹭天都黑了!姑姑和姑父这会儿说不定着急成什么样子,你要万一再着凉了,回去该怎么交代?!”不由分说甩开他的手,利索地为他系上盘扣。 胤禛眼圈顿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硬是没让它们落下来,哽噎着大声道:“你把衣服给我穿了,你要着凉了怎么办?!难道额娘、舅舅他们就不担心?!”说完就将脸扭向一旁,委屈地咬紧了唇,小胸脯一起一伏。 琬华怔住,怒气却已消散地无影无踪,心底柔软地像被棉花糖包裹着:胤禛这么小,就知道关心她心疼她,怎能不令她感动?与孤单的上一世相比,这一世的她,从出生起就承载了太多的幸福,几乎就要漫溢出来。胤禛虽然还不满四周岁,可是对她的关心之情容不得她有丝毫的忽视。 “小四,对不起……刚才不该对你发脾气。”琬华将他拥进怀里,轻抚着他的背,柔声道,“别担心,我比你年长好几岁,身体抵抗力自然也比你好,不会那么轻易着凉生病。你还小,必须穿厚点,听话,好吗?时辰不早了,咱们得早点出林子,否则等天全黑了会更麻烦的。” 胤禛伏在她的肩膀上,抽抽鼻子,半晌才点了点头:“那你要是觉得冷了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保证。”琬华微笑着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起身牵着他继续向前走。 天色渐渐黑尽,山林中藤蔓灌木又多,路越发显得难走,两人又疲惫不堪,速度明显就慢了下来。琬华这才发现自己太高估了小孩子的体力,而这应该是她至此为止最大的失策。 不知何时,林子里的虫鸣鸟叫声都听不见了,四周变得出奇的安静,安静得让人感到后背发凉。琬华一手抓紧了胤禛,一手紧攥着匕首,谨慎地环顾左右,却只看见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一阵冷风吹过,树木的枝叶哗哗作响,琬华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头一阵悚然,忙拉着胤禛加快了步伐。就在这时,有轻缓平稳的喘息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无论走多快,那声音都没有停止,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缀在后面,琬华脚步一滞,一颗心差点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琬儿……好、好像有什么跟、跟着咱们……”胤禛上下牙打着架,浑身颤抖着紧贴着她,原本濡软的童音带了沙哑,听起来越发让人感到恐怖。 “我知道……”琬华尽力保持着平静,用力攥住胤禛的手,“胤禛,从现在起,走路抬高脚、别回头……咱们再不能摔跤,不能惊动那家伙……” “……琬儿,那、那是什么……” 琬华屏住呼吸,慢慢侧过头,余光里刚出现一对闪着萤绿的东西,吓得她“唰”地转回脑袋,机械地带了一丝颤音地道:“大概是狼……胤禛别怕,咱们快要走出林子了……” 前方已经隐隐可见几点桔红的火光,但这似乎并不能减轻此时的恐惧。琬华从没觉得会像现在这样度秒如年,哪怕是听阿玛教满蒙语的时候。 那只狼仍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静静地消磨着他们的体力和耐心,随时等待最好的时机一扑而上。 当能够比较清晰的发现那些火光是从山下的火把发出的时候,两人还来不及喘一口气,胤禛脚下突然踩空,眼看就要向山坡下摔去,琬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将他紧紧搂住,惯性将两人重重抛出向山下滚去,与此同时地,那只狼突然发力纵身向两人扑了过去! “救命——”琬华大叫一声,后背“砰”地一下撞上了一棵大树,瞬间感到一股混着难闻之味的阴风迎面扑来,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了完了!”电石火光之间,三道破空之音“咻!咻!咻!”响过,痛苦的狼嚎撞进琬华的耳膜,浑身疼痛中她慌忙按住了胤禛的耳朵,同时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般砸在了她的脚边,随即又反弹了一下翻滚出去。 “山坡上是什么人喊救命?!有没有受伤?!”山下传来呼喊,马嘶不断。 琬华惊魂甫定之余很想学着武侠片里的经典桥段大喊一声:“请问刚才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但是后背和胳膊的疼痛还在肆虐,折磨着她最后的意志,令她想喊却喊不出来。 “琬儿……琬儿……你怎么了?”怀里的胤禛觉出不对劲,焦急地唤着她,几乎就要哭出来,“琬儿,琬儿……” “我没事……”琬华用尚还能动的右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胤禛有没有哪里痛?有没有受伤?” “琬儿你护着我,我哪里都不疼……琬儿,你有没有受伤?” “只有一点小擦伤,胤禛不要担心。” “山坡上是什么人?!听到了就回话!” 嘈杂的声音接近,火把的光亮照射过来,晃得琬华有点睁不开眼。 “怎么是两个小孩?”听这说话的声音,明显也不是大人,琬华好奇地转头望去,就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小小少年身穿骑装手握雕弓满脸惊奇地看着她,身旁围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很明显都是他的护卫。那小孩见琬华看过来,对着她抬了抬下巴,“喂,你还好吧?” 琬华苦笑:“你看我这模样能好吗?” 小男孩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很有意思呢!真好玩!那我就再顺便帮你们一把吧。”随即吩咐左右护卫,“阿克敦、丰泰,你俩把这两个小孩弄下山……小心点,那个女孩儿好像受伤了。”随即又安慰琬华道,“你们不要怕,刚才那只狼就是被我的人射死的。” 琬华扯了扯嘴角:“谢谢你和你手下的救命之恩。” 小男孩像个大人一样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看得琬华很想笑。 两个大汉将手里的火把递给同伴,一人抱起一个,轻松非常。一行人又找到了那只狼的尸体,风风火火下了山去。 山下面还有一群人等着,领头的一位看似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大步走过来,对着小男孩行了一礼:“四叔,还顺利吧?” 小男孩笑道:“不仅把射死的狼捡了回来,还顺便捡了两个小孩。”转头对阿克敦吩咐,“把他俩放到我车里去,一会儿我要问问他们来历。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 琬华心中纳罕:看起来这是一群专门出外来打猎的,气派倒是不小,大概也是京城里非富即贵的人物,或者皇亲国戚也说不定的,这下自己和胤禛总算是安全了。 马车内铺着狐皮地毯,宽敞舒适。灯盏点起车内明亮,琬华被胤禛半抱在怀里,对着进来的小男孩礼貌的笑笑,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黄带子上。 胤禛显然也看到了,好奇地对着他眨眨眼:“你是哪家的?” “嗯?”小男孩屁股刚挨着软榻,正要摆出一副小大人的面孔审审这两人,冷不丁被这么轻描淡写的口气一问,当即差点从榻上摔下去。待他正眼打量胤禛和琬华两人,面上却是一愣,凑近去仔细瞅了瞅胤禛:“我怎么好像见过你……你、你是……”小男孩在他俩面前盘腿坐下,手托着腮极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拍手叫道,“你是宫里的四阿哥!我每月跟大哥去尚书房听陈廷敬先生授课,偶尔看到过你几次!咦,你怎么出宫来了?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怎么跑到林子里去了?怎么还遇到狼了?她又是谁啊?” 胤禛忽略掉他连珠炮的发问,扬了扬小下巴:“你又是谁?” 小男孩嘿嘿一笑:“你肯定没见过我,我是康亲王家的老四,名叫巴尔图。外面那个管我叫叔的是我大哥的长子齐布琛。嘿嘿,你别奇怪啊,虽然他比我大好几岁,可还得管我叫叔,当然,也得管你叫叔。我们今早出城打猎,傍晚在林子里不小心闯进了一窝狼的领地,幸运的是,除了溜掉一只,其它的都被我们射死了。不过溜掉的那一只很有可能就是刚才被我们射死的那只!哈哈!” 原来是你小子! 琬华瞪圆了眼,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咆哮奔腾而过:原来就是你们这群家伙搅了狼的清梦!还差点伤及他们这两个无辜路人!要不是帽子刚才掉了她真想让这小屁孩见识见识什么叫“怒发冲冠”! 巴尔图歪着脑袋看了看她,问胤禛道:“这小丫头是谁啊?长得还真俊!你这样抱着她胳膊酸不酸啊?我来帮你抱着吧!你这么小……” “不用你帮忙。”胤禛坚决地摇头,抱着琬华的小胳膊紧了紧,“你只要送我们去佟公府就行了。”看着巴尔图好奇的模样,胤禛慢慢跟他讲起了今天的经历。 巴尔图听完,还有点意犹未尽:“没想到你们会遇到拍花子的,幸好逃了出来……”说着又对着琬华咧嘴一笑,漂亮的小脸如皎皎明月,“原来你是佟家的丫头,你还真聪明,胆子也够大。不过,今儿要不是遇到我们,你俩没准儿就要被狼吃了。咱们这也算患难之交了,今后你俩要再有什么难处,只管找我便是!我巴尔图是最信得过的朋友!” 这“患难”都是你们搞出来的,你还真好意思大言不惭,要不是看你这话唠小屁孩长得漂亮可爱老子真不想搭理你! 琬华为了保持此刻仅存的一点形象没有翻白眼,反而被巴尔图热情的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最后虚咳一声伸出手去,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巴尔图,好朋友。” 三只小手握在了一起,这一刻,也许谁也想不到,这份情谊对他们三人而言会有多重要,会在谁都未察觉的时候已是莫逆于心、相与以挚。 至少琬华当时并没有想得有多深远,握握手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不想驳对方好意的一种礼貌的举动,她还在思索着是否啥时候能够找个机会把这小子欠她的都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收获不错吧?^______^ 第10章 我喜欢你 回到家才知道家里已经翻了天,见他俩平安回来一个个都连声念佛庆幸不已。佟国维忙亲自送胤禛回宫里,叶克书随着巴尔图和崇安去康亲王府登门道谢,福晋则忙派人去请大夫给琬华治伤。彤管松烟等人更是抹着眼泪忙个不停,法海顶着一张惨白的小脸抱住她就哭。 琬华不得不空出手来拍拍他的后背,笑着道:“让二叔和大家担心了,我这不好好的嘛,快都别哭了。”她在心底暗暗发誓:今后,再不会让爱她的人、在乎她的人如此为她担心。 接下来大半个月琬华都在家养伤,虽然左臂上着夹板吊着绷带,但因为恢复的快日子倒也不是太难过。只是玛法、玛嬷、阿玛、额娘全都颁下不准她今后再女扮男装随便出府的禁令,令她着实感到郁闷,只好每日与二姑呆在一处,做些练字读书、弹琴绘画、刺绣女红等文雅之事。 太医隔天就来检查一次;佟贵妃也几乎每天都派人送各种珍贵药材瓜果等滋补之物来;还有太子和巴尔图都分别派人来看望她,她方得知胤禛最近因为多次哭闹被彻底禁足在承乾宫。 “那小家伙……”琬华叹了口气,都怪古代的娱乐项目实在是太少,特别是长在宫中的小孩子,能玩耍的东西就更有限,“下次进宫一定要给小四带个好玩的物件才行,最好是玩不厌的,让他也能收收心,不然整天就想往外面跑。” 琬华冥思苦想了一整天,心里终于有了计较,拿来一张纸“刷刷”画了几笔:“彤管,去让木匠照着这个规格先给我打十副骨牌,半数乌木半数红木。等做好了,我就带去宫里。”相信那个小家伙一定会喜欢的! 果然不出琬华所料,胤禛对于“推骨牌”的游戏真是百玩不厌,兴趣甚至还在逐年增长,不断想出各种高难度图案摆法,乐此不彼。从承乾宫到阿哥所,骨牌的个数随着他的个头一同在窜。除了温习功课、博览群书、习武骑射,这几乎是他最喜欢的课外活动。琬华经常笑话他成了“骨牌控”了,索性给这“推骨牌”的游戏取名为“胤禛骨牌”——百多年后有位叫多米诺的外国小朋友也想出了这种推骨牌的玩法。 “琬儿,你不知道,”胤禛将正在琬华怀里撒欢闹腾的还不满四岁的小屁孩舜安颜拎到一旁,自己在琬华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手里抛玩着三颗琉璃围棋,“你不在宫里的时候,那些骨牌就是我的法宝。” “什么法宝?”琬华好奇地眨眨眼,将蹲在地上开始捉蚂蚁的舜安颜一把拉了起来,掏出绢子为他擦一眼不见就弄脏的手。 “想你的时候、烦闷的时候、心乱的时候、懒散的时候,它们就是我暂时忘记一切慢慢蓄力的法宝。摆放骨牌时很辛苦还不能出一点错,这样我就必须分出心思来磨练耐性,烦恼就能暂时抛却掉了。”三颗棋子在空中轮换翻抛,反射出耀眼变幻的光彩。胤禛手法娴熟神情专注,令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轻描淡写。 舜安颜偎在姐姐琬华怀里,炯炯有神的眼眸随着围棋转动,看得颇得趣,甚至还拍手欢呼。 琬华却听出他话语间的认真,笑道:“那便好。胤禛才八岁就知道自勉、自制、忍耐和执着,真令人感到欣慰。” 胤禛一把收了手里的棋子,转过头定定地盯着她,半晌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说话越来越像个老头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模式化教条化?每次你用这种口气和方式跟我说话,都像是在戏弄我一般。” 琬华一怔,随即笑出声:“你这小家伙啥时学得敏感多疑起来?连我说好话还是坏话也分不清了?”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小家伙!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是大人是男子汉了!”胤禛眉头一皱,“噌”地站起,正抽条的身体令他看起来挺拔玉立,加上五官轮廓正在长开,渐有潇洒翩翩、玉树临风之势。 琬华看了他片刻,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胤禛再一次翻了个白眼,泄气地坐下,懊恼地唤道:“来人,把舜安颜这小子抱去歇午觉!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还缠着你姐!” “小四最近火气有点大。”琬华看着奶嬷抱着昏昏欲睡的舜安颜离开,无奈地白了胤禛一眼。 胤禛烦躁地将手里的棋子对着树上唱歌的鸟儿扔了出去,鸟儿惊慌失措地扑闪翅膀,一蹬腿飞走了。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琬华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担心。 “为什么我还长不大?为什么我还这么小?你说这是为什么?!”胤禛拧着双眉,扬声问道。又似乎是在气愤地自言自语,因为这问话琬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巴尔图只比你小不到一岁,大哥比你大不到两岁,太子也只比你小几个月……你们都年纪相仿,为什么单单我还这么小?!”不知想到何处,胤禛揪紧了自己的衣襟,表情纠结到快抓狂一般。 “人总是会长大的,你着急什么?”琬华失笑,“谁不是从小孩子过来的?你再过几年一样会长大,到时候说不定比巴尔图还高呢!” “巴尔图,巴尔图,你现在总爱说巴尔图……”胤禛喘着粗气,面色有点发白,“我知道你们平日常玩在一处,在宫外逍遥自在,早把我忘到脑后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们何时把你忘到脑后过?再说,我现在长大了,又不能总出府去,他也不能总过府来,我们平日里见面也是有限的……”琬华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将他胸前已经皱得不能看的衣襟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早以前有爱揪衣服的习惯,不是改掉了的吗?怎么又开始了?这习惯不好……” “不用你管!”琬华话未说完,胤禛“啪”地打掉她的手,怒道,“你现在跟他要好,口口声声都是‘我们、我们’!那我又是什么?!成了连他也不如的了?!是、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我就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没用的小孩!”说完头也不回起身就走,连琬华唤他也似没听见。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琬华叹气,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果然长大些心思就多了,连我也猜不透了。”低头看了看被打红的手背,郁闷至极。 “格格,”身后的宫女关切地道,“正午大日头底下别晒着了,要不去那边亭子坐吧。” “还是回吧,姑姑该歇午觉了,我带弟弟家去。”胤禛这会儿应该回阿哥所了,琬华想了想还是不去打搅他,径直往承乾宫去同姑姑告别。 “格格,可找着您了!”刚转出假山,就见一个小太监笑呵呵地跑过来,手上拎着个鸟架子,上面停着一只白头鸟。 这不是大阿哥跟前的小栗子么?架子上的那只“鸟儿”她也眼熟:上次偶尔在园子里遇见大阿哥,就见他提溜着这个,因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可爱的白头幼鹰,忍不住还随口赞了一句。只是她与大阿哥连泛泛之交都说不上,也并未多说一句话,这会儿小栗子这么高兴地来找她却是为何事? “格格,我们爷知道格格今儿进宫来,命奴才把这小鹰送给格格。” “嗯?”琬华奇怪地看着他,“你们爷突然送我小鹰是什么意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栗子越发笑得灿烂:“回格格,大爷知道格格喜欢这个,才要送给格格,格格千万收下,这可是我们大爷的一片心意。” 琬华最不喜欢有些自以为是的人,当即面容冷淡了几分:“那我若是不收下呢?” 小栗子顿时苦了一张脸,变脸速度之快几乎可以与琬华媲美:“格格,您若不收下,奴才就要挨板子了!格格,你就可怜可怜奴才吧!奴才给您作揖!奴才给您跪下!奴才给您磕头了!” 琬华满头黑线:“你家大爷就这么不讲理?我不收他送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回格格的话,当然有关系了!您要不收下,那是奴才没办好差事!当然要挨板子了!求格格可怜奴才!”小栗子果然跪下开始磕头,惊得那小鹰都扑扇起了翅膀。 琬华虽知这小太监在做戏,但也有些看不过眼,皱眉道:“行了行了,你起来吧,把小鹰给我。” 小栗子闻言大喜,爬起来毕恭毕敬地将小鹰架子递到琬华手里。 “大阿哥这会儿在哪儿?” “回格格,大爷在阿哥所呢。” 琬华转身就往阿哥所去。 小栗子以为她是去给自家爷道谢的,美滋滋跟在后头,开始幻想能得到什么褒奖了。 此时的阿哥所还设在北五所,离御花园并不远。到了北五所外,琬华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小栗子:“还请公公把你们爷请出来一下。”小栗子忙应声,一溜烟去了。 大阿哥很快出来,脸上带着琬华不多见的笑容,越发显得阳光英俊,一口白牙差点耀花了琬华的眼。 “琬儿,你这是……”没有以前找茬时愤然的态度,倒是十分温柔。琬华完全不能适应,暗忖这家伙是不是吃错了药。 顾及到阿哥的面子,她领着大阿哥到了附近一处僻静的甬道,将手里的小鹰架子递给他:“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要把这只小鹰送给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我没有道理收下。” “为什么?”大阿哥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你上次不还赞它好看么?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琬华面无表情:“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我不能要。原因还需要我说么?” 大阿哥蹙了蹙眉,有些沮丧:“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我以前总欺负你……可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自从那次你和四弟走失,结果你受了伤回来,这么些年我就再没欺负过你和四弟,你难道就不能原谅我幼年时的冲动幼稚?” 琬华暗自一叹:想来她和大阿哥也确实从来没有过什么实质性的过节,基本都是大阿哥还是个小少年时一厢情愿对她的小打小闹;大概是从小就不冷不热地对待那么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这习惯便一直维持着,也从没去想过还有没有维持的必要。 “我原谅你幼年时的冲动幼稚,但是你现在突然送我小鹰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了。你不是最喜欢鹰的么?自己留着多好,送给我做什么?你拿回去吧,这小鹰我没道理收。” “为什么不能收下?就不能……就不能当成是我们握手言和的标志和见证?”大阿哥有些急了,尽管他现在已经是十五岁的英俊少年,但是爱着急的性子还是没有改变。 琬华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弄得怔忡了一下,随即失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还非得弄个见证也实在太小题大做可笑了……” “谁说是大不了的事?对我而言就是件极重要的事!琬儿,”大阿哥目不转睛凝视着她,一步步逼近过来,“你根本不知道……其实从小到大,我每天都、都想着你,小时候欺负你也是为了让你能记住我,让你能把目光多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琬儿,我真的好想你……” 当头一个霹雳,琬华惊得睁圆了眼,被雷焦了。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前的人:这家伙刚才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越听越不明白?正走神间,突然被大力一扯,自己就撞进了大阿哥怀里,被他紧紧抱住。 “琬儿,琬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喜欢你啊!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喜欢我?琬华石化了几秒钟后心里顿时一阵瀑布汗——当一个从小欺负她以至于她都懒得搭理的小孩儿长大后,并且在他长大的这几年期间他们没有任何一次正常平静的交流,却突然像现在这样蛮横地抱住她跟她说他喜欢她,请问还有比这更富戏剧化更不靠谱更雷人的事儿么?想想就既觉得无语又可笑——少年的思想,果然基本都是这么意气冲动又无畏懵懂。 “你放开我。”琬华平静地道,“在我使出对付登徒子的杀手锏之前我建议你最好先放开我。” “琬儿,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喜欢我?你——”大阿哥幸亏反应还算敏捷,否则他这一辈子的性福生活恐怕就要毁于琬华之膝盖了,尽管这样,大阿哥小腹也被她接下来的一个屈臂肘击一击而中。“咳咳咳……”大阿哥捂着小腹弯下腰,“琬儿你咋学会这些招式的……真疼……” “很疼吗?”琬华在他面前蹲下,歪着脑袋微笑着看他,“很疼就记得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以前之所以一直对你忍让,是觉得你太幼稚了。但是你竟敢对我非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琬儿……咳咳……刚才是我一时冲动,我保证再也不会非礼你了……” “这样才乖,那我姑且原谅你这一次,再无第二次。”琬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大阿哥光滑的脸,“还有,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想要得到别人对你真心的肯定罢了。” 喂喂,你这叫不叫非礼啊!大阿哥在心里大叫。好歹他比这小丫头还大两岁,个子比她高大许多,竟然被她这样捏……唔,还别说,这小丫头的手指头还真滑嫩,难怪老四喜欢被她捏…… “咱们可以握手言和,但是小鹰我就不收下了,主要是我不会养鹰,万一养坏了就是罪过了,你且帮我养着吧。” 大阿哥犹豫了片刻,终于答应下来:“好吧,那今后这只白头小鹰就是咱们俩人的了……要不给它取个名儿吧。” “就叫小白吧。” “……好吧。”大阿哥平日最喜欢给鹰取威武响亮的名字,第一次有了一只名叫“小白”这么柔弱白目的名儿的小鹰还真有点儿不适应,但因想着是跟琬儿共同拥有的,立刻就觉得“小白”这名儿十分动听。莫说叫“小白”,哪怕是叫“小臭”,估计他仍然会欣然接受乐不可支。 “你们在做什么!”甬道口忽然传来一个清亮中带着气愤的声音,吓得小白都扑腾了几下翅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那个小小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四四在为什么烦恼捏?大家可以猜猜的说~~O(∩_____∩)O~ 第11章 头等大事 胤禛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目光紧紧盯着握住小鹰架子横梁两端的一大一小两只手:“你们蹲在这里做什么!” 琬华小心翼翼地轻轻搔了搔幼鹰的脖子,对着他笑道:“你看这只小鹰,是不是很可爱?” 胤禛双眉拧得越发紧,并不接话,对着大阿哥行了一礼:“大哥。”然后对琬华道,“我刚从承乾宫过来,舜安颜醒了,哭着要你,额娘让你过去。” “这么快就醒了?那我这就过去。”琬华起身向大阿哥行了一礼,便急忙去了。 大阿哥在后面大声喊:“有空了记得来看小白!这可是咱俩一起养的!” 琬华回头随口应道:“知道了……”还不待停下脚步多说一句,就被胤禛使劲拽走,直到过了角门才撒手松开她。 “那小家伙最爱哭鼻子,胤禛别慌。”琬华拍了拍他的肩,“倒是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抬手试探他的额头,发现并未发烧。 “你跟大哥什么时候这般好了?还跟他一起养鹰?”胤禛沉着小脸问。 琬华微微一笑:“就刚才跟他算是握手言和了,咱们同他原本就没有什么仇,不过是儿时的一些小矛盾,如今说开了便前嫌尽释了,你们兄弟关系今后也能缓和许多。他原是要送我小鹰,我既不会养,也不想随便受他送的东西,但也不能把话说死了拒绝,就推说让他帮我养着。我不在宫里的时候,你就去替我照看小白吧,这样你们兄弟之间也能多些交流。” 胤禛听完这番话,脸上的表情稍微松缓了一点,扬了扬下巴冷淡地道:“谁稀罕……我就觉得那家伙对你没安好心,你以后少跟他来往,免得被他欺负了去!” 琬华知道他虽然嘴硬,却从来都关心她,笑着捏捏他的脸蛋:“我知道,胤禛放心。” “还有,”胤禛一副了然于色的表情,“你只可以捏我,或者捏比我小的小孩儿比如舜安颜,不准捏别人比如大哥!大哥都十五岁了你知不知道?他不是小孩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刚才是手误,把他当成我们胤禛捏了一下,发现没有我们胤禛手感好。”琬华变本加厉地捏了捏胤禛的脸蛋,“以后再不会了。我也大了,不是想捏谁都可以的,等胤禛再长几岁,我大概连你也不能捏了……唉……” 胤禛心里舒坦了不少,脸上也多云转晴:“我允许你捏我,无论我长多大。”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我可赚到了!”琬华随即又看了一眼小盛子等人,“刚才四爷的话你们心里明白就行,算是个见证,但是不能说给别人听!” 众人忙笑着应承,这两位主子经常互相插科打诨,他们早就不奇怪了。小盛子还笑嘻嘻凑近一步:“奴才们都知道,格格最不爱捏四爷了!” “小样儿!”琬华伸手一点小盛子额头,“就你最聪明!” 胤禛拉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琬儿,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讲。” “颜儿还哭闹着,我怕他吵着姑姑,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他吧。” “我骗你的。那家伙睡得跟小猪一样。” “嗯?”琬华疑惑地眨眨眼:这小家伙的鬼花样越来越多了,也不知究竟要找她说什么事,难得这么一脸郑重的。 跟着他到了御花园的绛雪轩,胤禛也不说话,在汉白玉台阶上坐下,靠着廊柱眯起了眼。 这里很安静,两只黄雀停在轩前花坛内的假山上,时不时地鸣叫两声;大概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人在,展翅飞上了屋顶,脚踩着光彩闪烁的黄色琉璃瓦,歪着头俯瞰地上的两人。 “你不会是到这儿来乘凉歇午觉的吧?还让我当你的守护神?”琬华倚着廊柱在他旁边坐下,戳了戳他。 胤禛扭过头来白了她一眼:“看你一天大大咧咧不通人事的样子,我都替你急!” 琬华怔住,随即哈哈大笑,这一笑就收不住,捂着肚子连叫哎哟,差点滚到地上去。 胤禛快要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用得着笑成这样!” “哎哟……”琬华好容易止住了笑,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你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嘛……明明还是个身上留着奶香的小屁孩,非要给自己装上一张老头子的面瘫脸,冷得我直打哆嗦……哈哈……” “我、我身上有奶香吗?”胤禛忙松开她,扯着自己的袖子使劲嗅了嗅,耳根浮起一抹红晕,“我怎么闻不到?你骗我……”说着又凑过去,像只小狗一样在琬华衣服上嗅嗅。嗅了一下犹不罢休,一路向上,鼻尖停在琬华颈项,眯起眼快醉倒一般幽幽地道,“琬儿好香……是那种淡淡的清香,像白玉兰一样……闻了还想闻……好舒服的味道……” “嗯?”琬华扯着自己的袖子也闻了闻,“我也闻不到自己的味道,莫不是彤管她们给我衣服熏的香?” “不是熏香……”胤禛连连摇头,整张小脸都埋进了琬华的颈项,“是你身上的味道……琬儿,你莫不是玉兰花神变得吧……” 琬华失笑:“瞎说什么呢?”脖子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痒痒,琬华抓住他的后襟拉开他,“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话?好半天了,一句正事儿也没说到。” 胤禛挑起眉,偏着头看她:“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担心……今年深秋你就满十三了,明年春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你就不担心皇阿玛到时候把你指给谁?” 琬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里总回避的问题被问起,便觉一阵沮丧烦躁。抱紧膝盖,皱眉看着前面假山上的绿苔,叹了口气:“担心有什么用?又能改变什么?这时代像我这样的女孩,从一出生起,人生的道路几乎就是安排好了的——成婚前是一个世界,成婚后是另一个世界,从头至尾都像是早已被老天登记在册的程序。”平日逍遥自在、安稳快乐,不过是因为年纪尚小,只需极尽享受生活之欢娱,而无需思考过多的烦恼。然而哪怕再回避再鸵鸟,到了一定时候,这烦恼终会现形。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又生在佟公府这么一个大家族里,只靠耳闻目睹都不足以把家里的事知道个遍,很多事也看得开了,但是只一件事,她至今都不能坦然接受,那就是这时代的婚姻制度。 虽说新时代的一夫一妻制的夫妻都难免有偷腥出轨,但起码在婚姻制度上没有不公平一方;但是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儿孙成荫才能被社会认同,一夫一妻就成了笑话,这对女性来讲,便是明显的不公平。可是社会如此,她又有什么办法?就像她阿玛,若不是额娘几年前生了舜安颜,玛法一定会逼阿玛纳妾的!玛法自己就是妻妾成群,她最小的叔叔这会儿还穿着开裆裤满地跑呢!她绝对不怀疑阿玛总有一天会在玛法的威逼下就范,在玛法眼里,跟老二德克新那一房比起来,大房实在是人丁单薄不像话,玛法真恨不得自己的孙子也能像自己的儿子一样够开几桌麻将也不嫌多。 “那你平时就没想过自己大概会被指给谁?或者,你心里有没有想要嫁的人?”胤禛看出她不开心,握住她的手试探着问道。 “这选秀女,要么充实后宫,要么就是给皇亲国戚栓婚。对我而言,前者不可能;后者,不出意外会把我指给跟我年纪相差不多的皇亲贵族。”琬华秀眉紧蹙,“京城里皇亲贵族不少,我还真没想过自己会被指给谁,也不愿去想——跟我年纪差不多的,那不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让我跟一个孩子成婚,我还不如直接求老天爷收了我算了!” “别乱说话!”胤禛使劲攥了攥她的手,脸上是小大人般的严厉郑重,“这话今后不可浑说!不吉利!再者,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是为责任而生,肩上扛着支撑家国、保护女人的担子,理所当然就应该比女人先成熟,十五岁的男人,就已经能够顶天立地独当一面了!” “是吗?”琬华没想到这小家伙会这般义正言辞,心念微转,感兴趣地笑问道,“那小四说说,为什么自古女子十五及笄,男子却到二十才弱冠呢?” 胤禛扬眉:“男子才不是二十弱冠呢!《礼记》中虽说男子二十弱冠,但实际上从前很多古人也并不非要按照这个要求来。比如前朝的《会典》中记载‘太子皇孙,年十二、或十五,始冠’;还规定‘男子十五至二十,皆可冠’;再比如《通志·礼略》中记载‘周制文王年十二而冠,成王十五而冠’等等等等,都说明二十不过是弱冠的最大年限,但实际上古人一般十多岁就弱冠成年了。这些足可证明,无论从那一方面,男子都比女子早成年。” 这番话有理有据,一时还真难驳斥。琬华怔忡片刻之后,不禁扬唇而笑,抬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胤禛读了不少书呢。”其实仔细想想,也很容易明白:古代人平均寿命短,自然就会有很强的忧患危机意识,必然早成年早当家;不像新社会的现代人,十五六岁的小男生正是学打架学抽烟学扮酷玩游戏谈朋友然后因为叛逆早恋不做作业成绩下滑等各种原因被请进老师办公室听从谆谆教导的时候。 “无论怎样,我现在都不想成婚。”虽然知道古代男子早成年,也不代表着她就甘心情愿要过早把自己十几岁以后的生活交付给“另一个世界”;再者说,她的月经才刚刚初潮呢,就要结婚?这也太恐怖了吧!琬华越想越冷汗淋漓。 胤禛面上却已是乌云散尽,小脸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看得琬华只想抽这个幸灾乐祸的小屁孩!不过琬华不知道,胤禛并非是幸灾乐祸,而是打心眼里高兴:无论明年会发生什么,起码琬儿并没有喜欢上别人! “那琬儿有没有想过最有可能会被指给谁……”小正太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比如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3╰)╮ 第12章 险情不断 太子与他俩从小关系就好,胤禛故有此一问。 琬华摇头:“从道理上来讲,把我指给别人都有可能,惟独不可能是太子。” 胤禛疑惑:“什么意思?” “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那太子妃将来会是什么呢?”琬华摸了摸他的脑袋,勾唇淡淡一笑,“对,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你再看看我们佟家,我太玛法之前的显赫暂且不说,单说如今的——姑姑已是皇贵妃,后宫无人可及,以副后身份掌管东西六宫;我家大老爷被封一等承恩公,我玛法也是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我阿玛如今已经是銮仪卫正二品的銮仪使,我堂叔鄂伦岱也已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将来要承袭大老爷的国公爵的;我二叔德克新还是我玛法的侧福晋所生,如今同我三叔隆科多一样也已经是二等侍卫;我二堂叔法海,虽然不是福晋所生,但从小勤奋有为,能文能武,将来走仕途取功名,亦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大老爷那边还有个嫡生的三堂叔夸岱、玛法这边还有好几个没成年的嫡生庶生的叔叔,将来那都能料到几分的……还有,” 琬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二姑是五年前参加选秀的,皇上给的旨意是让她在家待诏,却一直没有动静,这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大约过不了几年,我二姑也要入后宫了。” 在家里她跟二姑非常亲,二姑性子很好,是个十分恬静的人。最初听到二姑可能会入后宫的消息她还暗自神伤,结果发现二姑跟个没事人一样,每天依然过得安安静静乐在其中。从那时候起,她就对二姑佩服得五体投地。二姑温婉柔弱,但是她总能感到二姑其实是个内心十分强大的人,在这个世上,这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我们家这个势头,已经显赫到不能再显赫了,坊间早有‘佟半朝’一说。你说皇上能让佟家再出个太子妃么?外戚势力过大,对你们爱新觉罗家可不是好事。皇上要用人,也会将这些人掌控住,因此除皇族外任何家族的显赫都有个度,这个度超越不得。超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就像推骨牌吗?”胤禛眨眨眼,“摆得越多就越壮观,风险也会越大,万一有一张倒了,其余的就会跟着倒,倾颓之势不过是一瞬间,拦都拦不住。” “胤禛真聪明!”琬华赞许地点头,“唯一不同的是,推骨牌失败了还可以重来,但是一个家族败了那就真是败了,除非时光倒流,否则终难再崛起。” 胤禛点头,若有所思,半晌又追问道:“那大哥呢?你说皇阿玛会不会把你指给他?” “这我就不敢肯定了。”琬华完全是一副就事论事的严肃表情,低声道,“应该不会吧。听说他舅舅明珠最近被人抓到把柄,如今的官职大概都难保,按常理来讲明珠现在应该会将原来支持自己的有些势力的都抱成团,而姻亲关系便是最保险的了。我们佟家跟他素无瓜葛,我偶尔还听到玛法告诫过阿玛不要参与明珠和索额图的明争暗斗,躲都躲不及,谁愿意去趟那潭浑水?姑姑也是晓得一二,定会给皇上先透露意向,不出意外皇上不会把我指给大阿哥。” 胤禛心里又放下了一块石头,继续追问:“那还有铁帽子亲王,还有郡王贝勒贝子,很多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有可能会被指给他们中的谁呢?” 琬华痛苦地□一声,连连摇头:“别问我了,我心里烦闷极了……” “好了,好了,我不问琬儿这个了。”胤禛拍拍她的肩,眼眸转了转,一本正经地道,“要不我让额娘跟皇阿玛好生说说,把你指给我,这样就不用去想那些让你烦心的人了,我俩今后也能一直在一处。” 琬华抬手轻点他的鼻尖:“多谢你为我着想,不过这招实在是不靠谱。你一个小孩子,讲出这话也不怕你皇阿玛知道了说你整天不务正业?再者,自从妞妞早殇,姑姑身子总是不好,你也莫要想一出是一出地去烦她,平日好好听话认真读书习武是正经。” 胤禛瘪瘪嘴,沮丧地垂下肩膀:“哦……” 琬华笑笑,为他整了整衣领:“谢谢小四这么关心我。我虽不想结婚,但也得听命不是?到时候该怎样就会怎样,何苦早早想这些烦恼?”都怪她历史不好,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实在是知之甚少;不过话又说回来,历史再好的人,难道还能把清朝皇亲贵族的所有外戚家族全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还一点不忘的记在脑瓜子里? “琬儿,四弟,你们在这里!” 琬华一看来人,忙起身行礼:“太子。” “太子哥哥。”胤禛也跟着行礼。 “坐着吧。”太子笑着走过来,挨着他俩坐下,也背靠着廊柱眯起了眼,“这里凉风习习,还真是个好地儿。” “今儿不是在文华殿开经筵,太子哥哥听讲去了么?这就完毕了?”胤禛好奇地问道。 太子点头:“几个大儒讲四书五经,皇阿玛还讲了军事御论,收获颇丰。等四弟再长几岁,也能去旁听了。” 胤禛眼睛一亮:“臣弟也能去听么?” “怎么不行?皇子都应该去听听。”太子笑道,“有时候几个大儒见地不合,还可能吵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忒有趣。” 胤禛一脸向往,眸子里亮亮的,璨如星子。 琬华最爱看这哥俩兄友弟恭的样子了,眯眼望向檐角上的两只雀鸟,嘴角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这样的日子真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真好……” “你俩是过得好,我可惨了……”太子一手搭在胤禛肩上,一手撑着下巴,苦了一张小脸,“每天功课越来越多,还要开始学着处理些政事……昨儿第一次试着拉二十斤的弓,没把我累趴下,到底也没能拉开。” 琬华“噗”地一笑:“难怪看你包着手,可又不像不方便的样子。我说,你好歹也装得像一点吧,别让人一眼就看出破绽。” “一是你太聪明了。”太子表情幽怨地看着琬华,“二是你太不关心我了。要是老四包着手,你一定会心疼的不得了,问他‘怎么受伤’‘疼不疼’之类的,哪里还有工夫去想他是不是装的;可是你一看我包着手,就看出我是装的。唉……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我心疼死了。”太子做出个西子捧心状,偏着脑袋连连摇头。 “扑哧……”琬华和胤禛不约而同被逗笑了。 “你俩性格不同,我自然一眼就能分辨真假。”琬华抬起下巴,眉眼间全是笑意,艳若桃李,“你是个温润清傲的性子,很少会对别人倾诉烦恼苦闷,特别是小四与我以外的人,所以你越强调什么,就越可能是不真实的。刚才你一过来我就看到了你包着的手,自然第一时间就产生了怀疑;小四跟你不同,他是个潇洒感性的性子,他若是包着手,会生怕我误会他在装,甚至还可能拆开包扎让我检查,却不会明明没受伤还包着手,而且光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有没有骗我……你们虽然性格不同,但也难得有相同点,比如……都高傲,都坦荡,还都敏感。” 太子默默听完,半晌才回过神,同胤禛对视一眼:“还真有点像……就是听着不太像是好的话。” 胤禛赞同地点头:“是不像好话。不过我爱听。”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纯洁无害的大大的笑容,“说明我比你老实。” 你老实?!琬华翻翻眼睛,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又闲聊了一会儿,太子便去了。琬华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不早了,胤禛也回阿哥所歇午觉吧,下午还要上课呢。” “那你呢?”胤禛满脸不舍。 “我去承乾宫跟姑姑告别,带颜儿家去。” “那我陪你去,反正现在我又不困,睡不着,在阿哥所还怪闷的。” “好吧。” 到了承乾宫,才知有客人在。暖阁内传出阵阵谈笑声,以及小孩子的欢闹声。外面的宫人对他俩福身,打起帘子,俩人刚要进去,忽然冲出两个人影,一头撞进了胤禛怀里,却是舜安颜和一个大约三岁的小女孩。 “哥哥~”小女孩扬起脸,对着胤禛咧开嘴,露出小小的贝齿,面颊如同初升的朝霞般纯净灿烂。 “……噢,雯秀妹妹。”胤禛原本是要摆足兄长的款教训一下这两个爱疯闹的小家伙,但是一看到妹妹这么可爱的笑容态度不觉就软了下来。这个妹妹是德妃所生,说起来正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呢。 小女孩咯咯一笑,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拉着舜安颜就跑掉了。 琬华忙对宫女吩咐:“去跟着小主子,奶嬷照顾不过来,小心别磕到哪里。”然后又握了握胤禛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德额娘也在里面,别忘了礼数。” 胤禛点头:“知道了。” 德妃看起来还是那般年轻,秀丽中透出成熟,比以前似乎更显温婉娴静。看见胤禛,眼里满是欣喜。 胤禛微微一笑,过去行礼:“给佟额娘、德额娘请安,额娘吉祥!”琬华也跟着福身。 佟佳氏对着他俩招手,笑道:“刚才我还跟你德额娘说,小四一会儿肯定要送琬儿过来,果不出我所料。” 胤禛挠挠头,咧嘴一笑,拉着琬儿过去在佟佳氏身旁坐下。 “琬儿我越看越爱,跟小四走在一起,俩人真像是金童玉女一样。”德妃温柔笑着,轻摇团扇,梨涡浅浅。 琬华心道:什么金童玉女,明明我比那小家伙高出好多,哪里有这么不搭配的金童玉女么?想归想,面上却仍露出能看见六颗牙的标准微笑:“娘娘谬赞了。”胤禛笑眯眯地斜眼瞅她,那神情别提多得意,琬华全装作没看见。 屋外传来小孩子咯咯的笑闹声,舜安颜和雯秀手拉着手跑进来。小丫头一看大家都坐在这里,立刻扔掉舜安颜的手就扑进了德妃怀里,奶声奶气地唤道:“额娘,额娘……” 德妃将她抱上膝盖,掏出绢子给她擦汗:“瞧这一头的汗。” 舜安颜对着雯秀挤挤眼,自发地滚进了琬华怀里,又拉拉佟佳氏的袖子:“姑姑给颜儿擦汗嘛~”佟佳氏失笑,刮了刮这小贼头的鼻子,也忙为他擦额头的汗珠。 不知想到何处,佟佳氏看了看德妃怀里的雯秀,温柔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思念的水光来;而德妃也正好望向舜安颜,眸光又在胤禛身上绕了一圈,眼圈竟也有点发红。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垂睫不再说话。 琬华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想起去年殁的小六胤祚,心里如明镜一般。眼见这情形大有尴尬之势,咬咬唇,方笑着道:“姑姑,时辰不早了,琬华该带颜儿回家了。” 佟佳氏颔首:“空闲了再进宫来,两个孩子都喜欢你们姐弟俩呢。” 琬华点头应承。 胤禛送琬华到了御花园,从腰间取下一把金鞘匕首递给她,“过几日就是巴尔图的生辰,我还不知到时候能否脱开身去看他,琬儿先替我把这个送他吧,就当是生辰礼物。这可是上次我从来京的一个喀尔喀台吉手里得到的,锋利无比。” “好。难为你还记得。”琬华扬唇一笑,收了匕首。 “我当然记得。”胤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对了,琬儿送他什么?” “我还没想好呢,每次到送人生辰礼物的时候就最愁人了,巴尔图又什么都不缺,买件礼物送他也太敷衍了。我想着,还是手工亲自做一个给他吧。” “那你准备做什么?”胤禛即疑惑又感兴趣。 “还不知道呢,我手工会做的东西也有限,实在不行就做个荷包送他吧,我最拿手的就是做荷包了。”琬华看看天,“行了,我带颜儿走了,你别送了,这天气怪热的。” 胤禛看着俩人走远,才转身回去。行了好一段路,已经快到承乾宫外,他脚下忽然一滞,蓦地瞪圆了一双凤目,像踩到火坑般怪叫着一跃而起,掉头就追,心里大喊:“这个白痴笨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送别人荷包是什么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兄友弟恭哈~~ 这章也更不少捏~~T_____T~~内牛满面喊一句:小伙儿们表霸王啊~~~群抱~~ 第13章 荷包风波 胤禛一气儿跑到北门,发现人面不知何处去,紫禁城外柏森森,倒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守城门的众侍卫纷纷侧目,胤禛白了他们一眼,骂了一句:“傻瓜女人!笨蛋!”众侍卫大汗,忙摆正头恢复成职业化的扑克脸。 “爷,”小盛子喘着粗气追过来,拿着把团扇给他扇风,“爷,您这是要出宫去?下午还有课呢!” “爷还能不知道下午有课?偏要你说!”胤禛没好气地从小盛子手里夺过扇子,自己猛扇一阵,一甩袖子往回走。 小盛子屁颠屁颠跟在后头,心知多半是自己这位爷又不安生了想往宫外去,虽说几年前的教训够大,但之后这几年四爷也在侍卫的保护下去过佟府几次,安然无事,跟随而去的他都能记住路径了。此刻眼见着爷这么愁闷,一心为主的小盛子转了转眼珠子,凑近过去笑着道:“爷,其实想去佟府也不难,您现在也长大了,不同几年前。您对皇上说想替皇贵妃去佟府看望一下家人,再求皇贵妃帮着说合两句,没准皇上心里一舒坦就准了……” 胤禛斜眼看他,若有所思。 小盛子又凑到胤禛耳边,压低了声音:“皇上最重孝悌……” 胤禛恍然,面色顿时如朝霞初举般灿烂,用力一拍小盛子的肩膀:“好小子,成了我一定赏你!” 小盛子咧开嘴,露出满口白牙:“奴才不敢求爷赏,奴才只要能一辈子随侍爷左右就心满意足了!”几年前那次教训,不光是对四爷,也是对他小盛子。若非佟贵妃和四爷求情,他小盛子就要以失职且陷主于危险的罪名杖毙,想想就后怕不已,从那以后小盛子就发誓这一辈子都会忠心耿耿地追随四爷。 “好奴才,爷不会亏待你的。”胤禛满意地点头。主仆俩人一前一后高兴地去了。 …… 佟公府,西府。 琬华一身家常打扮,同二姑佩柔在闺房里绣花,二房十岁大的珠华妹妹也同她们在一处,好奇地趴在琬华肩头看她手里的针线。 “姐姐是要做荷包吗?图案还是个小人儿……圆圆脑袋,圆圆眼睛,真可爱!这是谁呀?” “四阿哥啊……”琬华微微一笑,收了针,又将刚才绣好的另一面的白玉兰图案放到一起比了比,满意地点头,“绣工的部分终于齐活了。” 佩柔也凑过来看了看,玉指轻抚过白玉兰花纹:“我最爱琬儿的白玉兰了,无论是绣的还是画的,说不出的好。” 琬华俏脸微红:“二姑又打趣我了,谁不知道二姑的女红和绘画是最好的?” “我真心夸你,何曾打趣你来?”佩柔点了点她的鼻尖,“对了,前儿不是听你说要给康王府的四爷做荷包当做给他的生辰礼物么?怎么倒给四阿哥做了?” “巴尔图的么?已经做好了。”琬华吩咐松烟,“去我房里把妆台屉子里放小绣品的匣子拿来。” 没一会儿松烟就取了来。琬华打开匣子取出一个做好的荷包递到佩柔面前:“二姑看,就是这个。” 佩柔接过一看,“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做得也精致,就是这图案实在有点出乎意料……”却是一面绣着一只白色小狮子狗,另一面是常春藤,周围环绕着六个篆体小字——“友谊地久天长”。佩柔似笑非笑地道,“我原以为你送巴尔图荷包是因为……看来是我料错了。” 琬华坦然而笑:“就知道你会误会,我也是怕别人误会,所以才绣这样的图案。谁让我手工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绣荷包了?” “那怎么给四阿哥倒绣了个比较正常样子的白玉兰?” 琬华扬起小下巴,满不在乎地道:“他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他身上的荷包是宫女做的,我总觉得花色有点老气,早想给他换换。正好给巴尔图的做完顺便给他也做了一个。” “原来如此。”佩柔笑着点头,温柔的眸子里光彩闪烁。 “姐姐,你教珠儿画这样的小狗花样子嘛~”珠华抱住她在她肩头蹭蹭,“珠儿好喜欢这只小狗。” 琬华摸摸她的头:“好,姐姐一会儿就教你画。” 三人正亲热的说笑着,生宣在外间门口悄悄向彤管和松烟招手。室内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彤管便去了外间,生宣附耳对她说了几句。 彤管脸色微变,咬咬牙:“……我去跟格格说吧。” 趁着琬华停下说话喝茶的空挡,彤管走过去在她耳侧轻声道:“格格,刚生宣来说,老福晋给大爷……指了两个丫鬟做妾室。” “咳咳……”琬华一口茶呛在了嗓子里。吓得彤管忙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儿,松烟接过茶碗搁下,又拿绢子为她擦嘴。 “什么?!咳咳咳……谁教你们非要……咳咳……等我喝茶的时候给我爆消息的……想呛死我啊?!行了,这里也没外人,到底怎么回事!”琬华一把拉住一脸懊悔要往地上跪的彤管,喘着粗气道。 “出什么事儿了?”佩柔和珠华也吓了一跳,忙也为她抚胸抹背的顺气。 “回格格,就是刚才大爷回府后去给老福晋请安,老福晋留着大爷说了几句话,就要把跟前的春香和秋月两人赐给大爷做妾。大爷执意不肯,老福晋很生气,说大爷顶撞,大爷最后只好答应了……” 琬华听完,心里想怒又不知该找谁发怒,想生气却不知究竟该生谁的气,以至于片刻之后,看在佩柔等人眼里她还是双目发直不动如山的样子。 “琬儿……”佩柔担心地唤她。 琬华回神:“我去看看额娘……” 觉罗氏将春香秋月两人安顿在厢房,还分别拨了下人伺候两人饮食起居,自己才默默回了正房里屋。琬华到正屋门口的时候才知阿玛和额娘都在里面,对丫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凑到门口,隔着帘子隐约能听到阿玛同额娘的说话声。 “……你也不用宽慰我了,我都知道……你有这心就够了。她俩的房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今晚你不用来正房了。第一,我不想让你落个不孝的名声;第二,我也不想当个妒妇……家中和睦才是正理,额娘待我如己出,我不能忤逆她伤她的心,这是我做小辈、做媳妇、做女人的本分。” “海兰……” 阿玛唤了额娘的名字,却没有多说一句话,如同再多的话都梗在喉咙里。琬华垂下脑袋,一声不响地离开。 回到自己房里,琬华无趣地坐在凉榻上,抱着个好大的水蜜桃漫不经心地啃着,心里有些郁闷。彤管和松烟一左一右给她扇风,都担心地看着她。 “去把我的男装拿来。”琬华放下啃了一半的桃子,擦擦嘴,“我要出去透透气。” 她平日虽然不被允许随便出门儿,但每年还是会央求额娘做几套男装。换好衣服,吩咐生宣去给额娘回一声,就说她去东府了。 “彤管你俩不用跟着我,长武他们几个护卫跟着我就行。”说罢揣好东西摇着扇子就出去了。彤管等人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阻拦,欠身答应。 骑马快到康亲王府,正好见一辆马车行过。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后面随驾的众护卫们跟着下马侍立左右。巴尔图当先下了车,候在一旁。片刻,一位冠东珠顶戴、着九蟒四爪朝服的中年男人出了马车,巴尔图忙上前一步伸臂为扶,早等候在门口的下人们忙打千行礼:“王爷!”琬华虽没见过这中年男人,看这阵势也知道他是巴尔图的阿玛康亲王。 巴尔图余光发现这边有人,转头一看,微微怔忡半刻,顿时玉面含春地笑起来,唤道:“琬儿!”康亲王听到这一声,也望了过来,浓眉下一双精亮的眼睛略带疑惑。 琬华忙下了马,快步走过去,对着康亲王规规矩矩打了个千:“晚辈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长武等人也跟着行礼。 “这位小哥儿是……”康亲王回头看了巴尔图一眼。 巴尔图咧嘴一笑,向阿玛悄声耳语了两句。 康亲王眉毛一挑:“原来是个假小子。快起来吧!”又捋着胡子眯起眼将琬华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地睇了巴尔图一眼,倒把巴尔图看得双颊泛红。 “阿玛,琬儿是找儿子有事儿呢……”巴尔图虚咳一声,话外意思很明显:所以就不陪您老人家进屋了。 康亲王抬手敲了他一下,佯装生气:“去去,老子我还嫌你烦,有事儿就去办!” 巴尔图大喜:“是!” 琬华又对康亲王行了一礼,便与巴尔图牵马离开了。康亲王望着二人背影,不知想到何处,捋着胡子笑得一脸玩味,自言自语道:“老四这小子倒是开窍……” …… 打马往北,行到清风徐徐的后海边,但见绿柳拂岸、芳菲葳蕤,更难得的是这里人迹稀少无有喧嚣,只闻蝉鸣莺啼不断,绝对是个相当清静幽然的所在。 两人将马缰交给各自的护卫,到岸边一座小亭内坐下歇脚。 琬华从怀里掏出金鞘匕首递给巴尔图:“这是胤禛送你的生辰礼物。那小家伙不知到时候能否脱开身去给你贺寿,就让我先将礼物带给你。” 巴尔图将匕首拔开看了看,粲然笑道:“这把匕首他应该很喜欢吧,代我谢谢他。” 琬华看出他的欢喜,不禁扬唇一笑,灿若夏花的面容令巴尔图直晃神,正发呆间一只白玉小手已伸到眼前:“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你莫要嫌弃。” 巴尔图低头,视线好半天才从她的皓腕移到她手心的东西上定格——这竟是一个绣着小狮子狗的荷包!巴尔图瞪大了一双桃花眼,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太不可思议,仿佛自己正置身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皂角泡泡里,满目五彩斑斓;又仿佛除了这座自己和琬儿呆着的小亭子之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消失了抹去了,天地间只剩下这么美好的琬儿和因为忘记呼吸快要憋死的他! “喂喂,你怎么了?傻了?”琬华吃惊又担心地推了推他,“怎么脸越来越红?!不可能是突然生病啊……你、你在憋气?” “呼……”巴尔图终于呼出一口气,喘个不停,脸像蒸熟的螃蟹,心里后悔到恨不得扇自己耳光:真是太糗了! “你没事吧?快擦擦汗!”琬华哭笑不得地把绢子递给他,“突然憋气做什么?你是看到湖了想练潜水呢?” 亭子外的众护卫左右相视,皆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琬儿送我这么好的礼物,我怎会嫌弃?”巴尔图接过荷包,乐得差点合不拢嘴。仔细看了这面的小狮子狗,又翻到背面,眉峰便是一跳,整个人顿时僵住了,“友谊地久天长……” 琬华笑容浅浅,像结拜兄弟一样握起他的手,满脸的真诚与自豪:“以这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为证,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远远望去,此情此景如此温暖动人,如画可卷也。 只是在两个人心中,却如浪潮般翻涌。 一个是当事人巴尔图,心情从狂喜到低落,如同坐过山车般大逆转;另一个便是远处垂柳下某个正望过来的小少年,一双凤目直勾勾地瞪着,心里大喊:“就来晚了一步,看这样子,是拉了手还发了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3╰)╮ 第14章 风流年少 胤禛从宫里到佟府,又从佟府追到康王府,再从康王府追到后海,得到的最大奖赏就是有幸目睹了那样“美好”的一幕。 “琬儿明明对我说过她现在没有想嫁的人,可为什么又和巴尔图……难道琬儿骗了我?”胤禛拧紧了眉毛,胸前的衣襟已经被抓得皱成了一团,心里翻来覆去转着念头:“琬儿肯定是认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所以上次才随便编个谎话敷衍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也就越觉得远处亭子里的景象碍眼。 一气之下抬脚就往过走,忽见那两人起身出了亭子,骑上马并辔离开了。 这个时辰他俩不会还想出城去吧?胤禛攥攥拳,从小盛子手里抢过马缰,跨上马追去。身后的侍卫们忙也上马跟随而去。 琬华与巴尔图行得很快,出了城,扬鞭纵马,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的景色。巴尔图好容易从内心的失落中挣扎出来,才发现琬儿似乎有些不对劲:她虽是淡笑着,但眉间轻蹙,似乎有什么烦恼正困扰着她。 “琬儿,遇到什么事了?你好像不开心。” 琬华低低叹了口气,摇摇头,缓下马速:“没事,跑太远了休息一下吧。” 巴尔图左右望望:“琬儿,那边有个小草坡,咱们去那边歇歇。” 坐在草坡上,看着远方的斜阳,闻着身旁淡淡的清香,巴尔图心里渐渐振奋起来:琬儿说友谊地久天长,于他而言就是大大的满足和幸福,只不过他贪心了一下,才有了之前的失落。但是谁就肯定他与琬儿将来只能是朋友?就不能更进一步?想到这,巴尔图心里重新燃起了熊熊希望之火,满脸的灿烂堪与晚霞媲美。 只是这灿烂看在琬华眼里就显得有些白痴了。“你今儿怎么总傻乎乎的样子?刚才看到水了练习憋气,这会儿看到夕阳了又傻乐呵。”琬华一脸狐疑地瞅他,“你没事吧?” 巴尔图连连摇头,俊秀小脸上的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高兴,能跟琬儿出外来散心,还能跟琬儿并肩坐在这里看夕阳。” 琬华失笑:“咱们又不是头回出来散心,瞧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你……”巴尔图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又开始装大人了!你什么时候能把这毛病改掉?” 琬华朝天翻个白眼:她本来就是个大人啊。 巴尔图眸光一转,脸色“唰”地变了,眼睛紧盯着琬华身后的某处,僵硬地道:“琬儿不要动!” “什么?”琬华一怔。 “你身后有条蛇!离你很近……千万不要动……好像是条毒蛇……”巴尔图面带惊恐,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 琬华顿时吓白了脸,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不、不会这么倒霉吧……是、是条什么蛇……” 巴尔图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一下子破功笑出来:“哈哈,哪有什么蛇?看你还装不装大人!哈哈哈……” 琬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骗自己,顿时气得柳眉倒竖,挥拳砸了过去:“臭小子,你明明知道我最怕蛇,还吓我!” “哈哈哈……你刚才的样子好好玩,真可爱,到底是个小丫头,一点也不经吓……”巴尔图不仅不躲,反而笑得打滚。 “小混蛋!”琬华一跃而上,像武松打虎般摁住快笑到抽筋的巴尔图,小粉拳挥个不停。不远处的护卫们看到这一幕齐齐望天,做集体失明状——长武等人皆汗颜无语,对自家格格的身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丰泰等人则冷汗直冒,对自家爷今后的命运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琬华打了一会儿,也打累了,耷拉着眉毛斜瞅着身下的巴尔图:“你还笑?” 巴尔图勾着唇角,一双眸子亮晶晶地,定定地瞧着她,柔声问道:“手打痛了没有?” 琬华从他身上下来,看了看发红的拳头,嗔他一眼:“你以后再吓唬我,我一定不饶你!” 巴尔图眼底全是笑意,越发显得神采飞扬,瞅她片刻,翻身坐起,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为她擦额头的汗:“打累了吧?我再不吓你了好不好?都流汗了……” 琬华看他一个小少年却难得温柔的样子,不由抿嘴一笑:“被你这么一闹,我的心情倒是好多了……” “琬儿,你今天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巴尔图认真地问。 琬华看向远方橘红的夕阳,抱紧膝盖,半晌答非所问地道:“巴尔图,假如你是个女人,你会容忍将来的丈夫三妻四妾不只有你一个女人吗?” 巴尔图愣住,半张着嘴石化状,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道:“这、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琬华无奈地翻翻眼睛:“现在就考虑!” “好,好……”巴尔图手托着腮使劲思考了约半柱香的时间,“嗯,这个嘛……我阿玛有许多许多女人,我的额娘跟众多庶福晋中的几个还相处的不赖……所以,我想如果我是女人……”巴尔图挠挠头,“大概可以容忍吧。” “是吗?”琬华有点不相信地看向他,“那假如你很爱你的丈夫,你还会容忍吗?” 巴尔图继续挠头,思考得很是费劲:“这个……我也不知道‘很爱’究竟是个什么程度?不过,如果将来我很爱一个女人,那我只会娶她一个,不会再娶第二个。” “真的?”琬华眸中露出惊讶,“你会这样想?没想到你小子思想觉悟还挺高的。”像老大一样赞许地拍拍他的肩,“好小子,你让我对未来多了一丝希望。” 巴尔图有点发懵,不知道她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似乎是对他刚才所说的话的回应,可是仔细想想,又似乎不是。便只能傻傻地看着她,嘴唇嗫嚅了一下,不知该讲什么。 这表情又把琬华逗笑了:“你要再这么傻乎乎的,我就要真以为你是不是哪根神经突然失灵了。” 巴尔图听到这揶揄却很是受用,桃花眼都快笑眯成了一条线。 两人闲聊半日,等到夕阳西下,才起身返回。 并辔行了一会儿,忽见前方一行人侍卫装扮,皆骑着马,最前面那位小少年的背影琬华怎么看怎么眼熟,讶异地瞅了片刻,忍不住大声唤:“胤禛……前面是胤禛吗?” 胤禛停住马,咬咬牙回过头。琬华见了,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快马扬鞭过去,高兴地道:“小四今儿出宫了?是来找我和巴尔图的么?刚才我们在那边草坡看了一会儿夕阳,你没发现我们。” 谁说他没发现?他全都看见了!一丝不漏地全看见了!胤禛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一张小脸阴沉下来,冷淡地看了琬华和巴尔图一眼,咬牙一扭头,便要挥鞭离开。 “小四!”琬华以为他没找到自己才生气,忙抓住他的马缰,笑道,“别生气啊,你也难得出来一趟,我请你下馆子,怎么样?” 巴尔图也跟上前来:“该是我请客才对,琬儿,这次的东道就让了我吧。我前儿去过一家馆子,感觉比以前咱们仨去过的那家还好,咱们今儿就去那儿。” “我没空。”胤禛越发觉得这两人一唱一和地碍眼,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今日见到他俩这般要好的嬉闹场景,那以前他没能见到的又有多少呢?最可恼的是琬儿居然编谎话敷衍他! 用力从琬华手里扯出马缰,胤禛喘着粗气,狠狠瞪她一眼:“你们都离我远点!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要看见你!”猛地扬鞭抽向马背,绝尘而去。 琬华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秀眉蹙起:“小四是怎么了?我骗他什么……” 巴尔图勾唇一笑,柔声安慰:“他还小呢,容易闹脾气,过几天就好了。走吧,他不去,咱俩去。” 琬华又郁闷了,叹了口气点点头。 …… 胤禛马不停蹄地回了宫,径直去了阿哥所,一头冲进屋里,扑倒在床上。一想到自己今天这么惨,就忍不住掉眼泪。已经旧了的绒布熊仔在他怀里被抹了一脸的泪水。 “爷……”小盛子满面愁苦,心里担忧无比,跟着抽起了鼻子,哽噎着轻言细语地道,“爷,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您心里有苦闷就拿小盛子发泄,打奴才也好骂奴才也好……求爷别哭了……呜呜呜……” “都滚出去!别烦我!”胤禛翻身而起,随手抓起个枕头向小盛子扔去,一双眼已哭得红肿,“都滚!我不要看见你们!” 小盛子哭着跪下:“是、是,奴才们这就出去……” 胤禛糊里糊涂似醒非醒地过了一晚,第二天的早课依然过得糊里糊涂,害得小盛子替他挨了好几下先生的戒尺。等到下了课去给佟贵妃请安的时候还顶着一对熊猫眼恍恍惚惚垂头丧气,像极了一只霜打的茄子。 “小四昨晚没睡好?”佟贵妃拉他在身边坐下,关切地摸摸他的脑袋,“昨晚你从宫外回来没多久,我就听宫人说你歇下了,怎么反而没睡好?” 胤禛低着头:“晚上做了太多梦……所以今天精神不好。” 正说着话,丫鬟禀报道:“主子,琬儿格格来了。” “姑姑,”琬华笑容灿烂地进来,带进一屋的阳光,“给姑姑请安,姑姑吉祥。”行完礼,转眸看向胤禛,“小四也在。” “哼!”胤禛扭开脸不看她。 佟佳氏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敢情是小四在跟琬儿闹脾气呢。 琬儿刚在佟佳氏身旁坐下,胤禛“噌”地站起身:“额娘,儿子去阿哥所温习功课了。” 佟佳氏抿嘴一笑:“去吧。”待到胤禛出去,佟佳氏又摸了摸琬华的头:“琬儿去看看小四,这孩子心里有事儿。” 胤禛出了承乾宫,并不往阿哥所去,而是在御花园里逛了一圈,最后到了绛雪轩前,倚着廊柱坐在汉白玉台阶上,眯起了眼。琬华跟了一路,他都似没注意一般。 琬华浅浅笑着,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慢悠悠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胤禛轻哼一声,依然闭着眼不说话。 琬华一转眼珠,用胳膊肘怼了怼他:“为什么生气烦恼呢?昨儿就见你这样了,今儿还恼着呢?”许久见他没反应,她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到他面前,“这个送给小四,看到这么可爱的东西,小四会不会心情好一点?看上面这个小人儿多可爱,跟小四是不是很像呢?” 如扇的睫毛颤了颤,胤禛慢慢睁开眼,看到面前的荷包顿时怔住了:“这是……” “这是我做的,送给胤禛。你腰间常系的荷包看着太老气,我早就想给你换一个了。”琬华凑过去捏捏他的脸,“还生气呢?昨儿我和巴尔图真不知小四来找我们,不是故意怠慢小四的。” 胤禛又想起昨日看到的情景,一颗小小的心愈发乱了:眼前这么诚恳可爱的琬儿,令他对已经认定了她欺骗他的想法产生了动摇——难道都是他误会了? 咬咬唇,他斜睨琬华一眼:“你也给巴尔图送荷包了?” 琬华点头:“是啊,昨天同你送他的那把金鞘匕首一起给他了……喂喂,你到底接不接啊,我这样总抬着手会很酸的……” 胤禛忙接过荷包,拿到眼前翻来覆去仔细看:“你送给巴尔图的,也是绣着这样的图案吗?” “我怎么可能那么没创意?那一个绣着小狮子狗和常春藤。” 胤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又看了半晌,才将荷包小心地揣进怀里,随即一把握住琬华的手紧攥着:“琬儿,我决定了,我要去跟额娘说!琬儿,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小四傲娇鸟~~~~悲催的小盛子~~~~= =、、、 小四:我哭我的,你哭个什么劲? 小盛子:看爷哭,小盛子就想哭,555555 小四:爷昨天忘记背书了。 小盛子:挨板子的事小盛子顶上,555555……小盛子不哭…… 第15章 格格彪悍 无论过了多少年,琬华都记得那天的情景——胤禛的一双凤目那么清透明亮,稚嫩中已显出俊美轮廓的面庞比当日的阳光还要明媚灿烂,他紧紧攥着她的手,用从来没有过的坚定语气对她道:“琬儿,我决定了,我要去跟额娘说!琬儿,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看着这样的他,琬华在怔忡片刻之后,才明白这个小孩说的是什么意思,才明白他是认真的。 她扬起唇角,摸摸他的脑袋,柔和的声音如同三月微风:“胤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你还太年幼的话。但是你毕竟还不到九岁,有时候会把一些感情弄混淆,你不想我离开你,是因为我是你的表姐,是看着你长大的亲人,而不是可以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为什么不行?!”胤禛有些着急,不由提高了声音,“你根本就不懂我心里的想法!为什么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就不能永远在一起?!皇阿玛和额娘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现在不也十分亲密恩爱?你怎么就不可以嫁给我!” “你别急啊,那么大声做什么?”琬华无奈地看着已经气呼呼的小孩,忍不住将他拥进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姑姑嫁给皇上的时候,他们俩人都已经十好几岁了,已经是大人了,抛开姑姑必须要参加选秀进入后宫不谈,他们也是可以确定自己的感情的。可是你还不到九岁,人生充满了变数,也许在某天你遇到一个女孩子,会幡然醒悟自己喜欢她甚至爱她,那时候你就会明白,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对亲人的依赖之情。胤禛,我是想要告诉你,任何时候都不要盲目过早地去判断一件事,更不能过于依赖某个人而感情用事。要学会冷静和忍耐。还有,”她淡淡一笑,“我大你好几岁,怎么想也不可能。” 胤禛紧紧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颈项,许久才闷闷地道:“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 “胤禛,”她握住他的双肩,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对你,就像对自己最爱的亲弟弟;在我眼里,你和颜儿没有差别。你不能分辨自己的感情,但我可以分辨我的感情。我会像疼爱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永远疼爱你,这跟我成不成婚没有关系。当然,在不久的将来,我总是会嫁人,也许还会好运气地爱上一个人。” “我不要!”胤禛面色发白,猛地推开她站起来,小胸脯气得一起一伏,凤目中全是怒火。死死地盯了她半晌,他咬牙切齿地狠狠道,“你不要总自以为是的认为我什么都不懂!不要以为我就是一只软弱的绵羊!我且告诉你,你若是喜欢了别的人,我会杀了他!”说完转身走掉。 “你……”琬华胸口一窒,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完全认清这个小孩。待到反应过来,早已不见了胤禛的踪影。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乖了!”琬华也有些生气,一脚将地上的石头踢老远,托着腮皱紧了眉头,心里烦躁极了。 “琬儿,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生气?”大阿哥胤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眯眯地走到她身旁坐下,“谁惹到你了?” “大阿哥吉祥。”琬华保持着托腮思考的姿势一动未动,机械地说道。 胤褆失笑:“刚才我见四弟气冲冲的……你们俩又闹脾气了?” 半晌,琬华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脾气也见长,我实在是搞不懂他了……烦!”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对了,小白这几天还好吧?” “它好着呢。”胤褆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离她的眉心一寸处停住。琬华睁大眼,疑惑又怔忡地看着他。就在她愣神间,温柔的指尖轻轻落了下来,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心。“琬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待到琬华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他拉着走了。她拍拍额头,暗忖自己还没七老八十岁的,怎么现在倒越来越喜欢走神了,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紫禁城北面的景山顶是整个皇城的制高点,站在山顶亭子里向远处眺望,有一种山色有无中,苍茫云海间的感觉。琬华看着远方烟雾缭绕青黛绵延,长长呼了口气。 胤褆靠在柱子上,抱着胳膊看她:“有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心情好点没有?” 琬华点头:“这里倒是个好地方。这么远远看着,似乎有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回到从前?”胤褆有点不解,感觉她所说的“从前”应该是很早远的事了,想了想道,“你小时候大概也来过这里?” 琬华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胤褆是极喜欢看她笑的样子,但此刻这么毫无遮掩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实在是唐突,只好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琬儿,你对我还是有很大的戒心。” “除了对我的家人,我对谁都有戒心。”琬华直言不讳。 胤褆扬起唇角:“你这样的女孩我从没见过——没有一点其她女孩子的扭捏,却又难得的让人想要亲近。虽然我们满人的女子不像汉人女子那样娇弱,但女孩子总有相通的一面,可是你跟她们都不同。” 琬华秀眉一挑,似笑非笑地斜瞅着他:“听你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呢?你想说我是男人婆又何必拐弯抹角的?” 胤褆一怔,随即醒悟过来,拍着额头连声赔罪:“琬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莫要误会。我是想说你很特别……你看起来也是柔弱的,但并不是真的柔弱,你的内心很坚强,也不会为了别人的目光而刻意表现或者改变什么……我想说你就是你,你很真实,这完全不像我见过的女孩子。” “我很真实?”琬华笑出声,“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很真实,你又知道?再说,你大概没见过我骗人的样子。” “这跟你骗不骗人没关系。哪怕你经常骗人,可你仍然是真实的。”胤褆果断地道。 “嗯?”琬华疑惑地眨眨眼,实在没闹明白他在说什么,最后无言地笑笑,在长椅上坐下,趴在椅背上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胤褆见她不说话,笑着到她身旁坐下,打开折扇扇着风。 “大爷,大爷……”半山腰传来小太监的声音,不一会儿,小果子爬了上来,看见大阿哥高兴地打了个千,“大爷,奴才可找着您了!皇上传您去乾清宫!” “知道了。”胤褆转头对琬华道,“琬儿,那我先下去了。你若等不及我,下山一定要小心着点儿,你的花盆底不好走,我留小栗子在这儿照看你。” “不用,这山又没多高,我自己当心些就是了。” “我让小栗子留下,不然我不放心。”胤褆坚持道,琬华无法,只好允了。 等到不久之后她下山时当真扭了脚,她就想骂大阿哥是个乌鸦嘴了。 一下子坐在半山腰的石阶上,琬华艰难地脱下鞋子,摸了摸崴到的脚踝,痛得眉毛直打结。小栗子吓得快要哭了:“格格,奴才背您下去!” 琬华瞅了他一眼:“就你跟个豆芽菜似的,别背着我滚下去才好。” “那、那可怎么办?!”小栗子白着脸,急得满头大汗,“那奴才下去叫人,格格在这儿等等!” “去吧。”琬华一发话,小栗子如同得了令箭,连跑带滑地下去了。 没过多久,就见两个皇宫侍卫跟着小栗子上了山来,小栗子解释道:“他们这会儿守北门,是最近的。” 琬华打量了两个侍卫一眼,目光在其中一位脸上停留了片刻——这人鼻梁挺直剑眉星目,再加上身材高大,显得很是帅气。琬华对他扬了扬下巴:“你背我下去。” 侍卫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耳根处浮起一层红晕,腼腆地笑笑,蹲身背对着琬华。 琬华很喜欢这种带些羞涩的温良又帅气的小伙子,满意地咧嘴一笑,拎着鞋趴在了侍卫背上。 唔,这个家伙的背又宽又结实,趴在上面看着旁边经过的树木花草,真有一种十分稳当安全的感觉。琬华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懒洋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格格,在下叫明瑞,光明的‘明’,祥瑞的‘瑞’。”侍卫笑着回道,耳根处红得越发厉害了。 虽然害羞,但还挺不卑不亢,琬华对这个侍卫又多了一分好感:“明瑞……还挺好听的名字。你多大了?”问道这里,她又不自觉地加了一句,“娶亲没有?” 明瑞被问得始料未及,结巴地道:“今、今年十九,尚未娶亲。” “你十九岁了还没娶亲?”琬华有些奇怪,体内的女人八卦因子开始发挥作用,跟明瑞唠起嗑来。 明瑞越发赧然:“以前有、有个算命的跟我阿玛说我不宜早娶亲……家里是准备等我过了二十再为我说亲事的。” “哦,原来是这样。”琬华点点头,“那你姓什么?家住在哪里?”她完全是一副打发时间的口气,为的是转移脚痛的注意力,倒没想到自己像个查户口的。 “回格格,明瑞姓伊尔根觉罗,不过是旁支……家住在城东的羊尾巴胡同,离智化寺没多远。” 琬华笑道:“我们家住在东夹道胡同,也在城东。我听说过智化寺,离我们家还有一段距离……你是伊尔根觉罗家的?那我们还连着亲呢,我额娘也是觉罗家的,你有空了去我家串门吧。” 明瑞额角滚下一滴冷汗:这个格格还真是自来熟啊! 很快从景山下来,琬华见明瑞停下脚步有点无措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你愣着做什么?不会要扔下我这个伤员吧?” 小栗子着急得接口:“快背格格去太医院啊!” “哦,是!”明瑞红着脸忙应了一声,快步往太医院去。 “琬儿!”快到太医院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琬华扭头一看,就见胤禛一脸焦急地跑过来,顾不上喘气道,“刚听说琬儿被人背着往太医院来,我就忙赶过来了。琬儿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琬华笑笑:“刚才从景山上下来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没有大碍。” “你没事跑那上面去做什么?!”胤禛皱紧了眉,转头瞪了小栗子一眼,吓得小栗子当即一个哆嗦。“是你们大爷的主意?还是你这个奴才挑唆的?!活得不耐烦了?!” 小栗子扑通跪下,一张脸惨白:“回四爷,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求四爷饶了奴才!” 琬华看不过眼,对胤禛道:“你跟他发什么脾气?脚是我自己崴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小栗子起来!” 大阿哥远远看到这一幕,疾步走过来,对着手足无措地小栗子喝道:“爷让你照看格格,你就是这么照看的?!狗奴才,想死是不是?!” 小栗子已经吓得哭起来,连连磕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不待胤褆再说话,琬华已经快被气死了,指着那哥俩的鼻子怒道:“真有用真能耐的主子阿哥!你们除了会对着个小太监撒气还会做什么?!我崴脚是我的事!跟小栗子没有一点关系!他很细心照看我,可我就是想崴脚!我高兴崴脚!怎么着吧!别以为你们是皇子就随地逞威风!你们要怪小栗子,那好!我姓佟佳的,我也是奴才!你们是不是惩罚完小栗子那个奴才,还要来惩罚我这个奴才?!” 哥俩直愣愣杵在原地,统统傻眼,张了张嘴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梗出两个字:“琬儿……” “让小栗子起来!”琬华瞪着他俩。 胤褆如梦初醒一般,转头看了小栗子一眼:“起来吧。” 小栗子抽着鼻子,哽咽地磕头:“谢谢大爷!谢谢四爷!谢谢格格!” 琬华便不再理那哥俩,仰头看了一眼太医院上的匾额,缓了语气对明瑞道:“背我进去吧。” 敷完跌打消肿的膏药,琬华笑着看向明瑞:“你快回岗位去吧,今儿谢谢你帮忙。” 明瑞面颊又浮起一抹红晕,眼睛却亮亮地看着她,腼腆地微笑道:“怎敢受格格的‘谢’字,这本来就是明瑞的职务。那明瑞就先告退了。”转身见胤褆和胤禛都走进来,忙又对着他俩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胤禛走到琬华脚边蹲下,看着她的脚踝已经红肿,心疼地轻轻吹了吹:“……还痛吗?” 琬华看着他这个样子,原有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摇摇头:“不疼了。” “琬儿,都是我的错,早知道当时我就该背着你一起下去。”大阿哥满眼懊悔。 琬华微微一笑:“你们就别自责多想了,崴个脚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家跟着三叔他们练功夫的时候磕磕碰碰都是家常便饭,有一次还摔了个鼻青脸肿,不也没事吗?” 胤禛对着她红肿的脚踝吹了又吹:“琬儿你快点好起来,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去塞外。” “塞外?”琬华一愣,“你们要去塞外?” 胤禛点头:“今儿皇阿玛跟太子、大哥、三哥和我说这事儿呢,七月初就巡幸塞外。你阿玛是銮仪卫的銮仪使,到时候肯定要随驾。额娘也要伴驾呢,我求额娘帮着跟皇阿玛说说,皇阿玛一准会答应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3╰)╮爱大家~~追文辛苦了~~ 下一章喊导播:换场景~~^____^ 第16章 懵懵懂懂 琬华来到这个时代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坐在马车上,看着车外的青山疏林、花草蝶鸟,心情变得舒畅起来。若不是跟着御驾,她真想大声喊一嗓子,或者学孙登长啸放情。 胤禛骑马过来:“琬儿,累不累?” 琬华笑道:“我在马车上怎么会累?你一直骑马才累吧?外面又那么大太阳……”说着从袖子里掏出绢子递出去,“快擦擦汗。” 胤禛咧嘴一笑,接过绢子擦了擦额头,然后东张西望了一下,对着琬华挤挤眼:“我也上马车来。” 琬华独自乘一辆车,里面挺宽敞舒适,再钻进来一个胤禛也不嫌拥挤。她一边为他扇着风,一边从果盒里捻了颗马奶葡萄塞进他的嘴里:“渴了吗?” 胤禛摇头,舒服地在软榻上躺下,支着脑袋眯着眼极悠哉地道:“琬儿继续喂我……” 琬华点了点他的额头:“真会享受。”话虽如此说,却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坐下,捻着葡萄喂他,眼底宠爱的神情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外面传来几声哨音,琬华向车外看了一眼,正好见外围护卫车队的侍卫们与负责安营的侍卫们在换班,其中一人剑眉星目很打眼,她高兴地唤了一声:“明瑞!” 明瑞转头瞧见她,趋马过来:“格格吉祥。” 琬华扬着脸,笑容灿烂:“原来你也随驾呢,先前倒没发现。” 明瑞仍然是带了一丝腼腆笑容的温良表情:“回格格,明瑞等人一直在队尾负责安全,您没看见不奇怪。” “琬儿,你在跟谁说话?”胤禛坐起身,凑过去向车外看了看。 “四阿哥吉祥。”明瑞在马上行了一礼。 胤禛打量了他一眼,皱了皱眉:“琬儿,这人是谁?有点眼熟。” “他就是上次我崴了脚背我去太医院的那名侍卫啊。”琬华笑道,“人很好的。就是看起来有些内向害羞。”说着又对明瑞道,“到了驻地你们若有什么好玩的活动记得通知我哦,听说你们还有布库比赛什么的。我第一次去塞外草原,对这些都很好奇。” 明瑞点头:“格格放心吧。” 胤禛已经黑了半张脸,复又倚在榻上:“琬儿,阳光照进来太热了,我都出汗了,把车窗关上吧。” 琬华便拿着扇子为他扇风,同明瑞又说了两句话,就关了车窗放下窗帘,见他闭着眼要睡着的样子,勾唇一笑道:“困了吗?”小孩子就是瞌睡多啊。 “琬儿……”胤禛低吟了一声,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琬儿……” 琬华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车内静悄悄的,连车轮的旋转声、车外的马蹄声都似乎被隔断了,琬华趴在榻旁,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小小少年的俊秀面庞,微笑着叹息了一声:“胤禛真的长大了许多呢……”脑中最深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可是这么仔细看他,才恍然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琬儿,我想你……”胤禛发出梦呓般的轻吟,皓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薄唇轻轻开阖了一下,却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仿佛害怕她突然跑掉一样。 琬华整颗心如同羽毛般柔软起来,忍不住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我在这里。” …… 塞外果然是避暑的好地方,而且因为这个时代还基本没有什么大气污染,空气质量高,中午太阳当头也不用太担心会被紫外线辐射。 男人们不论大小都去打猎了,胤禛走之前还眉飞色舞地对琬华说要给她抓只豹子回来,琬华吓了一跳,万千叮嘱他不要冒险莽撞,抓回只兔子就可以了。胤禛哪里肯依,只说让她瞧好着,背上弓箭骑上马就跟着队伍去了林子。 琬华一身骑装的打扮,嘴里叼着根草,翘着二郎腿躺在一座草坡上。落日的余晖混着清凉的风将周身包围,别提多惬意;旁边还有一匹同样惬意地正在吃草的枣红马。 远远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男女的欢笑声、口哨声。琬华睁开眼,好奇地趴上草坡顶,就见远处一男一女正骑着马你追我赶地嬉戏。那两人皆身着蒙古贵族的服饰,男的高大英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女的漂亮玲珑,散发着一股如同火山般的火辣热情。 两人嬉戏了一会儿停下马,接下来饶是琬华瞪圆了一双美目也实在搞不清楚那俩人怎么闹着闹着就抱在了一起滚到了草地上,一场激情戏码毫无预示的开始上演。此时他俩距离琬华所在的草坡已不算太远,顺着风,女人和男人的□喘息声全部灌进了琬华的耳朵里。 “我晕!”琬华惊得低呼了一声,这是两个什么家伙,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居然跑到这里来做这种事!知不知道“素质”两个字怎么写啊?! “哈日查盖……啊……哈日查盖……”女人突然开始大叫起来,看样子是在叫男人的名字。 “我靠!”琬华想不爆粗口都难了,忙堵住耳朵,郁闷地躺回到草坡后。她现在这个位置无法离开,不然肯定会被发现,那该多么尴尬。只能希望那两个人能速战速决,完事儿了赶紧走人! 不过很显然正如火如荼做着运动的两人没能听到她的心声,琬华堵住耳朵也听到了男人吼了一声,然后道:“图娅,再来!” “哈日查盖……真想一辈子跟你这样在一起……” “我的好图娅……跟我一起除了德格希……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此时夕阳渐沉,琬华琢磨着胤禛他们大概已经打猎回来了,真想回去看看那小家伙到底打到了什么。她恨不得这时候手里也有弓箭,将那两个没有公德心的家伙当猎物灭掉算了。 吐掉嘴里的草根,琬华索性堵着耳朵开始闭目养神,不一会儿还真打起了瞌睡,一切的杂音仿佛都消失了…… …… 胤禛第一次出塞行猎就猎到了两头麂子一头鹿和三只兔子,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但胤禛有些不满意,原本还想着能猎到一两只狐狸,冬天的时候给琬儿做件狐皮围脖呢,只是那东西实在是太狡猾了。 胤禛将猎物扔给小太监:“剥了皮里外洗净了烤起来。”然后就兴高采烈地去了琬华的帐篷,掀开帘子却只看见她的丫鬟彤管坐在凳子上做针线,“琬儿呢?” “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彤管忙起身行礼,“回四阿哥,格格骑马去了。” “还没回来吗?她一个人去的?没有谁跟着?”胤禛看了看天色,“太阳都快落山了。” “回四阿哥,格格说想一个人清静,不准奴才们跟着,奴才们因此不敢违拗。”彤管有点紧张地绞了绞袖角,“……哦,格格骑着枣红马,往西边去了……” 胤禛还未听完就飞身上马,一径往西边找去。 纵马好一会儿,中途路过一些牧民的帐篷,他还停下来问了问。渐渐行到一片更加开阔广袤的草原,远远看见两匹马悠哉地在一起吃草,只是不见有琬华的枣红马。胤禛策马奔驰过去,想问问马的主人有没有看见过琬华。 当看清楚离两匹马不远处的地方滚着两个人的时候胤禛顿时惊呆了,情不自禁地勒住了马,呈石化状望向那两个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进行着动物最原始运动的男人和女人。 胤禛其实是隐约知道宫里有这方面的图册的,但是他从没想过要找来看,他从小到大看到过最限制级的情景还仅仅停留在皇阿玛香香额娘的层次上,此刻却突然间直面这么原始兽性的场景,就如同从一个普通起点一下子拔高到一座山峰的高度搁谁也会因为缺氧受不了。 但是他却不能把目光从那俩人身上移开! 他很想移开,他觉得这么赤.裸裸的围观如此私密的场景是一件十分不道德的事情,但是见鬼了那俩人身上似乎有磁石吸着他的目光,逼迫他不得不继续围观下去。 女人的腿看起来很修长很柔韧,像蛇一样环在男人的腰上,皮肤不算白,是蒙古女人常有的肤色——胤禛不觉蹙了蹙眉:还是再白一点才好看吧?男人则像一只发狂的野兽,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胤禛歪着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看起来好像很累很痛苦,可是为什么那个女的还要大叫着让男人再用力一点? 这么看也实在是太不美了点。胤禛甩甩脑袋,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乏味起来。大概是太野蛮了些,起码是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外,就破坏了美感,远没有皇阿玛亲亲额娘时的温暖动情——那时候连他这个偷窥者都能感到那种似乎可以将整颗心都融化的力量。 当然,他也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皇阿玛和额娘一定也有过这样原始的场景,不然妞妞不会从额娘的肚子里生出来,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他还是明白的,虽然很多大人都以为他还太小不明白。 想了半晌,胤禛第一次糊涂了。 皇阿玛亲亲额娘是因为爱,那皇阿玛与额娘做这种事的时候也是因为爱吗?可是眼前那个女人明明显得很“痛苦”的样子,男人看起来很不懂得体谅女人,而且整个过程也太枯燥不美了。 “无法理解。”胤禛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将目光转向别处。 这个时候,他看见不远处的草坡后面露出半个枣红马的身子,大脑处于游离状态了半刻之后,才猛然醒悟那似乎是琬儿的马。 “噢,琬儿……”胤禛心头一喜,也不怕暴露围观者身份,吆马奔了过去。 地上的两人听到马蹄声从旁边经过,才察觉被人看见。女人惊叫一声,男人将她抱紧,伸手扯过袍子为两人盖上,安慰道:“别担心,是个孩子。” 胤禛却再无暇顾及他们,对着草坡唤了两声“琬儿”没有听到回应,他有些着急地跳下马,几步跑过去才发现琬儿在草坡后呼呼大睡。 “琬儿,琬儿,醒醒……”凑到琬华身旁,胤禛摘了根草轻轻搔了搔她的脸蛋。 琬华睡梦中以为是一只蚊子,无意识地挥了挥手,皱皱眉偏过头去没了动静。 胤禛抿嘴一笑,继续用青草又在她的额头轻轻划过。 “讨厌……”琬华梦呓了一句,似乎是想躲开“蚊子”扭过脸来,片刻间又沉在了梦里。 胤禛不再搔她,撑着额角侧卧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琬儿睡着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最后他忍不住凑近去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不过这一口就没收住。因为琬儿刚才大概是吃过糖,唇上还留着甜丝丝的味道,很好吃。 只是他一直在观察着琬华,生怕她一下子醒过来发现他在偷香海扁他一顿。当琬华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才忙坐起身,但还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 琬华醒过来,大脑还有些迷迷糊糊不清醒,以为自己睡了很长时间,对于此刻的处境也有些搞不明白。睡眼惺忪地瞅了他好一会儿,才似醒非醒地道:“胤禛?” 胤禛咧嘴一笑,摸了摸她的脸:“还没醒呢,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琬华拍了拍脑袋,猛然想起之前的事,顿时清醒了。听到不远处的动静,她忙又趴上草坡看了看:那俩人已经穿好了衣服骑上马,男人似乎感觉到背后的视线,猛地转过头来,眸光如同鹰隼般停留在琬华脸上,嘴角渐渐浮起一抹阴冷的微笑。 琬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愣怔中男人转过头去,同女人一前一后策马离开了。 “琬儿,天气凉了,咱们快回去吧,”过去牵枣红马的胤禛并未看到方才的一幕,“草地上有潮气,风也大了,别趴着了,起来吧。” “哦。”琬华纳闷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被胤禛拉了起来。 “我今儿猎了不少猎物,咱们回去烤麂子肉吃,亲自动手烤最有趣,吃着也最香。”胤禛说起打猎,就显得兴高采烈。 “是吗?那我要尝尝胤禛的手艺。”琬华不再去想刚才的心惊疑惑,看到他这么兴奋,也跟着渐渐高兴起来。 营地里的篝火已经在熊熊燃烧着,周围早已围满了人,都在喝酒吃肉谈笑风生;也有想自己烤肉的,或者老朋友相见谈心的,三五成群的在附近点起火堆,倒也自在。只有太子还陪在康熙身边同蒙古几个台吉、扎萨克说话,远远看到胤禛同琬华坐在一座火堆旁,举杯打了个招呼。 不一会儿,太子脱身出来,加入了琬华同胤禛这堆,旁边离得最近的是大阿哥同几个蒙古贵族凑在一起也烤着鹿肉有说有笑。 “他们有酒,好香。”琬华咽了口口水,“咱们也弄些酒吧。胤禛不能喝,太子和我可以喝。” “为什么我不能喝?男子汉怎么能不喝酒?”胤禛立即抗议。 “这酒烈,四弟还是喝奶茶吧。”胤礽笑着道,“不是我不准四弟喝酒,只是皇阿玛昨儿还嘱咐过你不要喝酒,还让我看着你点。” 胤禛嘟嘟嘴,郁闷地喝了一口奶茶。 “琬儿也要少喝。我让人抱一小坛来,我刚陪着皇阿玛喝了不少,不能再多喝了,我们就斯文些吧。” 琬华口头笑道:“有酒就好!”当然一小坛是肯定不够的。 开喝的时候胤礽才知道自己低估了琬华的酒量,就连旁边一堆的大阿哥和几个蒙古人看着她端着大碗咕咚咕咚喝酒都愣住了,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喝彩:“格格好酒量!” 琬华抹抹嘴:“喂,都低调点,大家都喝好,只别乱喝彩鼓掌。” 众人大笑,纷纷举碗,一时间气氛比刚才还要热闹。 只有胤禛一人十分郁闷,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喝酒自己只能喝奶茶。尤其看琬儿喝这么多生怕她会喝醉,可是看她这么高兴快乐他又不忍心太过阻止她。 然而胤禛此刻还不知道,就是自己的“不忍心”,今晚就会害惨了自己,他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让琬儿喝酒了!喝醉酒耍酒疯的人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疯了也累shi了,脚不沾地,一着家就码字,让大家久等了,传上这张满满的内容。所幸这忙劲儿很快会过去,那样我就能日更了~~~抱拳~~群抱大伙儿~~╭(╯3╰)╮ 第17章 等我娶你 酒至半酣,兄弟几个被康熙召去说话。胤禛随后又去看望了一回佟佳氏,等回到篝火旁,发现不少人已经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还在谈心,琬儿自是不见,一问才知道她被彤管背回帐去了。 “这丫头,果然还是给喝醉了……”胤禛到底不放心,转身往她的帐篷去看她。 到了帐外正好听到彤管在劝:“格格,喝了醒酒汤吧……” “我又没醉……喝、喝什么汤……” “格格……格格您别往地上躺啊!有毡子铺着这个天儿也容易着凉!格格,格格……还是躺在榻上吧……”里面传来彤管手忙脚乱的声音。 胤禛摇摇头,让小太监们在帐外候着,自己掀了帘子进去,入眼就是琬华抱着柱子撞脑袋彤管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的景象,吓得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用力拉开她:“醉得忒不成样子了……快躺到榻上……” 谁知琬华一下子失去重心就要往地上倒去,胤禛慌忙抱住她让她稳住身形,这一下琬华就把他当成了柱子倚着,还费解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双眼迷离又茫然:“怎么柱子变短了……呃……”不小心还打了个酒嗝。 “哎呀……”胤禛整张脸快皱成了一只包子,“熏死了……”尽管这样他也不敢推开她,生怕她没了支持就要倒地。 “好久没……喝酒……痛快……”琬华回抱住胤禛,弯着腰,整个重量都倚在了胤禛身上,忽然开始用脑袋撞被她当成了柱子的胤禛的额头,呜呜哭起来,“阿玛你好坏……呜呜呜……额娘其实不开心你知不知道……呜呜呜……记得琬儿小时候,你答应过我不会纳姨娘的……” 胤禛的脑袋被撞得生疼,可是头一次看到她哭得这么伤心,脑袋再疼也没有他的心疼,他紧紧抱着她,让她将下巴搁在自己肩上歇气,抚着她的背道:“琬儿不哭……不哭……” “我不要嫁男人……不要不要……呜呜……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男人有一个女人还不够……还要纳第二个第三个……” “等我长大了,我只有你一个!”胤禛声音很轻,却很郑重,“我只有琬儿一个女人,不会再要第二个女人……琬儿,琬儿,我只要你……” 琬华仍在哭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起码表哥每年会来看我几次……表哥会给我做主……我不要在这里……呜呜……” 胤禛听得似懂非懂,心里还在算她的表哥又是哪门亲戚,听到她又哭得狠了,忙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用表哥,我也能为琬儿做主……” 琬华哭了半晌,终于哭累了,艰难地直起身,一下子推开他,自己也摔在了地上。刚才她抱着胤禛哭的时候,帐子里的丫鬟们都自发的退了出去,不然彤管她们也不会任由她摔倒。 胤禛吓了一跳,忙去扶她。琬华迷迷糊糊地对他眨眨眼,满目朦胧的水光看得胤禛心脏差点漏跳了一拍。她挥开被他握住的手:“你……是谁?别管我……我要睡觉……” “我是胤禛啊。”胤禛满头黑线。 “胤、胤禛?”琬华努力睁了睁眼,似乎是想好好辨认一番。胤禛也为了方便她看清自己,俯低身子凑近了些。 “胤禛……嗯?”琬华用力捏了捏他的脸,痛得他呲牙咧嘴,好一会儿她才嘿嘿笑起来,那样子颇有几分傻气,“是胤禛……”然后双手开始尽情地蹂.躏他的脸蛋,“胤禛要乖乖的……要听话……不要乱发脾气……不然姐姐就不喜欢你了……” 胤禛翻翻眼睛,抓住她的手,不然再这么下去自己明早一定没法出去见人:“好了好了,快别躺地上了,我扶你去榻上吧。”说着费了好大劲儿拉她坐起身来,谁知自己刚踹了口气,眼看着这个醉酒的家伙又要往后倒,他忙窜到她的背后抵住她,“别倒啊……” 琬华仰在他的怀里,倒是十分舒服的样子,抿抿嘴道:“酒……喝酒……” “都醉成这模样了,还想喝酒呢!”胤禛没好气地道。 琬华偏过头,唇差点就触到了他的脸蛋,不满地对他吹了口气:“谁说我醉了……我明明没醉……你才醉了……给我拿酒……” 胤禛脸上顿时浮起一层红晕,心里却柔软到极点,情不自禁环抱住她,嘴唇越凑越近:“我没有酒……想尝尝琬儿的酒……”随即,就含住了琬儿的香唇。 琬华混混沌沌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热。她难受地扭开头,一把抓住了胤禛的衣襟,饿虎扑食般一下子将他摁在了身下,凶神恶煞地道:“热。脱!” “什、什么?!”胤禛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懵了,明明刚刚还那么温馨,怎么转眼间琬儿就像一只大虫了?! 琬华动手就撕他的扣子,皱着眉露出极难受的表情:“好热……快脱衣服!” “你热……为、为什么我要脱衣服……”胤禛话都说不转了。 “让你脱你就脱!脱!”琬华见他跟自己较劲儿,顿时就变得很生气,使出蛮劲开始剥他的衣服。她平时也常练擒拿,劲儿本就不小,再加之胤禛到底小几岁,躺在地上也不容易使力,况且他的潜意识里也有着不想使力的信号在作怪,因此没几下竟被琬华扯下了褂子剥下了长袍撕开了里衣,少年精瘦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琬儿……”胤禛满面通红,第一反应是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媳妇一样抱住了自己上身。 “拿开手!”琬华喝道,同时抓住他的手腕掰开他的胳膊,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胤禛被她看得后背发毛,身体里却又在发热,实在是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琬华就这么傻傻地看了他许久,最后终于说了句让胤禛几乎想吐血撞墙的话:“你是……胤禛?” 不然你以为我是谁?胤禛翻了个白眼。 “胤禛……呃……”她揉了揉他的脸,终于支撑不住“砰”地一下趴在了他的身上,似乎很喜欢这个人肉床垫,还在他的肩头蹭了蹭,含含糊糊地道:“喝酒……胤禛不能喝酒……把你的酒给我……” 彤管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儿有些大,慌忙进去,看见这一幕顿时愣住了。胤禛隐约感到这个样子不能被别人知道,毕竟琬儿和自己都长大了,双眼一眯,他冷冷地道:“出去!你什么也没看见!” 彤管跟着琬华这么多年,一心为主,自是懂得任何时候都要维护主子,虽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但也是知道厉害,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还阻止门口的小太监进去,忠心耿耿地当起了门神。 胤禛虽然被脱了衣裳,然而因为此刻身上趴着琬华,倒也并不觉得冷,反而还有越来越热的趋势,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整颗心跳得厉害,很温暖满足,可是身上却比较难受。 “琬儿啊……”胤禛抚着她的背,“等我长高长大……等我娶你……” …… 保持着这个姿势琬华一觉睡到天亮,虽然是宿醉,但想不起来做过梦,睡眠质量很高,只觉得十分安心温暖。 慢慢睁开眼,她睡眼惺忪地爬起身,看着身下对自己眨着一双熊猫眼的小少年,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 好半天,脑子终于清楚了些,她傻愣愣地看着他道:“胤禛?” “能不能别总是这句话啊……”胤禛无奈又郁闷,他敢保证昨晚上发生的事这丫头肯定什么都想不起来。 琬华这才发现他上身没穿衣服,左右瞧瞧,他的衣服乱七八糟地被丢在一边,低头又看了看自己,却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哎呀……”她低呼一声,从他身上滚了下来,使劲拍拍脑袋也想不起昨晚自己对他做了什么。 “对、对不起……我都干了什么?”琬华忙扶起他,找到里衣给他穿上,忽然发现这里衣的扣子是坏的——稍微一动脑筋也能想到大概是被自己扯坏的。“天呐……”琬华瞪了瞪眼,不敢置信地拨弄了一下扣子,“这、这怎么会……我、我昨晚没打你吧?” 胤禛都记不得从昨晚到现在自己翻第几个白眼了,他心念一转,皱着眉憋着嘴道:“你打我好痛的……” “实在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琬华用力捶着头,对于昨晚的事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胤禛忙抓住她自虐的手:“别打了……你要答应我今后再不喝酒。” “我……”琬华迟疑了一下,“我保证再不喝醉,少喝一点还是可以的吧?”说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胤禛哪里能抵御她这样哀求的眼神,盯了她半晌,才郁闷地点点头:“好吧……以后每次只准喝一点,不能多喝,超过三杯就不行。” “六杯?”琬华转转眼睛。 “三杯。”胤禛脸上一副“你想得美”的表情。 “五杯!”琬华讨价还价。 “三杯。”胤禛十分强硬,丝毫不让步。 “那四杯吧,四杯总行了吧?好胤禛~四杯对我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 琬华一使出哀求的功夫胤禛就招架不住了,他嗔了她一眼:“四杯,必须遵守。” “是!我一定遵守!”琬华笑着捏捏他的脸蛋,“我们家胤禛最好了!……哦,对了,快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里衣先这样穿着,等你回帐篷了再换吧,这会儿不好让人过去取。” “也只能这样了……”胤禛站起来,任由她服侍自己穿衣服。看着她神情专注的清艳面庞,他在心里开始憧憬起将来同琬华成婚后这样被她体贴照顾的情景来,周身都开始美得冒泡泡了。 “想什么呢?”琬华为他系好扣子,一抬眸就看到他不知望着何处,双眼晶亮满脸花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胤禛抓住眼前乱晃的手,抬眼定定地望了她片刻,忽然咧嘴一笑,灿若朝阳:“琬儿,你要等我……我走了。” “等你什么?”琬华一头雾水,“等你用早膳么?” 胤禛回头对她笑笑,并未说话,掀开帘子出去了。 …… 佟佳氏一身家常装扮,正在饮早茶,丫鬟禀报说四阿哥来了。佟佳氏放下茶碗,扬唇淡淡一笑:“今儿倒是早……我正要找他呢。” “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胤禛规规矩矩行礼,心里在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佟佳氏对他招招手:“胤禛过来,额娘有话问你。”胤禛依言到她身旁坐下。佟佳氏屏退旁人,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听说胤禛昨儿在琬儿帐篷里留宿,可有此事?” 胤禛暗道:果然额娘已经知道了。于是点头承认:“昨晚琬儿喝醉了酒,儿子不放心,就去守了她一夜。” 佟佳氏微微一叹:“我知你与琬儿从小就好,可是你们现在都长大了,再过分有亲昵的举动就不好了,不为别的,你也该为琬儿想想。她是女孩子,明年春参加选秀就到了嫁人的时候。” “额娘,儿子正要跟你说这件事。”胤禛原本还不知如何开口,佟佳氏这话倒正好为他打开了话头。他一脸郑重的表情,语气坚决地道,“额娘,儿子有一个心愿,就是想娶琬儿为妻,还求额娘为儿子做主。” 佟佳氏微微愣怔,随即释然:“胤禛同琬儿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额娘自是知道。但是你还太小,心智还不够成熟,你可真明白娶一个人为妻是什么意思?” 胤禛点头:“额娘,儿子明白——娶妻,就是要一辈子跟这个人生活在一起,要保护她关心她,要让她快乐幸福,不能让她吃一点苦伤一点心,要尽到做丈夫的责任。额娘,儿子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内心并非懵懂,儿子喜欢琬儿,想要好好爱护她,想要娶她为妻。” 听着这样郑重的话从一个八岁孩子口里说出来,佟佳氏很触动,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自己的儿子。她将胤禛拥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好孩子,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气,额娘为你感到骄傲。” “额娘,您答应儿子了吗?您会为儿子做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正太被强鸟……可怜的四四~~~邪恶地笑~~:) 第18章 爱之冲动 佟佳氏有些犹豫:“琬儿明年要参加选秀,可是胤禛明年即使虚岁也不过十岁,年龄到底还是小。你皇阿玛的脾气性子我还是知道一些,他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从小好好念书明理,将来不要做个庸才。他若知道你这么小就想着要娶妻,会不喜欢的。” 胤禛心里打突,也担忧起来:“额娘,那可如何是好?”一想到最坏的结果,他的心里就如同被乱麻纠缠,手又无意识地揪紧了衣服,“琬儿若是嫁给了别人,我可怎么办?” 佟佳氏不忍心看他着急的样子,摸着他的脑袋安慰:“胤禛别慌。所幸离明年春还有大半年光景,到时候一定有妥善的办法的。若实在不行,额娘就好生给你皇阿玛说说,最好是等你皇阿玛特别高兴的时候。” 胤禛知道最近皇阿玛国事繁忙,雅克萨那边大概难免要跟俄打一仗,额娘当然不能拿自己娶妻的事儿去烦皇阿玛。虽然有点沮丧,但他却不会这么快就被打消掉信心,点头道:“儿子明白了。” …… 下午康熙同众蒙古台吉、扎萨克商量事情,皇子们也被要求参加。琬华因为昨晚喝多了酒,这会儿懒得动弹,就在帐子里补眠。 睡到傍晚,被彤管叫醒,说是外面有人找她。 琬华出了帐去,一个侍卫装扮的人上前行礼,一脸着急地对她道:“格格,四阿哥在林子里受了伤,让格格拿金创药给他。” “什么?他受伤了?”琬华一惊,“叫了太医没有?严重吗?” 那侍卫缓了神色,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低声道:“格格您别担心,四阿哥就是手背不小心划伤了一下,不严重,只是没带药,有些影响拉弓。四阿哥嘱咐奴才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一是丢脸,二是怕他皇阿玛对他失望。就让奴才赶来问格格拿点金创药。”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琬华听说胤禛无碍才稍微放心,金创药自己是常备的,即使没有派人去向太医要些也很容易。回身去帐子里找了药和一些纱布白绫来,对那侍卫道,“走吧,我跟你去看看他。” 侍卫在前面带路,琬华和彤管跟在后面。入了密林光线就显得暗了,侍卫带着她俩七拐八拐,琬华就有点记不清路,再加上她一心想着胤禛的伤,等到开始注意路线的时候才觉出有些不对劲。 “这是哪儿啊?怎么还没见到四阿哥?”琬华环顾四周,只看到一片寂静的景象,她心里疑虑:不是有人在打猎么?为啥会这么安静? 前面的侍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露出阴恻的笑容,突然用蒙语道:“这里可没有什么四阿哥。” 琬华心头一怵,顿时全神戒备,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你不是随驾来的侍卫。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见这人二话不说就拔出匕首,她闪身挡在不会武功的彤管前面,沉声喝道,“我们不过是弱女子,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有何企图。” “废话少说,今天你这个小丫头必须死!”说话间蒙古人已经扑了上来,举起匕首就想一击得中,毕竟对方是两个小妞,他可不认为她们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琬华拽着彤管连连后退,左躲右闪,情形紧急令她没机会去摸靴子里的匕首,只能被动地躲避,颇为狼狈。 蒙古人没想到这小妞还很矫捷,立刻发了狠,眼看手里的匕刃就要削向琬华的脖子,忽然响起破空之声,一支箭“咻”地射入了蒙古人的手腕,蒙古人手上的匕首就拿不稳了。 “什么人竟敢伤害格格!”第二支箭随着怒喝声离弦射来,蒙古人堪堪躲过,见这次暗杀不了这小妞,怕惹出大动静立刻窜身而逃。 琬华刚才差点就要躲不过,幸亏有人出手相救,不然还真是凶多吉少,身后的彤管已经吓得快瘫掉了。惊魂甫定地转过头去,就见明瑞和另一个侍卫急匆匆跑过来,急切地打量了她一下:“格格没事吧?” 琬华喘匀了气,摇摇头:“没事,多亏你们相救。不知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明瑞见她没受伤才放心:“回格格,奴才二人原本在巡视营地,正好看见格格跟那个人往林子的方向去。因那人穿着侍卫的服饰但却面生,奴才们很不放心,就尾随而来。又怕被他发现,就跟得有点远,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琬华脸色还有点苍白,那是刚才被吓的。她努力镇定地笑了笑:“真是多亏了你们,太谢谢了!” “怎敢当格格的‘谢’字,”明瑞忙道,“这是奴才等人做侍卫的职责所在。” “我记得你上次也是这话,”琬华抿嘴一笑,心情也松缓下来,“你是不是只会这么说?唯一不同的是,你上次不还在我面前称自己名字么?这次怎么称‘奴才’了?” 明瑞挠挠头,脸上微红,咧嘴憨厚地一笑,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猜是你上次还不认识我,作为一个皇宫侍卫不能丢了仪态和身份;现在你认识我了,才知道我的身份可以受你的‘奴才’自称,而你也不想逾越。我说的对吗?”琬华眼中闪亮,唇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个家伙果然同他的外表一样温良细致。 明瑞有些羞赧地垂了垂脑袋:“是。” “那我要你今后在我面前只能自称名字,不准称‘奴才’。”琬华像个小女王一样扬起下巴,虽然声音和缓,却明显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是。”明瑞点头。看了看天色随即又道,“格格,此处不宜久留,还是回去吧。” “嗯。”琬华唇边的笑意扩大了几分,眉头却皱了皱,“天黑路不好走,而且我这会儿腿还发软走不动,你背我走。” 明瑞微怔了一下:“是。” 趴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琬华舒服地迷上了眼:这个家伙的背很能让人产生安全感,有些像很久以前在那个世界时表哥背着她的感觉呢。表哥也是这么高大帅气,在他的背上很舒服,那种安心温暖的感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恕明瑞多言,格格来到草原后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明瑞的话语中仍透着担忧。 琬华摇头:“我来这里后从没跟这儿的蒙古人打过交道,更谈何得罪……”话未说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男人对她露出阴冷笑容的情景,昨天见到的一男一女那激情不堪的一幕也跟着在脑海中浮现——难道是那个男人?可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为何对她露出那么不善的表情。想了想,她犹豫地问:“明瑞,你知道哈日查盖这个人吗?” “哈日查盖?明瑞没见过他,但知道他是科尔沁杜尔伯特部一旗的扎萨克的二儿子,还是个固山贝子。听说这个人不简单,为了下一任扎萨克的位子跟他兄长德格希明争暗斗……格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这个人很危险,格格要是遇到他最好绕道走。” “我随便问问。”琬华有点心不在焉,“那你知道有个叫图娅的女人吗?” 明瑞笑着道:“图娅的名字明瑞跟其他侍卫们都听说过,据说她是杜尔伯特第一美人,是德格希最受宠的侧福晋。” “什么?!”琬华低呼了一声,心里却亮堂起来:原来如此,小叔子跟嫂子偷情被自己撞见;两人那么狂放,指不定当她在草坡后呼呼大睡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别人不能听到的话,所以才要将她杀人灭口,还是暗中行事。自己可真冤啊!明明是他们先打扰了她看风景!明明自己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现在却要莫名其妙被灭口!还有没有天理?! “郁闷……”琬华像一只斗败了的猫,沮丧地趴在明瑞肩上: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人要真有心除掉自己,就凭自己这点本事早晚还不成了刀下冤魂? “格格,刚才的事最好让佟贵妃知道,派人好好查查是什么原因以及什么人想加害格格。格格平时也不要落单,最好总跟在佟贵妃身旁,不然明瑞担心今天的情况还会发生。” “谢谢你的关心,我知道了。”琬华点头,“刚才发生的事还请你和你的同伴暂时为我保密。” “格格放心,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我们不会多说一个字。” 明瑞一直背着她到了帐外,这才告辞:“格格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差遣明瑞,不要再说‘谢’字了。” 琬华抿嘴一笑,与天边最后的一缕晚霞相映成画:“我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你,不是光嘴上说说。你若不喜欢听,那我不说了就是。再见。”说完,也不给明瑞辩解的机会,转身掀开帘子进了帐去。留下明瑞呆立在原地半晌,最后脸上一红,迟疑地挠挠头,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明瑞刚走,大阿哥胤褆从不远处的一座帐篷后转出来,俊美的脸上满是阴沉,他望了一眼明瑞离去的方向,咬牙冷哼了一声。 琬华刚扑倒在榻上,就听到帐外有人唤她:“琬儿……” “谁呀?”她懒洋洋地答应了一句,让彤管出去看看。 “格格,是大阿哥。” 琬华现在累得只想趴着,动也不动道:“就说我已经歇下了,他若有什么事请明儿再说吧。” “琬儿,我有东西送给你,顺便跟你说说话。我知道你还没歇着呢。”胤褆坚持道,声音却是和缓。 琬华只得起身,走到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整了整衣裳对彤管道:“让大阿哥进来说话吧,我懒得出去。” 胤褆手上拎着个小包袱,在她身旁坐下,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刚才我见你被侍卫背回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让太医看看吧。”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琬华不豫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岔开话题,“大阿哥有事吗?” 胤褆打开包袱,露出一件雪狐皮做成的围脖。他笑着道:“昨儿猎到了两只雪狐,甚是难得,就连夜让人做成的,送给琬儿冬天御寒用。” 琬华看着那狐皮雪白纯净没有一点杂毛,不是一般之物,想来这样的雪狐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捕猎到,忙推辞:“这太贵重了,大阿哥还是自己留着用吧,琬华有呢。” “这又不算什么,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你要不收也太没把我当朋友了。再说,这是我专门让人给你做的,你不收难道是要我扔了它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琬华实在是无力辩解,也不好拂他的面子,最终只有点头,“好吧,我收下便是,谢谢你。” 胤褆转嗔为喜,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心疼地道:“琬儿,你若有什么心事和烦恼就告诉我,我一定能帮你排遣。我不想看你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琬华欲言又止,垂睑沉吟片刻,终是把心事按下:今天的事她实在不好开口,还是等她想出应对的办法再说吧,不然那人若要灭口,自己告诉大阿哥岂不是害了他。思及此她摇头微微一笑,“我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这两日才觉得没精神,并非心里有事。多谢大阿哥关心。” 大阿哥刚要开口,帐外忽然传来一个透出欣喜的声音:“琬儿,琬儿,你猜我今天猎到什么了?”帘子随之掀开,胤禛兴高采烈地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愣住了。 大阿哥唇角勾起一个笑容,握住琬华的手反而攥紧了些,面上却是极轻松,挑眉道:“四弟来了?” 胤禛的双眼盯着大阿哥握住的手,眉尖一点一点地拧起,脸色跟着阴沉下来:“大哥也在?还真是稀客啊,不知来此有何贵干?”这语气俨然是把他自己也当成了这帐篷的主人一般。 “我来当然是找琬儿说话,不知四弟来有何贵干?”大阿哥显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笑着回敬。两人就这么互瞪着,目光在空中相撞,实有火星四射的感觉。 “喂喂,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琬华可看出这兄弟俩不对盘了,实在觉得莫名其妙,“小四总站门口做什么,我这儿不缺凳子;还有大阿哥你没事儿吧?我的手被你捏得生疼!我说你们兄弟俩平时又不是见不着面,都这么激动做什么?” 胤褆忙松开她的手,胤禛也心火未消地过来在她另一边坐下,狠狠剜了胤褆一眼扭开头去。 胤褆看向琬华,露出无奈地表情,语气中却似乎带了一丝委屈,柔声道:“琬儿,四弟好像不喜欢我呢,我看我还是走吧,免得四弟瞧我碍眼。” 琬华拉住他,忙解释道:“他是小孩子脾气,你做兄长的不要放在心上,多让着他些;小四你是做弟弟的,也要多尊敬兄长一些,不要总使性子。兄友弟恭多好……” 话未说完胤禛早不乐意了,气得拍案而起:“你说谁是小孩子脾气?!谁总使性子?!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我不是小孩子?!好,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既然他能为你猎回来雪狐狸,我胤禛也可以!”言罢就冲了出去。 “唉,胤禛!”琬华着急起来,忙追出帐去,“胤禛,你听我说!你别总这么冲动好不好?”追着他到了他的帐篷外,琬华还来不及进去,胤禛就一头撞出来,背上多了弓箭。 “胤禛!你要做什么去!你等等我!”只是胤禛哪里听得到她的话,飞身上马早跑远了。 “快,快,牵马来!”琬华跃上马,回头看了大阿哥一眼,急道,“大阿哥还愣着做什么?快跟我一起追他去!还有那几个侍卫,快组织人手去拦四阿哥!天晚了林子里危险!”说完便打马疾驰而去。 进了林子刚开始还能看到胤禛的背影,但是琬华对地形不熟,骑的马也没有胤禛的快,再加上天色已经暗了看不见前路,不一会儿就被甩掉了。她也顾不了林子里的树枝丫杈,只一个劲儿地催马快行,口中一直在唤他,心急如焚,不知不觉就进了林子深处。后面一众马蹄声渐渐传来,看来是大阿哥和侍卫们快赶上来了。 突然间,琬华不知怎的心头一寒,仿佛一股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她循着预感向右前方望去,猛地感到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势如破竹,本能的闪避而过,只听见骨裂的轻微声响,肩胛随之传来一阵剧痛,那股穿透肩骨的力量带着她仰面摔下了马背。“啊——”琬华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痛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5000+~~虎摸大家~~╭(╯3╰)╮ 第19章 你知我知 琬华没想到第一次去草原会以受伤昏迷而告终。 她也不知自己后来究竟又在营帐里躺了多少天,不知是何时乘上回程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家里。发烧和伤口的痛楚折磨着她,令她的脑子一直是浑浑噩噩的,等到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闺房里的大床上。 随着彤管、松烟、生宣、紫石这四个丫头惊喜的叫声,没过片刻床边就围满了人。看着玛嬷和额娘喜极而泣地念着佛,她的心里被温暖充实得满当当的。下午玛法和阿玛回到家就来看她,又让她狠狠感动了一把。紧接着,胤禛跟着太医急匆匆来了。 “琬儿……”看到她醒来,胤禛眼圈就红了,好容易忍住眼泪,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太医为她换了药,又重新开了个药方,嘱咐要静养以及一大堆禁忌,琬华脑子还不够用没怎么记住,其他人包括胤禛却都默记在心。 琬华被彤管扶着坐起身,依靠在软垫上。她回握着胤禛的手,端详了他一下,有些担忧地道:“小四瘦了好多……” 彤管凑过来低声道:“格格,您不知道,这些天您一直昏迷不醒,四阿哥每天都要来守着你,急得寝食难安的,眼见着就瘦了……” “胤禛你……”琬华鼻子有点酸,“你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以后再不要这样了……” “琬儿,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胤禛哽噎着打断了她的话,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琬儿你才是瘦了,瘦多了……都是我冲动,连累你受了伤!都怨我!”他将她抱住,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同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品,脸颊埋进她的颈项,声音也有些颤抖,“这些天我吓坏了,你伤得那么重还发了烧,我好怕……根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次来看着你要么毫无意识地躺着,要么满头大汗说着胡话,我就从来没有过地恨自己!我恨不得杀了自己!琬儿,都是我的错……” “小四……”琬华摸着他的头,“这不怪你,是有人想害我,跟小四没有一点关系。” “是谁?是谁害得琬儿?”胤禛惊怵地抬起头,攥紧了她的手,“我要去杀了他!” 琬华抚上他的脸蛋,让他感到稍许安慰,她想了想道:“那日可查出对我放箭的人?” 胤禛摇头:“大哥和几个侍卫是最先去追凶手的,但是凶手跑得很快,大哥他们无果而返。明瑞说你之前在林子里就遇过险,后来我们找遍了他说的那个蒙古人,科尔沁几部都搜查过,没有一点那个蒙古人的影子。” 那么大的草原要藏个人还不容易?那个蒙古人下午被明瑞射中手腕受了伤,估计早藏起来了,哈日查盖一心要除掉她,肯定暗中随时派人盯着她,就是为了伺机下手。琬华这样想着,示意屋里的丫鬟都出去,一脸平静地对胤禛道:“我其实知道是谁要害我。” “是谁?”胤禛神色急切又愤恨,咬了咬牙,“谁害了你,我一定要让他付出加倍的代价!” 琬华无奈地一叹:“我就是怕你这么冲动,才不想跟你说。” “我不冲动了!”胤禛闻言忙保证,“这次就是因为我的冲动导致你涉险,我发誓以后再不冲动行事了!你告诉我凶手是谁,我去告诉皇阿玛和额娘,他们会为你做主!” 对着他一脸恳切的表情盯了半晌,琬华终于颔首:“好吧,你真把爱冲动的坏毛病改了便好。”于是把自己对凶手是哈日查盖的推断说了一遍。 胤禛听完咬牙切齿火冒三丈:“十有*是他!真是混账!明明跟琬儿无关,却被他无缘无故盯上加害!今儿一回宫我就要跟皇阿玛说,我保证哈日查盖绝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小四别生气。”琬华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跟你皇阿玛说的时候要注意语气,不要还带着这么气愤的情绪。” “琬儿放心,这些我懂。”胤禛看了看她包扎着的左肩,声音不觉就柔缓下来,“还很痛吗?” 琬华摇头:“不怎么痛了,大概快长好了吧。” “哪有这么快?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最少也要一百天才能好。”胤禛轻轻触上她的肩头,眼里满是温柔和疼惜,“就是好了,左胳膊也不能承受重物,下雨天难免会疼,以后也要少练武……” “没有那么娇气吧?”琬华讶异地试着动了动左臂,顿时痛得她呲牙咧嘴。 胤禛急得制止她:“现在还不能乱动!当心些!” “哦。”琬华郁闷地抓脑袋。 胤禛无奈地攥了攥她的手,让彤管把药端进来,亲手喂她喝了药。琬华吩咐彤管传上晚膳,自己同他一起用。她是有些饿了,胤禛也好容易有了胃口,因此这顿晚膳就有点风卷残云的架势。 用完膳,胤禛又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亲自服侍她躺下睡着,这才去了。 …… 这次的肩伤折磨得她够呛,比小时候那次摔断胳膊要难受多了。晚上常常痛得睡不着觉,好容易睡着又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怪梦。 梦得最多的场景是在一座寺庙,有一个相貌慈祥的老方丈双手合什对她慢悠悠地说些高深莫测的话,什么“有缘也无缘,无缘也有缘”、什么“缘生缘灭,缘去缘来,皆有定时”、什么“万念归一念,一念归于无,缘起缘落皆虚空”,听得她一个头两个大,正要揪着那方丈白花花的胡子问个清楚,一个苹果从天而降砸在她的脑袋上,当即将她砸醒了。 “姐姐,醒醒……”原来是舜安颜在推她,“午睡该起了!喝药了!” 琬华很感动,没想到舜安颜还不满四岁就这么关心她,还知道督促她喝药,揉揉眼坐起身:“……好,姐姐起来,颜儿乖。” 一口气喝完药,还在漱口,只听到舜安颜又奶声奶气地道:“姐姐多多喝药,快好起来,就能带颜儿去宫里了,颜儿好久没见到秀儿了,好想她啊!” 原来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琬华翻了个白眼:“小屁孩才一丁点大整天就想着泡美眉……去给你姐拿块蜜饯来!你姐快苦死了!” “哦,来了来了,”舜安颜跑到桌边从果盒里抓了一把蜜饯来——说是一把,他那小胖手顶多也只能容下四五个。屁颠屁颠地捧到她面前,咧嘴笑着,露出满口小白牙,“姐姐吃!” 琬华吃了一个,又拿了个小的塞进他的嘴里,让彤管给他擦手,然后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姐姐的伤还没好呢,去不了宫里,等姐姐伤好了再带你去。” “我带他去宫里好了。”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吓了琬华一跳。 “太子?你怎么来了?”琬华忙下床穿鞋。 “你且躺着,我就想亲自来问问你的伤好些了没有?”太子站在窗外笑着道,“看你活泛着呢,我就放心了。我也不好进你闺房去,在这后院呆久了也不方便,我听你说几句话就走。” 琬华捂嘴笑着出来:“都到后院来了,还装个什么假正经?你是太子,你想去哪里谁还敢拦着你不成?” 太子反而对她作揖:“我的小姑奶奶,这话可不敢乱说,叫人听见了要说我不知礼数,有损皇家颜面了。” 琬华眼波一瞥,笑得越发玩味:“那你已经来这儿了,可是知晓礼数?” “我就知道被你逮着了。”太子一脸坦然地笑起来,“罢了,随人怎么说。不过你的闺房我是不进去了,免得给你找麻烦。” “那就去园子里坐吧。”琬华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逛到水榭风亭,才坐下歇脚。彤管等人端着刚才就泡好的茶过来奉上,胤礽眼眸将她们扫视了一遍,勾起唇角道:“琬儿的丫头果然也有不凡之处,举手投足大方得体,却自有一股风流妩媚,想是琬儿亲自调.教的吧?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太子谬赞了。”琬华抿了口茶,“她们四人从小跟着我,都是聪慧又稳重的人儿。” 胤礽又问了四人的名字,抚掌而笑:“亏你想得出,彤管、松烟、生宣、紫石,这四样不正是笔墨纸砚么?配她们还真是各有千秋,有趣,有趣!” 琬华见他又细细瞧了瞧四个丫鬟,心里忽然一跳:她记得从前有一次偶然间看过一位专家大湿讲座,正好就讲到了胤礽,虽然当时是一看而过没有在意,但也隐约记得对胤礽的评价是其‘肆恶虐众,暴戾淫.乱’。这会儿瞧这家伙的神态,不会是他这么小就有那些不好的苗头,看上自己这几个丫头了吧? “你的人不错,你看我的人可也不差。”太子扬了扬尖巧的下巴,俊俏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自得的神情,对着立在一旁的一位小太监道,“孚儿,过来。” 那个叫孚儿的小太监走到他跟前,面色红润地垂下眼睫,极秀气的小脸蛋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太子握住孚儿纤细白净的手,眼里是挡不住的温存:“这是孚儿,名孚众望的‘孚’,特别的聪慧乖巧,琬儿你没见过他,你看他比你那四个丫头如何?” 琬华心头大惊,一口茶差点呛在嗓子里,忙用绢子捂住嘴咳了两声,才有些呆滞地点头:“挺好,挺好……”太子这么小,不会有那种爱好和取向吧?要真是有,康熙会允许吗?康熙不会生气吗? 胡思乱想一通,她实在是为太子感到担忧。虽然也听说过有的贵族私下有这种爱好,但在这个社会中毕竟是属于上不得台面甚至被法律禁止的东西,康熙怎么会容忍自己最爱的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也有类似的‘不良’嗜好?若真由着太子这个状态发展下去,康熙一旦知晓,不仅会生太子的气,这个孚儿恐也不会得善终。作为太子从小的好朋友,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陷进去呢?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变弯呢?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祸害人家俊秀小太监呢? 一边是两个人的柔情蜜意,一边是琬华的心急如焚。此时琬华的大脑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无数个念头飞逝而过:太子是不是因为还没有认真接触过女人?那么要不要带他去见识一番?青.楼?不不,那种地方太乱也不干净,被康熙知道更完了……对了,她想起前不久偷听到三叔对二叔说他常去一个会馆,那里有个专门喝茶听戏的楼,不少雅士们没事了会去,据说那里的戏是极好的,茶点是极好的,美眉也是极好的。 琬华当即道:“太子你哪天得空?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放松一下。” “我今儿就得空,下午先生被皇阿玛召去有事,给我们放半天假。琬儿说的是什么好地方?你看我今儿穿便服出来,就想没事随便逛逛。” 琬华料到太子整天被拘在宫里学习,对外面的世界难免不好奇,笑着道:“是个喝茶听戏的地方,那里环境很好,雅而不淡艳而不俗,茶也很好喝。” 太子顿时来了兴趣:“哦?还有这等好地方,那我今儿还真要去看看。” “好,那请你等我一下,”琬华眨眨眼,“我去把我三叔的铭牌偷来,再换件男装。” “对了,你的伤……”太子担心地看向她包扎着的肩膀。 “不碍事!”琬华嘿嘿一笑,匆匆去了。 等到她一切搞定回来,发现胤禛那家伙不知何时来了,居然也不让人先给她打个招呼,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果然,胤禛一看见她,勾唇笑道:“太子哥哥说你要带他去好玩的地方,我今儿来得真巧啊。” 琬华顿时头大:胤禛还这么小,带他去那里不好吧? 胤禛瞅了瞅她,忽然凑到近前:“怎么?你是不是不愿带我去?看你一副为难的表情。” “我……”琬华虚咳一声掩饰过去,“我哪有为难……走吧,我带你们去。”她只怕说个“是”字这小子又要闹脾气,那样哄起来就难了。 三人出发,后面跟着好些护卫,那是琬华的玛嬷不放心特别叮嘱要跟着他们的。太子要求大家把他的称谓省去,皆以兄弟相称即可。琬华从善如流,只管他叫二爷。 走在路上遇到了大阿哥,琬华心道果然一放假这几个兄弟就都撒丫子了,看来平时把他们憋得够呛。大阿哥听闻琬华他们要去“茗香楼”,惊异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移动:“你们真要去那里?” “不就是个喝茶的地方么?有什么不能去?”胤禛抬了抬小下巴。 “那可不光是喝茶的地方。”大阿哥脸上写着“你逗我”三个字。 “哦,还是听戏的地方呗。”胤禛一副“我全懂”的表情。 “好了,咱们不要站在大街口,大爷若也想去跟我们一起便是,别磨蹭了。”琬华忙打岔,多一个人多个胆儿不是?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去。 “那走吧。”大阿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琬华,最后还是跟在太子后面一路同行。 到了茗香楼门口,迎面撞见巴尔图从里面出来,看见琬华他微微一怔,俊美的脸上立刻泛起一层红晕:“琬儿,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在家养伤么?” 今儿是扎堆的日子么?琬华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多谢关心,我伤势已渐好。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哦,你平日没事了喜欢到这儿来找乐子么?” 巴尔图有些慌,连连摆手解释:“琬儿你别误会,我以前从没来过这儿。今天还是跟着几个兄长第一次来,因为觉得没意思,就借故先走,谁知道一出来就碰到琬儿……琬儿你可千万别误会!”巴尔图自然也看到太子等人,兄弟们互相见过礼,他一门心思就全在琬华身上。 大阿哥听出这话有点不对味,半眯着眼斜觑巴尔图,心中暗忖:这小子对琬儿可不单纯。 琬华失笑:“你爱来就来嘛,我误会什么。正好,我们是第一次来,你领着我们可好?” 巴尔图闻言放下心来,同时又感到有些失望,潜意识里他觉得琬儿若是误会了他才好呢。不豫多想,他颔首道:“你们第一次来,我自是要奉陪的,走吧。” 太子微微一笑:“咱们选个雅间,就不用跟巴尔图的哥哥们打招呼了。” 巴尔图省得被自家兄长询问,当然应允。 雅间在二楼,里面很宽敞雅致,隔着珠帘正对戏台,台上笙箫合奏,正在演《牡丹亭》。太子在上手坐下,其余四人依序而坐。巴尔图吩咐跟随上来的老板娘:“上最好的茶,各种精致茶点都上一些,不要给爷省银子。” 老板娘答应一声,喜笑颜开地去了。不一会儿,五位莲步婀娜的女子每人端着一盏茶上来,琬华留心多看了两眼,见这几位面容姣好步履轻盈,真是训练有素。 五位女子奉上茶就退了出去,她凑到巴尔图耳边低声道:“听说这里有各种姑娘,你让老板娘带两个乖巧好看的过来陪客。” 巴尔图刚端上手的茶碗一抖,差点就倒了。他放下茶碗,揉了揉乱颤的小心肝,瞪着眼看她:“琬儿你……” 琬华忙跟他使眼色,越发压低了声音:“先唤两个来陪太子,要乖巧机灵些的,太子好这口……今儿就是出来给太子找乐子,你别的不要多问。” 巴尔图斜瞄了一眼正在津津有味听戏的太子,这才将一颗心放定,点头称是。 另一旁的胤禛看着琬华对巴尔图如此亲近不禁皱了眉,脸上露出小大人一样的严肃表情:“琬儿,坐要有坐相,不要歪着身子,与人说话注意距离。” 琬华憋笑坐正:“是!四爷!”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大阿哥跟在太子后“一路同行”那里我自己就笑shi了,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正好用到了这个词。大家滴,明白?O(∩_∩)O~ 在这里俺还要谢谢筒子们对俺一路的支持,谢谢大家,群抱~╭(╯3╰)╮ 第20章 全新四四 巴尔图招老板娘进来耳语几句。不一会儿,五六个衣裙淡雅样貌娇俏的女子脚步轻盈地鱼贯而入,笑吟吟地在太子等人身旁坐下,一边展示茶道,一边将小巧精致的茶点喂到几人嘴边。 琬华瞪了瞪巴尔图,嘴角抽搐地凑到他耳边,咬着牙恶狠狠道:“我让你召一两个上来,你怎么招来一群?别告诉我这是在搞批发。” 巴尔图也有点傻眼,吞吞吐吐说道:“老板娘想是听、听错了……她、她说包我们满意,不、不会给爷省银子。” 琬华做了个快晕倒的姿势:“谁让你这么不低调的?现在怎么办?难道要把她们几个退回去?真是太逊了。”不知想到何处,她忽然住嘴,大刺刺地打量了他一下,挑了挑眉,“你小子跟我说实话,其她这几个不是你故意招来的吧?是不是太子有美眉伺候,你也眼馋了?” “噗……”巴尔图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 “我说你小子喝个茶也不安生,”大阿哥皱眉看着他,“斯文点不行吗?” 巴尔图忙拱手:“大哥抱歉,抱歉……”然后对着琬华就是一通赌咒发誓,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看他那面红耳赤连连比划的样子,足见他心里有多么亟不可待。 “好了,我相信你了。”琬华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巴尔图再碎碎念下去她可能真要晕倒了。 瞅了太子一眼,发现他正在专心听戏呢:他倒是很享受有人喂茶喂点心,眼睛盯着台上,手大概是无意识地搂住了左边女子的肩。看了一会儿戏,太子转头仔细瞧了瞧这女孩儿,一直看到女孩儿羞红了脸垂下眼睫。他勾唇淡淡一笑,手指抚了抚女孩儿光滑的脸庞,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浅浅一笑:“回爷的话,奴家名唤画儿。”娇弱的声音能酥到人的骨子里去。 “果然如诗如画。”太子眉眼透出怜惜的神色,“真是可人。”目光移到她的纤纤玉指,他将它握在手里,“继续喂爷吃茶。” “是。”画儿低着头点了点,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 一旁的大阿哥看到这一幕,视线落在画儿纤长洁白的后颈上,不由愣了愣,手却抚上了身边女子的颈项,才发觉这女孩儿也是很白净水灵的。大阿哥打量了一□边的女孩儿,又情不自禁地向琬华望去,正好见琬华笑眯眯地瞧过来,脸上顿时一红。 大阿哥正感到有些尴尬,忽然传来“砰”地一声,转头一看,却是胤禛一拳砸在桌上,对着身旁的女孩儿怒道:“去去,坐一边去!别来烦爷!爷两岁的时候就不让人喂了!还把爷当小孩子呢!” “噗……”这次轮到琬华喷茶了。 胤禛一张脸黑得像小包公,瞪了琬华一眼,见身旁的两个女孩吓得低头不敢吭声,那柔柔弱弱的样子看得他更是来气,把一张桌子拍得“砰砰”响:“听到没有!爷让你们滚远点!最讨厌看这副故作可怜的模样!还让爷再说一遍?!” 那两个女孩慌忙起身,匆匆福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老板娘吓得忙进来,欠身陪罪:“哎呀,那两丫头不懂规矩,还请爷息怒。奴家再重新选两个来。” “算了,”太子淡淡开口,“四弟还小,不要给他招女孩子了。你下去吧,别打扰我们听戏。” “是,是……”老板娘又连连欠身,这才出去。 “二哥,弟弟觉得这里闷得很,想出去走走。”胤禛一脸无法忍受的表情。 太子颔首:“这里确实不适合四弟。去吧,多让几个侍卫跟着。” 胤禛起身,微侧过头斜觑着琬华:“琬儿是女孩子,也不适合呆在这里,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琬华正美滋滋地品茶听戏呢,听到这话刚要摇头,抬眸就见胤禛目光发冷,仿佛随时会将她拆入腹中一样。她虚咳一声,淡定地放下茶碗:“好吧。” 胤禛拉着她一出茗香楼,就沉下小脸:“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这是喝茶听戏的地方吗?别以为我啥都不知道!” “我知道它不是,今天来这里是有原因的,”琬华捏捏他的脸蛋笑着道,“我以后慢慢解释给你听好吗?今儿难得出来一趟,我陪你逛逛吧,你想去哪里都依你。” 胤禛面色稍霁:“我又没有想去的地方,你想买什么我陪你就好。” 琬华笑得越发灿烂:“我就知道小四最好了!那咱们就随便逛吧,顺便瞧瞧上品的胭脂、小首饰之类的。” 胤禛翻翻眼睛,果然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什么叫小首饰?” “小件的首饰嘛,我给取的名字,比如耳坠、戒指什么的。”琬华抓起他的手,“你拇指上的扳指就算啊。” 胤禛跟上她的脚步:“你想要什么样的耳坠、戒指,我问额娘要来送你就是了,何必在外面买?你又不知道外面东西的真假。” 琬华摸摸他的脑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外面有的店信誉也是不错的,主要是首饰的样子十分可爱,宫里倒不常见。” 二人一路闲聊着,入了一家首饰店,琬华驾轻就熟地买下一对玉兔子形状的耳坠,和一支梅花檀木簪,玉兔子活灵活现雕工很好,木簪的梅花也雕得十分精致,就连胤禛都瞧着新奇,心道原来琬儿喜欢这样的东西。 逛到一家卖上品胭脂水粉的店,两人一进去,就听到一个男声:“请问这个多少钱?” 琬华多瞧了一眼,发现竟然是明瑞。她心中微讶,走过去打招呼:“你也买胭脂?” 明瑞闻言回头,看见是她明显愣了愣,片刻才回过神,面色微红地见过礼,手里的胭脂却不由得往袖子里藏:“明瑞就是来随便看看……” 琬华抿嘴一笑:“还不好意思呢,谁都知道你买胭脂不是自己用的,害羞个什么劲儿?”然后拉着胤禛走到柜台前,将陈列的胭脂细细瞧了瞧,最后拿起一盒问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陪笑道:“这位少爷好眼力,这是本店最好的胭脂,那位爷刚才也是买的这种,送给姑娘用最好。二两银子一盒,您也知道,咱这儿的胭脂都是配着上等花露蒸出来的,工艺更是没话说。” 琬华转头看了明瑞一眼,笑道:“你挺会挑的啊,不会是听老板忽悠的吧。”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几片银叶子递给老板,“下次要还有好的记得给我留着点。” 老板笑逐颜开:“少爷放心!” “格格的肩伤可好些了?”明瑞跟着她出了店去,担忧地看了一眼她的左肩。 “渐好了,多谢关心。”琬华笑着告辞。 明瑞咬咬唇,鼓足勇气唤住她,从袖子里拿出那盒胭脂,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想好的话瞬间记不得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格格,这胭脂其实、其实是明瑞想要送给你的……谁想你已经买了,还是跟这个一样的……但是明瑞还是想把这个送给格格……” 胤禛脸又黑了,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不耐烦地道:“琬儿已经买了,谁还要你的?你这人好没道理。” 明瑞顿时大窘,耳根都红了,微翘的长睫颤了颤,但是拿着胭脂的手仍然伸着,他不知自己现在是该遵从内心的意愿继续伸着手,还是该听从四阿哥的话放弃,也就没觉得场面有点尴尬。 琬华扬唇笑笑,接过了胭脂:“谢谢你。” 明瑞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轻松起来:“不用谢,格格喜欢就好。” 告别明瑞,琬华拉着胤禛的手继续逛街。只是胤禛的眉头再没舒展过,等走到一处人迹稀少的街道,终于忍不住问:“琬儿,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子?” 琬华唇角轻扬:“他很可爱啊,温良诚实,外表也英俊高大,我确实挺喜欢他的。” 胤禛只觉胸口一窒,一股闷气直直撞入胸腔中,手指都跟着微微颤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喜欢他?” 琬华平时常说“喜欢”这个词,自是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认真点头:“对呢,他是个挺好的人,还救过我的命呢。” 胤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冲动,然而体内的火气却一个劲儿的往上涌,只得紧紧攥了攥拳,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琬儿,我有些逛累了,想回去。” “可是太子他们还在茗香楼……” “让人送个信儿过去就行,跟太子说我走累了,想睡觉。” 琬华无奈地摸摸他的头:“好吧。那我让人去我家赶马车来,我送你到紫禁城外吧,所幸这儿离我家也不算远了。” 坐在马车上,琬华见他有些沮丧的样子,以为他真的困了,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先打个盹儿。 胤禛紧紧搂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怀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闷闷地道:“琬儿,不要离开我……不要不管我……” 琬华轻柔地摸着他的头:“我不会离开小四的……快睡会儿吧,我一直守着小四。” …… 左肩的伤又过了一个多月才全好,只是每当太过用力还会隐隐作疼。这其间胤禛来看她的次数反而多了,她总觉得这家伙似乎是有什么心事,经常显得心不在焉。然而每次问他,他都会摇摇头,脸上一副“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表情。 此时虽已至初秋,但园子里的木芙蓉、紫茉莉以及各种菊花开得正艳。难得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天气,琬儿坐在秋千上,胤禛在后面兢兢业业地推她。 “琬儿,”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以后在我阿哥府,也要建个园子,也要做个秋千架,我天天推你。” 琬华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眯眼笑着:“那时候你都娶福晋了吧,要还推我荡秋千,你的福晋该吃醋了,到时可别将她哄着哄着倒把自己哄哭了。”小四这样的,也不知他哄起女孩子来会是什么样子。琬华的脑子里出现一幅小女孩嘟着嘴,胤禛左右作揖赔礼的情景来,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琬儿,还记得我小时候对你说过的话么?”胤禛的声音依然柔和如风,却隐隐透出郑重,“我说将来我要把你扛回我的阿哥府去,要娶你做我的老婆。” 琬华听出这话不是玩笑——因为没有谁会把好几年前的玩笑话记得这么清楚,还说得这么郑重。她回过头,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带着不同以往的视角和心情看着他;而胤禛则是一脸坦荡,表情平静地回望她。 他的眼睛亮亮的,如同一泓清泉般澄澈,只是这清泉很深,她一眼望不到底。 “胤禛啊……”许久,她唤了他一声,然后没了下文。 “琬儿,”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你记得,我也只说这一遍——今后,无论你喜欢了谁,无论你喜不喜欢我,娶你的只有我。” 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他转身走掉了。 留下琬华独自坐在秋千上,愣神了好久。她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彻彻底底地觉得那个孩子那么的陌生。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没有懂过他,从没有。 …… 冬去春来,又长了一岁。 丫鬟们出出进进,为琬华不久的入宫选秀做准备。彤管将要穿的衣裳叠在一起,松烟在收拾要戴的首饰,生宣和紫石在做针线打络子。 琬华窝在躺椅里看书,听到她们在商量为她的荷包绣个什么花样子,不由失笑:“你们也别太紧张了,我一不是去选美,二不是头回去宫里,打扮的太鲜亮了像个土包子进城。就挑平日常穿的半旧的衣裳带几件,首饰和荷包都带我常戴的就行。” 彤管“扑哧”一笑:“格格,瞧您说的。依丫鬟们看,格格无论打扮成什么模样,高贵的气质也是遮不住的。” 琬华翻过一页书:“既然无论怎么打扮都一样,你们也别太费心了,过得去就成。我有姑姑做主呢,你们不要为我担心。”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生宣对彤管使了个眼色,紫石也走过去轻轻拉了拉彤管的袖子,彤管无奈地白了她二人一眼,点了点头。 琬华的余光早瞥到这几个丫头的小动作:“有什么话就说,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彤管走过去,掖了掖她膝上的薄毯,微笑着道:“格格,您参加选秀就要被指婚了……格格以前说过会带着彤管和松烟……生宣和紫石怕格格不带她们,又不好意思问,所以就让彤管帮她们问格格。” 生宣紫石两个丫头闻言脸上一红,忙也到了她跟前:“格格,丫鬟们不想离开格格。格格去了姑爷家,把我们两个也带上吧,我们两只想永远侍候格格,跟格格在一起,不要丢下我们。”说着眼圈都红了。 琬华握了握她们的手:“姑爷什么的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别哭啊,我到时候一定要求把你们四个都带上,可好?我也想永远跟你们在一起,可是你们将来毕竟是要嫁人的,我也不能耽误了你们……”眼看连彤管和松烟都要哭了,她又忙道,“我保证永远不会丢下你们,但让你们幸福也是我的责任。” “格格……”几个丫鬟擦着眼泪,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琬华轻笑:“好了,别哭了,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 几人破涕为笑,擦掉泪福了福身又继续去忙了。 下午,佟贵妃召她去宫里,大概是有话要对她说。谁知刚到承乾宫正好见佟佳氏乘着软轿出来,一问才知是刚传出敏嫔和不到半岁的十三阿哥身上都不好,太医还在诊治,佟佳氏不放心便亲自去看看。 胤禛跟在软轿后面,拉住琬华的手:“琬儿,十三弟生病了,咱们去看看他吧。” 琬华知道阿哥们深受康熙教育,从小就都懂得孝悌之义,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小的生病,做兄长的都是要去探望的。因此点点头,跟他一起去。 到了永和宫偏殿的暖阁,德妃也在敏嫔床边坐着,太医刚诊断过,却是喜脉,只是因为敏嫔天生体弱血气不足,方才晕厥。只要静养便无大碍。太医嘱咐了一通,就去外间写药方子了。 佟佳氏点头,宽慰了她几句,又问十三阿哥是什么症状。 小十三此刻正被奶嬷抱在怀里哄着,大概刚刚哭闹过,这会儿脸色泛红地睡着了。胤禛拉着琬华凑近去,偏着脑袋对他眨眨眼:“十三弟是怎么了?” 琬华摸了摸小十三白净的小胖手,轻轻将脸颊贴近他的额头试了试:“好像有点发烧……” “四阿哥,格格,”奶嬷担心地看了看他俩,“刚才太医说十三阿哥是出水痘呢……” “什么?”胤禛大惊,拽着琬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退了三丈远,“怎么不早说?!” “四爷别慌,您小时候出过水痘的。”小盛子在旁边提醒道。 胤禛一拍脑袋:“对了,我记得额娘说,我才三个月大就出过水痘了。琬儿呢,”他转头看她,“你小时候出过水痘吗?” 小盛子又笑着道:“一般人都是很小就出过水痘了,那时候还没记事呢,要是长辈没告诉过,格格也许不知道。” 琬华脸色有些发白:她从一丁点儿大就记着事呢,但还真不记得自己出过水痘! 作者有话要说: 琬华:你还是以前的四四吗? 四四:= = 爷一直是,只是你从没有好好认识过爷。爷今天把话撂这儿了,你看着办吧。 (作者:王八之气是要从小培养的……) 第21章 懂情动情 回到承乾宫,佟佳氏拉琬华在炕上坐下,转头对胤禛道:“小四该去尚书房了。” 胤禛清亮的眸子在佟佳氏和琬华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咧嘴一笑,行了礼:“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等到胤禛出去,佟佳氏又屏退旁人,然后握住琬华的手,唇角扬起一个轻柔的弧度:“琬儿,你跟姑姑说说,心里到底有没有中意的人。姑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假小子,常女扮男装出门儿,也从小有些关系好的伙伴,听胤禛说,你们和康亲王家的四阿哥走得近。姑姑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心中已经有人,就告诉姑姑,姑姑定为你做主。” 琬华竟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的低下头,羞涩地笑着道:“姑姑……琬华心里没人。” 佟佳氏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摸摸她的头:“这屋里就只有你和我,害羞什么?咱们就当两个闺中好友谈心一样……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姑姑最了解,因为姑姑自己就经历过。” 琬华扬起眼波:“姑姑跟皇上是青梅竹马么?” 佟佳氏点头:“是啊,我跟皇上是姑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也许一开始你并不知道自己喜欢对方,可到了某一天你总会醒悟——原来在很久以前,那个人就早已占满了你整个心房。”她认真地看着琬华,话语依然温柔,“琬儿,胤禛喜欢你,你知道吗?” 琬华愣了愣,双唇嗫嚅了一下,才有些赧然道:“他……说过要娶我为妻的话……我觉得那都是小孩子的玩话,毕竟他年岁不大,也许不懂……” “不,那不是玩话。”佟佳氏将她拥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胤禛的性子我清楚,你别看他年纪小,好像整天懵懂的样子。其实那孩子心里明白着呢,他一旦想要做成的事,那是无论阻力有多大都要坚持到底的,哪怕撞上南墙也不会后悔,这一点,有些像他的皇阿玛。说起来,”佟佳氏轻笑出声,“似乎爱新觉罗家的人在对待感情上都是死脑筋呢。” “皇上也是吗?”琬华有些疑惑。 佟佳氏沉吟片刻:“是的。” 那他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还跟不同的女人生了那么多孩子呢?琬华实在弄不懂,但并未问出来。 “琬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皇上跟一般人不一样,他的心思没人能猜透,但是每当跟他在一起时,我是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他的那份真情的,这于我而言,就是幸福。因为他是皇上,有些东西是生来注定要承受的。”佟佳氏亲了亲她的发,微微一笑,“我看得出来,琬儿对胤禛也有很深的感情。现在,是你弄不明白自己对胤禛究竟是存着怎样一份情,而胤禛却已能清楚他对你的心意。” 琬华恍然:是啊,其实是自己搞不清楚,而不是他混淆了感情。也许,她真的从没有认真地读懂过他。 “姑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一直是把小四当成弟弟看待,像爱护亲弟弟一样爱护他,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琬华思索着道,“对其他人,我也没有产生过那种感情,顶多不过算好感而已。姑姑,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病,我感觉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爱上什么人……” 佟佳氏失笑,摸着她的脑袋:“傻孩子,你哪有什么病,你只是不懂情不懂爱,你不愿敞开心扉去接受一份感情,因为你怕有一天会受到伤害。与其得到了再失去,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得到,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琬华咬咬唇,垂下脑袋。想到自己的额娘和阿玛,心里真是万般滋味。 “琬儿,感情这种事,跟对方的身份、地位、年龄都没有关系,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胤禛年纪虽然小,可实际上,他比你更懂情。他坚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怎么做能够让爱的人幸福。可是你还不懂这一点……琬儿,姑姑知道你是个内心敏感的孩子,你的阿玛和额娘对你影响很大,但你不能因此就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你并非不能去爱别人,而是你不敢去爱。” 脑中“嗡”地一声,仿佛整个世界一瞬间陷入安眠之中,她什么都听不到了。佟佳氏的话如同一颗子弹,正中她深埋在心底的那处禁忌。 记不得姑姑后来又对她说了什么,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告辞出来的,穿行在御花园里,脑子依然晕乎乎的。宫女们担忧地跟在她身后,随时提醒前面有障碍物,生怕她走路不看路一不小心摔倒。 谁知顾了脚下没顾眼前,宫女还没来得及阻止,琬华就一头撞在了树上。 “哈哈哈哈!”忽然传来小孩子的大笑声。 宫女们吓坏了:“格格,撞到哪里没有!” 琬华摸摸额头,眼睛这才对准焦距:“噢,怎么撞上树了?”话音刚落,那厢小孩子的笑声越发嚣张了。 琬华转过头,就见两个一般大的小不点笑得东倒西歪,小胖手指了指她却说不出话,只能捂着肚子连叫“哎哟”,他们身后的一群宫女太监憋着笑对她行礼。 “格格,那是九阿哥和十阿哥。”身后的宫女小声提醒她,然后对他俩福身道,“九阿哥,十阿哥吉祥。” 琬华微偏着头,就这么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小孩;一直盯到他俩停住了笑,互相握着手有些发怵地仰头看她,晶亮的眼瞳中露出无辜又戒备的神情。 她勾唇坏坏的一笑,挪动脚步慢慢走过去;两个小孩后背同时一僵,不自觉地挺直了腰,却固执的没有后退一步。琬华走到他俩面前停下,看着两张吓得不轻的粉嫩小脸蛋,蹲□去看着他们。 片刻,她咧嘴灿烂地一笑,如同一朵绽放的夏花,惊呆了两个小不点的眼睛。 “给九爷、十爷请安,二位爷吉祥。”琬华声音婉转,柔若春风。 俩小孩愣了愣,其中一个挠挠头,另一个则微微有些脸红,好奇地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宫里的人么?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九哥,你见过她么?” 九阿哥摇摇头:“你不是宫里的人吧。” 琬华颔首:“琬华住在宫外,正要回去呢,向二位爷告辞。”说着捏了捏两个小孩的小胖手,起身行了一礼离开了。 两个小孩望着她的背影直到不见,互相对视一眼,十阿哥道:“九哥,她真好看。” 九阿哥嘟嘟小嘴:“她好奇怪哦,被我们笑话也不生气,也不怕我们……咱们去问问五哥,他肯定知道她是谁。”于是,两个小不点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琬华每天要么呆呆地想着姑姑说的那些话,要么就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传染上水痘。 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终于在入宫选秀的头一天晚上她发现自己手背上长出来一颗亮晶晶的小水痘,同时还有些低烧。 选秀因此泡汤。 消息传到胤禛的耳中,他当时刚下课回阿哥所,吓得他顾不得多想一溜烟跑到承乾宫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额娘,提醒额娘快点派太医去给琬儿看病。 佟佳氏笑着道:“胤禛别慌,太医已经去看过了,开了出毒的方子,内服外敷的兼有,说没什么大的风险。” “那就是仍然有风险了?”胤禛急得直跺脚,“我要去看看琬儿,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年龄越大水痘越不好出,琬儿这次要受罪了!” 佟佳氏满眼都是温柔笑意:“你听额娘的不会错,有些人十□甚至二三十岁才出水痘呢,主要是这头一张药方最重要,我专门让几个太医都看了方子,保证妥当顺利的让疹毒都出来。胤禛不要着急,应该看到这件事好的一面。” 胤禛一愣,疑惑地看着佟佳氏:“什么好的一面?” 佟佳氏拉着他坐下:“我前些日子遇到你皇阿玛正高兴的时候跟他说起过你同琬儿的事,”胤禛听到这话立刻直了直身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佟佳氏握了握他的手,继续道,“你皇阿玛没有表态,只说你年纪尚小,婚事不宜操之过急。” 胤禛呼吸一窒,脸色微微发白。 “额娘原本还想着再遇到合适的时候跟你皇阿玛好生说说,谁知琬儿就出水痘了,她这次是铁定不能参加选秀的。” “那……”胤禛顿时恍然大悟,“那就只能三年后再参加了,那时候我的年纪也够了!”灿烂的笑容在脸上绽放,胤禛兴奋地滚到佟佳氏怀里蹭了蹭,“太好了!额娘,我去看她!” 刚奔出承乾宫,他脚步顿了顿,转身一口气跑到永和宫的偏殿,抱起刚睡醒还在打呵欠的十三阿哥亲了又亲,大笑道:“小十三啊小十三!你真是你四哥的福星啊!”也顾不上擦小崽子弄在他脸上的口水,放下襁褓就一溜烟跑了出去,看得一屋的人目瞪口呆掉了下巴。 琬华郁闷的呆在屋里喝着苦哈哈的药汁,脸上、手上、以及全身都出了痘痘抹满了药,即使不是因为水痘不能见风她也没脸出房门。幸好将至暮春的天气已经十分暖和,她在屋里只穿一件用来当睡衣的薄衫也感觉不到冷。 “琬儿,”窗外传来胤禛的声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我能进来看看你吗?” 琬华惊得忙道:“不要进来!”又赶紧拴上房门。 “琬儿你别慌,我不进去就是。”胤禛在外面好脾气地宽慰,“我就想问问你这会儿觉得如何?今儿的药都吃过了吗?” 琬华站在窗边点头:“今儿退了烧,比昨天好受些了。药也都吃过了,该涂的药也都涂过了。” “那就好。我特地问过太医,千万不要把水痘弄破了,会留痘印的,一定要记住。等到快好的那几天,痘痘结痂还会痒,千万要忍住不能挠,要让它自己脱落,不然万一挠破了就永远留印了。” “这些我都知道,太医也嘱咐过我。我想着若是过几天受不了痒,怕晚上睡觉不小心会挠,就让丫头把我的手绑在床栏上……幸好我的背上没长水痘……”琬华不知想到何处,咬了咬唇,迟疑地道,“我、我好像把一个痘痘弄破了……” “什么?”胤禛大惊,“长在哪儿的痘痘?” “长在肩上的。是最早长出来的痘痘,穿衣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 “哦……肩上的不要紧……”胤禛呼了口气,透过琉璃窗格望向屋内模糊的侧影,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身、身上的痘痘多吗?” 琬华摇头:“身上的不是太多,后背没有。” 胤禛觉得脑子里的画面有点多,整颗心也怦怦直跳起来,面容随着身上莫名的发热而显得越发红了,半晌才机械地道:“那就好……” “你放心吧,彤管她们小时候都出过水痘,是有经验的,有她们照顾我呢。” “太医的嘱咐也要记住,药要按时吃和敷,该忌的要忌。” “嗯,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琬华心里感动,口中却不由得欲言又止。 胤禛微微一笑:“跟我说什么‘谢’字?你只要把我说的话都听进去就好了。” 琬华失笑:这家伙的语气越来越老成了。想到好些天未见他,便问道:“你最近可好?姑姑最近可好?” “都好着呢。”胤禛抬起手碰了碰窗棂,指尖在她脸颊的影像上轻轻抚过,“琬儿,你早些歇着,我走了,明天有空再来看你。” “嗯,代我向姑姑问好,天色晚了,路上小心点。”琬华其实没想到这么些天不见他会特别想他,这时听到他告别,竟生出些恋恋不舍的味道来。 胤禛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窗外又变得静悄悄的。琬华却没有动,一直站在窗边,整颗心不知为何越跳越快。 “胤禛!”她突然唤了一声。 过了许久,窗外飘进来他的声音:“我在。” 第22章 训斥阿哥 她觉得鼻子有点酸,但又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 胤禛靠在窗上,闭着眼闷闷地道:“琬儿,把门打开,我要见你。” 琬华摇头:“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没脸见你。” 胤禛失笑:“还怕我看到了嫌弃你么?我怎么会嫌弃你?不管你是什么样,你都是我的琬儿。” “那我也不会让你看到我现在这模样……”琬华将手掌贴在窗上,隔着琉璃窗格触碰他的脸颊,“这么久不见,我其实也很想见你,想捏你的脸蛋试试手感……胤禛,天色晚了,你回宫去吧,等我病好了再来看我。” 胤禛无奈地与她对了对手掌:“那你早点歇着……每天按时吃药。” 琬华唇角轻扬:“知道了。” 外面传来下人的请安声,胤禛道:“太子哥哥微服来了。” “我知道四弟在这儿,就也来看看琬儿。”太子笑着走过来,“琬儿可好些了?” 琬华在屋内道:“给太子请安。多谢太子关心,还亲自来看琬华,琬华今天比昨天好多了。” “那就好,我也能放心。”胤礽拍拍胤禛的肩,“我从明儿起学的功课就要增加了,不能常来看琬儿,四弟就代我多来看望。” 胤禛应允:“这是自然。” 琬华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道:“太子,我要向你告罪来着——上次不该带你们去那种地方,虽然那主要是个喝茶听戏的地儿,但也有那种服务不是?太子,你以后不要去了,那种地方总是不怎么干净的,让皇上知道了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拜托太子把这话也跟大阿哥转述一下吧,那天我是糊涂才会带你们去那里。” 太子释然一笑:“你放心,我会把这话捎带给大哥的。其实,琬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那日你带我去那里的原因,你是怕我误了孚儿,还是怕孚儿误了我?” 琬华脸上有点烧,讪讪道:“二者都有。” 太子的语气却柔缓许多:“琬儿,谢谢你的良苦用心……孚儿是我喜欢的,但我也知道分寸。那日看你总盯着我瞧,神情似在期许,我就猜到你的意思了。虽然我到现在对女孩子也没什么兴趣,但你的好意我却是心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总是会娶妻生子的,更多的你也就不必为我担心。” 琬华石化:这么说太子那日只是为了做给她看才对身边的女孩那么亲昵了?而他对女孩子还是没感觉。她吸了口气道:“太子,你现在不要下太早的论断,你只是还没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子而已,总有一天太子一定会遇到喜欢的女子的。总之,你处在现在的地位,无论做什么都要慎重,不要误人误己。” 太子点头:“谢谢琬儿的告诫,这些我明白。” “我想打断一下,”胤禛挑起一边眉毛,看看窗户里的人影又看看太子,“太子哥哥、琬儿,你们说了半天究竟在打什么哑谜?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你还小呢,”太子轻笑,“以后会懂的。” …… 琬华完全病好已经是快一个多月之后,这期间胤禛多次来看她自是不必细说,巴尔图隔不了两天也派小太监来问候,还有大阿哥派小栗子也来过好几回,每次都嘘寒问暖带好些补品等物,弄得琬华十分过意不去。 终于出来见光,琬华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越发显得小了,面色也苍白了些,胤禛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琬华笑着安慰他:“你别着急,病刚好的人都这样,慢慢会补回去的。”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些日子不见你,你是不是又抽条了?长高了不少。” 胤禛得意地扬扬下巴:“我一直都在长,只不过你从前没注意。等我长到十六岁,一定比现在的大哥还要高!” 琬华抿嘴一笑:“你志气不小。” 胤禛握了握她的手:“我陪你去园子散散心吧,这些天一定把你闷坏了。” 仲春的傍晚,阳光和暖微风习习,那如雪海云涛的白玉兰争相吐露最后的清丽风姿,雪白的落英随风飘舞,与人交相辉映,如诗如画。 胤禛抬手捻起落在她肩头的一片白玉兰花瓣,拉她在秋千上坐下:“坐这儿歇会儿吧。没想到这园子虽不大,却有如此春景。” “我最喜欢这儿的白玉兰了,”琬华轻轻荡起秋千,闭眼深吸一口气,“清香浮动,沁人肺腑,令人心旷神怡。” “我也喜欢呢。”胤禛勾起唇角,脑海里全是憧憬:将来在府邸里也要建一个园子,有山有亭,还要栽上许多白玉兰树,再建个秋千架,琬儿一定会喜欢! 憧憬被嘈杂声打断,两人转过头,就见彤管松烟几个丫鬟急匆匆走过来,中间是个正抽泣不停的小太监:仔细一瞧,竟然是小栗子。 “四阿哥,格格,”彤管等人福身行礼,“小栗子公公说有事找格格。” 胤禛皱起眉:“何事?”每次一看到这个家伙,他就有不好的预感。自己这么长时间好容易见上琬儿,就想跟她单独在一处呆着,这个奴才十有*是来坏他的好事的。 小栗子哭哭啼啼,“给四爷和格格请安……”说着“扑通”一下跪在琬华面前,“格格,求您去看看大爷,大爷想见格格,吩咐奴才请格格去……求格格劝劝大爷……奴才给您磕头了!求格格!”小栗子声泪俱下,听起来惨不忍睹。 琬华唬得站起来:“大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胤禛一张小脸已经成了黑炭,沉声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四爷、格格……大爷他、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散了学就去酒楼喝酒……喝了很多酒……呜呜呜……再这样下去大爷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大爷这会儿还在酒楼,让奴才来请格格去,说有话要对格格讲……奴才求格格去劝劝大爷……” 琬华皱眉:“你先起来,别磕头了……大爷现在这样,他额娘为什么不管他?” “回格格,大爷前些天顶撞了惠妃娘娘,两人都很生气……大爷这几天晚上总在外面喝的酩酊大醉了回去,惠妃主子只能帮着他在皇上面前掩饰,却管不了他,劝他也不听,反而一不注意娘儿俩就吵起来……呜呜……求格格去劝劝大爷吧!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琬华叹了口气:“果然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做额娘的也实在辛苦……你可知他们为什么吵架?” 小栗子垂着脑袋看着脚尖,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惠妃主子给大爷相中的秀女,后来跟皇上说通了,皇上给大爷指了婚,就是尚书科尔坤的嫡女……这里头的原因小栗子也不清楚,大爷知道这事儿是惠妃主子说合的,就很生气,说、说惠妃主子是拿他换利益,根本不管他的幸福……呜呜呜……大爷好伤心的……” 琬华疑惑,看了胤禛一眼。胤禛低声道:“科尔坤以前是明珠党,官拜户部尚书,国之要员。前年明珠犯错遭弹劾,被皇阿玛申斥,还降了职。明珠消停了一段时间,现在又有些按捺不住,小动作有点多。” 原来如此。琬华心中暗忖:大阿哥知道是明珠跟惠妃的主意,肯定认为这是政治联姻了。可是这时候的人成婚不都是父母之命么?很多即使不是政治联姻男女双方之前也互不知晓,不一定就不会幸福吧? “格格,”小栗子抹了把眼泪,“奴才也知道一些大爷的心思,大爷对格格真是天地可鉴……只有格格能劝大爷,奴才求格格了!”小栗子说着又跪了下去。 “混账!”胤禛气道,“格格还在闺中待字,谁许你这个奴才胡说八道的!你这是想坏格格的名声么?” 小栗子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你别吓他了。”琬华握住胤禛的手,又对小栗子道,“你快起来,我见不得有人这样磕头……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为这种原因去劝你家大爷?再说,前些时候我玛嬷和额娘严令我不许再随便出门了。” “格格要不去,大爷、大爷他就要、要……呜呜呜……大爷这些天又消瘦又憔悴,根本不成人形了……”小栗子哭得好不凄惨绝望,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胤禛翻了个白眼,大哥这几天消瘦憔悴他也确实看得见,但这奴才也实在令人无语。 琬华变了脸色,心里难免担心:“那可怎么办?”要是又女扮男装溜出去,等回到家肯定要挨批了。可是看小栗子哭得这么可怜,大阿哥如果真是因为她而如此,自己若不去好好劝他想通,那便是她大大的罪过。踌躇半晌,她终是将心一横道:“等我一下。” 换了装束,琬华很有经验地道:“小栗子,你等我溜出门了再出来,你目标太大。” 胤禛一把拉住她,面色阴沉:“你真要去?” 琬华拍拍他的肩:“既然这事跟我有关,我就不能当缩头乌龟。你陪我一起去吧。” 叹了口气,他道:“走吧。” …… 跟着小栗子到了某座酒楼的一处雅间外,推门进去,就见大阿哥趴在桌上,一手搭在一个小酒坛的坛沿儿,旁边还搁着好几个空酒坛,也不知总共喝了多少酒。 小栗子又哭起来,走过去唤他:“大爷,大爷……奴才把格格请来了……大爷您有什么话就对格格说吧……” 胤禛再度翻翻眼睛:就这副模样还认得出人么? 琬华走到大阿哥面前,皱眉看他:“大阿哥……” 胤褆大概是终于被小栗子推醒,晃悠悠支起身子抬起头,半眯着眼盯着琬华。过了许久,嘴里总算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琬儿……” 琬华点头:“我是。难为你还能认出我。” “琬儿啊……”大阿哥忽然一把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怀里。琬儿被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却推不开他。 胤禛脸都绿了,几步上前去想扯开胤褆的胳膊,怎奈自己到底没有他的劲儿大,再加上喝醉酒的人又多是蛮劲。“混账!”胤禛怒斥小栗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拉开!这成何体统?!” 小栗子也吓到了,忙要去拉自家爷,却突然听到大阿哥哭了起来,口里一直念着:“琬儿,琬儿……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琬华被他箍住,动弹不得,原本又急又气,此刻突然听到他的哭声,心里莫名一软,愣愣地低头看他,忘了挣扎。 “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叫明瑞的……那天在草原上,我看到你趴在他的背上,笑得那么开心……我第一次见你那么笑……我原本没将这放在心上……琬儿你是要参加选秀的,你就是再喜欢那个奴才,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我去求额娘跟皇阿玛说,我要娶你做我的福晋……可谁知道,额娘根本不管我的意愿……拿我当筹码,拿我的婚姻和幸福当交换利益的工具……琬儿,我喜欢的是你啊……我怎么能跟别的女人成婚……”大阿哥摇晃着站起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我没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说什么……” “那你还不放手!”胤禛已经是火冒三丈,用力拉开他的胳膊,“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你若是真为琬儿着想就放开她!”也不知是大阿哥站着不稳当,还是他依言松了手,被胤禛终于拉扯开,一下子又跌回到椅子里。 “哈……”大阿哥笑起来,只是眼角还挂着泪珠,这么看起来原本俊美的面颊越发显得消瘦憔悴轮廓分明,“四弟啊四弟……你那点心思我也知道……你是还有机会娶琬儿为妻……可是琬儿一直是把你当弟弟看待,她喜欢的是那个侍卫……你看看你这么小,莫说跟我比,就是跟那个奴才比,哈……你也是个小不点……” 胤禛气得全身颤抖起来,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若不是被琬华握住手他肯定就要控制不住一拳打在大阿哥鼻梁上了。 “他喝醉了,你别听他胡言乱语。”琬华对胤禛道。然后又看向面前正在倒酒的大阿哥,秀眉一竖,她扬手打翻了酒碗,一把抢过酒坛“砰”地搁在桌上,响声惊动了小二来,琬华对着门口喝道:“滚出去!” 然后,她一脚踏在椅子上,伸手揪住大阿哥的衣襟,瞪着美目恶狠狠地道:“胤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邋里邋遢萎靡不正!原本空有的一副好皮囊也被你糟蹋的差不多了!你说我会喜欢你吗?!你这种人,把自己看得很高,对别人一口一个‘奴才’,你不就是皇子阿哥吗?皇子阿哥了不起啊?!你脱去这个身份就真的比得过人家侍卫吗?!受不了打击受不了现实的残酷!就你这窝囊样儿你说我会喜欢你吗?还跟你额娘吵架?你真有本事啊!你额娘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多点依靠的势力!气完了你的额娘,就跑到这里来喝酒!让在乎你的小栗子为你操心为你痛苦为你奔波为你向别人磕头求情。你他妈的还是男人吗?你不仅不想着保护关爱那些在乎你的人爱你的人,反而还让他们这么为你伤心!你还是人吗?!你就是个孬种!是个混蛋!” 胤褆呆呆傻傻地看着她,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胤禛也呆呆地看着她,忘记了思考,完全呈石化状。只有小栗子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又不敢大声哭出来,捂着嘴费力地哽噎。 “喝!想喝就干脆喝死算了!”琬华将酒坛塞进他的怀里,“喝死了这个世界不过是少了个孬种!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栗子你也别哭了,这种没出息没担当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哭!胤禛,我们走!” 胤禛被她拉着出了门才似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哥还抱着酒坛呆呆傻傻地坐着,双眼不知看在何处,一动不动;小栗子哽噎地抽泣,两个眼睛肿的像桃子。 琬华拉着他出了酒楼才郁闷地呼了口气,之后的路就一直沉默。 胤禛攥了攥她的手:“别担心,大哥会明白的。” “嗯。”琬华闷闷地应了一声。 胤禛想着大阿哥刚才说的话,微微蹙了眉:“琬儿,大哥说在草原上你跟明瑞之间可是真的?他背过你?” “是的,就是那日下午我在林子里遇险,他背我回帐篷去。” “你那时候并没有受伤,他为什么背你?”胤禛神色不愉。 琬华斜觑向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是没受伤,但受了惊吓,不想走那么远的路。” 胤禛脸色越发不好了:“大哥说你笑得那么开心,你不会是故意让他背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章~~^______^V 第23章 我是你的 琬华原本就被大阿哥弄得郁闷有气,这会儿无缘无故被他质问,更是有些不耐烦,甩开他的手,沉声道:“是,我是故意让他背我的,那又如何?” “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让别的男人背你?”胤禛也不免生气。 “明瑞当时救了我,我受了惊吓走不了路,就劳烦正在当值的他背我回去,哪里超出规矩了?”琬华锁紧了双眉,“你当时又没在场不知道情况,这会儿何必突然教训起我来?!” “我当时要是在场怎么会让别的男人背你?!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你也该收敛收敛,你想亲近他也该知道男女有别!” 琬华气愤难当:“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胤禛也气得咬紧了小板牙:“不管什么情况,你既然没受伤,就不应该让别的男人背你!” 琬华气得翻了个白眼,干脆不理睬他自顾往前走。 胤禛一把拉住她,冷冷地道:“我提醒你,今后离那个侍卫远点,不然我可担保不了会出什么事!” 琬华心头一悸,转头看向他,原本还有些不敢置信,在对上他冷酷寒湛的目光时她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凉气:这孩子竟然能有这么冷冽的眼神?!心悸的同时一股更深的怒意从心底涌出,她用力甩掉他的手,冷笑道:“皇子阿哥果然都一个样!”随即抱拳对他一揖,“谢谢四爷的提醒,琬华感激不尽。四爷若没有别的吩咐,琬华就告辞了。之前琬华的失礼之处,还望四爷见谅。”然后,态度十分恭敬地躬身后退两步,才转身走掉。 留下胤禛站在原地差点气得七窍生烟。 琬华心情抑郁地回到家,刚进大门,正好撞上叶克书从宫里回来。也怪她情绪不佳脑子有些恍惚,不然断不会走到前门去了。 一看她这副样子叶克书就知道这丫头又出去过,身上竟然还隐隐有丝酒气,当即板起脸,对着垂手站在自己面前的琬华道:“到哪里去了?” 琬华听得出来阿玛在生气,规规矩矩地答道:“回阿玛,琬华出去了一趟,去、去看了个朋友。” 叶克书眉毛皱得更紧了:“什么朋友?你不再是小孩子了,病也刚好,怎么又溜出家乱跑?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小时候的教训不够大吗?玛嬷和额娘的话全当耳旁风是不是?不给你禁了足你就长不了记性?” “阿玛,女儿没乱跑……” “那身上一股酒气是怎么回事?!越来越不像话!”叶克书越说越气,卷了卷朝服的袖子,“规矩礼数都让你丢到爪洼国了?!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像个假小子,成何体统!你这一个月,都给我在自己屋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宫里、东府都不能去!” “阿玛,你是要给女儿禁足?”琬华满腹委屈,红着眼圈抬头看他。 叶克书负手而立,一脸威严:“正是!回屋去!” 琬华当即眼泪就下来了,却不敢顶撞,哽噎着瘪瘪嘴,一跺脚转身就走。 叶克书看看她的背影,脸色微微缓转,无奈地叹了口气。 “舅舅。”胤禛不知何时跟了来,这会儿上了台阶对叶克书行礼,“给舅舅请安。” 叶克书一见,连忙还礼:“不敢不敢,给四阿哥请吉祥安。” 胤禛笑着对他虚扶了一把:“舅舅不要多礼。我本是送琬儿回来,谁知刚才有事耽搁了一下。不知琬儿现在可已到家?” 叶克书微怔,方知琬华是跟四阿哥一起的,点头道:“多谢四阿哥挂心,琬儿刚已归家了。” “那我就放心了。”胤禛展颜而笑,“今儿下午我来探望她,见她病已大好,想着这么久肯定闷坏了她,就带她出去逛逛。琬儿怕她玛嬷和额娘不许,我就给她出主意说偷偷溜出去,逛到傍晚肚子饿了又去酒楼了一趟,不过我们没喝酒,只用了点膳吃了茶。都怪我自作主张,让舅舅担心了,还请舅舅不要责怪琬儿。” 皇子的面子当然是要给的,叶克书忙笑着道:“四阿哥如此对待小女,臣甚是感动,必不再责怪她。” “那便好。”胤禛颔首。 叶克书又请胤禛进屋,胤禛以天色已晚为由推辞,叶克书不便挽留,派了护卫和马车送他回宫。 琬华正趴在床上生闷气,丫鬟进来告知外面发生的事,并说大爷解了她的禁。“知道了……”她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是各种滋味。 这之后两个月琬华在家静养哪儿也没去,包括宫里;胤禛学业加重,也抽不出时间来看她,两人竟是许久未见。 夏暮,太子娶侧福晋,紧跟着是大阿哥大婚,家里自是分别备了厚礼。琬华提前准备好的两对玉如意,也分别搭着自家礼一起送去。 这天她在玛嬷身边混了半日,下午就陪着二姑在一起做做针线、看看书。只是不知为何总会走神,脑子里竟全是胤禛的影子——从他小时候咿呀学语,到现在像个小大人一样;一会儿是他笑得灿烂阳光的样子,一会儿是他跟自己吵架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温柔清润的样子…… “唉……”琬华将手里好久都没翻过一页的书一扔,扑过去抱住二姑滚到了炕上,引来二姑的一声惊呼。 “这丫头,吓我一跳!”佩柔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二姑,”琬华在佩柔身边撑起脑袋,“你喜欢皇上么?大概过不了几年你也要进宫了,你想过后宫的生活么?” 佩柔枕着胳膊,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皇上。记得我特别小的时候,总爱跟在姐姐和皇上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仔细想来,我喜欢他俩的程度没有什么不同。进了宫,能更加亲近姐姐,跟他们一起生活总是不错的。” 琬华看着二姑弯弯的眼睛里全是温柔的笑意,那么甜美清莹,连带着她的心里也无端生出无限美好的希望来。她痴痴地看着二姑,心里莫名的柔软和向往,半晌回过神,俯身在二姑脸上用力亲了一口:“二姑,你好美!我好喜欢你!” 佩柔哭笑不得地擦着脸上的口水:“鬼丫头,疯魔了不成?” “格格,”彤管在外面唤了一声,“小盛子公公送来一封信。” 琬华抬头,面色不觉显出几分欣喜,有时候“小盛子”这个词的意义可不仅仅只是个人名:“拿进来。小盛子人呢?” “回格格,小盛子公公在前厅等格格回信。”彤管将信呈上。 琬华看了看信封,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忙打开信来,颇有隽逸严谨之势的赵体小楷映入眼帘:“琬儿:近日可好?恕我繁忙未能探望,可还在生我的气?那日是我言辞过激,回去辗转反侧食不下咽,十分懊悔。琬儿大病初愈,我竟不体谅,还那般责怪于你,乃我之错。但我所言,琬儿定要牢记,下次不可再犯。原本我要亲自来跟你说这些,但不日随皇阿玛去塞外,又是很久不能见。心中无法忍耐,特让小盛子送信与你。千万保重,等我回来。”落款是个“禛”字,并附一方小印。 琬华看完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光说你错,但到底错在哪儿你却不承认!哼!” 佩柔坐起身倚着,瞅她几眼,不禁抿嘴一笑:“快回信吧,想必人家都等不及了。” 琬华一骨碌从炕上翻起来,让彤管找来特制的有白玉兰花纹浅青打底的薛涛笺,伏案想了片刻,执笔用飘逸险劲的欧体写下:“此人已死,有事烧纸,勿念。”然后将整张纸中间空着,在左边最后一行又写道:“除非有错者真能认错,此人方可复活。”落款是“琬华”,同盖上一方私印。 封好信,在信封上写下“禛四爷亲启”五个字,将墨迹轻轻吹干,递给彤管:“给小盛子,拜托他转给四爷。顺便记得给小盛子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算是小费。” 彤管虽不知“小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认真照办。小盛子将信件和银票收好,笑眯了眼道:“请彤管姐姐代我谢谢格格,若爷又回了信,我立马送来!” 只是小盛子没能如愿,胤禛看了信到底找了个借口溜出宫,快马加鞭直奔佟公府。 琬华正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看夕阳,忽然眼睛被人从身后捂住,吓得她脊背一僵,半晌才没好气地道:“胤禛。” 覆住眼睛的手松开,身后传来胤禛的笑声:“琬儿一下子就猜到我了,真让我感动啊!”说着转到她面前,手撑着膝盖凑近来看她,“还在生气呢?”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者琬华从小对温柔正太就没有抵抗力,看他这样她的面色缓转几分,只是扭开头:“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冤枉,尤其是被自己在乎的人冤枉……我很生气,气到不想搭理你。” 胤禛伸手握住她的双肩,柔声道:“是我不对,不了解情况就责怪你。我当时也是着急了……你不知道,每次我只要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走那么近,不管是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我的心里就难受,就想冲上去把那人揍倒在地,把你抢回来……” “我又不是被别人绑架……”琬华无奈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也不是你的所有物,不是你可以揣在兜里的玩具,我有我的自由。人总得是要讲道理的。” “我当然知道,”胤禛暗自吸了口气,“所以我都只是想想,从未付诸行动,也从未对你有怨言。只是那日心情实在不好,就忍不住说重了话。你原谅我这次好吗?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瞧你还这么瘦……” 琬华早心软,抬眸定定地看他半晌,终是低声一叹:“好了,我原谅你。” “以后写信不要说不吉利的话。”胤禛严肃地道。 琬华点头答应:“只要你不再气我。” 胤禛咧嘴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皓齿:“我再不会气你。过两日我要随皇阿玛去塞外,你在家好好等我,气顺了也利于将养,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好东西。” “你不要冒险,”琬华抬手抚上他的脸,有些担心地道,“打猎不要逞能,那些东西我不稀罕,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胤禛眸中满是温柔,握住她的手攥在手心:“我知道的,你放心。” 看着他这么坚定又果决的表情,琬华第一次发现:小四已经长大了。 …… 人这一生,无论走过多少年,都在经历着、成长着。这年,即康熙二十六年的严冬腊月,太皇太后驾崩,朝野哀恸天下缟素。这是胤禛第一次经历身边亲近的人离开自己,虽然身隔两辈,但胤禛同太皇太后之间还是有缘的。他从前每次去请安时都会静静伴着太皇太后听她诵经叙话,尽管经文于他一个不满十周岁的孩子来说太高深玄妙,但太皇太后对他的亲切关怀是真实的。 当然,也正是因为身隔两辈,胤禛心里的哀伤比不上康熙。 生离死别,人世常有。如果说太皇太后的死让他觉得不真实,也不到两年,佟贵妃的病逝,对他而言就是直击的痛苦和沉重的打击。 佟佳氏走之前,琬华就陪着他守在病榻前。佟佳氏走的时候,一只手握着康熙的手,一只手覆住琬华和胤禛的手,神态那么安静美好。看着这样的姑姑,琬华早忍不住大哭,就连平日威严莫测的康熙都落下眼泪,更别提差点哭得晕厥过去的胤禛。 佟佳氏逝世前一天,被康熙立为皇后。琬华知道,这个封号,是皇太后提出的,不是为了让姑姑安心,而是为了让康熙安心;姑姑伴随康熙这么多年,从来就是安心的。 守灵的那几日,胤禛除了哭就是呆傻地跪在那里,几乎不吃不喝。小盛子是最伤心的那个,一是为那么亲切和蔼的佟佳氏早逝而伤心,一是为四爷那么悲痛不爱惜自己身体而伤心。 琬华在宫里跟着宫妃女眷们守了三日灵,入殓后,她就只能跟着自家族人随康熙御驾送佟佳氏梓宫到朝阳门外殡宫,远远只见前面一列列披麻戴孝的人,胤禛的身影淹没其中。宫中葬礼规矩偌大,琬华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机会同他说一句话。 胤禛跟着康熙在殡宫里住了九天,每日按照规矩上食举哀。直到头七祭日之后,七月二十一,才随康熙回宫一趟。这之后,胤禛又去守着佟佳氏梓宫,每七还要跟着和尚们诵经,超度亡灵。 琬华在家守完七七,至八月中旬,终于能够进宫,谁知又得到胤禛随康熙巡幸边外的消息。直到九月,终于回宫。胤禛除了上课,就是去殡宫守着,斋戒祭奠,都已是习惯。十月十一,康熙亲自护送佟佳氏梓宫去往遵化景陵,命胤禛、胤褆、胤祉跟随。几日后方回。 琬华在阿哥所找到胤禛的时候,他正关着大门坐在正厅的地上摆骨牌,那么专注,那么投入。门被打开,眼睛有些不能适应,他扶着额抬起头,眯了眯眼,看到那个背对阳光圈在阴影里的人,愣了半晌:“琬儿……” 地上的骨牌如同一条盘旋的龙,几乎占据了整间厅所有的面积,只除了他坐着的那块,因为他的手边是快要摆好的龙尾。琬华无处下脚,便站着没动,轻轻唤了他一声:“胤禛。” 胤禛扬唇一笑,苍白的面色令原本俊俏的外貌显得瘦削许多,见她似愣在门口,忙站起身:“进来啊,别总站着……”脚下却忘了不能挪步,说话间只听见“唰”地一下,骨牌相碰的声音延绵响起,琬华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胤禛神情有些恍惚,好像忘记了自己刚才是在摆骨牌,眼睁睁看着它们倾倒,整条龙像是由有斜面的粗线条画成。胤禛释然:“没关系,总是要推倒的。咱们去屋里说话吧,这里留给下人收拾。” 琬华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犯疼。点点头,跟他往屋里去,因为没有穿花盆底,在骨牌空隙间穿行难度不大。进了屋,小盛子端了茶来奉上,退出去时悄悄带上了门。 胤禛见她还站着,笑着道:“坐吧,也尝尝我这里的茶。” 琬华似是没听见,走到他面前,定定看他片刻,倾身将他拥进了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胤禛,我好想你。” 胤禛的泪一瞬间涌出,许久,将她紧紧抱住,在她的肩头呜咽起来。 “胤禛,还有我在。你要好好保重,姑姑在天之灵才会安心。”她抚着他的背,轻声劝慰。 “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琬儿,答应我……”胤禛哽噎得有些泣不成声。 琬华收紧了胳膊:“我答应你。胤禛,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永远不会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内容多多~~哦耶~~^________^ 请大家原谅,这章后半段写到佟佳氏逝世必然会忧桑、心疼四四,但这一块又不得不写~~~~但请大家不要担心,这篇文还是轻松治愈的~~V 第24章 奸计得逞 她擦掉他脸上的泪,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扬唇而笑:“胤禛长高了许多呢。大概再过不了几年就要长过我了。” 胤禛破涕为笑:“我当然会比你高,你是女孩子嘛,我可是我们兄弟几个里面窜得最快的呢。”说着又忍不住打量一下她,“这么久不见,琬儿又长高了些,还更水灵了……好久没见你穿汉服了,真好看……”拉着她在炕上坐下,不知怎的,他的脸红起来,一颗心怦怦直跳。 此时的琬华已经年满十六了,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玲珑有致,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俏美沉静,却又挡不住青春的朝气。 “我今儿进宫来就是看看你,所以没想穿得太正式,再说我也喜欢穿汉服,特别是这种上面交襟下面配百褶裙的。”琬华心中舒缓,笑容也跟着灿烂起来。 “琬儿,”胤禛抚上她的脸颊,手指在她的嘴角摩挲,“记住不要随便对别人这么笑。” “怎么了,是不是很难看?”琬华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 “不是。我会吃醋。” 她怔住,随即脸上一红:“……别这么说。” 胤禛似笑非笑:“反正就我们两个人,我当然直言无讳了。”说着握住了她的手,叹了口气,“我就怕你有时候没心没肺的,实在是笨的可以。” 琬华顿时不乐意:“我才不笨。你要再说这话,我可走了。” “我不说了。”胤禛忙投降,攥紧了她的手,“咱们好容易在一起呆着,别这么狠心就走。” 琬华失笑,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那你要乖了。”想起一事,她道:“胤禛现在可每日去德妃那里请安?” 胤禛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垂下眼睫:“经常去。” 琬华摸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胤禛,姑姑在世的时候,总是嘱咐你要每日去你德额娘那里请安,要像对姑姑一样对待你的德额娘,尊敬她爱她。她是你的亲生额娘,对你的心同姑姑对你的心是一样的。你要听姑姑的话,对你的德额娘也不要封闭自己的心。” 胤禛微翘的长睫颤了颤,半晌点点头:“嗯。” “还有对待小十四,也要像爱护小十三、爱护雯秀妹妹一样爱护他,他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我听说上次你把小十四吓哭了,有这事儿吗?” 胤禛皱皱眉:“我没吓唬他,是他自己爱哭鼻子。他刚会走路就喜欢到处乱跑,上次我正摆骨牌,他一进来,好像是故意一样,伸脚就把骨牌踢倒了……我摆了大半天还没摆完,突然被他一脚踢得乱七八糟,你说我能没点火气吗?可我那火还没来得及发呢,只看了他一眼,他‘哇’地一下就哭开了,好像我把他怎么着了似的,害得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了他,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胤禛越说越郁闷。 “你是不知道自己瞪人的时候有多吓人……”琬华斜乜着他,“以前你同我吵架的时候,那眼神都让我有点心惊胆战的,更何况小十四那么小的孩子?” 胤禛不敢相信:“真的很吓人吗?” 琬华点头:“是啊,上次你跟我吵架的时候,看到你那么冷的眼神,我才生气得不想理你。” 胤禛愣了愣,忽然将她抱住,在她耳边懊悔地道歉:“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琬华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我相信你……胤禛,其实你很招小孩子喜欢的,不然小十三也不会总爱跟着你转,雯秀也不会总把‘四哥’挂在嘴边。小十四那么做,应该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你摆骨牌的时候那么专注,他会以为你是不愿搭理他,所以就调皮了一下。可是见你瞪他,一是被吓住,二是大概也猜到自己闯了祸,所以先发制人地哭起来,其实是怕你责怪他……这就是为什么小孩子害怕的时候都会大哭……说起来,你小时候也很调皮呢,特别是刚会走路的时候,总爱拉着我到处跑,累得满头大汗……呵……” 胤禛脸上一红,将脸埋进她的颈项,轻笑出声。 “这些人——小十三、小十四,雯秀……他们都是值得你去爱的人,你要好好爱护他们关心他们,你要做他们的四哥,做他们最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而你多一个信任你爱你的亲人,姑姑在天上就能少担一份心……懂了吗?” “……嗯,懂了。”胤禛伏在她的肩头应道,声音有些发懒,“琬儿,我困了,陪我睡觉。” 琬华翻了个白眼:“我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胤禛直起身,跟她碰了碰额头,“你说的有道理,而且也是为了我好,我会铭记在心的……琬儿,陪我歪着吧,我很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琬华看着他消瘦疲倦的脸庞:“好吧,我守着你。” 胤禛抱来两个枕头和毯子,两人宽了外衣并排躺下。也不知是太劳累还是太安心,没过一会儿两人就头挨着头睡了过去。 …… 琬华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是黑的,室内亮着两盏昏黄的灯。胤禛像只小兽般搂着她,半边身子都搁在她的身上,有节奏的平缓呼吸声表明睡得正香。琬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将他挪开了一下,坐起身来,懵头懵脑地发了一会儿呆。 “琬儿……” 含糊的唤声令她回神,方知是胤禛的梦呓。她轻手轻脚越过他下了炕,为他盖好薄毯。 出了屋,见小盛子和另几个宫人守在外间,看见她忙行礼,小盛子问道:“格格,四爷醒了吗?” “还没呢,”琬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醒了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发现已经快八点。 小盛子机灵地道:“格格,皇上傍晚来过,嘱咐奴才——格格醒来天若晚了,要是回去就让小盛子护送格格出宫;若是不回去,小盛子就领格格去五公主那里歇息。” 琬华一惊:“什么?皇上来过?”这么说自己与胤禛同炕而眠的景象被康熙看见了?她使劲拍拍脑袋:原本只是想守着胤禛睡着就离开,可是自己不知怎么也睡着了。也不晓得胤禛是何时像个八爪鱼压着她睡的,要是也被康熙看见他一定会龙颜大怒的吧?毕竟是有违礼数的事。 小盛子转转眼珠子,笑着道:“格格别慌,皇上没生气,还说难得这几个月来四阿哥睡得这么香一次,让奴才好好伺候主子呢。” 琬华愕然:“皇上没生气?”怎么会这样呢?自己虽然同胤禛从小就好,但现在两人都长大了,难道在康熙这个长辈的眼里不应该是男女大妨的吗? “琬儿……琬儿……”屋里忽然传来胤禛的唤声,“额娘啊……” 琬华忙进屋去,就见胤禛坐在炕上喘着粗气,脸上还留着一丝未及褪去的惊恐。大概尚未从噩梦中完全清醒,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恍惚,小脸苍白。 “小盛子掌灯,把屋里的灯盏全都点起来。”她走到炕边坐下,掏出绢子为胤禛擦拭额上的冷汗。 胤禛抓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地道:“琬儿到哪里去了……” “我刚才醒来出去了一下。”琬华摸摸他的头,“胤禛是做恶梦了,别怕。”室内的灯光明亮起来,她这才发现他的颈上都汗涔涔的,摸了一下他的后背,中衣都有点汗湿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儿就出冷汗了,要不传太医来看一下吧。” “没事,以前经常这样,稍微睡着就会做不好的梦,太医看过也没结论,只开些安神的药,可是根本不起作用。大概也不是什么病。”胤禛笑了笑,反而带了安慰的口吻。 琬华轻声一叹,让小盛子打来一盆热水,用拧干的热毛巾伸进他的里衣内为他擦背上和前胸的汗。胤禛乖乖地坐在炕上任由她摆布,脸上渐渐浮起一抹红晕。 “你是心里不畅,自然容易做恶梦。一做噩梦就会出冷汗。”琬华握了握他的手,“等你什么时候空闲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去海子边上透一下气,听听寺院的钟声,心情也会跟着平和安静;要么去爬香山,看看山上的风景,或者眺望远方,也是不错的。”将小盛子捧来的干净衣裳递给他,捏捏他的脸蛋:“我该走了,你把里衣换了早些歇着,安稳地睡一觉,明日若有了工夫就去我家找我,我带你出去走走。” “你不要走!”胤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修眉蹙起,满眼都是无辜又哀伤的神色,“你一走我肯定又要做恶梦了……陪我好吗?不要走……” 琬华完全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有些犹豫地道:“天色已经很晚了,我若不回去家里会担心……” “送你进宫来的马车应该还在宫外等着接你回去,我让人出去捎个信,就说雯秀妹妹留你在宫里歇着,让马车明早来接便是,舅舅不会担心的。”胤禛一口打断她的话,仿佛早就想好的顺溜儿就说了出来,“你也不要担心宫里人嘴碎,皇阿玛还没说什么呢,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皇阿玛那里你更不用担心,这么晚了,他也不会放心你走夜路,虽然坐马车也有人跟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再说,姑姑走之前也曾嘱托皇阿玛和我在宫里要好好照顾你。”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只是不敢对她说出来。 琬华呆了呆:“你好像把许多方面都考虑到了……”果然不愧是玩政治的家族教育出来的,小小年纪脑子转得一点也不慢。不过话说回来:究竟是谁照顾谁啊?! 虽然是留宿,但她半晚上坐着绣墩陪他聊天,半晚上趴着炕边打盹儿。胤禛倒是呼呼大睡,样子十分安然香甜。 翌日清早,等到他恋恋不舍地去上课,她才揉着酸疼的胳膊顶着两个熊猫眼出了阿哥所,小盛子特奉胤禛之命送她出宫。 走出阿哥所没多远,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琬儿。”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在清晨迷蒙的雾气里,看到少年那张俊美的脸。 唇边漾起一抹微笑,她对他行了一礼,“大阿哥早。” “琬儿早。”大阿哥还礼,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阿哥所,他眼里的神情颇有些复杂:“莫非琬儿昨晚在四弟那里?你们……” 琬华点头:“是啊,他这些日子睡不安稳,我就陪了他一晚。” 大阿哥脸上阴晴不定:“你们不会已经……”他斜觑了一眼身后的宫人们,那些人十分乖觉,连忙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好几步,就连跟着琬华的小盛子等人也退后了几丈远。大阿哥看着她,张了张嘴,最后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他……琬儿,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实在是太笨了,对他也太心软,没心没肺的谁看了都替你着急……你总得为自己的名声想想……”别人看到你在四弟房里过夜,嘴上不说,心里会怎么想? 琬华发愣:怎么又来个人说她笨?她有那么笨么?记得前世用过很多种世界级权威测智商的方法都测出她的智商有一百三十多到一百四呢,怎么在这些家伙面前自己倒被鄙视了?! 大阿哥看她发缕凌乱神色疲倦,还现出一对黑眼圈,也不知昨晚她和四弟……他连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深吸一口气,柔声道:“琬儿,你要好好保重,多为自己着想,不要总由着四弟胡来……你昨晚在四弟那里,皇阿玛是知道的吧?” “是啊,皇上昨晚还去了一趟,不过我和胤禛都睡着了,竟不知道。”琬华讪笑着挠挠头,谁知正好触到了胳膊的酸痛处,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连忙用手捏了捏。 大阿哥心头一窒:他们果然已经……他闭了闭眼,努力按捺下跌入低谷的心情,只是声音却带了一丝颤抖:“琬儿,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皇阿玛既然已经知道,我想他是会为你做主的。只是在成婚之前,千万不要再跟四弟这样了,这种事不能全依着他。他还太年轻,有时候做事全凭性子,容易忽略别人的感受。” 琬华想说胤禛不是这样,但见他言语如此郑重,便微笑着点点头:“谢谢你的关心,你的话我记住了。说说你吧,你最近过得如何?现在看起来比从前要成熟稳重多了,做父亲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好?” 大阿哥脸上一红,不自觉地躲闪她的目光:“还好。” 琬华被他难得扭捏的表情逗笑了:“那就好。你也要好好保重,我就先告辞了。” 大阿哥看着她的背影,想起自己刚才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如果四弟将来敢负你,就来告诉我,我会帮你。 琬华到家先去玛嬷和额娘那里请了安,然后回自己房里倒头就睡,一直睡了个昏天黑地。巴尔图派小太监来问候了好几次都得到同一个消息而返:琬儿格格从宫里回来就歇下了。 巴尔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脸色越来越白,派人又去宫里问了问,得到的消息是:琬儿格格昨晚都跟禛阿哥在一起。 巴尔图终于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去了佟公府。琬华刚睡醒,在自家园子里接见了这位爷。 谁知这位爷一见到她,神情激动异常,似乎还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笨丫头!” 第25章 情字一事 琬华正捂着嘴打呵欠,听到这话顿时一个激灵,瞪了瞪眼:“怎么又来个说我笨的?你们商量好了的吧?” 巴尔图没好气地道:“你还不承认自己笨?”冷眼一扫周围人等:“都退下!”好容易把心火压了压,他低声道:“你跟他那样了,今后铁定是要嫁他了?!是他哄骗你同他那样,对吗?” “你在说什么呢?”琬华拢了拢袖子,一头雾水地皱着眉。 巴尔图快要抓狂了,可是碍于情面以及影响,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明,只得再走近一步,用蚊子大小的声音道:“是不是他诱骗你行周公之礼的?” “什么?!”琬华惊得几乎一个踉跄,“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都知道了!”巴尔图脸色黑到了极点,声音也有些不稳,“宫里的人虽不会乱说但都心知肚明,都知道你昨晚在禛阿哥房里留宿……况且你一回家就歇了一天觉,这会儿看你还无精打采的……你、你昨晚难道不是跟他鬼混在一起?”说到最后巴尔图脸上竟由黑转红。 琬华一怔,随即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你有没有搞错?我不过是守了他一晚,居然会被你想的这么龌龊!是你太不正经,还是我竟然给你留下过如此不堪的印象?!”越说越气,她一跺脚转身就走。 巴尔图慌神,忙上前拦住她:“你别生气……是我误解你了,我给你道歉!”说着连连作揖陪罪,“是我不正经!是我太龌龊!你别生气了!” 琬华站定脚步,冷哼了一声,扭开头去:“我们三人也是从小的交情,一起长大的朋友,竟然被你这样误解我和胤禛,真教人难以接受。无论你正不正经,你好歹也有点脑子吧?胤禛才多大?怎么能想到那种事去?我真不知道你每天脑袋瓜子里都装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他可不是小孩子了!”巴尔图原本快要见晴的脸瞬间又转了阴,“你敢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周公之礼?男孩第一次、第一次梦……反正就是那个以后,经跟前伺候的小太监一点拨,就什么都懂了。你跟他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在别人眼里你昨晚确实是留宿在他房里,由不得人不多想!他若真是为你好,也不会提出让你留夜陪他的要求!这不是根本不管你的名声么?!你将来除了他还能嫁谁?!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他的预谋?!他也太狠太自私了点!这种阴招都能想出来!” 琬华脸色发白:“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因为这几个月来一直做恶梦睡不安稳,才让我陪着他的!再者,阿哥娶妻是皇上的旨意,不是他想娶谁就能娶谁!” “是皇上的旨意。”巴尔图咬着牙,眉头紧紧锁起,“那我们就假设皇上现在是不同意你和他的婚事的——这是最不利于他的假设——你们昨晚在一起呆了一晚上,皇上若问起来,他大可以说跟你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说皇上会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你许给他!更不用说如果皇上本来也有点为你们指婚的意向,被他来这一手,皇上能不答应他吗?!” 琬华低下头,拳头慢慢攥起。 “你对他总是这么纵容,凡事只要他一哀求,你没有不答应的,他就是认准了这一点……”巴尔图看着她低头沉默的样子,心里疼到了极点,语气也跟着柔缓下来,“你在某些方面又总是这么笨,很容易就相信别人……” 许久,琬华唇角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声音低得有些恍惚:“其实也没关系……我答应过他永远不离开他……”只是,心里为什么还会难受矛盾?就像有什么选择是被强迫才做出的一样,而实际并非如此。无论怎样都受不了被算计,特别是被最信任的人算计。 巴尔图胸口憋闷得十分难受,半晌才将一口气哽下:“那就好……我是怕你委屈,你能这么想就好……刚才是我激动了,显得自作多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琬华扬起脸,对他笑着道。 巴尔图即心酸又难受,觉得自己才是个大大的笨蛋,还是个自以为是的全不自知的多余的笨蛋。他点点头,脸上努力显出一丝笑意:“不用谢,咱们是朋友嘛……起风了,外面太冷,你进屋去吧,我也该回了。” 琬华看着他离开,然后默默回了屋。 刚扑倒在床上,觉罗氏进了屋来,在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琬儿。” 琬华翻身坐起,偎进了觉罗氏的怀里:“额娘……” 觉罗氏抱住她,在她发上亲了亲:“琬儿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琬华想起家里人都以为她昨晚是跟雯秀在一起,沉默半晌,只闷闷地道:“额娘,女儿想到明年要参加选秀,心里就烦。女儿不想成婚,可是又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规矩……” 觉罗氏摸着她的头,微微一笑:“这是每个女孩儿都要经历的事,琬儿心里矛盾,只是因为对将来的不确定。人生无常,我们又不能未卜先知,对未来的生活才会即期待又担忧。其实不用想得太多,每天好好的过,一步一个脚印就好。琬儿,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你嫁去谁家,有阿玛和额娘在,有这么多心疼你的家人在,我们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琬华心里发烫,眼睛也湿润了,她将脸埋进额娘怀里,点了点头:“嗯!” …… 这一夜起了大风,翌日早琬华起床,才知道外面下起了大雪。到了中午,大雪初霁,一轮淡日懒洋洋地挂在天上,琬华凑近到琉璃窗格向外望,满眼白雪皑皑冰凌树挂。 “砰!”一团雪砸在了窗格上,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同时传来小孩的大笑声。 “颜儿!”琬华呼喝一声,舜安颜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跑进来,咯咯笑着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姐姐~”小身子扭啊扭,声音濡软地撒娇。 琬华将他抱在膝上,握住他的手暖了又暖:“就知道调皮,瞧这小手冰的,万一感冒了怎么办?这会儿外面还吹风呢,等风停了再出去玩。” “那姐姐给颜儿讲故事吧。”舜安颜乖乖地窝在她的怀里,在她身上蹭了蹭。 “好吧。”琬华想了想,开始给他讲《夏洛的网》。 娓娓讲完,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怀里传来轻轻的啜泣声,琬华低头一看,才发现舜安颜不知什么时候哭了起来。小孩憋着嘴,红着眼圈:“夏洛死了……威伯尔会好好活着吧?” 琬华亲了亲他的额头:“是啊,威伯尔会过得幸福的,还有夏洛的孩子们跟他在一起……但是在威伯尔心里,夏洛是唯一的。” “姐姐,颜儿有姐姐,很幸福……”舜安颜小手攥了攥她的衣服说道。 琬华微微一笑,摸着他的脑袋:“姐姐也是。” “姐姐,颜儿困了……”说话的时候眼皮就已经开始打架,仿佛随时能睡着一样。 “睡吧。”琬华让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半晌,眼波扬起,忽然发现门口静立的少年,他旁边还有一个傻傻看着她的小不点,也不知他们何时掀帘进来的。 “四爷,十三爷,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轻声打招呼,抱起舜安颜让座,“二位爷别站门口了,免得冻着,炕上坐吧。彤管沏茶。” 胤禛不用她说已经拉着小十三在炕上坐下,小十三东张西望地打量这屋子,又使劲嗅了嗅:“哪里的香啊?真好闻。” 琬华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抿嘴一笑:“上午熏了点伽楠香,这会儿还留着淡淡的味。” 小十三显然不懂什么叫伽楠香,只觉得味道十分好,又用力嗅嗅鼻子:“你还有么?可以赠我一些么?我回去让额娘也熏着。” 胤禛失笑:“刚来呢,就惦记着东西了?这可是极品沉香,你小子倒识货。” 小十三咧嘴一笑,把四哥这话当成了对自己大大的夸奖。 琬华笑道:“我这里还有呢,十三爷走的时候我让丫鬟给你包一些就是,每日熏着并不用多少,让屋里淡香环绕着最好,能管很长时间呢。” 胤禛闻言也动心:“那索性也给我包一些吧,我也熏着。” 琬华笑着点头,让丫头先去准备着。 胤禛看着她怀里呼呼大睡的孩子,眉峰跳了跳,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才似漫不经心地道:“颜儿这么大了,这样抱着他胳膊不酸么?” “是有点呢。”琬华稍微换了个姿势,见舜安颜确实睡得熟了,小心为他宽了外衣,起身绕过屏风,将他放在床上。室内因烧着暖炉和暖炕,温暖如春,琬华为他盖好被子,又将手炉塞在他脚下。 胤禛装作看雪景踱步到窗口,侧头望向琬华的背影,只觉比往日愈加妙曼婀娜,举手投足是自然流露的娴静雅致,心湖顿时一阵轻漾。那一刻,他对床上睡得暴殄天物的舜安颜各种羡慕嫉妒恨,恨不得跟他掉个个儿才好。 “四哥,你在看什么?”小十三盘腿坐在炕上,怀里抱着个绒布大兔子,好奇地问道。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真乃好景、好景。”胤禛负手在后,对着窗外晃着脑袋念念有词。 “四哥,窗户上全是水雾,能看见外面么?”小十三疑惑地眨着一对大眼睛。 胤禛脸上一讪,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见琬华已经放好了帐幔,又踱步到炕上坐下,端起茶碗悠然地啜了一口。 “四哥,你看这个兔子,比你每天睡觉抱着的那个小熊大多了耶!”小十三献宝一样将兔子往他眼前举了举。 胤禛端茶的手一抖,好险没有被呛住,脸上又是一阵窘然,斜瞪向正在摆弄兔子衣服而不自知的小十三:“多嘴的小子。” “十三爷若是喜欢这兔子,琬华就把它送给你了。” 小十三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大力点头:“喜欢!” “你这小家伙,来这儿就是为了搜刮东西的吧?”胤禛好笑地看着他。 小十三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扬了扬小下巴:“四哥是羡慕弟弟的兔子比你的小熊大!”说着又打了个呵欠,放下兔子跳下炕,走到琬华面前拉了拉她的衣袖,“该歇中觉了,你也像刚才抱舜安颜那样抱我好不好?” “十三弟,”胤禛额角跳动,对他轻轻摇头,“你又不知礼数了。要困了让你的奶嬷抱你去,怎么能劳动琬儿?” 小十三嘟嘟嘴:“可是刚才琬儿为什么能抱舜安颜?” “他们是亲姐弟,颜儿也还小,当然可以。”胤禛说着将外间的奶嬷唤进来,“十三阿哥要歇中觉了,抱他去隔壁房里。” 小十三虽然不愿,但也不能违拗四哥,迷糊着眼睛问道:“隔壁房可有这样香香的么?” 琬华笑出声来:“隔壁是我的书房,陈设跟这屋子差不多,只没有床,但是有暖炕的。每天上午也要用伽楠香熏过,比这间屋还好呢。我带十三爷过去,再让两个丫鬟守着你好不好?” 小十三十分满意,欣然让奶嬷抱去了隔壁。等到他睡着,琬华低声嘱咐了彤管和松烟两句,自己才又过来。 胤禛正撑着额角倚着几案,不知想什么出神,听到她进来,抬眼看向她。琬华心头莫名一跳,移开目光,复又在绣缎上坐下:“生宣,给四爷重沏一碗茶来。”然后拿起没做完的女红继续做起来。 “琬儿好像不欢迎我来。”胤禛挑起一边眉毛,微微眯了眼。 琬华笑笑:“琬华怎么敢?四爷能来寒舍,是琬华的荣幸。” 胤禛一听这语气就知不对劲,扬手屏退旁人,起身走到她身后,弯腰握住她的双肩,在她耳边柔声道:“想是我哪里不小心得罪了琬儿,不妨说出来,今后我一定改。” 温热的气息轻吐在她的耳侧,令她的脸颊瞬间浮起一抹红晕,扭开头去,淡淡道:“四爷言重了,四爷无论对琬华做什么,琬华也不敢受‘得罪’二字。况且琬华太笨,也不清楚四爷对琬华做了何不妥的事。” 胤禛沉默片刻,握住她肩头的手紧了紧,声音越发温柔起来,薄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垂:“琬儿可是听了些什么闲话?” 琬华心头一颤,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怎么会听到些闲话?人人碍于你四阿哥的身份和威严,谁又敢说什么闲话?!只怪我太笨,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胤禛从小到大难得见她哭得这么梨花带雨过,整颗心顿时疼得不行,忙掏出绢子为她擦眼泪,却又忍不住问:“是大哥、巴尔图还是太子跟你说了些什么?别人是不敢说闲话,他们可不同。” 琬华越发气极,也难受到极点,他这么说明显是承认他动机不纯了。“啪”地打落他的手,她站起身,到离他最远的一张椅上坐下,兀自擦泪啜泣,也不再说话。 只是她到哪里,胤禛便跟到哪里,一个劲儿地陪罪道歉。琬华被他弄得心烦意乱,将帕子摔在他的脸上:“离我远点!”从衣架上拿下狐皮斗篷就冲出了屋。 “你到哪里去?”胤禛见她根本听不见一样,焦急万分,披上狐裘就追了出去。只是这府里的地形他实在不熟悉,没拐几下就被琬华甩掉,气得他揪住下人就问,一路问着出了侧门。巷道空无一人,雪地上的马蹄印清晰可见。 被寒气一袭他顿时打了个寒战,咬牙狠狠道,“臭丫头,别让我追上你!”对着后面跟来的小盛子等人道:“快去把爷的马牵来!” …… 琬华心里堵得慌,握着马鞭的手挥得狠了,一径向东狂奔,把跟着她的护卫们都甩了一大截在身后。 下雪天街上行人稀少,琬华越发策马扬鞭越行越快。她都忘了自己飞奔了多久,只听得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寒风挂到脸上,尖锐的疼。 “小心!”猛然间斜刺里传来一人大喊,琬华还未反应,定睛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街中央有个小孩在堆石头玩,顿时大惊,可是哪里来得及勒住马,眼看马蹄就要踏向小孩,那小孩也才发现眼前的状况,早吓傻了。倏忽间一个人影飞扑过来,护住小孩向街边滚去,总算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 琬华的马又行出去好一段距离,才终于停住,忙又打马回头,到了近前,才看清救下小孩的竟是明瑞。 “你们没事吧?!”她面色苍白的跳下马,见两人没有受伤才稍稍放心。 “我要回家!哇……”小孩突然大哭起来,挣扎着下地,“你们是坏人,坏人!呜呜呜……额娘——”挥起小拳头打了琬华和明瑞两下,小孩哭着跑开,不一会儿就钻进胡同去了。 “有没有搞错啊?小屁孩……”琬华郁闷至极,恨不得把那小孩抓回来向救他的明瑞道歉。 明瑞忙道:“那还是个小孩子,格格不要放在心上,莫要跟不懂事的小孩生气……明瑞想问,格格为何在街上纵马,想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 琬华脸上一红,摇摇头:“只是心情不好,并无甚急事。” 明瑞语重心长地道:“请恕明瑞直言,格格今后再不可如此,无论行人多少有无急事,街上都不可纵马,一旦不慎就是伤人伤己,还望格格牢记在心。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大清律例第二百九十六条明确规定车马伤人依情节轻重对伤人者处以杖刑,并依律收赎给付受害者其家。格格方才差点就要触犯法律,还望今后务必慎重对待。” 琬华听他说完这一通,看着他一本正经凌然正直的样子,忽然就被逗乐了:“这么说,我刚才若是伤了人,你就要将我扭送官府了?” 明瑞神情严肃,垂下眼睫:“那是自然。” 琬华笑得越发灿烂起来,清脆的笑声随风飞扬:“像你这么呆这么可爱的人还真不多见,真教人越来越喜欢……” 明瑞一怔,脸“唰”地红了,无措地交握了手,垂着睑不知该说什么。 琬华也不管追过来的人,拉着他跑进一条小巷道,忽然将他按在了墙上,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就在明瑞心惊肉跳的时候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闭眼沉沉地道:“请你抱我一下……”眼泪却不知为何突然落了下来。 “格格……”明瑞感觉到她颤抖的肩膀,懵住了。 第26章 偷听到了 片刻后,琬华擦干泪,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扬唇微微一笑:“谢谢你。” 明瑞有些手足无措,咬咬牙镇静下来,担忧地道:“格格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好像很不开心。” 琬华唇边的笑容扩大了几分:“谁说我不开心?我很开心啊。” “格格虽然在笑,但是不开心的笑。格格,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骑马了,比较危险。天这么冷,万一冻着了也不好,难道没人跟着你出门么?”明瑞转头向巷道口望去,面色忽然一变,“四阿哥。” 琬华虽然早知他会跟来,此刻仍不免心头一颤,转头看去,就见胤禛静静立在那儿,面色阴沉到极点,双拳紧握着,右手心里还攥着一根马鞭,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像,只有衣摆在随风翻卷。 琬华心里怦怦跳起来,她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对明瑞道:“你快走。” 明瑞怔了怔,困惑地望了望胤禛,但见琬华目光严厉又坚持,只好对着他俩行了一礼告辞。 “慢着!”胤禛沉声喝道。随后,一步一步走过来,在琬华面前站定,目光却越过她望向明瑞,眼底寒光湛湛,“看见爷就要走,没规矩的奴才!” “胤禛……”琬华头一回看到他这么恐怖的表情,心头乱跳,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起开!”胤禛抽出手,一用力将她推了开去,两步上前扬鞭狠狠向明瑞的脸上抽去。 “胤禛不要!”琬华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抓住了马鞭,那马鞭因为惯性在她的手心里划了一下,顿时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她顾不上许多,瞪了明瑞一眼:“快走!”随即倾身抱住了胤禛。 “你起开。”胤禛冷冷地道,挺直的身子一动不动。 琬华紧紧抱住他,一颗心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忍不住有些气喘。好容易平定了一下心情,她抚着他的背,低声唤道:“胤禛……胤禛……” “你起开。”胤禛的声音依然如同死寂的雪峰,能将人瞬间冻僵一般。 “胤禛……”她闭了闭眼,越发收紧了胳膊,咬咬唇道,“你说得对,明瑞不过是个奴才,你就不要跟一个奴才一般见识了,好吗?再说,刚才是我强迫他的,我当时只是想找个温暖的怀抱依靠一下,并没有想那么多……” 半晌,胤禛都一动没动,就在琬华怀疑他是不是失去反应的时候,只听他冷声道:“刚才,若换成是别人,你也会借用他的怀抱吗?” “是的。”琬华忙道,“无论是谁,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只要像明瑞那么高大的,若刚才被我遇上,我都会借用怀抱依靠一下的,我不怕被别人看到,只怕会把人吓到,所以明瑞是个最好的选择了,因为至少我认识他啊。”此刻看到胤禛这样的反应,她是真的后悔了,刚才实在是太过冲动。 “无耻的女人。”胤禛冷淡的声音中似乎增加了一丝无奈了。 琬华轻轻推开他,也板下脸来:“我再无耻,也比不过你好吧?”想起前事就心中一火,她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不遗余力地算计我,害我年纪轻轻就名声丧尽,你说到底谁无耻?!” 胤禛淡定地看着她,对于她戳自己额头的动作无动于衷,平静地道:“你无耻,所以你活该。” “什么?!”琬华瞪了瞪眼,“我活该被你算计是吧?!我活该被你欺负是吧?!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一个小霸王!” “哼!”胤禛扬了扬高傲的下巴,转身就走,“跟我回了。” 琬华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别提多郁闷。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弯腰拾起一团雪,对着胤禛的后脑勺就砸了出去。“啪!”不偏不斜,正中。 胤禛脚步一顿,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是比贞子还要可怕的表情,沉沉地道:“臭丫头,你敢打我?” 琬华对他呲了呲牙:“你敢叫我臭丫头,我怎么就不敢打你?我早就想揍你了!”说着抓起一团雪又向他砸了出去。 “臭丫头,爷不发威,你当爷是好脾气吧?”胤禛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任由雪团漫天袭击。 琬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还好脾气?!就你个小霸王还敢说自己是好脾气?你比一头牛的脾气都大!”手上的雪团扔得更狠了。 “看来我再不活动一下,就要辜负‘小霸王’这个称号了。”胤禛淡定的说完,忽然身形一动,抓起两团雪就砸了出去,“啪!啪!”正打中目标。 “好你个臭小子!” “臭丫头!” 雪团巷战正进行得激烈,巷道口的围墙转拐处竖起了一串脑袋,小盛子是最底下的,张嘴叫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忽然间,视线中的雪球越来越大,“砰砰砰!”几个护卫的额头就遭到了打击,雪团贴着护卫的脸落下来,“扑扑”全落在了小盛子的头上、身上,有雪渣钻进他的脖子了,惊得他跳了起来,“砰!”地一下脑袋撞在了上面人的下巴上,小盛子和上面的护卫同时惨叫一声,滚到了地上,逗得胤禛和琬华大笑起来,其他人也实在憋不住,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 胤禛同琬华停下战斗,看见她双手冻红了,走过去抓起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凑到嘴边呵着热气暖起来。 他的面色已经完全柔缓下来,心疼地道:“冷吗?” 琬华摇头笑笑:“不冷。” 胤禛这才发现她的左手心里有一道红痕,似乎马上就能裂开流出血,已经肿得很厉害,方想起是刚才抓住马鞭时弄得,吓了一跳,轻轻对着伤痕吹了吹:“我忘记了,真该死!咱们快回去上药!”拉着她就走。 “没关系的,”琬华笑着道,“不怎么疼。” 胤禛充耳不闻,扶着她上了马,自己跟着上去,在她身后坐定:“你的手受伤了,抓不了缰绳,交给我便是。”他回头一扫身后跟上的众人,声音顿时阴寒了几分:“今天的事,谁要敢说出去半个字,死!” 众人低头抱拳,恭敬整齐地道:“是!” 琬华咬咬唇,没有多言,只道:“别骑得太快,当街纵马不好。” “我知道。”胤禛环住她的纤腰,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你不是要怀抱依靠吗?以后只准找我。” 琬华失笑:“就你这小肩膀,撑得住么?” 胤禛勾唇一笑:“你这么瘦弱怎么会撑不住?再说,我每天都在长大不是?过不了几年还能单手将你抱起来。”言及此又正了正脸色,“今天的事再不要发生,否则我可不保证会对明瑞怎么样,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对无关紧要的人,我没什么好耐心。若有下次,无论是谁,我都要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胤禛你不能……” 琬华话未说完就被他打住:“你莫要劝我,否则我万一生气了别怪我去找明瑞出气,这可都是因你而起的。”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声音恳切地道:“今天我是烦透了,我最恨被人算计,特别是被自己在乎的人算计,无论这个人出于什么目的。你不懂那种感觉……”前世的她,父母双亡之后,就被家族算计和抛弃,那是她永远的耻辱。“被拘惯了,偶尔真想由着自己性子去做一回事,但也清楚那是不现实的。越被算计,我就越不甘心去做砧板上的那块鱼肉……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很无力……胤禛,”她转头看着他,眸中闪着清莹澄透的光,“你以后再不会那样对我了吧?被你算计,我真的很害怕。” 胤禛为她拢了拢衣领,然后将她紧紧搂住:“只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 她咬咬唇,终是鼓足勇气道:“这次是我做了错事,我也绝不会再有下次。我不想害了明瑞,你能保他无恙么?毕竟他是最无辜的。” 胤禛勾起唇角,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怎么?捅了篓子倒想起我了?我是专门给你收拾烂摊子的?” 琬华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像一只霜打的茄子般泄气沮丧:“你若不那么对我,我也不会心里难受。这件事也有你的责任……当然了,主要是我的责任。” 胤禛挺了挺脊背,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信不信,后面跟着的一群人里面就有皇阿玛的心腹,这事儿用不了多久皇阿玛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琬华心头一怵,斜瞥了一眼后面的众人:“他们除了随侍你的几个小太监,就是我家的护卫,长武他们几个还是我家的老人儿了,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是长随……”不知想到何处,她的面色突然有些发白。 “现在知道了吧?”胤禛摸摸她的脸,“上次你家东府的鄂大爷不规矩,你家大老爷佟国纲亲自上书奏请皇阿玛诛此子,闹得沸沸扬扬,你以为佟国纲是真要大义灭亲呢?不做出这么个姿态等到皇阿玛真降下罪来那就晚了,佟国纲一是给素来刚愎顽劣的鄂伦岱以警醒,二是清楚任何家族、任何事、任何人都逃不过我皇阿玛的法眼。说起来,鄂伦岱实在是毁了佟国纲和佟国维的良苦用心,他若再不收敛,将来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琬华身子有些发颤,脑袋越来越低,手指已将袖角绞得一团皱。 胤禛原本还想将话说得再重一点好好吓她一吓,但看她这样已是不忍心,握住她的手:“你们家其他人都挺规矩,皇阿玛也是讲理的人,你玛法和阿玛等人也是识时务守本分的,你不要担心。至于今天的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你既已知错,我且放过明瑞这次。皇阿玛那里有我,你该庆幸当时我站在巷道口,把其他人拦在了外面,巷道里的事他们才什么都没看到,甚至连明瑞这个人大概也没怎么看清楚。” 琬华鼻子一酸,依然耷拉着脑袋,只用几乎听不到的音量低低地唤了一声:“胤禛……” “我是你的男人,你闯了祸,当然该由我为你担着。”胤禛为她理顺有些凌乱的鬓发,眸中满是温柔,“只是你要向我保证,今后再不可让我伤心。” 琬华重重点头:“再不会。” 胤禛攥紧她的手:“你若再让我伤心,就别怪我无情,别让我恨你。” 琬华继续点头:“必不会。” “亲我。”胤禛道。 “什么?”她讶异地抬头,片刻反应过来,面色绯红,嗔了他一眼,“后面有人看见。” 胤禛将背后斗篷上宽大的兜帽戴起来,轻声道:“这样挡住就看不见了。”随即主动凑近攫住了她的唇,从狂涛巨浪到涓涓细流,直到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了她。舌尖轻舔薄唇,他餍足般笑起来,“味道真好。” 琬华气喘吁吁,声音不觉带了丝颤抖:“会被人看到……” “你放心,没人看见,街上除了我们,连个鬼影也没有。”胤禛为她也戴上兜帽,“起风了,冷吗?” 琬华摇头,对着他竟破天荒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垂下眼睫:“不冷。” 胤禛看着她樱红的唇,以及因为羞涩而更加明艳动人的脸庞,心湖又是一阵荡漾,揽住她的纤腰的手不由紧了紧,坏笑道:“怎么这会儿竟害羞了?你不是挺大胆的么?” 琬华扭开头,讪讪道:“你、你别说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已经向你保证过了,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么?” “我相信你。”胤禛对着她的耳侧吹了口气,“你就是一只又倔又笨的小野猫,专等着我来收拾呢……你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我也姑且告诉你——既然落在我手上,生生世世都别想逃!” …… 到了家,胤禛送她回屋,小十三和舜安颜都已经醒来,正同丫鬟小太监们在院子里堆雪人,玩得正开心。胤禛让丫鬟取来消肿的膏药,拉着琬华在炕上坐下,亲自为她包扎。 琬华心里如同汪着一渠春水,整颗心都快要被暖化了。她垂着眼睫,默默看着他修长灵活的手指,不禁又红了眼圈。 “是不是很疼?”胤禛察觉到她此时的表情,涂药的手越发放轻了。 琬华咧嘴笑笑:“不疼。”沉吟片刻,又道,“姑姑不在了,今后我也不能常去宫里了,你自己要保重。还别忘了每日多去陪陪你的额娘。” 胤禛点头:“你好好在家,不要乱跑,我得了空就会来看你。”为她包扎好左手,胤禛轻轻握了握,起身道,“时辰不早,我该回宫了。”琬华跟着站起身,默默看着他。 胤禛快走到门口,忽然折返,将她一下子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琬华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颈间,心里一阵阵地发烫。 “乖乖等我。”他拍拍她的后背,微微一笑,这才离开。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胤禛的声音:“十三弟,该回宫了。”她走到窗前,伸手将琉璃上的水雾擦干净,看着那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眼泪终于落下,低低地道:“胤禛,对不起……” …… 这之后琬华就一直宅在屋里,要么同二姑下双陆棋,要么就看书练字,要么就做做针线,要么就坐在窗边发呆。心里总是惴惴的,对于几天前那件冲动的事,既觉得懊悔,又感到迷惘。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胤禛的一个简单的行为就能如此左右她的心情和态度了。 因为这时的婚姻制度,她很早就清楚自己将来是免不了要同别的女人呆在某家后院共侍一夫的命运,所以才会一直封闭心灵不想爱上某个男人。但是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再辛苦修筑的防线也经不起某个人经年累月的侵蚀。 “你并非不能去爱别人,而是你不敢去爱。” 姑姑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震动她心灵的效果却是丝毫没有减轻。她抱着膝窝在椅上,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心里快要抓狂了:“姑姑,我该怎么办……我不想爱上谁,可是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了……为什么会是胤禛呢?他比我小好几岁,现在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我没有恋童癖啊……” 这时候的她,完全没有发现身边站了一个人。这个人伸出手掌原本是要抚上她的头,可是当听到“恋童癖”三个字时,手掌一顿,在离她的头顶两公分处停了片刻,然后用力拍了下来。 “啪!”琬华惊得一跳,抬起头,脸上还留着惊吓呆滞的表情,半张着嘴傻愣愣地望了他半晌:“胤禛?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你打我做什么?” 胤禛脸上一黑,捏住她的耳朵:“谁是‘童’?” “你……哎哟……”琬华痛得呲牙咧嘴,“你别揪我耳朵……我是‘童’,我是‘童’好吧?” 胤禛放开她,黑着脸瞪了她半晌,忽然“噗嗤”一下笑出来,拉近椅子坐在她的面前,手撑着下巴咧嘴望着她。 琬华揉揉已经发红的耳朵,没好气地道:“你还笑?欺负我很好玩啊?” 胤禛笑得越发灿烂:“你这个家伙,最会口是心非了,幸亏我把刚才的话听到,不然还要被你蒙在鼓里。在尚书房上课的时候皇阿玛就喜欢搞突然袭击,我现在才知原来搞突然袭击这么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四四(给大家比胜利的手势):哦耶!V^______^V 第27章 选秀巧遇 琬华瞪他一眼:“以后再不可如此,不然我不理你了。” “那要看我心情好坏了。”胤禛抱起胳膊,“我原本就是想来看你,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对了,顺便传额娘的话,让你有工夫了就常去宫里陪她说话解闷。” 琬华一怔,随即颔首:“好,我知道了,我一有空就去。” 胤禛挥退旁人,弃了自己的椅子,过来同她挤在一起,在她耳边轻声笑道:“记得多哄她开心,多拣好听的话讲给她听。她原本也挺喜欢你的,我把咱俩的事儿也跟她说过,她欣然同意。你们之间融洽,我也高兴不是?再说,皇阿玛对于给我指婚的事也会去听听额娘的意见,我可都跟额娘说好了。” 琬华面上一红:“你倒想得周到……” “我是心里着急……”胤禛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左手心快要褪去的伤痕上轻轻摩挲,“马上就到明年春了,你要参加选秀,皇阿玛也快要给我指婚了……” “你别着急……”琬华回握住他的手,自己心里却不由得也发慌起来。 胤禛似乎能感觉到她此时的心情,安慰地道:“你也别担心……皇阿玛几天前召见过我。” 琬华吸了口气强迫心绪平定下来,低声道:“明瑞没事吧?” 胤禛一愣,片刻反应过来,咬咬牙,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就记挂着那事儿?”他白了她一眼,“他没事,因为皇阿玛不知道这件事,大概也一时想不起明瑞是何许人,所以你以后不要再问我跟这事儿有关的话,存心让我不痛快是不?至于明瑞,我暗地警告过他今后离你越远越好,守好本分,可保他的官职及性命……所以你把多余的心思也收了。” 琬华听到明瑞无恙终于安心,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因为你那日说跟着我们的人里面有皇上的心腹,我就一直不安心……” 胤禛挑挑眉:“你现在知道不安心了?知道着慌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若不胡来这几天也不会白白提心吊胆不是?你可算明白,伤害我是要付出代价的。”满足地看到她懊悔不已眼圈都红了的样子,他偷偷一笑,却又立刻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在她耳畔轻声道,“我那日也说过,我站在巷道口拦住了其他人,他们当时离得还远,不该看到的一点也没有看到,你就放一万个心。皇阿玛即使知道,知道的也是报告的人用眼睛能看见的部分,顶多所知的经过是‘你当街纵马,差点踏伤了一个小孩,幸好被一位路人救下,才有惊无险。你同路人到避风的胡同向他道谢,我当时也及时赶到,路人走后,我们一起打雪仗,玩得很开心,然后发现你的手掌在刚才的纵马事故中不小心弄伤,我就带你回家上药’。就这样。” 琬华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陈述会觉得好笑,可是不知怎么却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心里即感到温暖又十分自责和羞愧,只能低着头抽泣地道:“胤禛,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做伤害你的傻事了……” “乖……”胤禛搂住她,听着她在耳边为自己哭泣,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脸上是快要醉倒般无比享受的表情,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微笑着柔声道,“乖,别哭了。” 琬华的眼泪却没那么容易说止住就止住:“胤禛,你打我吧……打我出气……我错了……” 胤禛心里不由一阵阵发疼,认真劝慰道:“我怎么舍得打你?别自责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其实你一直都是很谨慎知礼的,只这一次是我先对不起你,坏了女儿家的名声,你才昏了头气成那样,你那么做既想气气我,也有点自暴自弃的想法吧?但是你潜意识里还是谨慎的,起码没有在大庭广众当街胡来……我知道有了这个教训,你今后也不会再做这种傻事。” “嗯。”琬华哽噎着允诺。 胤禛笑笑:“你外表温柔娴静,骨子里却有一股烈性。有时候就像个呛口的小辣椒,又像是扎手的刺玫花,一般人还真是无福消受,幸好遇到了我。” “噗嗤……”琬华不禁破涕为笑,面上却一红。 胤禛为她擦干泪:“想知道皇阿玛召我说了什么吗?”见她点头,他道,“皇阿玛说额娘走的时候求过他一件事,他说额娘从未向他求过什么,只有这一件……额娘说她最不放心琬儿,要我胤禛好好照顾琬儿,要皇阿玛好好照顾琬儿,皇阿玛允了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琬华有些懵,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你早晚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人。” 有那么一刻她的脑子空了一下,随即就被纷至沓来的想法填充了。 “皇阿玛又似是无意地对我说,他原本是要封你玛法也为一等承恩公的,但因为答应了额娘这个请求,就暂时将赐封的事搁下了。” 琬华双眼迷茫:“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我们家大老爷早年就袭了一等承恩公,要再给我玛法也封一个,这恩典确实太大了些,皇上是怕我们家受不住吧?” 胤禛神秘一笑:“说起来不少人原本就猜想着你玛法这次会被赐封,毕竟额娘就被加封了皇后,不给国丈加封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虽然你玛法早已是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但若再有爵位、还是一等公爵,那确实是天大的恩典,因为爵位可以世袭。那些人见皇阿玛并未赐封你玛法,就难免有些闲话,猜测佟家是不是自皇后薨逝会有失宠的苗头。” 琬华挠挠头:“我怎么没感觉到有什么差别?我玛法、阿玛、叔叔他们每天都按部就班,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依然是那么兢兢业业、克己复礼。” 胤禛颔首:“自古官员们就爱说闲话,大可不必理睬。只是这闲话也不是没有一丝作用的。”他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说得对,皇阿玛是怕恩典太大你们家受不住,也不想我将来因为你们家而受累太多。当然,皇阿玛不会跟我说这些话,这都是我自己做出的合理推测。” 琬华还是一头雾水:“到底什么意思呢?”她再聪慧,毕竟从不参与政事,对于朝中局势及家族外事也不可能全都了解。 胤禛轻笑出声:“傻瓜,到时候你总会明白。” …… 冬去春来,转眼就是康熙二十九年的仲春,选秀将至。 这日有宫里的嬷嬷前来为她检查身体,主要是检查是否有残疾之处并验身。检查的时候身上不着片褛,琬华感觉自己像是一块等着被估价的肉,浑身不自在。再加上嬷嬷老眼精明犀利,让她有一种这嬷嬷是人肉贩子出身的错觉。 “格格左肩……”老嬷嬷特地从怀里取出一副没有腿架子的石头镜举在眼前凑近仔细看了看,“有点伤痕……无碍。” 琬华望了望天:可算是无碍么。 嬷嬷全部检查完,琬华穿好衣服,又有太医来为她诊脉,确认是否有病症在身。 “无碍。”太医收好石头镜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琬华在额娘的陪同下坐上马车,往紫禁城神武门的方向去。清朝八旗选秀每日选两旗,每一旗分满蒙汉三处,第一日便是正黄和镶黄两旗。离神武门还有老远,就见前面一排排整齐的马车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问好了满洲镶黄旗是哪一列,琬华所在的马车跟上了这一列的末尾,不一会儿,后面的队伍也渐渐壮观起来。琬华撩起窗帘一角向外瞄,只看见无数马车轮子。 旁边的马车帘子也被掀起了一个小角,琬华偷偷看了看,发现对面的小姑娘也在偷偷看她,两人目光一对,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琬儿。”觉罗氏轻轻唤她。 琬华放下窗帘,偎进了觉罗氏的怀里。她想起额娘给她讲过选秀的程序,一会儿到了神武门外她就要下车,然后等着引阅秀女清册的太监宣读名字及所在旗籍,被读到名字的就要进宫去等待挑选,额娘也就跟着马车回了;没被读到名字的就是第一轮落选,跟着家里的马车打道回府自行婚配。 “琬儿不要紧张,该打点的你阿玛都打点好了,剩下的琬儿按照太监嬷嬷们的要求去做就好,额娘也给你讲过挑选过程,琬儿心里可有数?” 琬华点头:“额娘放心,女儿都牢记着。” 下了马车,依然在各旗参领的指挥下列队站好,琬华在这一列的队伍中个子算是高的,她当然清楚是自己年岁比较大的缘故,旁边有些大约十三四岁身材娇小的小女孩看见她都露出一丝高傲的表情,心里认为这么大年岁的选秀一定没有希望配给皇子阿哥了,也不看看现在还没娶嫡福晋的阿哥都才多大,除了太子,可是太子妃就那么容易选上么?这样的大概选上也是入后宫,若运气好能封个贵人吧。 琬华视若无睹,只左右随意看了看,发现旁边满洲正黄旗那一列离自己最近的小女孩正是刚才在车上看到的那个,见她看过来,小女孩扬起脸对她礼貌的笑了笑,点了一下头。琬华本能的认为这小姑娘性格不错。 初选的人很多,虽然只是满蒙汉两旗的就足有好几百人,最前面念名字的小太监扯着尖刺的嗓门,两队中间还站着传话的小太监,就怕有人隔太远听不清楚。 因为待选秀女很多,初选的时间也很长。琬华双脚快站得酸麻,正黄旗满蒙汉三处的名字才全部念完,不少人落选。所幸她的名字在满洲镶黄旗里比较靠前,终于念到,她呼了口气出列。 初次入选的秀女又列队在顺贞门外等候第二次遴选。这次是户部司官在顺贞门内坐镇,秀女每五人被分为一班,由小太监引导而入,只立不跪,户部司官发给二次入选者铭牌,没拿到牌子的就是落选。 二次入选的秀女再由小太监引导着到延辉阁暂歇,等候掌管后宫的皇后或妃子翌日亲自验看,到时若被留下牌子才是第三次入选,再等皇上亲自看过定夺。 延辉阁是两层建筑,众位入选秀女被小太监分别带到歇息的屋子,琬华被领到二楼的一间屋子外,小太监低头恭敬地道:“小主请在这一间歇息。晚膳一会儿由御膳房统一送到各屋。”然后在手中的册子上做了记录。 琬华道了谢,推门进去,发现这间屋不算小,有两张床,光线明亮,已有一位小女孩入住,看见她进来,起身过来打招呼。两人待看清对方,不禁会意地笑出声,原来还是方才在车上看到的那位。 “咱们还真有缘。”小女孩梨涡浅浅,“我叫子灵,请问姐姐芳名?” 琬华笑道:“妹妹不要客气,我叫琬华。”然后拉着她在圆桌旁的绣墩上坐下,见桌上茶壶里的茶是热的,就倒了两杯,一杯递给子灵,“我姓佟佳,请问妹妹姓氏?” 子灵欣然接过茶:“我姓乌喇那拉,满洲正黄旗的。” 琬华对于这个姓氏比较感兴趣,因为她用满语念的时候会舌头打结。由于对自己所掌握的贫乏的清朝历史从来不抱希望,她每次也从不会费脑筋去想这样的姓氏在历史书里留下了一些什么名字。 “我是满洲镶黄旗的。”琬华笑笑,抿了一口茶,然后就找不到话题。子灵也感到有些尴尬,只好默默喝茶。幸亏御膳房送来了晚膳,打破了屋里安静气氛,但随着用膳时讲究食不语屋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琬华刚扒拉了一口饭,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请问琬华小主可在?” 她愣了愣:“我在。”然后过去打开门,看到来人,又是一怔,随即脸上泛出一抹喜色,抿嘴一笑福身:“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你就只认得四哥!”胤禛旁边一位比他低大半个头的少年对琬华笑道,“咱们小时候好歹也一起放过风筝,平日也打过照面,四哥的光辉就这样把我掩盖了?” 琬华也看见胤禛旁边的几人,忙笑着福身行礼:“岂敢岂敢,给五阿哥,还有九阿哥、十阿哥请安,阿哥们吉祥。” 九阿哥和十阿哥还是一般高,身形也差不多,穿得都是宝蓝色长袍马褂,乍一看还以为是俩双胞胎,这两人抱着短小的胳膊,装出一脸老成:“免礼,免礼。” 胤禛斜乜这三兄弟:“都低调点,不然下次不让你们跟来了。” 琬华道:“众位爷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不合规矩吧。” 胤禛笑道:“无妨,我就是来给你送点吃食,完事就走。他们几个是好奇,非要跟来。”然后让小盛子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到屋里的桌上。这时,外面几人才看见屋里还站着一个女孩,刚才这女孩也跟着行过礼,他们倒是没怎么在意。 “咦,原来是灵格格。”老五胤祺眼睛一亮,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笑着道,“你不记得我了?上次康亲王福晋的寿诞,你陪着你额娘也在,我还见过你呢,你不记得我了么?” 子灵脸上一红,对他又福了福身,低头笑而不语。 胤禛对胤祺道:“这位是?” 胤祺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不认得她,她闺名叫子灵,是乌喇那拉家的。她玛法博瑚察的时候她家还是内务府正黄旗下佐领包衣,后来她阿玛费扬古因屡有战功,她家就被抬入满洲正黄旗下,她阿玛还被封为步兵统领。她的额娘就是从前的安平贝勒杜度那一支的,是杜度的孙女,穆尔祜的女儿。” 胤禛恍然点头,同样低声道:“我知道褚英被处死之后,其长子杜度后来还被封了安平贝勒的爵,谁知到了其子穆尔祜又犯了事,被削爵,那一支就此没落了。没想到她的额娘也是咱们宗室的。” 胤祺笑着道:“上次康亲王福晋寿诞,我跟巴尔图的弟弟椿泰在他家园子里逛,谁知正好碰到子灵迷了路,你知道康亲王府的园子有多大……我们就是那日认识的。” 胤禛见他两眼放光玉面含春,勾唇玩味的一笑:“你小子动机不纯啊……有一句话四哥要嘱咐你,有些事一旦拿定了主意,就要趁热打铁付诸行动,无论结果能否如意都需尽全力而为,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我且问你,当时你和椿泰一起看到她,你就不担心椿泰跟你是一个想法?据我所知,康亲王最爱此子,说不定将来就要选他做世子,到时他袭了王爵,你又要落下一乘了。” 胤祺一怔,面色顿时风云变幻,红里发白,白里透青。片刻,他后退一步,对胤禛一揖到底:“谢谢四哥不吝赐教,小弟明白了!小弟就先告辞了!” 胤禛脸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颔首道:“去吧。” 胤祺转头深深地看了子灵一眼,脚下像是登上了风火轮,“嗖”地一下就没了影,只余急风一阵,吹起众人衣摆。倒是子灵又闹了个大红脸。 众人被这窃窃私语兀自八卦把周围一切都当空气的哥俩弄得一愣一愣的,丈二摸不着头脑,石化了片刻,老九眨了眨一双大眼睛:“四哥,五哥他做什么去了?” 胤禛负手在后微微一笑:“五弟忽然腹痛,如厕去了。” 琬华看看红着脸低头不语的子灵,想起胤祺方才的反应,心下明白了几分,对着胤禛咬牙坏笑。 胤禛眉峰轻动,笑道:“既然送过了东西,那我们就该走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原本是想来看漂亮美眉,但见其它房间都关着门,他们也觉得有些无趣,点头道:“走了。” 琬华和子灵福身行礼,在门口望着他们一行到走廊尽头下了楼,这才进屋。 第28章 皇上赐婚 两人对视一眼,都抿嘴一笑,回到桌边坐下。刚才小盛子从食盒里端出来好几样菜,样子看起来都极精致可口:一盘银耳鸡丝,一盘宫保兔丁,一盘干烧冬笋,一盘白玉豆腐,还有一碗开水白菜,正好四菜一汤。 这几样都是琬华爱吃的,她知这虽是小事,但难得胤禛如此有心。琬华眼底俱是温柔笑意,对子灵道:“一起用吧。” 子灵脸上还留着一抹红晕没有褪尽,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微笑着道:“四阿哥对姐姐真好。” 琬华难得老脸一红,含糊地解释:“因为小时候常在一处,就比别人熟些。”然后顺带着岔开话题,“我刚才见妹妹跟五阿哥也挺熟的,对么?” 子灵立即又双颊绯红,垂下眼睫:“只是上次在康亲王府花园里见过……那次还是我跟他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多么熟悉。” 琬华见她虽如是说,嘴角却噙着笑,心下有些了然,便不再谈此话题,拿起筷子道:“妹妹,快用膳吧,不然该凉了。”子灵依言执箸。 开始吃饭,两人便不再说话,室内安静下来。只是想着明日要由宫妃亲自挑选秀女,各自担了一份心事。 翌日一大清早,便有宫女们端着秀女统一服饰来伺候各位小主穿衣洗漱,并梳好发髻。秀女们梳的是最简单的小两把头,头上除了一根簪子,就只点缀两朵宫花,不带多余首饰。衣服大小也是提前报上过尺寸,各人的宽窄长短不一,但样子都是一模一样——淡青绣白荷花并暗青滚边旗装,外罩松绿坎肩,俱是夹的。 琬华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家时每次洗完脸会用自制的爽肤水以及护肤霜,这次进宫选秀她知道带多了东西不方便,便只用一个特小巧的瓷盒子装了点日霜放在荷包里。这会儿便拿出来,沾了些在手心揉匀了再仔细抹在脸上。 “姐姐,这是什么?好雪白莹透的颜色。”子灵眨着眼好奇地问道。 琬华微微一笑:“这是我自己平日无事时在家鼓捣的,是用上品珍珠粉、白芷粉、白芨粉、木瓜粉,调配蛋清、新鲜羊乳,天然泉水以及时令的白桃花花露蒸出来的,听起来繁琐,但只要将各种分量掌握好,做起来就不是很难。主要是滋润保养皮肤的,抹在脸上看不出,并非胭脂水粉之类的化妆品。妹妹也试一试吧。”说着将小瓷盒递到她面前。 子灵沾了些在手上,像她刚才一样抹脸,然后照着镜子看了看,笑着道:“确实看不出来抹了什么,但是自己感觉脸上润泽了,不像刚洗完脸有些紧绷。还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真好闻。”旁边端着胭脂水粉的宫女也好奇地瞅着她俩。 让宫女将脂粉放在妆台上,两人接着在脸上施了一层淡淡的粉黛。琬华又笑着道:“灵妹妹若是喜欢,我做好的还有呢,等回了家我让人给妹妹送些过去。” 子灵眼里透出欣喜:“那妹妹就多谢姐姐了。” 这样一来,两人不仅关系拉近了许多,也消退了都有些紧张的心情。 不到七点,御膳房派人统一送早膳到各屋。两人各用了一碗碧梗粥并一些清淡小菜,就差不多了。然后净手漱口,宫女还不忘提醒两人在唇上点稍许胭脂。 辰时,秀女们手上拿着铭牌排队出了延辉阁,穿过御花园,到了静恬斋内的大厅,然后一排排整齐的站好,等着宫妃来遴选验看。 辰时二刻,在宫人的簇拥下,以德妃为首、宜妃和惠妃为左右,步履盈盈地来了。三人在丹墀上的椅中坐下,秀女们便齐齐欠身行礼,并不跪下,这是选秀的规矩。德妃一唤“平身”,众秀女礼毕,收腹挺胸站直身体,只微垂眼帘,一个个儿如同立在那儿的鲜嫩水葱。 小太监向德妃递上一本花名册,德妃大致浏览了一下,然后对旁边的太监道:“念名。” 太监念一个名字,德妃三人便看此人是否满意,满意的就让留下铭牌,放在一个小太监捧着的红木盘子里,便是入选。 当念到乌喇那拉·子灵的名字时,琬华瞧见宜妃特别多打量了她一番,心想着八成是昨日五阿哥去跟宜妃说过了。最后,琬华和子灵都被收了牌子,全部选完下来,原本总共还剩不到两百的秀女,落选的将近有二分之一。被选入的这些,最后还要由康熙亲自验看一回,然后便回家听诏:或入后宫,或指给适婚之龄的皇子,或配给宗室,或自行婚配。 康熙是快到午正时刻来的,看样子像是刚得了点空闲。见到皇上,自然都是要跪的,直到康熙唤“平身”,众秀女还都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也只有琬华还能保持平静如常的呼吸,但在这种场合也是不敢随便抬眼的。最苦了第一排的秀女,当康熙从她们面前缓缓走过,几个年纪小的已经脸色发白了。 康熙在一个面容苍白的小女孩面前停住,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女孩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女孩吓得几乎屏住了呼吸,垂着眼帘,睫毛轻颤。美大叔皇帝看了小姑娘片刻,忽然勾唇淡淡一笑:“怕朕?” “回皇上,怕……”小姑娘已经快要晕倒了,声音细弱蚊蝇。 琬华虽站在后几排,但因个子高,视线不错,偷偷瞄看时正好瞅见康熙唇边一闪即逝的玩味邪恶的笑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可算知道胤禛的那种勾唇邪笑的表情是跟谁学的了,果然是受了他老爹言传身教的结果。 康熙终于放开那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女孩的名字。琬华看那女孩绯红的耳根,也知她这会儿肯定芳心乱撞,心道:还好胤禛没学他老爹“花间常留意,随处惹风流”的坏毛病。当然,当日晚间会有小太监将这些秀女的画像送去让康熙过目,他到时候也就自然知道这女孩的名字了。见康熙开始扫视众秀女,琬华忙又规规矩矩地垂下眼帘,再不敢偷瞄。 美大叔一走,她能清楚听到左右两旁的姑娘轻轻呼气的声音,不由淡淡一笑。待将德妃三人也恭送走后,众秀女便又排队回延辉阁,拿了落下的东西打成个小包袱,又排队出来,就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当然各家都是有马车停在神武门外来接的。 “琬儿!”琬华刚混在一队秀女里出了延辉阁准备往神武门去,就听到一个清亮濡软的童音唤她。她转头望去,见十四阿哥胤祯在向她招手:“琬儿!过来!” 因前段时间她常去宫里陪德妃以及太后说话解闷,小十四跟她也亲近起来,常缠着她讲故事做游戏,很是喜欢她。 琬华走到小十四面前笑着行了一礼:“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秀女们穿着打扮都是一样,倒难得他还能从那一堆人里面认出她。 小十四见很多人望过来,便拉着她往御花园假山后面去。 “琬儿你好多天没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小十四瘪瘪嘴,拉了拉她的衣袖。 琬华蹲□来,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胖手:“因为要选秀,所以最近比较忙,就没能来看小十四,还请小十四原谅则个。” 小十四双手捧起她的脸,眨眨眼:“什么叫选秀?” 琬华稍微想了想:“选秀就是挑选秀女……由皇上安排婚事。” 小十四思索了一下,嘟了嘟小嘴:“琬儿是不是要嫁给四哥了?以后还能陪我玩吗?还能给我讲故事吗?” 琬华摸摸他的小脸蛋:“皇上还没有下旨呢,琬华是以还不知会嫁给谁。不过,以后若是有了空闲,还是会为小十四讲故事的。” 小十四这才露出笑脸,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把小身子扭成了麻花:“那琬儿现在就给我讲故事嘛!琬儿抱我回永和宫去,咱们一边吃果子一边讲!” 这小家伙还知道享受。琬华笑着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将他抱起来:“走吧。” 德妃此时已经回了永和宫,正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丫鬟坐在脚凳上拿着美人拳为她捶腿。外面小十四同琬儿的说话声渐渐传进来,她睁开眼,吩咐宫人去接。 不一会儿,小十四当先跑进来,咧嘴笑着摇了摇德妃的胳膊:“额娘,我让琬儿来给我讲故事。”琬华也已进来,向德妃福身行礼:“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德妃微微一笑,坐起身来:“快免礼。琬儿,坐我身边来。” 琬华依言过去,在榻沿儿上坐下,小十四已经自发地滚进了德妃怀里,伸手拉着她的袖子:“琬儿,快讲故事。” 德妃摸摸他的头,笑道:“这孩子,整日就缠着琬儿给你讲故事,琬儿刚来呢,水还没喝一口呢。” 小十四转转眼睛,声音清脆地吩咐宫人:“快去沏上好的龙耳来!” 众人一愣,心问啥叫龙耳啊?小十四见丫鬟还愣着,急道:“别傻站着啊,快去啊!” 德妃和琬华也疑惑,外面忽然传进来一个笑声:“是龙井和普洱吧,十四弟想是记混了。”说着,帘子被掀开,胤禛进了屋来,先对着德妃行了一礼:“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德妃笑道:“是了,定是记混了,还是小四知道,快过来坐着。”琬华自他进来,便站起身,这会儿也对他行了一礼,胤禛便也还了一礼,然后在软榻旁边的椅上坐下。 小十四从德妃腿上溜下来,到他面前有模有样行礼:“给四哥请安。”然后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四哥,我又记混了。” 胤禛笑道:“你是着急想听故事吧。” 小十四笑得越发阳光灿烂:“还是四哥最了解我。”见丫鬟沏了茶来,忙跑到琬华身边,拉着她的手:“琬儿快讲故事。” 琬华想起刚才进屋时德妃还在歇息,就怕打扰了她:“娘娘要歇息么?” 德妃微微一笑:“你们一起玩,我且眯着就是,不用管我。” 于是德妃便复又倚着,让丫鬟继续捶腿。他三人坐在炕上,小十四坐在他俩中间,半倚在琬华怀里听故事,胤禛则翘着二郎腿品茶,活像两个大人领了个小孩的一家三口,极是和谐。 德妃见自从琬儿这几个月常来永和宫,两个儿子之间也融洽许多,胤禛对小十四还越发有爱护之意,她也终于放心释怀,对琬儿也就愈加喜欢。便放心闭目养神,心里却开始思索到时候大礼之时该为他俩人做些什么准备。 不足一月,捧着圣旨的一队宫中太监,就在佟公府一家的热情相迎下,来到了佟公府西府。 佟家上下早焚香沐浴,于正厅排序跪下接旨。 领头的太监打开写着御诏的明黄御折,提起嗓门尖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之二女、一等承恩公佟国纲之内侄女,佟佳·佩柔,温恭淑慎,惠美纯良,素有品德,选入后宫,特封为妃,许三日内进宫。钦此。” 众人谢恩,佩柔接过旨,只见那公公又从怀里掏出一份明黄御折,便复又伏地跪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銮仪卫銮仪使叶克书之嫡长女、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之长孙女,佟佳·琬华,贤良端庄,温婉聪慧,品貌出众,甚得太后与朕之意。今皇四子胤禛,已至适婚之年,特赐婚于二人,命佟佳·琬华为皇四子之嫡福晋,择吉日完婚。钦此。” 琬华谢恩领旨的时候,才发现手心竟然破天荒出了汗,悄悄擦了擦,这才将手举过头顶接了圣旨。而她此刻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留言支持俺的小伙儿,谢谢送俺霸王票的小伙儿,还要谢谢一直默默潜水同样坚守阵地的小伙儿,凡是出现过的名字ID我都记得,谢谢大家这样支持小绝,小绝才有不断坚持的动力,泪抱~~ 周四本文要开V了,在编编大人的要求下,开V当天会按照规定三更,之后也会加油日更,同时也一定会保证质量,这两天就要熬更守夜挑灯夜战了。再次谢谢大家,我滚下去码字了。 第29章 定情信物 领完圣旨,佟国维和叶克书还要去午门谢恩,再往乾清宫陛见。之后,佟府上下便准备起来,佩柔进宫无需多带什么,倒是简单;琬华大婚需要准备的就多了,所幸她阿玛带回来的消息是康熙准他二人明年之内完婚,无需过于紧张,她这才知道在康熙赐婚诏书下达之前就让家里人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递上去同四阿哥的对过了。 被指婚之后,琬华彻底断绝了出府玩耍的念头,每日都宅在家里,宫里也不能去了,因为按照风俗自此至大婚之前她都不能同胤禛再见面。两日后二姑佩柔进宫,她更是少了个最亲密最谈得来的闺中伙伴。 当然,若说起现阶段最忙的人,非小盛子莫属。 琬华正同堂妹珠华一起在园子里看书弹琴,紫石过来禀报道:“小盛子公公来了。” 正在看书的珠华“扑哧”一笑:“真难为这位小公公,一天要跑八回呢。” 琬华虽知珠华是在打趣自己,也忍不住道:“若再是送信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说着停下抚琴,好笑道,“现在就没话说了,等见了面还不成了大眼瞪小眼?” 珠华一望已到不远处的小盛子,捂嘴笑道:“这回还拎着东西呢。看那小公公豆芽菜一样的小身板,没想到体力还不差,跑这么多趟也不喘气。” 琬华笑嗔他一眼:“不喘气那还是人么?” 见小盛子已经走近,两人便停下打趣。小盛子上前行了一礼:“给两位格格请安,格格吉祥。”然后将手里的果篮递给旁边的生宣,“这是新鲜时令的各种果子,四爷还没顾上吃呢,就让奴才送来给格格尝尝鲜。” 琬华笑着道:“有劳公公了,还请公公替我好好谢谢四爷。”又吩咐丫鬟,“松烟,搬凳子来让公公歇脚,再去沏一碗庐山云雾来。” 小盛子喜得抓耳挠腮,忽想起这次使命还没完成,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呈给琬华:“格格,这是四爷给格格的信。” 琬华嘴角一阵抽搐,斜嗔一眼正捂嘴偷笑的珠华,将信打开,只见纸上只有几个字:“五月初四,去广化寺进香,切切!”现在已是四月底,离下月初四也没几天了,琬华知道他们上学的端午前后会放三天假,加上初三是太子生辰,总共就有四天假期。 看来少不了要撺掇额娘当天去广化寺了,又看了看信,发现这家伙竟没写具体时间,不由满脑黑线——很明显是等着她回信问呢。她抬头看了正坐着悠哉喝茶的小盛子一眼,心道:可怜的小盛子啊,跟了这么个主人,你就自求多福吧。 于是让他在此稍待,自己回了房里,写了回信:“请问具体何时?” 将信封好交给小盛子,小盛子小心揣在怀里,像是揣着一份十万紧急的军情,告一声“诺”,就身携重任地去了,眨眼间便没了影。 琬华便同珠华继续看书弹琴,不到大半个时辰,小盛子去而复返,再次呈上一封信。琬华拆看,只见内书两个字:“随时。” 她瀑布汗地点头:“你告诉四爷,就说我知道了。” 五月初四,琬华果然说动额娘同去广化寺上香许愿。到达时已过巳时,不知是不是人们都在家准备翌日的端午节,广化寺前并无香客。琬华和觉罗氏下车前先让护卫去看看,若是还有旁人就请散去,片刻后,护卫来报说之前已经有宫里的侍卫来疏散过了,是以这平日香客不断的广化寺此时看起来才这么冷清。 觉罗氏似笑非笑地摸摸琬华的脑袋,为她整了整头上的*一统小帽:“就知道你这丫头使劲央求我今日带你来这儿上香是有特别原因的。” 琬华笑嘻嘻地搂住觉罗氏的胳膊:“风俗而已,又不是规定下的礼仪,还是可以灵活变通的嘛。额娘就当这次我跟他是不小心偶然遇上不成么?” “你说呢?都来了,总不能一炷香都不上就打道回府吧?小心佛祖怪罪下来。”觉罗氏轻点她的鼻尖,“你这丫头就算准了这个。” 琬华嘿嘿一笑,算是承认。马车内还坐着彤管和觉罗氏的随身大丫头春香,皆都抿嘴偷笑。 下了马车,绕过寺前的大香鼎,刚到了寺门口,胤禛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觉罗氏同琬华刚要行礼,他连忙扶住,对着觉罗氏行了一礼:“胤禛见过岳母大人。”却不由望了琬华一眼,眉眼间全是欣喜。 “快免礼。”觉罗氏虚扶一把。 胤禛便上前来在另一边扶着觉罗氏的胳膊,陪她母女二人过去给菩萨进香,当然还没忘记在觉罗氏身后偷偷拉琬华的小手。 给大殿的所有菩萨都进了香,两人跟着觉罗氏在佛祖面前跪下祷告并许愿,倒也都十分虔诚专注。祷告完,扶觉罗氏起身,旁边传来一个沉稳悠然的声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转过头,就见一位白胡子老方丈,满面慈祥,双手合十。觉罗氏亦合掌还礼:“济真法师。” 琬华却是大吃一惊,嘴张成了“O”形,手指着老方丈半天说不出话来。 胤禛拉了拉她的袖子,担忧地道:“琬儿,你怎么了?” “你你你……”她指着老方丈的手指抖了抖,犹然惊诧万分道,“我认得你!” 觉罗氏嗔怪她一眼,拉下她的胳膊,柔声道:“琬儿,切莫对大师无礼。” 琬华上前两步,凑近了仔细端详这位看起来和蔼慈祥笑眯眯的老头儿,瞪着眼道:“没错没错,就是你!我梦见过你好几次!” 胤禛原本还以为这位方丈曾经可能不小心得罪过琬华,谁知突然却听到琬华说出这么一句,惊得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忙过去将她拉回来:“琬儿,你在胡说什么?你以前可是见过济真方丈?” 琬华连连摇头:“我没有胡说,我也从没来过广化寺,自是没有见过这方丈。”但是自从很久以前那次她肩膀受伤从草原回来,就依稀记得有几回做恶梦就梦见过一个白胡子老和尚,样子跟这位济真方丈一模一样! 济真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慈祥亲切,却又宝相端庄,声音悠然:“阿弥陀佛。说明这位女施主与我佛有缘。” 琬华咬咬牙,忍住了上去揪他白胡子的冲动,把很早以前在梦里就想问清楚的问题说了出来:“请问大师,什么叫做‘有缘也无缘,无缘也有缘’?什么叫做‘缘生缘灭,缘去缘来,皆有定时’?”后面还有一句话,你今儿不把这装神弄鬼的话解释清楚小心我把你的胡子一把给烧了! 济真方丈依然笑得如弥勒佛:“阿弥陀佛,‘缘’之一事,既无度衡也无定论,不止不灭,不休不息,循环往复,六趣轮回,是为因果。所以,莫因得缘而喜,莫因失缘而悲,一切皆有定数。” 琬华一阵无语: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难不成跟和尚说话都这么费劲?鉴于不让额娘说自己对这和尚无礼,她没好脸色地合掌做样子:“多谢大师解惑。” 济真法师微笑颔首,转而对胤禛道:“贫僧已经让弟子按照施主的交代备下上好的素斋,还请几位施主移步西院用斋。” 胤禛回礼:“多谢大师。”转头对觉罗氏道,“西院清静,去那里歇歇脚吧,顺便用点素斋。”觉罗氏自是知道他是想同琬儿多呆一会儿,便笑着点头同意。 陪着觉罗氏用了点素斋,胤禛又劝她索性就着这里的清净歇个午觉。他是有备而来,自然早让人将禅房好好收拾过,虽然陈设简单,但胜在整洁无尘,让春香和彤管好生服侍,再令侍卫们在禅房外侍立守候,寺中旁人自发退散,觉罗氏也是个爱清静的,且由着他安排去。 等到觉罗氏歇午觉的工夫,胤禛就拉着琬华溜之大吉了。 “琬儿穿男装,越发显得英姿飒爽了。”胤禛将她看了又看,实在是看不够,在她耳边轻声道,“好些天没见一面,想煞我了。” 琬华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抿嘴一笑:“我也是。” 胤禛越发欢喜,紧攥着她的柔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到了海子边,他指了指湾在那里的一艘不大的画舫,拉着她过去,琬华一看撑杆摇桨的几人护卫装扮,便知又是他早安排好的。 凉风习习,明漪阵阵。画舫漂游湖上,将一圈圈涟漪推开去,泛起层层波光。 两人交握着手,并肩坐在船头,吹着初夏的湖风,看着远处的风景,心情从未有过的愉快舒畅。 “琬儿,”胤禛从怀里掏出一团东西,将外面包着的锦帕打开,露出一块莹白凝润的羊脂白玉,“这是我让高僧开过光的,原本是想等大婚之日送给你,但我等不及了,现在就想送给你。” 琬华将玉托在手掌,只见这块玉比鸽子蛋还要大一圈,两面都细细雕刻着一对鸾鸟,正中心各刻着一个汉字,一面是“禛”字,一面是“琬”字。玉的顶端有小孔,穿着一根五彩丝线。 “我为你戴上。”说着凑到她的耳畔,将玉戴在她的颈上,把那五彩丝线系了个死结,勾唇一笑,“千万别弄丢了,一直戴着不仅避祸消灾,还可以养人。” 琬华低头看了看,忽想到一事:“你说的这个让高僧开过光,‘高僧’不会是指济真方丈吧?” 胤禛将她拉进怀里,摸摸她的脸:“对了,我还没问你,你说自己从未来过广化寺却梦到过济真法师几次,可是真的?” 琬华点头:“就是我左肩受伤躺了好多天,不知怎的总梦见有个白胡子老和尚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那和尚就长得像济真方丈。真是奇怪。” 胤禛也想不出原因,最后若有所思地道:“大概是菩萨在你梦里化成济真法师的样子对你进行开释吧,只是有些深奥还一时不能理解……大概将来会懂的。” 琬华只好认为是这个原因,摸了摸颈上的玉:“你也有么?” 胤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是给女孩子戴的,我当然没有了。”说着抬手去解她的扣子。 “你做什么?”琬华一把抓住自己的衣领,满脸防备地向后挪了挪,面色绯红。 “要贴身戴着……”胤禛被她的反应也弄得有些微脸红,但看着她如霞光照耀的明艳面庞,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再加上初夏穿的已是不多,虽然这丫头束了胸,但是那动人的轮廓隐约可见,顿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瞄了瞄船舱里的软榻,便要开始大行诱拐之举。 “别使坏心眼儿。”方才他的举动太过突然,以至于琬华被惊吓了一下,此刻已经反应过来,坐正身子,笑眯眯地望着眼珠子乱瞅的某人。 胤禛脑筋速转,面上却露出极坦诚的表情,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琬儿,我想亲你,你就不想么?咱们已经是有婚约的,还怕这些么?” 琬华定定瞅他片刻,忽然升起戏弄之心,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香唇随即压了上来,果然把胤禛惊得瞪了瞪眼。 当然,他不会甘心,于是随即更激烈的回应,大有反攻之势。等到两唇离开之际,气喘吁吁的两人自发进了船舱去,将船舱四面的帘子放了下来。 一时间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便胜人间无数;亦可闻莺啼婉转,娇喘微微,只未将银汉暗渡。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30章 天雷滚滚 一只水鸟轻点湖面,掠起圈圈涟漪。 画舫靠了岸,船舱打开,胤禛同琬华一前一后出来,两人面如桃花,若飞霞照影,相视时眼波尽是温柔。行到岸上,胤禛为她理了理有点歪的*一统小帽,看着她的眼睛久久移不开目光,半晌低语一句:“真想明天就大婚。” 琬华面色绯红,嗔他一眼:“就知你这不正经人,肯定想到什么不正经事了……” 胤禛笑得玩味:“那你说说我想到什么不正经事了?” 琬华扭开脸:“不理你。” 胤禛轻笑,拉着她往前走:“好了,我不逗你玩了。”目光无意投向前方,却不禁微微停顿了一下。 琬华也已看到那厢立在柳荫下的少年,锦袍轻卷,俊逸挺拔。她愣了愣,随即脸上绽放出一朵笑容,抓住胤禛的手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他俩与少年互相见礼,胤禛笑道:“还真是巧。巴尔图兄长也是出来郊游么?” 巴尔图将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收回来,咬咬牙,有些没精神道:“随便出来逛逛。没想到你们也在。”眼眸又转向琬华,定定地瞧了她片刻,终是暗自无奈一叹,“应该恭喜你们。” 琬华微微一笑:“同喜。我听胤禛说皇上也为你指了婚,前不久婚期也定下来了,我和胤禛更应该向你道喜才对。” 巴尔图眸中的疼痛一闪而过,接着脸上的抑郁被强笑掩盖:“同喜。” 胤禛却是心中透亮,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咱们仨好久没聚在一起了,趁今日天色尚早,去喝一杯如何?” 巴尔图虽然心里抑郁难受,却也是多日不见他俩,更何况今后再想见琬儿也不容易了,三人一起喝酒的机会只能越来越少,颔首道:“今儿我做东,为你二人贺喜……”见胤禛开口欲言,他摆摆手,“你莫要扭捏,今儿咱仨能遇到一块儿我高兴,莫要败坏兴致。” 胤禛爽快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一处酒楼,包一个雅间,点几样精致清淡的小菜,三杯两盏,兄弟俩就喝上了。琬华只能一边用菜一边喝茶干望着两人,胤禛不准她沾酒。 酒劲渐渐上来,巴尔图让堂倌去拿个小酒杯来,放在琬华面前,缓缓倒满酒:“只喝一杯,醉不了。这一杯是我敬你二人的。”随即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盏,笑了笑,“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言罢一口喝尽。 琬华看着酒早两眼冒光,全然不顾某人“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忙举杯道:“谢谢巴尔图的祝福。”然后先啜了一口,待口中留下回味无穷的香醇之感,这才仰头喝掉,喝完还连连叹息:“好酒,好酒,再来一杯!” 胤禛按住她去抓酒壶的手,斜眼瞅她:“不准。” “我是要回敬巴尔图。过段时间就是他的大喜之日,我也得祝福不是?”琬华露出哀求的眼神,胤禛翻翻眼睛,终是松开手,但也只准她再饮这一杯。 倒满酒,她举杯对巴尔图道:“巴尔图,这杯酒祝你健康快乐,永远幸福。”喝完后,见巴尔图也面色欣然地饮了,不等胤禛反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眯眯地对他俩道,“这第二杯是一定要喝的,胤禛,你也端起来……这一杯,要祝我们三人友谊长存,永不相负!” 两兄弟微微一愣,随即也露出几分笑容,就连巴尔图内心也平缓下来。两大一小三只酒杯碰在一起,映照着三张风华正茂青葱无敌的面孔,心里都在默默重复着这八个字:“友谊长存,永不相负。” 喝完酒,琬华见酒壶里也没剩几滴,分别给他俩满上,笑着道:“这壶喝完正好。大家都别再喝了,你们酒量也不怎么样,巴尔图都上脸了。” 巴尔图斜瞥胤禛一眼:“上脸的才不容易醉呢,就怕他这个不上脸的已经醉了。” “你才醉了。”胤禛笑骂一声,“尽说胡话。” “瞧瞧,还不承认呢。醉得越厉害的人越说自己没醉。”巴尔图挑挑眉,“不管你醉没醉,我都有一句话想跟你说,就当是我嘱咐你吧。” 胤禛看了琬华一眼,淡淡一笑:“洗耳恭听。” 巴尔图低声叹息:“今后好好待琬儿,多多体贴,不要让她伤心,不要再像那次一样算计她。不然我饶不了你。” 胤禛对他严厉的口吻并不生气,反而眼中带笑:“我记下了,你放心。” 巴尔图颔首:“我且信你这次。虽然你经常表里不一。” “噗嗤”琬华一个没撑住笑出声来,找到知己一般大力点头,对着巴尔图伸出大拇哥:“还是巴尔图看得明白,一眼看出某人的本质!来,我以茶代酒,咱们干杯!” 胤禛在一旁笑得直咬牙,拿起筷子敲了敲她的手:这会儿胳膊肘就往外拐呢,将来结了婚还得了?臭丫头! 出了酒楼,巴尔图虽然很舍不得同琬华……以及胤禛分别,但作为一个合格称职光芒四射的第一大灯笼,就应该有做灯笼的觉悟,于是他笑着道:“听琬儿刚才说,你额娘就在前面不远的广化寺呢?我已好久未见伯母尊颜,琬儿正好领我去拜访。” 胤禛就知这家伙没安好心,拍拍他的肩:“岳母大人此刻正在禅房歇午觉呢,还是莫要去搅扰为好。” 巴尔图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目光又移向旁边的琬华,“今儿能见上一面已是满足,不打扰你们,我走了。” 胤禛咬着牙笑:你这还不叫打扰?见他已骑上马,终是道:“你放心,咱们仨今后会常有机会相聚的。” 琬华点头:“是啊。以后,你要常来看我们。” 巴尔图扬唇一笑:“知道了。”于是拨转马头,一径去了。 琬华同胤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一路携手慢行回到广化寺,觉罗氏已经醒了,正在禅房内诵经。胤禛便拉她在院子一角的石凳上坐下,握着她的手轻声问:“脚走痛了吗?” 琬华摇头:“只是有点酸,不痛。”又苦恼地道,“自从以前左肩受伤后,我就没怎么练功夫了,感觉现在体力下降了许多,越发显得娇气。从前走这么点路根本没感觉。” “你从前是个闲不住的,现在的性子倒娴静了许多。”胤禛的拇指在她光滑的手背摩挲,满眼都是疼惜,“每次下雨,我就担心你的旧伤……真想从现在起每天都能看着你照顾你,我才能安心。” 琬华莞尔:“有丫鬟照顾我呢,家里长辈也都宠着我,你还不安心么?” “那是不一样的。”胤禛将她的手攥得越发紧,“我不能亲自照顾你,总是不一样的。” 像是有一块蜜糖在心里融化,又暖又甜。她望进他的眼底,低低地道:“等我。” 只是这一等,对两厢情愿又有婚约在身的准夫妻来说实在有点长。 夏天还没过完,七月,因噶尔丹入犯乌珠穆沁发动叛乱,康熙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长子胤褆为副将出兵古北口;命恭亲王常宁为安远大将军,出兵喜峰口征讨。同时命佟国纲和佟国维两兄弟为裕亲王军务参赞。 随后康熙为鼓舞士气,率后部亲征,谁知因患热症病倒于军前。当琬华听到这个消息时真想说这美大叔皇帝还真能折腾,跑去白白生一场病,也不知起到作用没有。因为随即皇太子胤礽和皇三子胤祉闻讯就赶去了,然后美大叔就带着烧回銮了。据说自回来就心情不好乱发脾气,害得她阿玛、叔叔等诸位在京大臣整天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来龙颜大怒惹祸上身。连带着家里其他人也每天都心神不宁,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后来她偷听到阿玛和三叔隆科多说话,才知道个大概原因,顿时雷得风中凌乱外焦里嫩。 原来康熙在军前因发热病倒,太子和老三去看望。热症的主要发病特点就是面色潮红,两兄弟又不懂医,还以为皇阿玛身体倍儿棒导致红光满面呢,顿时满脸欢喜。但是这表情看在康熙眼里就是这俩儿子不懂孝顺!不爱君父!康熙傲娇了,愤怒了,一脚把两个不孝子踹回北京,自己也没心情督军了,跟着就起驾回銮。于是,全世界就不安宁了。 就连原本一天跑八回的小盛子信使,也连续好几天没来,可见包括胤禛在内的皇子们每天过得有多么水深火热了。不过她猜得出来,太子是首当其中的。 当然,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互通音讯,对她和胤禛来说难熬程度不亚于现在的太子。 只是谁也没想到,紧接着一个噩耗如惊雷般落在了佟公府——大老爷佟国纲在战场上中枪身亡! 刚听到这个消息大福晋就背过气去了,此时佟国维也在前线;佟国纲嫡长子鄂伦岱在广东做驻防副都统,得到消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赶回来少说也得二十来天;庶子法海在府学上课,即使他此时在家也是说不上话的;老三夸岱又一向敦厚,没经历过风雨,早已方寸大乱。东府上下已经成了一锅粥,幸好叶克书在宫里一听到这消息就急忙赶回家,琬华没想到平时温润而雅的阿玛也有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他首先派一队精壮护卫共二十多人拉着寿棺去古北口接大老爷遗体,寿棺内还命人装了许多防止尸体腐化过快的药材;再在东府正堂设大老爷灵位,挂幡幕;然后命东府大管家做丧事的各项筹备工作,西府管家助理。不出半日,全府所有人的麻布孝服已经准备齐全,全府上下所有吉色的东西都蒙上了白布,丧事所需的一应物品全都列好清单分派人去采购布置了,还有做法事的僧侣道士们也都去定下了。 琬华的二叔德克新、三叔隆科多等人也都没闲着,能准备就准备着,否则等到大老爷遗体回来,吊丧的人跟着就来了,到时候更有得忙。额娘则帮着东府鄂伦岱福晋管理府里头的事儿,琬华帮不上任何忙,只能伴着玛嬷好好服侍安慰,怕她看着大福晋伤心欲绝自己也跟着伤心伤身。 大老爷遗体回来已至头七,原本还要按照隆重的程序来,可是这种秋老虎天气尸体如何经得住放,周围放再多香料和石灰也盖不住味道越来越重,琬华在灵位前烧纸都受不了,更何况每天在棺材旁守灵哭灵的佟府老少爷们儿以及幡幕后的众位福晋。佟国维是奉皇命护送着遗体回来的,只好上书康熙能不能丧事简化一下,够上一等承恩公的丧礼规格就成。康熙是来吊唁过的,闻过那味道,立即同意,说承恩公自己估计也想早点入土为安。于是佟国维领命让阴阳先生择好出殡的日子。 又过了几天,老少爷们儿终于受不了那味儿了,佟国维便命每天烧纸即可,守灵的男人们都移到正堂外,妇孺们就在正堂后。琬华最开始还伤心的跟着大人们哭大老爷,到后来就开始哭自己的膝盖以及这害人的风俗了,足可见“破四旧”是多么有必要! 等到终于出殡,琬华几乎要谢天谢地了,当然只是心里想想,面上还要表露出伤心悲痛来。她跟额娘坐一抬轿子,看额娘抹眼泪,她也只能劝慰。 出殡整整用了一天,主要是礼仪繁琐,又遇到不少路祭的,从凌晨到黄昏,大老爷的寿棺终于葬在了佟家祖坟。 回去改乘马车,琬华同珠华坐一趟车,她记得自己睡着前是靠着珠华的肩膀的,怎么马车一个高高的颠簸令她醒过来珠华就变胤禛了? 她还有些迷糊:“胤禛?珠华妹妹呢?” 胤禛将她揽紧了几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神情不觉有些痴了:“她在后面车里……”心道:果然女要俏一身孝,古人诚不欺我也。 琬华也搂住他,感到无比安定,尽管这个肩膀还显得如此单薄。额头贴着他的颈项,她又睡了过去。 胤禛在她脸上落下一吻,为她理顺凌乱的发丝,喃喃道:“快了,琬儿,你就要成为我的福晋了。皇阿玛已经为我们定下了婚期选好了吉日……明年七月,最好的季节。”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1章 大婚之喜 过了两个多月,佟公府内隆重的阴霾才稍微驱散了些。鄂伦岱接到消息后连夜奔波终于赶上了他阿玛的五七,虽然以前这父子俩不对盘,但毕竟是血脉亲情,素来刚愎顽劣的鄂伦岱抱着他阿玛的灵牌狠狠痛哭了一场。 十月康熙封鄂伦岱为镶黄旗汉军都统,迁回京城。十二月,鄂伦岱奉旨袭了一等承恩公爵。这时候佟府里终于有了点欣喜的气氛,虽然满目还是一片白色。 腊八这日,琬华拎着家里精心熬煮的腊八粥去宫里看望二姑。 两人坐在暖炕上,佩柔吃着香甜的腊八粥,琬华趴在几案上微笑着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佩柔连吃了满满两碗才放下,在丫鬟的服侍下漱口净手,然后屏退旁人,姑侄俩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还是家里的腊八粥好吃。”佩柔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宫里的总觉不够香甜。” “是少了家的味道吧。”琬华轻笑,“二姑这些天过得可好?皇上来看过你没有?” 佩柔指了指炕边不远处的灯盏,一摊手:“我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每天就做针线、看书、写字、弹琴、一个人下棋……皇上来过几回,陪我下双陆,还教我下围棋;要么就同我说些话,讲一些趣事,倒也挺有意思。” 琬华心念转了几转,咬咬唇,终是低声问道:“他有没有召你去、去……侍寝?” 佩柔摇头,脸上难免一红:“我也不想,总觉得那样对不起逝去的姐姐。我现在亲近他甚至还带了一种孺慕之情的喜欢,那也是因为他是我的姐夫,是我童年就同喜欢姐姐一样喜欢的大哥哥。而且,他是我在这后宫里唯一的亲人。” 琬华有些心酸,面色却不表现,看着二姑秀美面庞上坦荡淡然的神情,她忍不住凑近去亲了亲二姑的脸颊:“二姑,我会经常来陪你的。” 佩柔摸摸她的脸蛋,展颜而笑:“以后咱们会常在一起的,等你嫁给了四阿哥,就方便多了。” 琬华笑道:“那还得到明年七月下旬,早着呢。” 佩柔轻点她的鼻尖,对她眨眨眼:“可不早了。” …… 果然时光飞逝,一晃到七月。 佟公府里又开始忙碌起来,这次是为了办红喜事。正好已满一年孝,府内外已经染上灰尘的各处白布都被取了下来,换上了大红的绸布,顿时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精神振奋之感,就连府门口的那对大红灯笼也似乎倍加鲜亮起来。这就看出康熙体谅佟家之处,虽然在主子面前无私孝,但康熙选红事的日子还是等佟家满了一年的孝期。 七月二十一,黄道吉日,也是琬华的大喜之日。这之前已经行过纳彩过礼等礼仪,琬华的一百零八抬嫁妆也已于昨天抬去了宫里的阿哥所。 这日一早,宫里来了一大群宫女嬷嬷,手捧朝冠、吉服、首饰等等,凡是这天要往她身上招呼的,皆一样不落。看着那顶青绒底、上缀朱纬、顶上镂金三层并饰有十颗色彩雪白纯净的东珠、周围还有无数红宝石、金孔雀石、小珍珠点缀、冠后沿垂着两捋黄金丝绦、中间是三行二就的垂珠、并缀有珊瑚青锻为带的夏朝冠,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支撑住这帽子的重量。 宫女们鱼贯而入,对她行了一礼,将手里的东西整齐摆放好。然后又进来几个年轻嬷嬷,捧着好些样胭脂水粉放在妆台上,对她福了福身:“奴才们伺候福晋梳妆。” 这不还没嫁过去呢,怎么就开始叫“福晋”了?琬华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这称呼,愣怔片刻,才点点头:“好。” 因为要戴朝冠,不可能再梳戴钿子或扁方的把子头,却是先将头发梳拢在脑后,按照层次顺序编细致的小辫子,然后再挽成髻盘起来,样子像是小两把头的缩小版。看似简单,实际需要很娴熟的技巧。那嬷嬷手指像穿梭在水中的鱼儿一样灵活,一边挽髻一边对她的头发赞不绝口:“福晋的头发真像黑丝缎一样!” 琬华却不由呲牙咧嘴:“嬷嬷下手轻点……疼……” 嬷嬷笑道:“很快就好了。”但手下的动作没有任何改变。看得一旁的彤管等丫鬟都不禁色变。 终于挽好发髻,她看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多了两分成熟感,不禁咧嘴一笑。这时,另一个嬷嬷拿着一盒白色膏状物到她面前,手指沾了些,就开始在她的脸上涂抹,顿时就闻到一股怪怪的淡香,似乎混合着药材,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是开脸前要涂抹的药膏。” “开脸?”琬华听着这词有点耳熟。 “就是这个。”嬷嬷绷了绷手里的丝线,“格格别动,不疼。” 嬷嬷开始熟练地为她开脸,即用丝线绞除脸上细微的透明汗毛,琬华不一会儿就眼泪汪汪,心里开始大吼:谁说不痛的! 过了一炷香时间,开脸完毕,琬华就着丫鬟端来的水仔仔细细将脸洗干净。照照镜子,没发现跟平时有什么本质区别。 复又在妆台前坐好,嬷嬷拿起脂粉要给她化妆,她忙笑着接过水分盒子:“嬷嬷,化妆就由我自己来吧,容易掌握分寸。” “是。”嬷嬷这次倒是很好说话。 “姐姐!”窗外忽然传来清脆的童声,琬华转头望去,就见窗户上趴着好几个人,舜安颜小脸上全是兴奋,旁边是妹妹珠华和东府那边的大妹妹瑾华,这三人到时候都有任务。两个女孩是伴娘,要领着她从闺房一直走到内仪门;而舜安颜作为小舅子等着新郎来后要在门口为新郎牵马。 琬华笑道:“且先去别处玩,我还没换衣服呢。” 外面笑声飞扬,片刻就没了人影。 化好妆,宫女们就服侍着她换上皇子福晋规格的新娘吉服。琬华看着那庄重又不失精细的衣袍,胸前、背后、两肩、衣襟、披领、袖口皆绣着行龙,才知这也叫蟒服。不由在心底咂舌:乖乖,穿上这个肯定都不知怎么走路了。 穿好吉服,在床沿坐下,又有两个宫女服侍她换上花盆底。最后,嬷嬷为她戴上三对金云衔珠的耳环,一切就算穿戴好了。 她坐在那里,感觉全身无一处不沉重,可是听说迎亲吉时得等到黄昏了,她就忍不住翻白眼:这不是折磨人么?! “等到吉时到了,新郎就会来接,福晋在那之前莫要随意走动,耐心等待方好。到时记得盖好喜帕。” 她耷拉着眼皮:“知道了,谢谢嬷嬷教导。” 宫女嬷嬷们整齐地向她欠身行礼,依次退了出去。 听说她梳妆穿戴已毕,觉罗氏便来看她。她原本心情已经开始变得郁闷,此刻一见了觉罗氏,想到从此再也不能住在家中,再也不能整日陪伴着额娘,眼泪“唰”地就涌了出来,一头扑进觉罗氏怀里大哭起来:“额娘……” 旁边的彤管等人也跟着抹起眼泪,低声抽泣。 之后想起,这是婚礼给她的最大印象之一:眼泪。 哭累了就在额娘怀里睡过去,醒来后外面已是晚霞映天光彩绚烂,然后肚子传来“咕咕”声。她脸上一红,对着额娘讪笑。 “一天都没吃东西呢,用些粥膳吧。”觉罗氏说着就命人传膳来。 睡饱吃饱,才能精神焕发。 外面隐隐响起鞭炮声、锣鼓笙箫声,觉罗氏摸摸她的脸:“迎亲吉时快到了,新郎要给岳父岳母行礼,额娘先去前面了。琬儿盖上喜帕,在屋里安心等着。” 觉罗氏刚走,就隐约听见前面引赞司仪拖长了调儿的声音,不一会儿,那声音随着不同的音色传递着,越来越大:“迎亲吉时到——” “姐姐。”珠华和瑾华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同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姐姐莫慌,妹妹们扶着你,” “嗯。”喜帕下的琬华深吸一口气,撑着她俩的手站起来,“走吧。” 与后院比起来,前院简直热闹得过分了。俩妹妹扶着她走到内仪门,就换了两位族中的嫂子来扶,这两位嫂子家中父母公婆俱在,称为有福之人。 一直走出大门,下了汉白玉台阶,她忍不住回头。虽然头上的喜帕完全挡住了视线,但眼泪又不觉落了下来,喉间难受的抽噎。众人皆知新娘出嫁必是要哭的,因此都不催她。 半晌止住泪,才在两位嫂子的搀扶下入了轿。等她坐好,有人将一个大玉如意塞在她的怀里,琬华一头黑线:这不是越发给她增加负载么? 轿帘放下,司仪高声道:“新娘起銮——” 八抬大轿轻松抬起,如履平地。她稳稳坐在轿中,想起之前额娘嘱咐的——不能随便掀盖头,不能随便挪屁股,不能伸手撩帘子,不能打盹儿犯困……要规规矩矩坐着,一动也不能动。她现在只能庆幸自己家离紫禁城北门不算远,不然这样坐久了全身都会僵掉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司仪的一声“落轿——”,轿子终于停了,外面原本热闹的说话声也停了下来,她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只听“砰砰砰”三声,似乎是把箭射入了轿门上。周围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司仪又喊道:“扶新娘出轿——” 有嬷嬷来扶她出轿,然后,手里就多了一端红绸。在那红绸的牵引下,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还好旁边有嬷嬷提醒她跨门槛。 到了大堂中,旁边的人握了握她的手,那熟悉的温暖令她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平定下来。 然后,她跟着旁边这个人一起拜天地、拜祖先;对着高堂之主位三跪九叩,对着其他位子行跪礼。然后同旁边这个人面对面站着。 “夫妻对拜——”引赞的语调如同在唱一首十分优美的歌曲。 鞠躬行礼,俩人的脑袋都差点碰到一起。 “送入洞房——”引赞继续高唱。 洞房里人不少,一等他俩进去就开始唱婚姻吉庆的曲子。琬华被引到床上坐下,耐心听她们唱完,胤禛用力攥了攥她的手,在她耳边道:“福晋,乖乖等爷。”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3╰)╮ 第32章 小登科了 喜娘们也都相继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整间屋里安静下来。透过喜帕,面前全是红影,仿佛随时会燃烧起来,而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人被这团火红的温暖包围着。 “有人吗?”她忍不住问。 “福晋,奴才在。”两个丫鬟一齐恭敬地答道。 她掀起喜帕,见这两人一身宫女服饰,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也很清秀,只是有些眼生:“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是新来阿哥所的么?” 两人都低着头,其中一个身量稍微高点的对她福身笑着道:“回福晋,奴才叫莲香,今年十六,两年前被选入宫做宫女,以前在永和宫,昨日被德妃主子拨到阿哥所,专门伺候福晋您的。” 另一个也很有宫女素养的福身行礼:“回福晋,奴才叫兰香,今年也是十六,其它的同莲香一样,是专门伺候福晋的。” 琬华微微颔首。这都在预料之中,自己贴身伺候的人肯定会由德妃亲自安排,一是为了稳妥,毕竟这是在宫里,只有自己人才能放心使唤;二是德妃作为掌管半个后宫的妃子以及琬华的婆婆,对儿媳多掌握一些总是不错的。 琬华扶了扶额:等到将来胤禛成年在宫外开牙建府的时候,再想个法子把生宣和紫石拨过来跟着自己,彤管和松烟年纪比她二人大几岁,到时候应该都配了人家……人心隔肚皮,还是用老家人才能安心。 “去沏碗茶来。”琬华吩咐道。这两个丫鬟既然是德妃亲自分派的,在宫里还是属于自己人,想到此,她便从脑中摒除了有些不必要的顾虑。 “福晋,这是今年新出的君山银针。”莲香奉上茶,“四阿哥昨日就吩咐奴才们的。” 琬华接过茶碗,微微一笑:“他还真有心。” 慢悠悠啜了半盏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声,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四嫂,我们来闹洞房了!”接着就是一阵欢快的大笑声。琬华忙将茶碗一撩,放下喜帕,双手叠放在腿上,挺直脊背正襟危坐。 感觉进来不少人,只听胤禛笑道:“兄弟们都悠着点,看大家捞袖子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打群架呢。别把人吓着了!” “大家瞧,四哥现在就知道心疼福晋了!哎呀,四哥你放心啦,兄弟们又不是老虎,还能把四嫂给吃了?” “五弟,这你就不懂了吧,四弟这是在向弟妹卖乖呢。” 随即又是一阵大笑,兄弟几个打趣得正起劲,最后还是太子来解了围:“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明儿一早大家还要上课呢。依我之见,要不咱们兄弟每人敬四弟妹一杯酒,就当闹了洞房了,大家说怎么样?” 胤禛忙道:“太子,琬儿她喝不了酒……” 话未说完就被几个兄弟七嘴八舌地截断:“哎呀,四哥你这就太没诚意了,只让嫂子喝几杯酒而已,咱们也不闹腾了,你还拦着呢?” “那好吧。”胤禛勉为其难地道,“不过先说好,每人只准敬一杯。” “甚好。”太子笑道,“快斟酒来……俗话说洞房三日无大小,我这杯酒敬四弟妹,祝愿弟妹越来越美丽动人,健康快乐。” 琬华连道“不敢”,酒杯递到手中,她道过谢,众目睽睽之下在盖头下将酒喝了。于是这些叔叔们一个接一个敬酒,总共下来,她没喝十杯也喝了九杯,幸好酒杯小,且她酒量也还可以,除了稍微有点晕,没有别的感觉。 终于敬完了酒,太子为首的阿哥们这才算完,纷纷告辞。胤禛将他们送到门外,这才返回里屋,遣散屋内的丫鬟们,顺手关上门。 琬华听到周围安静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整颗心怦怦乱跳。过了片刻,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青锻朝靴,然后,就见白皙的手指捏住了盖头的边沿。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不禁闭上眼。 轻风掠过,顿时感觉眼帘外是一片白晃的光,盖头已经被掀开了。 未听到他的说话声,琬华慢慢睁眼,眼眸轻抬,一个面色微红瞪着凤眼半张着嘴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她的傻愣郎君映入眼帘,手上的喜帕飘悠悠落地,他也全然未察。 琬华头一回看到他这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打趣道:“爷,你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轻柔娇软的“爷”唤得胤禛心肝儿乱颤,恍惚回神,他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分毫,喃喃道:“琬儿……你今天太美了……” 琬华眼波微横,故意嗔道:“你是说我平时不美了?” “当然不是……”胤禛抬手抚上她的脸,爱不释手地摩挲,“琬儿任何时候都美得不行……今天是另一种美,我头一次见到的美……” 琬华特意打量了一下他,笑道:“你今儿也很美……这会儿了,我是不是可以取下这帽子了?真沉呢。” “好,我为琬儿解冠。”胤禛为她松开锦带,将朝冠小心取下,放在妆台上,又为她脱下沉重的吉服。等再一次打量她时,不禁又痴了,片刻才回神,握了握她的手:“琬儿,咱们该喝合卺酒了。”后面还有一句话:然后就能早点睡觉了。当然不能说出来。 合卺酒很早以前是用卺即一种苦瓢来盛酒,现在早已用酒杯代替。合卺之礼出自《周礼》,并非简单的交杯酒,而是新娘新郎各自喝下半盏酒,再将酒杯互换,让对方喝下自己的另一半盏酒,取“夫妻同饮一瓢”的意思。 双双喝完,胤禛搓了搓手:“福晋,*苦短,咱们安歇了吧。” 琬华抿嘴一笑,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轻轻点头。胤禛将她拉入怀里,意犹未尽地亲了亲,便开始解她的扣子。 “你还穿着吉服呢,我为你先脱了吧。”琬华见他额角渗出细汗,关心地道。 胤禛求之不得,在她的服侍下脱了吉服和帽冠,于是两人便都只着了中衣。 “琬儿……”胤禛将她搂在怀中,呼吸越发急促起来,解她扣子的手也越发利落。 等到所有褪去,琬儿那最最美轮美奂的样子呈现在他面前,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停止,痴痴地望着那乌发如瀑、那雪峰耸立、那凝润玉肤、那丛林若隐……与那浑圆山峰间的一块羊脂白玉相映成画,端的是美不胜收。 琬华面若朝霞,芳心乱撞,忙用手挡住要害,垂下了眼睫。 片刻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她终是抬起头,顿时大惊:“哎呀,怎么流鼻血了!” “嗷……”胤禛忙仰起脑袋,亦羞得满面通红,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没事……琬儿别慌……我最近有点上火……” 琬华胡乱穿上一件衣服,把绢子塞给他,急道:“我去让丫鬟打盆水来。” 胤禛斜眼瞄她,还不忘喊:“快再穿一件!” 琬华嗔他一眼,便又抓起一件穿上,随即唤外面的丫鬟打水进来。 丫鬟端进来一盆温水,低着头不敢乱看。胤禛道:“出去,把门关上。”生怕琬儿此时的模样被任何人看了去。 “好了……不流血了……” “再仰一会儿。”琬华拿了毛巾为他擦净脸,担忧道,“明天还是让太医来开些下火的药吧……流鼻血可不是小事。” “别担心,就这一下,不会再流了。”胤禛心道:难不成每次就寝都要流一次鼻血?那还得了?! “可以了。再仰着一会儿该要头晕了。”琬华见他果然不再流鼻血,呼了口气,又为他洗净擦干手。 闹完这点小事故,两人再接着将周公之礼进行到底。 终于互相“坦诚相见”,相拥着向锦被上倒去。 “啊——” 一声惊叫响彻洞房。 外面的丫鬟不放心敲门:“四爷,福晋……” 胤禛镇定地看了看床上:“无事,你们都去歇着吧。” 琬华满头黑线:“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床上撒着好多东西——有枣子、花生、桂圆、栗子,取意“早生贵子”。 “琬儿,硌疼了没?”胤禛一边收拾一边问。 琬华只好又披上一件衣服,郁闷道:“没有……”所幸这些东西揽在一块儿收拾起来也很容易,不用叫丫鬟来。 一切搞定,又检查确实没有漏网之鱼,胤禛才熄了灯,只留那一对婴孩手臂粗的龙凤喜烛燃着。 窗外月色清明,窗内风情无限。 红绡帐里,罗衾被中,正是如鱼得水,干柴遇火。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么;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那情动之声更如江娥啼竹、昆山凤鸣,又如波浪翻涌、海潮奔腾…… …… 一夜说不尽,已是黎明举。 胤禛餍足地半倚起身,低头爱怜地轻抚着琬华的脸颊。 琬华不禁呻.吟一声,往被中钻了钻:“别动……我还没睡醒……” 胤禛勾唇一笑,便不动她。手在被中摸到一样东西,他拿出来一看,只见一方如雪白绫上赫然一团红迹。定定看了片刻,意识到这是什么,他的身上顿时一热,热血涌上来,丢下那白绫就钻进被子里,压在了某人身上。 “琬儿……我受不了了……再战……” “别胡闹……一会儿还要去给皇、皇阿玛……和额娘请安敬茶……哎呀……” “还早着呢,我有分寸……琬儿……” 少儿不宜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起床。琬华浑身酸软地任由丫鬟服侍自己沐浴,倚着桶沿儿都差点睡了过去。 洗完澡,身上清爽,大脑也跟着完全清明。洗脸刷牙,梳头更衣。 胤禛亲手为她戴上朝冠,整好衣襟。一夜之间,两人只觉得自己与对方的心灵联系得更加紧密,如同冰雪相融在一起,天衣无缝,没有一丝违和。 紧握着手,他满眼温柔笑意:“我像是还在美梦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琬华笑着捏他的脸,眸中汪着一潭春水:“我也是。” 丫鬟们此时都已识趣地退了出去。胤禛将她拉入怀中,吻上她的唇。果然技术是练出来的,他悟性又高,现已有炉火纯青之势。 琬华忽想起一事,面上微微色变,躲开他的唇,扭开了脸。胤禛却无察觉,早已心神荡漾,紧追不舍地亲着她的耳垂。琬华身子一颤,忙推开他,背过身去。 胤禛这才发觉不对劲,在身后抱住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琬华咬咬唇,鼓足勇气轻声道:“你是不是跟别的女人那个过……我听说你们皇家男子成婚前,会安排几个女子以身教导周公之礼……要么就早已有通房丫头……你昨晚技术那么熟、熟练,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你还要瞒着我么?”说到最后心里已是十分难受。 谁知胤禛竟十分高兴,在她耳边道:“真的么?!我昨晚技术不错么?!太好了!” “你还说呢……”琬华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质疑,顿时气得眼圈一红,眼泪险些就要落下来。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胤禛拍了拍额头:自己只顾高兴去了!“我也是第一次!”他将她拉过来面对着自己:“我从来不骗你,我真是第一次……我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那样?额娘原本是要给我安排两个让我练习的女孩,我怎么会要?” 琬华看他焦急万分的神情,不似作伪,心中稍安:“那你怎么一点也不像……” 胤禛面色微红,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从择下吉日的那天起,有嬷嬷教我大婚礼仪,我就趁此机会让小盛子给我偷偷找来许多那方面的书籍图册,每日一有空闲就认真学习刻苦钻研……因为我听说女孩第一次会很痛,我若再生涩潦草的对待,我怕琬儿会、会痛……” 琬华心中一暖,低低地道:“……你是怕弄痛我?” 胤禛握紧她的手:“是啊……琬儿昨晚痛吗?” 她摇头,脸颊已经红透。 胤禛又追问道:“那、那舒服吗?” “哎呀……”她捂了捂发烧的脸,拉着他就往外走:“别废话了,到了去敬茶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白老兄的《琵琶行》真乃一首好诗~ 第33章 食髓知味 到乾清宫,两人给康熙行了大礼,然后琬华接过御前小太监递来的放着茶碗的红木盘,跪着举过头顶呈到康熙面前,恭敬地道:“皇阿玛请用茶。” 康熙接过茶碗,极优雅地啜饮了一口,微微颔首,看了小两口片刻:“好好过日子。” 两人忙点头:“是。” 康熙满意地一笑,对旁边的乾清宫总管太监梁九功吩咐:“赐赏。” 梁九功便拿起一个御折开始念,什么玉如意、玉茶碗、白玉杯、龙凤呈祥玉佩等等各种成对的名贵玉器瓷器,以及珠钗首饰、绫罗锦缎,她在心里都数不过来共有多少样。等到梁九功念完,两人又对康熙行了礼,才奉命跪安了。 出了乾清宫,夫妻俩相视一笑,便携手去了永和宫。 德妃看着两人很是高兴,接过琬华敬上的茶同样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多是首饰等物。然后让他俩坐在自己身边,一手拉着一个说话。 不一会儿,雯秀和十四也分别起床穿戴整齐,四人互相见过礼。雯秀抢在十四前面挨着琬华坐下,挽着她的胳膊笑道:“琬儿姐姐终于做了我的四嫂了!真好!以后咱们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了!” 十四爬上德妃的膝盖,也拉住她的袖子:“琬儿做了我的四嫂,住在宫里了,就能天天给我讲故事了!” 雯秀伸手轻点他的鼻尖:“那你要看四哥准不准!哈哈哈!” 十四闻言忙转过脑袋,抓住胤禛的手,咧嘴呵呵笑着,露出整齐的小贝齿:“四哥最好了!四哥会同意的吧!” 胤禛无奈地摸摸他的头:“有空了就给你讲故事……你也不要总贪玩,皇阿玛前儿还嘱咐我得了空就教导你写字呢,你也要收心了。” 十四举起胳膊,抬着小下巴道:“十三哥教我认字呢!他已经会背《三字经》了,我现在已经认得好些汉字了!” 胤禛点头:“十三弟刚入学就知道用功,十四弟要多向十三弟学习。” 十四高兴地点头:“我听四哥的话!我最乖了!我将来要做大将军,皇阿玛说,做大将军不仅要武功好,还要会认字会看兵书!” 胤禛也不由笑出声:“嗯,十四弟确实很乖,将来一定能做大将军,为国建功。”十四听到这话越发兴奋,快要手舞足蹈了。 德妃看着儿女们都这么和睦,心里更是喜欢得紧。几人正说笑着,只听丫鬟道:“十三阿哥和七公主来请安了。” 雯秀拍手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十三牵着一个正在吃手指的粉嫩小女娃进来。那女娃比十三矮半头,正是小他一岁多的亲妹妹淑秀。十三拉下妹妹正在吃的手,摸摸妹妹的头,拉着她一起行礼请安,胤禛等四人也都纷纷还礼。十四从德妃腿上跳下地,单独向十三和淑秀行了一礼,因为此刻的兄弟姐妹所有人中就他最小。 德妃笑着对两个孩子招手:“坐过来。” 雯秀已经走过去牵着淑秀到炕上坐下。淑秀奶声奶气问道:“嘉姐姐呢?还在睡懒觉吗?”见雯秀笑着点头,小姑娘晃晃脑袋:“嘉姐姐是个小懒虫。” 嘉秀是德妃亲生,比她要大一岁多。两个小姐妹平时关系最好,亲亲热热地总在一处。淑秀悄悄扯扯雯秀的衣袖,雯秀抿嘴一笑:“好了,我带你去看她。”于是拉着欢欢喜喜的淑秀告退了。 德妃看着两个小姐妹的背影,心有所感地轻轻拍了拍琬华的手:“看着你们和和睦睦、互相友爱,额娘真是太欣慰了。” 琬华微微一笑:“额娘的苦心,我们做儿女的也是能感受到的。” 大家在一起用过早膳。十三对胤禛道:“四哥,咱们该去上课了。” 胤禛学着琬华平时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V的姿势,笑嘻嘻道:“婚假三天,耶!” 十三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唉,我什么时候才有婚假啊?” 胤禛拍拍他的肩,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十三弟别着急,好好学习,皇阿玛就会给你赐婚。等到时候你娶了福晋,自然就有婚假了。” 十三在心里憧憬了一下,又觉得有些遥遥无期,悲催地点点头:“唉……晓得了。”苦着小脸向四哥道别。 小十三现在还不知道,区区三天假期,对于一个刚成婚、与妻子如胶似膝的男人来说是根本不够用的。胤禛还在大叹良宵苦短,三天假就要到了。 第三日是新娘的归宁日。这天中午,两人换上吉服,坐上马车往佟公府去。 佟府上下早等候在府门口,看见他俩携手下车,一起行了跪礼。琬华虽然早知道有这礼仪,但是看着长辈们都跪下还是不免惊了一跳,心里暗自骂了一百遍“万恶的封建礼教”。 胤禛和琬华忙上前扶起最前面的佟国维:“都快快请起。”然后,两人才行晚辈见长辈之礼。 今日天气晴好,又全是自家人,佟国维就安排在西府花厅里摆下归宁宴,东府西府的人都聚在一起。 小孩子们是最高兴的,因为可以收到礼物和红包,胤禛也乐意享受自己和琬华被一群孩子包围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形象超乎平常的高大。正笑呵呵地看着琬华同小孩们逗乐,觉察到衣服被人扯了扯。 他低下头,就见一个大约两三岁,特别小巧可爱的小女娃正拉着自己的衣袍,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看着自己。他笑着逗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是我三堂叔夸岱的女儿,叫玉华。”琬华说着弯腰将女娃抱起,摸摸她的小脸蛋,笑看了胤禛一眼,“怎么样?很可爱吧。额娘说她跟我小时候长得很像呢。” 胤禛失笑,捏了捏琬华的手:“你想说自己小时候可爱就直说嘛,还拐弯抹角的。” 琬华也笑:“我可不骗你,这是额娘的原话,又不是我自己说的。” 玉华忽然伸出白嫩的小胖手往前够了够,似乎是想去摸胤禛的脸,终于摸到,她咧嘴咯咯一笑:“哥哥真好看,我以后要嫁给你。” 琬华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对着半张着嘴有些目瞪口呆的某人眨眨眼:“哎呀,没看出来你的魅力这么大呢!还不到三岁的小孩就想将来嫁给你。”然后又摸摸玉华的脑袋,逗她道,“哥哥好看,姐姐就不好看么?” 玉华对她点点小下巴:“姐姐也好看。我也要穿姐姐的衣衣,这个衣衣也好看。” 琬华轻轻她的脸蛋:“等玉华长大了,出嫁的时候,也会穿上这样好看的衣衣。” 玉华十分认同的点头,又指了指胤禛:“玉华要穿这样的衣衣,嫁给好看的哥哥。” 胤禛满头黑线,哭笑不得地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懂嫁人啊?”随即又摸摸玉华的脑袋,轻言细语地教导,“等玉华长大了,也会嫁给一个好看的哥哥,虽然不会有我好看……我已经娶了姐姐,怎么会再娶第二个人呢?” 玉华也不知是否听懂他的话,胡乱甩甩小脑袋,就挣扎着要下去:“姐姐,我要玩去了。” 看着她跑远,胤禛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代沟啊,这就是代沟啊。我已经不能跟这种小孩沟通了。” 琬华已经笑弯了腰:“哎哟……太搞笑了你……” 胤禛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咬咬牙,凑到她的耳边,故意装作恶狠狠的语气:“等回去了再好好收拾你!一直要让你向我告饶为止……” 琬华听出他意有所指,脸上顿时一红,终于止住了笑,伸手过去狠狠揪了他一下算是报复。 待到下午,琬华同额娘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登车回宫。 胤禛坐在屋里的炕上,端着一碗茶慢悠悠品着,摇头直叹:“明日就要上课了,这么消停的日子可是一去不复返了。” 琬华换了一身矮领斜襟窄袖的藕荷色居家衣裳从里间出来,头上还是戴朝冠时梳的发髻,不着一点首饰,越发显出体态修长、曲线玲珑,凹凸有致,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之美。顿时看得胤禛眼前一亮,再也移不开目光,连茶碗里的茶都喝完了也不知道,犹自傻傻端着,眼睛黏在了她身上。 琬华取来针线活计,转头就看见他这副样子,跟新婚之夜揭她盖头时的样子如出一辙,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走过去抬手轻点他的额头:“以前看你挺灵性的,怎么成了婚却变得痴呆了?” 胤禛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叹道:“人欲无穷,食髓知味啊。” 琬华脸上一红,笑嗔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茶碗搁到几上,对屋外道:“莲香,再给爷沏一碗茶来。” 胤禛忙道:“不用了。”然后将她紧紧搂住,手上早已不安分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沙哑着嗓子喘着粗气低声道,“天色不早……咱们早点安歇吧……” 琬华也是娇喘阵阵,瞄了一眼窗外:“还没天黑呢……” 胤禛摇头:“明日一早有课,得早睡早起,咱们洗洗睡吧。” 于是一夜旖旎,自不必细说。 翌日清早天还没亮,胤禛就神清气爽的起床。琬华迷迷糊糊的,无意识道:“我是不是……要服侍你穿衣洗漱……” 胤禛俯身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不用。你好好睡一觉,昨晚累坏你了……晚点儿去给额娘请安也无妨,我嘱咐丫头让她们到时了叫你起床。” “嗯……”其实不用他嘱咐,琬华已经睡过去了。 又睡了半个时辰,不等丫鬟来叫,她便醒了过来,摸出怀表一看,才六点多。额娘昨日跟她说过:到了宫中,随时要多担个心眼,不能让别人挑理,晨昏定省之类的规矩更是要遵守。她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少不得爬起来,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洗漱梳头。 收拾完,早膳也传上了,她看了一眼丫鬟盛来的碧梗粥:“爷那么早就去了尚书房,可用过早膳?” 莲香点头:“回福晋,爷一早起来就用了两碗粥,并一些清淡小菜和点心饽饽。上学的阿哥们都起得比后宫的妃子娘娘们早得多,便不等统一传早膳的时间,因此阿哥所的膳房也是比别宫的膳房要早传膳。” 琬华点头:“原来如此。”一看菜色有好些样,看起来极是清淡可口,忍不住勾起了食欲。 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崭新的生活从今日起就算正式开始,在原本的叶克书之嫡长女,佟国维之长孙女的身份上又加了一重——皇四子之嫡福晋。额娘细心教导过她,如何为人妻,如何为人儿媳。虽然规矩重重,但却是她这一生必须要走的一步。从今日起,她就要永远缅怀自己的少女时代,而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去做一个有夫之妇,没有学习期,一开始哪怕赶鸭子上架也要做到合格甚至是无可挑剔。 从这以后,每日晨昏定省,她都不含糊;德妃和太后很爱她的绣活,她便常帮着做些;还有女人们最在意的护肤养生等事,她凡知道的也绝不保留,还把自己制作护肤霜的方法教给德妃和太后的贴身大宫女。 德妃和太后都十分满意,对她也就越发好。胤禛见状,也很是欣慰,每日对她体贴入微,刚新婚那几日他晚间同琬华做夫妻之事时还很不节制,常常弄得琬华求饶甚至昏过去为止,次日琬华精神就不够好。现在知道她每日早起,他便收敛许多,有时哪怕自己憋着也要照顾她的体力。 这日下午,琬华从二姑那里回来,见他正歪在炕上拿着一本书在看,在外间侍候的桃香和杏香两个小丫头正在给他捶腿。 “在看什么书呢?这么专注?”琬华解下薄绒披风递给身后的莲香。 桃香和杏香忙过来行礼,琬华身后的另一个大丫鬟兰香一瞥这两个小丫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声音却与平常没有差别:“还不去为福晋沏茶。”两个小丫头低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胤禛坐起身,似是随手将书放在一旁,却是将封面朝下,笑着道:“《中庸》之类,明日先生要提问,所以正用功呢。” 琬华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伸出手去:“拿来我瞧瞧。” 胤禛知道瞒不过,讪笑一声:“我纯粹是为打发时光……”将书递到她的手上。 琬华翻过一看,竟是一本《金刚经》,她惊讶片刻,不解地扬起眼波:“怎么看起佛经了?你年纪轻轻的就看这个……”看得懂么? 胤禛哪敢对她说是因为欲求不满所以要清心寡欲?撒谎不打草稿地道:“最近功课实在繁重,学得我都有些头晕了,就拿这个换换脑子。” “唉……你呀……”琬华叹了口气,“我为你按按吧。”让他躺倒在自己的腿上,便为他按摩起来。 胤禛舒服地闭上眼,极是享受。 这时桃香沏好了茶来,小丫头一脚刚跨过门槛,被兰香冷冷一瞥,顿时吓得心头一跳,把脚缩了回去。兰香走过去接过放着茶碗的托盘,趁着没人注意,在她耳边轻声道:“守好本分!” 小丫头脸上“唰”地一红,福了福身,就退下了。兰香低头过去将茶碗搁在几上,同莲香也悄悄退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一对小两口。 琬华看着他闭目养神的样子,轻声问:“舒服吗?” “舒服……舒服得都快睡着了……”胤禛满足地叹息。 琬华微微一笑:“那我以后天天为你按摩吧。你就别看那佛经了,我可不信看那个能换脑子,还没看头就大了。” “嗯……”胤禛不置可否地答应。过了片刻,他抓住她的手,坐起身来,将她拥进怀里,美美地亲了一回,平缓了一下呼吸:“过两日我要随驾皇阿玛巡幸边外了,你乖乖在家。” 琬华搂住他的颈,柔声道:“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少则半个多月,多则一两月。” 琬华咬咬唇:“那么久……” “是啊,”胤禛摸着她的脸,满面愁苦,“那么久你都不在我身边……一个人住在帐篷里,没人陪我谈心没人可以这样抱,冷冷清清的。那边天气又冷,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只能抱着枕头睡觉,想想就可怜……” 琬华一想,确实觉得很可怜,爱怜地亲了亲他,脸上泛起一抹红晕:“那这两日我让你抱个够可好?” “怎么抱得够呢?”胤禛说着就将她按倒在了炕上,“永远也抱不够。” 第34章 早生贵子 动身的头天晚上,琬华给他收拾要带的东西:夹衣夹袄之类的总共带了七八套,皇子朝服一套,还有披风两件,冬帽两顶,想了想不放心又加上一件狐裘。胤禛一看,笑道:“哪里用带夹袄,那边就是风大,快把这几件收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会怕冷?被人看见笑话。” 琬华拍掉他的手:“现在已经到秋天,那边冷着呢。是人就会怕冷,冻坏了可不得了。谁敢笑话你?夹袄又轻便又保暖,打猎的时候也能穿。你前几次都是夏天去的,回来也是秋天了,难道就不冷?” 胤禛挠挠头:“也就回来稍微冷一下就到京了,因此没什么大的感觉……”见琬华笑瞅着自己,他讪笑,“那就带着吧。” 琬华把东西打包,让莲香抱去交给小盛子,想了想道:“这一去若得一两个月,身边还是多带两个伺候的人,小盛子他们几个公公不是丫鬟,难免有不周之处,要不我让莲香跟着你去吧。” 胤禛忙道:“可别,你身边离不开她。她和兰香两个是你的贴身大丫鬟,你就别让她俩离了你。我在外有小盛子,将就一下就好。” “那你从前几次随驾,可有丫鬟跟着伺候?” 胤禛从身后将她揽进怀里:“以前每次都是额娘指派两个丫鬟跟着去伺候我。” 琬华点头:“那就是了。听说这次皇上只让宜妃和密贵人随驾,额娘要操心后宫却没有给你指派,那就是让我安排。外间还有四个小丫头,我看小桃香和小杏香就挺灵性的,让她们跟着你好了。” 胤禛已经开始上下其手,不在意地笑笑:“那随便你安排了。” 晚间,丫鬟们得知次日跟随伺候爷的是小桃香和小杏香,俱是神色各异。兰香虽是个爽利的性子,但碍于爷一直在福晋身边,又怕这就是爷的主意,咬咬牙终是不敢当着爷的面乱说。 次日一早,琬华将胤禛送出了门。 “四哥,四嫂。”一个看起来十来岁,样貌俊朗端庄的少年正好从不远处路过,看见他俩便过来行礼。 “八叔。”琬华笑着还礼。 “八弟。”胤禛微微扬唇,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小太监抱着的两个包袱,“要带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八阿哥胤禩点点头:“回四哥,已经备好了,让小林子他们先放到车上去,弟弟正要去给皇阿玛请安。” 胤禛道:“记得多带两件夹袄,那边冷。” 八阿哥粲然而笑:“谢谢四哥关心,额娘也是这么嘱咐的,我就多带了几件。” “那便好。我也正要去给皇阿玛请安,等皇阿玛御驾起銮。咱们一起吧。”胤禛说完又回头看向琬华,握了握她的手,眼底温柔如水,“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琬华回握他的手:“你放心。”看着兄弟俩走远,她这才转身,无意瞥见那厢立着的一人,微微一怔,随即行礼:“大伯。” 如今的大阿哥早已脱了少年的稚气,长成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面容也越发的俊美英挺。依琬华来看,胤禛他们几个兄弟里头,若论英俊成熟的男子魅力,当属大阿哥胤褆,不少人第一次见到他都忍不住赞他相貌堂堂;若论优雅深沉、俏丽却又不失气魄,当属太子胤礽;若论温润如玉、和煦如风,当属五阿哥胤祺;若论端庄俊朗、给人一脸正气之感,非八阿哥胤禩莫属;而胤禛光论外表是俊俏风流、清丽雅致,论气质则即可邪气张扬,又可含蓄内敛,眉眼间或风情万种,或贵气逼人,或端凝严肃。对胤禛了解的越深,便越觉得他是一汪深泉,哪怕漾起的一丝微澜,也能令她爱之深切。 此刻站在对面不远处的,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阿哥。看她行礼,他脸上怔忡的神情才终于收敛,难免有些怅然若失,还礼道:“四弟妹。” 琬华对他淡淡一笑,礼貌地点点头,便进了屋去。 大阿哥望着那空荡的大门,站立片刻,闭眼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开。 咫尺天涯,不外如是。 琬华回到房里,刚拿起针线,兰香端着茶进来,见旁边只有莲香在,她鼓足勇气道:“福晋,是爷说要让小桃香和小杏香跟随去伺候的么?” 琬华听出她话语有异,疑惑抬眸:“怎么了?是我安排她俩去的。” 兰香绞着手帕:“福晋,奴才是觉得那两个小丫头有些机灵过头了。奴才私下里瞅着,那俩人心气儿可不低,虽是在外间伺候,却总爱往里间瞄,得个机会就想往爷跟前凑……还经常敷脂抹粉的,只要看见爷,眼里就能多一丝媚气……” 听到这话,琬华想起是有两次胤禛先回来,自己一回屋就见那两小丫头在给他捶腿扇风的,因小盛子在外面,有两个小丫头在里面伺候他琬华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没准女孩子的按摩技术比小太监的好也不稀奇。便对兰香微微一笑:“兰儿多想了,爱美是女孩儿的天性,喜欢涂脂抹粉也没什么,她俩不过爱打扮而已。爷在外总得多两个机灵的丫头照顾才好,小梨香和小艾香也不错,但有时显得有点温懦迟钝,让她俩跟去我也不放心。” 兰香咬咬唇,低声道:“福晋您就不担心爷……”却见莲香对自己皱着眉轻轻摇头,便不觉打住了话头。 余光将俩人表情尽收眼底,她淡淡一笑:“我相信爷。” 胤禛不在的这些日子,琬华除了每日思念,过得倒也精神——晨昏定省雷打不动,再做做针线活、陪德妃和二姑以及太后说话解闷,还要给小十四、嘉秀、淑秀等人讲故事。因有一次是在御花园的千秋亭里开讲,后来听故事的小朋友越来越多,就连老九、老十、十二、十三等人放了学有空也来听,一时竟十分热闹起来。发展到后来她领着小朋友们做游戏、学画画、做体操、唱儿歌……俨然成了皇宫里的孩子王,倒是十分稀奇的一景。 某日天气晴朗,德妃与佩柔在园子里闲逛,就见琬华被好几个小阿哥小公主围着,她的腿上还抱着最小的毓秀,正在教唱什么曲子,仔细一听倒也十分有趣:“大太保,亚赛过温侯貌;二太保,生来有略韬。三太保,上山擒虎豹;四太保,下海能斩蛟……” 德妃看到这一幕,同佩柔意味深长地一笑。 晚间,太医就奉命来给琬华号脉,随即就开了药方。弄得琬华丈二摸不着头脑,心说我没病啊?一问才知开的是暖宫养宫的方子,即是为了利于怀孕。 琬华瀑布汗:难不成最近总带着这些幼小的小叔子小姑子们一起玩,被德妃误解为自己是迫切想要孩子了? 去跟德妃解释,谁知还没张口,德妃就轻轻拍着她的手,温柔和蔼地道:“好孩子,即识大体又懂事,知道皇家最重要的就是开枝散叶生生不息、子孙繁衍传宗接代。额娘特地让太医为你开了理气暖身、滋阴补阳的方子,对成婚的女人最是有用,还可以帮助疏通经脉、调整气血,常服亦能养颜。你每日一定记得按时服用,见效起来也是很快的。” 一番话不仅让琬华把想说的憋在喉咙里,还得带着笑脸道谢:“多谢额娘如此挂心,琬华甚是感动。”心中却在哀叹:我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一个月后,胤禛跟着皇驾回京。刚从皇阿玛那里跪安,再去德妃和太后那里请过安,就按捺不住欢快的心情一溜烟奔回了家门。谁知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药味,而琬华正皱紧眉头端着一碗药在喝,顿时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琬儿你病了?什么病?哪里不舒服?” 琬华没想到他这么快到家,一口药汁呛在嗓子里,差点没难受得晕过去,灌了几口水才止住了咳嗽和舌根的苦味。胤禛吓得忙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没事……咳咳……”漱了口,她擦了擦嘴,这才顾得上看他,笑道,“又长高了,好像还壮实了些……来让我摸摸,前面有肌肉了没?” 胤禛任由她在自己衣服里一通乱摸——反正还隔着夹袄呢——只担忧地将她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小脸:“这是怎么了?看脸色还挺红润的……到底生什么病?” “每日喝这些苦哈哈的补药,能不红润么?我没病,是额娘让太医给我开的进补的方子。”琬华紧紧回抱住他,眼圈却不由红了,“我想你……” “我也想你……都想得快发疯了……”胤禛定定地凝视她,双眸里像蕴着一团热切的火,又像是一潭深湖一眼望不见底。“没病就好,我就放心了。”刚才还真是吓到他了。 琬华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爷,我伺候你沐浴。” 胤禛求之不得,狠狠亲了她一回:“好。” 不一会儿,胤禛就脱.光光只在腰间搭条毛巾泡在热水里,舒服地枕在桶沿儿上,任由琬华坐在桶外为他擦洗,笑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语气极是慵懒:“你摸摸,看有没有你说的肌肉?再往下摸摸,看有没有六块……” “哎呀……”琬华摸到少儿不宜的地方,脸上顿时一红,“别闹……我为你好好擦洗……” 胤禛轻笑出声,紧紧攥了攥她的手:“那你好歹也用点力,不然,我可要忍不住了……” “知道了!”琬华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洗着洗着,她想起一事,心思转了转,轻声道:“我还没问呢,我给你派去的那两个小丫头可还好使唤?”有些事她明明相信他,可还是想知道清楚。 胤禛不知想到何处眉间微微一蹙,慵懒的口气却没有变化:“除了有时候有点烦人,还算很敬业尽心。” 琬华将他的表情看得清楚,不动声色地问:“怎么烦人呢?我看她俩平时在家不是挺懂事么?” 胤禛不在意道:“就偶尔我想清静的时候老喜欢往我跟前晃悠……你就别总想着其她人了,快点为我擦洗,洗完了咱们好歇息,我也累了。” 琬华便暂且住口,不再问这事。 这一夜实在是从未有过的激情,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本来就处在新婚中的两人?再加上一个滋阴补阳了这个把月,另一个则足足憋了一个多月,干柴遇到烈火,从傍晚一直烧到了翌日早晨。才终于暂时把火熄了熄,裸裎相拥着睡过去。 这一觉就一直睡到了第三日,幸好康熙给这几个刚随驾回京的皇子放了两日假,不然胤禛也不敢如此放开了来。 “什么时辰了……睡了多久了……”琬华迷迷糊糊地问。 胤禛把她往怀里紧了紧:“两夜一天了。现在快到辰时。” “什么?!”琬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瞠目结舌,“那、那就是说已经是第、第三天了?我的天啊……不行,我得起来,去给额娘请安……昨儿我们睡一整天,额娘知道了,我怎么有脸见她啊,一定要认为我这个媳妇懒死了……”琬华脸上已如火烧云,想要坐起身,闷哼一声又倒了下去:腰酸背疼,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才回想起两夜一天来的疯狂,简直是不堪回首。 胤禛轻笑,在她脸上亲了亲:“你放心,额娘那里我去说,你平时已经做得够好了,偶尔偷懒两天没关系,再说主要责任在我。你好好躺着,我这就起来。一会儿让莲香她们两个给你按按。” “唔……”琬华裹着被子红着脸看他在小盛子的伺候下穿衣,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你怎么精神这么好?看起来还神清气爽的,简直不公平!” 胤禛笑得阳光灿烂:“我是男人嘛,傻丫头!” 琬华看他穿上一身玄色底绣暗金祥云纹的长袍马褂,越发显得身姿修长挺拔、面容俊俏,眼底满是温柔爱意,脸上却佯嗔道:“明明年纪比我小,现在却已经比我高了……我自问个子也不低,怎么就没你长得快呢?” 胤禛哈哈大笑,还是那句话:“我是男人嘛,傻丫头!” 一切穿戴好,小盛子又为他系上玉佩香囊等物,琬华见他腰间的香囊很是眼生,不是走之前她亲手给他佩戴的那个,微微挑眉:“香囊是谁做的?原来那个呢?” 胤禛低头看了看,一把扯下来,嗔了小盛子一眼:“这个是在草原上将就戴的,怎么回来了还戴它?你也糊涂了?” 小盛子一惊,忙道:“奴才该死,奴才忘记了!” 胤禛对琬华道:“原来的大概丝带旧了,骑马回来就不见了。桃香连夜给我做了一个,我便将就戴着,反正是在草原上,我也不怎么讲究。”说着对小盛子道,“妆台最下面的屉子里,随便拿一个来,都是极好的。”琬儿做的,能不是极好的? 等他离开,琬华的面色都一直是平静无波,只是心里却有些犯疑。 第35章 心怀鬼胎 用过早膳,琬华心里已有了打算,让人唤小桃香和小杏香进来。 两个小丫头垂眉顿首地给她行礼,很是恭敬。琬华坐在椅上,一边品茶,一边将两人打量了一番。这么仔细一看,方觉这两个小丫头确实水灵白嫩,若再长大两年,应比莲香和兰香更有两分姿色。她放下茶碗,对着垂首而立的两人微微一笑:“爷昨儿表扬了你们,说你们服侍得好,很是尽心,我也很欣慰。” 两个小丫头脸上皆浮起喜色,忙笑着道:“服侍好主子,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 琬华颔首:“这该赏的还是要赏。既然会服侍,人又灵性……这样吧,从今日起你们跟着莲香和兰香在里头服侍,我跟前的人正好还缺两个空额,月钱从下个月起也算到一等丫头里。今后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问她二人。” 桃香和杏香喜不自胜,这可是俩人奋斗目标的第一步啊,这么快就实现焉能不高兴?忙磕头道:“谢福晋!今后奴才们一定越发的尽心尽力!” 琬华露出满意的表情:“先下去准备吧,里头事儿多,规矩也大,不可偷懒。” 两个丫头连连称诺,恭敬地退了出去。 兰香同莲香对视一眼,轻声道:“福晋,奴才们会把她二人看紧点的。” 琬华扬起唇角,摆了摆手:“无妨。你们多给她俩分派点儿活便是,爷既然喜欢她俩服侍,那端茶递水、揉肩捶腿的事儿都交给她俩做吧。爷高兴,咱们也高兴不是?” 莲香和兰香忙福身答应:“是。”心里觉得福晋真是贤惠大度之人,难免也有点为她抱不平。自此后,这俩人每去德妃那里回话,越发多说琬华的好话,俩人自己却未察觉——心里的天平一旦倾斜,就会于不自觉中养成习惯。德妃因此对琬华这个媳妇越发满意,渐渐如亲女儿一般的对待。当然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琬华又对莲香道:“去告知常嬷嬷一声,让她也有个计较。”常嬷嬷是胤禛的奶嬷,现在帮管着院中杂事,在前院住着。“取我的披风来,该去给额娘请安了。” 德妃最近迷上了玩麻将。当然最初是琬华让人做了一副这么个名为麻将的物件儿来用做消遣,但因为麻将本身就是从已经存在的马吊牌演化而来的,所以只要会打马吊的就很快上手会打麻将了。德妃处理完手头事物,让人去将隔壁承乾宫的佟妃佩柔请来,再把配殿的十三阿哥母妃敏嫔叫来,加上琬华,四个人正好凑一桌,玩得是不亦乐乎。 中午胤禛放学,先回了阿哥所。却不见琬华在屋里,莲香和兰香也不在。见桃香和杏香迎出来,为他解的解披风,上茶的上茶,很是热情,便问道:“福晋呢?怎么还没回来?”以前中午都是琬华在屋里等他回来,再说自己跟她一个多月不见,原想着他一放学回家她肯定要高兴地扑进自己的怀里,谁知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见他在炕上坐下,桃香和杏香就坐在脚凳上为他捶腿,笑着道:“回爷的话,福晋用了早膳就去给德妃主子请安,现在还没回来呢。” 胤禛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慢慢呷着茶。 桃香见杏香对自己使眼色,扬起脸道:“爷,福晋今早拨奴才二人今后在里头伺候爷和福晋呢。” 胤禛正在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福晋怎么突然有这安排?” 桃香眼底泛着柔波,梨涡浅浅:“回爷的话,福晋说这次奴才二人很尽心,把爷伺候得好,就让奴才们今后在里头当差,还提了奴才们的月钱。” 胤禛若有所思,但也没再多问,悠哉地喝完一盏茶,又等了一会儿见琬华还没回来,对杏香道:“去看看福晋在做什么,若是无事,就说我脑袋疼,让她快回来给我按按。”杏香答应一声去了。 胤禛便倒在炕上,顺手把摆在炕头的小布熊抱在怀里,无聊地叹了口气。桃香见状,越发勤勉,眨了眨眼道:“爷,这会儿福晋不在,奴才先为您按按吧。” “你会吗?”胤禛撑着额角,闭着眼睛懒懒地道。 桃香忙点头:“奴才会,手艺还不错呢。” 胤禛往炕边挪了挪,在枕头上躺下:“那你按吧。” “是。”桃香跪在踏板上,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放在他的额角,慢慢按揉起来。一颗芳心已是怦怦直跳,眼里带了万分的崇爱与热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是最执着的信徒看着显灵现身的菩萨一般。 胤禛闻到一股香味,有件事忽然浮现在心头,思索着问道:“那天中午我喝了酒,在帐篷里迷迷糊糊的躺着,你是不是偷偷亲了我的脸?” 桃香呼吸一窒,脸上“唰”地红了,嘴唇嗫嚅了几下,半晌才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是……” 胤禛眉间一蹙,打开她的手:“去一边呆着,爷要睡觉了,别来烦爷。” 桃香眼圈红了,难受地咬咬唇:“是。”起身想退出去,又怕他这样睡着了凉,就从旁边抱过毯子为他盖上,见爷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又大着胆子为他掖好毯子边缘,这才轻轻退了出去。 胤禛听到脚步声离开,顿时睁开眼,没有一点瞌睡的样子,神情中还有一丝困惑和怔忡。心里有些烦躁,他坐起身,将小布熊扔到一边,双手抱住了头:为什么当时感觉到是丫鬟在亲自己,自己却并不觉得有多讨厌?为什么会这样?这怎么对得起琬儿? 琬华一进门就见桃香坐在外间做针线,桃香忙向她行礼,琬华轻声问:“爷呢?” 桃香低声回道:“回福晋,爷在屋里睡觉呢。” 这才什么时辰就困了?琬华放轻脚步进屋,正好看见他抱着头坐在炕上的一幕,以为他头疼得厉害,忙过去在炕边坐下,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了?可是头疼得很?要不传太医来看看。” “不用。”胤禛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颈项,不自觉地蹭了蹭,“琬儿……” 琬华被他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对着丫鬟摆了摆手,让她们都出去,摸着他的后背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 “琬儿……我好想你……从一离京就开始想你……”胤禛闷闷地道。 “我也是呢,从你出皇宫的时候就想你……”琬华搂紧他,微微笑着,“现在不是回来了么?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我看你今早走的时候还精神着呢。”这家伙如此反常,心里绝对有事。 胤禛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这么久。以后若还去边外,说什么也要求了皇阿玛把你带上。” “那可好,我也不想跟你分开那么久。”琬华摸摸他的脸,眼中的温柔似要滴出水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能跟我说说么?”怎么他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委屈?莫非是谁给他气受了不成? “嗯……”胤禛却凑过来又覆住她的唇,稍一用力就将她压倒在了炕上,声音沙哑,“想要……” “不可。这会儿还是白天呢……”琬华虽也情动,但仍抬手挡住了他的唇,娇喘微微,“被别人听见……我可没脸了……” “不会的……”胤禛可管不了那么多,手上早已不安分起来。 “四哥!四哥!”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 丫鬟的惊叫声由远及近:“五阿哥……诶……” “四哥!四哥……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五阿哥一头撞进屋来,看到屋内这么风光旖旎的一幕,脸上一呆,转身就出去了,只听他道,“四哥四嫂继续,我过一会儿再来……” 胤禛把琬华从炕上拉起来,握握她的手,才黑着脸出去:“老五,怎么进门就往内院屋里闯,也不让丫鬟禀报?” 五阿哥满脸羞愧,低着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四哥,我太高兴了就忘了礼数……还请四哥恕罪!” 胤禛缓了缓神色:“下不为例……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么高兴?” 五阿哥挠挠头,嘿嘿一笑:“托四哥的福,皇阿玛给我赐婚了!” “哦?”胤禛挑眉,“这可是好事,不知是哪家姑娘?” 五阿哥眉飞色舞:“正是乌喇那拉家的子灵,皇阿玛将她指给我做我的嫡福晋!哈哈,小弟要多谢四哥教我!还得是托了四哥的洪福!” 胤禛勾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你能得偿所愿,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为你感到高兴。等你成婚之日,四哥会为你备一份厚礼。” 五阿哥欢喜非常,拱手深深一揖:“多谢四哥!” 待五阿哥离去,胤禛回到里屋,见琬华已经理好鬓发在绣花。他轻轻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揽住她的肩头:“绣什么呢?” 琬华微微一笑:“快到冬天了,准备给你做一副手套,这是外面的花色。” “总这么垂着头,脖子酸么?”胤禛轻柔地为她按摩起来,“我给你揉揉吧。”见她神情专注,他暗自叹了口气,“看你每天做这么多绣活儿,我都觉得累。额娘和太后那儿的你不好推,我的这些小东西,还是让下人做吧。” 琬华笑看他一眼:“都是我愿意做的。其实并没有多少,一点也不累。” 胤禛紧了紧握着她肩头的手:“我知道你为了做一个让额娘满意的媳妇,用了多少精力;为了做一个好妻子,用了多少精力……这都是为了我。” 琬华失笑:“瞧你说的,我可没有那么伟大。” “在我心里,你就是伟大,很伟大。”胤禛亲了亲她的额角,“你已经是最好的媳妇和妻子。所以,不要再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放松下来,做到平平常常就好。” 琬华也轻轻叹息:“怎么能做到平常呢?这可是在宫里。就像偌大一个家,随时都有人看着。只能尽善尽美,做到无可挑剔。我不想因为自己哪点没做好,就有人联想到你身上,那样我才是不安心。” “琬儿……”胤禛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心里也就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琬儿,可若是把那事儿跟琬儿说了,他又怕她伤心,怕她对自己失望。 琬华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说来,你今儿怎么腻腻歪歪的?跟个小孩儿似的?” 胤禛讪笑:“我哪有?” “你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去给我倒杯茶来吧,我有些渴了。” 胤禛忙起身去倒茶,却发现茶壶里的水是温的,不够热,只好走到门口对外间吩咐:“快去沏碗茶来!”便复又在琬华身边坐下,抚着她的背笑着道,“一会儿就好。” 琬华佯嗔他一眼:“你呀……”低头绣花,不再理他。 不一会儿,桃香端着茶进来——这还是兰香将琬华早上的吩咐记在心里,端茶递水的活儿就让给桃香杏香两人。桃香将茶端至跟前,低头轻声道:“福晋请用茶。” 胤禛便伸手去接,只是眼睛还落在琬华脸上;琬华一边低头琢磨针脚,一边也腾出手来去接。就这样一来二去,琬华的手无意识地撞在了茶碗上,只听“啪!”的一声,一碗茶合在了地毯上,滚烫的茶水溅在了琬华的手背上。 “混账!”胤禛看着琬华的手背已经泛红,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一扬手将桃香掀开了去,“混账奴才!你怎么奉的茶?!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要你个奴才有什么用?!” 桃香被掀得滚到了地上,早吓得花容失色,忙跪好磕头求饶:“爷,福晋,奴才不是故意的……求爷饶了奴才这回……” 胤禛闻言更是怒不可歇:“你不是故意的,难道爷是故意的?!来人,拖出去,打四十板子!” 桃香半条命就已经吓了去,只能一个劲儿地哭着磕头:“奴才再也不敢了!求爷饶了奴才这回吧!求福晋饶了奴才吧!”四十板子搁着她这么个小身板,还没打完估计就能没命了。 琬华冷眼看了一回,见胤禛确实是真的很生气,对自己也是真的心疼。心头一暖,她淡淡道:“罢了,不过是烫红了点,不碍事。别打桃香了,她也不是故意的,疏忽大意了而已。”说着又扯了扯胤禛的衣袖,“别为了这么点小事就下重手打人,我怎能安心……你也别生气了。” “这可不是小事!”胤禛气呼呼地道,“莲香,去把治烫伤的膏药拿来。兰香,去让常嬷嬷来。” 常嬷嬷听到要拿人,早带了两个嬷嬷候在外间了,闻言就进了来,吓得桃香连磕头也不会了,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琬华看不过去,皱了皱眉:“板子就免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也有疏忽之处。以后还是让她在外间伺候吧,仍算作二等。革她两个月的月钱,以儆效尤。常嬷嬷帮我记着。” 常嬷嬷抬眼瞄了瞄爷,见爷正在给福晋的手上抹药没有再说什么,便垂眉顿首:“是。” 桃香如闻仙音,忙给琬华磕头,又给胤禛磕头。 胤禛不耐烦:“滚出去!”于是,常嬷嬷便让两个嬷嬷将她拉了出去。 “痛吗?”看着她泛红的手背,他的心一阵阵揪着痛,轻轻为她吹了吹,“都怨我,都是我不好……” “是我疏忽了,没看仔细就去拿,不怪你。”琬华反而安慰起他来,“不过溅上了几点,不碍事,明儿就好了。” “不是……都怨我,我有事儿瞒着你……”胤禛将她搂在怀里,“我怕你生气,才没有告诉你……” 琬华心头一颤:总算肯说了么?看样子是与小桃香有关了。这家伙若真的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儿,自己决不原谅他。这样想着,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什么事?” 于是胤禛支支吾吾的把自己醉酒桃香偷亲他的事儿说了一遍。琬华挑挑眉,抬起眼眸:“就这事儿么?” “还有……”胤禛攥紧她的手,“我竟然不、不觉得讨厌……” 琬华脸色微变,斜瞅着他:“你喜欢她那样亲你?” 胤禛忙摇头:“不是喜欢,是不讨厌……”感觉有些解释不清楚,他敲了敲脑袋,“就是没感觉……不喜欢也不讨厌,没有任何感觉……觉得好像有点怪异……” “还有点新奇。对吗?”琬华瞪他一眼,离了他的怀抱低头继续做针线,不再搭理他。 胤禛还在犹自回忆:“我也不知道,说不清楚……”一看怀里没人了,他忙又凑过去搂住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委屈,“你还是生气了,对不对?” 第36章 生子大业 琬华一脸漠然,手上做针线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漫不经心地道:“你仔细想想,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他要真说出花来,这日子干脆不过了。 胤禛将她搂紧了些:“我现在不愿想了。一想起被别人偷亲,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越想越觉得难受,还感到有点恶心……为什么偷亲我的不是琬儿?” 琬华抬起头,看他望着自己的眼中既有委屈又有爱怜,心中终是松口气。她原本是个不相信爱情、对爱情畏缩的人,如今好容易爱上这个人,她也不愿自己无端犯疑心。 胤禛指了指自己脸,像个孩子样儿瘪瘪嘴:“快亲亲这里,不然我心里不舒服。” 琬华无奈地笑起来,凑过去亲了亲:“好了,别总放在心上。” 胤禛将她的双手握住:“以后我再喝得半醉,你要记得偷亲我。我只要你亲我。” 琬华虽觉得他孩子气,但心里却已柔如春水,干脆丢了绣活,揽住他的脖子,一边亲上他的唇,一边幽幽地道:“你是不是嫌我平日不够主动?那我就主动一次……”她的眼睛里似是带了几分蛊惑,显得媚眼如丝转眄流光,把胤禛看呆了几回,不觉就被她压在了炕上。 “琬儿……”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感觉到耳垂被含住,然后衣领的扣子也被解开,琬儿湿热的舌触上了他的喉结,不由一阵激动,身体里的火苗瞬间窜起来。 琬华唇边的坏笑一闪即逝,面上忽然带了几分恍然:“哎呀,额娘让我给她拿花样子呢,差点忘了!”说着在他唇上用力亲一下,便下了炕去,对他大刺刺抛个媚眼,“老公等我一会儿回来用膳。到时候再让你吃个够。”捂嘴一笑,就出了屋去。 胤禛哭笑不得,恨得牙痒痒:“臭丫头!送个花样子非要自己去,交给丫鬟不就行了?!明明就是故意撩拨爷!等回来看爷怎么收拾你!”也不知这丫头跟谁学的这招,勾得他浑身着火自己却一甩手就走了! 他粗喘一口气,把小布熊抱在怀里,翻了个身躺着,喃喃道:“臭琬儿……” 不一会儿,琬华回来,见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无奈地叹息一声,过去为他盖好毯子。坐在他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想起额娘曾对她说过的话:男人不论长多大,都是个孩子,所以该哄的时候要哄,该严厉的时候要严厉。她以前并不懂,如今算是明白点了。 “主子,”莲香进来轻声道,“晚膳的时辰到了,现在传膳么?” 琬华掏出怀表看了一下,发现刚到一点:“再等会儿吧。爷刚睡着,让他多睡一会儿,再过两刻钟传膳。”阿哥所每个阿哥院里都有单独的小膳房,但一般晚膳的时间还是遵守宫里的规矩:下午一点到两点。 撑着额角挨着他的身后躺下,将他轻揽在怀中。看着他这么安静美好的睡颜,那一刻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应该早点要个孩子。 “琬儿……”胤禛翻身过来,呢喃了一声,将脸埋在她的怀里,继续睡着。 丫鬟们看到这一幕,自发地退了出去,分别做自己的活计。就连原本心存侥幸的杏香,看到爷先前对待桃香的态度,也将还想攀高的心思收敛,觉得自己现在能在里头当差已是极幸运的了,爷和福晋珠联璧合伉俪情深,是谁都插不进的。而此时的桃香,红肿着眼睛躲到一边,知道爷已经极度厌烦自己,今后别想再有一点逾越的念头,现在就连梨香和艾香这两个老实丫头也开始背后小声说自己的坏话,不搭理自己了。桃香想着想着,眼泪又扑簌簌往下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术不正,被罚了又装可怜。现在就咱们俩能看见,谁还看她!何况福晋宅心仁厚手下留情,并没怎么罚她呢!就想拿这副样子去迷惑爷!”梨香和艾香暗暗对她啐一口,远远离了她。桃香抹一把泪,却不敢有怨言,慢慢把心思收了,做起了针线。 “福晋的药熬好没有?”兰香过来问。 桃香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屋里胤禛醒来,便传晚膳。胤禛拉着琬华在桌边坐下,就见丫鬟又端着一碗药过来。琬华习惯性地蹙了蹙眉,试了试温度,接过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下,苦得她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忙要水漱口。胤禛跟着将一块蜜饯喂进她的嘴里。 “要不让太医给做成丸药,应该好下咽一些。”胤禛心疼地为她擦净嘴角的药渍。 “不要,丸药还得嚼呢,吃起来更苦,半天咽不完一颗。还是喝汤药利索点。” 胤禛道:“那下次就搁点糖在里头,不然总喝这么苦的药,谁受得了?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补药,还不能换成食补。唉……女人真是遭罪。” 琬华抿嘴一笑:“你也知道女人遭罪,那就对女人好点儿。” “好,好,”胤禛自动将“女人”这个词浓缩到琬华一人身上,殷勤地为她布菜,“开始用膳吧。” 晚上,两人做完一番运动,又折腾着洗了澡,便躺在被窝里说私房话。 琬华偎在他的胸前,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轻轻画着圈,懒懒地道:“你知道,我今天是故意让你当一回恶人的。” 胤禛将她揽紧了些,勾唇一笑:“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也知道你会跟我说。” 琬华嘟了嘟小嘴:“谁惹的桃花,谁就理所应当做恶人。你自己招惹的,我可不会忍气吞声,但也不会为你兜着,没这个道理。” 胤禛将手伸进她的睡衣里,抚摸着她光滑的肩头:“还不都是你安排让跟我去的,出了事又算到我头上。我明明是受害者好不好?你不仅不好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还算计我,真是天理何在?” “噗嗤……”琬华笑出声来,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倒是学会卖乖了!我能算计你吗?我若算计你,还用得着事后告诉你原因?” “那你就是故意想气我。哼!”胤禛稍微用力在她柔滑如玉的身上掐了一下。 “哎哟……”琬华一口咬住他的胳膊,扬起眼波瞪他一眼,“你敢掐我……咬你。” “谁说我不敢掐你?”胤禛将被子往两人头上一罩,顿时与琬华在被下闹成一团。 灯光摇曳,映衬着那红绡帐幔光华迷蒙,帐内的惊叫声笑闹声跌宕起伏,连隔壁的莲香和兰香也能清楚听见,两个小丫头满脸通红捂住耳朵躲进了被子里。 主屋内俩人闹够了,累得气喘吁吁地从被窝里钻出头,痴笑着靠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傻瓜在傻笑。 “唉……琬儿啊……”胤禛喘匀了气,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轻抚她的背,“那种事再不会发生,我不会再给别人偷亲我的机会。” 琬华失笑:“说的就像你多么人见人爱一样,好像谁都想偷亲你。” “我这不是表达决心么?我说到做到,从不骗你,你尽管放心。”胤禛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不会让你失望,不会让你为我伤一点心,不会让你为那些事担忧分神。我早说过,对不相干的人,我没有什么好耐心,我乐得做这个恶人。” 琬华在他怀里蹭蹭,闭眼满足地道:“我信你。” 每年下半年对于胤禛和琬华来说都比较热闹,因为大家的生日大多在下半年。九月二十二是雯秀的生辰,紧接着十月初一是十三的生辰,再过不了五天,十月初六是琬华的生辰,到了十月三十就是胤禛的生辰,再到十一月二十七又是淑秀妹妹的生辰。一晃到正月初九正好是十四的生辰。这些人里头,也就只有嘉秀的生辰在四月。今年琬华住进了宫里,更是比往年热闹多了,加上老十也是十月的生日,整一个十月祝寿声简直是此起彼伏。 十月初六这日下午,胤禛干脆把兄弟姐妹福晋们都请来,大家亲亲热热坐成一桌,就当是一起用个夜宵,图个热闹,让琬华好好高兴一下。 不过虽说是夜宵,那也是相当丰盛的。琬华虽然高兴,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当先端着酒站起来:“谢谢各位叔伯们、嫂嫂们、姐姐妹妹们肯赏脸,琬华真是荣幸之至,这杯酒琬华敬大家,某先干为敬。” 说完正要喝,被太子挡下。太子笑道:“今儿你是寿星,兄弟姐妹聚一起也是为了图个高兴,就不要这么客套了。这样吧,大家一起喝了这杯,就当是给寿星的祝寿酒,算是揭过,就免了因敬酒多饮。不然琬儿要挨个喝过去,酒量再好也够呛。” 大家都欣然同意,一起碰杯饮了。琬华原想着趁着今晚能放开肚皮喝呢,愿望泡汤,胤禛对她呲牙直笑。琬华嗔他一眼,悄悄拿筷子敲他的手背。 斜对面的大阿哥将这幕看在眼里,咬咬牙垂下眼睑,眼不见为净。他今日一个人来的,福晋身子不爽在家歇息,原本不想来,但是太子都来了,自己不来说不过去。这时,小栗子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面无表情:“知道了。”正好也不豫多留在这里,便起身对太子和胤禛拱手,“实在抱歉,刚太医说福晋有了身孕,我回去看看,先告辞了。”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就向他道喜。太子也笑道:“恭喜大哥。眼见着大哥都快有第三个小孩了,真叫人羡慕。快去吧,免得担心。” 大阿哥淡淡一笑:“听说太子也快有孩子了,到时候兄弟们还要去喝喜酒的。” 太子笑道:“那是自然。” 老五道:“哥哥们都好厉害,小弟我明年春也要成亲了,还得加油赶上才行。”说得众人一齐大笑起来。 胤禛心弦轻动,不禁悄悄握了握琬华的手。琬华微微一笑,也回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用了只有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咱们也加油吧。” 胤禛勾起唇角,同她轻咬耳朵:“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多个小的来跟我抢你。我是让你不要着急。” 琬华心中像是沐浴着春风般温暖,眼底的柔光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看得胤禛一阵心湖荡漾,只能在桌下将她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更紧了。 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等到子灵也嫁入宫来,与琬华算故人重逢,俩人渐渐无所不谈,交情越发深厚。还经常在一起看书画画做针线,或者鼓捣些珍珠膏雪莲霜胭脂水粉甚至贴身里衣之类的女人用品。每次看两人头对头凑一块儿胤禛都不由大摇其头:原来女人的友谊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距离同胤禛成婚之日已经时隔一年了,琬华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不免暗自着急担心起来。德妃比她还着急,因为在德妃眼里琬华的年纪已经是很大了,再不生孩子恐怕就不好生,而且一年了还没怀孕,也不知有没有什么病,到底能不能生,太医看过也没个准话,还是开暖宫的方子让吃着。她又多次暗示胤禛让他先收两个屋里人,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是万万断不得的,都被胤禛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德妃怕引起儿子厌烦,也不再多说,只又拨了两个姿色姣好的丫头过去伺候。 胤禛看着来行礼的两人,皱眉不耐烦地道:“伙房正缺人呢,你俩去那儿吧!别到爷跟前晃悠!” 转头见琬华在安安静静地做针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揽住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别在意,额娘是关心则乱,我一会儿去跟她好好说说。咱们不也才成婚一年,哪里就急成这样?” 琬华点了点头:“嗯。” 胤禛已经摸清她的性子:心里越有事,面上却越平静。想了想道:“我以前偶尔看过两本医书,据说女子不怀孕,也有可能是丈夫的原因,还是让太医给我看看。” “你没有病。”琬华抬起头,“你怎么会有病。”未来的雍正帝怎么可能会有那方面的病。 胤禛笑道:“你别不信,真有这种可能。” “我信,”琬华点头,面色却是一本正经,“但你不会有病。”又怕他犯疑,忙补充了一句,“我有这个预感,我的预感从来没错过。你别让太医检查。” 胤禛却把这话当成是在安慰自己,害怕万一是他的原因他会伤心,顿时十分感动,将她拥进怀里:“好了,我不检查就是。你也莫要有压力,我一点也不着急要孩子,别被额娘的情绪影响了,额娘是关心则乱想的事儿多。” 琬华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衣襟里:“我知道了。”可是她心里无比清楚,自己若再不怀孕,哪怕额娘没意见,时间一长康熙能没意见吗? 第37章 月老康熙 翌日一早琬华去给德妃请安,发现德妃似乎有点不高兴,她心中思忖,面上仍同往常一样向德妃请安行礼。 德妃道:“琬儿到额娘身边坐着,额娘有话要对你说。”琬华答应一声,到炕上坐下,同德妃隔着一张几案。德妃缓转了一下表情,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琬儿素来是个知礼受礼的孩子,额娘我也一直很满意,像待亲女儿一般待你,你平日的孝心额娘也是感同身受。” 琬华默默听着,知道这高帽之后必有一个转折,果然,只听德妃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最近,琬儿的做法就有些过了。额娘有话憋在心里头,今儿是不吐不快——你跟老四成婚快一年了,也无所出,加上你的年纪已然不小……唉,额娘是担心呐!老四是个犟脾气,你做福晋的就该劝劝,不要由着他的性子来。莫说是阿哥,稍微有点体面的男人哪个成婚前屋里没几个通房丫头的?可老四偏偏不要……当然了,他那时候还小,想起来我也是过于纵了他。现在,额娘知道你们小两口感情深厚,这一点额娘也感到欣慰。可是感情归感情,子嗣是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琬儿这个知书达礼的不会没听过吧?” “回额娘,”琬华垂着眼帘,“琬华听过。” “听过便好!想必你也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你既然嫁入爱新觉罗家,就该时刻为丈夫着想,怎能恃宠而骄,容不下人?” 琬华知道德妃这是要拿昨日派去的那两个丫鬟说事儿,只得低了头,无法辩解。 “晴雪和初雪好歹也是我指明拨过去伺候老四起居的,之前也是我身边的丫头,你怎么能打发她俩人去伙房做粗活?!”德妃昨晚听到那两个丫鬟来哭诉早已生了一肚子闷气,这会儿难免忍不住发火,一手拍了几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额娘!” 琬华吓得一惊,咬咬牙少不得跪下,低着头道:“琬华……”刚想说“琬华冤枉,这是爷的主意”,又怕德妃不仅因此要向胤禛发火,恐怕也会猜忌是自己背后挑唆,毕竟婆婆都是习惯性向着儿子那边,倒时越发成了自己的错,随即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琬华不敢!” 德妃皱眉:“你不敢?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琬华心里委屈,面上却不能带出怒气,仍轻言细语道:“琬华昨日有些精神不济,见她二人来请安,还以为是额娘嫌院里人手不够特地派过来的,因膳房里正好缺两个执羹的丫鬟,琬华就想着先暂时委屈她二人一下,等今天再跟爷商量如何安排。爷若喜欢,琬华怎敢有任何阻拦之举?”琬华知道德妃早晚会知冤枉了自己,便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给出个态度,让德妃这会儿先消了气再说,德妃也并非那等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的婆婆,若不是在气头上还是很好说话的。 德妃闻言面色才稍好一点,差不多算是阴转多云,仍蹙着眉道:“起来吧,我也知你不当是那么糊涂的人。既是精神不好,就回去歇着吧。” 琬华行礼:“是。琬华告退。”退到门口,刚转身要出去,就见门边探着三个小脑袋,却是雯秀、嘉秀和小十四三人。琬华与他三人见过礼,也无平日说笑之意,低眉出了暖阁。 回到自己院里,越想越觉得委屈,坐在床上眼圈就红了几回,到底忍住了没让眼泪落下来。 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她让莲香把常嬷嬷请来:“让新来的晴雪和初雪两个丫头专门在前院爷的书房内伺候,再在后院收拾出来一间屋子,按照一等丫头屋内的规格布置。” 常嬷嬷想了想:“福晋,若是这两个丫头也算作一等,那屋里的一等丫头就超了一人。您看要不要裁一个算到外间的二等丫头里,外间正好缺一人呢。” 琬华道:“原来跟着我的莲香、兰香和杏香都十分尽心,裁了谁我都舍不得,这样吧,多出来的那个暂且从我的月例银子里支出添上,让她们三个还是在里间伺候。毕竟晴雪和初雪是专门伺候爷的。” 常嬷嬷笑道:“这样也使的。” 等到常嬷嬷出去,莲香三人过来给琬华行礼道谢,尤其是杏香,原本以为肯定裁的是自己,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满心感激不尽,随之对新来的晴雪和初雪二人便不免生出一丝怨怼来。 这时,晴雪和初雪两人进来请安道谢。 琬华眸中冷淡,面上却露出一丝微笑:“你们也不是刚进宫的,自然知道这宫里的规矩。今后好好伺候爷,谁若擅离职守,被抓住了我也救不了你们。当然,若是伺候得好,赏赐自是少不了的。”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下次谁若再离开岗位去打小报告,惩罚可是不会轻的。 晴雪和初雪偷偷对视一眼,忙又移开目光,皆心有戚戚焉地低下头,欠身道:“是。奴才们记下了。” 琬华颔首:“都去忙着吧,我想一个人歪一会儿。” 刚拿了本书窝在躺椅里,子灵就来了。俩人下了半日棋,子灵叹了口气道:“整日这样窝在屋里,我都快闷出病来了,真想去骑马啊。琬姐姐,咱们想个法子去骑马好不好?” 琬华失笑:“灵妹妹,咱们这是在宫里,能去哪里骑马?箭亭那儿可是男人们骑马射箭的地方,咱们去也不合适。” 子灵挪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胳膊,苦着脸靠上她的肩头:“我也知道……咱们现在也不能随便出宫……可是每天这样我快要闷死了。” 琬华摸摸她的头:这丫头果然还小呢,虽成了婚也还留着小女孩的秉性。想了想道:“那咱们就找别的事儿做吧……要不,我教你练形体吧,不仅能锻炼身体,还可以保持体型。” 子灵虽不知道什么叫练形体,但听到有这样的好处,顿时戳中了小女儿心态:“我最近正愁自己好像长胖了点呢,姐姐快教我吧!” 琬华笑着道:“你哪有胖……不过你想学,那咱们就一起练便是。其实这还是其次,若辅助学习舞蹈,那才是保持身材的最好办法呢。你莫要奇怪,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不仅跟着护卫练习过武艺,也喜欢偷偷练舞蹈,比如古典舞之类。”从前对于舞蹈她是作为一种业余爱好去学的。 子灵本是个爽快可爱的女孩,闻言拍手笑道:“姐姐快快教我吧!”说着站起来,刚要跳一跳,低头看了看脚上的花盆底,顿时愁了一张小脸,“穿这个怎么跳啊?不会扭到脚么?” 琬华对她挤挤眼,拉起她的手:“随我去挑衣服……不过不要告诉别人,就当是咱俩闺房中的小秘密,要练舞也只是躲在屋里练……说实话,我的有些爱好,连胤禛也没告诉过呢。” 子灵知道这属于女孩子的私密,忙点头:“我晓得了。” …… 胤禛放了早课,就回了阿哥所,今天先生教的越发有点深奥,他得先回书房把功课温习一遍。 今天的书房似乎有些不同往日,他刚进屋,竟然有两个女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跟在他身后欠身行礼,一个端着茶碗,一个就要上前帮他解披风。 “这唱的是哪一出?”胤禛看了看那两个丫鬟,皱起眉头,“我怎么瞅着你俩有点儿眼熟呢?不是让你们去伙房了吗?怎么跑到爷书房来了?谁给你们这个权力的?” 晴雪和初雪忙道:“回爷的话,是福晋今天早晨吩咐奴才们今后在书房专门伺候爷的。” 胤禛眉头蹙得更紧,胸中生出一丝怒气,却也不知到底是在生谁的气,沉声道:“闪开!” 两个丫鬟吓得身子一颤,忙退到一旁,胤禛抬脚就出了书房。 到了后院正屋,丫鬟们都向他行礼。发现里间的门关着,隐约有琴声和说笑声从屋里传出,他冷着脸扫一眼杵在门口的杏香:“谁在里屋?” 杏香一贯怕他,小心翼翼道:“回爷的话,是福晋和五福晋在里面。” 里面的人倒是很高兴的样子。胤禛心里的怒意不由加深了几分:“在做什么?” 杏香被他严厉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回爷的话,奴才们也不知道福晋和五福晋在做什么,好像是在练琴……福晋嘱咐奴才们守在门外不让别人随便进、进去……”看着爷的脸色越来越差,杏香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 “好,爷倒成了‘别人’!”胤禛心里生着闷气,面上却不怒反笑,“告诉福晋,就说我回来了!” 杏香点点头,然后敲了敲门:“福晋,爷回来了……”瞄了他一眼,小丫头补充道,“正在门外呢!” “知道了,请爷稍待片刻。”琬华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不一会儿,子灵从屋里出来,琬华却并未跟出来。子灵咧嘴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对胤禛行礼:“四伯。子灵正准备离开呢,怠慢四伯了。” 胤禛稍微缓了缓神色:“无妨。” “子灵告辞。” 屋内传出琬华的声音:“杏香代我送送五福晋……” 等子灵出去,胤禛在外站了片刻,待胸中那无名怒火消散了些才抬脚进屋去,谁知一下子呆住了——琬华一身月白色男子汉服,玉冠簪发,广袖博带,如同清风浮云般飘逸轻灵,又仿佛是画中人一般不真实。 琬华看着他,扬唇笑起来,眼圈却不知为何红了。她走过去,将门“砰”地关上,然后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胤禛方回神,顾不上问她为何这么打扮,已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忙将她搂住,心里原本还剩下的那点怒气也不知何时无影无踪了。“琬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想让你抱抱我。”琬华好容易调整了表情,抬起脸,胳膊揽住了他的颈,“我这样好看吗?” 胤禛点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好看,我都移不开眼……你怎么把那两个丫鬟调去我书房了?” 琬华捏捏他的脸蛋:“就知道你要问。” 胤禛稍一思索:“是不是额娘跟你说了什么?昨儿是我打发那两人去膳房的,额娘是不是训了你?” 琬华咬咬唇:“额娘是不知情,说了我几句,也确实是我思量不周的原因。你千万莫要为我去跟额娘辩解,对谁都不好。这件事就先这样吧,那两个丫头毕竟原是额娘跟前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暂且先忍受着,好么?” 胤禛看着面前的樱唇开阖,就忍不住亲她,柔声道:“我不会去跟额娘理论的,那样额娘万一想岔了,又要怪你了。暂且按照你的安排吧,我今后在这屋外间看书便是,就不用去书房了。要不等再过些时候,抽个你不在屋的空子,我找个由头就将她二人打发了,让她俩有苦说不出,还不是小事一桩?你莫要担心,一切有我。” 琬华点头,心里顿觉舒坦:“谢谢你,老公。” “夫妻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以后再说这个词我可要打你屁股了,不好好惩罚你一下,你就不长记性。”胤禛作势咬她的鼻尖,“还没告诉我,老婆怎么穿成这样了?” 琬华脸上微红,坦白从宽:“我刚才跟子灵跳舞呢。” “跳舞?”胤禛皱了皱眉,“跟谁学的?从实招来。” “就知道你会是这反应。”她眸光微横,“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屋里跳呢,自学成才不行么?若不是教子灵锻炼形体减肥,我还从来没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跳过,家里人包括二姑都不知道我这爱好……”说着又含羞一笑,“你想不想看我跳?” 胤禛这才露出喜色,却还故作严厉道:“你说呢?速速为夫君跳来,跳得好有奖,跳得不好要罚。” 琬华将折扇“哗”地一展,颇有几分名士之态:“那还请夫君弹一首最拿手的琵琶曲,为某伴奏。” “来人,拿琵琶来。” 琬华随着一曲《夕阳箫鼓》翩跹起舞,如流风回雪,惊鸿游龙,令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由得就深深痴迷于其中,如同甘醇佳酿,回味久远。他第一次醒悟,这丫头不知从何时起,已从一朵扎手又艳丽的刺玫花,蜕变成一株清雅动人、美丽悠远的夏莲。她的刺并非抛弃,而是适当的收敛,含蓄亲切,却又有浑然天成、凛然不可冒犯的高贵。 一曲终止,胤禛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为她擦去额头的细汗:“以后只准跳给我一个人看。” 琬华脸红:“子灵让我教她呢。” 胤禛将她拦腰抱起,在床上坐下:“刚才的舞难度那么大,她肯定学不会,你只管挑简单的教给她便是。” 琬华抬手轻点他的额头:“知道了。” 之后不知胤禛同德妃是怎么交流的,琬华受同一个问题的唠叨程度减轻了不少。夫妻俩的生活又恢复到逍遥自在、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完美状态。 直到次年,即康熙三十二年春天,皇宫里三年一度的选秀。做惯了如意月老的康熙不再满足现状,似乎是想感受一下乱搭桥牵线的乐趣,一下子为两位皇子指了侧福晋。 一个是老五胤祺;另一个是老四胤禛。 第38章 伉俪情深 既然是被皇上指婚侧福晋,一应礼仪流程自是不能随便缺减的,而且侧福晋也有统一制式的冠服,只是比嫡福晋的等级规格要低。 胤禛心里憋闷,对这些礼节一概不管,交给小盛子全权代理。小盛子做了他这么多年的贴身太监,不仅越发会办事,也能揣度爷的心意,跟着礼部管理此事的官员一起倒也处理得游刃有余。 琬华虽然早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但也难免觉得膈应,这并非是不相信他,而是好好的夫妻两人,正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之时,谁希望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插进这个家来?何况这个人还是受皇上亲自指婚,不仅合法,还容不得推拒。 她见这几日胤禛对自己越发体贴入微,把平时想不到的细节都想到,尽管他做得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但她也能感受到他心中的那丝愧疚。 “胤禛,”靠在他的怀里,她微微笑着,语气却是郑重,“你不要这样,还像平时一样不好么?我知道你的心,也相信它永远不会变。但是皇阿玛的谕旨谁也改变不了,也许将来还有,但这些都不能阻碍我们一心相守。对吗?” 胤禛点头:“是,你说得对。那你为什么还会难受?那天一个人偷偷躲着哭?记得你从前对我说,这个世界对女人是不公平的,我现在也能体会。所以无论夫妻多么相爱,妻子的潜意识里对丈夫都是不放心的,这种不放心就使得妻子没有安全感。但我不是那样的丈夫,我是你的支柱,是这个家的支柱,我娶了你却让你感觉不到安全,那咱们这个家还叫做‘家’么?” 琬华扬起眼波,抬手轻轻抚摸他的面颊:“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越来越多的女人住到这个家来,她们就也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那时候,你不仅是我的支柱,也是她们的支柱,也要对她们履行责任……” “我不要!”胤禛皱起眉打断她的话,眼底闪过一抹无法忍受的厌恶,随即将她紧紧搂住,在她耳边咬着牙道:“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我不要那些讨厌的女人,她们都不是我愿意娶进家门的,我为什么要履行那些强加给我的责任?无论她们是不是皇阿玛赐的,在我眼里,她们都是一群与我不相干的人!” “别这么说……”琬华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轻拍他的后背,压低了声音,“不要乱说,毕竟是皇阿玛指给你的。” 胤禛郁闷地将脸埋进她的颈间:“我不说了,我只心里这样想。” 琬华摸着他的头:“小四乖,你这会儿闲了,我陪你玩推骨牌的游戏吧。” 胤禛知道她这是想让他能心静下来,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于是让太监侍女们把装骨牌的箱子抬来,再把外间的桌椅挪到墙角,腾出一大块空地。琬华换了轻便布鞋,坐在地板上:“摆个图案吧,比较有成就感。” 胤禛从善如流:“什么图案?” 琬华想了想:“摆个大大的马里奥出来。就是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吃蘑菇长大的水管工。” 胤禛笑道:“那再摆个桃子公主吧,他俩正好一对儿。反正骨牌有的是。” 琬华抿嘴一笑:“人家马里奥是英雄救美,桃子公主最后从没从他还不知道呢……那咱们就把他俩摆一起吧。” 说干就干,琬华在胤禛小时候就给他编过马里奥的故事,还画过图案,他尚有印象,摆起骨牌来也不显生疏。 两人正摆得高兴,晴雪走到门口,看了看里面的景象终是没能进去:“爷,内务府的司礼公公把爷的吉服送来了,请爷到前院试穿。” 琬华拿骨牌的手一顿,看向旁边的胤禛,见他似是根本没有听见,正在专注地摆马里奥的脑袋,沉吟片刻还是轻轻唤他:“胤禛……” 门口的晴雪从来拿不定爷的脾气,十分怕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爷……” “没看我正忙着吗?!”胤禛抬眸狠狠瞪晴雪一眼,吓得她差点想拔腿就跑,可是脚底就像生了根一样,根本动不了,晴雪眼圈一红,咬住下唇低了头。胤禛越发不耐烦,眉头紧锁:“滚!” 琬华叹口气,唤来莲香:“把爷现在常穿的衣服拿一套去,让司礼公公比比,大小一样就是合身。”把丫鬟都支走,她握了握他的手,“别为这个置气,那司礼公公也是奉命行事,若交不了差没准会闹得皇阿玛也知道,到时候挨训的是你。” 胤禛闭眼呼了口气:“咱们继续摆。” 无论多么不愿,侧福晋李氏终是进了门。琬华沐浴后,拥着被子倚在床上,看着屋内静静燃烧的灯烛,听着从前院隐隐传来的欢庆笑语,她那在某些方面反射弧过于长的神经终于紧绷起来。 事情没发生时,她可以不闻不问,像只鸵鸟一样麻痹自己,但当现实的幕布突然拉至眼前,到了不得不伸手揭开的时候,她这才不由得惊慌起来,不知道幕布后会是怎样一出剧目。 不知何时,前院隐隐约约的那些声音都听不见了,她猛地抱住头,不要再想,不要再想! “福晋。” 莲香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她心头一颤,转头就见那丫头站在床边,她抚了抚胸口嗔道:“以后走路能不能发出点儿声?跟个幽灵一样,你要吓死我啊!” 莲香脸上一红,忙欠身:“是。奴才给福晋倒杯水来,福晋压压惊……” 琬华呼了口气,瞅向小丫头:“什么事?” “回福晋的话,刚才前面的小福子来传爷的话,说爷喝醉了,在书房歇下了,让福晋早点歇着。爷明早也不过来。” 琬华一怔,心头似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那层幕布后是这么一出剧。她明白胤禛不过来而在书房就寝的原因,顿时感到周身温暖起来——胤禛是在为她着想,他若今晚歇在这里,明早德妃一定会将她耳提面命一番,又要说她这个嫡福晋容不下人了,如果上升到连康熙赐婚的人也容不下的高度,那她麻烦就大了。 捂着脸深吸一口气,她让莲香把炕上的小熊拿来,抱着小熊钻进被子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用过早膳,刚把早茶端庄手上,李氏过来给她请安:“馨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琬华第一次看到这位新晋侧福晋,不免仔细打量了一番——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极是秀丽,似乎还带了一丝妩媚。就是脸上的粉扑得有点厚,大概是想遮住黑眼圈,但效果不是很理想。 让莲香为李氏赐坐,琬华笑着道:“不要这么客气,你我以姐妹相称即可。”放下茶碗,“走吧,随我去给额娘请安。” 走在路上,琬华的面色显出亲热,她那套变脸*可是从小练成,脸上始终透出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让李氏即感不到压迫,又不敢有冒犯的想法。 德妃看到两人携手前来,而且还这么和睦,很是欣慰。琬华也是明白德妃的心思:德妃是个稳重识大体的婆婆,一直将“贤良淑德”四个字作为修身原则,一心都是为康熙和儿女着想,自然是愿意看到家和万事兴的场景,也用自己的修身原则去同样要求自己的儿媳。琬华心道:你喜欢看,那我做给你看便是。 中午,胤禛回到家,径直去了后院正屋,见琬华正倚在躺椅里看书,腿上盖着毯子。他勾唇一笑,走过去在躺椅边坐下,将书从她手里抽出:“看什么呢……《梦溪笔谈》?” 琬华坐起身,笑着夺过书:“无聊看看。爷今天怎么回来的比往常早呢?” 胤禛咬着牙笑,忽然将她拉进怀里,用下巴上新长出的浅浅的胡茬去蹭她的脸:“明知故问。我这不急着回来看你么?昨晚害我一个人睡书房,大半夜了还没睡着。” “好痒……”琬华最是怕痒,忙躲开他的下巴,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谁害你来?是我让你睡书房的么?” 胤禛手上不安分起来,嘴上却咬牙切齿:“好啊,得了便宜还卖乖,看我怎么收拾你!” 琬华想躲开他挠自己痒痒的手,可是被他紧紧抱着,哪里挣扎的开,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连连告饶:“别挠了……爷,我错了……我快受不了了……我再不说了……” 胤禛看着她面色绯红的明艳模样,早已心神荡漾,停住手道:“还说不说?” 琬华连忙摇头,喘着气道:“不了,不说了……” “哼,这才乖。”胤禛狠狠亲了她一回,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晚上再好好收拾你!把昨儿的都补回来!” 琬华抿抿唇:“有的人昨儿不是喝醉了么?怎么听你刚才说还大半夜都没睡着?” 胤禛挑眉,对她呲牙笑着,露出满口森森的白牙,拦腰抱起她就往里屋走去:“我等不及了,现在就收拾你这个小妖精!” 只听里屋的门“砰”地关上,将夫妻两人的笑闹声也关在了里面。 声音隐约传到厢房内,李氏有些焦躁不安地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是不是爷回来了?我要不要去请安?” 新来伺候她的大丫鬟茶香道:“爷在福晋屋里呢,侧福晋这会儿去请安爷会不高兴的。还是等用过了晚膳再去吧。” 李氏看了一眼柜上的西洋座钟,点点头,便复又在炕上坐下,拿起针线却开始发呆,半晌问道:“爷是个怎样的人呢?是比较和蔼呢,还是比较严肃?” 茶香想了想:“爷是个很好的人,就是我们做下人的都有些怕他。爷长得特别好看,是个挺有威严的人,平时也不怎么爱笑,除了对福晋……我们做下人的也搞不懂,爷平时的样子,让人只能仰望还不敢出气儿那种,可是到了福晋跟前,爷就像个小孩子,特别喜欢笑……”茶香说着说着脸上就不禁露出花痴的表情,双手捧在心口,“爷要是那么对奴才笑一下,奴才做梦都会笑醒……” 李氏无奈地等她花痴完,又问道:“那福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福晋对人怎么样?” 茶香点头:“福晋也是个很好的人,对下人们很少打骂,还很照顾。有时候谁不小心惹了爷生气,爷要狠狠教训奴才,福晋还拦在里头,每次都轻言细语地劝爷,爷就能消了火。” 李氏淡淡一笑:“福晋这么好说话,你们底下的人会这么乖?” 茶香笑着道:“侧福晋有所不知。福晋不仅体贴下人,还很公平,赏罚分明;有时候奴才们真做错了或做得不好,福晋会找我们谈话,说得都让我们服气,知道福晋是对我们好,自然就想着让福晋省心,把毛病都改了。也有太难缠的,说了不听还再犯的,福晋也不会姑息,交给常嬷嬷打板子。常嬷嬷跟福晋是一条心,自是敬重福晋的。因此这院子里里外外都井井有条。” 李氏有些出神,轻声道:“我听说福晋比爷大好几岁吧?” 八卦能手茶香点头,也压低了声音:“好像比爷大四五岁,可是我们做下人的都看不出来呢,福晋是天生丽质。” 李氏唇边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心道:再天生丽质,毕竟大那么多岁,算起来现在也有二十了吧?双十年华一过,还不成了明日黄花?想到这,她的脸上多了几分自信,不再多问,拿起针线做起来。 主屋内的俩人闹够了,胤禛意犹未尽地拉起她,让她倚在自己怀里,为她扣好里衣的扣子。琬华身上发软,神情中不觉带了一丝慵懒:“以后莫要再白天如此了……不怕被额娘知道,我也受不住你……” 胤禛却笑道:“我厉害吗?” 琬华翻了个白眼:“你从一成婚就食补着,还是什么宫廷秘方,能不厉害吗?” 胤禛笑出声来,手指理着她凌乱的发丝:“别担心,额娘不会管我这些事了。” 琬华无奈地叹了口气:“额娘是急着想抱孙子吧。” 怕她胡思乱想,胤禛忙道:“是我让她别管的,她每日操心后宫的事儿也多,哪里还管得了咱们白天做什么?再加上我功课好,皇阿玛对我满意,额娘更不用操心我了。” “真拿你没办法……”琬华只有投降的份儿。 等到用过晚膳,胤禛精神越发好,翘着二郎腿悠哉地品茶,琬华与他隔着一张几,盘腿坐在炕上,拿着一支木炭做成的笔在画图。胤禛斜乜一眼:“这次又是设计什么图形的首饰?” 琬华笑道:“一对玉狐狸耳坠子,等我画好标完数据还是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胤禛扶额:“我就知道。” 这时,莲香来禀报道:“爷、福晋,侧福晋来请安了。” 胤禛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过了半晌,待到只剩下半盏茶,才兴趣缺缺道:“进来。” 李氏低着眉进来,对他和琬华福身:“馨妍给爷和福晋请安。” 胤禛看也不看,继续品茶。琬华笑着对她道:“不用多礼,坐吧。莲香,沏茶。”李氏在椅上坐下,这才抬起眼眸望向胤禛,越看心里越喜欢,面上渐渐浮起一层红晕。 胤禛搁下茶碗,对琬华道:“画好了交给小盛子便是,他知道该怎么做。”见她点头答应,他起身去了里屋,看样子是歇午觉去了,自始至终没有看李氏一眼。 第39章 爱之精华 李氏脸上由红转白,看了一眼正伏案画图的琬华,咬咬唇起身道:“既然爷和福晋都忙着,那馨妍就告退了。” 琬华闻言抬头,似是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歉意地笑笑:“爷歇午觉去了,我也只顾自己了,怠慢了妹妹,真是不好意思。” 李氏忙摇头:“福晋不要客气,馨妍也该回去歇午觉了。”心里再怎么想,面上也要过得去。 “也好,兰香替我送送侧福晋。”琬华越是笑得温和,在李氏眼里就越显得客气和疏淡,李氏脸色越发不好,欠了欠身退了出去。琬华看着她的背影转过不见,忍不住叹了口气,几笔将图画完,交给莲香道:“拿去给小盛子。” 进了里屋去,就见胤禛仰面躺在床上,一条腿搭在床沿,鞋也没脱。她走过去为他脱了鞋,将他的腿放好,拉过薄毯为他盖上。 “琬儿,这几个月你要好好陪我。”胤禛突然说话道,“过几个月我就要去衙门观政了,就没有现在这么清闲了。” 琬华在床边坐下,轻抚他的脸:“小四真正长大了呢……” 胤禛失笑,握住她的手道:“我早就长大了……不过想着能够做事,我也很高兴,男子汉这一辈子总是要做一番事业才好。尽管我是皇子,生来就拥有普通人一生也拥有不了的,但也不能虚度光阴。多做些实事,为国家分忧,才是臣子之正理,也是男儿的价值所在。” 琬华轻轻颔首:“但也不要过于着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要脚踏实地,心急者不能成事。特别是刚开始要抱着学习的态度,虚心耐心用心。” 胤禛坐起身,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深以为是,会好好去做的。” 琬华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个很认真的人,道理比我懂得多,我不过是白提醒你一下。” “还是福晋懂得多。”胤禛在她额上亲了亲,声音极是温柔,“我不及也。” 琬华笑出声,抬手一点他的鼻尖:“就爱打趣我。” 胤禛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对了,我有个打算,想寻个机会跟皇阿玛说出宫开牙建府的事儿,我今年虚岁也已十六,已算是成年了。” 琬华闻言也心动,但想想就觉得不妥,低声道:“这事儿你这个做儿子的怎好提起?在宫里虽然拘束些,但因与双亲离得近,做儿女的能随时陪在身边承欢膝下,这即是对双亲所尽的最大孝道;二则也能近距离的感受父母之亲,特别是皇阿玛能常亲近于你,对你将来也是裨益良多。” 胤禛对她咬耳朵:“我记得你从前说过‘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没准离上一段距离,比整天在眼皮子底下要好呢。况且,我也想让你过得更清闲些,少操点心。再者,不过是住到宫外,也是能常入宫的,并不耽误什么。” 琬华摇头:“我还是觉得你不要去说,我是怕万一皇阿玛和额娘多心。大阿哥、三阿哥比你大,他们都没说,你说更不合适。”说着又摸摸他的脸,“你不用担心我,在宫里挺好,我又不多操心的,每天都闲得无聊呢。若是住到了宫外,还一样要常来宫里,不是没什么差别么?” 胤禛知道她是一心为他着想,只好暂时作罢。心里却开始思索要不要去旁敲侧击地撺掇一下大哥和三哥,他可不信那俩人就没有这个念头。无论他们去不去说,只要皇阿玛知道了他们有这个想法,总会纳入考虑中,到时候自己也能跟着沾光了;况且,看着自己的兄弟越来越多这个势头,阿哥所也住不下。想到这便笑道:“那就再过一两年再说吧,到时候若皇阿玛还没有下旨,我一定会想办法的,那时我年纪也更加够了。你放心,我不会为这事出头。” 琬华欣慰地亲了他一下:“小四真乖。” 胤禛坏笑:“那你要奖赏我。” 说着就将挂起的帐幔松了下来,某人又要白日宣……那个啥了。 …… 夏末秋初,正是堪比酷暑的秋老虎天气,康熙又要巡幸边外,这次随驾的依然是从老大到老八总共七个阿哥,后宫随侍的有太后、德妃、佟妃以及雯秀等几个公主。这次胤禛说什么也不肯落下琬华,德妃也想多个自己喜欢的晚辈陪着解闷,便答应了胤禛的请求同意带上她。之后德妃又一想,四阿哥院里的当家主母都出行,留个刚娶进门没多久的侧福晋在家也不放心,索性让李氏也一块儿跟着。 好嘛,真成了拖家带口的了。琬华回到院子就吩咐丫鬟们准备行囊,又让人把李氏叫来。 “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李氏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声音还是那么娇柔。 琬华听了心肝儿都颤了颤,淡淡扬唇道:“免礼,坐吧。” 李氏便在她下手的椅上坐了,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向她:“不知福晋唤馨妍来有何吩咐?” 这时兰香奉上茶来,琬华端起茶碗慢慢饮了一口,声音悠扬地道:“过两日皇上要巡幸边外,咱们爷要随驾,额娘让我和妹妹都跟着去。” “真的?”李氏脸上露出惊喜,不由脱口而出,“我还从来没去过边外呢……”见琬华神情一直淡然,李氏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脸低下头。 “虽然是去塞外,规矩没有在宫里时大,但也不代表就没规矩。”琬华眼波扫过,面容波澜不兴,“该谨言慎行的时候亦不可大意。当然了,也不用太拘谨,比宫里还是宽松多了。”见李氏点头应下,她又道,“记得多带几套厚衣服,那边过了八月中旬就开始冷了。” “谢福晋提醒,馨妍记下了。”李氏坐了片刻,见琬华又端起茶,便知趣地告退。 “琬儿!”胤禛忽然从内仪门进来,随着声音大步穿过院子,“琬儿!”一脚刚跨入门槛,“砰”地一下,就同刚转身要出门的李氏撞了个正着,李氏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地上摔去,吓得她惊呼了一声。 胤禛反应十分迅速,伸手一把将她拉住,但又因为惯性太大,李氏娇弱的身子就再次“砰”地撞上了他……不过这次是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时间仿佛定格了三秒,胤禛这才看清怀里的人,忙将她推开,皱眉道:“你是新来的丫鬟?走路怎么也不长眼睛?!” 李氏原本面色通红,听了这话脸色“唰”地变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是落了下来,低着头对他欠身行了一礼:“回爷的话,馨妍不是新来的丫鬟,馨妍是爷新娶的侧福晋,只是爷从来没有正眼瞧过馨妍罢了……馨妍冲撞了爷,甘愿受罚。” 胤禛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转过头,目光不用搜寻就对上了琬华那双冷冽又平静的眸子,他能感到她明艳冷静的面庞上带了几分好整以暇的表情,心里倏忽一紧。随即又看向身边这个侧福晋,沉声道:“那就滚开,爷很讨厌你,你不知道吗?” 李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哽噎地应了一声:“是。”就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胤禛有些头大地揉了揉额角,走到琬华身边坐下,直直地看了她半晌:“生气了?” 琬华不置可否,抿了口茶,斜觑他一眼:“我生什么气。” “没生气就好。”胤禛揽住她,笑道,“我正有好事儿告诉你呢,看样子你都知道了?” “是跟你去边外的事儿么?额娘已经告诉我了。”琬华靠在他的肩头。 胤禛点头:“还有呢,这次巴尔图也去。他是跟他父亲一起,先随驾去边外,回来时再去盛京。”说着捏捏她的鼻尖,“自从你我成婚后咱们仨人就没能在一块儿喝酒了……这下你高兴了吗?” 琬华浅浅一笑,回搂住他,在他颈间蹭了蹭:“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他现在有什么变化没有。” “还是那个样子,能有什么变化。怎么,想他了?”胤禛用力攥了攥她的手,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就不该告诉你。” 琬华白他一眼:“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 边外的草原果然比京城要凉快得多,琬华望着辽阔湛蓝的苍穹,惬意地嗅着青草的香气,真想长啸放情。 胤禛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满足地模样,自己也别提多满足。望向不远处走来的人,他拉了拉她的袖子:“巴尔图来了。” 琬华来时坐着车,没机会见到他,这会儿顺着胤禛的目光望去,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对他挥了挥手。巴尔图比印象中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高大挺拔,一双桃花眼还是那么灵动,只是多了几分沉敛之气。待到他走近,琬华笑吟吟行礼:“给巴尔图四伯请安,四伯吉祥。” 巴尔图知道这是外面,礼仪要周全,装模作样地道:“弟妹快免礼。” 随即,三人相视大笑。胤禛将他让进帐篷里:“一起用膳吧。” 因晚上有蒙古王公的宴请,这会儿纯粹是为了先垫垫肚子。即使如此,菜色也足够称得上精致,桌上还放了一小坛酒。 分主次坐下,琬华为三人盛满酒:“先喝一杯。”还没喝呢,她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呵欠。 巴尔图道:“琬儿可是困了?” 胤禛笑道:“她呀,来时在车上睡了一路,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瞌睡,幸好马车里还算舒适……这会儿怎么又犯困了?” “春困秋乏嘛。”琬华先抿了一口酒,叹了口气,“我都困乏了好几天了,秋天真是个犯懒的季节。” 巴尔图失笑:“女人体力不行,你看我们男人就不困乏。先喝杯酒提提神吧。” 琬华笑嗔他一眼,仰头就将杯里的酒喝尽了。刚要再盛酒,忽然感到一阵反胃,捂住嘴奔到帐外就干呕起来。 胤禛和巴尔图齐齐色变,紧跟着出去。“琬儿,你这是怎么了?”胤禛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提多着急。 巴尔图也有些着慌,忙吩咐侍候的小太监:“快去传随驾的太医来!” 琬华感到胃里难受,可只是干呕,脸色也有些发白,好容易缓过劲儿,擦擦唇角道:“我没事……”刚直起身,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众望…… 第40章 温柔攻势 琬华转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胤禛静静地守在旁边,满眼欣喜地望着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她支撑着坐起身,胤禛忙扶着她的肩,又拿了枕头垫在她的背后。 回答她的是他紧紧攥住她的手,有些激动地将她搂进怀里。 琬华一头雾水,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倒是说话啊,我是不是生病了?” 胤禛在她耳边笑起来,傻气的笑声能让人感到他现在正喜不自胜乐不可支:“太医说……你有了。” 琬华怔了怔,片刻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心房,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都有些颤抖哽噎:“真、真的吗?” “怎么哭了?”胤禛忙掏出绢子为她擦眼泪,“应该高兴才对啊……” 琬华流着泪连连点头:“我高兴……我就是太高兴了……”眼泪越擦越多,索性扑在他的怀里呜咽起来。 胤禛哭笑不得,心道:“女人跟男人的感情就是不一样。”又怕她哭伤了身,好一番劝慰,天南海北的乱扯起来逗她开心,像哄孩子一样给她讲起了小故事,什么猴子捞月、夸父追日、南橘北枳……端的是不厌其烦绘声绘色,终于让琬华破涕为笑。 琬华也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擦净脸上的泪痕,赧然笑道:“瞧把你高兴的……倒把我当成小孩了……” “眼见着辛勤耕耘有了收获,我能不高兴么?”胤禛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亲了亲她的额头,“太医说这怀孕头三个月很关键,开了安胎的方子,每天要按时服用。你从现在起就是重点监护对象了,皇阿玛和额娘听到你怀孕的消息十分高兴,让你好好安养,其它的事儿都不要管。” “原想着好容易出了宫就能骑马了,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你还想骑马?!”胤禛瞪着她,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乘早打消这个念头。还有,酒也不许喝!” “我知道了!”琬华嗔了他一眼,“不过是随便说说么,我有分寸的!” 胤禛被她幽怨的眼神挠得心里直痒痒,狠狠亲了她一回,柔声道:“走了这么远的路,今儿就好好歇息,晚上的宴会你也不要参加了,外面起风呢。明儿你要散心我陪着你。” 琬华刚要答应,外面忽然传来小盛子的声音:“德妃主子驾到——”两人忙起身迎接。 德妃着一袭藏青缎底黛色滚边绣云纹的旗袍,外罩同色的右衽捻襟绣金丝团花的坎肩,领约、盘扣上皆绣金缕,并以珍珠、绿松石等为饰,头上戴着镀金累丝点翠镶东珠钿子,端庄中透出亲切。两人行过礼,上前扶着德妃在椅上坐下,命丫鬟沏茶来。 “总算是没让额娘失望,”德妃笑着握住琬华的手,“快坐下,站着累。老四也真是的,看你媳妇有了身孕也不知多心疼体贴,去给你媳妇搬个绣墩来。” 胤禛果真依言将绣墩放在德妃身边,笑吟吟地对琬华伸手请道:“福晋大人,快快请坐,小的再去给您倒杯茶来,好好陪母上大人唠嗑。”逗得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当然除了德妃和琬华忍不住笑出声,其他人都想笑又不敢笑的憋着。 德妃拉着琬华坐下,拿手指了指胤禛,佯嗔道:“这小四,越发贫了,连我们娘俩儿一起打趣,该打!”说着又撑不住笑。 琬华也忍俊不禁。见丫鬟沏好茶进来,起身过去接着,打开茶盖看了看,笑看了胤禛一眼,将茶碗放在德妃手边的几上:“额娘请用茶。说起来,这茶也是他对额娘的孝心,这是他离京前不久得的一点明前的极品顾渚紫笋,自己不舍得喝,想要孝敬皇阿玛和额娘又嫌实在太少了拿不出手,这次便专门带着,说得了机会要亲手泡给皇阿玛和额娘喝,昨儿皇阿玛尝了还赞不绝口呢。” “我也听说过顾渚紫笋的名字,据说是唐宋时进贡的御茶之一,到前朝的时候就所剩无几,纯粹是可遇而不可求,难得你们有这份孝心。”德妃端起茶碗,先看了看成色,轻叹道,“果然状如新笋,水色清澈,还有一股兰蕙之香……”随即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小口,细细品来,不禁点头而笑,“馨香入肺,沁人心脾,十分细腻香醇。” 德妃高兴,众人自是皆大欢喜,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驾,也不让琬华相送,只对胤禛嘱咐道:“要多疼惜福晋,不能闹脾气。” 胤禛自是无不答应:“额娘放心。” 琬华将德妃送出帐,德妃就让她回去歇着,胤禛也道:“有我送额娘呢,你就听话好好歇着。” 目送着一行人离开,琬华才回了帐,身上也确实有些发懒,莲香就扶着她仍在榻上倚着。 这时,只听外面的小太监道:“侧福晋到。” “进来。”琬华让莲香去打帘子。 李氏扶着茶香的手进来,请安之后又笑着向琬华道喜。琬华微微一笑:“妹妹坐吧,莲香去沏茶。” “主子,燕窝粥熬好了。” 兰香端着粥刚要去榻边坐下,李氏忙起身,顺手接过碗:“我来喂福晋吧。” 琬华道:“使不得,怎好劳动妹妹?我自己来就行……” “妹妹伺候姐姐是天经地义的,”李氏已在榻边坐下,真切的笑容为她秀丽的容颜增加了几分娇媚,“馨妍一心仰慕福晋,总想着能尽些心意,福晋就成全馨妍一回吧。” 见她姿态放这么低,琬华若再推辞倒显得小家子气了,索性微笑着道:“妹妹不要这么见外,你的心意我尽领便是。” 李氏表情很是高兴,等莲香为琬华掩了衣襟,白嫩纤细的手指执着羹匙,小指自然地弯翘着,垂睫轻轻吹了吹,估摸着不是太烫了,才将一匙粥喂到琬华嘴边。 琬华吃了一口,倒没有再反胃,反而觉得舒服了些。 “爷。”帐外传来小太监行礼的声音。 李氏心头一跳,暗自深吸了口气。琬华见她有些紧张的样子,轻声道:“别害怕,爷是个讲道理的人。” 胤禛进了帐来,见多了两个人,微微皱眉:“你怎么进来了?” 李氏站起身对他福了福,有些怯懦地道:“给爷请安。” 琬华对胤禛笑着道:“馨妍妹妹喂我吃粥呢,你别这样。” 胤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走到李氏面前:“把碗给我。” “爷,馨妍一直没有机会伺候福晋,”李氏垂着眼睫,声音还是那么柔弱濡软,“馨妍也想尽些心意……还请爷让馨妍喂福晋吧。” 胤禛眉头跳动了一下,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如扇的长睫微颤着,虽然还沉着脸,但声音到底松缓了些:“看你这么紧张,我怕你拿个勺子都会手抖。” 李氏忙摇头:“馨妍不会的。” 胤禛觉得有几分无趣:“那你喂吧。”随即就在琬华身边坐下,搂住琬华的肩头,让她倚在自己怀里。见李氏还站着,眉间又不觉蹙起:“再站着粥都凉了。” “哦,哦……”李氏忙又坐下,再一次暗自深吸一口气,这才又拿起羹匙。只是余光一感到他在看自己,心里就一阵慌乱,手指也有点不听使唤微微发颤。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胤禛生怕她把粥洒出来,黑着脸瞅着她,这么一来李氏自然更加紧张了。 “好了,瞧你把馨妍妹妹吓得……我自己来吧。”琬华无奈地嗔他一眼,从李氏手中接过碗,心道:果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用了半碗,胃里又开始有些不舒服,琬华脸色一变,将碗往胤禛手上一塞,捂着嘴下了榻去,冲到角落里对着铜盂吐起来。 “琬儿!”胤禛忙起身过去,为她抚着后背顺气,已是急得满头汗,“一吃东西就吐,这可怎么好!快去叫太医!” 琬华好容易吐完了,接过茶漱口,慢慢直起身,就怕一下起得急了又头晕,只是身上越发有些软弱无力。胤禛看她脸色苍白,心里直犯疼。 “主子,药熬好了。” 琬华看着那深褐色药汁就嘴里发苦,小脸皱成一团:“闻着就想吐……” “那就先不吃了,一会儿等太医来重新开个方子,不然总吐可怎么好。”胤禛扶着她在榻上躺下,“睡一会儿吧,没准能好受些。” 琬华昏沉沉地点点头,握着他的手:“陪我……” “我守着你。”胤禛坐在榻边,摸了摸她的脸,又对左右道,“你们都下去。”目光落在李氏脸上,想到她刚才也急着端茶递水的,神情缓和了几分,“你也回去歇着吧。” 李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低眉欠身:“是。馨妍告退。” …… 琬华一觉睡到晚上醒来,外面隐约传来欢声笑语,似乎篝火晚会还没结束。被子忽然透进风来,接着,后背就落入了一个带了丝凉意的怀抱里。 “你喝酒了?”琬华嗅到一股酒气,不由皱了皱眉。 “那种场合哪能不喝酒?”胤禛轻笑,将她搂紧了几分,“我把你吵醒了么?这会儿可感觉好些?” “我已经醒了一会儿了……胃好受些了。”琬华握住他的手,“喝了醒酒汤没有?不然明早要头疼了。” “喝过了……澡也洗了……”胤禛嗅着她身上的清香,手上就忍不住乱动起来,一阵不安分,一条腿也压在了她的腿上。 “不要……”琬华被他弄得喘息不宁,按住他乱摸的手,“我怀孕了啊……” 胤禛喘着粗气,亲着她的颈项,已是浑身着火:“我知道……我不做到那一步就行了……” 琬华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岂不是更加难受?索性一开始就忍住吧。” “我不要!”胤禛赌气地越发加重了攻势,“我不要只能看不能吃,连摸一下也不可以!哼!” 琬华也感觉到体内有火苗在窜,懒懒道:“好吧,随你……” 小半个时辰后,胤禛为她擦干净手,自己十分意犹未尽地起来,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睡裤,复又躺下,郁闷地将她搂进怀里,闭着眼道:“睡吧。” 不用他说,琬华已经累得睡过去了。 翌日早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琬华服了药,用了点清淡的粥膳,感觉身上有劲儿了些。胤禛看她终于吃得下东西了,很是欣慰,背上弓箭道:“我跟着兄弟们去打猎了,你好好在营地呆着,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琬华点头,为他整了整衣襟:“去吧,小心些。” 直到那纵马飞驰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琬华才收回目光,抬头看了看蓝天,便往二姑的帐子去。谁知二姑不在帐中,一问才知道被德妃请去陪着太后搓麻将了。 叹了口气,她转身往回走:宝宝一个多月,脑部雏形已经形成,还是不要让它听到吵闹的麻将声吧。幸好德妃免了她这几个月的晨昏定省。 “走吧,咱们去湖边逛逛。”琬华对莲香道。 初秋的草原,中午的阳光暖烘烘的,既不炙热又不懒淡,恰到好处的舒适。微风掠过,摇曳着地上如锦铺展的青草,一丝丝特别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令人通体清爽。 琬华让莲香坐在自己身边,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日头偏西,莲香道:“主子,该回去服药了。” 略坐了一会儿,莲香便扶着她起身,慢悠悠闲逛着往回去。 快到帐地,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禛哥哥,你今天好厉害哦!比我那几个哥哥都厉害!而且你进步很大耶,比过去两年都强多了!”虽然离得有些远,但是清风送过来的声音却很清晰。琬华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蒙古少女在胤禛身边蹦蹦跳跳的,甚至还抱住了他的胳膊。 “你就别乱恭维了……”胤禛将那少女推开,“男女授受不亲。” “哈哈哈……”少女大笑,“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是汉人的规矩,在草原上可没这说法!”说着又过去拉住了胤禛的手。 胤禛甩掉她的手:“你别缠着我了好不好?”随即翻身上马,挥鞭狂奔。 “喂!你等等!跑那么快做什么!”少女急得也上马追来,“禛哥哥,你等等我!” 琬华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第41章 夫妻之间 胤禛已经看见琬华,策马奔至近前,一紧缰绳就跃了下来,身姿极为潇洒矫健,对她笑道:“琬儿是专门来迎接为夫的吗?” 琬华在他刚才望向自己时就收敛了脸上的阴霾,此时面上笑容温暖和煦,令人如沐春风。她走到他面前,掏出绢子为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都出汗了,我让人烧了热水,你一回来就能洗澡。” 胤禛很享受她时刻将他放在心里:“我打了几只麂子,个头都不大,肉最是鲜嫩可口,一会儿让膳房做几个清淡的,我知道你爱吃冬笋麂丝……你最近吃不得油腻,但要好好补身子。”见她点头,又问道,“今儿的药可都按时吃了?感觉好些没有?” “上午吃过一遍,一会儿再吃一遍。”琬华拉着他往回走,“今儿比昨天感觉好多了。” “禛哥哥!”胤禛另一只手忽然被拉住,琬华转过头,就见那蒙古少女正瞪着自己,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怒意,“禛哥哥,她是谁?” 胤禛眉间蹙起,甩开蒙古少女的手,斜觑她一眼,沉声道:“这是我的福晋,你是不是应该表现出几分礼数来?” “这就是你的福晋?”少女走到琬华面前上下打量她,似乎感觉到眼前之人比自己漂亮,但又不甘心,嘟了嘟嘴嘀咕,“好看不中用,就是个绣花枕头,禛哥哥你怎么娶了这么一个人?” “混账!”胤禛怒喝道,“你是嫌我脾气太好吗?闪开!” 少女面色一白,眼圈却已红了,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我说了什么,你就这么凶我?禛哥哥,你怎么能对我这么过分?” 胤禛根本不再看她,揽住琬华绕开她走了。 “禛哥哥……”少女愣了愣,又追了上来,抓住胤禛的手泫然若泣道,“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为什么有了这个女人就要对我这么凶?你难道不喜欢我了?” 胤禛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我早让你离我远点,你记不住吗?人要有羞耻之心,更何况是个姑娘家!” 这话是极重的了,少女当即脸上挂不住哭了出来。胤禛横她一眼,一把将琬华拦腰抱起,大步往自己的帐篷去。琬华微微皱眉,却也不做声,在外面她从来都会顾全他的面子,即使再生气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责问他的。 进了帐去,胤禛将她放在榻上,她这才问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跟你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审问来了,胤禛乖乖地在她身旁坐下,从实招来:“她叫阿茹娜,是科尔沁一个台吉的女儿。自从前年她见过我,就像块黏糖一样,没事儿就爱招惹我,烦透了……”见琬华面色不豫,忙又解释,“你别多想啊,我跟那阿茹娜一点关系都没有。听说她从小太被娇惯,现在才那么任性刁蛮,给点阳光就灿烂。” 琬华脸上淡淡的,也不接他的话,只让莲香把药端来,忍着苦一口气喝掉。漱了口,含了一小块糖在嘴里,吩咐小盛子道:“给爷准备沐浴的水。” “生气了么?”胤禛抱住她,摸摸她的脸颊,让她将注意力转回来。 琬华拿下他的手,轻声道:“别乱动,都看着呢。” 小盛子正在心无旁骛地指挥小太监们将水抬进屏风隔断的里间,其他人也都低眉顺眼不敢乱看。等到他们将热水倒好,胤禛扬扬手:“都退下。” 待屋内只剩他俩人,胤禛握住琬华的手按在自己的衣扣上:“好老婆,别生闷气了,你要相信我……帮我脱衣服洗澡吧。” 琬华叹了口气,嗔了他一眼:“一定是阿茹娜曾经对你示好过,你没有拒绝也没有表态,她就将你的反应当成了认同,自然越发喜欢粘着你。你若一开始就干脆点,方才也用不着一下撕破脸。”当初成婚前额娘就对她讲过:不光女人有虚荣心,男人更是如此;地位、财富和美色都被很多男人作为人生的目标和成就,左手权右手钱还要沐浴在桃花堆里,三重享受,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她不相信胤禛就能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不过是程度深浅问题。 “我以前也够干脆地拒绝过她,可不知道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太过自信,根本不能打消她的念头。你是没见过那么厚脸皮的人,自然无法想象。刚才我也是忍无可忍了。”那女人若不编排琬儿,他也不会跟她多说一句话的。看着琬华生气的样子,他心里却忽然升起一股暖意,勾唇一笑,“怎么,吃醋了?” “你还有脸笑?”琬华捶了他一下,“什么桃花都招惹,你还不知道反省反省?我吃醋怎么了?老公乱招惹女人,老婆就不能吃醋了?你还真以为是你魅力太大的原因?” 胤禛挑起一边眉毛:“好好的话让你一说怎么性质就变了?我何曾去招惹过别人?都是别人招惹我好不好?我还委屈着呢!正话反话全让你一人说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老婆打我吧,打我消消气!”说着握住她的小拳头往自己胸口打。 琬华挣开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别装了!我伺候你洗澡,水快不热了。” 胤禛顿时眉开眼笑:“劳动老婆了。” “德行!”琬华眼波一横,无奈地道。 …… 用过晚膳,李氏按例过来请安,还亲自奉上茶。 “这些事让丫鬟们做,怎好劳动妹妹?”琬华心里虽有些异样,面上仍然露出和蔼的笑容。瞥了一眼旁边正饮茶的胤禛,他倒是神色如常。 李氏笑着道:“妹妹服侍姐姐是应当的。再说,额娘也嘱咐过馨妍要多尽心照顾姐姐呢。馨妍是真心仰慕姐姐,心甘情愿为姐姐效劳。” 琬华不知德妃对李氏说的原话是什么,但听了她这话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不仅有反客为主的嫌疑,还有向胤禛邀宠的意思。心道这李氏倒也聪明,只是难免有点年轻气盛,越是伏低做小,上攀的心思也就越显得急切。 胤禛果然很受用——对他而言凡是对琬儿好的他都很受用,一改往日的冷淡,唇角带了一抹温和笑意看向李氏:“你有这份心就很好。” 虽是短短一句话,在李氏听来绝对有如天籁之音,笑容也就越发灿烂,更衬得她的容颜秀丽妩媚,低眉柔顺地道:“谢谢爷的褒奖。只要福晋一切舒心,馨妍就高兴。” 琬华在心里翻白眼:我舒心么?我要舒心就好了。可看着胤禛欣慰的表情,她又不禁要佩服馨妍了,这还真是对症下药啊,为了哄那家伙开心,放低姿态曲线救国,害得自己也发不出火气来,还得做出个温婉贤淑的样子,否则即不愿让胤禛多想,也不愿重温德妃对自己的唠叨教育。 “主子,图四爷来了。”小盛子在外面道。 李氏忙站起身对胤禛和琬华福了福:“馨妍告退了。” 胤禛对她不在意地扬扬手,向帐外道:“快请进来。” 巴尔图的到来让琬华心情好了许多,她向来讨厌虚伪的人,虽然也知道如何同虚伪的人打交道,但毕竟还是有些累心。而面对知己好友就完全不同了,没有顾忌没有算计,畅所欲言开怀大笑,如同相亲相爱一家人,实为人生幸事。 “看琬儿气色不错我也放心了,”三人让了一回坐,巴尔图被让到首位坐下,笑睨胤禛一眼,“虽然听他说你好多了,我总觉得还是亲自来看看的好。” 胤禛笑骂道:“你那小心眼儿,不相信我就直说,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关琬儿,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可没准儿。”巴尔图端起茶碗慢悠悠呷了一口,“你那心思堪比海底针,像我跟琬儿这种老实人,只有被你坑的份儿。” 琬华噗嗤一声笑出来,胤禛咬牙切齿地道:“你才是女人呢!挤兑人不带脏字的!除非海枯石烂,冬雷震震夏雨雪……你才说自己是老实人吧。” “哈哈……”琬华看着那两人一阵唇枪舌剑,脸色像传染一样红黑交替,实在是忍俊不禁,“我说你们不要每次都搞得火星四射好不好……孕妇不能情绪起伏过大,你俩别让我再笑了。” “琬儿喝口茶缓缓,”巴尔图闻言忙道,“咱们轻言细语的说话。”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禛哥哥,你在吗?” 琬华和巴尔图同时望向胤禛,只不过一个表情是好整以暇,另一个则是疑惑质询,光天化日之下,四目睽睽之中,胤禛脸上有点挂不住,皱眉给旁边侍立的小盛子使个眼色。 主仆多年,小盛子察言观色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退了出去。片刻后,只听他道:“原来是阿茹娜格格,爷已经歇下了,格格有什么话奴才帮您传吧。” “这么早他就歇下了?骗谁呢?刚才我还看见有人进帐子去。”说着对帐内唤道,“禛哥哥,你答应我今儿傍晚陪我出去骑马的,你堂堂阿哥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琬华瞅着胤禛,满脸询问之色,轻声道:“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胤禛气急,“我何时答应过她?” 这时只听小盛子道:“格格息怒,我们爷是一言九鼎的君子,若真答应了格格怎会说话不算数?想来是格格有所误会了。” “你个奴才明白什么?!我早上跟他说过傍晚景色好一起去骑马,他明明没有反对的!” “嗯?”屋里的两人凑近了瞅胤禛。 胤禛若不是坐在炕上就要跺脚了:“那个女人是个疯子,我根本没有听到过她跟我说要一起去骑马的事儿,若是听到了能不拒绝?” “那可不一定。”巴尔图似笑非笑,抓住机会拆台。 “唉……好哥哥,”胤禛连忙对他拱手作揖,满眼期待地望着他,“我实在是不想跟那个女人多说一句话,可我若是不说话凭她的厚脸皮是不知道退缩的,还请哥哥帮我抵挡这一关。” 巴尔图被他热情犀利的电目看得全身一阵毛骨悚然,望了琬华一眼:“你怎么连那种女人都招惹,是拿准了琬儿好脾气能宽容你不成?” 胤禛大喊冤枉,苦着脸低声道:“好哥哥,小弟疯了才会招惹她。求哥哥出马解救小弟,也让琬儿能清静养胎。” 抬出琬华,巴尔图就心软了,一拳打在胤禛肩上:“再有下回,我就是饶了你,也要替琬儿不饶你!” “合着你还是不饶我……”胤禛讪笑,“好,好,我答应你,必不会有下次……”听到阿茹娜还在外面扬声唤自己,额角青筋直跳,心道:让巴尔图救场,也不知他能不能招架得住那女人。面上却笑道,“好哥哥,就看你的了,希望你能早点收了她……” “嗯?”巴尔图眉峰一跳,斜乜向他。 胤禛嘿嘿笑道:“我是说早点收拾她……不然太烦人了。” 巴尔图瞪他一眼,对琬华丢下一句:“傻丫头,今后要把这小子看紧点!”就起身出了帐去。 胤禛得逞地笑,伸手将琬华揽进怀里,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好老婆,别瞎想。”琬华横他一眼,倚在他的怀里听帐外的对话。 “你是谁,看着我做什么?”这是阿茹娜的声音。 巴尔图道:“看你细胳膊细腿的,能骑得了马?就爱瞎叫唤。” “你别狗眼看人低!我骑马是好手,你不知道别乱说!哼!” “怎么说话呢……小丫头,那你敢不敢跟我比试骑马,当然了,我会先让你一截的。怎么?害怕了?” “比试就比试!谁怕谁!我才不要你让!” 脚步声渐远,外面终于安静了。胤禛呼了口气,抚着琬华的头发:“以身做饵,甘愿犯险,舍己为人,巴尔图真是个好人啊!” 琬华失笑:“瞧你这心有余悸的样子,真让人难以相信。阿茹娜也不是洪水猛兽吧。” “差不远矣。”胤禛叹道,“天下女人千百种,那等厚脸皮又刁蛮任性的最是让人吃不消。还是琬儿最好,琬儿只有一个。” “老公,”琬华直起身,抬手搂住他的颈,认真道,“你以后可不要欺负我什么都不懂,我心里清楚着呢。女人的心思,只有女人能看透,男人再聪明也不会把聪明劲儿全放在女人身上。你要记得,‘夫妻只有彼此’这句话。” 胤禛抱紧她,声音低沉却极为郑重:“你放心。你我的一切都只属于彼此,永远都不会变。” “胤禛……”琬华定定地看他半晌,主动将唇迎了上去,覆住了他的薄唇。 胤禛将她拦腰抱起,拥吻着去了内帐,一时间风光旖旎,云翻雨覆。 …… 御驾九月初返京,十月曲阜重修的孔庙建成,胤禛奉命同老三去祭孔。 琬华已过了害喜的时候,小腹已经微微有些显露了。每天的膳食都比从前加量,还有很多温和进补之物,整个人都丰韵了不少,她现在一照镜子就发愁,想起额娘前几日进宫来看她说过不要太猛吃怕胎儿太大生产时受罪的话,直直打了个哆嗦,让丫鬟将她今后的膳食都减少三分之一。每日再不敢赖床,早睡早起做体操、打太极拳。 这日一早换了一身习武的衣服在院子里打太极,刚练到“右蹬脚”的招式,只听一声低呼:“我的小姑奶奶,怎么练起武来了……”随之就落入一个怀抱中,“摔着了可怎么办!” “你回来了!”琬华十分欢喜,笑容灿烂地转过头,“别担心,我这是遵医嘱运动呢。” 胤禛擦擦额角的冷汗:“吓我一跳……快让我好好瞧瞧,好些天不见了……” 琬华脸上一红,赧然道:“我是不是长胖了许多?” 胤禛仔细打量她一番,不顾丫鬟太监们的目光狠狠亲了她一回:“一点也没胖,就是比以前稍微圆润了点,越发动人了!”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腹,拉着她就往屋里去,“快让我听听咱们孩子的动静儿……” “傻瓜,现在还早呢,哪里听得到动静?”琬华坐在炕上,看他半蹲在自己面前,将耳朵贴在自己小腹上十分专注地听着,不由笑出声,摸了摸他的头,“别着急,再过两个月就能感觉到了。” 胤禛搂住她的腰:“要辛苦琬儿这几个月了……琬儿也不要紧张,宫里有最好的接生嬷嬷,一定没问题。” 他不说她还没感觉,他一说这话她现在就开始紧张了。不禁摸了摸小腹,在心里默念道:“小宝贝,好好长大,顺利出世,不要太折腾妈妈。” 怀孕是件十分累人的事情,但是作为即将成为母亲的人来讲,那些劳累都抵不上一次胎动带来的感动和喜悦。当琬华为即将出世的宝宝绣完第N+1个肚兜后,终于等到了三月底,预产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包子要出世鸟~ (题标写错了,改一下) 第42章 包子出世 阿哥所四阿哥后院里丫鬟嬷嬷们正进进出出忙碌不堪,但依然显得井然有序,并未发出多余的嘈杂响动。虽已是暮春,天气转暖,正屋里间外间还都挂着厚厚的大红猩猩毡门帘,密不透风。 琬华倚在里屋的床上,紧张地看着丫鬟们端进热水、毛巾、崭新的并用沸水煮过的剪刀等等准备之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福晋,别紧张。”接生嬷嬷满脸堆笑,热情无比,手摸了摸她的小腹,“奴才刚刚检查过,等宫口再打开些,就能生了。” 琬华点点头,忽然一阵疼痛袭来,她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已经见了汗:“又阵痛了……生孩子还真是个麻烦事儿……”希望小东西能顺利出来,别太折腾妈妈了。 接生嬷嬷整张脸已笑成了一朵菊花:“阵痛是正常现象……女人生头胎啊心里都没底,所以觉得麻烦,以后生多了就有经验了。” 琬华心里直翻白眼:生一个就够呛了,还要生多少? “琬儿!”院子里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盖过了丫鬟们的请安声,片刻,来人已经进了正屋,隔着里间门帘道,“琬儿,现在感觉如何?肚子是不是很痛?” 琬华扬唇一笑:“爷不要担心,现在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胤禛在外松了口气,“那我一会儿放了学再回来,这会儿是趁着课间溜号呢。” “爷别挂心我,专心上课是正经。” “要是能专心就好了……只恨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胤禛微微叹了口气,“我走了。”片刻,脚步声穿过院子,越来越远了。 屋里众人都抿嘴憋笑,嬷嬷道:“四爷跟福晋真是伉俪情深啊!” 琬华脸上绯红,也好笑道:“四爷有时候有点儿不着调……” “奴才从前听说再威严的男人到了心爱的女人跟前都会言语无忌像个小孩子,奴才原本不信,今儿可算是信了。”嬷嬷到底是老经事故的人,马屁拍得也是别具一格让人听了就欢喜。 琬华心里暖融融的,嘴上却道:“嬷嬷说笑了。” …… 正午准点时刻,先生刚出了尚书房,胤禛就飞也似地冲了出去,老十三追着大喊:“四哥这么着急做什么去!” “生孩子去!”胤禛丢下一句就没了影。 “四哥生、生孩子?”十三石化,半晌望着天挠了挠头。 小十四跟出来,煞有介事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十三哥傻啊,是琬儿生孩子,四哥着急回去看呢!” 话说胤禛一路夺命狂奔,半道上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一径冲进了自家院子,刚到后院就听到琬华痛苦的呻.吟声,一口气来不及喘直直卡在了嗓子眼儿。半晌反应过来,随手抓住一个丫鬟:“现在怎么样了?!” 那小丫头从来没有这么零距离接触过自家爷,一颗心怦怦直跳,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说话啊!哑巴了!现在怎么样了?!”胤禛那个急啊。 “正、正、正在生!”小丫头咽了口唾沫,终于把心一横憋出来一句话。 “我当然知道正在生!唉!”胤禛见这小丫鬟有些呆,一把推开她,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 此时的琬华已是满头大汗痛苦万分,身上的衣服全都汗湿了,接生嬷嬷还在指导她怎么使劲儿,她几乎要哭出来:“快没劲儿使了……小家伙你就快出来吧!别折腾妈妈了!” “福晋,用力啊!头快出来了!” “啊……”琬华抓紧了身下的褥子,双眉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快出来啊小家伙……” 院子里的胤禛听到这声音直跺脚,已是急得满头大汗,脚步一顿就要往屋里冲去。 “爷,您不能进去!”丫鬟太监们忙拉住他,“男人不能进产房!会不吉利的!” “唉!那可如何是好!”听说不吉利,他生生刹住了脚,跌足叹个不停。 琬华也着急,还受着罪,更是觉得度秒如年,都这关头了总不能撒手说咱不生了吧?也只能憋足了劲儿用力。半晌,忽觉下面一空,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里屋,洪亮无比。 “恭喜福晋!是个阿哥!”满屋人都十分高兴。 琬华终于松了口气,欣喜地半撑起身子:“终于出来了……啊……”话音未落下面又传来一阵疼痛。 接生嬷嬷笑道:“福晋别慌,还有一个呢!” “什么!”琬华闻言差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还、还有一个?”我的老天,还要再生一遍!她现在的思绪在迅速搜寻着额娘那边有没有生双胞胎的家族史,好像外婆确实生过双胞胎…… 幸好第二个比第一个出来容易得多,“哇——”第二声啼哭响起,屋内众人越发高兴非常:“恭喜福晋!这回还是个阿哥!” “两个小子?!”琬华也是又惊又喜又头大,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今后这俩孩子不要太淘气。 屋内的消息早已第一时间传到了屋外,胤禛满腔激动,再顾不得许多冲进了屋里:“琬儿!”他扑到床边,抓住琬华的手,喘着粗气道,“琬儿还好吧?这次可真是辛苦了!” 琬华早已累得没了力气,对他虚弱地一笑:“你做父亲了……” 胤禛笑得合不拢嘴,摸着她汗湿的额头直傻乐:“是啊,你也做母亲了!” “爷,福晋。”嬷嬷已经为两个孩子擦洗干净包在襁褓里抱了过来。 琬华被丫鬟扶着倚在床头,接过两个孩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也是一阵激动,咧嘴直笑:“乖宝宝……”见奶嬷进来,笑着道,“第一次还是我这个做娘的来喂吧。”说着就解开里衣给两个孩子喂奶。胤禛眼巴巴地坐在床边看着,帮着她扶住小家伙们的脑袋,见这个吸一回,那个再吸一回,都闭着眼吃得津津有味。 琬华红着脸看他一眼:“爷,给两个孩子取个小名吧,要通俗的,听说越通俗越有福呢。我不求我的宝宝将来多么厉害有出息,我只要他们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好,好,”胤禛连连点头,“让我好好想想。”之前也想过许多,但都被精益求精的俩人推翻了。 两个小家伙吃饱了就睡了过去,琬华和胤禛一人抱一个,怎么都看不够,胤禛看了半天瘪瘪嘴:“皱巴巴的,还这么点儿大,眼睛也睁不开,丑小子们……” 琬华失笑:“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呢,你出生时也是一样皱巴巴闭着眼,过几天就好了。” 将俩个孩子并排放在床里,盖好被子,胤禛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抱琬华了,对着俩小子笑道:“还真是一模一样两个,好神奇……一下出来两个跟我抢你,还真有点不习惯。” 琬华倚在他的怀里,满足地看着偶尔嘟嘟小嘴的俩个小家伙,笑着叹息道:“我现在有心爱的夫君和孩子,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胤禛心弦颤动,搂着她的双臂不觉收紧,亲了亲她的发:“我只要琬儿好,我才能好……琬儿一定很累了,好好歇一觉。” 这时永和宫来人,是德妃的贴身大丫鬟,还带了许多赏赐:给两个小子每人一件长生玉锁,皆挂在金项圈上,上面还缀着五彩平安络子;赐给琬华一柄玉如意,以及不少温补之物。 胤禛问那丫鬟:“额娘说什么没有?” 那丫鬟笑道:“回爷的话,主子听到福晋和小阿哥们母子平安的消息就念了一声佛,说佛祖保佑,四福晋还真让人捏一把汗,现在好了,一下就生了两个小阿哥,真是皆大欢喜,等下午得了空,要亲自来瞧瞧福晋和宝贝孙子。” 琬华微微一笑:“代我谢谢额娘,并给额娘请安。” 丫鬟低眉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晚上,夫妻两人靠在一起,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崽子们,难得享受这么宁静温馨又满足的时刻。 胤禛忽然眼中一亮:“我想好给儿子取什么乳名了。你不是说要通俗平常的么,大的就叫天石,小的就叫天松,松石相依,正好是一对儿。” 琬华回味了一下,不禁颔首:“很好,‘石’者顽强,‘松’者坚韧,都是通俗的事物,就叫这个乳名……”说着握住胤禛的手,笑道,“老公一贯这么有才。” “那是当然。”胤禛挑眉,“终于完成任务,咱们也早早安歇了吧。” 一晚上两个宝宝醒了好几次,哭闹声真是此起彼伏,把后院的人都好一番折腾。琬华因早有心理准备还能撑住瞌睡和疲惫,胤禛到了最后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总说有个孩子好,可谁想到这么能折腾……让奶嬷带吧,我不管了……” “你这些天去书房歇着吧,”琬华安慰道,“早上还要上课呢……唉,虽说奶嬷带着,听到孩子哭,我这个做额娘的怎么睡得着?” 胤禛看她抱着天石在哄:“看你这么辛苦,我在书房怎么能安心睡觉?”天石很快不哭了,努努小嘴睡了过去,奶嬷怀里的天松还在哭,胤禛无奈,“把小的给我吧。” 奶嬷看琬华一眼,见她没异议,这才将天松递出去。 胤禛接过孩子:“怎么爷就不能抱一下孩子了?还要看福晋的脸色?” 奶嬷憨厚地笑道:“古人说,君子抱孙不抱子。” “你还知道《礼记》里的话……”胤禛觑了奶嬷一眼,“爷不做君子行不行?爷就甘愿做小人行不行?” 奶嬷哪敢再说,唯唯应道:“行,行!” 琬华“噗嗤”一笑,见胤禛没好气地哄着天松,但是拍襁褓的手却是轻缓,好像生怕把孩子拍疼了,不一会儿天松也终于止了哭安静下来,她便道:“好了,终于哄睡了,奶嬷去歇着吧。”接过天松,依然跟天石一起放在床里,盖好被子。 胤禛打了个呵欠:“终于消停了,快睡觉,不然明儿一早要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课还不被人笑死。”说着先扶琬华躺下,为她掖好被子,自己才放下帐幔钻进被窝。 琬华轻声道:“所以让你去书房歇息几天,毕竟现在功课紧张,况且还要开始学着处理衙门政务,每天休息不好怎么行?你若不安心,就隔几天回屋歇息一回。” “唉……”胤禛叹了口气,伸手进琬华的被子里握住她的手,“这些明儿再说,先睡吧。” 翌日胤禛果然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学了,课堂上打了几个盹儿,小盛子的手掌就被先生拿戒尺打出了红印子。下了课,一众的兄弟都过来道喜,胤禛一边打呵欠一边拱手回礼:“同喜,同喜。” 十四拉着十三道:“四哥,一会儿放了学我跟十三哥去看小侄子。我们还给小侄子准备了礼物呢!” 老五等人听见也跟着笑道:“我们也准备了,一会儿让人给小侄子送去,就暂不叨扰四哥四嫂了。” 胤禛也笑:“那我就替那俩小子先谢谢众位兄弟了,等过几天有了空闲,我再摆宴请大家。”众兄弟们自是称好。只有大阿哥仍不动如山般坐在角落的书案后看书,没有什么动静,胤禛斜觑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只当没看见。 两个孩子第三天睁眼,皆是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皮肤也显得红润多了,看着一下子变得漂亮起来。琬华倚在床上,哄着小家伙们说话,俩个小家伙咿咿呀呀说几句,就上下眼皮直打架,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琬华凑过去亲了亲俩儿子的额头,满眼的温柔似要滴出水来。 刚要眯眼打盹儿,五福晋子灵来看她和孩子,看到几乎一模一样的俩小子也十分新奇高兴,问道:“琬姐姐怎么分得清谁是老大谁是老小呢?” “老大后颈有米粒大一小块红色胎记,”琬华轻笑,“不过不看我也能分清他俩,全凭做母亲的直觉,从未认错过。” “真神奇……”子灵叹道。 子灵刚走,李氏也来看望,琬华强打起精神应付一番,等李氏走后倒头就睡着了。 当母亲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是琬华并不觉得劳累,一心全在孩子身上。胤禛有点受不了现在的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俩孩子身上,直要起争宠之心,可怎奈俩新人实在是实力雄厚,每次琬华跟自己正说笑着,小屁孩嘴一张刚喊了一嗓子就把她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了,害得他每每只能眼巴巴坐在一旁,心中大叹什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全是谎话! “我去书房看书了。”胤禛意兴阑珊地起身,见琬华向自己摆摆手,竟连头都不扭过来看自己一下,心里叹口气转身走了。 到了书房拿着本书坐在书案后,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握着书卷,摆出个自古读书人看书时的经典POSE,谁知好半天也没看进一个字。 “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至此就要被打入冷宫?胤禛自然是十分不甘,大丈夫怎可遇难而退? “主子,”小盛子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李侧福晋为主子亲手熬了燕窝粥,在门外求见。” 胤禛闷闷道:“我吃什么燕窝粥,给福晋端去吧。” “李侧福晋说已经给福晋端去过了,现在这是专门为爷熬的。” 胤禛烦闷至极,刚要让李氏回去别来烦自己,心念忽然一闪,一个主意在脑海中迅速形成,勾唇淡淡一笑道:“进来吧。” 第43章 别惹女人 “爷,”李氏端着托盘进来,将一碗燕窝粥放在胤禛手边,满眼温柔笑意,“馨妍想着爷这会儿可能饿了,就熬了点粥,爷尝尝吧。” 胤禛放下手里的书,端起碗拿起羹匙尝了一口,挑了挑眉,口是心非地道:“手艺不错。” 李氏笑逐颜开:“谢谢爷夸奖。那爷就多吃点吧,以后馨妍天天给爷熬粥。” 胤禛颔首,面无表情将粥吃完,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却没掏出什么,李氏心思玲珑,忙掏出自己的绢子递到他的面前,娇柔地唤了一声:“爷,馨妍的是新的,还没用过呢……” “哦,爷忘带帕子了……”胤禛接过李氏的绢子,擦了擦手,对她淡淡一笑,“你去吧,爷要看书了,明儿再给爷做粥。” 李氏见他没有将绢子还给自己的意思,一颗芳心怦怦乱跳起来,面色微红地福了福身,笑着道:“馨妍还会做饽饽呢,明儿一并做了让爷尝尝……这会儿不打扰爷用功了,馨妍告退。” 待到李氏出去,胤禛就将绢子丢到一旁,撑着额角开始看书。 当夜,胤禛留在书房歇息,从傍晚到安歇前都没去后院看一眼。 哄俩个宝宝睡着,琬华有些倦意地倚在床头,唤莲香进来:“爷是不是出门儿了?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前面也没听到动静儿。” “主子,爷已经在书房歇下了。” 琬华一怔,不免诧异:“他已经歇下了?”怎么之前也不回屋来看看孩子?平时不是每次要在书房歇息都会提前过来告知一声么?还会陪自己说一会儿话的,这些似乎都成了习惯,今晚这样却有些突然和反常。难道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 “爷晚上可出门过?或者有什么客人来过?” “回主子,爷从后院出去就一直在书房,不曾出门,也没有客人来……哦,就晚上十三阿哥到书房跟爷说了会子话就走了,没有别的客人。”莲香想了想,又低声道,“方才奴才听兰香说,傍晚爷回到书房,李氏端着一碗燕窝粥进去,出来的时候碗是空的。” 这倒是个见缝插针的主儿。琬华闭了闭眼,感到额角有些发胀,叹口气道:“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莲香扶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放下两层丝缎帐幔。屋内暗下来,只有角落里的一盏灯亮着昏黄的光,琬华看着身边俩个安稳入睡的宝宝,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家伙们露出来的小胖手,刚有些凌乱的心情转眼安定下来,变得温暖而柔软。 “好宝宝……”凑过去亲了亲孩子们的额头,低声呢喃,“妈妈的乖宝宝,要好好长大……” 翌日中午,胤禛放了学回来用晚膳,琬华将孩子放在婴儿床里,到外间桌边坐下,看了他一眼:“昨晚没睡好么?怎么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 胤禛亲手为她盛一碗乳鸽汤:“这两日事务多,有点儿累,就觉得瞌睡也多起来。” 琬华淡定地喝着汤:“没让太医看看么?” 胤禛笑道:“只是觉得有点累,又没生病,让太医看什么?” “万一有喜了呢?”琬华冷不丁一句。 “咳咳……”胤禛被一口汤呛到,捂住嘴扭开头猛咳起来。 琬华对侍立在一旁憋笑得满脸通红的丫鬟道:“快去给爷倒杯茶来。”又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瞧你,喝汤也这么着急。” 胤禛终于顺了气,指了指她:“你呀你……竟敢戏弄起夫君来了,是不是这么久没收拾你皮痒痒了?” 琬华依然淡定地喝汤:“我可没戏弄你,是你说话不清楚嘛。” “你还说……”胤禛笑得咬牙切齿,似是无意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绢子来,刚要擦嘴角忽然反应过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绢子塞回进袖中,摸了摸另一边袖子,这才掏出自己的帕子来擦了擦嘴,然后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用膳。 琬华全看在眼里,心里疑窦顿生,自己可从不记得他有一条嫣红色的绣花绢子。面色也跟着冷淡下来,瞅了他一眼,却见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依然无比优雅从容,还顺便为她布菜,对她笑道:“琬儿要多吃点。”温柔的笑容绝不似作伪。 “我吃饱了,爷请慢用。”琬华吃了半碗粥就放下筷子,让丫鬟端茶来漱口,回了里间,再不看他一眼。 胤禛见她竟然无动于衷,觉得有些无趣,一个人索然无味地吃完饭,思索道:难道是自己下得药还不够猛?漱了口,饮了几口茶,忍住跟进里屋去的冲动,在外间隔着帘子道:“我去书房看书了。”没听到她说话,踌躇片刻,一咬牙把心一横就出了屋。 琬华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心里骤然乱成一团,攥攥拳咬着牙道:“臭小子,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敢欺负我、敢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一定要让你没好果子吃!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女人不是好惹的!哼!” “哇——”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此刻的王八之气感染了,俩小子竟不约而同地突然大哭起来。 琬华忙抱起老小哄了几下,又把小的放下,再抱起老大哄一哄,每次听到孩子哭她的心便跟着疼,就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奶嬷和莲香她们都进来,琬华道:“刚吃饱了,不是饿的,也没尿床。” 奶嬷抱着另一个哄着,笑着道:“大概是发梦了,福晋别担心,婴孩儿都是这样。” 把俩小子又哄睡了放在大床上,琬华再不敢多说话,偎上床守在孩子旁边,大概是晚上没睡好,一沾枕头也困倦起来。 傍晚,胤禛从外面回到家,脚步刚要踏进后院的内仪门,不知想到何处,咬咬牙转身回了前院书房,随手拿起本书,愤愤地想:既然还无动于衷,爷就只有下猛药了,爷就不信这招以退为进不能克敌制胜!爷倒要看看在你心里爷的分量不说比那俩小屁孩重要也要持平才好吧?想到这叹口气:“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刚走到门外的李氏听见这句,心弦猛地一颤,面上浮起一抹红晕,她今儿更加费心妆扮收拾过,越发显得艳若朝霞,此时把声音放柔了几分,竟隐约透出一丝令人酥麻的媚劲儿来:“爷……馨妍可以进来么?” 胤禛有些没好气:“谁啊?小盛子……” “主子,”小盛子在外答道,“是侧福晋亲手为主子做了晚点。” 胤禛挑挑眉,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握着书卷的姿势却没有丝毫改变,只淡淡道:“进来吧。” 李氏端着托盘进来,对他福了福身,将一碗燕窝粥、一小碟饽饽、两碟精致小菜摆放在桌上,浅笑道:“馨妍今儿做了些饽饽,爷若不嫌弃就尝尝吧。” 胤禛的目光还停在书页上,对别的看也不看,虽然他也不晓得书上写了些什么字,兴趣缺缺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李氏看出他心情不好,不敢多言,咬了咬唇低眉欠身:“馨妍告退。”直到退出屋爷都没跟她多说句话,心里自是颇觉失望。 过了一会儿,胤禛唤小盛子进来,让他把门关上:“把这些全吃了,出去别人问起就说是爷吃的。” 小盛子是爷说往西不敢往东的主儿,更何况是吃东西的好事,笑着应了,看着这些食物心说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但在爷面前却也要尽量保持斯文,好半天才吃完。 胤禛翻过一页书:“端出去吧。” 晚上,琬华听兰香说李氏给爷送了夜宵去,爷吃得干干净净,暗自吸了口气道:“爷这会儿在书房歇下了么?” 兰香摇头:“刚才杏香听艾香说爷的书房还亮着灯,似乎还在看书呢。” 这时,只听外间的丫头禀报道:“福晋,爷过来了。” 胤禛进了里屋,见琬华倚在床头闭目养神,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看了看睡熟的小崽子们,握住琬华的手轻声道:“都这会儿还不睡,是在等爷么?” 这家伙绝对心里有鬼,不然不会一进来就明知故问的出语调.戏。琬华原本想对他说话的,这下心里一没好气就不愿多余搭理他,睁开眼淡淡道:“爷今晚不是在书房睡么?” 胤禛口是心非地道:“是啊,我过来看看你和孩子,一会儿就回书房歇息。” 琬华心里有气,面上却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爷去歇着吧,我也困了。” “我还是先守着你睡下才能安心。”说着就要扶她躺下。 一股幽香从他的左袖内传出,琬华登时心头火起,却又不得不强自克制,额角血管都隐隐跳动起来,沉声唤奶嬷和莲香进来:“把两位小阿哥抱去隔壁。” 胤禛以为她终于忍不住,心中大喜,面上却没有显出一点异常。 待到屋内只剩下夫妻二人,琬华怒极反笑道:“你左袖内是什么?” 胤禛摸了摸袖子,欲盖弥彰地道:“哪有什么?” “你还敢骗我?”琬华眼圈都气红了,却强自忍住,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是李氏的东西对不对?你知道作为妻子最忌讳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就是丈夫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你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实话?” 胤禛哪里知道自己触了女人的雷池?此刻看她这么生气却是之前没想到的,原本开玩笑的心情一下子消失了,怔忡地看着琬华。 琬华终于被他气哭了:“你还不说么?你什么也不说么?这才成婚多久,你就开始骗我了?” “我没……”胤禛连连摇头。 琬华泪眼朦胧地盯着他:“那你左袖里是什么?” 胤禛被她此刻的模样弄得一阵心湖荡漾,竟有云山雾里不知身在何处之感,琬儿这么泪雨婆娑面带哀凄的样子让他的心都跟着碎掉了,三魂去了六魄,呆呆地道:“没什么……”见她的眼里露出冷笑,他倏然惊醒,低头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绢子,嗯,嫣红色的绣花绢子。 “果然在骗我么?”琬华笑得讽刺,眼泪却流的多了。 胤禛突然感到此刻的情况很棘手,相当棘手。他的喉结鼓动了一下:“我真没有骗你。” 琬华已不想听这个被打上“负心汉”标签的人多说一句话了,她擦掉眼泪,对他冷冷地道:“夜了,爷回书房歇息去吧,别给自己身上沾了这屋的味儿,到时候爷到了别的女人跟前就要费心解释了。”言罢,抬手放下帐子,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胤禛呆呆地立在床边,幡然醒悟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越聪明的人,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到的时候也就越疼。 他伸手过去刚想撩开帐幔,手指一顿,扯着袖子放到鼻端轻轻嗅了嗅,自己都不禁皱了眉,道一声:“琬儿等我。”就疾步出了屋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琬华听到他去而复返的声音,感觉到被子被掀开,后背一凉,就被拥进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怀抱里:“琬儿你现在闻闻,可还有异味?” 琬华都觉得他在搞笑,半撑起身离了他的怀抱,冷笑道:“你洗得掉味道,能洗得掉事实吗?” 胤禛也急了,他心里那个冤啊:“什么是事实?事实就是我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都没做!我更没有存在过任何出轨的想法!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好,”琬华颔首,“那我问你,你从实回答。” 胤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问。” 琬华面无表情地道:“我的问题你只能用是或不是回答,我不想多听你说一句废话——那条绢子是不是别的女人的?” 被剥夺了话语权,他就没了施展的余地,乖乖答道:“是。” “你刚才袖子里传出的异味,是不是别的女人,即那条绢子的主人的?” 胤禛心说这不废话吗?点点头:“是。” “那我刚才问你袖子里有什么,你却对我说没什么,你是不是骗了我?” 胤禛再一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是。” 琬华冷笑:“那你刚才说你从来没有骗过我,岂不是又一次表明了你在骗我?” “我真没骗你!”胤禛抗议,事关大丈夫名节,绝对不能松口! “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在袖子里藏别的女人的绢子,你知不知道那是心有爱慕互明心迹的意思?你知不知道女人最大的忌讳就是发现丈夫身上有别的女人的随身东西?”琬华死死盯着他,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什么什么?”胤禛只怕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女人最大的忌讳到底是什么啊?怎么跟刚才说的不一样?” “你别打岔!那都是女人最大的忌讳!”琬华怒瞪他,“回答我的问题!” 你到底知不知道“最”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而且我那叫“塞”不叫“藏”!胤禛郁闷地摇头,干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拿了人家的绢子怎么着吧?”谁让你这些天都不怎么理我,都不关心我的? “你……”琬华气急,连气息都似乎紊乱了,胸脯一起一伏。 胤禛忽然凑过去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用力抱在怀里:“我那么做什么多余想法都没有,我就是为了让你知道然后气气你的,不然我要真‘藏’件东西能这么轻易就被你识破?” 这句话像是一句定身咒语,琬华一下子就不挣扎了,想想也是,他怎么会突然这么笨了?愣怔了半晌:“你故意想气气我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整天太无聊了想找人消遣啊?!” “谁让你自从有了天石和天松两个就不怎么爱搭理我?!”胤禛在她耳边极度委屈地道,“你现在只关心那俩小东西,一点也不关心我了……记得我有一次说感觉头有点不舒服,你都不在乎的样子,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琬华好气又好笑:“他俩是你儿子唉,你竟然跟你还没满月的儿子较劲儿?”又不禁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最近一心多在儿子身上,对你关心少了些,我以后多注意。不过,你竟然因为这就去拿一条别的女人的绢子来气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些?你想想,如果我哪一天拿了一条别的男人的帕子放在袖子里你看见了会是什么感觉?” “我错了,”胤禛忙道,“我原本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以后再也不做这种糊涂事了,琬儿开恩,原谅夫君这回好吗?” 琬华没好气地狠狠捏捏他的脸:“好了,我原谅你……困了,睡觉。” 胤禛从善如流,搂着她睡下,悄悄擦了一把汗:有惊无险,幸甚,幸甚啊! 刚准备得寸进尺上下其手,忽听琬华道:“从明日起你就不要回正屋用膳了,回你的书房去吧,横竖有人会亲手做好了给你端去。” 第44章 拯救包子 胤禛微怔,随即轻笑着握紧她的手:“那也是故意骗你的,都是小盛子吃了。” “真的?”琬华心头一松。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小盛子。”胤禛亲了亲她的乌发,“这次我原本没想到会惹你这么伤心,一开始只是单纯为了稍微气气你,想让你不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那俩小子身上,多少也照顾一下你的夫君……可是一看到你哭,我就后悔了。” 琬华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小盛子跟你是一伙儿的,当然向着你……”沉吟半晌,她转身过来,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以后再不要做这种事,不然绝不会原谅你了。” “必不会了。”胤禛与她碰了碰额头,“这次都是我的错。不过我也有个小要求,你今后不可再那样忽略我。” 琬华失笑:“我哪有忽略你,只是我现在不仅是为妻还是为娘,自然不能只顾丈夫。同样的,你现在不仅是为夫还是为父,对俩儿子也要多关心爱护,要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胤禛轻叹:“我知道……只是突然有两只小的来同我抢你,我还一时不能习惯,你放心,过了这段适应期就好了。” …… 孩子渐渐长大,随时都牵动着父母的心,胤禛对孩子的父爱也渐渐体现出来,对于做父亲的责任也有了清晰明确的认识。孩子什么时候学会翻身、什么时候学会坐着、什么时候学会爬、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乳牙,或者谁先长什么牙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当他倚在炕上看书时,俩孩子就咿咿呀呀地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琬华每看到这一幕,整颗心都变得从未有过的柔软。 最初俩小子几乎看不出差别,等到他俩慢慢长大,五官渐渐明晰,就会发现还是有些细节不同,比如老大的个头比老小大些;比如俩人虽然都是大眼睛,但是老大是漂亮的杏眼,老小的眼睛却比老大的稍微细长一点,倒有点像媚气外露的桃花眼,笑起来也比老大的弯些,但俩人的眼角都是微微上挑的。 “眼睛都像你。”胤禛笑看她一眼,“你的眼睛每次瞪我时就是杏眼,每次刚睡醒时就像桃花眼。” 琬华噗嗤一笑:“你直说我是两不像好了。”又仔细看了看两只小崽子,“确实只是细微差别,不好定位,我的眼睛也既不是标准的杏眼,也不是标准的桃花眼,介于两者之间吧。” 胤禛笑道:“我说什么来着?琬儿的任何一处美都不能一言以蔽之。” “越说越肉麻了。”琬华面上微红,笑嗔他一眼,“……俩小子的鼻子和嘴巴都是遗传你的,长大了一定是鼻若悬胆唇若抹朱的小白脸。” “好啊,你敢说我是小白脸。”胤禛顿时化身为狼扑了过来,一家四口在炕上笑闹起来,俩个只会咿呀学语的傻小子刚学会了怎么直着嗓子发出尖亮的叫声,刺得屋里屋外的人都耳膜疼! “哎哟,这俩小家伙最近怎么喜欢上惊声尖叫了?”琬华将俩孩子揽在怀里,为他们擦了擦口水,“是不是快要开始学着说话了?” 胤禛揉了揉刚被荼毒过的耳朵,无奈道:“我看八成是。俩家伙都九个月了,也该能说些简单的词了,可现在就只知道尖叫,真笨。” 琬华微微一笑:“别说小孩笨,要多夸奖多肯定小孩的长处,他们进步才快,你可别以为这么大的小孩什么都听不懂。” “咿呀……”天石挥了挥小胳膊,似乎在表示他听得懂。 “看吧,哈……”琬华笑道,“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快过年了,俩孩子也眼看着要满岁了,你给他俩想好大名没有?到时皇阿玛要给赐名的时候,若是先问你有何想法,咱们也要先有个思想准备不是?” 胤禛撑着额角倚在她身旁,思索着道:“结合着他俩的生辰八字,我倒是想了几个……皇阿玛说他俩出生在春夏交替之时,正是万物即将繁盛的好时候,雨露日光相济相辅,乃一切顺应之道。我仔细揣摩皇阿玛的话,这俩小子出生时正是谷雨之后,天气转温,出生那天正好是天晴,取名就应该顺着这个意思去取。” 琬华有些想笑,凑到他耳边低声打趣他:“明明还年纪轻轻的,可是每次一揣摩起圣意来,就瞬间变得老成持重了,论起如此娴熟的变脸功夫,我不如你多矣。” “你夫君本来就很成熟好不好?”胤禛坏笑着突然将她用力一拽,顺势压在了身下,“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有多成熟?” 感觉到他的手不老实,琬华脸上绯红:“快不要这样,孩子们看着呢!” “他们那么一点点大,能知道什么?”胤禛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俩小只,正好就见那哥俩儿并排坐在自己旁边,也不打闹了,偏着小脑袋眨着大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和琬儿,粉嫩嫩的小脸上一派天真懵懂。饶是胤禛历经百战脸皮再厚也不免心里一突老脸一红:“哎呀,俩臭小子不会真能明白事儿了吧?”顺手抓了两只熊仔塞进儿子们的怀里,挡住了儿子们的视线:“跟小熊一边玩去。” 琬华哭笑不得:“哪有你这么当阿玛的……让我起来,把小家伙们哄睡了再说。” 胤禛万分无奈,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放过她这遭。 …… 康熙三十四年的仲春,小崽子们终于满岁了,这时候已经可以说些“妈妈,帕帕,大大”之类的简单词汇,一高兴起来逮谁都叫“大大”,咧开嘴咯咯直笑,露出几颗可爱的小贝牙,十分逗人喜欢。每次抱去德妃那里,他们的那些小姑姑小叔叔们最爱将他们围坐在炕上,拿了各种玩意儿逗他们,德妃对这么和谐的景象也显得很高兴。 “抓周了!”宫人们在宽长的桌子上摆满了物品,奶嬷将两个孩子抱上桌。 琬华忽然想起当年胤禛满岁抓周的情景,意味深长地笑看了他一眼,胤禛虽不知她在笑什么,但也知道不是好事,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 “妈妈……咿呀……”桌边早已围了一圈人,俩小子目光扫过众人,向琬华爬过来。 十四伸手摸了摸离他比较近的天松的脑袋:“快抓啊!”天松却丢给他一个小屁股,眼睛望着哥哥手里金灿灿的玩意儿,兴奋地咿呀说起话来,爬过去从天石手上把那柄小匕首拿了过来。 天石也不跟他抢,眨着大眼扫过桌面,似乎被满桌东西耀花了眼,不知该抓哪一个。天松摆弄了一会儿匕首,还放到嘴里吮了吮,大概没觉得有什么味道,皱皱小眉毛丢到一旁,小手在桌上胡乱扒拉了几下,一手抓住一只毛笔,一手拿起一个缩小版的象牙笏板,对着琬华挥了挥胳膊,笑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琬华走到桌边,伸手将他抱过来,拿绢子为他擦了擦嘴。 “妈妈……”天石也爬了过来,扯着琬华的袖子站稳,“大大……” 琬华发现天石什么也没抓,无奈地将他又放回桌子中间,天石看她抱着弟弟不抱自己,瘪瘪嘴又爬了过来:“妈妈……” “这孩子。”琬华只好将天松也放回去,天松眨着眼看看哥哥,对着哥哥咿呀说起话来,天石也呀呀地说着,哥俩就开始用别人听不懂的婴儿语言对话起来。一会儿过去,天石抓住天松手里的毛笔,天松便松开手,让哥哥把毛笔拿去。 琬华心里好笑:这俩小子,视满桌的东西为无物么?小哥俩这下高兴地向她扑过来,她忙一把将他们抱在怀里:“乖宝宝……” 这一幕看得在场人的心里都暖融融的,康熙笑道:“真是两个好孩子。朕今儿就给孙儿们赐名,老大赐名‘弘晖’,老二赐名‘弘昐’,晖和昐都有‘日光’之意,愿顺天应时,一生少阻,平安长大。” 琬华与胤禛相视一笑,一同向康熙行礼:“谢皇阿玛赐名。” 翌日天气晴好,中午用过晚膳,琬华抱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晒太阳。不一会儿,胤禛也跟了出来,在她身旁坐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这几天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琬华问道。 胤禛挠挠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万寿节了,可我还没想好寿礼,有些发愁呢。凡是想到的以前都送过了。” “那你有没有问问其他叔伯们都送什么,也能做个参考。” “大家都揣着心事,谁会通气儿?按照往常,以稀世古董、书画、玉器为多,也有送精巧新颖的西洋物件的,比如我记得前年有谁给皇阿玛送过一架大键琴的西洋乐器,有传教士为皇阿玛弹过好几天,皇阿玛挺喜欢的;还有年纪小的阿哥会自己用不同字体写许多张‘寿’字,表示孝心。” 琬华想了想:“皇阿玛见多识广,对很多物件早就不新鲜了。我觉得既然是过生辰,当然是图个快乐舒心,儿孙们的孝心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礼物。所以,这寿礼不在于有多名贵,一是要投其所好,更重要的在于体现你这个做儿子的一片拳拳孝心,谁体现的孝心越浓烈,这寿礼也就自然越稀罕。” 胤禛眼前一亮:“对,就是这个理!” 琬华笑道:“所以你就想想什么样的东西能将你的拳拳孝心浓烈地表达出来。” 胤禛又微蹙了眉,若有所思:“什么样的呢?” “既然要表达孝心,那这件礼物本身你就该倾注莫大的心力才成,这样皇阿玛看到它就自然能够感受到。” 胤禛拍了拍额头:“让我想想……” 琬华想起从前家里给玛嬷过生辰的事儿,微微一笑,凑近去在他耳边低声道:“皇阿玛从前受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影响,对佛也是信的,有时还礼佛。那你就去寺庙请回来一部由高僧开过光的金刚经,亲手用小楷工整地抄写九百九十九遍,每抄一遍要诵经一次,以作为对皇阿玛的寿礼,他一定会被感动的。” “这个好!”胤禛高兴地抚掌而笑,“这个真好!趁着今日天气晴朗,我现在就去广化寺!”刚欲站起,他又轻声问道,“一部金刚经多少字?” “大概五千多个字。”琬华抿嘴一笑,“没事,到时候我跟你一起抄。” “那万寿节那天我就说是咱们夫妻两人送的就是!”胤禛拉起她的手,“你整天在宫里也闷坏了,我今儿带你和孩子一起去广化寺,全当散心。” “你今儿下午还有课呢,来得及么?” “无妨,我让人给先生请个假,就说今日要去寺庙还愿,让他布置了功课,我晚上一定完成。” 琬华自是欢喜:“那我去收拾一下……我还是换一身男装方便些,咱们也不要讲排场,微服就好!” 胤禛抱过俩猴孩子,对她点头:“甚好。” 广化寺的方丈济真法师还是那么宝相端庄,除了白胡子长长了些,其它几乎没什么变化。 胤禛说明来意,济真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请先抄撰一份《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待贫僧为其开光,三日后施主再来取吧。” 胤禛点头:“好。” 济真伸手请道:“施主请随我至西院禅房。” 到了禅房外,胤禛对琬华道:“琬儿,我在此抄写经书,你先去隔壁禅房歇脚吧。”又吩咐跟随来的丫鬟嬷嬷好好照顾,随即进了屋去,焚香净手,再将禅房门掩上。 济真领琬华到了隔壁,双手合十:“施主请暂在此歇息。”同时让弟子沏茶来。济真转眸间,看到丫鬟和奶嬷怀里抱着的弘晖和弘昐,目光一顿,面上竟微微露出悲悯的神情。 琬华看到这一幕,心头突地一跳,很是疑惑。 在几案后的蒲团上跪坐下,等到小和尚沏上茶,她让人将俩孩子抱出去晒太阳,让其他人带上门在外守着,屋内只剩下她和手捻佛珠闭眼端坐的济真。 “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大师。”琬华合掌道。 济真睁开眼:“施主请讲。” “我方才看见大师看着我那俩个儿子时面露悲悯不忍之色,请问这是何故。”琬华轻声问道。 济真却不急着回答,看着她道:“贫僧观施主,来此世间有一段奇缘。” 琬华心中猛地一跳,瞪了瞪眼:“大师莫非……知道我的来历?” “阿弥陀佛,贫僧只知一二。”济真微微颔首,“贫僧刚才观两位小施主,命数似乱未乱。原本若无施主这一段奇缘,则此生年数不能久。” 琬华细细揣摩济真这几句话,越揣摩越心惊肉跳脸色发白,声音都不觉颤抖起来:“大师的意思是说,我来到这里,扰乱了两个孩子的命数,但是又扰乱的不够彻底。我若不来这里,原本的历史这两个孩子是……是早夭之命?而现在,他们虽不至于早夭,但也不是多福多寿的命?”言及此她的眼泪都流了下来,起身走到济真面前匍匐,哽咽道,“求大师能救救两个孩子!大师一定有办法救救两个孩子的!求大师!” 济真面露悲悯之色,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办法也并非没有,只是会影响到施主。” 而他自己作为强扭命数之人,更是会受到惩罚。罢,罢,也许这一切本来就是命格轮回中注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_____^ 第45章 情深似海 琬华转悲为喜:“有办法就好!会不会影响我都没有关系!只要大师能救我那两个孩子!” 济真合掌,声音还是那么苍然醇厚:“阿弥陀佛,众生轮回皆有因果,命之异数也在其中。两位小施主的命数已因施主而乱,贫僧无力拨乱反正,只有以乱伏乱,可以如施主之愿。” 琬华全神贯注听着,不敢漏掉一个字。 济真微微一叹:“曾经四阿哥让贫僧为一块玉开过光,后来是施主戴着这块玉吧?” 琬华点头,拿出玉来摸了摸,笑道:“这玉还真管用,自从戴上它我就很少生病,更没有再受外伤了,体质似乎也好了许多。” 济真颔首:“开光之玉已有灵气,与施主身魂相合,故能一切顺意,况且此玉原本就与施主有一段奇缘。请施主将玉暂借给贫僧,三日后施主再带着两位小施主来取。” “好。”琬华没有一点犹豫。想起丝线上曾被胤禛系了个死结,便从靴子内摸出一把匕首,小心地割开丝线,将玉递给了济真。“那我三日后正好带着孩子随我丈夫一起再来。”见济真点头,她也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多谢大师!” 济真叹道:“施主不必谢贫僧,这一切皆是施主命中之定数。”随即起身对她还了一礼,“施主请暂歇,贫僧去诵经了。” 琬华忙合掌:“大师请便。” 回去时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胤禛让奶嬷和丫鬟抱着俩小崽子在后面的马车里,自己同琬华上了前面一趟车。 琬华闭眼倚在他的怀里,心里却不平静。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隐约有一种预感……此时她的心中对他只有不舍,无比深切地感受到身边这个人是她必须加倍去珍惜的。 “琬儿,这次万寿节咱们的礼物若能打动皇阿玛,没准他会恩准我们已成年的皇子出宫建府。他知道大哥和三哥早就有这念头,再说阿哥所也快住不下了。”胤禛笑着抚摸着她的背,“皇子藩邸一般是由已有的府邸建筑修葺而成,倒是省事省时。我都想好了,我要在府里建一座园子,种上许多白玉兰树,还要在鲜花绿草之中建一个秋千架,你和孩子们都能玩耍。” “胤禛……”琬华觉得鼻子有些酸,只是处事这么多年,她早已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揽住他的颈,对他粲然而笑,“那样就太好了。” 胤禛亲了她一口:“我就猜到你会喜欢!” “不过皇阿玛若还没有要成年阿哥开牙建府的意思你也不要着急,晚两年也没关系的。”琬华柔声道,“毕竟皇阿玛的心思我们也猜不到,如果特别感动到他,没准他会舍不得这么早就让成年阿哥出宫居住。所以你不要先抱太大的希望,我也不着急的,在宫里住着挺好,可以随时陪伴额娘和二姑左右。” 胤禛抚着她的脸颊,满眼温柔如水:“我明白。你放心,我又非不懂事的小孩,不会对皇阿玛冒失说什么的。” 琬华点头,笑容灿若朝霞。 晚上,两人洗完澡相偎着歇下,胤禛思索着道:“我刚才怎么瞧着你跟平时有点儿不一样呢?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东西?” 琬华笑道:“你呀,眼神儿也不好了……是玉啊。” 胤禛恍然大悟:“我就说呢,原来是那块玉……”说到此猛地变了脸色,摸了摸她的颈,“你把那块玉丢了?!那可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啊!” “没有丢。”琬华摸摸他的脸安抚他道,“济真大师说我那块玉福气太满了,水满则溢反而不好。大师要让那玉多些灵性和佛性,让咱们儿子也能沾些,三日后再去取。”她知道胤禛对自己十分贴心,若有对她不利的事物就会紧张,所以想了这个说法,才能让他放下疑惑。 “原来是这样,那正好三日后带着弘晖和弘昐一起再去广化寺。”胤禛松了口气,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我还以为你给弄丢了,不然,一定要你这丫头好看。” 琬华咧嘴一笑:“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怎么会弄丢呢?我哪怕弄丢了我自己,也不会把它弄丢的。” 三日后,一家四口再去广化寺。 济真将三块玉递给琬华。琬华接过托盘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原本的那块玉被分成了三部分,中间那块仍用五彩丝线系着,只是已变成了椭圆形:除了上面的字还在,两边守护的一对鸾鸟正好分别被截了下来,就成了两块小的弯月形的玉,分别用大红丝线系着,不用说,这两块小的是给弘晖和弘昐戴的。 琬华对济真行礼:“多谢大师!”然后亲手将玉为两个儿子戴上,自己再将剩下那块刻着“禛”与“琬”字的椭圆形玉戴上,仍然系了个死结。 胤禛去佛祖前还了愿过来,看了看俩儿子颈上的玉,笑道:“俩傻小子还真是托了你们额娘的福,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孝顺你们额娘!”小崽子们一个挥了挥小胳膊,一个咯咯直笑,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三月十八是康熙生辰,即万寿节,前后共三天阿哥们放假。自上次从广化寺回来,胤禛就每天熬更守夜地抄撰经书并诵经,琬华有了空闲,也跟着抄撰,终于在万寿节前一天抄完了九百九十九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万寿节当日一早,文武大臣、皇亲贵胄们的祝寿贺表一摞摞送到了乾清宫康熙办公的东暖阁。上午,康熙大宴群臣;下午,则是乾清宫的家宴,皇子阿哥、皇家宗室、公主格格、后妃福晋都来参加。 宴会开始之前,众人陆续到达,都互相见礼。巴尔图逗了逗琬华怀里的俩小子:“眼睛真像你……这俩小家伙儿越长越可爱了。” 胤禛道:“你怎么没把我侄女儿带来?” 巴尔图不在意地笑笑:“怕带来了闹腾,正到了不听话的时候。”这时椿泰也过来与众兄弟互相见礼,他虽比巴尔图小,但因素来敦厚稳重,自幼就受康亲王杰书喜爱,两年前已被选为世子,尽管如此,他毫无骄傲之色,对巴尔图这个四哥也依然亲厚,兄弟俩关系竟比从前还好。巴尔图搂住他的肩,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五弟眼睛往哪儿看呢?” 椿泰正望向不远处的胤祺夫妻,闻言脸上一红,忙收回目光,嗔了巴尔图一眼:“我不过是个小动作,也被你瞧见了。” 琬华听到他兄弟俩的对话,对着那厢的子灵抿嘴一笑。 这时有三声响鞭传来,众人忙依序排列,琬华将两个孩子交给奶嬷抱着,跟着胤禛也在自己位置上站好。不一会儿,康熙扶着太后,在一众后妃和宫人的簇拥下走过来。众人跪下行礼,等到康熙和太后走近,一起恭声请安。 “快平身,都是一家人,无须多礼。”康熙微微一笑,亲手扶起前面两位老亲王。 众人道谢,跟随皇上和太后入了乾清宫。琬华在一堆福晋中间,旁边就是子灵,随着大流走到桌边排排坐,左右看看,发现这一桌全是女眷。这种宫廷宴会虽说是家宴,但因有皇帝坐镇,大家都十分拘束斯文,哪怕在家吃饭属于牛嚼牡丹型的,到这儿也得细嚼慢咽姿态优雅,因此琬华虽知道面前有一大桌菜,也只看得见离得最近的几样菜色,对其它的目不斜视,这也是多少年来练就的功夫。 酒至半酣,康熙跟太后和坐得近的几个老亲王、多罗郡王也说了不少话,正好说到儿女孝道上,笑着道:“朕的那些阿哥也是有心的,”这话一出周围都安静下来,专注地听康熙说话:“太子为朕亲手制了一幅万里河山图,可谓用心良苦;老大花了很大工夫为朕觅得了一柄唐刀,并且锋利如初,甚得朕心;还有老四,每日焚香净手漱口、熬更守夜地抄写念诵《金刚经》以为朕祝寿,总共抄撰了九百九十九部,还斋戒了一个月,让朕十分感动;还有老三、老五、老七、老八以及尚还年幼的阿哥们,也都十分尽心,孝义可嘉。” 阿哥们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一起向康熙行礼:“谢皇阿玛夸奖,这都是儿臣们应该做的。” 康熙更是欣慰,赏赐自然少不了的,只是没有提让成年阿哥出宫建府一事,琬华看见胤禛偷偷对自己挤眼,不禁掩嘴轻笑。 晚上散席回家,奶嬷早已安顿两位小阿哥睡下了。琬华去看了看两个小家伙,等回到里屋就见胤禛横倒在床上,脸上泛红。 “去熬一碗醒酒汤来。”琬华吩咐莲香道。过去为胤禛脱了鞋和马褂外袍,扶他躺好盖好被子,“你酒量不太好,以后宴会上能少喝就少喝,不要再喝醉了,要记得保重自己的身子。” 胤禛半睁开一线迷离的眸子,轻轻痴笑:“傻瓜,你时刻在我身边,管着我,我当然不会喝醉伤身了……” 琬华摸摸他的脸,暗自叹了口气,忍不住凑近去亲了亲他的唇,低声道:“你才是傻瓜……”在床边守了一会儿,丫鬟端来醒酒汤,琬华叫醒他,让他背靠在自己怀里,喂他喝了,“好受点儿没有?” “嗯……”胤禛半醉半醒懒散地道,“倚在琬儿怀里好舒服……我要这样睡觉……”说着竟然真就睡了过去。 “这家伙……”琬华为他提起被子,自己却没有动,就这么倚着床柱半抱着他。这一刻,她的心里感到无比踏实、安稳和满足,不由低声自言自语,“胤禛啊,你要好好的,也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抚养他们长大成人……以后,再不能喝醉酒,再不能熬夜,再不能连续一个月只吃点素食……要好好照顾自己。”女人的预感太准,有时也是一件不好的事。 “胤禛,若是那一天真的提早来到,不要怨我……” 胤禛一夜无梦,翌日清早起来,迷糊片刻后搞清楚了状况,此时的琬华打了个盹儿也已醒了过来。 “你就这样抱了我一晚上?”胤禛坐起身,攥住她的手,急问道。 琬华微微一笑:“你说这样睡舒服嘛。” “你这个傻丫头!我那是喝醉了胡说呢,你怎么能相信?你……”胤禛眼底全是心疼,为她捏了捏手臂,“胳膊一定很酸吧,快躺下好好睡一觉,以后再不要相信我的醉话了!” “胳膊不酸,”琬华面上微红,“就是腰和腿有些酸麻,这会儿左小腿好像失去知觉了,动、动不了。” 胤禛忙翻下地,将她抱上床躺好,又为她按摩腰和腿:“傻丫头,你怎么能这么傻,唉……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不喝醉酒了!快睡吧,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管。” “嗯。”琬华握住他的手,“你今日放假,守着我。” “我守着你,睡吧。” …… 这样每日相守美得冒泡的日子持续到九月,噶尔丹再次大举内犯,朝堂局势一下子紧张起来,作为已成年的阿哥,胤禛同几个兄弟还要常去军营督军,准备着不久后出战。 翌年,即康熙三十五年,正月,胤禛随驾去谒暂安奉殿和孝陵,告慰孝庄文皇后和先帝。二月,康熙第二次亲征噶尔丹,命太子胤礽留守京师,并代行郊祀礼;同时调集九万军队,分东中西三路进击,其中胤禛他们兄弟几个都有任务:大阿哥胤褆与内大臣索额图领御营前锋营,参赞军机;胤祉领镶红旗大营,胤禛领正红旗大营,胤祺领正黄旗大营,胤佑领镶黄旗大营,随军北征。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琬华已经几个月没看到胤禛了,也不知他在军营里可还好。每次天气晴好,她就抱着两个孩子坐在院子里,给孩子们讲故事唱歌。 “额娘,阿玛什么时候回来?”琬华偎在躺椅里慵懒地眯着眼,弘晖和弘昐都趴在他的身上,蹭蹭她的脸奶声奶气地问道。 琬华轻轻一笑:“小石头和小松儿是不是想阿玛了?” “想,”弘晖撑起小身子,用力点头,“小石头可想阿玛了!” “小松也想阿玛!额娘,阿玛还要过多久回来呀?”弘昐嘟了嘟小嘴,捧着琬华的脸问道。 琬华也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多久,胤禛何时能回来,亲了亲俩儿子道:“阿玛现在很忙,等再过些日子阿玛忙完了事儿就回来了。小石头和小松儿要乖,阿玛才能快点回来。” “嗯!”两个孩子一起点头,弘晖道,“小石头和弟弟都会乖的!” 五月底,胤禛才随着康熙的队伍凯旋而归,琬华早牵着俩孩子等在院门口,一看到他弘晖和弘昐都大声叫起来:“阿玛——”撒开小短腿就跑了过去,看得奶嬷提心吊胆,生怕他俩跑太快给摔着了。 胤禛大步走过来,蹲身接住飞奔来的俩小子,朗声笑着抱起他俩:“想阿玛没有?” “想!”俩孩子同时重重点头,主动献上香吻,亲得胤禛满脸口水。 琬华走到近前,轻笑出声,掏出绢子为他擦了擦脸:“瘦了些,黑了些……好像还又长高了一截?” 胤禛眼里全是她,早已移不开目光,柔声道:“你也瘦了。” 琬华摸摸自己的脸:“我自己倒没感觉出来呢……”见隔壁五阿哥和大阿哥的院门里都有人出来,想必也是出来接人的,忙顺手从胤禛怀里接过弘昐,面色微红道,“快进屋吧,别站在这儿了,你这几个月也累坏了吧,我已让人烧好了热水,先用膳,再泡个澡解解乏。” 胤禛终于腾出一只手来揽着她,笑道:“全听福晋的。” 晚上,胤禛去乾清宫参加庆功宴回来,俩猴孩子已经睡着了。不等宽衣,他就一把抱住琬华:“可想死我了!这几个月我天天想夜夜想,想得我抓心挠肝的。”满室灯烛温暖,映在他的眼睛里,亮出柔和的暖暖的光芒。 琬华搂住他的颈,美目中光彩盈盈:“我也是。” 胤禛狠狠攫住她的芳唇,双臂将她箍得紧紧的,仿佛怕她瞬间消失掉一样。琬华也紧紧回搂住他,专注地回应。激情像烈火一样,从未有过地熊熊燃烧着,比新婚之夜还要灼烫着两个人的心。 烛光轻轻摇曳,风情无限蔓延。 “胤禛……”琬华在他的猛烈攻势下忘情的呻.吟,沉浸在一波接一波的浪潮里。 胤禛更是奋不顾身,感受着她的□带来的如登天境般的销.魂滋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身下人的名字:“琬儿……琬儿……” 琬华不知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一觉沉睡到翌日上午才醒来,感觉浑身似散了架,身上却是沐浴后的清爽。 “这个坏家伙。”她掩嘴打了个呵欠,在被子里穿好里衣,撑着坐起身来。 “福晋,您醒了。”莲香听到动静,进来挂起帐子。 “额娘!”弘晖和弘昐迈着小短腿跑进来,争先恐后地蹬掉鞋子爬上床,扑进她的怀里,一边一个伸出小胖手在她脸上刮了刮,“额娘是只小懒虫!”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琬华抱住小哥俩儿,与他俩碰了碰额头,“是不是阿玛教你们的?” 俩人忙摇头,弘晖道:“阿玛要我和弟弟说不是他教的!” “两只小笨蛋!”胤禛不知何时已进来,笑着到床边坐下,抓住俩人衣襟拎进怀里,“乖儿子们,去给玛嬷请安去,今儿还没去呢。” 小哥俩儿在他两边脸上各亲了一口,又亲了琬华,这才让奶嬷抱了出去。 胤禛在琬华耳边轻声道:“皇阿玛今儿下旨,恩准满十六岁的成年阿哥出宫建府了。早则今年冬,迟则明年春,咱们就能去住了。” 琬华扬唇一笑:“我等着你给我种玉兰花、建秋千架。” “我说到做到。”胤禛将她搂进怀里,“你到时见了一准儿会喜欢。” 琬华原本并没有抱多大期待,毕竟男人和女人的审美角度经常是不同的,可是当第一天住进禛阿哥府,看着东书院整个园子的景色,不禁惊呆了双目。 繁花似锦、亭台错落、山石有致,与广阔四周的飞檐斗拱精舍浮图、以及远处的黛山游云交相辉映,有着北方园林特有的大巧不工的大度包容,而将视线聚集到每一处细节,却又能感受到精巧雅洁之气。 此时正值早春,玉兰树枝头雪白清雅的花朵含苞待放,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已将满三岁的弘晖和弘昐早玩闹起来,好不高兴地荡起秋千。琬华转头看去,笑着对胤禛道:“你怎么想着架起两座秋千?” “还不是怕那俩猴孩子跟你抢?再说,”他从身后将她拥住,手轻抚她隆起的小腹,“再过几个月还会多一个或者两个,孩子越来越多,以后还可以建更多的秋千架。” 琬华颔首而笑,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感觉,那种预感再一次袭来,她不禁摸了摸颈——过年那段时间戴在颈上的那块玉不知何时掉了下来,可她明明记得自己当初是系了个死结的。找了整整一天,最后被胤禛在床脚靠墙的角落里找到,两人都疑惑为何会掉在那里。然后,胤禛亲手为她戴好,谁知没过几天,那块玉又掉了,后来还是被丫鬟在院子里捡到,琬华心里隐约明白原因,只跟胤禛说害怕这块玉会丢还是不戴了,让胤禛暂时帮忙保管,胤禛就将玉放在她送给自己的香囊里,每日都贴身揣着。 “站久了累吧,我扶你回屋。”胤禛揽住她的肩,柔声道。 到了后院正屋,胤禛扶她在炕上坐下,亲手为她倒了水来,琬华忙拉他在自己身旁坐着:“别忙乎了。” 胤禛勾唇一笑:“我愿意。” “胤禛……”琬华偎进他的怀里,“你总这么惯着我。” “你不总也惯着我吗?从小你就惯着我。”胤禛吻了吻她的发,“……我只想每时每刻都把你捧在手心里,或者随身揣在荷包里,现在我越来越忙,每次一出家门就开始想你。” “我也想你。”琬华在他怀里蹭了蹭,“胤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保重身体要紧,不要太过操劳了。小盛子那里,我也常嘱咐,让他们多用心。” 胤禛失笑,“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现在怎么像额娘那样爱唠叨了?” 琬华眼波一横:“好啊,你嫌我唠叨?常听人说爱唠叨是变老的征兆,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哪有,”胤禛叫屈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琬儿永远都这么年轻这么美!就是老了,我也会陪你一起老,到时候变成一对老头子老太太,看着膝下儿孙成群,不也是人生最大的幸事?你说好不好?” 琬华莞尔:“好……”随即岔开话题,“你去帮我把上一本没完成的画册拿来,我要接着画。” 胤禛自然是尊一声“诺”,扶着她到书案后坐下,不一会儿笔墨纸砚都备齐来,一边研墨一边道:“都画了一大箱子的画册了,不知你还要画多少?以后等孩子听得懂话再把那些童话故事讲给他听就行,干嘛非要现在画?你怀着身孕,这样岂不劳累?唉,我说这些你总是不听。” 琬华笑道:“现在画好了天石和天松也能看,还可以顺便培养他们对认字、绘画的兴趣,岂不是两全其美?以后孩子多了,我哪有工夫画这些?也只现在有空闲。好了,你快去忙你的吧,别管我了。” “那你画一会儿就歇着,别累着了。” “嗯。”琬华点头答应。胤禛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角,这才走了。 将一本画完,琬华搁下笔,依进躺椅里歇着。弘晖和弘昐探进脑袋瞧了瞧,弘昐刚要唤额娘,被弘晖捂住嘴,小胖手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弘昐点点头,俩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来。见莲香抱来毯子,小哥俩儿将毯子接过,为琬华盖上。 “乖小子们……”琬华笑着睁开眼,将俩人揽进怀里,“知道疼额娘了。” “额娘,你肚子痛不痛?小弟弟又踢你没有?”弘昐趴在她的肚子上听了听。 “谁说是小弟弟,我要小妹妹。”弘晖也趴着听,“有了小妹妹,我和弟弟天天带她玩。额娘,小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呢?” 琬华摸着俩孩子的脑袋:“再过几个月就出世了,不管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小石头和小松儿都要爱护他心疼他,要学会帮额娘和阿玛照顾他,明白了吗?” 弘昐点点小脑袋瓜子:“谁要欺负了弟弟妹妹,我就和哥哥打谁。” 弘晖也道:“对,我和弟弟要做弟弟妹妹的保护神。” “真乖!”琬华让俩小子搬来两个小板凳坐在自己身边,柔声道,“额娘有话要嘱咐小石头和小松儿,你们认真听着,好好记住。”见两小子乖乖地看着自己,一齐点头如捣蒜,她微微一笑,“以后你们要听阿玛的话,不要惹他生气,要好好孝顺长辈、爱护弟弟妹妹。将来要做阿玛那样的男子汉。记住了吗?” “记住了!”俩人提高了小嗓门儿,拍着胸脯保证。 之后几个月的美满生活,琬华与胤禛永远也忘不了,如同神仙眷侣甜蜜逍遥,又如琴瑟合音偕乐融洽。 六月,琬华临盆。 禛阿哥府正屋里间。琬华已是满头大汗脸色发白,听着接生嬷嬷道:“福晋,用力,用力啊!” 琬华痛苦地要哭出来:“不是说二胎要好生吗?怎么比头胎还要痛?” 接生嬷嬷更是满头大汗:“福晋有些胎位不正,胎儿横生着……” 琬华心头一惊,虽说早已隐约有预感自己可能在这个世界时日有限,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她知道心里一旦产生怯懦,这一关也许就更难过了:“爷呢……爷回来没有?” 兰香忙道:“福晋,奴才去院门口看看!爷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接生嬷嬷咬牙道:“福晋您忍着些,奴才要把胎儿转过来!福晋要配合着用力!” “啊……”琬华痛得叫了出来,劲儿像使完了一样,全身虚脱无力,眼前一阵阵发黑,喘着气道,“不行了……” “福晋,您要坚持住啊!”莲香都差点急哭了。 “福晋,您要用力啊!不然胎儿怎么出来啊!”接生嬷嬷比谁都急,“这可怎么办!血流得太多了!四爷回来没有!要让四爷拿主意啊!” 琬华昏沉沉地听到这一句,猛提一口气:“我用力……嬷嬷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福晋用力!对,对!……孩子快出来了……再用力啊……孩子出来了!是位格格!恭喜福晋!”嬷嬷提起孩子的腿,在孩子屁股上拍了一下,一声响亮的啼哭响起。 “爷回来了!爷回来了!”兰香急切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琬华对周围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听到这一句,强撑着精神,听到胤禛在外唤自己:“琬儿!”片刻,人已到了床前,攥紧了她的手,声音颤抖地道,“琬儿你怎么了?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琬儿你睁眼看看我!” 琬华觉得自己的灵魂其实是无比清醒的,可是心里只剩了一线清明,靠着最后一点精力,慢慢睁开眼,扬起唇角:“胤禛……能看见你,真好……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弘晖、弘昐、还有这个女儿……”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胤禛将她抱在怀里,满面泪水,哭着道,“我只要你好!你要好起来!要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吃了药就有了精神!琬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抛下我!” 琬华费力地抬起手,触上他的面颊:“别哭……就当是我最后的愿望……你要保重……还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人死由命,不要伤心……你要好好的,我在天上才能安心……”声音越来越低,琬华无力地垂下手,眼前的一片白光越来越亮,心里那丝清明慢慢消失,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明亮的白光渐渐散去,琬华的意识一点点回归,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仿佛由远及近:“小琬,小琬……医生您看看,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有变化,我表妹是怎么了?是不是要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内个,顶着锅盖说:第一我要解决女主年龄大的问题;第二女主不能对雍正以后的事再两眼一抹黑。所以一口气写到这里,我闪先…… 第46章 下堂福(上) 小琬?心电监护仪?表妹?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不是做梦吧,难道是表哥林风的声音,难道自己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让我看看……病人的意志很顽强啊,一般进入植物状态的患者是不会这么快醒过来的,但是现在一切数据表明,你表妹快要醒过来了。当然,这跟你每天配合着为病人治疗是分不开的,恭喜啊!” “真的吗?表妹真的快要醒过来了?”表哥的声音带着哽噎,“两年了,表妹昏迷两年了……终于要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我昏迷两年了?琬华心里十分惊讶,算起来在清朝总共度过了二十四载,这个世界正好过了两年,难道在清朝一年,现代就过了一个月?这是巧合吗? “现在病人随时有可能完全清醒睁开眼睛,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们。” “好的,谢谢医生同志!” 窸窣的脚步声离去,周围又陷入安静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然后传来表哥自言自语的声音:“小琬,快醒来……” 琬华睫毛微颤了一下,慢慢睁开眼,望向面前这个满眼关切定定看着自己的青年,嗓子有些涩哑的唤了一声:“表哥。” “小琬……”青年喜极而泣,“你终于醒过来了。” 琬华也心中一酸,不禁流下泪来:“表哥,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一切还好吧?”对表哥来说她卧病昏迷两年,可是对她来说却是二十四年没见表哥了。 “我一切都好,就是每天都望着你能醒过来。”林风摸摸她的脑袋,“现在好了,你终于醒过来,我一颗心就放下了。有表哥在,小琬会快快好起来的。” “嗯。”琬华笑着点头,心里却感到十分空荡和恍惚。 作为一个曾经被诊断为植物人的患者来说,琬华的恢复能力可谓是飞速,再加上这两年来表哥每天都会为她进行肌肉按摩,并配合针灸,不到半个月,琬华已经可以自己坐轮椅进进出出了,就是腿上还没劲走不了路,但是已能够练习着站立起来,着实令医生惊叹了一把。 “表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琬华实在不想在医院呆下去了,这里太枯燥,呆得越久就越像是丢了魂一样心慌又空虚,偶尔从外面传来小孩的哭声,都会让她产生一种错觉,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在哭? “你还没痊愈,着急出院做什么?”林风为她盛了一碗鸡汤,“你若闷了,我推你去医院的花园散散心吧。” 琬华摇头:“我不要,我想出院,医生不是说我恢复的很快很好么?我不想呆在这里。再说表哥你还要工作,每天这样几头跑很辛苦。” “你不要担心我,我一点也不辛苦,反而觉得高兴。”林风体贴地笑着道,“你想去哪里?要不我去问问医生,看能不能回家养着。” 琬华想了想:“我想去图书馆……” “图书馆?”林风怔了怔,随即失笑,“没想到小琬这么爱学习,还没痊愈就想着要去图书馆……不过,去图书馆不急在这一时,病好再去不行么?你不要担心工作的事,我会帮你安排,等你身体痊愈了,能蹦蹦跳跳的时候,想继续学习就学习,想工作就工作,随你。” 琬华知道表哥是关心自己,终是点头同意。 又过了十来天,琬华终于出院,这时候她已经行走无碍了。回到家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取了图书证就直奔离家最近的那座图书馆。 在二楼的“中国历史”部找到写着“清代史”的区域,她扫了一眼各书脊上的书名,最后选了好几本到书桌前坐下,仔细看起来。 这一看就忘了时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也没有察觉,直到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墙上小扩音器里传来管理员通知的声音,她才脸色苍白地从书中抬起头,收拾了一下桌子,抱着书去一楼前台刷了借书卡准备回家继续看。 神情恍惚地出了图书馆,脑子还停留在刚才看到的那一行字上:“十三年,八月丁亥,上不豫。戊子,上大渐,宣旨传位皇四子宝亲王弘历。己丑,上崩,年五十八。”没有人知道,史书用一贯平淡客观的笔调记录的这个人,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她站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上,望着街道上来回穿梭的车辆行人,觉得这一切像是一个梦。 一个做了二十四年,点点滴滴都已刻骨铭心的梦;一个不愿醒过来的梦。 可是梦终究是要醒的,书包的重量压着她的知觉,汽车排放的尾气刺激着她的嗅觉,周围行人的欢声笑语撞击着她的听觉,都让她不能逃避。 肩膀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林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拎过她的书包:“别傻站着了,我带你去吃饭,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猜到你还泡在图书馆。瞧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累了?” 琬华摇摇头,对他笑笑:“我不累。” 林风摸摸她的头:“想吃什么,哥哥带你去。” 琬华想了想:“吃点清淡的,就淮扬菜吧,表哥呢?” 林风点头:“我知道有一家口味地道,环境也是相当好的淮扬菜馆,走吧。”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林风将她的书包又拿起来拎了拎:“今儿去图书馆借了什么书?书包还挺沉的。” 琬华微微一笑:“历史书,清史方面的。” “清史?”林风惊讶,“我记得你从前对清史不感兴趣的……对了,我还记得你说最讨厌的人是乾隆,说他在很多价值连城的书画作品上乱盖章乱题字,到处留下他的狗皮膏药,你还说要是到了清朝第一件事就是把乾隆掐死,再把他的大印章盖在他脑门儿上,挂到午门示众。哈哈哈……”林风说着就大笑起来。 琬华也笑:“是啊,我最讨厌乾隆这一点,还有他的书法更是有名无实。乾隆好大喜功,他的那些书法、诗词都是被世人阿谀奉承来的,实在名不副实。爸爸在世时一直教我练字画画,他对乾隆乱盖章题句的行为也是深恶痛绝的……不过我这次主要是想查一下雍正的相关历史,聊胜于无嘛。” “雍正?”林风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道,“我看过《雍正王朝》,拍得还可以吧,不过想来跟历史相差也不少的,电视剧嘛,就图个能吸引老百姓。” “表哥,你以前历史学得不错,你怎么看雍正这个人的?” 林风讪笑:“早以前的历史知识,这么多年不碰它,都丢到爪洼国了。说起雍正,好像评价这个皇帝脾气不好,暴戾冷血、刻薄阴险、善猜多疑、睚眦必报,登基后残害手足。不过对待政事比较有铁腕,不说别的,就说反贪,还是有能力的。就我自己认为,雍正在人生那么多角色中,他只扮好了‘皇帝’这一个角色,其他的……”林风摇摇头,“反正就各种正史、野史、传说的记载来看,我觉得这是一个有铁腕但没有人情味儿的皇帝。” 琬华缩在长袖中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攥得关节发白,眉宇间也显出一抹萎顿忧黯的神情,有些失神地道:“真的吗?” 林风接着说道:“还有这个皇帝的死因也挺扑朔迷离的,虽没有赵匡胤的‘烛影斧声’那么明显,但也够后人猜测的了,因为雍正几乎是暴卒。有人说他是被吕四娘杀死的,有人说他是积劳成疾突然脑溢血死的,有人说他是服食仙丹过量慢性中毒死的。从许多记载来看,我比较相信是最后两种,大概是二者的双重作用。” 琬华面色发白:“原来是这样啊……” 林风发现她脸色不好:“小琬累了吧,眯一会儿吧,到了地儿我叫你。”见她点头,为她把椅背往后调了调。 吃过饭,天已经黑了。林风把她送到家,路过超市的时候还顺便买了许多东西填满冰箱:“马上到了奶奶的忌日,明天我要回老家一趟,你身体还不好,在家好好养着,就不用去了,免得那些叔伯们又要给你气受,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琬华点头:“那你就替我为外婆多上一炷香吧,就说我病了这次不能去祭拜她了,请她原谅。” “好。”林风忽想到一事,拍了拍额头,“奶奶临走前给你留了一样东西,托我转给你,这么久我都忘了,这次一定记得给你带来。奶奶说本来是要传给你妈妈的,谁知姑姑走在她前面……所以就直接传给你,说那东西是传女不传男的。” “什么东西?”琬华奇怪。 “用一个红木小匣子装着,是一块白玉。对了,上面还刻着一个‘琬’字呢,正好是你的名字,你说巧不巧?” 琬华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傻了一样定定地看着他:“那块玉长什么样子的?” 林风回忆了一下:“看起来比较朴素,除了两面各刻着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花纹,椭圆形的。” 琬华彻底石化,她忽然想起济真法师曾经说过那块玉同她有一段奇缘,当时她还没有想太远,谁知会是这样的奇缘?这是又巧合吗? “小琬,你怎么了?”林风见她呆怔,双眼似是溶着无底的哀戚,以为她是想起了爸爸妈妈,心里忽然犯疼起来,将她拥进怀里,“小琬别怕,虽然姑姑和姑父都不在了,奶奶也不在了,可是还有表哥在,表哥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过了许久,琬华闷闷地应了一声:“表哥,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早就学会照顾自己了。” 林风摸摸她的脑袋:“小琬先做到沙发上歇一会儿,我帮你收拾屋子。” 琬华忙道:“我自己收拾就行,你快回去歇着吧。” 林风却拉她去沙发坐下,为她打开电视:“你只管歇着,别逞能。”说着就收拾整理起来。 看起来她卧病两年中表哥常来为她收拾屋子,家里还挺整洁的,茶几上都没有灰尘。看着表哥忙碌的身影,她的心里暖融融的。 林风收拾完屋子,为她煮了牛奶,看着她喝掉,又嘱咐她早点睡觉并记得关好门插上防盗门链,这才稍微放心地走了。 琬华却根本睡不着,看了一晚上的书,把从前不知道的历史都了解了一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历史上雍正的福晋是乌喇那拉氏;原来李氏原本是很受宠的,为雍正生了好几个孩子,弘昐和弘昀都早殇,只有弘时和另一个女儿长大成人,只是后来年纪轻轻也都没了;原来佟国维和鄂伦岱都是八爷党,隆科多的经历却比较传奇——康熙在畅春园驾崩前让隆科多侍疾,可见他是很受康熙重视的人,隆科多当时是步军统领,对皇帝新旧衔接起到了很关键的维稳作用,应该算是胤禛登基的有功之臣,隆科多当时也应该是向着胤禛的,可是为什么胤禛上台仅仅重用了他不到两年就将其幽禁,还列出一大堆罪状,雍正三年隆科多就死于禁所?琬华绝对不相信那些猜测胤禛是通过非常手段当上皇帝从而杀人灭口的荒诞说法。她觉得,要么就是隆科多可能确实犯了天家大忌,令胤禛忍无可忍,要削其势力;要么就是历史所评价的雍正这个人多疑刻薄的性格所致。 可是她的胤禛,明明不是一个多疑刻薄的人。难道……是他后来才形成了这样的性格? 看历史评价,她能够感觉出“雍正”这个人似乎是有性格障碍的,也许还有些强迫症也未可知。从他的几份奏折朱批来看,有时确实比较刻薄毒舌,但是能看出来他严于律己并严以待人,但也并不是个严肃过头的人,起码通过朱批她看不出他是个所谓的暴戾冷血的人。 但是历史上分明记载着,雍正是如何对待隆科多年羹尧、如何对待他的那些兄弟的……琬华将脸埋进枕头里,手不自禁地攥紧了床单,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闪过那个人的笑脸——那才是她的胤禛,跟历史上的雍正相差甚远的胤禛。 她又想起刚才看过的雍正朝的历史,想起他的《大义觉迷录》,她难以想象,雍正这个皇帝有多辛苦,要推行各项新政,还要同天下舆论斗法。历来,有主宰权的一方利益是动不得的,没有政治头脑的读书人是不能得罪的,因为这些读书人会成为受损害的高位者攻击别人的工具。可是雍正的新政、摊丁入亩、为国库追欠款、惩治贪墨等等举措都在损害那些高位者的利益,所以可想而知,雍正这个皇帝有多难当。 琬华坐起身,抱着膝盖,心里渐渐平和下来。后人对他的那些笼统评价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从那些流传下来的舆论得知的?那些出现在史书里的被今人用冰冷的文字写出的人名所代表的那真实的血肉之躯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真正有谁会知道会理解? 她看了一眼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的一缕微茫的曙光,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向后倒在床上裹紧被子睡了过去。 不到一个周,林风回来,将一个红木小匣子交给她:“这就是奶奶给你的那块玉。” 琬华打开匣子,那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椭圆白玉映入眼帘,她将玉轻轻拿起,看着它一面“琬”字,另一面是个“禛”字,眼泪忽然夺眶而出,一滴滴滚落在玉上。 “小琬……”林风还以为她想起逝去的外婆,心里难受才哭,忙安慰道,“小琬不要伤心,你要好好的,奶奶在天上才会高兴。” “不,我不是伤心,我是欣慰……”看到这块玉,就如同看到那个人,总算是有个念想。 “那就好。”林风扬起唇角,为她擦掉眼泪,“奶奶也会感到欣慰的。” “嗯。”琬华扬起头,对他笑了笑,“表哥,谢谢你。” “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傻瓜。”林风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琬华嘿嘿一笑,到卧室翻箱倒柜找到一根红线,穿进玉的小孔里,将玉戴在脖子上,还记得系了个死结。 去图书馆还了书,又重新借了几本。林风带她去吃了饭,又买了一大堆东西送她回家:“我明天下午下班了来看你。” 琬华送他到门口:“表哥你放心上班吧,别担心我,我自己会做饭的。”林风又嘱咐了几句才走。 这之后每天晚上,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琬华刚躺上床闭上眼,脑子就迷糊起来,似乎是做梦,可又不像是做梦,因为那些画面和场景是那么真实,真实得就像她又回到清朝一样……胤禛,画面里全是胤禛…… …… 胤禛躺在床上,病得很重,还吐了血,形销骨立,憔悴消瘦得几乎令她认不出来。她站在床边看着他,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他的脸,可是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感觉不到他皮肤的触感,她想唤他,可是根本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胤禛睁开眼,定定地望着她站着的方向,眼底即有迷蒙又有狂喜,忽然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抓住她,口中喃喃自语:“琬儿……琬儿……不要走,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骗我……怎么能骗我……” “爷,爷!”小盛子扑到床边,吓得面如土色,“您又魇着了!爷,您快醒醒……您不要吓唬小盛子……呜呜呜……” …… 胤禛跪在乾清宫东暖阁里,看起来比最初那个画面里的形象要好一些,起码没有那么憔悴了,整张脸冷得像万载寒冰,对着炕上的康熙一字一句地道:“请皇阿玛收回成命,儿臣永不会再娶福晋。” “胡闹!”康熙拍了一下几案,“朕原本以为你这两年成熟了不少,谁知道还这么幼稚糊涂!” “皇阿玛,儿臣并非有意要抗旨,”胤禛垂着眼睫,“儿臣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如何从政,多做实事,从而为国效力、为皇阿玛分忧,儿臣的心现在根本不在儿女私情上。所以还请皇阿玛暂时不要为儿臣指婚,儿臣怕即使现在成婚也会冷落福晋,反而不美。希望皇阿玛能容儿臣再缓几年,希望皇阿玛成全儿臣。”说完,就一个劲儿的磕头,不一会儿,额头就红肿起来。 康熙终于看不下去:“好了,别磕了!朕这道诏就暂时不拟。” 胤禛眼中含泪:“谢皇阿玛!” 康熙的脸色却仍然不好:“琬儿虽然为你留下两子一女,可是皇家要的是子息繁茂。你年纪尚轻,怎能做有违天道之事?你额娘早已给你选了几个格格,你还有个侧福晋,怎么朕听说你把那些人都当摆设?倒学佛门弟子为自己定下清规戒律?成何体统!” 胤禛低下头:“皇阿玛言重了……” “朕不想跟你多说,你好自为之!跪安吧!” …… 胤禛坐在德妃身旁,德妃握着他的手轻言细语地道:“额娘知道你的心,知道琬儿在你心里的分量有多重,可是有句话额娘要对你说。” “额娘请讲。”胤禛垂着眼睫道。 德妃道:“皇家讲的是要开枝散叶,后代繁荣,琬儿也是懂得这一点的,额娘一直很欣慰。可是老四啊,你现在就做的不对了,琬儿已经去了,你难道要一个已经故去的人背上妒妇之名?” 胤禛身子一颤,倏然抬头看着德妃:“额娘……” 德妃拍拍他的手背:“女人的声誉有多重要,你应该是知道的。额娘是懂你的心的,可是有时候一味的按照自己的心去做事是不对的,那样反而会伤害到你最爱的那个人。你也不想要琬儿人都走了还背上不好的名声,对吗?” 胤禛咬咬牙,许久过去,终是低下头:“儿子懂了。” ……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的夜晚,胤禛喝得醉醺醺的,只是双眼仍然是一派清明。他走到后院,在李氏院门前停下,片刻,一脚将门踹开,抬步进了屋去。 “爷……”李氏从里间出来,看到他的样子有些害怕。 胤禛半眯着眼冷冷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将她拉进了里屋,狠狠地把她推到床上,看着李氏那双既有害怕又有期待的眼睛,忽然冷笑一声压了上去,几下撕去她的衣裳,松开自己的汗巾子,没有任何准备工作就一下子贯穿了她。 “啊——”李氏痛苦的尖叫声在雨夜中响起,随即就被窗外的雷声掩盖…… …… 不知又过了几年,琬华觉得应该是过了好几年了,因为画面里的胤禛明显看起来成熟伟岸了许多,不苟言笑,冷若冰霜,整张脸似乎比寒冰还冷,越发显得轮廓分明、俊美无俦。 他站在玉兰树下,望着枝头雪白的花。琬华慢慢走近,听到他的自言自语:“真想忘了你啊……可是为什么就是忘不掉?那些记忆反而越发清晰,一切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琬儿,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答应过我的话都不算数吗?” 琬华的眼泪流了出来,伸手过去想要握住他的手,可是同样的,根本感觉不到他的皮肤。 胤禛忽然转过头,望向她站着的位置,目光几乎与她的目光对上。半晌,胤禛忽然自嘲的笑笑,视线又转向枝头的玉兰花:“有时候总感觉你似乎就在我身边,可我知道那只是我的幻想……” “主子,”小盛子低着头过来,“再不到一个月福晋就要进门了,奴才们是不是要开始为福晋收拾院子了……” 胤禛突然变了脸色,冷冷地看向小盛子:“琬儿的那座院子谁也不准动!” 小盛子吓得打了个哆嗦,越发低了头去:“那、那新福晋来了住哪儿呢?新福晋是正室,不能住偏院的啊,这、这于礼不合。” 胤禛眉间跳动,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怒气,半晌沉声道:“把琬儿的正屋腾出来,按照原来的摆设,原封不动地搬到前面的二进院正屋去,记住,任何尺寸不能出一点差错。把原先我二进院书房里的东西都搬到东书院书房去,以后我都在那里办公。” 小盛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咽了一口唾沫,垂眉顿首道:“是,爷请放心,一切会按照爷的心意办。” …… 阿哥所,胤禛的面前是已经成为英俊少年的十四。 十四见他进来并不理睬,拿着书坐在书案后似乎看得很认真,只是半晌也没见他翻一页。 “我有话要跟你谈。”胤禛在椅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十四。 “我跟你没得谈!”十四瞪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到书上。 胤禛揉揉额角,声音平静地道:“额娘确实跟皇阿玛说过想把玉华指给你,我知道那是因为你跟额娘通过气……可是皇阿玛最后却把玉华指给了我。皇阿玛的心思我们谁也猜不到,你何必为了这事跟我闹脾气这么久?”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肯定是你跟皇阿玛说了什么,皇阿玛才把玉华指给你!”十四“啪”地摔了书,走过来指着胤禛的鼻子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着玉华跟琬儿长得像才去求了皇阿玛!一定是的!” 胤禛脸上是一副“你很幼稚”的表情:“十四弟,说话要讲证据,别全靠臆想。” 十四怒道:“那为什么皇阿玛反而把玉华指给了你?” “我早说了皇阿玛的心思谁猜得到?”胤禛无奈,看了他半晌,忽然话锋一转,“……你最近跟老八老九老十他们三个走得近?你注意点,不要跟老九老十学着那些纨绔风流的习气,对你的影响不好。” “不用你管!”十四气呼呼地在椅上坐下,“你少岔开话题!” 胤禛定定地盯着他:“有句话我想问你……你想娶玉华,是不是因为她跟琬儿长得像?” 十四一怔,随即脸色发白,忽然一拍茶几跳起来,怒气冲冲地道:“我喜欢的是玉华!是玉华!” 胤禛淡淡一笑,站起身:“我又没问你喜欢的是谁,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随即一边挽袖角,一边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身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喊声:“你混蛋!” “四哥,”胤禛刚出了十四的院子,就看到十三走过来,仍然笑得那么阳光灿烂,“四哥你别担心十四弟,我去劝劝他。” 胤禛点头:“谢谢十三弟。” …… 又一个画面。 正屋里,胤禛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抓住袖子,隐忍着怒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女孩哭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对我这么狠?我是你的福晋啊!” 胤禛甩开她的手,冷冷地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凡是你要的东西我哪一样没有满足你?这屋里的物件哪一样不是最好的最名贵的?每次进宫去,我们不都是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吗?连额娘看了都满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女孩痛苦地呜咽着:“是的,谁都是满意的,皇阿玛、额娘、弘晖、弘昐、念伊……他们的感受你都顾及到了,我的感受呢?你对着长辈同我装作一副夫妻恩爱的样子,在府里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仿佛我真的是那个被你疼爱的福晋,可是其实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一回!我从你的眼睛和举动中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和情意。你就这样,每次在长辈前用虚情假意迷惑我,我只要不看你的眼睛和表情,我就还能继续迷惑自己,嫁给你是多么幸福……哈哈,我自己听了都想笑……可是每一次,你随便一句话都能亲手粉碎我的那点痴心妄想……为什么,你怎能这么狠心折磨我!” “佟佳·玉华,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为什么就是不正眼看我一次?你到现在了还不看我?”玉华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袖子,凑近去痴痴地望着他,“我长得很像我的琬华姐姐,你真的不想看看我的样子吗?哈哈哈……你是害怕吧?害怕看了我的样子会喜欢我,对吗?还是说,看到我的样子,你就会更加想起她,你就会更加痛苦?” 胤禛忍无可忍,猛地推开她:“滚开!”抬脚就出了屋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玉华被推到地上,她流着泪大笑起来,笑了许久,又渐渐伏到地上,脸贴着地板,传出伤心欲绝的哭泣声…… …… 琬华再一次从睡梦中醒过来,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浑身没劲,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不想。睁着眼望着屋顶的吊灯,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滚落,口中喃喃道:“胤禛……你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锅盖说:就这一下,过去就好了,大家相信俺~ 第47章 下堂福(下) 琬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自从夜里多梦之后,白天就浑身无力神思恍惚。最初还感觉不是很明显,现在经常面无血色身体冰凉,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弹,困乏地闭上眼,大脑就会进入昏沉迷蒙的状态,一个接一个的画面在脑中闪现,都是关于胤禛的。 仔细回想,似乎出现这种情况是自从戴上那块玉开始。 她将玉在手中握了握,咬咬牙把心一横,找来剪刀将红线剪断,把玉锁进抽屉里。那一晚,她睡得无比香甜,一宿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也不再冷汗涔涔气喘吁吁了,精神好了不少。 然而这么突然一晚梦不到胤禛,她又感到心里有些空荡和慌乱。 算起来回到现代八个月了,梦中的胤禛已经变成伟岸成熟的青年,应该也已过了好几年吧?这么一想她心里疑惑起来,难道梦中的情景都是真实发生的,所以时间才能这么巧合?可那明明是已经过去三百年的事情啊。这一切就像一个死结,绕来绕去,脑子绕晕了也没解开。 琬华拍拍额头,叹了口气,又打开抽屉拿出玉戴上。同胤禛分别这么久,也只有做梦才能看见他,她不想失去这点念想。 傍晚,林风下班了就过来接她一起出去吃晚饭。 见她没吃几口就说吃饱了,林风担心地道:“小琬最近是怎么了?总没精打采的,脸色也不好,比以前还瘦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琬华摇摇头:“大概是在家里呆久了太闷……表哥,我想出去工作,就当换个心情……”顺便转移注意力。 “你现在身体还不好,这么着急工作做什么?你就在家安心养身体,等精神大好脸色红润的时候再上班不迟。听话。”林风态度十分坚决,“你若嫌在家里呆得闷,等周末我有了空,带你各处逛逛去……前段时间见你在看跟雍正有关的历史书,说带你去雍和宫上香,你不愿意去……我想那里也确实每次人很多,香薰火燎的,你喜欢清静,要不我带你去郊外吧,怀柔那边景色很不错的。” 琬华能感到表哥发自肺腑地关心自己,半晌点了点头:“好吧……表哥不要担心我,我也不想跑太远,闷了就去附近公园转转就行了。”现在的雍和宫她是不愿去的,不是因为从前去过多次,而是怕看到一些旧时残留至今的景色不仅失望更会伤心。 林风见她同意,笑着道:“好好,都随你,你若想出去玩了,随时叫我。等黄金周的时候,我再带你去外地旅游。” 琬华扬唇一笑:“嗯!” 吃完饭,林风开车送她回家,顺便去附近的公园闲逛散心,此时天色已经黑了,霓虹灯将天地晕染在一抹昏黄中。 琬华坐在长椅上,不知为何有些心慌意乱,眼神迷茫飘忽地望着不远处那片昏暗的小树林,基本上都忘了表哥还坐在身边正同自己说话。鬼使神差地,她站了起来,手握住了那块似乎有些发热的玉。 “小琬,你怎么了?”林风发现她不对劲,跟着站起来。 琬华觉得胤禛就在前面不远处,走一段路就回头看她一眼,脸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笑容,一直向那片小树林走去。 “胤禛……”琬华痴痴地望着前方,抬脚追了过去。 “小琬,你做什么去!” 琬华根本听不到林风的喊声,越跑越快,她的脑子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是胤禛,她要追上他……林子里很空荡,除了树什么也没有,琬华的一颗心揪紧了,窒息得难受,可是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胤禛唤她的声音:“琬儿……琬儿……” 脑袋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起来,手被人抓住,她诧异地回过头,就看到林风焦急苍白的面容,她张了张嘴,很想唤“表哥”,可是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根本发不出声音。头痛得更厉害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做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琬华感觉似乎是过了许久许久,终于脑子里一点点清明起来,最后在一片静谧中睁开了眼。 什么情况? 品红绣金丝底纹的绫绡帐幔,紫檀木的雕花床栏,一水儿的海棠色绣荷花鸳鸯的被褥枕套,满目艳而不骄的色彩刺得她眼睛疼。 “福晋醒了!福晋醒了!蕊香,快去看看爷回来没有,回来了就告诉爷!还愣着做什么!”丫鬟惊喜的声音传来。 “橘香姐姐……”另一个丫鬟似乎透出些不情愿,期期艾艾地道,“要不你去跟爷说,我、我有些怕爷……爷难得过来一次,每次还那么凶……” “你真没用!那你守着福晋,我去看看!” 琬华原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看到帐顶的绣花时就又闭上了眼,可是这番对话清晰的传到耳中,明显不是在做梦,她又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哎哟!”痛得她失口叫了出来。 “福晋,您怎么了?!感觉好些没有?”耳边立刻传来着急的女声。琬华睁开眼,转过头去,就见一个梳着双抓髻并一条长辫子、身穿松绿绣团花的旗装外罩同色琵琶襟坎肩的小丫鬟,正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担忧地望着自己。 琬华半撑起身子,有些发怔地看着小丫鬟,刚要说话,忽然脑袋骤疼,她闷哼一声又倒了下去。那一刻,脑海中有许多如电影片段一般的记忆像潮水似的涌上来,琬华很清醒,那不是她的记忆,而是这个身体原属的主人的记忆——玉华的记忆! 好嘛,不用她询问,也不用她装失忆,她就搞清楚了如今的一切状况。原来自己不仅又穿越了,还穿越到了胤禛的继福晋玉华的身体里。同时她也明白了,在现代做过的那些关于胤禛的梦,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在现代八个月,这里就过了八年,现在已经是康熙四十三年,弘晖和弘昐十一岁,女儿也八岁了。 玉华留存的记忆融入到自己的记忆中,琬华这才明白,玉华是爱着胤禛的,但是胤禛对她的精神冷暴力将她折磨得几乎发疯。半个月前,玉华淋了半晚上的春雨,接着就一病不起,直到最后挂掉,整个过程中胤禛竟然都没有来瞧她一眼! “福晋!您哪里难受?!”蕊香见她抱着头蜷缩在那里急得快要哭了,可又不敢碰她,按照一贯经验福晋很可能会突然大发脾气,然后就有枕头、衣裳、鞋子之类的东西朝自己身上招呼,所以蕊香现在是既害怕又担心——她这会儿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去看爷回来没有而让橘香留在这里,对她们这种主子的贴身丫头来说,单独面对处于崩溃边缘的福晋比面对有一张能冻死人的冰块脸的四爷似乎更为恐怖。不过话说回来,同时伺候两位喜怒不定的主子还真是一件不那么轻松的事。 “傻丫头啊……”琬华闷闷地叹一声,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里好受些,拍了拍额头,望向床边的蕊香,“我说……”琬华刚开口,就吓得蕊香往后缩了缩身体,看这反应速度是已经属于一种本能了。 琬华突然感到有些好笑,知道这是受过玉华淫威的后遗症:“你怕什么?我又不打你。我让你把我扶起来倚着,躺着难受。” “哦哦,福晋恕罪,奴才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蕊香脸上一红,忙过来将她扶起,拿了枕头放在她的背后让她靠着,又提起被子为她掖好。从动作的细心程度上看,还是个比较合格的丫鬟。 这时橘香回来了,端着一碗药:“福晋,该喝药了。” 蕊香看了她一眼:“橘香姐姐,爷回来了么?” 橘香咬咬唇:“爷回来了,正、正在书房忙,听了福晋醒过来的消息,说忙完了就过来看福晋……” 琬华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说谎安慰自己。这要是玉华一定会相信她,因为玉华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胤禛能来看自己一眼;甚至一眼也不看,他只是踏入这间屋子玉华就心满意足了。可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对玉华来说都是奢侈。所以在玉华生病前很长时间,她都已经活在无尽的幻想和遥遥不及的期待中了。 琬华真不知道自己该为胤禛的深情感到欣慰还是为玉华的遭遇感到悲哀,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玉华,对不起,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但还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毕竟这一切跟我也有关系。然而你要怨就怨那个对你薄情的家伙吧,以后若重新投胎做女人,千万记住不能为一个男人抛弃自己、伤害自己,女人一定要先爱自己,才谈得上爱别人。还有,谢谢你,让我能够再见到他。”她又想起表哥林风,也不知他现在着急成什么样子,都是为了她。琬华在心里道:“对不起,表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 “福晋……”橘香把药喂到她的嘴边,见她在发怔,轻言细语地道,“福晋喝药吧,喝了药病就好了,爷就会来看福晋的。” 琬华回神:“我自己来,不用勺子。”接过碗一口气喝掉了。看着两个丫鬟露出欣慰的神情,她真心佩服这两人,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么害怕她却又这么关心她,既有耐心还挺忠心,整天把她当小孩子哄着,真难为这俩个小丫头。 “去打热水来,我想沐浴。” “福晋,太医说您得的是伤寒,病好之前不能沐浴,不然万一又伤了风,病就不容易好了……”橘香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感觉身体好多了,现在就要沐浴,去打热水来。”琬华皱着眉道。两丫鬟没有办法,只好出去吩咐下人准备沐浴的热水。 琬华沐浴洗漱后,让丫鬟为自己梳头。 橘香一边为她挽头发,一边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下眼泪,她知道福晋一定是要去东书院找四爷,每次福晋高高兴兴满怀希望地去,都会红着眼圈脸色煞白地回来,然后要么伤心地不吃不喝,要么就大发脾气,可是福晋从来都不知道吸取教训,自己和蕊香每次都为福晋感到难受。橘香瞅了一眼镜子里的福晋,忙把眼泪擦干。 “不用太多的首饰,一根玉簪子,一小朵宫花就行了,戴多了太重。”琬华看着镜中苍白消瘦的容颜,不由细细端详,发现玉华同自己长得确实比较像,但不同之处也很明显,特别是眉眼,比自己要多三分柔媚,不如自己看起来温和潇洒。琬华回想起曾经梦中见过的玉华的样子——柔弱明艳中透出一丝偏执的阴沉,美得像一朵罂粟花。琬华叹了口气:慢慢改变吧,一下子突然变了会让丫鬟起疑,最好是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地从“玉华”成为“琬华”,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异常。 “福晋,您脸色还不太好,还是把粉抹厚点,胭脂稍微上重一点,可以遮掩一下。”蕊香拿着一盒上品白桃花粉对她道。 琬华看了一眼:“抹厚了难受,我自己来。先把雪莲霜递给我。” 待到梳好头发化好淡妆,橘香捧来一套绣有牡丹暗纹的红色夹袍。记忆中玉华喜欢穿红色衣裳,但是琬华清楚玉华并非是喜爱红色才爱穿红衣,而是她只想对着胤禛强调自己的福晋身份,从而想让胤禛不管出于何种意图能多看她一眼。 橘香见她盯着衣服却不点头,眼里还带着几分冷意,一时吓得有些手足无措,生怕自己又不知何故惹怒了福晋,只得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 “换一套。”琬华出乎橘香的预料,并没有发火,而是平静地命令道,“换一套颜色素淡点儿的,我记得有一套艾绿色的春装,边角绣折梅的那件。” “是。”不一会儿,橘香捧着琬华说的那套衣裳过来,为她换上。 一切装扮穿戴整齐,琬华看了一眼窗外被霞光晕染的天色:“去东书院。” 橘香和蕊香的小心肝儿同时颤了颤,但也不敢多言,伸出胳膊。琬华抬起手,轻轻搭在橘香的手上,挺直脊背往外走。 一路上的丫鬟下人们都低头福身行礼,态度很是恭敬,看来玉华的威信是不差的,虽然被胤禛冷暴力对待,但是表面及物质上,胤禛从没有亏待过她,她还是这个府里唯一的女主人。 东书院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除了玉兰花开的更加繁盛,没有一丝改变,旧时那些美好甜蜜的记忆一瞬间全涌入脑海,不知不觉,她向秋千架的方向走去。 女童如银铃般的笑声被春风送入耳朵,琬华脚步一滞,心弦轻颤,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柔软起来,这个声音,在梦里听到过…… “福晋,大格格在那边荡秋千呢。”橘香轻声道。 念伊……琬华默念这个名字,眸底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对身边的俩丫鬟道:“你们在此候着。”只身往那边走去。 鲜花绿草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两个丫头在后面推她。小女孩扬着小脸望向天边的浮云,脸上一派天真无邪。 琬华慢慢走过去,那两个丫头看到她刚要行礼请安,被她噤声止住。她走到念伊身后,接替了丫头的工作,推起了秋千。 “小环,阿玛说额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说会比那片云还远吗?你说额娘还会回来吗?”小女孩似乎也不指望丫鬟能回答,自顾自地说道,“阿玛总是很忙,经常不管小伊,也从来没对小伊笑过……对了,就一次,只对小伊笑过一次……阿玛好像不会笑,对谁都没有过笑脸……小伊有时候真的好怕阿玛……还是哥哥们好,小环,哥哥们回来没有?小环?”念伊半天没听到声音,奇怪地回过头,看到推自己的人竟然不是小环,吓了一跳,一下子没坐稳往后倒去。 琬华心头一惊,条件反射般冲出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一大一小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忽听丫鬟惊叫一声:“小心!”刚才荡出去的秋千正好荡了回来,琬华脑子一急,抱紧念伊向一旁的地上扑了过去,好险堪堪躲过。 “小伊没事儿吧?”琬华忙把念伊拉起来,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念伊晃晃小脑袋:“我没事……” “没事就好。”琬华为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松了口气站起身。 一阵脚步声走近,念伊循声望去,高兴地跳起来:“阿玛!”琬华闻言转过头,谁知还没待看清人,一股劲风便袭了过来,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琬华就被带摔到了地上,左脸火辣辣的疼。 “爷一直在忍你,可你非但不收敛,竟然做出伤害小伊的事!是嫌爷平时对你太好了?” 琬华一颗心怦怦直跳,不是因为挨了打,而是听到了在梦里才能听到的声音。她捂着左脸,慢慢抬起头,目光如同被瞬间定住了,望着那个魂牵梦萦的人——高大挺拔,伟岸俊美,面色冷厉阴沉,一袭玄色绣金丝暗纹的长袍马褂,在蓝天苍穹的背景之下,更衬托出他那如青山削出的身段,格外分明。断不是八年前那个温柔一笑便天地失色的少年形象。 胤禛被她此时的目光看得有点渗得慌,前段时间就听小盛子说福晋似乎精神不妥,偶尔竟有疯癫的征兆,他原本没在意,这会儿看来果然是有些不正常,不然怎么挨了打还能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己?难道是脑子被打坏了? 琬华被丫鬟们扶起来,胤禛冷冷地瞪她一眼,拉着念伊离开。念伊回头望望她,水汪汪的杏眼眨啊眨,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琬华对她咧嘴一笑,无声说了句:“别担心。”念伊似乎是看懂了她的口型,点点小脑袋瓜子,转过头去。在琬华的记忆中,玉华同念伊一直没有过多交流的,两人的照面仅限于该有的礼数而已。但是琬华感觉得出,小伊是很渴望得到母爱的。 “小伊,妈妈一定会加倍的补偿你……不过你这个臭小子,”琬华盯着胤禛的背影直到他转过不见,摸了摸仍然发疼的左颊,咬碎银牙,唇角勾起一丝笑容,“几年不见脾气见长啊,这一巴掌姐姐我迟早要还回来!咱们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 虎摸大家~嘿嘿^_____^ 第48章 一梦留痕 橘香和蕊香两丫鬟远远看见福晋挨了打,忙跑过来扶住她。蕊香看着她脸颊上明显的五指印,不由红了眼圈,轻声道:“福晋,咱们回屋吧,用消肿的药膏抹一抹。” “嗯。”琬华苦笑着应了一声。 刚行了没多远,迎面就见走来一行人:当先的女子被左右丫鬟扶着,身着粉色绣桃花的捻襟旗袍,头戴累丝蝴蝶簪,步摇轻晃,举手投足很是妩媚,比当年更多几分成熟的丽色,琬华认出这是已为人母的李氏。 “给福晋请安。”李氏似是才看到琬华,笑容灿烂地福了福身,“福晋也是来逛园子的么?” 琬华回想着玉华应有的反应,对她没有丝毫笑意,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当散心一般慢慢往前走。 李氏浑不在意地笑道:“馨妍在屋里闷了一个多月了,好容易哄好宝宝出来逛逛,就遇到福晋,真是高兴。福晋这就要回么?今日难得天气晴和,何不多逛逛。”李氏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琬华红肿的左颊上。 琬华知道她一个多月前产下一子,按照历史记载的时间,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弘时。李氏三年前还生下过一个孩子,名叫弘昀,谁知去年早夭了,但琬华记得历史书上写着弘昀应该是康熙四十九年才早夭的,序齿应为第二子。又想到弘晖和弘昐的命运都改变了,弘昀的命数大概也是老天的安排吧。 这些想法在脑中只是一瞬间的事,琬华不带人间烟火气的淡淡一笑:“春寒未褪尽,侧福晋刚出了月子,要多注意一点,万一伤了风落下什么后遗症可就不好了。” 李氏挑起秀眉,仍然不显山露水的笑着,语气十分乖觉恭敬:“多谢福晋提醒,没想到福晋一个姑娘家,懂的倒是不少,馨妍领教了。”“姑娘家”这三个字,似乎是咬着牙故意发出重音说的。 这不是暗忖自己这副身体还没跟胤禛圆房过么?同时含沙射影地说自己不受宠。琬华却似没听懂她的话外音一样,不明所以地勾了勾唇角,从她身旁走过了。 待出了东书院的花园子,橘香终于憋不住了,咬着唇低声道:“福晋,侧福晋也太欺负人了……” 蕊香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不就是仗着生了两个孩子吗?才这么嚣张,以为爷真喜欢她?!” 琬华微微一笑:“她要得意就让她得意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越是故意摆出这种姿态,要所有人都以为她受宠,其实就越暴露了她心里没有底气。何必管她?我正乐得想看她如何蹦跶呢。” 橘香和蕊香对视一眼,心道福晋似乎看开了些,脾气也开始收敛了。俩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欣慰。只是想起李氏的得意,她俩仍然感到愤愤不平。 回到屋,琬华在左颊上涂了消肿的药膏,然后就倚在炕上发呆——在丫鬟们的眼里她是在发呆,其实她是在思考问题。 当初预感到自己会离开这个世界时她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回来,而且仍然是做胤禛的福晋。那么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不会再一次毫无预兆地离开这个世界?想起梦中的胤禛那么痛苦,她绝对不希望让这种痛苦再一次加倍的降临到他身上。所以当务之急,她要去广化寺见济真法师一面,要好好地问问他,自己这次是否能够一直呆在这个世界不会在胤禛寿终正寝前离去。否则,她不能就这么以“琬华”的身份与胤禛相认。 这两年玉华长高了一截,没来得及做男装,琬华便吩咐橘香去让裁缝给自己做两身男装,若是爷问起,就说她想微服出去散心,总在府里太闷。她知道胤禛巴不得她每天不要在他眼前晃悠,这种要求他应该是会答应的。 “主子,”蕊香进来禀报,“两位小阿哥散了学,过来给主子请安。” 琬华心中一阵激动,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炕沿,可是表面上还装作玉华一贯的淡然:“进来。” 弘晖和弘昐长高了许多,正到了抽条儿的时候,稍微褪去了婴儿肥,显出挺拔俊逸的少年身形。两人虽是一般高,但琬华仍一眼就分出他俩。 “儿子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小哥俩一起行礼,看起来很是恭顺。 “起来吧。”琬华微微一笑,整颗心似乎满满地充实起来,“到额娘身边坐下,额娘想问问你们的学习情况。” 虽然琬华离开的早,但弘晖和弘昐对自己额娘的形象仍然是有记忆的,加上胤禛骗孩子们说琬华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所以他们小时候都认为额娘还会回来的。直到同琬华外貌相像的玉华进府,小哥俩原以为额娘又回来了,很是兴奋,可是玉华对孩子们都很冷淡,从来没有流露出过关爱之情,小哥俩既失望又伤心,但心里仍然存了念想,渴望玉华能像记忆中的额娘一样对待他们。玉华自己都是个小女孩,哪里有耐心去弄懂孩子们的想法,因此小哥俩每次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时间久了,他俩慢慢长大也懂了许多事,渴望得到玉华关爱的心思也渐渐淡了。这会儿突然听到福晋这么和颜悦色的对自己说话,还要问学习情况,小哥俩皆满眼诧异地对视一眼: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俩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起身过来在琬华身侧坐下,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福晋。” 琬华屏退屋里的人,挑了挑眉,摸摸哥俩的小脑袋瓜子:“怎么,不叫我额娘么?” 小哥俩又对视一眼,弘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嘴唇嗫嚅了半晌,也没把“额娘”两个字唤出来。弘晖一看弟弟如此,怕琬华生气,温和地笑道:“福晋就是额娘,在儿子们心里,这两个称呼是一个意思。” 小鬼头。琬华刮了一下弘晖的鼻梁,却并不强求他们,凡事总有个过程不是?勾起唇角道:“那就随你们的意吧。” 弘晖看着她,脸上带了一丝关切:“福晋今日身体可大安了?” 琬华扬唇:“已经好多了,多谢天石和天松惦记。”弘晖和弘昐听到她唤自己小名不禁脊背一震——自从额娘去后,俩人就没听到谁唤他们小名,连阿玛都没有,此时听来,竟让俩人产生一丝恍惚,似乎眼前这个人正是自己的额娘。正愣神间,只听琬华问道:“最近功课如何?先生讲得可都能听懂?” 小哥俩不约而同挺了挺脊背,脸上的表情也认真起来,弘晖道:“最近正在学五经中的《礼记》,已经能够背下来,正处于理解阶段,先生讲得很细致生动,旁征博引,孩儿们懂了不少道理。” 弘昐也点头道:“是啊,先生讲得我们都能理解,还教育我们如何修身为人。对了,教我们五经的老师正是十三叔和十四叔的老师,算起来我和哥哥还应叫他一声叔祖呢。” 琬华闻言也欣喜:“原来是法海二叔。”随即轻轻颔首,“他是个很有学问很有志气的人,也是位学识渊博有责任心的老师,靠自己的实力才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你们要虚心学习,戒骄戒躁。” 小哥俩齐齐点头:“孩儿们懂了。” 琬华微微一笑,倾身在儿子们额上亲了亲,摸摸俩人的脑袋:“去吧,做功课去吧。” 她的动作如此自然,令俩小孩呼吸一窒,怔忡半晌才回过神,只觉心里似乎被一股暖流充满了。俩人面上升起一抹红晕,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起身对她行了一礼:“福晋早些歇着,孩儿们告退了。” 琬华目送着俩小子出去,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看到孩子们平安健康的长大,真好。 晚间,天地一片静谧。琬华洗浴后就让丫鬟们去歇息,自己穿上布履,取了件披风出了院门。月色清皎,微风吹拂着她如瀑的长发,如梦似幻。 行到念伊住的西厢院前,停顿片刻,直到从窗户透出的灯光熄灭,她又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往前逛去。 出了内仪门,慢慢行至二进院,忽见主屋里还亮着灯。此时已过戌时,天地昏暗,万籁寂静,猛然看到一处灯光,不禁觉得有些刺目。 她走到台阶下,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响动。不一会儿,灯灭了,随之正屋门打开,小盛子抱着个空酒坛出来,将门拉上。转身正要下台阶,忽见一人立在那里,吓得他差点叫了一声,看清是福晋,抚了抚胸口定了定神,走过来对她行了一礼。心说这黑灯瞎火的这位主子披头散发往这儿一站还真像是个幽灵,没把人吓死。面上却陪着笑脸,知道她脾气不好,不敢乱言,露出关心的表情道:“福晋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着?您身子不好,夜里凉,别受了风寒。” 琬华瞥了一眼静悄的正屋:“爷在里面?”又看了一眼小盛子怀里的酒坛子,冷下了脸,“还喝酒了?一大坛子都喝了?岂不是喝醉了?你怎么不去他跟前守着,好歹也熬一碗醒酒汤去啊,你这个奴才是怎么当的!” “福晋误会奴才了,”小盛子苦着脸道,“每次爷喝醉酒,都不准下人守着,屋里屋外都不行,爷说他要跟、跟去了的福晋说话,不准奴才们这些泥胎浊体在附近,怕万一熏染了前福晋的魂灵,碍了她回来,奴才们就只能远远地呆着。不然爷会发脾气的,奴才们哪敢忤逆爷,更不敢惹爷生气伤心……夜凉,福晋快别在这里了,回去歇着吧,奴才先告退了。” 不一会儿,这院子里就只剩了她一个人。琬华发呆半晌,轻轻上了台阶,推开了正屋门。 关上门,停顿许久,眼睛终于能够适应黑暗的屋内,她忽然觉得这里是那么熟悉,从前自己在禛阿哥府的房间,不正是这样摆设的么,竟然分毫不差。她闭着眼几乎都能分清屋子里的哪一处摆着什么东西。 轻轻掀开里屋的帘子,借着从窗外透进的月光,她看到胤禛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也被踢开一半,一股酒气在屋中环绕。她心头轻颤,眼角酸涩,不由低声呢喃:“傻瓜,你才是最大的傻瓜……都过了八年了,你为何还忘不了我,为何不断了这痴念?现在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她慢慢走过去,伸手轻轻触摸着他的面颊——在梦里多少次她都想这样触摸他,现在终于能感受到指尖下鲜活的触感。“这样的痛苦都是因为我……” 她俯身下去,吻上他带了丝凉意的薄唇。 胤禛半睁开一线迷蒙的眸子,含糊又欣喜若狂地道:“琬儿……琬儿……你回来了……你终于来看我了……” “是啊,我来看你了……”琬华轻声说着,再一次吻上他的唇,比刚才更加充实、深入地吻着。胤禛已是醉得厉害,只能凭着感觉,本能地回应着朝思暮想的琬儿对自己的深吻,喉中不自觉地发出呻.吟。他如同处在一个令人迷醉的梦里,体内的火苗也被挑起,只是他自己却不知道这并不是梦而是现实,所以他只能无所知地躺在那里,任由某登徒子施为。 “胤禛……”琬华也是情动,更何况还听到他这么销.魂的声音?一时间色心大起,扒开了他的衣服,开始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 胤禛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幸福的梦,一个很快乐的梦——是个春.梦。 他梦见琬儿回来看他了,狠狠地亲他,不光是亲嘴,全身几乎都被她亲过了……然后要害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然后就这么多年都没有过地快乐地飞上天了…… 琬儿之后还是走了,一片衣袖都没留下。他差点就抓住了她的,他差点就要醒过来的,真懊悔啊,要是不喝酒就好了。 翌日清早,胤禛从宿醉中醒来,头还有些疼,那个美好的春.梦他还记得一些,顿时就感到了不对劲——不对劲,很不对劲,自己怎么胸怀大敞?身上还能看到两三处不太明显的青痕?这、这、这明显像是被蹂.躏过后的现象,大概施为者当时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给他扣好衣服。他回想起自己当时似乎是抓住了她的衣袖的,后来还是被她挣脱了。 若说真是琬儿回来看他,还对他做出这种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么,究竟是谁?竟敢如此狂悖大胆?! 他瞥向捧着衣服进来的小盛子:“昨晚谁来过这里?” “没有人啊……”小盛子刚要摇头,忽然忆起,“哦,奴才想起来了,奴才服侍爷睡下,刚出了屋,就见福晋站在院中,奴才同福晋说了两句话,让她别吹夜风了早些回去歇着。” 胤禛眸子里泛出阴恻的寒光:“那她回去了没有?” 小盛子老实地答道:“奴才去放了酒坛,还回来看了看,发现院中已经没人,想必福晋已经回去歇着了。” “蠢货!”胤禛虽然生气,但也知因为自己曾命令下人不准在这屋子附近逗留而怨不得小盛子,也幸好小盛子没再进屋来看看,不然自己一世英名就毁了。“混账!”但他仍然越想越怒火冲天:这个混账女人,难道真是疯癫了!不仅丝毫不知收敛,还如此不知廉耻!狂悖放浪!叔可忍婶也不能忍!忍无可忍则无须再忍!他迅速起床换衣洗漱,抬脚就往后院正屋去。 四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醉酒很危险,行事需谨慎啊~ 第49章 福暴力 胤禛隐忍着胸中的闷气到了后院。此时天色刚拂晓,院中还是一派寂静,早起的下人们都放轻脚步忙碌着,一见家主驾到,皆吃了一惊,忙行礼请安。 “福晋呢?”胤禛沉声问。 “回爷的话,福晋还未起床。”一个丫鬟答道。 胤禛大步穿过院子,也不等下人为他掀门帘,自己已掀了帘子进去。刚从隔间穿戴好出来的橘香和蕊香一看见他,半张着嘴狠狠吃惊了一回,忙福身道:“奴才给爷请安。”胤禛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径直往里屋去。 屋内色彩温暖,安静祥和。雕花大床的帐幔整齐的放下,将床里风光挡得严严实实,似乎还能听到床上的人平稳有节奏的呼吸声,看来睡得正香。胤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一把掀开床帐,床上人安稳的睡颜落入眼中——眉似远山,长睫若扇,粉唇如樱,肌肤胜雪,更显得清媚恬静、雅丽高贵。 那一刻,他觉得她似乎跟往常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很快的,这个念头就被抛开,他将其归结于自己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安静而不“疯魔”的样子从而还不能适应的原因。他的目光落在她噙着一丝淡笑的唇角上,似乎她正在做什么美梦,这跟他此时郁卒憋气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于是四爷终于发怒了。 “佟家·玉华!”他怒声道。 怎奈床上的人睡得很香很熟,根本不可能一声就被唤醒。 “佟家·玉华!”胤禛看到被子旁有一条汗巾子,想也没想拿了起来,向她脸上抽去,“起来!” “嗯……不要吵……”琬华无意识地嘤咛一声,转开了脑袋,继续呼呼大睡。 “爷叫你起来!混账女人!”胤禛气急败坏,丢了不中用的汗巾子,伸手猛地掀开她的被子,“起——”声音戛然而止,胤禛一双睁圆的凤目被被子下的白花花的不着寸缕的“美妙”景象差点刺瞎了。 “啊——”琬华被一阵凉意侵袭,猛地打了个寒战刺激醒了,脑中警声大作,“蹭”地一下坐起身,拽起被子遮住身体往床角躲了躲,一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无辜又委屈地望着他,戒备地道,“你要做什么?!” “你……”胤禛目瞪口呆了片刻,拉不下脸了,目呲欲裂地咬紧牙,“混账!你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竟然不着衣物?!如此浪荡!” “我在被窝里睡觉不着衣服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琬华也怒了,这人大清早跑来搅扰她的好梦,不禁吓了她一跳,态度还如此蛮横不讲理,小样儿脾气还真是见长,好像谁欠他一万贯钱一样!“我睡觉穿不穿衣服你都要管!你管得着吗?这就叫浪荡?你是不是脑中词穷只会胡搅蛮缠?!”她从来都是裸睡,怎么突然就成了浪荡不知廉耻了?这人是受了什么刺激?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震:莫非他忆起昨晚的事了?可是看他现在隐忍怒火的样子,似乎还是疑心为主,并没有抓到她的证据,从而气势汹汹地来恐吓她,让她自己招认? “你还不浪荡?你还有廉耻?昨晚你入我前院书房,趁我醉酒对我做了什么?!”胤禛恶狠狠地盯着她,那样子似乎随时都会将她吃进腹中一样。 琬华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满脸疑惑和无辜:“我对你做了什么?” “你对我……”胤禛霎时住口,闭了闭眼,似乎做了个深呼吸,继续死盯着她道,“你做了什么混账事你清楚!还不承认?爷已经忍你很久了,昨天你伤害小伊,接着就来挑战爷的底线,你真以为爷不会收拾你?!” 琬华瘪瘪嘴,眼泪从睁得大大的美目中落了下来,抓紧被子咬着下唇,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哽噎地道:“昨天对小伊我不是故意的,不信爷可以去问小伊,我绝对没有做出伤害小伊的举动……至于爷说趁你醉酒对你做了什么,我真的没有去爷的书房,就是晚上睡觉前走动了一下散散心,在二进院遇到小盛子,他说爷已经睡下了,我不敢打搅爷歇息,就回屋了……不信爷可以去问小盛子。”说谎话要半真半假才能让人相信,琬华在心里哀怨:眼睛一直睁着好酸啊。 胤禛被这张长得像琬华的脸以及脸上如此委屈的表情弄得心烦意乱,记忆中琬儿的样子同这张脸竟似重合起来,他胸口一窒,忙转开目光不再看她,沉声问道:“果真如此?” 琬华还在流眼泪,一字一句地道:“不敢骗爷。” 胤禛衣袖一甩,大步出了屋去,似乎多在这里呆一刻都会不舒服。 琬华揉揉酸胀的眼睛,唇边漾起一丝笑容:小样儿,就知道你不好意思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人可是很小心眼的,虽说你昨天自以为打的是别人,可是挨巴掌的是我!你敢打我,我就敢治你! 用过早膳,弘晖和弘昐过来请安,然后去尚书房上学,琬华嘱咐了几句,让俩人散了学不要贪玩,按时回家。俩小子点头应下,行了一礼告退了。 “橘香,昨儿让裁缝赶制的男装可做好了?”琬华抿一口茶问道。 “回福晋,奴才让裁缝今天上午之前要做好,应该过不一会儿就能送来。” 琬华颔首,坐在炕上慢悠悠品茶。这时念伊过来请早安。虽然梳洗好穿戴整齐,但一双杏目仍有些睡眼惺忪,小小的身子福下去,礼仪倒是标准:“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小伊免礼。”琬华放下茶碗,对她招手,“到我身边来坐下。” 念伊怔了怔,望向她眨了眨眼,似乎对她的话有些出乎意料,但仍然听话地走过来,踩上炕前的踏板,站到琬华身边。 琬华微微一笑,顺手将她抱起,放在膝上,低头摸摸她的脑袋道:“小伊用过早膳了?” 念伊头一次被她抱,有些不能适应地扭了扭小屁股,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是激动、新奇还有温暖,记忆中从小到大,她最亲的阿玛都没有抱过她。念伊微红着小脸,抿了抿唇,奶声奶气地道:“嗯,已经用过了。福晋用过早膳没有?” “我也用过了。”琬华忍不住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小伊每天除了荡秋千,还做些什么?” 念伊适应了她温暖的怀抱,舒服地偎在她的胸前,掰着小指头数道:“还捉蝈蝈,同丫鬟们捉迷藏、做游戏,然后看额娘走之前给我留下的画册故事书,有时候也照着学画画。嗯……再有时候去宫里看玛嬷和皇玛法。” “就这些么?” 念伊嘟了嘟嘴:“嗯,差不多就这些……阿玛和哥哥每天都要去宫里,阿玛要上朝,哥哥要上学,就留小伊一人在家,哪儿也不能去。” 琬华爱死了这丫头的乖巧可爱劲儿,又亲了她一口:“那额娘今儿带你出府去玩好不好?去逛街。” “真的吗?!”念伊双眼一亮,“可以出府去大街上玩吗?我听丫鬟和奶嬷说大街上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好想去瞧一瞧!” “当然是真的。”琬华转头吩咐橘香,“去让小阿哥的奶嬷找一套他俩七八岁时穿的春装来。” “是。”橘香领命去了。 上午,在一群王府侍卫的跟随下,琬华带着念伊女扮男装乘马车往广化寺去。 念伊头一回出来,兴奋无比,被琬华抱着撩着窗帘一角向外瞄,一双大眼里满是新奇。琬华笑道:“看上什么了,就让侍卫买来。一会儿咱们去寺庙里给菩萨烧了香,我再带小伊各处逛逛。” “好!”念伊点头如捣蒜,眼睛笑眯成了两只弯弯的月牙。 “你看,小伊的要求我都满足,那小伊是不是也应该满足我的一个要求?”琬华摸着她的脑袋道。 “什么要求?”念伊放下窗帘,眨着眼好奇地看着她。 琬华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我的要求一点儿也不难办到——小伊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额娘?” 念伊张了张小嘴,定定地扬着脸望她,半晌说不出话,眼圈却渐渐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怎么哭了?”琬华心头一颤,慌忙掏出绢子为她擦眼泪,“小伊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没有强迫小伊的意思。小伊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唉,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念伊的小鼻子抽了抽:“真的可以叫额娘吗?” 琬华一怔,随即感到既心疼又心酸,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声音都不由带了一丝颤抖:“当然可以啊,我就是小伊的额娘。” 念伊止住了眼泪:“那额娘会给小伊讲故事、画图册吗?” “会,当然会!以后每天额娘都给小伊讲故事、画图册。”琬华在她的脸颊上重重吻了一下,“以后小伊就跟额娘住在一起。” 念伊幸福地点头,在她怀里蹭了蹭:“嗯!”想了想又道,“那额娘会做小布熊吗?阿玛有一只小布熊,可是阿玛不给小伊玩,阿玛说那是额娘给他的,别人都不准碰,哥哥们也都有小布熊,都是额娘给他们做的,虽然哥哥们会把小布熊给小伊玩,可是小伊也想让额娘专门给小伊做一个,属于小伊自己的小布熊。” “额娘会做小布熊。额娘给小伊做一堆,大的小的都有,让阿玛和哥哥们眼馋,好不好?”琬华真想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都给这丫头。 “好!”念伊很是欢喜,咧开嘴,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真是乖女儿!额娘最乖的女儿!”琬华心里也别提多高兴:年纪小就是好收买啊!她真佩服自己,能生出这么乖巧可爱让人看一眼就心疼的闺女! 到了广化寺,琬华在菩萨面前烧香许愿。然后对一直乖乖站在她身边的念伊道:“让侍卫们带小伊先在这里玩,额娘去向方丈要一本经书,一会儿就过来。好不好?” 念伊点头:“额娘快点回来。” “好。”琬华摸摸她的小脑袋,嘱咐了侍卫两句,就去了西院的方丈院。 “这位施主,请问你找谁?”一个小沙弥合掌对她道。 琬华扫视一眼这座尚有印象的院子,还了一礼:“我找济真法师,就是你们寺的方丈。” “济真法师?”小沙弥挠挠头,有些疑惑,“我寺的方丈法号唯印,不是济真啊?” “什么?”琬华呆住。 “不过贫僧是新来的,还不太清楚,”小沙弥有些害羞地笑笑,“贫僧去问问师兄本寺有没有济真法师。” “阿弥陀佛。”一声圆厚悠然的佛音传来。小沙弥转头一看,欣喜地行礼:“唯印师父。”琬华也看见了那个跟济真法师有差不多长的白胡子的和尚,忙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原来是唯印法师,不知法师可知济真法师去哪儿了?” “济真方丈已于七年前圆寂了。” “什么?!”琬华吃了一惊,“从前我见过济真法师,见他精神矍铄身体康健,怎么突然就圆寂了?” “阿弥陀佛,济真方丈功德圆满,自然涅槃而去,施主不必惊讶,此乃我佛家修行之人向往之终也。”唯印微微一笑,双目清澈明亮,“施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解惑?” 琬华见这老和尚似乎也是个高僧,忙合掌道:“在下正是想请法师能为在下解惑。请问法师对‘缘分’二字如何看法?像我这种凡尘中人该如何自处呢?” 唯印悠然道:“施主只需心存善念、顺乎本心。” 琬华怔忡:“只需如此?” 唯印微笑:“此二者合一,便如良田净水,乃发菩提心之要义。施主今世乃有福之人,是前世修身之果,更应如此,方能早证菩提,早登极乐。” 琬华顿时打了个哆嗦:“我、我可不想登极乐!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在那三界轮回中找到一点活着的价值和幸福罢了。大师说的,要我心存善念、顺乎本心,我记得便是。” 唯印颔首:“阿弥陀佛。施主记住,一切皆是机缘。” 琬华将这话咀嚼了一番,似乎悟出些什么,合掌行礼:“多谢大师。”想到要找个到这里来的借口,便笑着道,“在下还想向大师要一本《金刚经》,平日静下心来也可诵一诵经,领悟佛法中的大智慧。” 唯印很好说话,对旁边的那个新来的小沙弥道:“去为师禅房中取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赠与这位施主。” 琬华拿了经书,向唯印道了谢,便往前面大殿去。 念伊坐在蒲团上,手托着腮眼巴巴地望着通向西院的穿堂,看见琬华出来,高兴地爬起来跑过去。琬华摸摸她的脸蛋,笑道:“小伊真乖。走,咱们逛街去。” 等逛到中午,她俩仍然兴致勃勃,身后的侍卫却都有苦不敢言:一个个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全是自家大格格看上的东西,有两个侍卫还一手拿着一只花蝴蝶大风筝,一手拿着一串没吃完的糖葫芦,看起来颇为好笑。念伊对什么都觉得新奇,而琬华只要见她对某件物品一表露出感兴趣或者喜欢的表情就会为她买下来,所以这个时候侍卫们手上的东西还在增加:唉,跟着两位购物狂的女主子还真不是一件轻松事儿。 “小伊饿了吗,我带你去酒楼。” “嗯。”念伊正在专心吃一只大大的棉花糖。 到了离此不远的醉仙楼,要了一间雅间,琬华就拉着念伊往二楼去。这时上面正好下来几个人,琬华也没抬头去看,揽着念伊的肩往里让了让。 “图四伯。”念伊甜甜地唤了一声。 琬华一怔,抬起头,正好撞入了男子那双如桃花潭水的眸子中。巴尔图?完全想不到,如今的巴尔图会是如此的英俊成熟了。 琬儿?巴尔图眸中带着震惊的闪亮光芒转瞬即逝:不,她不是琬儿,她是胤禛的继福晋,琬儿的堂妹玉华,长得还真有几分像啊! 琬华微微张阖了几下嘴唇,终于吐出几个字:“请四伯安。”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她根本不能多说什么。 “弟妹安好。”巴尔图礼貌地笑笑,摸了摸念伊的头,侧身让到一旁,“弟妹先请。” “谢四伯。”琬华也不好再计较,垂下眼睫,牵着念伊上了楼去。忍不住回头看了巴尔图一行人一眼,目送他出了酒楼。 雅间比较大,不止一张桌子。琬华同念伊坐一桌,让侍卫们坐了两桌,只说在外面不要拘束,礼节多了会暴露身份,毕竟这次是微服出来的。侍卫们没想到福晋如此宽仁亲和,心中纳罕,均想:那些说福晋喜怒不定待人刻薄的传闻实在是不真实,下次再听谁说这话,就让他尝尝自己的拳头。 午后,马车在府外停下,念伊已经倚在她的怀里睡着了。琬华将她抱回自己房里,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这才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胳膊。 “爷回来了吗?”琬华问丫鬟。 蕊香点点头:“爷已经回来了,这会儿用过膳在东书院的书房。小福子公公刚才传过话来,让福晋回来了就去爷书房一趟……爷知道福晋带大格格出门,好像挺生气的……” “我知道了。”琬华点点头,她也正要去找他呢。回来这一路她也想清楚了,唯印法师不是让她心存善念顺乎本心吗?既然她一直是想告诉他自己就是琬华,那么就按照这样的心意去做吧。她其实很清楚,那种害怕将来再离开一次从而克制这种想法并非出于本心。自己的离开既然对他造成了伤害,现在能再度回来,就应该去弥补去挽回,而不是害怕会再伤害他一次就逃避。如果将来真的在他寿终正寝之前自己先离开了,那时候,他已经足够成熟,或许已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痛苦了吧? 既然有些事她无法掌控,那么就顺乎本心吧。 穿过几座院子,走过一道道门槛,行过一条条回廊,她站在东书院的书房外,身后是一片片姹紫嫣红、如雪玉兰。小盛子对她行了一礼:“福晋,主子等您半天了。” 琬华推开门,转头望向那个端坐在书案后,一脸阴沉的人,淡淡一笑,进了屋去,顺手掩上了门。 胤禛站起身,向她走过来,直到她的面前停下脚步,双眼如盯着猎物的鹰隼一般紧盯着她,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琬华刚要说话,他忽然抬起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抵在了墙上。 “……”他的力道很大,几乎要把她的脖子掐断,琬华根本发不出一个音节,甚至不能呼吸。 “你听好,”胤禛咬着牙,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管你又想玩什么花招,你给我离小伊远点!”琬华直翻白眼,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缺氧还是认为他大脑缺氧。只听他接着道,“否则,我会掐死你!”说着,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 自己不会就这么被他掐死了吧?!琬华觉得脖子和喉咙都很痛,喘不上气又导致胸口十分憋闷,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了,那张至爱的面庞一阵清晰一阵模糊。我靠!你他娘的再不放开姐姐我真要挂了! 胤禛终于松开了她。琬华顺着墙滑了下去,伏在地上开始猛咳起来,四肢无力浑身虚脱。 “滚!”胤禛转过身去,低喝一声。 混蛋!超级大混蛋!琬华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边咳,一边从喉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是琬华……我是……你的琬儿……” “你说什么!”胤禛倏然回身,瞪大了眼,抓住她的衣襟一把将她提起来又抵在了墙上,明显是在努力按捺着胸中滔天的怒意,用了从未有过的寒冷低沉的声调道,“你再说一遍。” 琬华心中咯噔一下,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我……是琬华。”猛然就见他扬起一只手狠狠扇下来。 没有听见那样清脆的“啪”地一声,只听见四爷的一声闷哼,琬华的双脚终于踩实了地面。她满眼复杂地看着那个弯着腰护住某处要害的人,听到他用痛苦和极度愤怒的声音道:“你敢踢爷……你这个不得好死的阴险的女人……” 琬华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在遇到歹徒且上身被制的生死关头我只会这一招……我、我要是不用这一招,刚才一定会被你打落掉几颗牙……”那一巴掌光听风声就知道会有多狠。不过……乖乖,不会真被她踢坏了吧?她明明还留了几分力气的。 胤禛突然直起身,吓得她连退两步,后背又贴在了墙上。被他阴晴不定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琬华定了定神,将心一横:“胤禛,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琬……” “住口!”胤禛怒喝着打断她的话,“你的疯话不是头一回了,你最好记住我刚才警告过你的话!离小伊远点!还有,不要让我听见从你嘴里说出那个名字,你不配!” 晕,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激执拗了?大概也因为玉华从前偶尔也确实有过疯言疯语的行为,所以被他曲解了?琬华苦笑连连:“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小伊,我只是想关心她。她从小没有感受过母爱,我现在才知道,她其实很渴望母爱,所以我想好好爱她。” 胤禛冷眸一凝:“你能有这等好心?” 琬华被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想要伤害小伊?我伤害小伊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看他眸中闪过一抹犹疑,她又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喜欢小伊那个孩子,她很乖很可爱。你若实在不能理解我的行为,干脆把这当成是我曲线救国吧。” 胤禛双眼微眯:“什么意思?” 琬华最后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丢下一句话:“我为了让你爱上我,先从孩子下手,让他们喜欢我这个额娘。” 胤禛冷眸中闪过怒气:“你做梦!别让我更加厌恶你!” 琬华打开门,看了一眼外面蓝蓝的天,悠悠道:“那就走着瞧吧。”说完,抬脚扬长而去。 第50章 爱无止境 没几天的工夫,在琬华的各种攻势下,她与念伊已经是母女情深了,与弘晖和弘昐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前院的东厢院里,弘晖和弘昐趴在一张书案上,每人手上拿一本书,眼睛却没往书上瞧,正头挨着头小声说话。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吗?”弘昐带着疑惑问道,“就是额娘还没离开咱们的时候。” 弘晖点点头:“那时咱们已经两三岁,差不多能记事了。我反正还能记得额娘……额娘把咱俩抱在怀里,给咱们讲故事……额娘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额娘的声音也是最动听的。” 弘昐手撑着额角,也陷入了回忆中:“是啊,额娘是最好的……哥,你发现没有,福晋跟额娘长得挺像,而且现在的福晋跟额娘更像了。福晋从前对咱们冷冷淡淡的,从没有多说过一句话,怎么这些天对咱们像变了个人,而且也和蔼可亲多了,跟福晋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发产生一种错觉,福晋就是咱们的额娘。”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福晋对咱们那么温柔关爱,就像额娘一样。”弘晖若有所思,“可你说这是为什么呢?福晋为什么前后转变这么大呢?” 小哥俩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许久,弘昐自己也不能确定地道:“哥,你说现在的福晋会不会就是咱们的额娘?不然怎么会既长得像性格也像?” “那你如何解释福晋从前对咱们都冷冷淡淡的?”弘晖摊手。 “这个嘛……”弘昐敲敲脑袋,眼睛突然一亮,“会不会是额娘投胎了?现在的福晋就是额娘投胎的,只是额娘出生后就忘了很多事,最近才想起来?” “你笨啊,你不会算数啊?”弘晖翻翻眼睛,“你算算额娘和福晋的年龄,就知道额娘走的时候福晋起码也有六七岁了,怎么投胎?况且,夫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弘昐挠挠头:“这倒也是……那我就不知道了。”想了半天,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要不咱们直接去问福晋吧,她若真是额娘,一定会承认并告诉咱们原因的。” “那如果不是呢?”弘晖犹豫不决,“突然去问实在冒失,而且这种事也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弘昐学他刚才的样子摊手:“那你说怎么办?” 弘晖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咱们去试探她,有些事只有额娘和咱们知道,她若也知道,那必然是额娘了。” “好!”弘昐扔下书,“咱俩好好想想怎么试探才好。” …… 后院正屋里,琬华怀里抱着念伊,念伊怀里抱着一只跟她差不多大的绒布流氓兔,正在听琬华拿着图册给她讲故事。额娘给她留下的图册上的故事她已经听哥哥们讲过很多遍了,从小到大怎么也听不厌,甚至早就能烂熟于心。但是现在每次听琬华讲起来,她还是觉得新奇有趣,听得津津有味,因为琬华把每一个故事都做了扩展,变成更多有趣的故事讲给她听。 “福晋,大阿哥和二阿哥来了。” “进来。”琬华拨开挡住视线的兔子耳朵,望向走进屋来的玉树临风的小哥俩。俩人一齐行礼请安,动作很是一致。琬华微微一笑:“平身,过来坐着,等我把这个故事给妹妹讲完。” 俩人咧嘴一笑,走过来在炕边的绣墩上坐下。蕊香奉上茶来,哥俩接过茶,对丫鬟们挥了一下手,蕊香便领着屋内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念伊怀里的大兔子挡住了琬华的目光,这一幕她倒没看见,继续给念伊讲故事。待到这本画册讲完,便问起俩儿子这几天的学习情况。 弘晖和弘昐学业一直有长足的进步,虽然先生严格,但他俩有时仍然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先生的褒奖,令琬华也颇感欣慰。这回小哥俩又聊了些在宫中学堂发生的趣事,一时越发的其乐融融。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到了传晚膳的时候。 琬华笑着道:“天石、天松,今儿就在这陪我用晚膳吧。” 小哥俩正中下怀,自是连忙答应。 丫鬟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各种菜色摆了一桌子,每种量并不多,看起来精致又丰富。四人分主从位而坐,这是用餐时的规矩。琬华自是在面对门的正位坐下,弘晖和弘昐东西昭穆而坐,最小的念伊背对着门坐在末位。 丫鬟们将念伊怀里的流氓兔抱走,为她掩了衣襟。琬华说一声“开动吧”,大家这才拿起筷子用膳。弘昐向弘晖偷偷使个眼色,弘晖会意,俩人便开始为琬华布菜,其中有额娘爱吃的干烧冬笋和素炒鳝丝,还有额娘很不爱吃的爆炒鱿鱼和酱焖鹌鹑——对额娘的许多喜好,哥俩一是凭着自己的记忆,二是从前也听阿玛说过。 琬华看着儿子们给自己夹的满满一碟菜,心里十分感动,这可是儿子第一次给自己布菜呢,虽然有两样很不爱吃,可是不能拂了俩小子的好意,再不爱吃也要高高兴兴的吃下,况且是因为儿子布的菜,不好吃也变好吃了。 于是,在俩儿子的殷切目光下,琬华欢欢喜喜地将碟子里菜一扫而光。俩兄弟对视一眼,眼中皆透出一丝失望。 “哥哥为什么只给额娘夹鱿鱼,不给小伊夹?小伊爱吃鱿鱼。”念伊眨着大眼,奶声奶气的轻声道。 “来,哥哥为小伊布菜。”哥俩忙夹了鱿鱼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谢谢哥哥。”念伊咧嘴一笑,开始埋头吃饭。 于是一桌人食不语地用膳。兄弟俩一边扒饭,一边偷偷观察琬华,发现她除了吃掉最初自己为她布的那两样额娘不爱吃的菜之后,就再也没碰那两样菜一次。俩小子虽然疑惑,但不免又满怀希望起来。 用过膳,几人一边吃茶一边说话,念伊窝在琬华怀里打起了呵欠,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琬华对两个儿子道:“你们也去歇中觉吧,不然下午会精神萎顿的。” “是。”哥俩起身行礼,刚要告退,弘晖似是忽想起一事,笑着道:“对了,福晋前些日子带小伊去了广化寺,儿子们也想去呢。听说那里有得道高僧,儿子们前日各得了一块玉菩萨,想让高僧为玉开光,然后每日戴着,听说能祛病消灾。” “为玉开光?”琬华怔了怔,心里忽然紧张起来,“你们不是打小儿就戴着一块开光过的玉么?怎么?玉弄丢了吗?” 弘晖和弘昐对视一眼,齐声问道:“福晋怎知我们从小就戴着一块开光过的玉的?” 琬华方知这俩小子是在匡自己,心中一叹,下定了决心,对丫鬟吩咐道:“去让大格格的奶嬷进来,抱大格格去歇午觉。”奶嬷来将念伊抱去,琬华又屏退了屋里的其她丫鬟,这才对小哥俩招手:“到额娘身边来坐着。” “额娘”两个字如此自然的脱口而出,令兄弟俩人顿时胸中一震,不由自主地依言到琬华身边坐下,眼巴巴地看着她,期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两块弯月形的玉,是在你们一岁时我亲自为你们戴在颈上的。我就是你们的额娘。”琬华神色郑重地道,“小石头,小松儿,额娘回来了。” 小哥俩半张着嘴,几乎不能呼吸,只能呆呆地望着她。琬华抬手摸着他俩的头,微微一笑:“真的不认识额娘了么?” “额娘……”俩人终于回神,扑进了她的怀里,红了眼圈。 “好孩子,额娘的乖孩子……”琬华抱着儿子们,声音也带了一丝哽噎。俩人将她紧紧抱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小哥俩终于止了哭,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琬华拿着绢子为他俩擦眼泪,笑着道:“在额娘面前哭鼻子用得着害羞么?小时候也不知哭过多少次。” 弘昐在她肩头蹭了蹭:“额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阿玛做了两年的福晋了,怎么现在才认我们?” “因为额娘刚回来啊……”琬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要把真相告诉孩子,万一吓坏了他俩怎么办?于是在他们额上亲了亲,“你们只要知道额娘回来了、现在的福晋就是额娘,就可以了。更多的,额娘自己也解释不清是怎么回事。” 俩孩子听话地点点头,弘晖直直地看着她:“那额娘再不要离开我们了。” 弘昐也点头应和:“对,额娘再不能抛下我们了。” 琬华颔首:“我保证再不会。” 小哥俩这才释然一笑,弘昐又问道:“额娘把这事儿告诉阿玛了么?阿玛这么多年一直记挂着额娘。” “你们的阿玛脾气比较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琬华轻轻一笑,“不过小石头和小松儿别担心,额娘会用实际行动让阿玛相信的。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别的任何人,咱们府里人多嘴杂,有任何不明真相的风言风语都不好。” 小哥俩重重点头:“额娘放心,儿子们省的!” …… 晚上,听说胤禛还在书房忙碌,琬华换了一身新制的汉服衣裙,再松松绾一个汉族女子的发髻,斜插一根玉簪。再仔细画了眉,让眉宇间多了两分洒脱飒爽,融合着原有的眉眼间的柔媚,更是别有一番明丽妩媚、雅韵风情。在那西洋穿衣镜前左右照了照,连她自己都几乎产生了一丝错觉。 橘香和蕊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福晋,您、您这么一打扮,真是太美了……” 琬华微微一笑:“燕窝粥可熬好了?同做好的点心一起装在食盒里,我给爷拎过去。”她要去吓他一吓。 到了东书院的书房外,小盛子惊得石化了半晌,甩甩脑袋生怕自己认错了:“福晋?” 琬华笑得和蔼可亲:“不是我还能有谁?帮我传一声,别说是我,就说是给爷送夜宵的。” 小盛子抚了抚胸口,心说这位福晋就喜欢吓唬人,但仍礼貌地让她稍等,进去通报了一声:“爷……给爷送夜宵来了。” “端进来吧。” “是。”片刻,小盛子出来,对琬华点点头。 琬华进了屋去,见胤禛正在提笔写着什么,并未抬头看自己一眼,便走到书案旁,将燕窝粥和点心端出来,柔声道:“爷趁热用点宵夜吧。” 胤禛闻言微微皱眉,待写完这一行字,才转过头来:“你怎么进来了……”抬眸间目光刚落在她的脸上,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眸子定定地盯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花儿来。 琬华展颜而笑,霎时间如同春风拂过百花齐绽:“爷不认识我了么?” 胤禛回神,倏然收回目光,竟不愿再看她,端望着面前的折子,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你又在玩什么名堂?这身衣裳和装扮是从哪里学的?是不是偷看过我画的画?” “我只是喜欢穿这样的衣裳,这么装扮舒服。”琬华将燕窝粥挪到他的手边,“趁热用了粥吧。” “端走。”胤禛咬着牙极平静地说道,但琬华听出这是暴风雨前才有的宁静。 她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后,忽然弯腰搂住了他的颈,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对着他的耳畔轻吹一口气,故意露出一丝幽怨的声调:“四爷,你还记得什刹海边的广化寺么?你还记得广化寺里的济真方丈么?你还记得御花园的千秋亭么?你还记得大草原上的小老鼠么?”她感觉胤禛的脊背变得僵硬了。 “大草原上的小老鼠?”胤禛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胤禛忘记了么?小时候我们去塞外,你拿一只假老鼠放在我的帐子里吓唬我……”琬华幽幽地道。 胤禛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琬华几乎能听到他颈内的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过了许久,只听他仍然冷淡地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打听到这些,但我仍然要告诉你,你的这些花招都没用,我不会上当的。你以后不要再装成琬儿来故意撩拨我,我是绝对不会对你动心的,我的心早已经在八年前随着琬儿去了,我现在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你出去吧,以后少让我再看见你。” 晕,这家伙比她想象的还要顽固啊。琬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感到一丝疼意。难度比预料的要大,但她却不会气馁。脑中转了转,她直起身,走到书案边拎起空的食盒,用了极平淡的声音:“那你趁热用粥吧,晚上早点歇着,我走了。” 快走到门口,她不由停下脚步,轻声道:“胤禛,我离开的这八年,你发生的一切事我几乎都知道。其实,我从来没有走远过,你不是经常感觉我就在你身边看着你么?是的,你没有错,这八年我一直在你身边……你生病、你梦魇、你发怒、你抗旨、你娶亲、你醉酒……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于是,我回来了,可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许久许久,似乎有一万年那么长,又似乎只有一瞬间那么短,琬华转过头去,想知道他为何没有反应,却看见他定定地坐在那里,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3╰)╮ 第51章 老婆在上 琬华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谁知这一等,便过了两刻钟的时间。两刻钟,就是半个小时,够她吃一顿饭,或者看完一集《新闻联播》,或者出门打一趟酱油了。然而书案后的那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如一尊雕像,呆呆地坐在那里,双眸眨也不眨地死死地盯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 佛祖上帝玛利亚,不会傻了吧?琬华倒吸一口凉气,咬着小板牙对他眨了眨眼。那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歇菜了……琬华在心里直翻白眼,好吧,那就试试这一招“柔情似水”,看看这厮还会不会没反应。于是她停止眨眼睛,而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定定地回望他,袖中的手偷偷在腿上用力掐了一把。 室内灯烛明亮,光彩温暖和谐。琬华一身汉服,袅袅婷婷纤纤柔柔地站在那里,如诗如画;美如秋露的双眸中流露出似忧似怨、似嗔似悲的目光。半晌,一滴清泪滚落下来,她闭上眼,脸上是仿佛看尽红尘悲喜的淡然宁静,长叹一声:“罢了,早知如此,何必回来。” “嘭嗵……”手里的食盒不知怎么掉在了地上,琬华仿佛没有觉察,打开门,清风吹动她的衣摆和发丝,竟有飘飘欲仙之感。没有再看那人一眼,她拂袖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琬华出了书房淡定地走着,等到转过假山回廊,确认不会有人看见自己,这才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腿上被掐的地方……好痛,下次一定轻点儿。 这一夜,琬华睡得很香,鱼饵都抛出去了,就等鱼儿上钩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这一夜,胤禛如同嗑了五石散的魏晋名士,神思恍惚,脑中亢奋,错觉连连,没有丝毫睡意。 “琬儿……琬儿……”他的心高速跳动着,在书房里乱转,几次打开门要抬脚出去,又犹豫着退了回来。无数想法在心里交错纠缠——“真的是琬儿吗?琬儿真的回来了吗?”“不,她是玉华,她是骗我的,琬儿八年前就走了……”“她明明就是我的琬儿,我怎么会连琬儿也认不出来?”“那就是说,我前些天打的是琬儿?骂的是琬儿?掐的也是琬儿?佛祖啊……”“不不,她不是琬儿……我不能上当……我怎么可能对琬儿那么凶?” 所谓近情情怯,不过如此。 胤禛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凤目,看着从窗外洒进的清辉月华,耳边一遍遍回响着刚才她说的那些话。 “罢了,早知如此,何必回来。” “早知如此,何必回来。” “何必回来……” “啊……”胤禛低呼一声,翻身坐起,心中怦怦直跳,额角已经渗出冷汗:她若真是琬儿,说出“何必回来”这话,莫不是又要走了……“糊涂!”低咒自己一声,他下床穿鞋疾步出了屋去,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无论如何都要搞清楚,不能让琬儿再离开自己! …… 琬华做了个很香甜的美梦,梦见自己把某人绑在床上,扒光了他的衣服,上下其手肆意无比,嘴里把一段《搜孤救孤》中原本苍凉心痛的调子唱的喜气洋洋眉飞色舞:“……你若是再三地不肯招认,大人的王法不容情……手持皮鞭——将你打!哈哈哈哈……小四,舒服吗?” “老婆大人……啊……不要……停……” “哈哈,这可是小四自己说不要停的,老婆我就如你所愿了!” 美梦做了整整一晚,仍是意犹未尽,直到梦醒过来,琬华的嘴角还是往上翘着的。悠悠睁眼,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好半天还心口猛跳喘不上气——搁谁一觉醒来睁开第一眼就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熊猫眼也能吓个半死,更何况这双眼睛还正直愣愣火辣辣地盯着你。 琬华看清坐在床边的身影后,抚着胸口呼了口气,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又闭上眼准备把美梦进行到底,嘴里喃喃道:“天还没亮呢,小四不睡觉傻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琬儿……”胤禛情不自禁地轻唤了一声。呆怔半晌,伸出手去,在她的脸颊上方悬了一会儿,终是轻轻落了下去。手指触摸着她实在的滑嫩的肌肤,令他心神剧震,鼻子竟是一酸。 “别闹……让我睡觉……”琬华拍开他的手,转开脸。 胤禛看着她露出的白皙如玉的手臂,粉嫩圆滑的肩膀,精致美好的锁骨,还有如白天鹅一般优雅的颈项,再也移不开眼。大概是坐得久了,从书房出来又只着里衣,此刻不由觉得有点儿冷,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胳膊放进了被子里,又为她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得仿佛一直习惯做这样的事。 然后,他另抱来一床被子和枕头,放在她外面,脱了鞋钻了进去。侧躺着看她,听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缓,知道她是又睡着了,他悄悄地靠近了些,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这真是我的琬儿啊!”他在心里说着,“不管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我的琬儿!” 仔细看了她许久,他将手伸进她的被子里,握住了她的柔荑,心头顿时颤动不已。那一刻,再也忍不住,钻入她的被中,将她紧紧搂住,亲吻如同雨点般落在了她的额上、脸上、鼻尖上、樱唇上…… 一遍又一遍,他无法抑制地低喃:“琬儿……琬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琬儿,你太狠心了……不要再离开我,不要……不然我一定会发疯的……我受不了了……” 琬华正要进入熟睡阶段,忽然感觉被一块暖暖的大石头压住,大雨点小冰雹落满了全身,身上动弹不了,却越来越热…… “嗯……”琬华感觉身体里的细胞在颤抖,不由呻.吟出声,想推掉胸前作祟的某只动物,可是手却被压着抬不起来,一阵难受地挣扎,终于醒了过来,“嗯……不要……胤禛?” 那人似乎根本没听见,如一头野兽般粗喘着,钻在被子里,已经顺着雪峰要往山谷间探索了。 “不要……胤禛……停下……” “不要我停下?那我谨遵老婆大人吩咐……” “不是,是停下。”她顿时哭笑不得,现世报啊,难道梦真是反的吗?“你再这样欺负我,我不会再理你了……” 这句话很管用,胤禛果然停止了上下求索,扑上来贴着她躺下,紧紧抱着她,犹自喘着粗气。琬华感觉到抵在她腿间的坚硬的异物,顿时面若朝霞,绯红一片,再不敢动一下。 “胤禛……”半晌,她唤了一声。 “琬儿。”胤禛气息不定地回应,“……琬儿,你好狠心啊,这么折磨我,一走就是八年,抛下我一个人,我都快死了你知道吗?”他像个委屈到极点的小孩子,在她的颈间蹭了又蹭,眼泪也落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肩头和罗衾枕褥,声音颤抖哽噎,“我好恨……我恨死你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哭,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收不住了。在她面前,他的一切成熟、冷峻、严肃、端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从一只冰山顶上的雪狼瞬间转化成一只柔弱的小白兔,若是外人看见四爷此刻的样子,估计会吓得五雷轰顶晕厥过去。 “好了,快别哭了……”琬华转身过来面对着他,从枕下摸到一根绢子为他擦眼泪,又在他红肿的熊猫眼上亲了亲,“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不会再离开胤禛了……瞧你,不会是一晚上都没睡吧?天快亮了,你还要上朝去呢,赶紧睡一会儿吧,快别哭了,到了点儿我叫你。” “我睡不着……”胤禛虽然止了哭泣,但刚才哭得狠了,这会儿还像个小孩儿一样时不时的抽泣两声,“我心跳得厉害,根本睡不着……我今儿不去上朝了,就说病了。” 琬华无奈,摸着他的脸轻声道:“若是皇阿玛让太医来给你看病怎么办呢?” 胤禛紧紧攥住她的手:“就说头疼,你刚离开我的那一年多,我就一直生病,头疼是常事,只说旧病复发就行。再者,太医对别的病容易分辨,对‘头疼’一般都会慎之又慎的,毕竟疼的是脑袋,病因有无数种,轻易下不了判断。” “真拿你没办法……”琬华心里即爱怜又犯疼,“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吗?傻瓜……看着你生病,甚至还吐血,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胤禛呼吸窒了窒:“这八年,琬儿究竟到哪里去了?” 琬华咬咬唇欲言又止,许久才轻声一叹:“八年前,我是真的死了……然后就变成了一缕幽魂,回到了我来时的那个地方。如今我是半路转生……听到这些,你害怕吗?” “不怕。”胤禛直直地看着她,无比果断地答道。 琬华微微一笑:“你不怕就好。这事儿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不要对别人透露一点点信息,天石和天松我也嘱咐过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也是知道的。” “你又把我当小孩子了。”胤禛凑近去咬了咬她的鼻尖,“你好好看看我,你的男人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了。” “是吗?”琬华挑起一边眉毛,“成熟稳重?我怎么没看出来?倒是心浮易怒,动不动就打人,还差点掐死我……你那日若真掐死了我,我可就成了这世上最倒霉的人了。” “琬儿,对不起……”胤禛懊悔非常,对自己也是十分怨恨,忽然抓住她的手“啪”地一下打在自己脸上,“你打我吧!” 琬华忙抽出手,摸摸他的脸:“不知者无罪。” 胤禛的一颗心早化成了一汪春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细细描绘着她的轮廓:“琬儿……我的琬儿……” 他抱着琬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抱着她,睡得十分深沉香甜,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直到翌日清早,才恋恋不舍地起床。琬华也跟着他起来,洗漱更衣之后,俩人在一起用早膳。橘香和蕊香十分欢喜,心道:阿弥陀佛,爷终于被福晋打动了,福晋终于熬出头了! 用过早膳,琬华为他整好衣袍:“今儿下朝回来若有空闲,就陪我回家一趟吧,我想看看阿玛和额娘。不用那些仪仗规矩,只当微服就行。” 胤禛颔首:“好,我争取早点儿回来。”他将她亲了又亲,在她的再三催促下这才精神抖擞地出了门去。 琬华的早茶刚端在手上,外面的丫鬟报告说:“李侧福晋来请安了。”琬华手指一顿,心道:记忆中李氏从来不会这么早来请早安,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随即又明白了几分:看来是知道四爷在这儿歇了一天两晚,有些按捺不住了。 “馨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李氏莲步轻移,走到她面前行礼,显得十分柔弱乖觉。 “免礼,坐吧。”琬华面色平静无波,“蕊香,给侧福晋上茶。” 李氏言谈举止间已不见之前那种掩藏不住的得意,而是琬华曾经熟悉的带着心机的温婉柔弱。随便说了几句话,李氏见琬华再度端起茶,便知趣地告退了。这之后,又有几个庶妾格格来请安,琬华有些头大,随便应付了一下,让她们各回各屋,以后也不用天天来请安。 等到终于清静下来,琬华对橘香道:“大阿哥和二阿哥是上学去了么?清早可来过?” 橘香点头:“回主子,两位阿哥大清早就来请安,见主子还没起,嘱咐了奴才们两句就上学去了。”说到这咧嘴笑起来,“两位阿哥听说爷歇在这里,好像十分开心的样子。两位阿哥是真的关心主子呢。” 琬华失笑:“你倒是操心的事儿多。” “主子好,奴才们才能好,”橘香认真地道,“从前爷那样对主子,奴才们看着主子伤心,奴才们自己也伤心难受,可是又无能为力。现在好了,主子终于打动了爷,让爷知道了主子的一片真心,知道自己守着一座金山呢。奴才们相信,爷今后会对主子越来越好的!”蕊香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琬华握住她俩的手,心里很感动:“难为你们对我这样竭忠尽力的……”于是将手上的一对羊脂玉镯褪了下来,分别给她俩人戴上,“好丫头,这不是赏赐,是我的一点心意。” 俩人都知道这是福晋最喜欢戴的镯子,又听她如此说,顿时受宠若惊,高兴地欠身行礼:“谢谢主子!” 琬华笑着拍拍她俩的手背:“去把我的绣活儿拿来。” 下午,胤禛果然比平时要早回来,同琬华和念伊一起微服往佟公府去。 到了娘家,琬华自是先去东府探望玉华的父母夸岱及其福晋。夸岱是佟国纲的二嫡子,琬华的三堂叔,为人实诚敦厚,与他大哥鄂伦岱简直不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鄂伦岱暴虐骄横,又早袭了国公爵,越发没人管得住他。琬华的二姑在康熙三十七年被封为贵妃后,佟国维也被封了一品承恩公的爵,所以品级上,鄂伦岱与他二叔佟国维是平起平坐,况且封爵又比佟国维早,是以连佟国维的话也不怎么听,若非康熙有时敲打他一下,他每日除了胡作非为不会干别的。 琬华也是回到现代看了历史书才明白当初胤禛还是个小少年时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时佟贵妃去世后,康熙已有为胤禛和她赐婚的意思,便将要赐封佟国维为承恩公的念头暂时压下,为的是既不想让胤禛因外戚受累,也不想让佟家的恩宠和势力过于膨胀。而历史上,胤禛的福晋不是出自佟家,佟国维正是在佟贵妃刚逝世就被封了一品公爵位。 如今对佩柔和佟国维的恩赐,也是康熙既为了安抚佟国维这一支,又为了平衡佟家内部的形势。毕竟鄂伦岱实在锋芒顽劣过剩,若没个宗族中人从身份、威信、序齿等各方面镇住他提点他,佟国纲这一支恐怕迟早会葬送在他手里。也许康熙正是看中了夸岱与鄂伦岱为人处事的天壤之别,才将玉华指给胤禛——鄂伦岱与八阿哥一党早已眉来眼去,康熙不可能不知,而夸岱受了他法海二哥的一些影响,比较勤恳好学认真做事,从不附从党派,这种性情在康熙看来正同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四阿哥差不多,对夸岱也比较放心。 这些都是琬华的推测,但她相信与真相差不了多少。她还记得历史书上说鄂伦岱获罪被正法后,由夸岱袭了国公爵。 夸岱刚从工部回来,见到女儿和女婿来探望,自是十分欣喜,对念伊也很是疼爱,一家人在一起说了会子话。胤禛随口谈起还没回府的鄂伦岱,夸岱神情有些不豫,但也没有多言,只无奈地叹了口气,琬华看得出,对于这位亲大哥的很多做法,夸岱也是很不赞同的,但也无可奈何。特别是法海生母两年前去世,鄂伦岱不准其入祖坟,完全激化了他与这位庶弟之间多年积累的矛盾,一时势同水火。而夸岱就夹在这俩人中间,经常有冰火两重天之感,左右为难“爽”得不行,最后干脆袍袖一挥:他娘的你俩想斗就斗去,老子我不管了!脑袋往那沙堆里一埋,装起了鸵鸟。只是看着家中不睦,也难免生出丝愁苦之心。 琬华劝慰了他一番,又同额娘说话。虽然这不是她琬华的父母,但是原本就与她有亲缘关系,再者她决定要替玉华尽孝,因此对待夸岱夫妇真如同对亲生父母一样。夸岱也赞她如今懂事很多,不像还是姑娘家时那么任性了。 出了东府,胤禛陪琬华往西府去,仍是从前门坐马车过去。念伊任由琬华抱在怀里,似懂非懂地听阿玛和额娘说着话。 “你玛法虽对老八多有赞赏,但并不像鄂伦岱那么明显,鄂伦岱此时差不多已算八阿哥党中的羽翼。皇阿玛最讨厌皇子结党营私交结外臣,这一点你玛法还是明白的,所以你不用过于担心。至于鄂伦岱,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自己不早点醒悟,没人救得了他。” 琬华低头,久久不语。 马车在西府外停下,府内早已得了消息,已有不少人在门口候着。这会儿隆科多已经回了府,站在台阶下相迎。 下了马车,琬华笑着唤他一声:“三叔。” 隆科多不由一怔,竟有些恍惚,还以为看到了逝去的侄女。但他这恍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心中虽然纳罕,表面上仍然礼节周到。 “舅舅不要多礼。”胤禛虚扶一把。 琬华摸摸念伊的脑袋,柔声道:“额娘教过小伊的,还记得么?” 念伊点点头,对着隆科多唤了一声:“叔玛法!” “好孩子!”隆科多高兴地弯腰抱起念伊,对胤禛和琬华请道,“快进屋吧!我已让人给阿玛和大哥送信儿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胤禛同隆科多去书房谈话,琬华便带着念伊去额娘觉罗氏的院子。 觉罗氏正卧病在床,听到丫鬟禀报,半撑起身倚在床头,琬华看到额娘这个样子,当即滚下泪来。她擦掉泪,对屋里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在床边坐下,琬华握住觉罗氏的手,细细的打量,不等觉罗氏说话,扑进了她的怀里,在她耳边唤道:“额娘……” 觉罗氏身子一震,心中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对于有些玄妙的事,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容易猜测和相信。 “额娘,我是琬儿……”琬华哽噎地轻声说道。 觉罗氏不由将她紧紧抱住,半晌颤声道:“琬儿……好琬儿……”数年积累在胸中的抑郁苦闷转瞬间便一扫而光,只剩下满心的知足,“想死额娘了……让额娘好好看看你。”觉罗氏摸着她的面颊,笑容缓缓绽放,眼圈却是红了,口中喃喃道:“是额娘的琬儿……真的是琬儿……” 琬华也抬手抚上她消瘦的脸庞:“额娘怎么生病了?请太医来看过了么?” “不过是心口痛的老毛病,琬儿不要担心。看见你,额娘的病也就好了。”觉罗氏爱怜地摸摸琬华的头,目光落在乖乖站在一旁的念伊身上,笑着对她招手,“有好几年没见到小伊了,长这么高了。” 琬华擦干泪痕,忙拉过念伊到床边:“小伊,额娘教过你的,要叫玛嬷。” 念伊甜甜唤了一声:“玛嬷!” 觉罗氏十分高兴,因在病中才忍住了将这么可爱的外孙女搂进怀里的冲动。 这一趟回家之行,让琬华感到了久违的亲情和幸福。知道玛法和阿玛回来,琬华服侍额娘歇下后并没有往前面书房去,她相信有些话胤禛虽不能明说,但也能透露一些,前面人多嘴杂,她突然过去也不合礼数。于是让蕊香带着念伊去园子玩,自己走侧门往舜安颜的院子去。 康熙三十九年的时候舜安颜与雯秀奉旨成婚,谁知成婚刚两年雯秀就病逝了。可以想象,这对舜安颜的打击有多大。而且历史书上说舜安颜是八爷党,四十八年获罪被削爵并软禁,雍正二年刚被起复没多久就逝世了。如果他现在就开始攀附老八,琬华一定要敲醒他。 舜安颜的院子在西府并排往西,是独立的三进院式,毕竟他现在有额附的爵位,该有的府邸规格不能少。 此时的舜安颜已经长成俊逸挺拔的青年,只是眉宇之间总有一抹忧郁化不开去,眼中的神采也有着超乎年龄的沧桑之色。琬华看到他这个样子别提多心疼,从前她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弟弟。 “玉妹妹?”舜安颜看到她不由怔住,好半天还有些不能确定。 琬华走到他面前,学着他从前的样子伸出手比了比自己同他的身高差距:“颜儿长高了好多呢,现在姐姐可赶不上了。” 舜安颜心头剧震,他屏住呼吸望了望太阳白晃晃的窗外:“是大白天啊……”又揉了揉眼,发现面前的人对自己揶揄的笑着,笑容是那么熟悉,与记忆中如出一辙,整颗心刹那间停止了跳动,“我在做梦……” 琬华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是吗?” 舜安颜疼得呲牙咧嘴,却忽然对着她一阵傻笑,随即还不等琬华反应过来就猛地将她搂紧了怀里,在她耳边呜咽起来:“姐……” 琬华很有风度地拍拍他的后背,笑道:“哇,没想到颜儿的接受能力这么强,这一点比你姐夫强多了!” “我天天都幻想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姐,你说奇怪吗,我一直有一种预感,就是你并没抛下我,你总有一天会回来……威伯尔一直在等夏洛回来,夏洛永远不会再回来,可是我总相信有一天姐会回来的……”舜安颜双臂不由得收紧,似乎要将她嵌进骨子里一样。 “好孩子,还记得小时候姐给你讲的故事呢。”琬华摸着他的脑袋,“我的颜儿真的长大了……” “喂喂,你们在做什么!”书房门被“砰”地踢开,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急风而至,“哪有兄妹这么抱一起的!舜安颜你是不是疯了!”随即,琬华就被一股大力扯开了去,重重地撞上了某个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俺抱着按钮君上来,喜欢俺的、或者对俺感兴趣的、或者想包养俺的就收了俺吧~~O(∩___∩)O~ 第52章 爷的无奈 琬华痛得闷哼一声,愤怒地抬眸看去,却不由怔了怔——眼前的少年大概十六七岁,样貌与胤禛有三分相像,不同于胤禛的俊美雅致亦正亦邪,少年的眉宇间更多了一抹英武之气,看起来很是潇洒无羁。 见她对着自己发怔,少年粲然一笑,白晃晃的皓齿差点耀花了她的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也顿时多了些温柔之色,柔声唤道:“玉儿。” 这是十四胤祯吧,长这么高了,琬华的脸上绽放出一朵微笑。 “咳咳……”舜安颜假咳一声,打破这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景象,一把将琬华拉了回来,对着瞪向自己的十四道:“十四爷,你这样亲密的举动也不好吧?” 十四闻言挑眉,冷哼一声:“再怎么也比你刚才的举动矜持百倍!我就奇怪了,你从前对玉儿不管不问的,怎么突然对她这么亲热了?!可别让我再碰见一次,不然小心我的拳头。”十四是舜安颜的小舅子,两人关系从小就好,因此私下里俩人也不客套,吵闹两句更是常事,过不了一会儿又能很自然的和好。 舜安颜失笑:“十四爷,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你的拳头,你总提那茬儿做什么?还怕更多的人不知道十四爷拳头的‘厉害’?” 十四想起之前同舜安颜摔跤总是败北,瞪眼指着他的鼻子:“走,敢不敢跟我再比一次,这次一定把你摔趴下!” 琬华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像小孩子一样斗嘴的家伙,挥一挥手,转身就往门外走:“你们慢慢聊,我走了。” “哎……玉儿别走!”十四忙伸手拉住她,“我们不说了还不行么?” 舜安颜也拉住她的另一只手,刚才一个“姐”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被十四抢了先唤住她,不然他可不保证十四不会犯疑追问,虚咳两声道:“对、对,我们不说了,玉妹妹别走。” 琬华在心里翻个白眼:“那就坐在椅上好好说话不行么?你俩亲热的方式不要总这么特别好不好?这么些年也没个长进。” “好,好,坐下说,”舜安颜展颜而笑,为十四和她让了坐,又唤小厮倒茶来,自己在十四下手椅上坐下。他也是有分寸的,同十四交好归交好,该有的礼数却是不能错的。 琬华抿了口茶,对十四道:“十四阿哥常来颜哥哥这里么?” 十四笑道:“有时无事,便来瞧瞧他在做什么,或者邀他一起去八哥那里耍耍。” 琬华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舜安颜同他们几个人已经好得蜜里调油了?念头转了转,她微微蹙眉,露出一丝嗔怨的神情:“你们倒是玩得开心,我真羡慕。我在四阿哥府这么久,十四阿哥和颜哥哥也没去看我一次。” “并非我不去看你,而是我……”十四皱眉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你现在过得可好?四哥对你好么?欺负过你没有?每次在宫里看见你们,虽说四哥举动还算正常,但我总觉得他对你并不怎么体贴。玉儿,你若遇到什么委屈,莫要憋在心里,只管告诉我,我为你做主!” 琬华想起曾经的玉华,心底升起一抹黯然,但自己既然已经回到这里,想必玉华也是去了别处吧,如果她在另一个世界能遇到真心爱她的人,那也不算是坏事,只希望她能够幸福就好。想到此,她微微一笑:“多谢十四阿哥为我挂心,不过四爷对我很好,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她刚才的一闪而过的思虑之色看在十四眼里就成了撒谎掩饰,以为她是为了不要自己操心,然而心里虽认定了她过得不好,但也看得出来,她对四哥是动了真情。十四脸色便有些不豫:“你对我也不说真话了?!如今跟了四哥,你倒是只会一心为他着想了。” 琬华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何突然变脸,瞥见舜安颜对自己使眼色,才恍然忆起十四与玉华之间曾有的瓜葛,沉吟片刻,满脸诚恳地望着他:“十四爷对我的关心,我很感动,我愿意永远同十四爷做好朋友。现在四爷是我的丈夫,我当然要为他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这二者并无关联,不可混为一谈。我是四爷的福晋,但我也喜欢十四爷这样的朋友,希望你和颜哥哥也能常去四阿哥府,大家聚一聚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人之一生,不过数十载,听起来不短,但实际不过转瞬即逝,所以,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我们都应该去珍惜,不然将来总会后悔。十四爷,我从前也听颜哥哥说过,你们还有四爷、十三爷,曾经是多么好的兄弟,快意人生莫过于此,可是我不明白,为何现在你们同他们竟大有形同陌路之势?十四爷,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玉华,那我也不用再存立于世了,我相信,哪怕是琬华姐姐知道今天这种情景,也会感到十分痛心的!” 这一番话,让舜安颜十分羞愧,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却不能当着十四多说一句话。 十四脸上阴晴不定,无端气愤道:“我与四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与玉儿你毫不相干,你不要随便往自己身上担干系!” 琬华闻言心头腾起一股莫名的怒意,眼波一横道:“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要找无谓的借口!你们是亲兄弟,你四哥那么冷峻的一个人,对你、对十三却一直亲厚关爱,你这么对他,可知他心里有多难受和失望!说来说去,你就是一个只会考虑自己的人!只会闹小孩子脾气,只会顾及自己的感受!你这两年的举动,可知有多少人为你感到失望?!你简直……自私到极点!”说到最后她有点管不住胸中那股怒气了。她也知道对于十四这种正处于叛逆期的少年,轻言细语他是听不进的,反而把话说重一点,他反而会回想并反思。 “你……”十四顿时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好,你好!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你竟敢教训起我来!跟了他,你的翅膀就硬了?!对,我自私!我是小孩子脾气!就他最好!你现在心里只有他,刚才还跟我说什么做朋友!在你眼里他是最好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说到这,他怒极反笑,“什么难受?什么失望?是他从我手里夺走了你!他看到我失意只会高兴!只会笑话我!” “混账!”琬华气得起身一巴掌过去,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十四被打得偏过脸去,瞬间懵住了,脸上的五指红印显现出来。屋子里一时安静极了。 舜安颜半张着嘴目瞪口呆,石化片刻反应过来,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走上前拉了拉琬华的袖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你……敢打我?”十四捂着脸颊,慢慢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她。 琬华冷笑:“我为什么不敢打你?我打的就是你这种混蛋!我早就想打醒你!人活着,每行一段路,最好回头看看,看看自己做过什么混蛋事没有!看看自己有没有负过什么人!你得了空,最好反省反省吧!”说完,转头对舜安颜瞪了一眼,“你也一样!曾经教过你的道理都忘了?!竟然随波逐浪跟人瞎混!你再这样,早晚要把你自己搭进去!我早教导过你,不要学东府的鄂大爷,你听进去了吗?!你给我好好反省,想明白了来见我!”说完衣袖一甩,出了屋去。留下两个发呆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出门没走几步,正气呼呼的,抬眸就见胤禛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望着她的眼里满是温柔笑意,看起来是听到了方才的动静。她咬咬唇,走过去拉起他的手,也不说话,就这么拉着他离开了。 马车启动,琬华撩着窗帘望着在府门口相送的玛法、阿玛和几位叔叔,双眸深不见底,眉宇间却有一抹温柔挥之不去。直到转过街头再看不见他们,她这才放下帘子,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胤禛搂过她的肩,在她额角亲了亲,亲了一下却又忍不住亲第二下,随之就被勾起了兴致,手上也不安分起来。此时念伊被丫鬟在后面一辆车里抱着睡觉,倒是令他行事便宜。 琬华不一会儿就被他弄得娇喘微微,全身发软,只能偎在他的怀里任他施为。胤禛此刻已觉得体内燥热,情动不已,一下子将她按倒在榻上,越发激烈地吻着她,粗喘着喃喃道:“我的好琬儿……” 刚才在舜安颜书房里发生的事他都听到了,亲耳听见琬华对他如此维护和理解,让他心里有股暖流在激荡着,虽然知道她对十四也很关心,但他明白她是一心为他着想。 “胤禛……”琬华的衣襟已经被他解开了,暮春时节都已穿单衣,肌肤轻易便被他掌握,令她浑身战栗,双眼也渐渐迷离起来…… …… 半晌之后,琬华在某人的攻势下缴械投降,在一阵强烈的晕眩中忍不住叫了出来,朦胧中却见他自山谷间抬起头,舌尖轻舔一下湿润的薄唇,眸色深邃无底,不由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将她抱进怀里坐着,一边吻着她,一边为她穿好衣裙,还犹自喘着粗气。 “胤禛,你怎么……”琬华浑身瘫软柔若无骨地窝在他的怀中,半睁着迷蒙的双眼,有气无力地道,“你只让我快乐……自己不难受吗?为何不要我?” 胤禛摸着她的脸颊,终于平定了呼吸,勾唇揶揄地笑道:“小妖精,这可是在马车上,爷一旦要起你来,不仅你受不住,外面的人听到估计也受不住。” 琬华顿时面上绯红,嗔了他一眼,将脸埋进了他的衣襟里:“我可没想这些……我是怕你难受嘛……你不在意便罢,何必打趣我?” 胤禛将她紧紧搂着,笑出声来,只是眼中却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似乎在强自忍耐什么……谁说他好受?他现在能好受才怪!对琬儿他从来都是忍不住的。他又不是柳下惠,再说柳下惠是因为不举才坐怀不乱的。 琬华听着他此时有些急促的心跳,隐约觉得他没有说真话,但也不明白他的真实意思,只觉身上疲累,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之后几日,胤禛似乎都比较忙碌,每天晚上都是在琬华睡着后才摸上床,然后一觉到天亮,于琬华而言倒也十分温馨,睡得也很安稳香甜。 这日见她气色已经很好,胤禛便一早带她去宫里给德妃请安。 这一次俩人之间的亲密不再是装出来的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德妃看着越发欣慰,只道这夫妻俩人是越来越和睦融洽,看起来是老四已经完全接受了继福晋了。 胤禛去上朝,琬华留下来陪德妃说话解闷。从前玉华在家里虽然有些骄纵,但到了宫里在德妃面前还是一贯的贤淑规矩,琬华不用刻意模仿玉华,面对德妃她也一直是贤良闺秀的风范,因此德妃也不曾起疑。 等到上午,琬华见德妃有些倦意,便先告退,准备去探望了已经是贵妃的姑姑再过来。出了正殿暖阁,行在回廊里,迎面走来一个嬷嬷和几个宫女,到了近前一齐对她福身行礼,琬华不在意地微微颔首。那老嬷嬷也是一直在永和宫伺候的嬷嬷了,琬华年岁不大的时候也见过她一两次,只是没什么印象。嬷嬷领着宫女们退开,等到琬华走过,眼底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又转头瞧了瞧她的背影,这才带着宫人离开。 琬华到了承乾宫,二姑一如既往地静静坐在炕上做针线,神态很是温和悠然,看见她进来,笑着让她坐过去。 丫鬟奉上茶,琬华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待到暖阁内再无旁人,她一把将二姑抱住,凑近二姑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二姑,我是琬华。” 佩柔身上一颤,手指也跟着一抖,一下子被针戳破,渗出血珠来。她将戳破的食指放进嘴里,满脸惊骇地望向琬华,许久说不出话。配合着她吮手指的姿势,那样子颇像个不知世事的好奇宝宝,琬华顿时被逗笑了。 “傻了么?”琬华拿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对她挤挤眼,“别人认不出我,二姑还能认不出么?” 佩柔终于回魂,放下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玉华从来不叫我二姑,只叫我姑姑的……如果有谁能这么神态自若的做出琬儿不少的习惯性举动,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而且给我的整个感觉……”佩柔似乎在自言自语,点头道,“确实不会错……琬儿的神情、动作我都能记忆犹新……” “二姑……”琬华整颗心被如同春日般的温暖充斥着,她眼圈一红,抱住二姑的双臂不由收紧,将脸颊埋进了她的颈项,闷闷地道,“二姑,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佩柔回抱住她,眼泪也落了下来,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我过得很好,就是想你。” “我也想你。” …… 在二姑这里呆了快一个时辰,估摸着胤禛应该议完事,琬华便又去了永和宫,得知胤禛已经过来一会儿了,正同德妃说话。 慢悠悠行在廊下,如同散步一般悠然,望着廊外青翠的松柏,琬华心里感觉很宁和美好。 然而这种美好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靠近,还不待她回过头看清来人,手就被抓住,连拖带拽地将她拉走,一时春风拂掠,衣袍飞扬。 “喂,你做什么!”琬华发现拽自己的人是十四,顿时有些气愤,“你快放手,如此成何体统!” 十四也是满面怒气,冷眸一扫,周围的宫人都远远躲开了去。将她拖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砰”地一下把她按在了墙上,十四两手撑着墙壁凑近来气喘吁吁地盯着她。 “你到底要做什么?”琬华没好气地道,“这是在宫里,你莫要乱来!” “我能乱来什么?!你这个蠢女人!就只会提防我吗?”十四瞪着眼,恶狠狠道,“我刚才都听见了!你还如何骗我!” 琬华不禁疑惑:“你听见什么了?我又骗你什么了?” 十四冷笑出声:“你还没骗我?你为了维护他,一直在骗我!说什么你过得很好,说什么他对你很关心、不会欺负你,都是在骗我!他若真对你好,真把你当成是他的福晋,为何他已将你娶进门两年,却直到现在还不同你圆房?!直到现在你还是处子之身?!” 琬华一下子懵住,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反应过来,脸上“唰”地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攥了攥拳,她努力让自己镇定,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这种事你如何知晓!” 十四双眉紧皱:“额娘刚才问他,被我在外面听见了……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嬷嬷看出来的,竟果然是真的!你这个蠢女人!他那么对你,你却还处处维护他!我都不知道怎么骂你才好!” “老十四!”忽然传来一声呵斥,琬华转过头,就见胤禛大步走过来,脸上是她熟悉的隐忍怒气的表情。一把扯开十四的胳膊,他将琬华拉进怀里,“你莫要胡言乱语!你若真为她着想,就闭上你的嘴!”言罢,搂着琬华便走。 “怎么?被我说中了,就想让我闭嘴?!”十四在身后怒道,“最该为她着想的人是你!” …… 坐在车上,琬华倚着车壁,闭着眼默不做声,似乎在假寐养神。胤禛瞅她几眼,许久后终于忍不住,挪过去拥住她,紧紧攥住她的手,柔声道:“十四年纪轻,管不住脾气,喜欢说些浑话,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也莫要相信他说的那些。” “嗯。”琬华淡淡地应了一声。 胤禛怕她多心,却又不愿多说什么,低头去亲她的唇,却被她躲开了:“怎么了……” “我也有些疑虑想要弄清楚,”琬华睁开眼,扬起眼波,“以前玉华的事情我不多问,我只想问你,既然我已回来这么多天,为何你总避讳与我真正做那事?每晚都是故意等我睡着了才过来,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你究竟是何意?”既然他愿意为她做到那种程度,就不应该是忌讳她的这副身体,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 “琬儿,就因为听到几句浑话你就多想了?你怀疑我在欺骗你?”胤禛微微蹙眉,眸色越发深沉了几分。 琬华仍然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你没有欺骗我么?那就告诉我真实原因,我不想听你的借口。” “真实的原因就是我最近真的很忙,而且感到有些累。皇阿玛委派我不少事,我如今又担着户部的差事,每天都要忙到很晚处理公务。”胤禛摸着她的发,眼睛和神情都看不出一丝端倪。 琬华望了他许久,偎进了他的怀里,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忙,错怪你了……我是怕你憋出病来,再者,你与李氏也生过孩子,我也怕……” 胤禛陡然变色:“你是怕我跟别的女人做那种事?!” 琬华点头:“是的。” 胤禛叹了口气:“你要相信我。当初同李氏,是额娘三番四次告诫我,我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今后再不会了,你只管放心,我不是那种饥不择食之人!” “嗯。”琬华微微勾起唇角,“我相信你。” …… 这之后好些天,生活似乎进入了按部就班中,每晚胤禛依然等她睡了才过来,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直到有一天晚上琬华睡前饮多了茶,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披衣起床,见西洋座钟的指针已经快指向十二点,也不知这么晚了胤禛忙完公务没有,她让丫鬟将熬好燕窝粥放在食盒里,亲自给他拎去。 到了书房门口,见小盛子捧着衣物站在门外,琬华低声问道:“爷呢?还在忙吗?” 小盛子看到她来,神色有些微古怪,幸好外面天暗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对她行了一礼,低声道:“回主子,爷这会儿正在里间沐浴。” “他在沐浴?”琬华顿起促狭之心,坏笑着将食盒递给小盛子拿着,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我进去看看。” “福晋,”小盛子为难地道,“爷说没叫奴才之前让奴才在这里守着,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我是任何人吗?”琬华轻声反驳,“爷同我是夫妻,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看的。你滴,明白?”于是不再搭理小盛子,小心翼翼地将虚掩的门推开一些,蹑手蹑脚地跻身进去,又轻轻将门掩上。 为了怕发出响动,她干脆把平底布鞋也脱了拎在手上,忍着笑偷偷往里间去。 这些天即将转夏,天气已经有些微热意了,就像是准备长跑的夏天正在活动身体预热一样,因此胤禛这会儿在里间沐浴并未关里间门,否则也不会让小盛子在书房门外候着。 轻轻将帘子撩开一条缝,琬华正好看见他头枕着桶沿儿仰靠着,闭着双眼,少半个上身露在水外。那线条匀称的颈项、性感轻动的喉结,形状完美的锁骨,精瘦结实的上身,都让琬华的心怦怦直跳,一时竟口干舌燥起来,再也移不开眼。 正待她屏住呼吸目不转睛之时,忽然一声呻.吟自他口中溢出,极为动情销.魂,听得琬华顿时一个激灵,脸颊都跟着烧起来。 这个时候,她发现胤禛的手臂在动,而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粗重,呻.吟之声也不由加大了几分:“嗯……啊……” 琬华张着嘴望着那个一脸沉浸之色的人,完全不敢相信,石化许久才反应过来:“他……他、他竟然在自.渎?!噢,我的佛祖上帝玛利亚!” “啊……琬儿……” 琬华猛地捂住嘴,松开撩着帘子的手,静悄悄地,一步一步往后退,然后再度小心翼翼地拉开门侧身出去,悄悄带上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抚了抚犹在急跳的心口。 转头望向一旁的小盛子,她从他手里夺过食盒,凑到他耳边恶狠狠地低声道:“我今晚没有来过这里!什么都不要对四爷说!听到了吗?” 小盛子连忙点头如捣蒜。 琬华靸上鞋一溜烟跑回到自己院子,又嘱咐了丫鬟几句,然后大口灌了一碗茶,“呼”地一下倒在了床上。今晚发生的事太刺激太诡异了,她要好好整理一下,不然脑子里快乱成了一团浆糊。 躺了许久,不知想到何处,她翻身坐起,双眼在昏黄的灯光下灼灼生辉——胤禛他不会是得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病吧?自.渎可以,真正做那种事的时候却不行了? “一定是这样……”这也许是最合理的解释。 忽然外面传来熟悉的低声问话的声音,还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琬华忙钻进薄被里,幸好这会儿她的呼吸已经平缓下来,因此装睡还不是很困难。 背后空了一下,随后就有个身体贴近过来,胸膛结实有力,身上是她早已习惯的淡淡清香,有些像伽楠香,又有些像覆着清雪的红梅香,很是清雅动人。 “琬儿还没睡着呢?”胤禛在她身上摸了摸,柔声问道,“难得穿了一回睡衣。” “嗯,”琬华装作有些迷糊的声音,却开始解衣扣,在被窝里脱衣服,“那会儿多喝了些茶,有些睡不着,就随便躺着……后来有些迷糊,就忘了脱……”说话间全身已经变得光.溜溜的了。 她转过身来,往他怀里蹭了蹭,似是无意识地凑近去吻他的唇,一手去解他的里衣,喉中嘤.咛着:“胤禛……我刚才做梦了……想要……嗯……” 胤禛身体一震,顿时呼吸紊乱,努力克制道:“别闹了,我困了,睡吧。” 琬华在他怀里扭了扭,索性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仍然微眯着眸子,满脸迷蒙的神色:“胤禛……” 这一切对胤禛来说简直是要命!然而心中的那丝理智一次次压倒了正在燃烧的情.欲,他抓住她作祟的柔荑,深吸一口气道:“琬儿,别闹了,我好累,明日还要早起……” 琬华却似没有听见,欺身而上,将他压在身下,一只手却已探到了他的要害,烫得她顿时一抖手,骇然变色道:“都这样了,你还在强忍么?你到底是为什么?我看你正常得过分了,完全不像是有什么病症的样子,那你为何这么克制自己?” 胤禛刚被她抓住那里的时候就倒吸一口凉气,这会儿忙拉开她的手紧紧攥住,正色道:“听话,别闹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也为我想想好吗?我明日还要早起。”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好歹是个女的,比你这男人应该脸皮薄许多吧?我对你这般自甘迁就,你却说出这种话!好,我是没脸的,你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行了吧!”琬华心里十分委屈,用力甩开他的手,从他身上下来,背对着不再搭理他,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第53章 混蛋四爷 “琬儿!”胤禛忙凑过去,心疼地为她擦眼泪,急道,“你不要乱想,其实……是我有顾虑。” “你有什么顾虑?”琬华拍开他的手。 胤禛为她擦干泪,就静静地抱着她,也不乱动了:“我是想……等你再长大几岁。你现在的年龄才十五,身子还比较青涩,我是怕你受不住……我知道你是怕我憋得难受,你不用担心,其实也没什么,我只要能每天这样搂着你就心满意足了。” 琬华心头一软,暖流如温泉般充满了整个心房,暗叹一声,转身过来偎进他的怀里:“傻瓜……你怎么会不难受?万一憋出病来怎么办?这时代的女孩很多不都是十五六就为人.妻么?况且我已经发身的很好了……胤禛,我是想让你快乐,这样我才能快乐,跟最心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满足的。再说,我们已经是夫妻,周公之礼不正是人伦天道么?” “其实我还怕……”胤禛咬咬牙,终是忍不住道,“你若现在怀了孕,我这心里始终都不能安宁……我怕又失去你……”到最后声音艰涩地竟发不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琬华胸口窒了窒,眼眶跟着湿热起来,鼻子也有些发酸,轻抚着他的面颊:“傻瓜,我会计算生理期的,根据来月事的周期,一般都是管用的……” “那万一呢?若是记岔了怎么办?再者从前你来月事也不是每次都准,早或迟几天都不稀奇,我怎么能完全放心?”胤禛攥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宫里倒是有制做避孕丸药的方子,但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而且服用多了对身体不好……琬儿,你莫要担心我,我有自制力。这么多年我去李氏院子的次数一双手都数的过来,对那几个额娘赐给我的庶妾格格更是碰都没碰过,不也一样过来了?再说我早开始礼佛,清心寡欲对我来说早已不是难事……琬儿,等你再长大两年,发身完全了,咱们再行周公之礼,好么?你现在毕竟还小,身子青涩,万一怀孕了,我实在是担心。” “好。”琬华微微勾起唇,直直地凝视他,“我知道你的心……我答应你便是。” …… 翌日上午,舜安颜来探望她。 中院堂屋。琬华坐在太师椅上,与舜安颜隔着一张茶几,呷了一口茶道:“那天我让你好好反省,可想明白了?”这小子应该是专门挑胤禛不在府的时间来的,极可能是不想让某些人误会他与胤禛有来往。 舜安颜挠挠头:“姐,我没有随波逐浪,也没有跟鄂大爷瞎混……我只是顺其自然地跟十四阿哥、八阿哥他们走得近,我跟他们也算是意气相投的朋友。” “朋友?”琬华偏过头去瞅着他,“‘朋友’二字,不要随便用。这屋里没有别人,我且对你直说,出我之口,入你之耳——若说你跟十四,我还相信你们目前能做朋友;可是你跟八阿哥他们,成不了朋友。” “为什么?”舜安颜讶异。 琬华正色道:“你不见八阿哥如今的阵营有多大?你在他们眼里,跟他的那些拥趸者有何区别?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势力和家族,是你能给予他们多大的帮助与支持,这就是你对于他们的价值。这是阶级地位,以及他们的野心所决定的事实。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一些端倪,还是你一厢情愿的用‘朋友’二字来自欺欺人?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们是阿哥,是皇子,他们的眼睛和心只会往高看,何况所看到的位置离得并不远!对他们来说,有谁不会心动?有谁不会找机会?有谁没有图谋?他们在赌博,你们这些拥趸者一样在赌博,一不小心,也许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舜安颜,稍微放缓了语气,“你还很年轻,现在及时抽身尚还来得及,不要让姐姐整天为你提心吊胆。如今,我又是东府的人,有一个刚愎自用的鄂大爷就够一家人不省心了,我不希望西府再出一个鄂伦岱。这些话,你回去跟玛法也好好说说,我如今的身份,暂时没有机会跟玛法单独交谈。玛法现在已经递了辞呈,以后牵扯到皇子之间的事希望他能尽量少参与,皇上的喜恶他也是知道的。你也要明白,皇上最恨皇子结党!对皇子,也许皇上还留有一丝仁慈,毕竟是亲生骨肉;可是对党附者,你自己去想后果吧!” 舜安颜低下了脑袋,脸上青白交加。 “十四现在还小,你们可以做朋友,以后他长大了,手里有了权力,你行事就要更加谨慎了。还有,你现在跟十四做朋友的同时,跟十三也要搞好关系,不要厚此薄彼。至于跟八阿哥他们,我想你明白该怎么做。” “知道了。”舜安颜有些沮丧地点点头。 “你知道便好,我方才说的话一定要放在心上,不然,小心我派人去整天盯着你。”琬华勾唇笑道。 舜安颜觍颜一笑:“我一定记住,并且按照姐姐说得去做。” 琬华颔首:“只要你明白利害,我便能放心。” …… 送走舜安颜,琬华回到后院,见念伊正在专心地画画,她没去打搅,让丫鬟带上茶具往园子散心。 “给福晋请安。”李氏正坐在亭中观风景,看到她过来,便上前行礼,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带了几分不明的笑意。 “侧福晋免礼。”琬华微微一笑,到亭中石桌旁坐下,“坐吧。” 李氏也在一旁坐下,又不由打量她一眼,浅笑道:“福晋,馨妍有一件事不明白,还请福晋解惑。” “何事?”琬华挑眉。 李氏面带疑惑:“今早馨妍听到爷唤福晋‘琬儿’,不知是何故?据馨妍所知,这并非是福晋的名字。” 这时丫鬟端来煮好的茶,分别注入两只瓷杯中,放在两人面前。琬华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脸上仍是淡笑的表情:“这是爷新给我取的小名。” “哦,原来如此!”李氏恍然大悟,随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丝讥诮从眼底闪过,“福晋真是高明,馨妍同前福晋也相处过几年,虽然前福晋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可如今看着福晋的打扮装束竟一下子勾起了馨妍的记忆。福晋善于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真让馨妍佩服。福晋的心胸也甚为宽广,这一点馨妍自愧不如,一般人可断然不会甘愿做某个人的替身的。” 这话若是从前的玉华听到,一定会颇受刺激,可是在琬华听来只会觉得有些好笑。她轻摇团扇,神态悠闲地道:“侧福晋过誉了,我做事不过是追随心意而已,不仅我喜欢,他也喜欢,何乐而不为?” 李氏微微一怔,随即掩嘴轻笑:“福晋比从前想开了许多啊,难怪爷如今对您另眼相待,连那三个孩子也被您笼络了。” 琬华对她眼中那一抹不自然的神情视若无睹:“侧福晋这话就不当了,我既然做了这府中的福晋,自然就要尽到做福晋的责任,那三个孩子便是我的亲生孩子。这‘笼络’二字怎可乱用?不知道的还以为侧福晋口无遮拦没有规矩。” 李氏脸上一阵泛红,咬咬牙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尖锐的光芒,声音一如往常的娇柔婉转:“福晋教训的是,馨妍记下了。”片刻后站起身行了一礼,“福晋在此好坐,馨妍有事先告退了。” “额娘——”远远地传来念伊的呼唤,循声望去,只见那小丫头拿着一张满是涂鸦的纸兴冲冲地向这边跑来。路上遇到李氏,还笑着同她说了两句话。 “额娘,你看我画的!”念伊气喘吁吁地扑进她的怀里,展开手里的画,“小伊这次画了小熊的一家,有阿玛、额娘、大哥、二哥和小伊,额娘你看小伊画得好不好?” 琬华一边拿着绢子为她擦额上的汗,一边看画:“嗯,画得真好!” 念伊双眼笑成了月牙:“那我把这画拿给阿玛,他会表扬我吗?” 琬华笑出声来:“你把咱们一家都画成了小熊,你说阿玛会表扬你么?” “谁把我画成小熊了?”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念伊忙转过头:“阿玛!”这些日子她觉得阿玛终于会笑了,对自己也和蔼亲切了许多,之前对他的畏惧之情便不觉淡了些。 琬华将画递给胤禛:“这是女儿画的咱们一家。” 胤禛接过画瞧了瞧,笑着点头,摸了摸念伊的小脑袋瓜子:“有长进,回头我让人裱糊一下挂起来,以资鼓励。” 念伊咯咯一笑,红着脸钻进了琬华怀里。琬华将她抱在腿上,让丫鬟将方才用过的茶杯收了,拿了干净的茶杯倒了两杯。胤禛在凳子上坐下,扫了一眼:“刚才同李氏在这儿吃茶?” “嗯。”琬华点头。 胤禛抿了口茶,瞅了瞅她:“这倒是稀奇……她跟你说什么了?” 琬华失笑:“你何时如此八卦了?女人之间能说什么话题,还不是一些琐事?” “今早我同你在院子里说话,她正好过来请安,想来有些话被她听见……李氏有时言语爽利,我不是怕你口头上吃亏么?”胤禛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眉峰一挑,“你这是什么表情?” 琬华却不再看他,低头为怀里正抱着茶杯喝茶的念伊擦了擦嘴角:“小伊慢点儿喝。” 念伊嘟嘟嘴:“额娘,我饿了。”似乎是为了配合这句话,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也该用晚膳了。”琬华牵着她起身,另一手握住胤禛的手,“走吧。” 这些日子以来,胤禛同她回到从前那样的如胶似漆柔情蜜意,他的心也一下子活了起来,不再静如死水,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生机和快乐。然而不知为何,自己现在好像不能完全读懂她了,有时甚至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琬儿还是那个琬儿……难道是我老了?还是我变了?”胤禛望着她明艳妩媚的侧颜如是想道。 用过晚膳,念伊回房歇中觉了。胤禛抱着琬华刚在炕上倚着,就听小盛子在外面道:“主子,图四爷来了。” “请他去我中院书房等候。”胤禛应了一声。 琬华闻言扬唇笑道:“巴尔图来了?我上次带着小伊去广化寺途中见过他一面,后来就一直没见了,他这么久也不到府里来。” 胤禛正在穿靴子,斜乜了她一眼:“怎么?想他了?” 琬华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好久没见,我难免惦记他不是?咱们三人从小长大,乃莫逆之交,你干嘛不高兴?” 胤禛身子一顿,忽想到什么,蹙起眉头:“上次你带小伊去广化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你倒先告诉他了?” 这人忒健忘!明明告诉你了你却死活不相信好不好?!琬华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抬脚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下:“是又怎样?” “你……”胤禛有些生气,一把攥住她的手,“你怎么能这样?” “疼……放手!”琬华使劲想把手挣脱出来,却被他攥得很紧,看着他闪着怒火的眸子,她的胸中也不由腾起一股怒气,“你到底哪根筋不对?” “你为什么先告诉他?”胤禛死死地盯着她,气得呼吸都有些不稳。 琬华气得快晕倒了,这家伙现在居然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看来是这几年任他自由发展的原因,竟有往以己为尊不可理喻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她偏过头去,干脆不看他一眼。 过了许久,胤禛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只听他喘着粗气哑声道:“琬儿……过去八年,你对我的心,还是原来那颗心吗?” 随即,就听到他脚步离开的声音,琬华转头望着尚在轻轻摇晃的竹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在心里咆哮:混蛋!大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伙儿们对俺的关心,让大家久等了,虎摸大家,我更新来了! 第54章 吃或不吃 琬华以手支颐趴在炕桌上,闷闷地发了半日呆。 “主子,”橘香走了进来,“小福子来说,爷让福晋去中院书房。” 琬华秀眉一挑:“图四爷走了?” 橘香摇摇头:“图四爷还在书房同爷说话呢。” 琬华心念微转,颔首道:“知道了,去跟小福子说我马上过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她起身坐到妆台前,理好稍许凌乱的发缕。想起方才那个家伙混不讲理的话,她斜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吩咐丫鬟另取来一套干净衣裳重新换上:将身上的一套松绿碎花云锦汉装换成了折梅缂丝滚边的粉白云锦对襟单衣,下着水红色百褶裙,头上亦是汉家发髻,比上午多簪了一支小凤头钗,看起来越发的清新明艳玲珑婀娜,衬得脸色都似乎多带了一丝红润。 摇着团扇散步似的走到中院书房外,发现房门大敞,俩个大男人正隔着一张茶几坐在正对门的太师椅上,一眼看见她出现在门口,都怔住了。 片刻后,胤禛首先回神,双眸鹰隼一般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眼中腾起一丝恼意和郁闷;而巴尔图的目光始终停在她的脸上,定定地移不开去。 琬华微笑着进屋,垂睫行了一礼:“许久不见图四伯,别来无恙乎?” 巴尔图这才回了魂,忙起身还礼:“弟妹无需多礼,快坐吧。”虽然已从胤禛口中得知真相,但时隔多年,如今又见她如此有礼,竟一时不知该怎么打开话头,心中便不觉有些恍惚。 胤禛不动声色地看了两人一眼,扬手屏退屋里侍立的人:“都下去,关上门。” 琬华在他下手的椅上坐下,摇着团扇笑眯眯地看着二人,终于恢复了一贯的神态:“咱们仨好久没聚了吧,什么时候又一起去喝酒啊?” 听到这一句话,巴尔图那颗飘飘忽忽的心终于实实在在地落了下来,长呼一口气,对着她释然地笑了,声音有些发颤道:“琬儿……你终于回来了……” 琬华笑睨了一眼装淡定的胤禛,看向巴尔图:“他都告诉你了?” “是啊,”巴尔图眉宇间显出一抹懊丧,“上次在醉仙楼遇见你,原来那时已经是你,我竟没有认出来……现在想来真是后悔。” 琬华笑道:“那时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又怎会认出我?”说完又斜乜着瞪了胤禛一眼,胤禛被她看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只装作不见,慢慢呷一口茶。 巴尔图赧然一笑:“那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你,虽然有几分相像,但我反而不敢多看一眼,就怕想起你当初离开心里难受……现在好了,回来就好。”说着起身道,“等过几天咱们都得了空,一起去骑马喝酒。” 胤禛知他有事,并不强留,微笑着点头答应。琬华和胤禛送巴尔图出了大门,直到看着他骑马行远,转过街头再看不见,也不跟胤禛多说一句话,转身进门径直往后院去。 前脚进屋,胤禛后脚就跟了进来,皱眉屏退旁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至眼前,咬着牙道:“你故意气我?” “我怎么气你了?”琬华轻哼一声沉下脸,挣了挣胳膊,“能不能放开我?” “不过见一面而已,用得着还要特意装扮一番?”胤禛反而紧紧箍住她的纤腰,令她挣脱不得,“你就这么在意他?在意得过分了吧!” 琬华默不做声地瞪他半晌,忽然双眼一眯勾起唇角,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凑近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胤禛微微侧开脸,努力绷住严厉的表情,冷声道:“我问你话,回答我。” “我回答你了……”琬华说着又吻了上去,比方才热烈许多。 臭丫头……心里骂一句,但是全身武装的冷峻盔甲顿时被弃如敝履,整颗心都变得柔软温暖下来,胤禛地喉间发出一声含糊地呻.吟,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唇间开始激烈地回应。 琬华浑身发软脑中晕眩,体内的火苗被他挑起,到最后几乎是挂在他的身上任他施为,衣衫也在不知不觉中一件件滑落…… “琬儿……”胤禛粗喘着停止了动作,快要丧失的理智一点点回笼,将她用力按在怀里,声音低沉沙哑,“不要动……琬儿……” 琬华亦是气喘吁吁,感觉到握住自己肩头的带着薄茧的手指,还有耳边他轻吐的热气,越发觉得身上一阵阵发烧:“胤禛……我帮你吧……我知道你很难受……”说着,挣开他的胳膊,蹲了下去。 胤禛尚还搞不懂她要做什么,疑惑地低下头,等到…… “不行!”他大惊失色,一把拉起她,看着她眼中担忧的神色,心里真是又疼又爱,“琬儿你怎能为我……再也不要如此。”又忙从她手里抢过汗巾子系好。 琬华见他如此紧张,心里亦是又爱又疼,偎进他的怀里柔声道:“你能为我那样做,我为什么不能为你也做那样的事?” “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胤禛长呼一口气,摸着她白玉无瑕的后背,“男人那里很脏,你知道我曾经跟别人……唉……不要说了,总之我不准你那样做!” 琬华觉得即好笑又感动:这家伙的洁癖看来是升级了,已经从物质层面上升到精神层面了,似乎还变得有些偏执起来。摸着他的脸颊,她不由扬唇一笑:“傻瓜……你还真是自作自受,既然你自己要忍着,那我不管你了。” “臭丫头。”胤禛捏捏她的耳朵,弯腰将地上的衣裳拾起。看着她如玉的肌肤上刚被自己种上的各种草莓,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意,颇不甘心地为她一件一件穿好衣裳。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放在炕上,“时辰还早,歇会儿午觉吧,我去书房处理政务了。” “嗯。”琬华乖乖地点头。 胤禛温柔一笑,低头在她额头印上一吻,为她盖好薄被。 琬华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窗外,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开始思索起来:这家伙再这么下去非憋出病来不可,清心寡欲了八年,如今突然间无法再忍,却每每于即将发泄时努力克制,时间久了怎可能不出问题?如今还是想个法子才好…… 半晌过去,陷入沉思中的某个色.女的眼睛里放出了亮晶晶的邪恶光芒。 …… 立夏刚过,两日后就到了四月初八的佛诞日。中午用过斋膳,一家人沐浴熏香之后,胤禛带着琬华和三个孩子往广化寺去上香。 马车里,念伊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瞅了瞅,眨眨眼道:“外面好多人啊!”又向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发现两个哥哥正探出脑袋向外张望,她抿嘴一笑放下窗帘,偎进了琬华的怀里,“额娘,哥哥们说今天什刹海的寺庙那边有庙会,对么?小伊能去逛庙会么?听说有卖好多小玩意儿的。” 琬华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是有庙会呢……” “人太多,”话未说完,旁边的胤禛便接口,“接踵摩肩熙熙攘攘的怎么逛?女人家去挤那种热闹成何体统?咱们去庙里上了香就径直回家。” 念伊躲在琬华怀中嘟嘟嘴,轻声嘀咕:“难道逛庙会的都是男人家么?”又怕阿玛听见生气,忙将脸埋进额娘胸前。 琬华噗嗤一笑,抚着念伊的背柔声道:“你阿玛是怕你给挤丢了,而且人多了挤来挤去的,也逛不尽兴。要不等咱们去庙里上了香,不去赶海子那边的热闹,去别处逛逛,反正今儿是微服出来,无需顾虑太多,小伊想买什么只管买。”说着又悄悄给念伊递眼色。 念伊咧嘴一笑,对她来说能逛街就好,忙伸手拉了拉胤禛的袖子,奶声奶气地央求:“阿玛陪我们逛街吧,这样额娘和小伊就不会被挤丢了。” 胤禛无奈地嗔了琬华一眼,见她正低眉轻笑,神态清美至极,不由心神一荡,伸手将母女俩人都揽进了怀里,故作严肃道:“不能逛太久了。” “是!”念伊高兴得笑眯了眼,露着小白牙重重点头。 这一天自傍晚之前对于琬华来说都是十分开心幸福的一天,一家人去寺里上了香,然后一起逛街,就连胤禛竟也表现出了比较高的兴致,两个儿子更是兴奋,毕竟哥俩虽是男孩但每日功课要紧也难得出来尽情玩耍一趟,至于二位女士更加不用说,热爱逛街那是女人的天性使然。 一直逛到傍晚回到家中,当听到一个消息后,琬华觉得这一天还真是富有戏剧性的一天,方才的好心情都随之消散了。 康熙老爷子喜好指婚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是给胤禛指了位庶妾格格,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琬华抬头望天回忆了一下曾经看过的记载,“这位格格不会是乾隆那家伙的妈吧?好像确实是康熙四十三年入四阿哥藩邸的。”皱皱眉,她接着在心里骂了句,“擦!康熙你还真会挑日子!” 逛街回来都很累,孩子们早早歇着去了,琬华闷闷地洗了澡,换了套睡衣蜷在躺椅里,面色阴晴不定地望着身前的灯盏,也不知在呆想些什么。 胤禛今日很乖觉,不等琬华歇下,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当天政务并冲了个凉就过来了。一进里屋就看见她蜷在那里发呆,虽说她如今发身已不错,身高在同龄女孩中也算中等偏上的,但蜷在那里时却似乎只有一小团儿,显得极为纤弱,胤禛心肝儿颤了两颤,心疼又怜惜地过去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倚着,拉过薄被为她盖上,柔声道:“虽说已经立夏,但晚上还是有点儿凉,怎么光着脚坐在那里?” 琬华回过神,定定看了他片刻,心中转过几个念头,移开目光低低地叹了一声:“我今儿累了,想一个人歇着,你去书房睡吧。” 胤禛在床边坐下,温柔笑道:“是不是身上发酸,我为你按按吧。” “不用,”琬华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我就是乏了,想早点歇着,你也去歇着吧。”说罢,拉起被子躺了下去,翻身向里不再理他了。 胤禛知道是被指婚的事儿令她心里有了想法才突然对自己冷淡,不由觉得有些委屈,伸手摸着她的发:“琬儿不信我么?” 琬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对着他道:“你莫要多想,我真是困了……我睡了……”声音越来越低,打了个呵欠,不出片刻就传来她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胤禛哭笑不得,半晌后又微微苦笑一声,起身熄了灯,然后轻轻地摸上床,贴着她的后背躺下,尽管有半个侧身都悬在床外,他也不敢乱动,只能对着宽敞无比的床里兴叹,就怕不小心将她惊醒。 感觉到怀中人睡得香沉,胤禛却完全睡不着,满脑子思绪万千,开始慢慢反省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表现。 “难道是因为这些天每次都拒绝琬儿的要求,视而不见她对我的担忧之情,使得她对我有些心冷并灰心了?”胤禛冥思苦想,最后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一定是这样的。琬儿毕竟是女孩子,每次害怕我难受拉下脸来迁就我,可我却只知道拒绝她……这样下去,她总是会感到灰心的吧?如今正好又发生了指婚之事……我跟琬儿是夫妻,可是迟迟没有圆房,琬儿会觉得没有安全感吧……” 可是琬儿如今年龄不大,若真不小心怀了孕,万一……那可如何是好?他再也承受不住又一次失去她的打击,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那样的打击若再来一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死掉? 时隔这么多年,胤禛头一次发现自己现在遇到的情况真是相当的棘手。失而复得,狂喜过后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他终于品尝到了。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爱大家,群么~╭(╯3╰)╮ 第55章 换药风波 “倩儿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琬华刚把早茶端在手上,钮祜禄氏袅袅婷婷地进来请安。琬华不由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却已长开,样貌虽称不上美艳,但身姿很是婀娜,看起来十分恬美清秀、柔弱乖巧,并能令人从心底里生出几分怜意,以琬华差不多算两世为人的经验来看,这种长相和气质应该能被不少大男人中意。 “倩儿妹妹平身,坐吧。”琬华微微一笑,“橘香沏茶。” 琬华心里很清楚,钮祜禄氏虽为格格,但因是康熙指的,地位自然比府里其她几位格格要高一些,这种“高”最直观的就是体现在日常的一应用度上,当然跟侧福晋的规格是没法比的。琬华如今已经开始管理府内的事宜,虽说有苏培盛即小盛子在府中帮衬,但她自己各方面也要顾及周全,免得给人落下口实影响声誉。 橘香端了茶来,钮祜禄氏起身接过茶碗,口中称谢,这才又坐下。 琬华笑着道:“倩儿妹妹既已入了四爷府,今后就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 “是,倩儿记下了。”小姑娘很是乖巧地应下。 钮祜禄氏告退后,琬华脸上的笑容就敛去了。她支颐默坐了半晌,直到念伊过来,才重又打起精神,暂时将一些烦心事抛到脑后。 教念伊读书写字画画,还有一些简单的算术,一晃就过了大半个上午。念伊收拾好书本,就蹦蹦跳跳地玩去了,找丫鬟们一起玩捉迷藏躲猫猫的游戏。 琬华做了一会儿针线,蕊香进来道:“主子,舅老爷来了。” 舜安颜来了?正好有事儿找他呢!“请他去外书房等候,我这就过去。” 书房里,琬华同舜安颜一边喝茶一边聊天,问了一些佟府的情况,得知他最近同八阿哥他们鲜有来往,她点点头:“嗯,也莫要做得太刻意了,尽量自然地减少交往。” 舜安颜道:“你就放心吧,道理我都懂。” 琬华抿嘴一笑:“那便好。对了,我还有一事要找你。”说着屏退了屋里的丫鬟们,稍微压低了声音道,“你过两日给我带一样东西来。” 舜安颜见她神色郑重,不由坐直了身体:“什么东西。” 琬华掩嘴虚咳两声:“一包春.药。” “噗通……”舜安颜从椅上滑了下去,目瞪口呆了半刻,忙从地上爬起来坐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要那、那东西做什么?” “这你就别问了,我自有用途,你只管给我找来便是。”琬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见他脸色有异,不由担心道,“怎么?能弄来不?” 舜安颜满脸古怪地瞅了她半晌:“能倒是能……” “能便好。”琬华颔首,又凑近了些道,“对了,这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别不能让胤禛知道了,记住了吗?” 舜安颜眼中的神色越发古怪:“你不会是要……” 琬华忙打断他的话,嗔了他一眼:“跟你说了不要问,只管给我拿来便是。这种小事儿,你可别给我办砸了。说起来,我这还是第一次让你给我办事儿呢。” 舜安颜挠挠头,叹了口气:“你就放心吧……唉,你还说呢,第一次竟然就让我办这种事儿……” 两人离开书房后,丫鬟们进来将茶碗收拾了,不一会儿,屋子里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就在这时,书案后靠近墙角的那一边忽然探出来半张小脸,一双亮晶晶乌溜溜的杏眼转了转又眨了眨,充满了好奇。等到整个小脑袋都探出来,原来是念伊那个小丫头。 她原本是同丫鬟玩躲猫猫来着,刚悄悄躲进来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进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不动地缩在书案后的墙角里,生怕自己被找到了。谁知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额娘同舅舅在说话,于是便百般无聊地听到了额娘同舅舅整个谈话过程。 “春……药?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阿玛知道?”小丫头嘟着嘴趴在书案上,“哼,额娘有好东西居然不让阿玛和小伊知道。额娘还教育小伊说从小得了好东西要学会同别人分享,可是额娘自己就不懂得分享!哼,额娘不乖!小伊要让阿玛知道额娘是个说话不算数的坏孩子!让阿玛评评理!” 想了半天,忽然发现自己在书房里呆了好长时间了,丫鬟还没有找来,真是个笨丫鬟!没劲,不玩了!念伊跺跺脚,走到门口从虚掩的门缝中向外瞧了瞧,发现外面院子里静悄悄的,于是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溜了出去,一溜烟往自己院子跑去。 小孩子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玩耍了一天,念伊就将这事儿丢到了爪洼国,直到晚上将要脱衣服睡觉时才忽然想起来。 “哎呀!”念伊失声叫了起来,把正要给她解扣子的奶嬷吓了一跳。 “格格怎么了?”奶嬷慌张地拉下她正在拍额头的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不是!”念伊直晃脑袋,“阿玛这会儿在做什么?” 奶嬷一怔:“爷这会儿应该是在东书院书房呢。” “我去找阿玛!”念伊转身就往外跑。 奶嬷忙在后面跟着:“形象,格格注意形象!还有颗扣子没系好!” “哎呀,知道了!”念伊回过头道,“嬷嬷不用跟着了,我去给阿玛请个晚安就回来。” 胤禛此刻正在办公,听小福子报告说大格格来了,有些奇怪地放下笔:“让她进来。”这小丫头莫非有什么事? “阿玛。”念伊走进来对他咧嘴一笑,露出小小编贝般的皓齿,先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 胤禛笑道:“小伊找阿玛可是有事?” “阿玛,”念伊走到他身旁,拉住他的衣袖,嘟了嘟嘴,“小伊要向阿玛告额娘的状,哼!” “哦?”胤禛笑出声,将她拉至怀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告什么状啊?额娘怎么惹小伊生气了?” “阿玛,今天额娘跟舅舅在书房里说话,被小伊听见了……额娘让舅舅下次拿好东西来,却不让小伊和阿玛知道。”念伊认认真真地告起状来。 “那小伊有没有听到额娘说的是什么东西?” 念伊点头:“是……哎,什么东西来着?”小丫头玩了一天就把那名字玩忘了,手指撑着脸蛋冥思苦想了许久,才似是而非地道,“好像是春什么……哎呀,完蛋了,小伊忘记了!”念伊一张小脸皱成了小包子。 春什么?胤禛挑起一边眉毛,眸子里闪过一抹古怪的神情——不会是春……那什么吧?那丫头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还不能让我知道?莫非……不会吧!胤禛不知想到何处,顿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好个臭丫头,真亏她想得出来! “阿玛、阿玛,”念伊拉拉他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道,“阿玛要帮小伊评评理!额娘不乖!” “嗯,额娘确实不乖!”胤禛笑着点头,“不过额娘说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既然她不想让阿玛和小伊知道,那咱们就不让她知道咱们其实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这样的话,你额娘有瞒着咱们的秘密,咱们也就有了瞒着她的秘密,岂不是就扯平了?小伊认为呢?”对付小孩子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办法他也不陌生,就是忽悠。 小伊想了想,终于展颜一笑,重重点头:“嗯,那阿玛和小伊都不能告诉额娘咱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然就不公平!” “好,来,击掌!”击掌盟誓之后,胤禛摸摸她的小脑袋,“好了,时辰不早,小伊去歇着吧,阿玛还有公务。” 终于把小丫头哄走了,胤禛默坐片刻,忽然勾唇邪邪一笑,这才又拿起折子继续看起来。 …… 话说舜安颜自从四爷府回去心里就一直记挂着琬华给他交代的事。既然是姐姐要他办的事儿,那就不能不办,可这事儿总有些玄乎,姐姐要那东西做什么?不会是想给别人下药吧?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下药的对象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姐夫。 大概是夫妻间的情趣吧。舜安颜望望天,叹了口气,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往外走,自言自语道:“好歹体谅一下我这个光棍的感受吧……” 打马往茗香楼去,虽说那是个喝茶听戏并所有客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还有特殊服务的地方,但纵然是清倌人也是有那种药的。舜安颜进去后轻车熟路地选了个雅间,然后点了一位从前就厮混过几次的清倌儿的拿手琴曲,不费多大劲儿就要了一小瓶上品春.药——虽为白色粉末,但沾水即化,并无色无味,且药效持久,药力强劲,乃居家旅行坏人清白之必备良药。 那清倌人头一次知道他竟也要对别人用这种药,少不得调笑几句。舜安颜被这女子撩拨得心火上来,灌了半碗茶,掏出银票塞到这女子高耸的怀里,趁机轻薄一番便笑着离去了,并未在这风月场地多有停留。 又去了一趟常光顾的某家药铺。从药铺出来没走多远,竟正好与十四阿哥胤祯撞了个对面。 胤祯定睛一看,伸手一把揪住他:“好些天没见你了,也不知你整天都在忙些什么!八哥那里你也好久没去了……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舜安颜叹气道:“最近在家读书呢……我阿玛总说我不务正业,念叨了一两年了,这次是真发了狠,逼着我每天学四书五经,要我以二堂叔为榜样呢,希望我能早日学业有成。” “就你小子?”胤祯笑道,“也想跟法海先生比?我看你再吃十年饭,在学业上也比不上先生一个小手指头。” 舜安颜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也这么认为的,可是我阿玛他不这样认为,他总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唉……苦命的我啊!” “哈哈哈,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好意思喊命苦。你看看我每天被拘在宫里读书那才叫苦命,这不,今儿刚有空出来逛逛。”胤祯拍拍他的肩膀,抓住他的胳膊道,“我正要去找你喝酒呢,还真巧在这儿遇见,前面不远就是醉仙楼,陪我喝酒去!” 舜安颜想来这会儿也无事,便任由他拉着去了。 俩人进了间雅室,又点了些佐酒的菜色,然后让店小二温了一大壶上品烧酒来。 舜安颜眉峰跳了跳:“你今儿回宫不看书了吗?喝这么烈的酒,醉了怎么办?” “无妨,我酒量好着呢!倒是你酒量不行就少喝点。”说着便为俩人倒满酒。 俩人原也是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多日未见,胤祯话就有点多,一时天南海北地聊起来,不知怎么就说到“女人”这个话题上。这对俩人来讲都是伤心的话题,胤祯还好一点,舜安颜一想起逝去的雯秀,心里便一阵阵揪痛,话便渐渐说得少了,只听胤祯在口若悬河,他自己则一杯接一杯喝起了闷酒。 胤祯说了半天话,才发现壶里的酒快见了底,对着舜安颜瞪眼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喝酒了?” “砰……”地一声,舜安颜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人事不知了。 “你……”胤祯顿时哭笑不得,“好端端的就喝醉了……唉,这家伙有时候还真不着调。”说着伸手过去摇了摇他,“喂,你醒醒,别醉在这里啊!” 舜安颜含糊地哼唧了两声,就打起了呼噜。 “醒醒,快醒醒,我扶你回去……咦,什么东西?”胤祯的手正按在他的袖子上,感觉到里面有鼓起的硬物。胤祯颇感好奇,将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掏了掏,掏出来两个小瓷瓶。 属于同一款制的两个小白瓷瓶,没有什么差别,都用红色塞子塞着瓶口。胤祯拔开塞子看了看,发现里面都是白色粉末,闻不出什么味儿,塞上塞子,他发现瓶底分别贴着标签:一个上面写着“春.药”,另一个上面写着“金创药”。 “春.药?”胤祯吓了一跳,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目光转到呼呼大睡的舜安颜身上,他脸上的表情显出几分诡异来,嘿嘿笑道,“舜安颜啊舜安颜,真看不出来啊,平时挺正经八百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你其实是这么淫.荡的一个人,竟然随身携带春.药!唉……也不知哪位女子竟要被你辣手摧花。你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刚要把药重新塞回到他的袖子里,胤祯忽然心念一转,双眼微眯,心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被这家伙用这种下流手段摧残……他娘的舜安颜,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去追求人家,给人下药算什么男人?” 思及此,他斜勾起唇角笑了笑,收好瓷瓶起身走了出去,对外面的店小二道:“爷有点事去去就来。我朋友睡觉,别打搅他。” “是。” 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胤祯去而复返,发现舜安颜还在大睡,姿势都没有变换过。他嘿嘿一笑关好门,走到桌边,拿出一张纸来,将那瓶金创药全倒出来,用纸包好揣进怀里。然后把那瓶春.药全倒进了贴有“金创药”标签的空瓷瓶里,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竟是一包白色药粉,闻起来也没有什么味道,他将这药粉倒进了原来的春.药瓶子里,然后复又拿塞子塞好,检查无误,这才将两个已经调了包的小白瓷瓶塞回到舜安颜的袖子里。 胤祯想得倒也颇有道理:这春.药肯定是给某位女子用的,如今被他调包,他相信那女子虽然暂时吃了苦头,但是能保住清白;至于那金创药,舜安颜肯定是想自己用的,金创药外敷内服,如今,嘿嘿……你这家伙就自求多福吧!哎呀呀,欲.火焚身的滋味可要够他受的。 想到这里,胤祯脸上就笑开了花。 …… 第二天,舜安颜去了四贝勒府。 琬华对于他办事效率还是挺满意的。书房里,依然屏退了旁人,舜安颜将小白瓷瓶掏出来,稍微压低了声音:“这瓶是春.药,我在瓶底贴了标识。这药粉为白色,沾水即化,并且再看不出颜色,还没有味道,混在茶酒或饭菜中都可。” 琬华接过看了看,脸上浮现出一抹有些邪恶的笑意:“甚好。” “对了,我记得你前次还问我有没有金创药的,正好我也一并带来了……就是这个,瓶底写着标识,别弄错了。”舜安颜扬唇笑道,“这可是上品金创药,没什么难闻或刺激的药味,若是刀伤之类,倒一些在伤口上,再将一些化在水里服用,效果十分好。” 琬华打开瓶塞闻了闻,确实闻不出什么味儿,塞好瓶塞看了看瓶底的标签,点点头:“我知道了。” 收好瓷瓶,她见他神情似有些萎顿,心念转了转,大概猜出他是心情抑郁以及抑郁的原因,暗自一叹,面上端正了颜色,声音却仍是柔缓:“对了,我正有事要对你说,你如今也是大小伙子了,你要打起精神来好好生活,去了的人才能安心。我前些日子还跟胤禛商量,为你选一个侧福晋,再跟皇阿玛说说,希望他能为你指婚。你有什么要求或想法就告诉我。” 舜安颜垂下眼睫,半晌轻声道:“雯秀去了两年多了,可她在我记忆中的样子依稀如昨……” 琬华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看你现在眉宇间总有一丝抑郁,我如何不为你担心?你这样,雯秀若有知也不会安心的。身边如果能有个真心喜欢你并且体贴关怀你的人相伴总是好的……我现在只是先跟你商量,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答复我。在你没给我明确答复之前,我是不会节外生枝的。” 舜安颜扬起眼眸:“我会好好考虑的。姐,谢谢你。” “傻小子,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琬华失笑,“以后莫再说这话了。” “嗯。”舜安颜点点头,也不由扬唇一笑。 …… 晚上,胤禛处理完公务来到后院正屋。琬华正偎在里间软榻上看书,见他进来,放下书起身走了过去,拉着他的手似喜似嗔道:“我正等你过来一起用宵夜呢。” 胤禛抬手在她的脸颊上摩挲,勾唇笑道:“可是饿了?” “是啊,晚膳的时候没用多少,早就饿了。”琬华搂住他的脖子,“我让小膳房做了几样小菜,还有一小坛米酒。我知道你不让我喝酒,米酒不算什么吧?” 胤禛眸光微微一闪,颔首道:“嗯,米酒劲儿不大,可以喝一点儿。”说着又忍不住亲了亲她香甜的樱唇。 琬华同样眼底光芒一闪,命丫鬟在外间餐桌上摆上宵夜,拉着他去桌旁坐下。 “米酒呢?”胤禛问道,“怎么不端来?” “我让丫鬟正温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米酒我喜欢喝即不烫也不过于温的。算了,我自己去瞧瞧,你先用菜吧。” 胤禛看着她出去,眼底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分:这个鬼丫头,果然要对爷使小手段了。 不一会儿,琬华端着一壶米酒,以及盛满酒的两个酒杯进来。将酒杯分别放在自己和胤禛面前,笑道:“温度正好合适,你尝尝。” “嗯……咳咳……”胤禛还未放下筷子,忽然捂着嘴咳嗽起来,“咳咳咳……” “你怎么了?”琬华担忧地问道,忙起身过去为他抚着后背。 “不小心被辣椒呛了一下……咳咳咳……水……给我倒杯水……” 琬华赶紧去倒了一杯茶水来,服侍着他喝下,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十分担心:“可好些了?” 胤禛终于止了咳嗽:“好了……”又端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的米酒一口喝尽,抚了抚胸口叹息了一声,“终于好了。” “那就好。”琬华见他已把米酒喝了,顿时转忧为喜,眸中有得逞的笑意一闪而过。她在椅上坐下,将自己面前的一杯米酒也喝尽了,又为俩人将酒杯盛满。 唇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胤禛恢复了悠闲的神态,端起米酒抿了一口,同时却在悄悄观察那丫头有何变化。 “哎哟……”琬华忽觉腹中一阵绞痛,大惊失色道,“啊……肚子痛……”窜起来就往外跑。 胤禛怔住:“你做什么去?” “如厕去!好像要拉肚子!”哎呀呀,难道姐姐我就这么没福气,关键时刻竟然肚子不给我争气!不会是什么吃坏了?不可能啊,难道是肠胃感冒?琬华一边飞奔一边胡思乱想。 “拉肚子?”胤禛有点发懵:不是春.药么?怎么会拉肚子?难道舜安颜拿假药骗了琬儿? 琬华这一拉肚子就过了半个时辰,期间跑了无数趟厕所。胤禛慌了手脚,忙让人去传太医来。等到终于止了泻,琬华已经快全身虚脱了,有气无力地道:“快,备水,我要洗澡,身上都熏出味儿来了……” 洗得香喷喷出来,她自己都快累得站不稳了,小脸一片苍白。胤禛几步过来一把抱起她,进了里屋,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躺着,又拉过薄被为她盖好。 琬华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苦着脸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太医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鸟~ 第56章 超级乌龙 胤禛的神情显出一丝怪异,在床边坐下,掩嘴虚咳一声:“太医说你服用了泻药。” “服用泻药?”琬华愣住,“我怎么会服用泻药的?”看着他十分不自然的表情,她的心里转过几个念头,秀眉微微挑起,“不会是你给我下的泻药吧?” 胤禛一脸坦荡:“我怎会给你下药?你还真会冤枉好人,明明是你要给我下药好不好?我不过是把酒杯换了一下而已。” “你……”琬华呼吸一窒,面色一阵风云变幻,半晌才讪笑起来,一抹红晕攀上面颊,“你知道我要给你下药……你不会是趁着要我给你倒水的时候换的吧?” 胤禛勾起唇角,伸出手指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琬儿真聪明!” “哼……”琬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钻了钻,只露出一双忽闪的美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胤禛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你跟舜安颜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琬华面上的红晕越发深了,眸底阴晴不定:“原来如此……看来是被你的人偷听了去,十有*是小盛子,好个小盛子啊……还有混蛋舜安颜,我让他给我拿那什么药的,他居然用泻药来骗我!下次见了他,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胤禛哭笑不得,扒下遮住她半张脸的被子:“我还没有审问你——居然能想出那种馊主意,拿春.药对付我?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看来不好好收拾你,你下次只怕就要上房揭瓦了!”说着就化身为大灰狼扑了上去,惹起了琬华的一阵阵惊叫…… 一刻钟后。 “胤禛……停下……不要了……我好累,不要闹了……”琬华气喘吁吁浑身瘫软,脑子里一阵阵发晕,双眸迷离,媚色倾人。 胤禛为她掩好衣襟盖好薄被,在她枕边侧躺下,犹自喘息着望着她坏坏一笑:“臭丫头,现在可知道我的厉害了?再有下次,看我不变本加厉地惩罚你。” 琬华心中早有委屈,此刻更是觉得被他戏弄,眼眶一红,泪水就滚落下来:“你每次都欺负我……你若真想过两年后再要我,平时就干脆不要招惹我,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可你又忍不住,每次都来撩拨我,我还不是怕你憋出个好歹来,不得已才想了这主意……可现在,我倒成了没脸的了!”越说心里的委屈就越甚,偏过头去抽泣起来。 胤禛见她突然哭起来,一时措手不及,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琬儿……”倾身过去为她擦眼泪,却被她打开手,只好软语温声地讨饶:“琬儿……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撩拨你了……都是我不好……” “你混蛋!”琬华听到这话,反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半撑起身用力推开他,“是我不好!从今往后你离我远点!我讨厌你!” 胤禛怔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半晌痴痴地问:“你讨厌我?” “对,我讨厌你!”琬华瞪了他一眼,倒头翻身,闭眼不再看他。 胤禛胸中腾起一股极复杂的感觉,似是怒意,又似是憋闷,仿佛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疼痛,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坐起身,努力将紊乱的气息平定,转头望向她,沉声道:“你果真讨厌我?” 琬华静静地一动不动,背对着他没有半点反应。 胤禛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发现她的长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忽然明白了几分她生气的原因,心头顿时一松。而对于她如此轻易就能左右他的心情和感情,他也只有甘心认栽。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去,抚上她如玉的面颊,笑道:“好琬儿,是我错了。一晃八年过去,我都快忘了该怎么同女人交流沟通……”说着又凑过去,蛮横地掰过她的肩膀,将她半抱起来,对着她的芳唇就霸道又激烈地吻了上去。 “我让你离我远点……”琬华被吻得快提不上气了才被他放开,抡起拳头在他肩上打了几下,气道,“我说了讨厌你,你这是作甚?放开我……” “你是我老婆,我说不放开就不放开,你想讨厌我就讨厌我吧……”胤禛勾唇一笑,吻又落了下来,“我就是要撩拨你……我不撩拨你还能撩拨谁?” 琬华忍不住翻个白眼,但心里却升起一股暖意:对呀,这才是我的胤禛,我的胤禛终于回来了。“好了……”她气喘吁吁地笑起来,“我不讨厌你还不行吗?胤禛……真不要闹了……不然难受得是你……” “我难受,我愿意!你管不着!”胤禛佯怒地冷哼一声,但到底停下了动作,只伏在她的身上静静地注视身下的人。 琬华抬手抚上他年轻而英俊的脸,眸中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胤禛,让我好好的看看你……看看我的已经变得成熟伟岸的小四……我们再不要分开。” 胤禛按住她的手,深深地凝视她:“再不会了,我再不要失去你。” …… 过了几天,舜安颜又等到胤禛去朝中时来探望琬华。谁知书房里的丫鬟们刚被挥退,琬华就走过来揪住了他的耳朵。 “哎哟……痛……你这是干嘛啊?”舜安颜疼得呲牙咧嘴,表情很是夸张。 琬华冷哼一声:“你心里清楚!我让你给我拿那什么药,你居然敢用假药来骗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还是泻药!简直坑苦了我!” “什么泻药啊?”舜安颜满眼委屈和疑惑,大喊冤枉,“我怎么会拿假药骗你?我给你的确实是那个什么药啊!我对天发誓!那药还是我从茗香楼的一个清倌人那里找来的!” “真的?”琬华看他表情不似作伪,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 舜安颜瘪着嘴摸着已经被揪红了的耳朵,欲哭无泪道:“当然是真的,我怎么敢骗你?呜呜……” “可是你给我的药确实是泻药啊,这一点也绝对不会错。会不会是那位清倌人骗了你?”琬华帮他揉了揉耳朵。 “怎么可能?”舜安颜瞪了瞪眼,连连摇头,“除非她不想活了才骗我。” 琬华在旁边椅上坐下:“那可不一定,风月场中人的性情最是不好拿捏。” 舜安颜面色变了几变,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思索间不由蹙了眉:“若真是那女人骗了我,我一定让她再也混不下去!哼,连爷也敢骗,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琬华见他动了真怒,叹了口气道:“你也莫要太过生气,我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数儿罢了。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准她是误解了你要拿着那药去害人,从而起了善心给了你假药,这也是有的,你又何必把事做绝?” “……嗯。”舜安颜点点头,郁闷地看着她,“姐,我知道了,我不找那女人麻烦便是。” 琬华浅笑:“你呀……之前我还说你别给我办砸了,果不其然,是我自己乌鸦嘴了,所幸这事儿也没造成严重后果,就此揭过吧。” “姐……”舜安颜脸上一红,带了几分委屈地拉了拉琬华的袖子。 看着一个大男人对自己撒娇,琬华不禁笑出声来,伸手过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是小时候那样儿,做了错事就摆出个委屈的小模样儿来耍无赖,真拿你没办法。” 舜安颜闻言也粲然而笑,一想起小时候,他的心里就觉得十分充实温暖:有姐姐在身旁的感觉,真好啊。 …… 转眼就是农历五月初夏,过了端午节天气渐渐地一天比一天热起来,每当晴朗的傍晚,琬华就带着念伊在花园的亭子里乘凉,周围郁郁葱葱花团锦簇,十分的赏心悦目。 这日正在亭子里指导念伊画画,李氏抱着三个多月的小阿哥也过园子来乘凉,看见她在,便过来请安。念伊一看见小弟弟,好奇地凑上前去,轻轻碰了碰婴儿白胖粉嫩的小脸蛋儿,咧嘴笑道:“额娘,小弟对我笑了耶!好可爱哦!” 李氏笑道:“这孩子是喜欢大格格呢,平时他都不怎么爱笑的。” “真的?”念伊十分欢喜,“我可以抱抱他吗?” 从李氏怀里小心地接过襁褓,婴儿伸出小手对着她扬了扬,随即发出“咯咯”的笑声,念伊抱着他走到琬华跟前:“额娘你看他……哈哈,好可爱啊!” 婴儿有一双宛若黑葡萄般美丽的眼睛,乌溜溜转起来时很是灵动有神,琬华看着也不由生出一丝喜欢,笑着道:“这孩子粉雕玉琢的,真是可爱。” 李氏心中高兴,眸中越发多了几分光彩:“多谢福晋夸奖,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一辈子都康健平安,馨妍就知足了。”想起不满三岁就夭折的弘昀,李氏眉宇间显出一丝忧伤黯然,而望向婴儿的眼睛里就越发多了些温柔。 琬华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明白她是想起了早夭的孩子,也不点破,只淡淡一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孩子一定会如你所愿,平安康健的。” 李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琬华有了很大改观,闻言欣喜地道:“那就要借福晋吉言了。”接过婴儿,她在婴儿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这时,身后的橘香轻声道:“主子,倩格格和芳格格来了。” 琬华同李氏转头望去,果见钮祜禄氏与耿氏结伴而来。 说起这耿氏,琬华表示对指婚上瘾的康熙极度无语,难道是康熙知道钮祜禄氏在府中不受宠,以为自己儿子不喜欢那种性格沉默少言的,所以就又给儿子指了个秉性完全不同的来?耿氏是前些天进府的,虚岁已满十六,生得甚是妩媚窈窕,性格也十分开朗活泼,在知礼守礼的前提下,估计她是这府中最“豪放”的一个。李氏不知为何对她很不喜,琬华倒没什么感觉。 “福晋,这耿氏很会来事儿,福晋以后多注意她。”李氏对着那厢皱了皱眉,移开目光对琬华说道。 琬华并未多言,只点点头。 “额娘,我画完了,我想去荡秋千。”念伊搂着琬华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去吧。”琬华吻了吻念伊的额头,又吩咐奶嬷和丫鬟好生跟着。 “给福晋和侧福晋请安。”钮祜禄氏和耿氏上了台阶,对着她两人盈盈下拜。 琬华淡淡一笑:“平身,坐吧。” 俩人便在她和李氏的下手绣墩上坐了。耿氏眼波一转,看到李氏怀里的婴儿,笑靥嫣然:“这是小阿哥了?茗芳还是头一回见呢,长得真像侧福晋啊!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呢!” 这本是赞誉,但在李氏听来就颇不顺耳。从前的弘昀也是长得颇像她,特别是眉毛细长、檀口樱红,看起来十分秀丽,若这相貌长在女子脸上那是不可方物,可长在男孩儿脸上就不是好面相,是精气不足命运多舛的征兆。因为弘昀从小体弱多病,李氏一直为他操心,有一次带着他去寺庙拜佛的途中让算命的方士为他相过面,当时那方士支支吾吾的,但李氏听得出来那意思就是弘昀不是长寿之相。谁知非但不是长寿,还是早夭,这对李氏的打击很大,直到有了现在这个孩子,她的一颗将死之心才又活过来。幸好这个孩子除了眼睛像自己,其它的地方更像胤禛,从小也很康健,她这才放了心,此刻听到耿氏说出这种话,她当然十分不高兴。 李氏看也不看耿氏,有些冷淡地道:“这孩子倒不怎么像我,更像他阿玛。” 琬华瞅了李氏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生气。耿氏原本是想奉承两句拉近与李氏关系,谁知却碰了一鼻子灰,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努力按捺住心头升起的怒气,当即笑道:“那将来不也一样是个美男子么?咱们爷相貌堂堂高大英俊,难道侧福晋却不这样认为?” “你……”李氏眉心一蹙,若非琬华在此,就要发作起来。将一口气咽下,目光轻飘飘地瞥了耿氏一眼,就移了开去。 耿氏被她如此轻蔑的眼神也激恼了,同样强自镇定,只在心里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琬华对于后院女人们之间这些你来我往的雕虫小技向来厌烦,摇着团扇款款起身,微微一笑道:“几位慢坐,我有事先走了。” 其她人忙起身行礼:“福晋慢走。” …… 这日晚上胤禛回府比较晚,琬华等不住先歇下了。胤禛过来瞧了瞧她,就回书房办公去。 今日公务有些多,过了戌时还没有处理完。 “主子,”小盛子的声音从外面传入,“给您送宵夜来了。” “进来。”胤禛头也不抬。半晌过去,待到他搁下笔,转头就见耿氏正在为他摆上粥膳,微怔了一下,不由蹙眉:“你怎么进来了?” 耿氏极温柔地一笑:“茗芳给爷送宵夜来。爷,趁热用膳吧。” “这是你做的?”胤禛起身到桌旁,胃口缺缺地问。 耿氏很会察言观色,笑着摇头:“是膳房的司厨嬷嬷做的,茗芳哪有这等手艺?” 胤禛虽然也有点饿,但天气热就不怎么有胃口,看了一眼那燕窝粥,摇了摇头:“爷不想用了,端下去吧。”说着又到书案后坐下,准备继续办公。 “爷,”耿氏却很有耐心,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嫣然,“还有几样清淡小菜,是茗芳特意吩咐膳房的人做的,最是可口。爷,您还是尝尝吧,天热更应该多注意饮食,否则总饿着对身子不好。”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爷让你端出去。”胤禛喝了口茶,将茶碗重重一撂,喝斥道。 耿氏脸上虽带着笑意,眼圈却红了,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哽噎道:“爷莫要生气,是茗芳让爷生厌了,茗芳这就端走。” 胤禛见她如此柔弱可怜,心里软了一下,有些烦躁地道:“爷的茶喝完了,重给爷沏一碗来。” 耿氏闻言忙擦了眼泪,高兴地连连点头:“是,茗芳这就为爷沏来,请爷稍等。”忙收拾了宵夜退出屋去。 胤禛揉了揉额角,听着外面的蝉声,皱眉喃喃自语:“讨厌的夏天!” 又觉得口渴,抓起茶碗将剩下的半盏茶一口喝掉,心里的烦躁却没有稍减,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邪火,气得他“啪”地将茶碗撂下。忽然一股骤痛从手心传来,却是因为用力过猛将茶碗摁碎了,碎瓷片的锋刃一下子划破了他的手心,几道口子裂开,流出血来。 “该死的!”胤禛怒骂一句,“小盛子,小盛子!” 小盛子慌忙进来,看到他手心流血吓了一跳:“爷,您怎么了!您等一下,奴才给您上药包扎!” 胤禛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感觉这手心的疼痛将心底的烦躁冲淡了些:“那边柜子的抽屉里有金创药,去拿来。” 小盛子终于找到了那个小瓷瓶,见瓶底标签上写着“金创药”三个字,忙过来先检查了胤禛伤口上没有瓷渣,这才将金创药倒在伤口上。 片刻过去,手心的血仍然没止,小盛子慌道:“主子,这药怎么不起作用啊?” “这是上好的金创药。”是琬儿给他的,怎么会不起作用?看了看伤口道,“去倒一些化在水里,服用就好了。” 这时正好耿氏端了一壶茶进来,见这情景愣了愣,倒也反应迅速,忙倒了一杯茶来。小盛子将药粉倒了半瓶在水中,见药粉迅速化去,服侍胤禛饮下。 耿氏看了看伤口:“要包扎起来才行。小盛子公公,麻烦你把纱布、棉花、白绫等物拿来。” “好的。”小盛子见她似乎对包扎伤口挺有经验,忙将东西都取来。 也不知是不是时间久了血液自然凝固的原因,还是那“金创药”起了作用,反正耿氏拿棉花为胤禛清理完伤口,发现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胤禛低头看着耿氏,也不晓得是什么回事,眼前的耿氏不知何时变成了琬儿——琬儿正在十分专心的为他包扎伤口。琬儿的手指柔柔的,触碰着自己的皮肤时似乎有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激得他全身的火苗蹭蹭地窜了上来,体内的冲动一波接一波的袭来……胤禛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嗓子也变得十分干涩。 若说起察言观色的本事,谁都比不上小盛子。小盛子看到自家爷这样,心道:“很明显爷是对耿氏动.情了,俺这个特亮号灯笼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好了……”想到此,小盛子将剩下的包扎用的物品收拾了,然后悄悄退了出去,还十分体贴地带上了门。 “爷,包好了。”耿氏刚抬起头,就被他此刻直勾勾满是情.欲的目光骇了一大跳,面颊忽的烧起来,整颗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 “琬儿……”胤禛低喃着,一把抱住她,手上无意识地开始去撕扯她的衣服。 “啊……”耿氏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护住了衣服。 “琬儿……琬儿……我要……”胤禛像个蛮横的孩子,难受地甩了甩晕沉的头,呼吸越发粗重,用力拉开耿氏的手。 因为被他抱得很紧,耿氏甚至能感觉到抵在自己腹部的某样硬物,脸上烧得越发厉害,整颗心快从嗓子里跳出来,心中一阵惊疑不定:爷唤的是谁?不由脱口而出:“谁是琬儿?!” 这一声传进胤禛的耳朵里,在他此刻被情.欲充斥的昏沉大脑里的诸多神经中传输,通过听觉中枢,将声音信号转化为思维意识,只是他此刻大脑机动能力跟不上,这种转化过程就变得有点慢……半晌之后,即当耿氏的衣襟盘扣已经被扯掉两个之后,突然间,这一点思维意识激发了他脑中缩在角落里的那一点残存的理智,于是,就在同一时刻,即将要撕烂耿氏衣服的手猛地顿住了。 他甩了甩脑袋,努力睁了睁眼,眼前的琬儿与耿氏的影像不断交错着,弄得他眼花缭乱头晕脑胀。他咬紧牙,使劲攥了攥手,想要将脑中最后那一丝清明留住。 过了好一会儿,胤禛终于看清楚了怀里的人:耿氏?怎么会是耿氏?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胤禛倏然抬头,就见他的琬儿此刻站在门口,正满眼冷漠地看着他! 第57章 阴错阳差 琬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琬儿……”胤禛望着空荡的门口,身上猛然一个激灵,顿时感觉清醒了些,此刻脑中再糊涂也明白过来不对劲,目光落在耿氏脸上,不由怒气横生,一把推开她,扬手“啪”地扇在了她的脸上。这一个耳光力道不小,耿氏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左脸立刻显出清晰的指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也流出血来。 “爷……”耿氏被打懵了,更被他此刻的样子吓得浑身发抖。 “贱.人!竟敢给爷下药!”胤禛忍着身上的不适,咬牙一把揪起她,手指扼住了她的脖子,眼底显出几分狰狞的恼怒,“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爷就成全你!” “什么药?咳咳……茗芳没有给爷下药……咳咳咳……呜呜……”耿氏只觉得喉咙被铁钳箍住一般,而且那“铁钳”还越收越紧,又如此零距离地感受胤禛的暴怒以及强冷的气场威压,吓得她三魂都去了六魄,怕自己解释慢点小命就玩完,只得从针扎一般痛的喉咙里用力发出不成音的声响,“不是茗芳……咳咳……下药……” 胤禛见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微微控制了一下怒气:“不是你在茶水中给爷下药?” 耿氏感觉喉咙松快了一点,终于可以说出连贯的句子,慌忙摇头:“茗芳没有给爷下药!茗芳在膳房煮了一壶茶就给爷端了过来……咳咳咳……爷不信可以检查茶壶里剩下的茶水……茗芳怎么敢给爷下药?”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胤禛扬手将她摔了出去,脸色阴沉得仿佛要吃人,皱眉喝道,“以后没有爷的允许,不准你进爷的书房!滚!” 耿氏啜泣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忙低下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胤禛攥了攥拳,吩咐下人倒来冷水冲凉,只是毕竟已是夏日,井中的水温度并不低,若要让水冰镇却又等不及。一桶桶的水从头顶淋下,却丝毫不能缓解体内的燥热以及脑中的晕眩感,就连心里也迷蒙起来。 “琬儿……琬儿……”无意识地念着这个名字,他抹了一把满是水珠的脸,脚下不听使唤然又似乎是出于本能地往琬华的院子走去。 …… 琬华脚步虚浮地回到屋里,呆呆地在炕上坐下,脑子一片空白。心里也是空落落的,神思恍惚,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似乎刚才亲眼看到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半晌后,屋外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惊醒,她望向窗外,借着月光,只见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疾步穿过院子。琬华眉头一皱,冲到门口“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顺手拴好,转身返回里屋去——她现在看都不愿看那混蛋一眼。 “琬儿开门……”外面传来胤禛用力拍门的声音,“琬儿你听我解释!” 琬华趴在床上,充耳不闻,像是睡着了一般。 胤禛没有听到屋里人的反应,更加使劲地拍门,呼吸越发地急促:“琬儿把门打开!是我!” 哼,正因为是你才关门的好不好?这混蛋脑子也不清楚了?!琬华翻了个白眼,干脆扯过毯子将自己整个儿囫囵裹起来,不想听那烦人的嘈杂。 “琬儿你先开门好吗?让我进去……”胤禛难受地喘着粗气,又用力拍了拍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琬儿,听我跟你解释!开门!开门啊!”说话间砸门的力道愈加重起来,拳头擂在门板上,似乎下一刻门就会垮掉。 “别砸了!”琬华忍无可忍一头翻起来,到窗边对着外面怒喝道,“非要把门砸坏才罢休吗?!你走吧,我现在根本不想看见你、不想听你说话!” 胤禛乖乖停了手,冲到窗户旁,焦急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琬儿,刚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琬华听到这句话只觉胸口有气直往上窜,顿时出离愤怒了,冷声道:“你住嘴!我不想听你的废话!你能骗我,可我的眼睛不会骗我!你快走,我不想听你所谓的‘解释’!” 胤禛脑子似乎愈加晕重,他用劲攥了攥拳,努力保持一丝清明,只是思维速度明显下降了很多,周围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也变得模模糊糊的,而体内的燥热似乎要将他熔化了。他望着窗户里的那个只想拥进怀里的身影,一遍遍念着此刻整个意识中所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完整信息——她的名字。 “琬儿……”他拍了拍窗格,浑身难受地靠着窗户,呼吸一声比一声粗重,“琬儿……我好难受……” 琬华此时正在气头上,当然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你莫要骗我给你开门!夜深了,我要歇息了,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着!”说完也不再搭理他,回到床上裹着毯子躺下。这个时候,刚才在他书房见到的画面无端清晰起来,她心里一阵悸痛,眼泪不由落了下来,低喃出声:“胤禛,你怎可如此对我?” “爷,爷,”外面响起小盛子的声音,语气很是焦急,“爷您怎么了?!” 片刻,传来胤禛暴怒的声音:“都给我滚!都滚!滚得远远的!” 琬华捂住耳朵,也不顾额头都热出汗,将脸埋进枕头里——不要听那个混蛋的声音!讨厌那个混蛋! “琬儿……开门……你若不开……我就撞门了……” “你敢……”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两扇门华丽倒地,吓得琬华差点心脏病发作。 屋子里只点了两盏灯,因此光线有些昏暗,琬华还来不及下床穿鞋,只觉一股热风逼近,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扑了上来,将她重重地按倒在床上。 “啊……”琬华惊呼出声,“你要做什么!”扭了扭身子却挣脱不开,身上如同压了个火炉,灼热的气息触上她的面颊,让她惊魂甫定的心脏更加剧烈的跳动,同时不由惊愕非常:这家伙体温明显不正常啊!莫不是发烧生病了?! 胤禛紧紧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蹭了又蹭,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呻.吟起来:“琬儿……我好难受……嗯……要炸开一样……琬儿帮我……”说着抓起她的手就向自己小.腹.下探去。 “啊……”琬华再一次惊叫起来,烫得她不禁缩了缩手,却再一次被他抓住,直接按住了那里。她的脸瞬间烧起来,呼吸也渐渐不稳,大脑处于当机的边缘,呆呆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胤禛在她的颈间胡乱的亲吻吸咬着,弄得她又酥又疼,只听他含糊地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下药了……” “被下药了?”琬华怔了怔,半晌反应过来:看他这样子,难道是中了春……药?“谁敢给你下药?” 胤禛因为害怕弄伤了她,努力保持着一丝清醒,但手上和嘴上都有些没轻没重,为她解衣扣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猛给扯坏了几个。他像一只饥渴的兽一样品尝着眼前的秀色美食,但还没忘记破门而入的初衷:“琬儿,听我解释……刚才药性发作,我把耿氏当成了你……所以才有那样的举动……琬儿信我……我也不知是谁下的药……若被我查出,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人……”只因他脑中早已昏重,又顾着做更重要的事,便没工夫去想自己是怎么中了春.药这回事,若搁在平常清醒的时候,并不难想明白。 琬华心里忽然舒畅了许多,之前的怒意已经烟消云散,看到他这个样子,只剩下了心疼。这时,才发现他的左手掌包扎着,忙拉到眼前看了看,见伤得并不严重这才放心,不禁问道:“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胤禛此时的全部心思都在眼前的秀色上,强烈发作的药性将他最后那一丝理智击溃,令他变得神志模糊,也就根本没听见琬华的问话,只是无意识地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不知疲惫一般……终于扒下了她的衣裳,又拉扯下自己的衣裳,然后,将自己健壮的身体覆了上去…… 胤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极销.魂、极激烈、极持久的梦。 在梦里自己与琬儿大战了数百回合,攻城掠池所向披靡。俩人裸.裎相拥,紧密结合在一起,完成了灵与肉相容相依的升华。自己的渴望似乎无穷无尽,而琬儿也在他强烈耐久的攻势下缴械投降了无数次,哭泣着晕过去,又受不住他的进攻而醒过来,如此反复……一夜过去,等到天将破晓,他终于安静地抱着她睡去,而她已是气若游丝不省人事…… …… 琬华醒来的时候屋里点着灯,窗外已经黑尽,她有些搞不清状况,想要坐起来,才感到浑身酸疼得无法动弹,令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不然为何这具身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还是她的灵魂要飞升了,所以才有了这种身魂分离的感觉? 身上倒是清爽,还被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只是有些痛,某处更甚,并可闻到淡淡的药香,她不由苦笑,那个混蛋竟然把她折磨成了这副样子!自己早就不打算再给他下药了,到底是谁这么狠,竟给他下如此重的药?! “琬儿!你醒了!”胤禛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透出浓浓的欣喜。琬华转过头去,就见他大步走过来,弯腰握住了她露在薄被外的手:“你终于醒过来了!吓坏我了!” 琬华嗔了他一眼,眉眼间比从前多了几分自然流露的妩媚风情,竟令胤禛不由看呆了。“都是你闹的……”琬华有气无力地道,“我睡了多久了?现在是晚上么?” 胤禛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温柔一笑:“你昏睡两天了,可吓坏我了……我给你上了药,现在身上难受么?” 琬华苦了一张小脸,抬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把我折磨成这样,现在全身还疼,你倒来装好人!你不知道我是第一次么?也不体谅我。” 胤禛眸中满是懊悔和心疼,俯身在她的额上亲了亲,柔声道:“都是我不好,我昨晚原本还能保持一点清醒,后来不知何时全丢开了,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等到第二日醒来,我也被惊得目瞪口呆……琬儿,对不起,我食言了,本来是想再等两年……”事实上,当日上午一觉醒来,当看到满床不堪入目的景象,还有被半压着并且仍然被他保持侵犯姿势已经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琬儿,顿时吓得他几乎魂飞天外,怎么唤她也仍没有知觉,后来还是派人去传太医前来救治。 琬华瞪了他半晌,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脸颊:“好了,不怪你,你中春.药了嘛,不能控制自己也正常……话说回来,你现在可查清楚究竟是谁给你下的药了?” 胤禛面容上显出一丝古怪,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已经查清楚了,是你给我的那瓶‘金创药’。那晚我的手不小心被划伤,就将那药服用了一些,然后就成那样了……”见她疑惑不解,眸中也透出茫然,他便知道这事儿跟她没关系,点了点她的鼻尖道,“那可不是金创药,而是比较性烈的催.情.药,我估计是舜安颜贴标识的时候把药弄混了。” 原来如此!琬华有些哭笑不得:“那个混账小子!这也能搞错!他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起来,不正是达成了你的初衷么?”胤禛轻笑,掀开薄被将她抱在自己腿上,为她穿上布鞋,然后抱着她到外间餐桌旁坐下,对她咬着耳朵轻声道,“你现在坐着不舒服,我抱着你用膳。” “哼……”琬华轻哼一声,面上却浮起一抹红晕,并未多言,软软地偎在他怀里。 “饿了吧?”胤禛柔声问道。 琬华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点点头:“嗯,有点。” 用完膳,漱口净手之后,胤禛抱着她回了里屋,将她轻放在床上倚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青瓷瓶,倒出一颗不大的丸药:“这是我让太医配的,琬儿服用了,以防万一。只用这一回,以后再不用了。” “这是……”琬华瞧见他的眼底有一抹愧疚的神色,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药,又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无奈地抬起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还要忍两年么?这次也不用服了,最近几日是我的安全期,你放心便是。真拿你没办法……”琬华嗔望着他,压低了声音,“若非你强忍了这么多年,这一次也不会因为被下药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倒将我折腾得如此厉害……胤禛,有些事不能只从一个方面想……你还记得从前我与你成婚三年都没有孩子的事么?额娘和皇阿玛想的是子孙荫荣,我如今的身份是你的继福晋,你我若总是如此,见你后院一直再无所出,他们就会不停地赐你女子,你觉得若是那样的话,我心里会好受么?” 胤禛咬咬牙,终是轻声一叹,将她揽进怀里,在她乌发上印了一吻:“……我懂了。” “至于怀孕危险……”琬华听着从他的胸膛里传出的坚强有力的心跳声,沉吟片刻,“其实上一次我难产是有原因的,胤禛放心,相信这种情况应该再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胤禛惊讶:“什么原因?” “胤禛还记得济真法师吗?”琬华淡淡一笑,将那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自己是一抹来自三百多年后的灵魂这件事,只说济真法师看出她与胤禛缘分未尽,后来果不其然阎王令她半路转世,她便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切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故事,琬华讲完半晌,胤禛才回过神来,将她抱得越发紧:“原来如此,原来都是为了小石和小松……”又不由展眉而笑,眼底满是温柔,语气却故意带了一丝不满,声音极轻柔地道,“琬儿好狠心,为了那两个小屁孩,竟然甘愿撇下我,你刚才说最开始心里并没有底,你就不怕万一回不来,我就要永远孤独下去么?或者,最初两年我生过很重的病,你就不怕我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 “不要乱说。”琬华凑上去封住他的唇,片刻后才离开,看着他深深凝视自己的双眸,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离开你,我又何尝不孤独?” 胤禛微怔,心头一阵剧颤,不由收紧胳膊,似要将她嵌进身体里,低头攫住她的芳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 琬华卧床休养的这几天让丫鬟放话出去:一律不见外人。当然,这“外人”特指后院的那些女人们。 等到精神复原了,她跟胤禛说要回家去看看,简装简行,只带着念伊即可。话虽如此,胤禛依然派了好些侍卫跟随保护她去,只因他自己实在太忙抽不出身。 琬华一早回家,叶克书、隆科多、夸岱等人都去上朝或者衙门了,倒是佟国维因前些日子递了辞呈,康熙还未批复,他便按照惯例在家待旨没有去上朝。琬华探望过两家母亲和老福晋,将念伊留在额娘那里,然后去中院书房给佟国维请安。 “给玛法请安,玛法吉祥。”琬华礼仪一贯标准。 佟国维微笑着颔首,捋着胡子,眸中透出慈爱的光芒:“免礼,坐吧。孙女儿总算知道来看玛法了。” 琬华咧嘴一笑:“玛法恕罪,孙女一心想念玛法,只是平时太忙,今儿刚得了闲就过来了。”至于她如今的身份,跟玛法这么心照不宣的,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哈哈,小丫头在玛法跟前越发乖觉了,只是你那小心思可骗得过玛法?倒会拣好听的话说,我看八成儿是乐不思蜀,想不起玛法这个老头子了!”佟国维开心地笑着,一不小心竟揪下来两根胡子,顿时疼得他呲牙咧嘴。 琬华感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笑着道:“玛法可是冤枉孙女儿了,上次我来您不在家,后来您回来了又在书房谈事情,我怎好打扰?近日听说玛法在家,所以就趁着今儿得了空闲专门来探望玛法呢!玛法可不准不讲理!” “哼,玛法人老了,说不过你这小丫头片子!”佟国维假意板下脸,只是这表情同眼中浓浓的笑意搁一块儿实在是不搭调。 琬华喝了一口茶,望着佟国维道:“听说玛法前几日递了辞呈,准备一心在家种花养鸟,那今后充裕的时间就多了,孙女一定常来给玛法请安。” 佟国维笑眯了眼,皱纹都扩大了几分,悠哉地捋着胡子:“玛法这次准备提前致仕,家中很多人有异议,听丫头的意思,倒是支持玛法咯?” 琬华眼眸一转,笑得阳光灿烂:“孙女当然支持玛法了!玛法一直为这个家含辛茹苦操心劳神,当初我那些叔伯们还年轻,有您在朝中随时提点他们,免得他们犯错误,那时候玛法就是家中最大的那棵树,为这个家遮风挡雨辛苦非常;如今他们也都成熟了,也该轮到他们辛苦操心了,难道他们要一辈子躲在玛法的羽翼下么?现在也该是玛法享清福的时候了。其实呐,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要开心。朝中那些不管是好摊子还是烂摊子,一并交给他们去收拾就好,玛法完全不用管那些烦心事。为乐当即时,何能待来兹?想钓鱼就钓鱼,想遛鸟就遛鸟,骑马射箭、游山玩水、或者做做学问更是具备条件,多好多自在!当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玛法呢!有些人有异议,我看他们是嫉妒!” 佟国维眼底放光,嘿嘿笑道:“丫头啊丫头,你眼珠一转,玛法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琬华虚咳一声,稍微有点不好意思:“那玛法说说孙女儿在想什么呢?” 佟国维呷了一口茶,略压低了声音:“丫头放心,我如今提前致仕,就是不想再插手有些事情,皇上的喜好我当然是知道一些的……一个大家族要能持续发展,是不能把鸡蛋全装进同一个篮子里的,正因为我们佟家跟四阿哥的关系是跟其他阿哥都比不上的,所以我才会去做出欣赏八阿哥的姿态。如今八阿哥的势头越来越足,你大伯父鄂伦岱对他更是十分拥护。你大伯父的性子想必你也清楚,是完全听不进忠言劝诫的,可他如今这种狂热的态度却是隐藏着极大的危险——这犯了天家忌讳,皇上现在不管那是因为还没到时候……无论我们佟家跟皇上有多亲,我们都不能忘了做臣子的本分……玛法知道丫头是明白事理的,并且从小对事物颇有见解,才会跟你说这些。”说着,佟国维叹了口气,“如今眼见着你大伯父要将佟家放到火上烤,玛法退这一步就是为了把佟家拉回来一把,总不能让咱们整个佟公府跟他一起栽进去。但也正因为佟家跟四阿哥关系不一般,所以玛法更不能同四阿哥过从甚密,这是为了四阿哥好,丫头可明白?” 琬华点头:“孙女儿明白。” “丫头还应明白,你现在是四阿哥的福晋,就要与他荣辱一体。你的家如今是四贝勒府,而不是佟公府。”佟国维正了脸色,语重心长地道,“今后没事不要随便回来,玛法方才是跟你玩话,不可当真。” 琬华咬咬唇,沉默半晌,终是又点了点头:“孙女儿晓得了。” 同玛法又说了一会儿话,琬华便依言告辞,准备再去看过舜安颜就回四阿哥府。 舜安颜已知道她过来,笑嘻嘻地出来迎接她,很是高兴。刚进书房,琬华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道:“你个臭小子,你还记得上次你办砸的那事儿吗?竟然连续让我吃了两次大亏,我且告诉你,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件事我一定要报复回来,你给姐姐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虎摸大家~~~那几天*抽搐得厉害,希望今天保佑俺顺利更新~ 新的一月会勤更~~~只要*不再抽得像这次一样这么恐怖~~泪 第58章 报仇好戏 舜安颜痛得呲牙咧嘴,连连告饶:“好姐姐您轻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哎哟……我怎么可能把本来就办砸的事儿再办砸一次?呜呜……” 琬华松开手,气呼呼地在椅上坐下:“那你把当初得到那两瓶药的过程跟我说一遍。”那瓶“金创药”不可能是在自己或胤禛那里被换掉的,那么极大可能是被这小子弄混淆了。 舜安颜苦着一张脸在旁边椅上坐了,十分委屈地把那日是如何得到两瓶药的经过说出来,末了揉揉发红的耳朵又说道:“我是绝对不会弄混淆的,因为是分别贴上的标识,而不是把两瓶药放一块儿才贴的标识。我是先去那清倌人那里拿了那个什么药贴上标识之后,再去了药铺买了那瓶金创药的,怎么可能弄错呢?” “那就奇怪了……”琬华秀眉微蹙,思索片刻,“那你把药拿回来时有没有被别人看见?会不会是别人给你调包了?” 舜安颜一摊手:“那是不可能的,我拿了药就一直放在身上,也没跟任何人说起,第二日就给你了。” 琬华揉揉额角:“那就更奇怪了。你再仔细想想,你拿到那两瓶药之后有没有遇到什么人,然后就发生了什么变故之类的?” “我那两日没遇到什么外人啊,那时我听你的话依然在家好好反省呢……”舜安颜一手托腮呈思考状,片刻后忽然双眼一亮,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起来,“我想起来了!是十四阿哥!那日我遇到了十四阿哥,同他去喝了酒,后来我醉倒了,是他送我回来的……哼哼,没错,一定是他搞得鬼!居然让我这样的老实人吃闷亏,被姐姐冤枉!” 琬华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老实人,除非这天下没有老实人了。”随即又轻轻颔首,差点将银牙咬碎,冷冷一笑,“原来是十四……很好,本人一向心眼不大,不管他给你换药的初衷是什么,既然倒霉的是我,我就不会轻饶他!哼,好一个十四,咱们走着瞧!” 舜安颜看着她此时的笑容不由一个哆嗦,心道:十四啊十四,你就自求多福吧! 琬华眉心一展,对舜安颜勾勾手指:“附耳过来。”于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云云。 …… “阿嚏!” 十四正趴在桌上看书,猛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道:“谁在念叨我?” 上午的课结束,十四同十三一起去给德妃请安,说了一会儿话就回阿哥所了。十分无聊地来到书房,忽见书案上压着一张请帖,拿起来一看:原来是舜安颜请他下午去茗香楼一聚。 “小安子。”十四唤贴身小太监进来,“舜安颜来过?” “回爷的话,颜姑爷上午进宫来给德主子请安,然后来阿哥所一趟送这请帖,说是庆祝他终于在一门功课中得到了他父亲的褒奖,特别宴请两三个好友,去茗香楼好好乐一乐。” 十四嘴角抽搐:这小子是被他老子拘得快崩溃了吧,敢情这也能成为宴请的理由?也只有舜安颜能做得出这事儿! “还请谁了?”十四端起茶碗不在意地道。 “回爷的话,好像十三阿哥也收到请帖了。” “哦。”十四微微颔首,舜安颜跟十三哥关系也一直不错,请十三也去赴宴并不奇怪。“还有呢?九哥、十哥他们可去?” 小安子摇摇头:“这倒没听说。哦,对了,颜姑爷说他这次是借故出来的,他父亲并不知晓,因此不可讲究排场,就当是在街上偶尔遇到两位爷,然后一起去茗香楼喝了碗茶而已。” 十四失笑:这小子,还真亏他想得出来!若真是借故出来,确实不能请太多人。于是点点头:“我知道了,下午即去。” …… 琬华在佟公府待了半上午便带着念伊回到了四贝勒府,此时未到中午,估摸着胤禛也快要回来了。 回到屋,丫鬟忙奉上茶来,琬华见是温的,一气儿喝了半盏:“再去沏一壶茶,用冰镇一下,一会儿爷也该回来了。” 蕊香笑着道:“回主子,爷已经回府了,这会儿正同人在书房呢。” 琬华微怔:“今儿倒回来早些。有客人在吗?” 橘香回道:“也算不上客人,是去年皇上为已经封爵的皇子选赐的佐领包衣,拨到咱们爷门下的是年家,爷对年家两个成年儿子挺看重的,特别是年二爷,听说他如今已经在翰林院做了个什么检讨。今儿过府来的就是他,爷正同他在书房谈事儿呢。” 琬华听到个“年”字,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自从了解过雍正朝一些历史,由于自己是胤禛福晋,自然对雍正后宫人物特意多留意了几分,知道年家有个女儿嫁给了胤禛,正是年羹尧的亲妹妹,大概是康熙五十三年入府,为侧福晋,颇为受宠,生过好几个孩子,后来被封为皇贵妃,但英年早逝,谥号敦肃。 算起来,此时的年氏大约才七八岁,估计也就比念伊大一点。 琬华有些心情郁郁,放下茶碗,想了想道:“这年家我也听说过,年羹尧的父亲也是一方要员,据说很有能力,也难怪会有两个成器的儿子。对了,听说这年羹尧还有个妹妹,可到府里来过?” “额娘是说年淑云么?”念伊爬到琬华腿上坐好,清澈的大眼一眨一眨的,“小伊知道呢。去年她跟她兄长来过咱们家,小伊见过她一次……嗯,也没有什么印象,她很害羞呢,小伊把花给她,她就脸红了……还有,她长得挺好看的,对了……”念伊不知想到什么,嘿嘿地笑起来,颇有几分神秘的样子,凑到琬华的耳朵边,“额娘,小伊跟额娘说一件事,可千万别说是小伊说的,特别不能告诉哥哥们。” 琬华好笑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子:“什么事?额娘一定不跟任何人说是小伊说的。” 念伊双眼弯弯,像月牙一般:“那天年淑云的兄长同阿玛去书房说话,就把她留在园子里陪我玩,后来哥哥们来了……嘿嘿,哥哥们好像很喜欢她,都把自己常戴的玉佩送给她了,说是什么见面礼……哼,可是小伊看得出来,哥哥们不过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想博得人家芳心罢了……” 琬华差点一头栽到了地上:这、这也太出乎意料了!现在的小孩子都是些什么小孩子啊?怎么小小年纪啥都知道?! “额娘,小伊玩去了,额娘要跟小伊保证不跟哥哥们说,拉钩。”念伊伸出小指头。 “好了,额娘不把小伊的话告诉任何人。”琬华同女儿拉钩保证,看着念伊蹦蹦跳跳的背影,她的脸上仍是一片阴晴不定。 不一会儿,念伊喘着气跑了回来,拉住琬华的手:“说曹操,曹操就到。额娘你快去看,哥哥们带了个小女孩儿回来了,那小女孩儿就是年淑云!” 琬华不由皱眉:“在哪儿?” 念伊终于喘匀了气:“不知道,哥哥们刚回来……” 正说着,橘香进来禀报道:“主子,两位阿哥来请安了。” 琬华将念伊抱在怀里,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让他们进来!” 弘晖和弘昐在外间听到额娘的声音中似乎透出些不高兴,小哥俩对视一眼,低着眉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到琬华面前并排站好,这才打千行礼:“给额娘请安。” “起来,都坐吧。”琬华看着已经长高了不少、颇有几分玉树临风之势的俩儿子,不由揉了揉额角,“这几日额娘也没有问你们的功课,也不知有没有进步,今儿就跟额娘汇报一下。” 小哥俩遵一声“诺”,便把这些天学习的文章以及各自的理解、掌握程度分别细细讲来,倒是有明显的进步。 琬华微微颔首:“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样的进步很不错,额娘要表扬你们。但是,”见两人很是高兴,琬华适时的将话语一转,“不可以骄傲自满,学习上一定要谦虚谨慎,要保持这种进步的势头,今后就应该更加刻苦心无旁骛的学习。须知,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千万不能放松,更不能三心二意。” 哥俩儿很是虚心地用力点头:“是,额娘的话儿子们记住了!一定不会让额娘失望!” 琬华知道这俩小子一直都是很听自己话的,闻言脸上终于显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你们能这样额娘很是欣慰。你们现在还小,心思只能用在学习上,其它乱七八糟的事儿不要去想,等你们长大了再说。明白了吗?” 弘晖和弘昐偷偷地互看了一眼,再次对这琬华重重点头:“额娘,儿子们明白了!” 琬华微微一笑:“听说你们方才带了个小女孩儿回家来,可有此事?” 哥俩儿心说果然是这件事!弘晖忙解释道:“儿子们方才在门外看见有一辆马车,正好看见年淑云在马车上,一问才知是年羹尧来了,她在车上等她哥哥。儿子们见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里,天气又热,就干脆带她进来了。” 弘昐也忙一个劲儿地附和:“额娘,确实如此。儿子们让丫鬟带她去厅上吃茶了……”后面一句话“天气这么热,她一定渴了”适时地咽回到肚子里。 “是啊。”弘晖接着道,“儿子们是见她一个人在那里挺可怜的,就带她进府了。” 琬华将俩人一丝慌张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也不点破,这个年纪的孩子基本上已经开始萌生逆反心理,不可逼迫太紧,再者对异性产生朦胧的好感也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儿。于是颔首道:“好了,对这事儿额娘也不再多问你们。时辰不早了,也该去温习功课了,寸金难买寸光阴。” “是。那儿子们就告退了。”俩人一起起身行礼。 弘昐挠挠头,眨了眨一双亮闪闪的桃花眼:“额娘,那年淑云她一个人还在厅上……” 琬华看着俩人稍显紧张的表情,有点儿无奈:“让丫鬟陪着她便是。放心,咱们家的猎狗被关着呢,总不会跑出来把她给吃了。” “噗嗤……”小哥俩和念伊都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弘晖和弘昐笑道:“那儿子们就回书房学习去了。”说完行礼退了出去。 其实说起来,俩人虽然只有十一岁,但见过的各种美女也有不少:宫里的无数宫女、府中的无数侍女、还有在外面遇到的一些女子,也都不乏容貌出众气质温婉的。对年淑云,不过是觉得她比较惹人怜爱,既然佳人来到自己家,当然要给她留下个好印象,就不由稍显热情了一点。十一岁的男孩子,正是到了需要被异性肯定和关注的年龄,也是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的年龄。若说喜欢人家小姑娘倒并不至于,更多的只是想通过获得漂亮小姑娘的肯定和关注来展现自己不同于其他青涩小男孩的魅力罢了,因为对小孩子们来讲,这也是成熟的标志之一。 换句话说,只不过是多余挥发出的荷尔蒙在发生作用而已。 而琬华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才并不点破,只是从玩笑中揭过。自己儿子的性格,她这个做额娘的十分清楚。 听到怀里传来平缓有节奏的呼吸声,低头一看,不禁轻笑:这丫头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便将她放在炕上,为她盖上薄毯,自己也在她身旁歪着。 迷迷糊糊竟睡着了,睡梦中感觉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拂在脸上,痒痒的,最后终于醒了过来。揉揉眼,对上一张温柔的笑脸——身旁的小伊不知何时换成了胤禛。那家伙正拿着一只绒布兔子,将兔尾巴在她脸上蹭着,见她醒来,凑过来就在她唇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起来吧,该用膳了。”胤禛摸摸她的脸。 “小伊呢?”琬华坐起身。 “在园子玩呢,让丫鬟去叫了。”说着也跟着坐起来。 琬华看了他一眼,偎进了他的怀里:“你不是在书房同人议事么?那人走了?” 胤禛抱起她往外走去,不在意地道:“早走了……”然后将她放在餐桌旁的椅上坐好,自己在主位坐下。 孩子们不一会儿就到齐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开始用膳。 胤禛还是像往常一样为她布菜,琬华抬眸看向他,心中不由一暖:当爱一个人已经成为了习惯,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她都会有勇气去面对,因为她相信他。 …… 话说,到了当日下午,十四胤祯温习完功课,就约上同样被邀请赴宴的十三,悠哉悠哉地出了宫去,打马直往茗香楼。 舜安颜早包下一处高级雅间,这雅间不仅布置精美,对着戏台的角度也是十分好。 三人也不是头一回到这里聚在一起吃茶听戏,自然是轻车熟路,让老板选了好几位美丽不俗的清倌人来陪酒——喝了半盏茶,面前就换上了酒宴。 三个好朋友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相聚,拉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真是无所不谈。当然,谈得最多的话题还是“女人”,大家都是自诩风雅之人嘛,这种话题是最能体现自己有多“风雅”的了。一时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酒至半酣,胤祯只觉小.腹中如着火,急需找美眉泻火,强自坚持半晌,实在是忍不住了,抱起身旁的美人告一声“我要去发泄一下”,就在另外两人暧昧加了解的眼神中大步出去了。 舜安颜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嘿嘿,好戏还不止于此呢。 第59章 家有一宝 “爷,不要,奴家是清倌人……” “爷要的就是清倌人!” 十四只觉体内的火越烧越旺,差点快把自己烧化了,轻车熟路地抱着美眉到了三楼,一脚踹开一间空卧房,径直走到床边,将怀里的人往床上一抛,不顾美眉挣扎就扑了上去。 急着要泻火,动作就显得粗鲁了些,弄得那女子惊呼不断,十四却浑然不觉。他现在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早就准备大干一场。 谁知正要入港,忽觉腹痛如绞,捂着肚子差点趴在那女子身上,额头立刻冒出冷汗,也顾不得形象,一把抓住女子衣襟急道:“爷要如厕!快带爷去茅房!” 那女子已是吓得小脸苍白,闻言忙裹紧已经被扯烂的衣裳,战战兢兢道:“爷请跟奴家来,茅房不远。” 到了地儿,十四一头冲进茅房,带上门的时候还没忘记说一声:“拿手纸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十四有些脚步虚浮地从茅房里出来,见那女子还在外面侍立着,柔柔弱弱好不惹人怜惜,身上原本就没歇下的火又“蹭蹭”窜高了几分。净手之后,又将那女子抱进方才的屋子,欲要把方才没做完的事进行到底。 那女子虽说是清倌人,但毕竟在这风月之地长大,又从小受老板的教育,若是被一般男人如此对待定是不肯,然而她知道眼前这人是位阿哥,与平常客人断不相同,自己若能攀上皇子,今后指不定就飞黄腾达了,即使不能,事后也要狠敲一笔,茗香楼老板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茗香楼里多得是像她一样的清倌人。所以既然反抗不了,干脆将心一横,顺从于他。 十四见这女子不再挣扎,秀丽的脸上还现出几分媚色,顿时更加的食指大动,嘿嘿一笑,几下就剥光了女子的衣服。 然而老天实不作美,这次依然是正待入港,腹中又突然疼痛起来,十四一边骂娘,一边抓着手纸直冲入茅房…… 如此这般,几经折腾,大半个时辰之后十四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那女子想他怕是吃坏了肚子,忙让小丫鬟去跟前面还在喝酒的舜安颜和十三告知一声。 不一会儿,两人匆匆赶来,就看见神色萎顿面青目赤的十四正坐在椅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副好不难受的模样。 “哎呀呀,想是今天的海鲜吃多了些,竟然闹起了肚子!”舜安颜对着随后赶来的茗香楼老板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若是十四阿哥在这里有什么不妥,你们也逃不了干系!” 老板自知此事不小,连连赔罪:“是草民该死!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草民一定将今日厨房掌勺的几人好好责罚一顿!” 于是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十四喝了药之后总算止了泻,不过体内的那团火却毫无消减,宛如猫爪挠心,搔得他似乎浑身都犯痒,只是实在没有体力再“作威作福”。望着美人就在眼前却吃不到,十四心里别提多恨。 舜安颜让大夫给他开了安神并安眠的药服用了,最后十四便在如火如荼般难受的睡梦中被十三和舜安颜送回了宫去。 …… 琬华听完舜安颜的工作汇报后还算比较满意,若不是怕把十四折腾出个好歹来,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不过他已经知道是我下得药了,”舜安颜苦笑道,“以为是我报复他。” 琬华秀眉一挑:“他难为你了?你直接跟他说是我指使你干的,他敢欺负你,可不敢欺负我。”随即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姐是不会让颜儿吃亏的,你只管跟他讲清楚便是。说起来十四并非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这是自食其果。再说,他也没受什么罪不是?” 这还叫没受罪?舜安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心道:这对男人来讲可是受大罪好不好?那种痛苦女人怎么能体会到?真是,惹谁都不要惹女人,特别是我姐这样的女人! 琬华这两日心情不错,精神也很充沛,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每日锻炼及生活计划,包括早上至上午练拳、瑜伽、形体,顺便教念伊一些塑身舞蹈,下午做针线、看书、教念伊写字画画、或者钻研烹饪以及美容养生养颜之物,晚上处理府内账务等等进行了合理安排,感觉生活顿时充实起来。人不能无所事事久了,不然就变懒散疲沓了,女人尤其如是。 对于她的这种生活状态,胤禛也是乐见其成。在他从小到大的印象中,他的琬儿一向是充满活力和朝气的,与她呆在一起无论自己原本是怎样的心情,不一会儿就会被她感染,变得满心的晴朗幸福起来。 傍晚时分,室外的暑气还没有退散,琬华带着念伊在花园亭子里乘凉。念伊坐在琬华的腿上,正对付着一碗冰碗,边吃边奶声奶气地赞道:“直接加冰沙进去的冰碗真好吃啊!”这时的冰碗原是用各种时令鲜果切小块并莲子、核桃仁等物混在碗里再浇上糖汁用冰镇过而成,琬华便将冰碗和刨冰合二为一,吃起来更加可口并解暑,是胤禛和孩子们最喜欢的夏季食品。 琬华时不时地为她擦擦额角的汗,摇着团扇柔声道:“吃完这碗就不准吃了,吃多了胃会不舒服,还容易拉肚子。” 念伊乖乖地点头,“嗯”了一声,咽下口中的冰沙,哈了哈小嘴道:“额娘,小伊一会儿让人去唤年淑云过府来陪小伊一起玩好不好?” 琬华微微蹙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伊喜欢年淑云么?” 念伊伸出手指抵着腮想了想:“小伊也不知道,她跟我在一起玩时不会像其她丫鬟那样对我处处恭卑,所以跟她在一起反而挺轻松舒服的。额娘,以后就让她时常来陪小伊好不好嘛?” 琬华知道女儿是想要有一个能说得上话能玩到一起的好朋友,而年淑云家虽然做了四阿哥府下包衣,但毕竟其父亲年遐龄是一方要臣,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年淑云作为年家嫡女,从小也是在呵护、重视与娇养中长大的小姐,气度绝不是丫鬟可比——尽管阿哥府的丫鬟比别处的丫鬟调.教得不一般——年淑云或许真能同小伊玩到一处也说不定,她比小伊也大不了几岁,而且之前听府中的人对年淑云的描述,琬华也大概能知道她是个懂尊卑进退的……只是,她是年羹尧的妹妹,是历史上雍正的皇贵妃。 “不行。”琬华直截了当地道,“你要找玩伴儿,图四伯的小女儿如玉倒是与你差不多大,让阿玛对图四伯说一声,下次带如玉来陪你玩。” 念伊嘟了嘟小嘴,揽住琬华的脖子:“那还要等下次呢,而且小伊也没见过她……今天就让人唤年淑云来陪小伊好不好?额娘~”说着又在她颈间蹭了蹭。 “娘儿俩在说什么呢?”胤禛笑着进了亭子。 “阿玛!”念伊转头望去,挥了挥小手。 胤禛过来在琬华身旁坐下,揉了揉念伊的小脑袋瓜子:“娘儿俩怎么都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小伊,跟阿玛说说是怎么了?” 念伊看了琬华一眼,见额娘不说话,低着头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胤禛将念伊抱过来放在腿上:“我当是什么事,让下人去唤她来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那年淑云也是个不错的小姑娘,以后随时让她来陪小伊玩耍,让小伊有个伴儿也挺好的。” 琬华眉头蹙得越发紧:“我不喜欢,我觉得不合适。” 胤禛微怔了一下,随即笑道:“琬儿莫不是怕那两个浑小子心里多出什么想法?你放心,前儿我还教育了他俩一番,让他俩只管好好学习,他俩不会不听我的话,你不用担心这点。小伊平时孤单单的,多个伴儿是好事。” “额娘……”念伊拉了拉琬华的袖子,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琬华暗自深吸一口气,强硬下心肠,沉声道:“不行,我不同意。” 见她面色严厉起来,念伊感到很是委屈,眼圈都红了,瘪瘪嘴低了声气:“额娘……”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琬儿这是怎么了?”胤禛怜爱地摸摸念伊的头,不赞同地看着琬华,“挺简单的一件事,你怎么倒生气了?瞧把咱孩子委屈的……小伊,这事儿阿玛做主了,玩儿去吧,阿玛跟额娘有话说。” “嗯。”念伊抽抽鼻子,从他腿上下来,又拉了拉琬华的手,“额娘别生气了,小伊不跟年淑云玩就是了……小伊玩儿去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胤禛握住琬华的手:“瞧咱们孩子多懂事。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琬华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可心里的想法却不能说出来,望着在远处同丫鬟一起玩耍的念伊,许久之后,闭眼叹了口气:“就依小伊吧,让年淑云来陪她。”说完抽出手起身离开,留下胤禛独自坐在那里一头雾水,不知她到底是生得哪门子气。 默坐片刻,胤禛终是不放心,跟着去了后院正房。 琬华回屋灌了一杯凉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转过头去望向他。 胤禛被她此刻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不知怎地还感到有几分心疼,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住:“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琬华咬咬唇,摇了摇头。 胤禛郁闷地看着她,觉得心里火烧火燎起来,低头就狠狠封住了她的唇,用力吻着。越吻越是情动,干脆抱起她进了里屋,相互拥着滚在了凉榻上…… …… “你今儿究竟是怎么了?说不说?不说为夫又要家法伺候了!”晚上,胤禛一再追问,见她闭口不谈,不顾她洗完澡已经累极,又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威胁道。 “你好重……下来,我跟你说便是……”琬华无奈地翻翻眼睛,“我并没有生气什么的,是真觉得让年淑云来给小伊作伴不合适。她年纪比小伊大两岁,看着又是个有心计的小姑娘,我不想咱们小伊跟她一块儿玩,是怕对小伊的性格发展有不好的影响。” “只是因为这个?”胤禛仔细瞅了瞅她,“没有骗我?” 琬华捏了捏他的脸,又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你今儿傍晚说我生气的话好像责怪我一样,我才生气至此的嘛。” 胤禛失笑:“这么说你是因为我说你生气才生气的?我说你这借口也太弱了吧?到底是什么原因?” 琬华一脸没辙地叹了口气:“真的只是我说的那原因,我是为小伊担心,你爱信不信好了。” “好吧,我信就是。”胤禛张口含住她的手指,“可你方才怎么不早对我说?让我担心这么久,还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我又不知道原因……好了,那以后不让年淑云来给小伊作伴便是。” “唉……”琬华轻叹一声,郁闷地推了他一把,“睡吧,别想了。” …… 翌日一早,琬华带着念伊随胤禛进宫去给德妃请安。胤禛请了安就去上朝,留琬华和小伊陪德妃说话,等下了朝议完事再过来接娘儿俩回去。 胤禛之前已经跟德妃说了他与琬华圆房的消息,德妃听后很欣慰——对于一位时刻操心子女的母亲来讲,儿子能从亡妻的阴影中走出来,当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陪德妃说了半晌话,又打了几圈麻将,琬华见时辰不早。因好久没摸麻将多玩一会儿就有些头晕,便让一旁观战的密嫔接替自己的位置,她则去园子找念伊,顺便散散步清醒一下。 出了永和宫正殿,刚要转过一道角门,就被正好出角门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差点将她撞摔到了地上去,幸好身后跟着的橘香眼明手快扶住她。 “哪里来的……”被撞的少年怒喝声戛然而止,显然是已经看清楚面前的人,生生将声音压低了八度,立刻变得柔缓起来,“原来是玉儿,是我没注意,可撞疼了没有?” 琬华淡淡一笑:“没事。十四叔想是没睡醒么?”见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她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分,“哦,前儿听颜哥哥说十四叔生病了,不知今儿身体可康健了?” 十四忽想起眼前这人正是那日使得自己受了大罪导致这两天还精神萎靡的罪魁祸首,脸色顿时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好不精彩,抬手指着她的鼻子,张了张嘴,半晌才艰难地发出气呼呼的声音:“你……好啊你,你还真是睚眦必报的主儿!”又狠狠瞪一眼她身后的丫鬟,“去一边呆着去!爷今天有话要对你们福晋讲!”说完伸手抓住琬华的胳膊就将她拽进了角门去。 “十四叔生什么气?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琬华笑道,“不过十四叔还真说对了,我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且记性还蛮好,从前你对我大呼小叫的我还都记得呢,只不过是我脾气好不追究罢了。以后你若再不知道尊敬嫂嫂,动不动就对嫂嫂动粗,嫂嫂我若突然没耐心变得心情不好了……哼哼!”她看了一眼正被十四用力握住的胳膊。 “你……能怎么样?”十四呼吸一窒,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 琬华揉了揉被他抓疼的地方,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你知道女人嘛,都有些你们男人想不到的手段,何况我的手段多着呢,前日你受得那点苦头不过是小意思……你也别紧张,只要你今后常去你四哥府,多孝敬孝敬你四哥和你嫂嫂我,就会知道我是个多么好相处的人。” 十四愣愣地看着她,许久,心情极复杂地道:“玉儿,你变了。” “还有一点,”琬华抱着胳膊,“你嫂嫂的名讳可不是你能随便叫的,一声‘四嫂’我还是当得起的。我当然变了,人总得往前看不是?你也一天天长大了,有些道理总该明白,别让我一直为你操心。我知道你脸皮薄,若不想一个人来你四哥府,每次跟着你十三哥一起来便是,到时候嫂嫂给你做好吃的,你爱吃糖醋排骨、还有涮锅不是?” “你一直为我操心……”十四嘴唇嗫嚅了一下,痴痴地问道。 “你说呢?小傻瓜。”琬华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对他嫣然一笑,就飘然离去。 十四痴傻地在原地站着,目光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离开的方向,手无意识地抚着刚才被她轻拍的脸颊:“竟知道我最爱吃什么……是玉儿么……几天没见,比以前还要好看了……嫂嫂……是我的错觉么……” 等到回过神,他心里又一阵犯嘀咕,不由挠挠头:“去四哥那里么?除了他成婚那日,还从没有主动去过呢……唉……玉儿变得有点怪……” 说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边走边自言自语:“怪嫂嫂真可怕!” 第60章 家有贤夫 琬华知道历史上的十四阿哥一直同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他们关系最好,同胤禛却是十分不对盘,而且德妃同胤禛的关系也一直不亲近,后来甚至还很僵。然而在这个时空,似乎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德妃同胤禛相处挺融洽,虽然不如与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十四那么亲密宠溺——这很大程度上是胤禛喜怒不定心思难测的性格造成的——但德妃与胤禛之间也并没有什么隔阂,琬华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母子二人就像其他不曾分离过的母子一样是有着浓厚的亲情的,虽然从没有用语言表达过,但内心是互相关爱牵挂的,这从很多小事和生活细节中就能体现出来。 也许现在这样与历史有些差别的情况是因为胤禛从小在琬华的影响和教育下对生母德妃一直尊敬,并且对于小时候德妃同自己的亲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抵触甚至让德妃伤心的举动,后来少年时更是渐渐接纳了德妃这个母亲,并且也知道如何去孝顺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像这样日积月累,总能让从小分开的母子感情融洽和谐。 而这也影响了一直与德妃生活在一起并朝夕相处的十四——长辈们的言传身教就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因此他自小也很喜欢同自己的四哥亲近,再加上琬华对他也颇有爱护,以及德妃欣慰的态度,兄弟俩人之间一天天变得和睦友爱。后来若非玉华的事,十四也不会气恼胤禛,从而生了隔阂,倒是与八阿哥他们越走越近,造成现在兄弟俩互不理睬的局面。 说起这事的缘由,是十四误解了胤禛,只是事隔这么久,俩人又是同样骄傲,断不会因为这事与对方说什么软话。 琬华同十四说那些话,也是想解决一下这件陈年旧事,让兄弟俩重归于好,就不知十四愿不愿意顺着她为俩人搭得台阶下来。 走到御花园,忽见前面过来一行人,琬华的目光落在被宫人簇拥着的那人身上不由怔了怔。 那人行过她的面前,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向她,阴郁的眸子中闪过一抹亮色,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琬华垂下眼睫:“给太子请安。” 这还是她回来后第一次看到太子,看起来他比从前更成熟威严了,只是极俊秀的面容上多了几分阴沉冷淡。 胤礽打量了她一番,声音平淡地道:“四弟妹?” 琬华点头,抬眸对他微微一笑:“是。太子吉祥。” 胤礽不由微怔,片刻便回神,眼底迷惘的颜色已经褪去,对她颔首了一下抬脚离开。 琬华望着他的背影,眉间微蹙思绪不宁。默默站了半晌,她轻叹了口气,脑子仍有点恍惚。肩膀忽然被揽住,耳边传来熟悉的温柔声音:“在看什么?” 琬华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终于清醒过来:“你怎么到园子来了?” 胤禛将她鬓边的一丝乌发捋到耳后:“刚才去了额娘那里,听说你到园子来了,我就过来看看。” “你是见额娘她们在打麻将,你一个大男人干坐在那里不好意思吧?”琬华对他挤挤眼,抿嘴一笑。 胤禛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臭丫头就喜欢打趣你丈夫,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哼,谁怕你?”琬华捏捏他的脸蛋,“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哎呀,别说废话了,快去找女儿,不知在哪儿玩呢,刚才丫鬟来说是在澄瑞亭那边,咱们过去瞧瞧。” 胤禛仿佛没听见她说那么多话,坏笑着揪了一下她的琼鼻:“别打岔,眼睛也别乱转……色厉内荏的臭丫头。” 到了澄瑞亭,那里倒很热闹,几个小孩正在玩盲人摸象的游戏,念伊也在其中。小丫头看见他俩过来,对其他小孩说了几句话,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扑进了琬华怀里:“额娘,阿玛。” 琬华问起那厢的几个小孩是谁,才知道是十六、十七阿哥,还有太子的两个孩子,年纪都与念伊相仿,即使最大的十六阿哥也只比念伊大两岁。其他小孩也都跟着过来行礼,有的叫俩人“四哥,四嫂”,有的叫“四叔、四婶”。 琬华摸摸念伊的脑袋:“小伊,跟叔叔们,还有哥哥姐姐说再见,咱们该回家了。” 念伊很听话地同小朋友们道了别。一家三口又去永和宫跟德妃告辞,这才出了宫坐马车回去。 用过午膳,让奶嬷抱着念伊去歇午觉,胤禛就一把将琬华打横抱起,到里屋凉榻上坐下,亲亲她的额头柔声问:“今儿怎么有心事的样子?眼神多了几分恍惚……别跟我打哈哈,我这双眼睛亮得很,你每一点小动作都能尽收眼底。” 琬华窝在他的怀里,虽然因为气温的原因有点热,但是很舒服,令她几乎昏昏欲睡,想了想道:“我今儿在园子里遇见太子了,他虽然相貌未怎么改变,但是那种神情……我差点认不出他了。” “原来是这事。”胤禛摇着扇子道,“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总是会变的。” 琬华直直地凝视他半晌,凑近去在他脸颊上印了一吻:“胤禛不要变。” 胤禛微微一笑,低头回吻她,许久,声音轻柔却又极认真地道:“傻瓜,我当然也会变,这么多年,我都感觉自己同年少时相比改变了许多,因此也不确定再过些年会有怎样的变化。但只有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就是这里。琬儿一直在这里,永远。” 琬华闭了闭眼,粲然一笑,炫如夏花。 …… 过了几日,十三来府。十三是常来的,因此府中上下对他都十分熟悉,琬华自回来后也见过他几面:当年的小少年如今已是十分挺拔俊秀,修眉如剑,眸如点漆,闪烁着坚毅与睿智的光芒。十三待人和蔼,但却是个不容易与别人交心的人,然而这些时日过来,与琬华也能渐渐熟络起来。有时在园中乘凉谈心,也不再因为琬华在场的缘故多了些顾虑便缄默,反而很喜欢同她交谈。 只是今日十三到府中,旁边还跟了一个人。十三见他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也显得飘忽,看起来心不在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早该来了。自家兄弟,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还害羞么?” 少年斜他一眼,有些赧然地嘟了嘟嘴:“谁害羞了?我可是男子汉,答、答应别人的事总该守诺吧……”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是不是答应过琬华,因为那日与她说话的时候,他的脑子就一直晕乎乎的。 “对,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如此!”十三朗笑,揽着他的肩膀,“走吧,咱们去园子,这个时辰,四哥四嫂一准儿在园中乘凉呢。” 十四听到“四嫂”二字不禁缩了缩脖子,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上十三的步伐。 “十三叔来了,”琬华看到十三挟着个人过来,扑哧一笑,摇着团扇走了过去,“来得正好,你四哥正好得了空,我与他正在亭中煮茶呢。”眸光一转,望向旁边的少年,“哎哟,十四叔也来了,可是稀客呢,快别站着了,请吧。”说着向旁边一让,做了个“请”的手势。 十四自她走到面前,就开始望左望右望天望地就是不望她一眼了,眼睛乱转飘忽不定。听到她说话如此和蔼,觉得自己再扭捏就实在不像个男子汉,挠挠头看向她,呼吸窒了窒,终于从喉间发出一声:“嫂嫂。” 琬华笑得越发灿烂:“两位叔叔请。” 到了亭中,十三和十四果见亭中摆着两方矮几、凉席,几上放着茶具,不远处放着小茶炉,盛水的茶壶正放在茶炉上烧着,看来水还没煮好。席地而坐,品茶看书,想想就觉得别有一番风景。这亭中凉风习习,那茶炉放在亭角背风处,并不觉得热。 胤禛放下书,对两人微微一笑:“过来坐吧。” 十四虽仍有些赧然,但已比刚进府时好多了,跟着十三到几边跪坐下,唤了一声:“四哥。” 胤禛微微颔首:“十四弟倒是稀客。你俩来得正好,你四嫂正煮茶呢,且尝尝她的手艺。” 琬华正在小茶炉旁照顾火,闻言回头一笑:“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可是新手。” 说话间壶内水已沸腾,琬华拎起茶壶到旁边放着各种茶具的矮几旁坐下,却并不急着将茶叶放入紫砂陶壶内冲泡,而是先用沸水注入紫砂壶以及青花瓷杯中滤一遍,琬华在一旁解释道:“要先将茶具温热,这是泡茶必须的一步。” 十三点头:“这水也不一般吧?” 琬华扬唇笑道:“十三叔好眼力,这是从庐山脚下运来的山泉水,水质软,最是清新鲜嫩,用这水来冲泡庐山云雾茶才是相得益彰。” 胤禛勾起唇角,却不说话,只满眼温柔地看她有条不紊的动作。 十四则是对煮茶之类的事一窍不通,但他觉得这煮茶动作很是赏心悦目,自然不愿移开目光。 琬华被大家注目,却毫无慌乱之感,她曾观赏过广化寺唯印方丈煮茶,方丈说过:“万物皆有灵性,茶与水亦然,心中宁静,才能煮出好茶。” 将茶具温热一遍后,放下装着沸水的茶壶,用茶则从茶罐内量取出茶叶,再用小茶匙将茶叶拨入紫砂壶内。接着,琬华却不急于冲泡,而是同他三人闲聊起来。 过了两分钟,十三疑惑道:“不要趁着沸水泡茶么?嫂嫂好像不着急的样子。” 琬华浅笑:“庐山云雾是绿茶,最适合夏季饮用,但却不宜用刚沸之水冲泡,得等一小会儿。若是乌龙和普洱,则要用刚沸腾的水冲泡最佳。” 过了片刻,琬华才将水注入紫砂壶内,盖上壶盖等了一会儿,便将这第一遍水滤掉,然后再重新注入新水。稍等一会,将泡好的茶分别注入到青瓷茶杯内,放在托盘上端到三人坐着的几案旁,将三只茶杯分别放在三人面前,笑道:“尝尝吧,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四嫂煮的茶必是好的。”十三咧嘴一笑,有模有样地端起茶杯先轻轻嗅了嗅,然后才抿了一口,“入口清冽,入喉温润,仿佛口齿间都有了馨香,实在是好。” 十四原本端起茶杯就要喝的,见大家都慢慢品,他便不好意思做牛嚼牡丹之事,也跟着慢慢抿了抿,心道:幸好喝得慢,不然准要烫了嘴。 这时丫鬟端上茶点,琬华接过,摆上几案。茶点每样数量都不多,但看起来很是精巧可口,装在精致的细花玛瑙碟子里,十分相配,惹人喜爱。 十三眼中一亮,笑道:“这茶点看着诱人,却又舍不得吃它。”说着,捻起一块咬了一口。 琬华见胤禛和十三都喜欢,也是高兴,对十四道:“十四叔也尝尝,这是我新学会做的点心和饽饽。有莲子糕、豆沙糕、杏仁糕、金丝糕……十三叔和十四叔都好好尝尝,有什么不好就告诉我,我下次做时一定改进。” 十四捻起一块莲子糕,咬了一口点点头:“味道很好……很好吃。” 琬华坐在胤禛下手轻摇团扇:“你四哥也爱吃莲子糕呢。”茶点用过,琬华又让丫鬟将刚做好的冰碗子端上来,大家对这个都是十分喜爱,用过一盏,感觉从内到外都凉爽了。十四虽是头一次吃这种新型冰碗子,但也很爱吃,这时候他原先那点不好意思就变成要好好地意思意思了。 夜幕将至,兄弟俩这才告辞,十三笑道:“过两日再带着十四弟来。” 十四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回到房里,胤禛将她拉进怀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臭丫头,背着我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琬华对他娇嗔一眼,轻笑道:“既然是背着你做的,当然不能被你知道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明白?” “好啊,我几日不管你,你就反了天了,看我今儿怎么惩罚你。”说着将她一下子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往里屋去,惹得琬华一阵惊呼。屋中的丫鬟们早红着脸自觉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里屋内正是一片旖旎,喘息不断,正是火热纠缠之时,外面忽然传来小盛子着急的声音:“主子,主子!” “嗯?”胤禛从软玉温香中抬起头,这小盛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不长眼欠调.教了?“什么事?”他努力平复了一下粗重的喘息,沉声问道。 接着响起小盛子战战兢兢的声音:“主子,三阿哥身上有些不好,侧福晋传人过来告诉主子。” 胤禛不由得蹙眉:“请太医了没有?” “回爷的话,已经去请了。” 琬华叹了口气,推了推他:“你去看看吧。”被这事一搅,她也快没了兴致。 胤禛低头封住她的唇深深吻了一回,这才起身,穿好衣服:“我去瞧瞧,你等我。” “嗯。”琬华应了一声。 过了许久,琬华觉得自己似乎都睡了一觉,胤禛去而复返,摸摸她的脑袋:“是出水痘,太医已经看过了,服了一遍药,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琬华坐起身:“可凶险不?” “太医说不算凶险,头三副药用过情况就能好些。这会儿已经将痘疹娘娘供奉上了。” 琬华点头,自从发生灵魂穿越的事,她就不再像过去那么唯物主义了,该迷信时还是要迷信的。“我去沐浴……对了,咱们三个孩子出过痘疹没有?若没出过,这几天就不要去看虎仔了。”“虎仔”是李氏给三阿哥取的小名,为的就是想让他从小像虎一样强壮康健起来。 胤禛道:“那三个孩子都出过水痘,琬儿不要担心。” “那便好。”琬华下床穿鞋,“我去沐浴了。” 胤禛心里一热:“我跟你一起。” …… 过了五月,天气更加热起来,康熙终于扛不住这干燥炎热的夏季,带着众人巡幸塞外去了。这一次胤禛没有随驾,他如今管着户部,一大摊子事儿随时等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到了户部他才知道国家财政有多紧张,每年紧巴巴地过日子,山东河间赈灾、黄河汛期到之前的河工修筑、几座大型堰渠的水利工程、还有皇家一些建筑园林等等等等无一处不是大开销,地方财政周转不过来,自然要伸手往上面要,只是这一层层盘剥下去,却不知真正用到实处的究竟有多少,又有多少被吞入了私人的腰包。 闲时琬华陪他散步谈心,偶尔也能听到他忍不住发一两句牢骚:“将来若有机会去各地勘察吏治惩治贪墨,我一定要让有些人不死也给我脱层皮!” 琬华怕他着急上火,每日变着方儿的为他做一些清淡可口又解暑下火的食物,又让太医根据胤禛的体质配一些调养身体的药膳。 后院的那些女人这两个月也很安分,李氏忙着照顾三阿哥,自然无暇他顾;耿氏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也将那性子收敛了不少;钮祜禄氏素来是比较温婉的,本就不惹事,更不会知道自家爷心情不好还添乱;至于其她几个庶妾格格,更不敢生事。 暑天总觉太长,但好歹渐渐过去,天气终于转凉,这时候三阿哥身体也完全康复了,李氏自然欣喜非常,琬华心里也生出一丝高兴,不管怎样,家里都欢欢乐乐地是一件好事情。 转眼到了中秋,这是琬华回来后的第一个中秋节。过去的八年,这府里没有好好过一个中秋节,要么胤禛随驾康熙在塞外,要么就是胤禛一个人喝闷酒,仿佛冷清都成了习惯。今年的中秋琬华回来了,当然就不一样了,胤禛让一家人全都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晚上又到园子饮酒赏月,行酒令取乐。就连三个孩子也喝了些米酒,其她人更是喝了不少。 见夜已深,胤禛让众人自行回去歇息,琬华虽喝了不少,但她现在的身体酒量却不错,只稍微有些头晕,见怀中的念伊已昏昏欲睡,便抱着她回院子哄她睡下。 等她复回到园子,远远就见花榭内众人已经散去,只剩耿氏拉住胤禛的衣袖在说什么,不时拿绢子拭眼泪,而胤禛坐在椅上,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并没有看耿氏。 琬华走到近处,胤禛已经看到她,起身扯出衣袖,掸了一下,便负手出了花榭,从头至尾,目光都没有在耿氏脸上停留一刻。 “孩子们都睡下了,”琬华任由他为自己披上披风,抬眸对他轻轻一笑,“本是想再过来陪你看看月亮,谁知你却有人陪了。” 胤禛没好气地伸出手指在她唇上点了一下:“你不打趣我不舒服是不是?我本是等你来,谁知被人烦了这半天,你不安慰我且罢了,竟然这样说。” 琬华挑起一边眉毛:“你这家伙最喜欢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方才没长脚么?” 胤禛为她整整衣襟,轻哼一声:“我好好的在那里赏月,为什么要我走便宜别人?” 琬华失笑:“那你现在呢?” 胤禛咬牙切齿地笑起来:“臭丫头,爷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不行么?爷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行么?” 琬华瑶鼻一翘,翻翻眼睛:“行,当然行。”见花榭内已经无人,她对着胤禛呲了呲牙,“我从前可就说过,谁惹的桃花,遇到事儿谁就自己解决。别影响我的心情。” 话音刚落,眼前的面容忽然迫近,唇就被他的薄唇攫住,随后双脚猛地离地,毫无防备地被他抱了起来,只听他道:“我只解决你。”说完,就大步往书房去。 …… 翌日,年羹尧携礼登门,还带着年淑云来给琬华请安。 前几次年淑云就来请过安,琬华一直对她保持距离,虽不反感,但也不怎么热情,在年淑云眼中看来就是福晋气质冷静、颇有威严、而且谈吐很是睿智,不愧是大家族出身。 年淑云请了安,琬华便让她坐着吃茶,念伊拉拉琬华的袖子:“额娘,小伊和淑云去园子里玩。” 琬华暗自叹了口气,摸摸念伊的小脑袋瓜子:“去吧。”又吩咐奶嬷和丫鬟们好生跟着, 年淑云起身行了一礼,就跟着念伊退了出去。 琬华不由揉了揉额角。这些天她也好好想过年氏的事儿,原本是想干脆就让年淑云配给天石或者天松其中一人,反正年龄也合适;但后来再仔细一想,没有这个年淑云,年家保不齐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女儿,历史上胤禛娶年氏为侧福晋本是为了牵制年羹尧以及年家,而年家女儿嫁给胤禛所产生的这种牵制效果当然要比嫁给胤禛的儿子要强许多,更直接的利益才能最大程度稳住对方的心。所以琬华分析到最后,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在这个时空,这一点并不会有什么改变,年家一定会有一个女儿进门来做胤禛的侧福晋。至于是不是年淑云,暂不清楚,但从目前来看,极有可能历史上的年侧福晋就是年淑云。 “烦……”琬华将手里的书扔掉,趴在炕桌上闷了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3╰)╮ 第61章 真假福 转眼深秋,天气渐寒。 记得从前每年的这段时间都是比较欢乐热闹的,因为包括琬华在类不少人的生辰都在这时候。而令琬华惊奇的是,玉华的生辰竟然也是深秋时节,十月初八,只比她从前的生辰晚两天而已。如此一来,一向低调的胤禛对于她回归后的第一个生日也不愿简单了事。 “还是不要大办吧,咱们府的主要收入就是你每年的俸禄;另外还有我这个嫡福晋和同样受册封的侧福晋李氏每年得的年例福利,但那都是些家常物品,也折不成现银,除此以外,并没什么多余进项,所以还是不要铺张浪费的好,况且太热闹了我也不喜欢。” 琬华管着府中账务,对账务明细是很清楚的,虽说胤禛做皇子多年,加上六年前被封为贝勒增加了俸银,这几年还算积攒了不少,但也仅限于此而已。胤禛一向廉洁奉公克己复礼,从来不受官员的贿赂,也没有商业之类的钱财外源,作为危机意识一直比较强的琬华来讲,对府中开支从来都是精打细算的,比如一些可有可无的开销都会思忖清楚了再定夺,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是?谁会嫌钱多呢? “这些年不是还攒了一些么?总不至于连给你大办一次生日都办不起吧?”胤禛表示很无语,“我好歹还是个贝勒啊!岁俸也有两千五百两,禄米也有两千五百斛。”说到这就想起当年封爵的事儿了,皇阿玛评价他“喜怒不定”,后来还赐给他“戒急用忍”四个字,也许正是因为当时这样的性格让皇阿玛感到有些失望,从而才封了他一个贝勒的爵,否则,起码也能跟老三一样是个郡王吧?郡王啊,不说别的,岁俸就是贝勒的两倍啊!胤禛挠挠头,心道:“不知啥时候爷的俸银也能提到每年五千两呢?” 琬华不由勾起唇角:“话虽如此,可是咱们府一向低调,为了我一个生日突然如此热闹实在是说不过去,你不是一向讨厌铺张浪费么?” “这也不叫铺张浪费,不过是请兄弟们以及兄弟福晋们过府来聚一聚、喝喝酒听听戏,再不请旁的人,仅此而已,何谈铺张?”胤禛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我是怕你闷,多些人陪你聊天不好么?对了,你从前同老五福晋走得很近,亲如姐妹一样,你们也好些年没见过了,若是能重叙友谊岂非一件乐事?况且你也喜欢听戏不是?从前还住在宫里的时候,陪皇阿玛和太后听戏,你一直很喜欢的。再者,爷靠自己的俸禄养家,偶尔热闹一下讨讨老婆欢心,若这都不可以天理何在呢?” 听他说起老五福晋,琬华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神情,心道:“乌喇那拉·子灵……没想到啊,还真是造化弄人……”在胤禛颈窝里蹭了蹭,她抬手回抱住他,想了想道,“嗯……那好吧,这次就依你……唉,等你将来当了亲王,岁俸一万两的时候,咱们府就能松缓多了。” 胤禛“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拍着她的背:“你比我还能想!” 琬华也笑:“就咱们俩之间说说玩话,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比这还能想呢,只怕说出来会吓坏你。 翌日是胤祥的生辰,下午胤祥在醉仙楼设宴款待自家兄弟,胤禛自去赴宴。在这之前给胤祥准备的生辰礼物都已提前送进他在宫里阿哥所的住处了,胤禛送的是一套极品的笔砚:考虑到胤祥的字刚柔并济且还在苦练中,笔是三紫七羊的上等兼毫做成的小楷笔,笔杆乃白玉制成,上面雕刻精美,很是名贵;砚是一方龙尾歙砚,上有天然罗纹,亦为珍品。顺带着,琬华自己还绣了一幅山水扇面一同送了过去。 “对了,再过不了几个月就过年了,正月初九是十四的生辰,你到时也得给他准备一下生日礼物,最好与送十三的礼物相当,不要厚此薄彼。”琬华想起这事,提醒他道。 胤禛似笑非笑地攥住她的手,咬了咬牙:“你对他倒是颇上心啊!还有几个月呢,你就为他思量到了?” 琬华嗔他一眼:“这些时日以来你们兄弟二人关系有了很大的缓和,我不信你就不感到欣慰高兴?竟然对我拿腔调。我还真想问问清楚,你说出这话、还这副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说着用力抽出手,沉下脸来看着他。 “生气了?”胤禛凑近去,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脸蛋,“你那么聪明,不会连这也不懂吧?我刚才说的话你是有哪个字不能理解?” 琬华瞪着美目:“每个字的意思我都懂,合在一起就不懂了!你莫要打岔!” 胤禛同她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忽然一下子将她扑倒在了炕上,恶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同时制住她的挣扎。片刻后,才离开那两片香软,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微喘着粗气道:“小老虎,成心跟为夫较劲儿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为夫会吃醋?不准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琬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嗔望着他:“你这不是成心跟你自己过不去么?平白无故地吃些飞醋,倒说起我来。我是一心为你们兄弟之间和睦相处考虑,你却如此冤枉我。” 胤禛唇边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低头又亲了亲她的唇,不过这一次动作却是很轻柔体贴:“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的心我岂能不知?小傻瓜。” “哼……”琬华对他的无赖行为表示十二分的无奈,“还不快从我身上下来?重死了!” 胤禛笑出声,终于放过她,在炕边坐下,又伸手将她也拉起来搂在怀中,理了理她微有点凌乱的发缕,柔声道:“你放心,送给十四弟的我已经备下了,同十三弟的差不多:一支同款的大楷兼毫,一方老坑端砚,都是珍品,只望老十四别辜负了这好东西就行,他还在练字打基础的时候,要苦练大楷对他有好处。” 琬华也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脸,瑶鼻一翘:“哼,那你刚才还逗我!故意对我使坏!” 胤禛最爱她这种自然流露的娇憨之气,不由一阵朗笑,抓住她的柔荑紧紧握在手心里。 …… 初八这日,府中很是热闹,除了太子有事脱不开身,众位兄弟以及兄弟媳妇们都受邀前来;正巧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戏台子就搭在园子里。众人用过晚膳,便移步花园亭中,一边品茶聊天,一边听戏。亭子三面竹帘放下,里面四角搁着大暖炉,又有阳光拂照,十分暖和;每张桌上都摆满了各种精致可口的茶点瓜果,口舌耳目同时得到满足,真是无比惬意的事。 琬华今日着一袭大红蜀锦金丝滚边旗袍,上绣云纹团花暗纹,领口、袖口和边角则绣有竹梅图案;头上梳着两把头发髻,贯以扁方,只戴一支精巧的凤头步摇钗,一根白玉簪,再加两小朵宫花,仅此而已,并无多余繁琐发饰,却显得极清雅娇丽、光彩照人,再加之先时用膳时喝了不少酒,面色红润娇俏,眼波轻漾转眄流光,惹得那厢的胤禛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射过来。 此刻,她正同坐在身旁的老五福晋乌喇那拉·子灵轻声交谈着,子灵对她已经从最初的陌生渐感熟悉,心里升起一种久违的亲切之感。 “四嫂,你从前同琬姐姐熟么?” 琬华还是那种风轻云淡一眼看不出端倪的微笑表情:“很熟呢,我特别喜欢琬姐姐,她是个很好的人。”这种话也只有她这种超厚型脸皮的人能脸部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子灵却很赞同地点头:“是啊,我也特别喜欢她,记得当初还住在宫里的时候,我同琬姐姐是关系最亲密的,形同姐妹,谁知她竟……”说到最后声音减弱,眸中也添了几分黯然之色。 琬华握住子灵的手:“以后我们就是姐妹。” 子灵回神,端庄秀丽的面庞绽放出一朵微笑:“不知为何,四嫂让我感觉很亲切,你真的跟琬姐姐很像呢。” 琬华咧嘴笑道:“那岂不正好?今后咱们就姐妹相称吧,算起来我还要叫你姐姐呢。” “那还是叫我名字吧,怎好让四嫂唤我‘姐姐’?”子灵忙谦让。 “只叫名字使不得,”琬华想了想,“若不习惯,你就管我叫姐姐好了,咱们不以年龄论。说好了,以后我管你叫灵妹妹了。” 子灵闻言有些恍神,仿佛眼前的人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琬姐姐重合了,不由回握住她的手,点头答应。 琬华心情大好,笑容也越发灿烂,转头向胤禛那边望去,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大阿哥胤褆眼中透出一抹恍惚,似是怀念又似是追忆。琬华微微一怔,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额娘,”念伊在园子里玩累了,跑过来扑进她的怀里,揉揉眼睛道,“额娘,小伊困了……”又耸耸鼻子使劲嗅了嗅,“额娘一股酒气!哼!” 琬华失笑,将她抱在腿上:“困了让奶嬷带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念伊摇摇头:“要在额娘怀里睡……嗯,小伊还想喝果酒。” “真是个小馋猫。”琬华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将温着的果酒为她倒了一小杯。念伊喝完果酒,就乖乖地窝在额娘怀里睡午觉,琬华让奶嬷拿了一件毯子来为她裹上。 子灵轻笑:“小伊真可爱,跟姐姐很亲呢。” 琬华摸摸念伊的小脑袋瓜子:“是啊,小伊很乖很懂事的,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呢。” 子灵眼中透出一丝羡慕:“自从生了弘升,我就一直想再生个丫头,还是丫头好,小子太淘气了。” “弘升还小,长大了就懂事了。”琬华颇有经验道,“你看我家的弘晖和弘昐,如今就挺懂事的,也稳重多了,开始知道体谅父母的心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孩子们的欢笑声,随之一股风卷了进来——弘晖后面跟着弘昐,弘昐后面跟着个面色羞红的女孩,正互相追逐嬉闹。 琬华头上顿时降下三条黑线:刚还在夸这俩小子稳重多了呢,怎么就不知道给老娘我长长脸?! 那女孩见这亭中全是长辈,也不好意思再追下去,瘪了瘪嘴,一跺脚转身跑过来,扑到大福晋怀里:“额娘,弟弟欺负我!” 大福晋张佳氏是胤褆的继福晋,这女孩闺名珍玉,却是胤褆已去世的原福晋所生,但因张佳氏对她很是疼爱,两人便如亲生母女一样。珍玉比弘晖和弘昐要大两岁,虽说女孩子比男孩子发身早,但她因为身体瘦弱,个子比那俩小子还稍微低一点。 琬华皱眉唤弘晖和弘昐过来,俩小子不敢怠慢,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在她面前并排站好。“你俩怎么回事?怎么能欺负姐姐呢?还有没有规矩?额娘这两日忙没顾上管你们,你们就无法无天了?” 弘晖挠挠头,陪笑道:“额娘,我们没有欺负姐姐……” “还嘴硬!”琬华瞪了俩小子一眼,转过头对珍玉柔声道,“玉儿,跟四婶说说,那两个小混蛋是怎么欺负你的,四婶为你做主。” 珍玉咬咬唇,面色越发红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低声道:“他俩抢了我的荷包。” 琬华听完顿时怒了,只是在众人面前不得不将怒气控制住,一眼横向俩小子,沉声道:“越发没规矩了,女孩子的荷包也是你们能抢的?还不快把东西还给姐姐,赔礼道歉!” 张佳氏笑着劝道:“小孩子们玩闹罢了,弟妹不要生小哥儿的气。” 琬华轻声一叹:“大嫂您不知道这俩小子有多淘气,现在还算好点儿,也经不住夸,刚我还跟五弟妹夸他俩比从前懂事稳重了呢,谁知眨眼工夫他俩就弄这一出,玩闹归玩闹,但是抢姐姐荷包这种事实在太出格,不好好教训他俩一下,他俩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说话间弘晖已经把荷包还给了珍玉,他和弘昐两人对着珍玉鞠躬作揖地赔礼道歉,安抚好了珍玉,转过来又到琬华面前,态度诚恳又讨好:“额娘,儿子们知道错了,儿子们下回再不会欺负姐姐了,更不会抢姐姐荷包了!儿子们向额娘保证!” 琬华没好气地嗔了俩人一眼:“自己说的话就好好记住,不能再有下次。”见两人额头冒着汗,脸色不由缓转了一些,“去让奶嬷给你们背上贴身垫块毛巾,免得一会儿背上着凉。” 小哥俩咧嘴一笑,答应一声去了。 琬华又吩咐念伊的奶嬷:“去带玉儿格格也贴背垫块毛巾。” “还是弟妹心细。”张佳氏赞了琬华一句,对珍玉点点头:“去吧。” 这厢发生的事,那边的胤禛兄弟们都瞧得清清楚楚,众人见是小孩子玩闹都一笑置之。胤禛转眸间,不经意看到大阿哥正望着那厢出神,眼底似还有一丝恍惚,顺着大阿哥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琬华低头在怀里睡着的念伊额头上亲了一口。胤禛眉心微蹙,心中对大阿哥虽然不悦,却也知此种场合不便发作。 大阿哥的神情同时也落在了大福晋张佳氏眼中,毕竟作为妻子对丈夫自然会多一些关注。原本还有的一抹笑容从张佳氏脸上隐去,她看了琬华一眼,心里渐渐升起几分不忿。 两出戏唱完,天色也不早了,众人纷纷告辞。琬华将怀里的念伊递给奶嬷,自己扶着橘香的手送女眷们出了园子。张佳氏有些不胜酒力,这会儿酒劲儿还没过去,就慢慢扶着丫鬟走在后面,谁知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下,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声,身旁的丫鬟几乎都被她带得一个踉跄,忽然间从旁边伸出一双手来将她扶住,她这才站稳。 气喘吁吁地转过头去,就见一位极标致的年轻媳妇对着自己笑:“大福晋慢点。” 张佳氏记得这是四阿哥府中的一位妾室,刚才听下人唤她“芳格格”,似乎是姓耿,笑着呼了口气:“多谢你。” “大福晋客气。”耿氏微微一笑。 …… 琬华将女眷们送到大门口,同子灵拉着手说了几句话,又让她有了空就常过府来玩,子灵笑道:“你放心吧,今后少不了要叨扰你了,你得了空闲也要常去看我哦。要不咱们也学人家成立个什么茶局诗斋棋社之类的,这样就可以常聚在一起了。” 琬华闻言轻笑:“风雅之事我这个俗人可做不来,我倒是也会制一些珍珠膏雪莲霜之类的,下次咱们可以在一起交流经验。对了,你家弘升只比我家小伊大一岁,下次你过来把孩子也带上,让小孩子们在一起玩,多个伴儿对孩子有好处。” “是了,”子灵点头,“弘升一个人在家,总显得孤孤单单的,他那两个妹妹年纪又小……”说到这里子灵眼底显出一抹黯然,脸上的笑容也消褪了。 琬华还记得方才在园中听戏时她说想要自己生个丫头,如此看来这两个女孩不是子灵的孩子了,应该是老五的侧福晋所生吧。思及此,琬华不由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时,胤祺笑着走过来:“俩人说什么这么亲热,灵儿,该走了,跟四嫂告别吧。” 子灵此时已经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对胤祺淡淡笑了一下,点点头,握了握琬华的手:“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琬华目送着两人上了马车,转头就见不远处另一辆马车边,弘晖和弘昐正凑在窗口,对坐在车里的珍玉笑着说话:“玉姐姐,下次得了空我去看你,你要保重身子,记得多吃点饭,下次看见你时可别还这么瘦。” “是啊,玉姐姐,下次我和大哥一起去找你玩儿,你记得给我绣荷包……” “啪”地一下,弘昐后脑勺上挨了一下,弘晖左右瞧瞧,没注意琬华就在他俩身后不远处,还以为没人看向这边,明显松了口气,对弘昐责怪道:“别那么大声嚷嚷啊,万一让阿玛和额娘听到就完了。” 弘昐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小哥俩又一齐对着珍玉咧嘴笑起来,同时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玉姐姐记得就行了。” 珍玉脸上一红,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刚要放下帘子,见张佳氏出来,忙挥了挥手,唤了一声:“额娘。” 弘晖和弘昐闻言转过头去,没想到竟然对上琬华似笑非笑的表情,小哥俩霎时一惊,不约而同地讪笑一声,低着头走了过来。 琬华暂时没工夫收拾这俩小混蛋,见张佳氏同耿氏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便过去同张佳氏寒暄了两句,目送她上了马车。 因那会儿晚膳时喝了许多酒,酒劲儿还未过去,这会儿又一直走动,便觉有些发热,额上也见了汗,却发现绢子不在身上,忽然想起那会儿给念伊擦了嘴就随手将绢子放在了桌上,刚才起身时忘了拿。感觉到身旁过来一个人,她伸出手去:“绢子给我用一下。”眼睛却还望着那厢正向自己挥手的子灵。 等了半晌,一根洁白的帕子落在手上,她拿起来刚欲擦汗,忽然觉得味道不对:虽然也是淡淡的清香,却不是胤禛那种玉兰花香。 微微一怔,她转过头去,正对上大阿哥那张英俊无俦的脸,以及他眼底灼灼的光芒。呆了片刻,猛然惊醒,这才发现竟认错了人,慌忙将帕子塞回到他手里:“对不起,我还以为是胤禛……刚喝多了酒,头还有些晕。”说完,竟不知为何再不敢看他一眼,转身欲走。 “琬儿……”大阿哥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只有他和她两人能够听到的音量唤了一声。 琬华脊背一僵,脚下跟着一滞,最后好容易勉强镇定、其实是逃也似地远远离了他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看文的小伙儿们,作者没有删除或锁定任何文字,是*在抽风,如果暂时不显示文字,请多刷新几遍试试~~抱大家~~ 第62章 酒后无德 送走客人,琬华晕乎乎地回到屋子里,刚在炕上躺下,忽然被一股大力拎了起来,重重地撞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中,只觉眼前有无数金星在转,鼻子被撞得生疼,双眼半天对不上焦距。 “都出去!”胤禛对着屋内的丫鬟们喝道。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他双眉紧蹙地看着怀中往下滑的人,双臂钳住了她的纤腰,将她箍在怀中,隐忍着心头的怒气、声音沉冷地问道:“刚才在外面是怎么回事?!” 琬华费力地睁了睁眼:“什么怎么回事?”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他大概是问自己向大阿哥要帕子的事,无所谓地笑笑,“你是说大阿哥?我认错人了,把他当成了你,不过幸亏我反应及时,把帕子还给他了……哎呀,你别把我搂这么紧,不舒服……我脑子有些发晕,让我睡一会儿……” “反应及时?”胤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胸中的怒火,双臂越发收紧了,“大庭广众之下,不说别人,那会儿站在我跟前的老十三和老十四都看着呢,你居然向别的男人要帕子用?你……”胤禛想起刚才的那幕景象,就不由得呼吸急促怒火中烧,语气也跟着加重了几分,咬着牙恶狠狠道,“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什么?!”琬华惊呆了,脑子却似乎瞬间清醒了不少,怒气在胸中“蹭蹭”地窜了上来,扬起拳头在他身上狠狠打了一下,“你竟然说我没有羞耻心?” “你方才的举动能表明你有吗?”胤禛抓住她的手腕,眼里几乎要喷出火。 “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我说了是我脑子晕乎认错了人!把他当成你了……” “认错了人?你连我也能认错?!”胤禛对于她的解释完全不能理解,反而越发激起了他的恼怒,再加上他今儿也喝了不少酒,混着未消的酒意,暴躁的话语脱口而出,“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 琬华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只是眼底已经覆上一层冰雾:“我不跟你吵架,我已经解释过了,那是个误会,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染上这种多疑的性子,也不知道你如今是否每次都习惯不惮以用最大的负面情绪揣测别人,如果你这样对待我,我也会选择不再信任你……抑或,你是嫌我今天给你丢人了,对么?” 感觉到箍住自己腰间的手臂松了开来,琬华冷冷一笑,一把推开面前正傻怔着的男人,转身去了里屋,“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拉上门闩,她默默地到床上躺下,扯过被子裹紧自己,就这么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琬华觉得精神好了不少,起床裹了一件狐裘,摸黑开门出去。外间点着灯烛,光线很充足,橘香和蕊香正在灯下做针线,听见里屋门响,忙起身过来扶她。 琬华掩嘴打了个呵欠,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发现快到亥时了:“爷呢?还在书房吗?” “回主子,爷大概一个时辰前从东书院书房出来,听说主子还睡着,就去了中院书房,这会儿应该是在那儿歇下了。”橘香迟疑了一下,又道,“爷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蕊香也在一旁点头:“是啊,奴才刚才去前面看爷是不是已经歇了,就听小福子说爷又喝了不少酒……” 琬华皱了皱眉:“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是。”俩丫鬟福身行了一礼。 二进院的书房虽然闲置已久,但因每日有下人打扫,所以十分干净整洁,自从琬华回来,胤禛就不常去了,只不知他今日为何又要歇在那里。 书房外侍立的小福子等人看见她过来忙打千行礼,压低了声音道:“福晋,爷已经歇下了。” 琬华颔首,轻轻推门进去。 书房里间的卧室亮着一盏灯,昏黄的光芒在地上投影出一团团的阴影,胤禛躺在床上,被子一角几乎落在了地上。琬华走过去为他掖好被子,这才发现还有一只已经发旧的布熊正跟他头挨着头睡着。 叹了口气,她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触上他的脸颊,心里瞬间变得无比柔软: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看着长大的呢,从咿呀学语在炕上爬来爬去的小家伙,变成现在这样英俊伟岸的男人,于她而言就像是亲眼目睹着时间制造出一场无法复制的奇迹。过去的许多情景如同银幕般在脑海中纷纷展现。 “琬儿……”胤禛半睁开一双朦胧的眸子,看起来还带着醉酒后的迷糊。 “今儿中午就喝过酒,晚上怎么又喝酒了?”琬华摸着他的额头柔声道,“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醉酒的么?还在生我的气?” “我……”胤禛摇摇头,半撑起身子,“什么时辰了?琬儿怎么还不歇息?” 琬华为他在背后垫上软枕:“真是喝醉了,你忘了我都睡了一觉了。”说着倾身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到底为何又喝酒了?真不想告诉我么?” 胤禛攥住她的手,急喘了口气:“……我今天不该对你发脾气……更不该说那种话,是我自己不好……你说得对……我变了,变得疑心重、不容易相信别人……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胤禛了……我其实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我讨厌现在的自己……” “人总会变的。”琬华淡淡一笑,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我的小四长大了……胤禛,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胤禛。” “琬儿……”胤禛痴痴地望着她,几乎要停止了呼吸。 “瞧你,弄得一股酒气。喝过醒酒汤了没有?”见他傻乎乎地点头,琬华拍拍他的手背,“那就躺下歇着吧,明儿还要早起上朝呢。” 胤禛却不放开她的手:“你不要走。”说着又把被子里的布熊拿出来,放在床里的角落端坐着。 “真拿你没办法。”琬华点点他的鼻尖,无奈地嗔了他一眼,“好了,我不走。” 得到肯定的回答,胤禛这才松手将她放开。琬华脱了外衣,便也钻进了被子里,枕上他的胳膊。胤禛满足地嗅着怀里熟悉的玉兰清香,原本纠结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你有时候简直是个傻瓜,什么醋都吃。”琬华摸着他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你放心,我以后再不给你丢这人了,你也不要生自己的气了,好不好?” 胤禛往被中钻了钻,将脸贴上她怀中的温软,睡意渐浓,也不知到底听清楚她的话没有,迷迷糊糊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对琬儿发脾气……不要不理我,不要离开我……” 琬华被他孩子气的举动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感到一阵阵暖意,还有淡淡的酸楚:也许胤禛现在的变化同自己离开过他也有一定的关系吧?自己当初许诺过永远不会离开他,可终还是离开了他那么多年,更何况还是以“难产”那么惨烈的方式,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吧?渐渐地就形成了如今的性格…… 睡到半夜,胤禛难受地醒过来,趴在床沿吐了出来,琬华也被惊醒,自是好一通折腾,府中上下也都惊动了。 等到终于止了吐,收拾干净,琬华又服侍他漱口刷牙、洗脸沐浴,直到凌晨寅时,胤禛才觉得舒服了些,重新躺下将她搂在怀里,不由一惊:“你身上都冷飕飕的……”说着忙为她掖好身后的被子,“别着凉了,捂好睡一觉。” 琬华觉得脑子有些发沉,乖乖地偎在他的怀中,闭着眼迷糊地道:“嗯,快睡吧,明早我还要跟你一起进宫去给额娘请安呢……” 翌日清早,小盛子准时在外面唤胤禛起床,琬华也跟着爬了起来。 “今儿你就好好歇着吧,再睡一会儿,不用进宫了……”胤禛担忧地摸摸她苍白的小脸。 琬华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昨儿刚过了生辰,额娘还赐了我礼物,今日一早当然要去给额娘请安的,礼数如此,怎能耽误。你放心吧,我没什么不适,不过是晚上没睡好,大不了中午补眠就是。”说罢就让丫鬟打热水来沐浴。 胤禛见她如此坚持,又想到礼之所趋,只好作罢。 坐在马车上时,琬华觉得脑子晕重得厉害,却强自支撑着不愿表现出来,怕原本就有些紧张的胤禛更加为她担心。 进了紫禁城,胤禛去乾清宫,琬华则径直去了永和宫。 德妃刚用过早膳,见她来请早安,便让丫鬟沏上茶来,又对她招手:“坐到额娘身边来,咱们娘儿俩说说话,炕上暖和。”琬华笑着答应一声,走过去在德妃身旁坐下。德妃握住她的手,为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玉儿出落地越发温婉大方了,竟让我想起琬儿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孩子们都长大了……” 琬华见她眼神中透出一丝复杂,不知她到底要说什么,便接着她的话头同她闲聊起来。 东拉西扯了半日,德妃这才将话题转移到琬华身上:“玉儿周岁已满十六了,作为皇子福晋,看起来比从前稳重懂事了许多,如今眼见着你和胤禛关系越发和睦,额娘也感到欣慰。虽说年轻人难免会有些气盛,但是为妻为母、持家处事的道理是应该要明白的,今儿额娘正是想跟你好好说道一下。” Here we go!琬华在心里道:终于要说到正题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又有哪里做得不好,或者是在德妃眼中自己还做得不够好。不过虽然心里有如临大敌之感,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仍然带着柔和又温顺的微笑:“额娘有话直说便是。” “玉儿如今既是胤禛的福晋,虽说年纪尚轻还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但弘晖他们四个孩子都是要唤你一声‘额娘’的,你也应该明白如何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说到这里德妃微微蹙了眉,“弘晖和弘昐也长大了,很是知礼懂事,你是做额娘的,对他们也应该多关心才是,遇事不要一味的去训斥孩子们。当然教导是应该的,但是在孩子们面前逞威严就过了,更何况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咱们家的小孩子,都是行事稳重知道好歹的,孩子们之间玩闹一下也都是有数的,做长辈的何必当着那么多人让孩子下不来台?” 琬华被德妃这一通教育弄得云里雾里,觉得十分莫名其妙,愣了愣问道:“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妃听她询问,只认为她是故意装糊涂,面上便显出几分不喜,双眉蹙得越发紧:“你莫要故意装作不知情糊弄我,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精神尚好;再者,额娘对你说这些也是为你好,你想想,昨儿他俩不过是小孩儿之间玩闹,你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两个孩子,你让别人怎么想?让别人怎么看你?我知道继福晋不好当,可你既然已经嫁给了老四,就应当把弘晖他们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弘晖、弘昐还有小伊,从小没了亲娘,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想想就觉得孩子们可怜,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触动?对孩子不要太刻薄了!”德妃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得严厉起来,眼睛里也隐隐透出怒气。 琬华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惊讶非常:“额娘是听谁说我对孩子不好的?” 德妃见她毫无反省之意,不禁越发生气,“砰”地一下重重搁下茶碗,冷声道:“你若是不对孩子刻薄,我又怎么会听说这些?!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居然不感到一点懊悔?!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额娘放在眼里?!” 琬华一怔,脑中却飞速地思考起来:看来是有人在德妃面前给自己上眼药使绊子了,会是谁呢?我到底得罪谁了?面上的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忙低眉站起身,摆出一副领受垂训的恭顺姿态:“额娘言重了,儿媳断不会不把额娘放在眼里,儿媳做了错事,额娘教育儿媳是应该的,儿媳一定记着额娘的教导,今后断不会再犯。对孩子,也许是儿媳的方式不对,儿媳今后一定改正,不会再让额娘为此操心。额娘的心、额娘对儿媳的好,儿媳都是能深切感受到的。” 如此诚恳的态度让德妃的心情缓解了一些,面上的表情也稍微柔和了一点:“你懂得就好。今儿我跟你说的话,你回去要好好反省,莫要辜负长辈的心。” “是,额娘请放心吧。”琬华依然垂着眼帘,点头应道。 “好了,说了这半日话,我也有些乏了,到底是人老了……”德妃微叹了口气。 琬华忙道:“额娘一点也不老,看着还像二十多岁的样子。” 德妃不由笑起来:“就会说好听的哄额娘……” 琬华微微一笑:“儿媳说的是实话嘛。” 服侍德妃在炕上歪着,琬华不便再打扰,便起身告退。 出了永和宫,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脑中似乎也跟着晕眩起来,忙扶住了身侧橘香的手。橘香担心地道:“主子,您的手好凉,脸色也不太好,要不让太医看看吧?” 琬华揉揉额角,心不在焉地道:“回去再说。”脑中却还回想着昨天的事儿,若说起自己得罪过什么人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但也难免有个别看自己不顺眼的,所以才在德妃面前歪曲事实给自己上眼药。那到底会是谁呢? 还未走到御花园,斜前方的角门里走出来几个人,花盆底踩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琬华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微动,面上却适时地带了一丝笑意:“大嫂。” 张佳氏也看到了她,勾唇一笑:“原来是四弟妹,可是来给德妃娘娘请安的?” 琬华颔首:“正是呢。” 张佳氏停在原地待她走到近前,便与她并肩而行:“我也是来给额娘请安的,这会儿准备回家呢。”说着又瞅了她一眼,“妹妹今儿怎么脸色不大好?” 琬华故意苦涩地笑了笑,口中却道:“感觉稍微不舒服,大概是不小心有点儿着凉了。” 张佳氏露出关心的神色,眼底却有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可让太医看过?妹妹年纪轻轻的,要好好保重身体,行为矜持一些,可别闪了风。否则不仅身上不舒服,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琬华停下脚步,面带疑惑地望着她:“姐姐的话,我可有些听不懂了。”看来十有*是张佳氏对自己背后使绊子了,想来她断不会亲自去跟德妃讲,一定是对惠妃说了些什么,然后惠妃说给德妃知道的。 张佳氏到底年轻,也不愿再伪装情绪,转脸冷冷一笑:“有些丑话我尚还没说呢,为的就是给妹妹留份面子,我不过说了些众人都瞧见的事儿罢了。”说着凑到她的耳边,咬着牙道,“你再敢勾引我的丈夫,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琬华微微一怔,随即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擦,这女人是不是有妄想症啊!看着张佳氏眼中喷火的神情,琬华只能表示极度无语,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你很无聊知不知道?”说完转身欲走。 张佳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可没对你说玩话,你最好给我记着!” 琬华若非被橘香及时扶住,差点就被她拉了个趔趄摔倒,心里不由也怒了,沉下脸来:“大嫂,我尊称你一声‘大嫂’,但也不代表我就能任你对我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大嫂、四嫂,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不远处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琬华转过头去,就见十三和十四走过来。刚才的一幕两人也都看见了,皱着眉走到琬华身旁,十四担心地问道:“四嫂没事吧?” 琬华摇摇头:“多谢两位叔叔关心,我没事。”又淡淡一笑,“不过是跟大嫂说了几句话,大嫂情绪有点激动罢了。” “哼!”张佳氏冷哼一声,但当着十三和十四的面也不得不将情绪收敛了一些。 十四见琬华小脸发白,很是心疼,柔声道:“四嫂今儿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可让太医瞧过?” 十三也点头:“是啊,昨儿见还好好的呢。” “大概是没休息好。”琬华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道,“不碍事。” 张佳氏在十三和十四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视线在十四身上停顿了片刻,忽然带了几分了然的笑起来,挑眉看着琬华,不阴不阳地道:“没想到啊,四弟妹真是好手段呢!以前我只是听说,今儿还真亲眼见识了。呵呵,也不知四弟心里是怎么想的,四弟还真是个好人,四弟妹可要好好珍惜才行。” 琬华秀眉一蹙:“大嫂究竟要说什么?” 张佳氏微抬起下巴,冷冷道:“刚才我对你讲的话你最好记住,否则……哼!”目光一闪,转身就走掉了。 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威胁?琬华有些头大,也很无力,呼了口气,看向十四和十三道:“时辰不早,我走了。” 十三担忧地道:“我同十四弟送送四嫂吧。” “不用,你们快上课去吧,不要耽误了。”琬华笑笑,扶着橘香的手离开。 十四目送着她的身影,半晌后忽然一跺脚:“不行,这事儿得告诉四哥知道!” 十三点点头,低声道:“还要告诉大哥也知道。” 第63章 四爷遇刺 琬华回到家,喝了一碗*的姜汤,就裹着被子在暖炕上歪着,不一会儿便昏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一只小手在摸自己的脸,隐约能听到念伊担忧的童音:“额娘脸好烫……额娘你怎么了?额娘你醒醒……”见她没反应,惊慌地摇她。 蕊香忙阻止道:“格格快别摇了,福晋刚睡着呢……福晋着了凉,奴才刚让人去请太医了。” “额娘生病了……”念伊抽抽鼻子,眼圈都红了,懂事地为琬华掖了掖被角,便撑着下巴趴在炕边。 琬华睡了有一个多时辰醒来,睁眼就见弘晖、弘昐和念伊排排坐一样趴在炕沿儿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额娘,感觉好些没有?”弘昐拉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琬华微微一笑,摸摸孩子们的脑袋:“好多了。”坐起身,弘晖忙拿来狐裘为她披上,又在她背后垫上软枕。念伊则蹬掉鞋子爬上炕,偎坐在琬华身旁,又将被子为她往上拉了拉,奶声奶气地道:“额娘要捂好,别又着凉了。”弘昐接过丫鬟递来的刚熬好的药,在炕沿儿上坐下:“额娘,儿子喂你喝药。” 看着孩子们这么关心自己,琬华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眼眶都跟着湿润了。尽管从来不习惯一匙一匙的喝药,那样只会更苦,但这次她却任由孩子们用羹匙喂自己,似乎那药汁也变得不那么苦涩了。 刚喝完药,就见胤禛脚步匆忙地进来,带进一股清凉的风。 “好些了没有?”他将手伸进被子里暖热了,这才贴上琬华的额头,“还在发热。” “睡了一觉,又吃了药,已经感觉好了些。”琬华握住他的手,“只是有点发热,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都是昨晚照顾我才着了凉。”胤禛为她拢了拢衣襟,“我怎能不担心。” 琬华眼中柔波轻漾,抚着怀中念伊的小脑袋:“什么时辰了,我都饿了,孩子们估计也饿了。” 胤禛扬唇而笑,吩咐下去:“传膳。” …… 晚上,琬华喝了药就歇了,只是睡得不是很安稳,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茫茫白雾中,她看见十四手里握着刀,双眉紧皱向前走着,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在一片白幡招展的空地上,胤禛一身明黄头戴冠冕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走过来的十四。 十四走到他的面前停住:“皇阿玛究竟把大位传给了谁?为什么你不等我回来就缴了我的兵权?为什么额娘生病你还要逼迫她?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四哥?” “见了朕为何不跪?”胤禛冷冷地道。 十四沉默片刻,忽然笑出声来,而就在同一时刻,身子猛然跃起,执刀直直地向胤禛刺去—— “十四不要!啊——”琬华骤然惊醒,一下子翻身坐起,喘着粗气,背上全是冷汗。 “琬儿……”胤禛忙也坐起身,脸色虽然黑着,但是眼睛里却满是担忧心疼,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做恶梦了?别怕,我在这里。” 琬华转过头,昏暗的灯光下,半晌才缓过神来,双眼对上焦距,愣怔了一会儿,忽然将他紧紧抱住,脸颊埋进他的怀里:“胤禛……” “梦见老十四了?”胤禛酸酸地问道。 琬华还对梦中的景象心有余悸,并没有留意他的语气,闷闷地“嗯”了一声:“胤禛,不要丢下我。” “怎么会?”胤禛心弦颤动,满心都是暖意,以及一丝莫名的疼痛,轻抚着她的背,“别胡思乱想,我一直在你身边。”又为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出了一头的汗,快躺进被窝里,别又着了凉。” 盖好被子,胤禛仍将她拥在怀中,见她还睁着眼喘息不宁,柔声道:“只是场噩梦而已,不要多想了,我永远都在琬儿身边。睡吧。” 琬华呼了口气,在他胸前蹭了蹭:“嗯。” …… 几日后,琬华病愈,胤禛怕她这些日子在家中呆得烦闷,下午从宫里回来,趁着有闲工夫,便带她去广化寺上香祈愿,顺便透气散心。 按照往常习惯,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乘一辆外表平凡的马车,身着常服低调而去,只让几个府中侍卫跟随保护。 广化寺香客不少,自胤禛同琬华进了大殿,有些聪明的见到他们这等穿着气度,也能忖度出他们身份不凡,做完该做的事便不再停留地散去。不一会儿,佛祖供桌前面便空出一片地方,侍卫们捧着干净的蒲团过来放好,琬华便跟着胤禛给佛祖上香,然后跪拜祈愿。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心里不知怎地突然咯噔一声,一股强烈不安的预感袭上心头,迅速环顾四周,一抹寒光差点刺痛了她的双眼。 “胤禛小心!”惊惶扑过去想挡住,但胤禛比她反应还要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就势滚了出去。 “砰砰砰”那箭羽几乎是贴着脸颊擦过,钉入了佛祖前面的香案内,箭簇深没其中。 “有刺客!”侍卫们已经动作起来,顿时响起兵器的碰撞声,大殿内的其他香客纷纷惊慌逃散出去。 琬华被胤禛紧紧护在身下,她心慌意乱地摸了摸他的脸:“胤禛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胤禛却回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我没事。” 刺客只有两个人,应该是预计用小弩射杀目标后就退走,箭头都抹了毒,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能提前半刻反应,导致没能得手,之后被侍卫们缠斗地太狠,想迅速撤退已是不能,只有一番硬拼。 胤禛扶起琬华,就一直将她护在怀里,皱着眉表情却是极平静地望着大殿内搏斗的场面。 两个刺客虽然身手不错,但毕竟寡不敌众,不一会儿便被制服,还受了重伤,小弩和有毒的箭羽也被夺走。两人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侍卫们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怒喝道:“谁派你们来行刺的!从实招来!” 其中一人看着走过来的胤禛,忽然大笑几声,扬声喊道:“十四爷,奴才辱命,以死谢罪!”说完喉头猛地一哏,双目一下子瞪圆,便没了气息;他的同伴还不等侍卫作出反应也同样就没了命。 “主子,两个刺客嘴里藏着毒丸,已经服毒身亡。”侍卫检查了一番回禀道。 胤禛面沉如水,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下令道:“唤十四阿哥前来!”能被称为“十四爷”的,在这京里也就只有十四阿哥了。 “主子,奴才见过其中一人,”一名侍卫道,“奴才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八阿哥的手下,曾经在八阿哥的随行侍卫中出现过。” “老八?”胤禛微怔了一下,“你确定没有认错?” 那名侍卫点头:“回主子,奴才绝对没有看错。” 双眼微微眯起,胤禛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把这里收拾干净,不要污染了佛门清净之地。”见唯印方丈走过来,对自己施礼,胤禛还了一礼,“阿弥陀佛,原本是想来与大师论佛谈心,谁想出了这种事,只好改日再来。” 唯印面露慈悲,微微颔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居士要保重。” 马车奔回四贝勒府,一路上,琬华偎在胤禛怀里,紧紧抱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快到家时,胤禛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这事是不是十四做的,我心里有数,你莫要担心。” 琬华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我是担心你……刚才吓死我了。” 胤禛勾唇一笑:“别怕,你男人福大命大。” 这件事很快传到宫里,也随之传到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们的耳中,康熙震怒,将十四阿哥和八阿哥禁足,又派宗人府主要调查此事,命其三日之内必须要有结果。 当日,十三就匆匆过府来看望胤禛,见他无事才放了心。 “四哥,这事儿不可能是老十四做的!”十三愤然,“我天天跟老十四在一起,他哪有工夫去买通凶手行刺?再说不是查得其中一个刺客是八哥的人么?难道是八哥要行刺四哥却把脏水泼给十四弟?这也有可能,老十四前两年同他们走得很近,现在倒是生疏了一些,八哥他们想要令四哥和老十四彻底反目……”十三稍微冷静了一些,在椅上坐下,若有所思道,“八哥他们如今气焰越发涨了,十四弟从他们的阵营退出,与四哥和好,难免不会惹恼了他们,我知道九哥和十哥起码就不是心胸宽广的。四哥你虽然一贯低调,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十四弟也是颇受皇阿玛器重和喜爱的,万一八哥他们对四哥起了嫉妒或警惕之心,也并非就不会做出这等事!居然派人行刺,还是毒箭,实在是恶毒至极!” 胤禛一直静静地听十三说话,搁在几案上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脑中却在飞速思考着,沉吟片刻道:“当时我手下的侍卫认出其中一名刺客随行老八出现过一次,才知道是老八的人。如果老八要行刺我,他不会派一个在公众视线中出现过的人,那等于昭告别人幕后主谋就是他。十三弟,你觉得他会这么蠢?” 十三拍拍额头:“四哥说得对。可如果不是八哥,也不可能是老十四啊!” “不是老十四。”胤禛面色平静地道,“他也是被诬陷的。这两人是不是幕后凶手,我相信皇阿玛也会有判断的。” 十三一口气灌了半碗茶:“那到底是谁?不把这人找出来,我实在是不放心!万一他还不死心,四哥你时刻都有危险。” “十三弟勿忧,行刺之事稍有不慎便会暴露,我已有警觉,对方必不敢再出此策。”胤禛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咱们只管静等三日后的结果。” “嗯。”十三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被我知道谁是凶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不管他是谁!” 胤禛看着十三,觉得整颗心都被温暖充满,不由眉间舒展,声音柔缓地道:“这件事皇阿玛自有论断,十三弟莫要鲁莽行事,四哥不想让你也遇到什么麻烦,明白吗?” 十三咬着牙,终是重重点了点头。 胤祥走后不久,刚从盛京回来的巴尔图也听说了此事,不待在家歇口气便赶过来。琬华正陪胤禛在书房下棋,听说他来,面上显出一抹笑容,胤禛也挺高兴,忙让苏培盛请他到书房来。 “怎么我一不在京你就出事儿了?”巴尔图打量了胤禛一番,见他全然无事才放心,笑道,“莫非夜路走多了?” 胤禛咬牙切齿地笑:“你都活得好好的,我怎么会有事?” 琬华失笑,从丫鬟手里接过刚沏好的茶放在巴尔图手边的几上,然后坐在了胤禛下手的位置:“你们俩还是那样,一见面就互相损,多少年了都改不掉,已经成习惯了。” 巴尔图也笑出声:“我这不见他好好的,打趣两句缓解气氛么?不过我今儿可不是专门来看他的,”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细长盒子,“琬儿生辰我也没来得及回京,这生辰礼物是一定要补上的。” “你倒是有心。”琬华笑着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白玉簪子。这簪子尾端雕刻成一只上古凤鸟的形状,样子简单,但线条流畅,显得极有灵气,琬华一见便移不开目光,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真漂亮!像是有生命力一般,我最喜欢这种简洁流畅大方,却又不失灵性的饰物了。” “你喜欢就好。”巴尔图咧嘴一笑,抛给胤禛一个得意的眼神。 胤禛翻翻眼睛,伸手从琬华手中拿过玉簪看了看,唇角斜勾:“嗯,是不错,就是不像是出自名匠之手,还稍显粗糙了点,”说着瞥了巴尔图一眼,“亏你拿得出手,也不嫌寒碜。” 巴尔图挠挠头:“能得个‘不错’我已经满意了,这本来就不是名匠的雕工,是我自己练习了很久之后雕刻的。” 胤禛微怔,面上一阵风云变幻,咬牙切齿地瞪了巴尔图一眼,冷哼了一声:“哼,难怪这么丑。”惹得巴尔图朗声大笑。 琬华无奈地嗔了胤禛一眼,对巴尔图道:“没想到你有这等手艺呢!”伸手轻轻拍了胤禛一下,将脑袋凑近去,“给我戴上。” 胤禛虽然不忿巴尔图的嚣张,但是老婆大人难得下令一次不敢不从,忙狗腿地为她插好玉簪,又让在外面侍候的苏培盛去取来一面靶镜,拿在她面前照照,“果然被琬儿衬托之后,这簪子也不那么难看了。” “你这嘴啊,断不肯吃一点亏的……不过戴上确实挺好看的。”琬华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放下镜子,她抿嘴一笑,扫了两人一眼,“你们说话,我去膳房吩咐一下,巴尔图就在这里用宵夜吧,也尝尝我做的莲子羹。” “琬儿的手艺,那是一定要尝尝的。”巴尔图倒是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等到琬华出去,书房门关上,他的脸上这才显出一抹严肃的表情,看向胤禛:“查出谁是幕后主使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么么!╭(╯3╰)╮*抽搐好多了,以后会加紧更新,争取一月份内能填满坑!加油! 汗,*真经不住夸啊,跟弘晖和弘昐那俩小子一样有木有?!刚夸它不抽了结果新章节前台到现在还不显示,内个俺不是伪更,是刷新为了让前台给我把新章节吐出来~~~内牛满面 第64章 心意相通 三日后,八阿哥和十四阿哥被康熙解禁,然而至于幕后凶手到底是谁,却一直没有下定论。 “宗人府查出来刺客曾经与太子手下的一名侍卫多次暗中联系,证据确凿,但是等找到那名侍卫时,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是被毒死的。”胤禛抬手轻轻抚平琬华紧蹙的眉心,“现在这案子已经移交到刑部和大理寺了。” “这是什么意思?”琬华不解。 胤禛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这就等于公开调查,但是嫌疑已经从皇子宗族身上引开了。” 琬华仍是不解:“就是说转移注意力,弱化了对皇子阿哥们的嫌疑?但是刑部和大理寺不一样要调查么?难道他们敢至律法皇命于不顾?” 胤禛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这里面的事儿,你不明白。” “那你就告诉我嘛!”琬华偎进他的怀里,在他颈间蹭了蹭,“不然我心没底,整天提心吊胆的。” 胤禛沉吟片刻:“在此之前,皇阿玛将老八和老十四禁足,自然他俩被认为是有最大的嫌疑。但现在,线索正好在太子手下的侍卫那里中断,皇阿玛这个时候放了老八和老十四,但却下谕旨将此案移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查办审理,你说这是何意?” 琬华呼吸一窒,抬眸轻声道:“皇阿玛不相信太子是主谋?” 胤禛颔首:“官员们都会揣摩圣意,如此一来,无论是否能查出真相,这案子的最终走向也不过是多几个垫背的,必不会牵连到太子。而最大的原因……琬儿可知这宗人府历来是由皇子、且通常是亲王或郡王掌管的?” 琬华微怔,思索着道:“如今被封郡王的只有大阿哥和三阿哥,三阿哥听说在编书,不出意外应该在翰林院,那这宗人府……”她不由瞪了瞪眼,“是大阿哥在管?” “正是。大哥和太子的明争暗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阿玛比谁都清楚。不管这事到底是跟太子有关,还是大哥故意要将案子往太子身上引从而给太子泼污,皇阿玛出于公正,都不会再让宗人府独自查下去。如今主要负责查办此案的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也都不是大哥和明珠那一派的。”胤禛看着她焦虑的眼神,柔声安慰道,“这中间的一些官场政事比较繁杂,你也不明白,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放心,既然此案已经公开查办,我也就彻底安全了,皇阿玛肯定派人盯着呢,没人敢再轻举妄动。” “我是生气!”琬华又怒又气,心里十分难受,眼圈都跟着红了,声音也不由带了些涩哑,“不管怎么说,你遇刺是真,这事儿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大阿哥和太子斗他们的,为什么要让你做牺牲品?你平时那么低调,又没有招谁惹谁的,皇阿玛难道就不知么?”她在心里把康熙骂了一百遍。 “哪里至于你说的那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胤禛笑着拥住她,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这种话可不要再说了。” “胤禛……”琬华即难过又心疼,还有为他感到无比的委屈,当时的危险她是能体会到的,她根本不能想象如果当时反应慢了一点、或者那毒箭更快一点向内再偏一点会发生什么。她只能用力抱着他,交颈相贴,眼泪悄悄落在他的肩头。 屋里很静,许久过去,琬华调整了表情,擦干脸上的泪痕直起身子,在他脸上亲了亲:“饿了吗?我去吩咐人准备宵夜,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胤禛笑道:“你上次做的莲子羹就不错,还有四喜饺。” 琬华点头:“好,那就做这个,我去了。” …… 出了书房,橘香跟在她身后,紧走几步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主子,奴才听小丫头翠儿说,主子生辰那日,芳格格同大福晋说了会子的话。” 琬华脚步一顿:“什么时候?” “就是散席那会儿,大福晋走在最后,可能喝了酒有点晕,过园子时芳格格扶了她一下,然后就低声说闲话。翠儿那会儿正在一旁修剪花木,大约是芳格格没留意她,隐约听到芳格格说福晋对孩子们平日刻薄不好之类的……”橘香说到最后语气也不觉带了一丝愤慨。 琬华皱眉,想起那日散席后在门外,确实是张佳氏同耿氏一前一后最后出来,实没想到耿氏居然在张佳氏面前颠倒黑白传自己的闲话。 “这事儿不可再乱讲,更不能被爷知道,听见了吗?” “是。”橘香点头应下,“翠儿那里奴才已经警告过她了,这事儿奴才再没有跟别人说过,包括蕊香妹妹。” 琬华颔首:“你做得对。”顿了顿又道,“你去跟膳房的说一声,今儿宵夜做莲子羹和四喜饺,让他们准备好食材,我一会儿亲自下厨。” 橘香领命去了,琬华准备先回屋换套衣裳。刚出了东书院,就见十三拖了个人过来,定睛一看,那人低着脑袋哭丧着脸,可不正是十四? “嫂子。”十三看见她了行礼唤道。 “十三弟来了,”琬华微微一笑,还礼道,“还有十四弟。” 十四睫毛颤了颤,抬起眼帘,刚看了她一眼眼圈就红了,瘪瘪嘴又垂下了头,那样子别提多委屈,活像受了气的小媳妇。 琬华看着好笑,故意道:“十四弟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来,跟四嫂说说,四嫂为你做主!” 十四抽抽鼻子,眼泪夺眶而出,低声呜咽道:“没人欺负我……呜呜……”若不是此刻有下人在旁,他真想扑过去抱住琬华大哭一场。 “嫂子,您别担心他,他就是心里有些憋屈。”十三忙对琬华解释,“我若不拉他来,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怕他出事儿,就硬拉他过来跟四哥好好说道说道。” “谁会出事儿?!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会出什么事儿?我在自己房里睡……睡觉也不行吗?!”十四哽噎地提高了音量,惹得十三翻了个白眼。 “十三弟是担心你。这不是没事儿了么?还把自己委屈成这样?大小伙子的,快别哭了,哭肿了眼睛一会儿出门被人笑话。”琬华掏出绢子走近去为他擦了擦眼泪,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跟你说了在宫里就听你十三哥的话,又闹小孩儿脾气了不是?”说着转头对十三道,“你四哥在书房呢,这会儿正闲着,去吧。” 十三对她咧嘴一笑:“嫂嫂,那我们去了。”然后拖着十四去了东书院,十四瘪着嘴红着眼睛,还回头望了琬华几回。 宵夜琬华特意多做了些,除了有莲子羹、四喜饺,还有碧梗粥、几种糕点饽饽,以及几样清淡菜色。 东书院书房外间,苏培盛领着小福子等人在桌上布好膳,然后又鱼贯退了出去。胤禛拉着琬华坐下一起用,十三和十四也忙起身想让,琬华便在下手坐了。 胤禛笑着道:“说起来我这几天挺清闲的,明儿你俩也过来,一起用晚膳吧,羊肉涮锅,再喝点酒。把巴尔图也叫过来,人多点热闹,咱们兄弟几个也有段时间没聚在一起喝酒了。我这儿有新酿出来的上好米酒,你嫂子不准我喝烈酒,那咱们就改喝米酒。” 琬华在桌下踢了他一下,抿嘴一笑:“多吃饭,少喝酒。酒喝多了伤身,你俩也记着。” 十四挠挠头,同十三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颔首:“嫂嫂说得是。” 胤禛笑道:“好了,都饿了,开动吧,尝尝你们嫂子的手艺。”说着习惯性地先为琬华夹了个蒸饺。 十四这会儿心情顺了,自然也放开了,再加上十三也是个从容大方不见外的,一桌宵夜消灭得很快,尽管四个人从头到尾动作都是那么优雅。 用完宵夜,兄弟三人在一起喝茶,琬华便回了自己院子。 “去唤耿氏过来。”她在炕上坐下,吩咐蕊香道。橘香拿来小毛毯为她盖在膝盖上,又让外面丫头新沏一碗茶来。 不一会儿,琬华刚把茶端在手上,耿氏来了。 “给福晋请安。”耿氏盈盈下拜。 琬华呷了口茶,屏退屋里的丫鬟,却并不唤耿氏坐下,只冷冷地看着她。屋里静得出奇,耿氏被看得后背发毛心里发虚,动也不敢乱动一下,硬着头皮强笑道:“不知福晋唤茗芳何事?” “爷几日前遇刺的事儿你知道吧?”琬华淡淡问道。 “回福晋,茗芳前儿听丫头说过。”耿氏斟酌着语气回道。 琬华颔首:“坐着吧。”等到耿氏在下手绣墩上坐了,她搁下茶碗,神情不由严肃了几分,“那日若不是爷反应快,也许就凶多吉少了。如今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可有嫌疑的人爷心里是有数的。咱们都是这府里的人,跟爷是一体的,爷好了,咱们才能好。所以,我不希望看到这府里人做出胳膊肘向外拐的事儿!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明白,这一回我可以不计较,若再有下次,我不会收拾你,我让爷来收拾你!你知道,咱们爷可不是什么和蔼的人。” 耿氏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想到自家爷那张寒冰脸,就感到自己似乎浑身都笼罩在一股强大的冷气压之下,连呼吸都停窒了。她面色苍白,用力咬着下唇,垂睫点了点头。 “这次的事儿,我还没跟爷说呢。你今后若一直安安分分的,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告诉爷,否则……” 耿氏面若白纸,颤声道:“茗芳再不敢了!茗芳今后一定本本分分的,绝不敢乱说话了!” “那便好。”琬华淡淡一笑,“我也不愿惹爷不高兴。你去吧,多想想我说的话。” 耿氏忙起身,垂着头行礼道:“是,茗芳会记住福晋的话好好反省的。” 片刻后,屋里又安静下来,琬华一边喝茶一边想事情。灯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反射出一层橘黄的光晕,以及一丝淡淡的炫目的亮蓝,更显出一种朦胧沉静之美。 胤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的脚步顿时停住,灼灼的目光中流露着一丝痴迷,眉宇之间却是如水的温柔。 此时的琬华完全沉浸在推理和思考中,完全没发现门口站着的人。这件事想了大半天了,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太子会为了对付八阿哥而向胤禛下杀手,难道他见八阿哥这几年声势越来越足而有了危机感?可是凭她从前对太子的了解,他是个同胤禛一样高傲的人,真的会用这种阴险的方式来对付自己的同胞兄弟么?何况还是派人刺杀胤禛、并让十四受牵连?这已经不仅仅是阴险,更是恶毒了。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所了解的太子,也只是很多年前的太子。 打破思路,她准备从另一个方向来思考:刺杀无论是否能成功,得利最大的会是谁?这么想着,脑子里就渐渐清晰起来。 “胤禛?”无意中抬眸,她微微一怔,随即展颜微笑,过去拉住他的手,“你怎么悄没声息的,还傻站在门口?” 胤禛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片刻过去,忽然一下子将她扯进怀里,薄唇重重地压了下来。 两人的呼吸渐渐急促,胤禛顺手扣上门,将她压在了墙上,用力撕扯开她的衣裳,亲吻如同雨点般疯狂地落下。 “嗯……胤禛……轻点……”琬华体内的火苗也被他狂热的动作引发,身体一阵阵轻颤,若非被他抵在墙上,两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琬儿……琬儿……你不能离开我……我要你……” 这是十分疯狂的一晚。 翌日清晨,胤禛醒来的时候,还能感到两人的身体相连在一起。他亲了亲怀里熟睡的人,又不由得动作起来。 “胤禛啊……”琬华渐渐清醒,睁开眼便是正在自己身上挥汗如雨耕耘的某人,她有气无力地抬起胳膊抱住他,偏过头扫视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卧室,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大清早的……你就不能安分点么?一会儿你还要去宫里……” “今儿不去,昨儿皇阿玛准我了几天假。”胤禛亲着她的额头道。 琬华抚摸着他结实的后背,柔声道:“是我想睡觉……”话音未落被他恶意地用力一捣,令她惊呼出声,使劲拍了他一下,“轻点!” 胤禛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坏笑,呼吸越发粗重:“还想睡觉么?” 琬华快要到崩溃的边缘,忍住齿间的呻.吟,气息还有些不稳:“你昨晚跟疯了似的……还没折腾够么?弄得我好痛了……” 胤禛身子一顿,有点紧张地在她唇上吻了吻:“哪里痛?” 琬华脸上一红,嗔了他一眼:“你说呢?” 胤禛怔了怔,随即慢慢退了出来,溜进被子里。琬华无奈地看着被子上鼓起的一团儿,忽然感觉到他在下面使坏,差点叫了出来,喘息也变得急促:“别那样……胤禛……” 胤禛钻出被子:“琬儿等一下。”说着裹上衣服下了床,吩咐外面的人,“去打热水,爷和福晋要沐浴。” 直到被他抱着沐浴完,琬华的双颊还是红彤彤的。在换过干净被褥的热炕上躺下,又见他去床头柜子里找来一小瓶膏药,脸上顿时变得比山丹丹开花还要红。 “被我弄得又红又肿的,我帮你抹药。抹了药就好了……”胤禛却没有想别的,只是心疼,小心翼翼又十分认真地为她上药。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但每次琬华都会觉得小心肝儿受不了,脸已经像猴子屁股一样红了,忙拉起被子将自己连头都蒙住。 抹好药,胤禛放下药瓶,脱了衣裳也钻进被子里,将她搂进怀里,十分自责地解释:“我每次一激动就控制不了……对不起……” “别说了……”琬华捶了他一下,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胤禛轻笑,摸着她的乌发:“更主要的,是我的琬儿太可口了,让我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永远都吃不够。” “让你别说了!坏蛋!”琬华抡起拳头,“再说浑话我不理你了!” “好,好,我不说了!”胤禛朗笑出声,抓住她的柔荑攥在手心里。 琬华掩嘴打了个呵欠,在他怀里蹭了蹭:“你今儿不去宫里,那就陪我多睡一会儿吧。”昨晚,她其实是感觉的到他有心事的,女人的直觉总是很敏感,更何况俩人早就心心相通。他的难受、他的隐忍、他的委屈、他为了不让她担心而强颜欢笑,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嗯。”胤禛轻抚着她光滑如玉的肌.肤,有些心猿意马。 琬华捏了捏他的脸,浅浅一笑:“等睡起来,我陪你玩骨牌,好么?好久没见你玩了。正好,那几个猴孩子这几天都挺老实的,一定不会来打扰咱们的。” 胤禛扬唇:“自从你回来,我就再也没玩过。嗯,你陪我,我不要一个人。” “好。”琬华笑着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不一会儿,两人相拥着又睡了过去。 …… 胤禛休假的这几日,夫妻俩在家琴瑟和鸣很是逍遥,又有猴孩子们相伴左右,巴尔图、十三、十四等人也常过府来玩,府中反而比平时显得乐呵热闹了许多。 这日傍晚,众人正有说有笑地在花厅里打麻将,当然是四个男人每人占一方,琬华则坐在胤禛身旁一边做针线,一边看他们玩;这会儿,弘晖和弘昐在自己屋里温习功课,念伊同巴尔图家的小女儿阿宝在里间玩耍。 因觉得口渴,琬华放下针线,起身去为自己倒茶,顺便活动一下有点发酸的脖子。 茶杯刚端在手上,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忽然脑子里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针扎锥刺一般。“啪!”茶杯滑落在地上碎裂开来,琬华痛得闷哼一声,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第65章 危情一刻 花厅里顿时乱作一团,胤禛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她,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可琬华仍然不省人事,巴尔图等人看这样子也揪起心来,忙命下人去请太医。 胤禛抱着她回了后院正屋,将她放在炕上,让人去唤了府里有经验的老嬷嬷来。老嬷嬷忙活了半天,最后白着脸摇头:“看福晋这样也不像是中风,有可能是突然侵了邪,要么就是被魇着了……” “那可怎么办?!太医来了没有?!”胤禛心焦如焚坐立不安。外面又传来念伊的哭声,哭得他越发心里难受堵得慌。幸好念伊的奶嬷及时过来将孩子抱走,不然也许下一刻他就要爆发了。 巴尔图、十三、十四三人站在院子里,也是手足无措,不时地让人去打听太医来了没有。弘晖和弘昐得了消息也忙赶过来,守在炕边,忍着泪劝慰自己阿玛。 太医来得还算快,上气不接下气地被小福子拖进了后院,巴尔图一见,几步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挟住老太医,一边走一边道:“张太医,快去给福晋诊脉!” “是,是!”张太医还从没见过这阵势,被巴尔图挟到门口,胤禛正闻声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像接力赛一样将他拎到炕边。 张太医诊了半天脉,解释说福晋是突然迷了神智心窍所致,遂开了疏导心脉气血的方子。 药很快煎好,可是琬华此刻已是牙关紧闭,怎么都喂不进,胤禛吓得伸手去试她的呼吸,发现竟然气息微弱了,顿时如坠冰窖之中,拿着药碗的手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额娘!额娘!”弘晖和弘昐吓得大哭,伸手去摇琬华,然而她仍然闭着眼人事不省,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都住手!”胤禛怒喝,“起开!” 弘晖和弘昐这才回魂一般,忙住了手,抽泣着起身站到一旁。胤禛努力稳定心神,为琬华擦了擦唇边的药渍,柔声道:“琬儿乖,喝了药就好了。”然后含了一口药在嘴里,俯身印上琬华的唇,想要将药渡进她的口中。可是琬华牙关闭合,那药怎么也哺不进,药汁顺着琬华的唇角滑落。 胤禛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痛,却仍然没有放弃,为她擦净嘴角,又含了一口药,将药碗放在一旁,一手锁住她的下颌,感觉到她的齿关松动了一丝缝隙,忙俯身喂她,让药汁渡进她的口中,再从喉间慢慢滑进。一口药喂完,就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但至少琬华喝下了一口药,已经令胤禛倍感欣慰了。 终于将一碗药喂完,胤禛又按照太医吩咐,将一片人参送进琬华口中,压在舌下。 然后默默地为她盖好被子,自己坐在炕边守着。 彼时天色已经黑尽了,外面的三个大男人听说琬华已经喝下药稍微放心了点,这才告辞回去,弘晖和弘昐送三位叔伯出了大门。 胤禛静静地望着琬华,紧紧攥着她毫无知觉的手,一直守到半夜,琬华依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胤禛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声音涩然地低声道:“琬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答应我的,不会离开我,为什么还不醒过来?琬儿……琬儿……”一遍又一遍地轻唤她的名字,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得到一点安慰。 炕上原本毫无反应的人忽然皱了皱眉,喉间逸出一声痛苦的叹息:“嗯……” “琬儿……”胤禛大喜,凑近去摸着她的脸颊,“琬儿,你能听到我唤你吗?琬儿,胤禛在这里,一直在你身旁,你快睁开眼看看我……” 琬华的双眉纠结在一起,喘息稍微加重了一点,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却又醒不过来:“嗯……不……” …… 与此同时,在京城的直郡王府书房后的密室里,大阿哥面前的地上用血红的颜色画着一个古怪的图案,而在图案正中,一位身着萨满巫师服饰的女子正闭眼盘腿而坐,脸上显出同样痛苦的表情。她的旁边还放着一面小鼓,和一个手铃。 大阿哥也看出女子很难受,走到她面前的图案外蹲下,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渐渐地,女子的额头渗出冷汗,眉心紧拧,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浑身颤抖起来。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女子忽然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身体蜷成一团抽搐不止。 “你怎么样了?”大阿哥皱皱眉,“成功了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停止了抽搐,虚弱地道:“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拉我起来,我浑身没一点劲儿了……这个法阵已经没用了,你这会儿可以进来。” 大阿哥起身过去将她拉起,女子便柔若无骨地偎进他的怀里,媚眼如丝,倍显妖娆。 “到底成功了没有?”大阿哥追问道。 女子露出几分娇嗔:“你就只惦记她……这次失败了,我控制不了她的灵魂。” 大阿哥顿时黑了脸:“你不是说你已经练成厉害的通灵术了么?原来是骗我的!” “我哪里敢骗爷!”女子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委屈地道,“我确实差不多已经练成通灵术了,对付一般体质阴虚的弱女子的灵魂不会感到吃力,可是我发现她不是一般人,她的灵魂有一种诡异的力量,很强大。在我要控制她的时候,她抗争的很厉害,我差点还被这次通灵反噬了!” 大阿哥蹙眉:“那她是琬儿没错吧?” 女子吃吃一笑:“你都弄来那个叫琬儿的生辰八字让我做法,而四福晋也确实被我魇镇住了,那她的灵魂当然就是那个琬儿的了,或者说,现在的四福晋,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琬儿。” 大阿哥呼了口气:“这样也不算你白忙活一场。”说着又板起脸,“不过你还得继续提升能力,好好修炼巫术,将来还要帮我对付别人。” 女子轻叹:“你放心,我跟你早就连在一起了,你都提出要求了,我怎么能不效劳?不过,我先跟你讲清楚,我现在对付成年男人还很吃力,况且那个人虽然只是储君,但因是皇上正式册封的,也是有真龙护体的,能不能魇镇住他,我的把握也不大。” 大阿哥猛地箍住女子的纤腰,勾唇冷冷一笑:“把握不大也要试一试,你莫要懈怠!你放心,将来若成了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都会等着你。”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女子的面颊,在她仍略显苍白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女子眉眼带笑,却假意冷哼一声:“我现在也不过是你府里的一个格格,上头还有福晋、侧福晋,将来就是成了事,充其量我也不过是个妃子,享受荣华富贵的又不是只我一个。哼!” 大阿哥斜勾唇角:“你乖乖听话,我就只宠你一人便是。” 女子抬手揽住他的脖子,轻笑道:“是么?到那个时候,你的那个琬儿,你不打算要了?” “我警告过你,不准开琬儿的玩笑。”大阿哥俊颜一沉,“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你最好记得!” “哼!没良心的冤家!不说就不说了,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女子嘟了嘟嘴,“谁让我那么喜欢你,看不得你伤一点心?每次你喝闷酒,还不都是我照顾安慰你?就连同人家做那种事,你叫错人家名字,人家也没怨你。你倒好,随随便便就凶人家!好了,我最后有个法子,趁着她还没醒过来,我能让她将对四阿哥的感情转移到你身上,你要不要听?” 大阿哥微怔,随即惊喜万分,双眼都跟着亮起来:“你快说!” 女子心里有些发酸,叹了口气道:“但需要你的一点儿东西。” “什么东西?” “爷的几滴血就够了。” …… 翌日,琬华虽然安静下来,眉头也舒展了,呼吸也平缓正常了,但仍然不省人事。胤禛喂她喝了两遍药,也丝毫不起作用。 巴尔图也是一夜没睡好,上午顶着两个黑眼圈又来探望琬华,听说还没醒过来,心里一阵阵着慌:“会不会是真的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昨日琬儿出事正是在天刚黑的傍晚,那个时辰应该正是大鬼小鬼出来的时候,那会儿琬儿坐在咱们跟前都没事,后来去倒茶离了咱们才出的事儿。女子体质属阴,万一真撞上了也未可知。” 胤禛攥着琬华的手,想了想道:“你说的虽然有些玄,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早上太医又来诊了一回脉,说琬儿已无大的危险,只要能醒过来就好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巴尔图在炕边的绣缎上坐下,看着近在咫尺却昏迷不醒的人,难受地转开脸去,看向胤禛道:“要不请萨满法师来看看,也许能把不干净的东西驱走呢。” “哪里有厉害的萨满法师?”胤禛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我小时候也听说过萨满的巫术,只是现在上哪儿找去?我是信佛的,我看要不请广化寺的唯印方丈来,也许他能瞧出端倪治好琬儿。” 巴尔图点头:“我也是从前听说过萨满法师治好病人的例子。好吧,那就先请唯印方丈来看看。” 胤禛唤了一声苏培盛,刚要吩咐他速去广化寺,院子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跑动声,接着就听见小福子在窗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主子,外面来了个老嬷嬷,她说她是萨满巫师,说咱们府里有人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她是来驱邪救人的!” 胤禛与巴尔图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愕然的神色。“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胤禛微微蹙眉,问小福子道,“你有没有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如何知道我府里的事?” “回主子的话,奴才问了,那老嬷嬷说她是个云游的萨满巫师,居无定所,就靠给别人家驱魔治病来赚点钱过活。奴才也问她为何知道府里有人撞上不干净的阿物儿,她说她就是靠这个过活的,哪里遇到这种事都能算到的。” 胤禛面上疑惑的神色稍微消减了点:“这倒也说得过去。” “琬儿生病的消息,也就只有这府里的人,以及十三、十四和我知道,况且还没有一天的工夫,如果那老嬷嬷真算到这个,说明她还确有可能是个萨满巫师,起码还是有点能力的。”巴尔图若有所思道。 胤禛颔首,吩咐小福子:“去请她进来。” 那老嬷嬷驼着背,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补丁衣裳,肩上背着个包袱,银灰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满脸的皱纹和老人斑,一双不大的眼睛显出几分睿智,外表看起来虽然穷困沧桑,倒还算整洁干净。 刚走到正屋外,老嬷嬷忽然大惊失色:“屋里有脏东西,你家女主人撞上脏东西了!” 小福子被她吓一跳,差点一头磕在门框上,苦着脸掀开大红猩猩毡棉布帘子:“主子让你进去。” 老嬷嬷似乎是念了几句咒,就毫不客气地进了屋去。 绕过屏风,就见两个男人坐在炕边,守着炕上昏迷的人,老嬷嬷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给两位老爷请安,老爷们吉祥。”目光落在琬华脸上,老嬷嬷盯了她片刻,忽然身上抖了抖,颤巍巍地道,“这位就是府里的女主人吧,她身上有邪气,要快点驱除,不然很危险!” 胤禛眉心紧蹙,沉声问道:“你可有办法?” 老嬷嬷点头:“老婆子就是做这个的,还算有点本领。”四下看了看,“屋里需要加火,把热炕再烧热,把炉火烧旺,这屋里不能留男人,还请两位大老爷暂时移步,远远地到院子去,不然阴鬼见屋里有男子阳气不愿意从福晋身体里出来。”说着放下背上的包袱,伸出犹如老树皮般干皱的双手将包袱打开,取出一件萨满巫师的旧袍子穿上,再将一根缀满铃铛的带子系在腰上,头上戴上插满翎羽的帽子,又拿出一面手鼓和鼓槌,“准备好一只公鸡,一只大狗,拴在外面,一会儿要用,还有几缸井水,最后要把地面和院子都洗干净。两位老爷要是不放心,可以让女人留在屋子里。” 胤禛同巴尔图起身,吩咐橘香和蕊香好好守着琬华,嘱咐了几句。走到门口时,胤禛回头看了一眼如同安睡着的琬华,咬了咬牙出了屋去。 “虽说这事儿挺玄乎的,好歹让那老妇试一试吧。”巴尔图皱眉叹了口气,“有本事的萨满还是有的,据说特别厉害的能够同神灵沟通呢,虽然我不怎么相信,但是那些老人是相信这个的。记得曾经我阿玛生病的时候,也请过萨满……”说到这他突然住了嘴:因为阿玛最后还是病故了,那时还是康熙三十六年,也就在那一年,得到琬儿难产去世的消息,对他而言简直是双重打击。这种不祥的情绪,他只能强迫自己克制下来,不要乱想。 胤禛拍了拍他的肩:“琬儿说过再不会离开我,我相信她。” 屋子里,暖气熏染,温煦如春。屋中的空地上,老嬷嬷跳动着奇怪的舞姿,闭着双眼,口中念着长长的咒语,手上敲着手鼓,腰肢不时颤动,带出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这个时候似乎她的背也不驼了,身姿竟然可以称得上有一丝妙曼。而这样的身姿,与她宛若枯树的苍老容貌更加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感到几分怪异的阴森。 蕊香咽了口唾沫,往橘香身边挪了挪,不敢再看那老嬷嬷。橘香也从来没亲眼见过萨满做法,心里也有些发毛,但因自己比蕊香大,只得故作镇定。屋里很热,她见琬华额上已经渗出汗珠,忙掏出干净绢子为琬华擦了擦。 “嗯……”炕上昏迷的人忽然蹙了蹙眉,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福晋!”两个丫鬟忙凑近去,脸上都带着惊喜,然而许久没见琬华再有反应,目光便不由又黯淡了几分。 那老嬷嬷念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咒语,忽然浑身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双目猛地睁开,发出精亮的光芒,视线落在蕊香,哦不,是蕊香身后的琬华脸上,阴森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蕊香吓得差点哭出声,一下子扑到橘香怀里,蒙着眼睛不敢多看。那老嬷嬷的动作幅度大了许多,念咒的声音也提高了,干枯的双手在炕边舞动,目光仿佛能穿透空气一般四下游移,这一下莫说蕊香,就连橘香也吓得脸色发白心肝儿乱颤。 忽然,老嬷嬷高叫一声,随之动静儿渐渐小了,最后终于停止,吩咐橘香道:“去把外面帘子挂起来,把院子里栓的狗松开,让狗把出去的恶鬼逐走,再把公鸡拎进来,顺便取一碗清水。” 橘香答应一声,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犬吠,声音越来越远,橘香灰头土脸地一手拎着一只正扑腾翅膀的公鸡,一手端着一碗清水进来。老嬷嬷取出匕首割破公鸡的喉咙,将鸡血滴了几滴在清水里,然后又拿出几张黄色的纸,手指沾了鸡血在纸上画出古怪的图形,口中念了半天咒,随后将纸烧掉,灰烬化在水里。又吩咐橘香:“把公鸡拿出去。” 这时候,她眼珠转了一下,趁着蕊香没注意,飞快地从袖中取出个小瓶子,倒出几滴血红的液体在碗里,又飞快地塞上瓶子装回到袖中。用一根筷子将混着清水、符纸灰烬、几滴鸡血、几滴血红液体的一碗东西搅匀,直到碗里呈现出匀净的淡红色液体。 老嬷嬷脸上挤出一丝阴森的笑容,沙哑着嗓子对蕊香道:“小丫头,服侍福晋把这碗水喝下去,喝了福晋就能醒过来。” 第66章 桃花留情 当屋子里尤其是炕上燥热难当的时候琬华的意识已经有一点点清晰了,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嘈杂的噪音,似远似近,不时地折磨着她的听觉。 她在混沌的梦境中挣扎的,潜意识里似乎一直有一个信念,逼迫自己努力清醒,但是身上沉沉的,抬不起胳膊,睁不开眼,仿佛有什么在压着自己,让呼吸都艰难起来。 但是她没有放弃挣扎,脑海里一直萦绕着胤禛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就像是身陷在鳄鱼窥伺的沼泽里时突然抓住了一根从外面扔进来的结实的绳子,她抵制着内心的恐惧,用力向外攀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能够听到不远处传来奇怪的杂音,好像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在唱诵古怪的歌曲。周身热得她十分难受,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垫着的丝褥,实物的触感令她的大脑越发清晰了一些,然后她就听到老嬷嬷吩咐橘香的声音。 公鸡?狗?这是要做什么?还有恶鬼?琬华十分纳闷,前思后想,她似乎明白了一点:屋里有个神棍。 然后传来公鸡的鸣叫挣扎,但不一会儿翅膀就慢慢停止扑扇,有一种低微但清亮的将液体滴进水中的声音,不用回忆曾经是否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过类似的片段,以及到古代后的生活阅历,她都能猜到肯定是把鸡血滴进了水里,下一步,不出意外,这玩意儿会被自己喝下去。 “我不要喝鸡血!”当蕊香将一勺液体喂到她唇边时,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稍微转开了脸,含糊地说了一句。 “福晋!”蕊香大喜,忙放下碗轻轻推了推她,“福晋您醒了吗?福晋您睁开眼看看啊!”刚把公鸡拎出去的橘香听到喊声一头冲了进来,扑到炕边,正好看到琬华慢慢睁开了眼。 “老嬷嬷,您的法术真是太厉害了,福晋还没喝就醒过来了!”橘香高兴地道,完全没工夫去想为什么这老嬷嬷一脸石化的样子。 “琬儿!琬儿!”胤禛欣喜若狂地冲进屋,拨开正围在炕头的两个丫鬟,倾身看着正在眨眼的琬华,“琬儿你醒了!” 琬华皱皱眉:“好热……” 橘香很是乖觉:“奴才去让外面的人把连着炕的火坑熄一熄。”说着就拉着蕊香退了出去。 胤禛在炕边坐下,将她扶起来半抱在怀里,笑着为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总算是醒过来了。” “老爷,福晋身子还很虚弱,这碗神水还是要喝的。”萨满老嬷嬷在一旁说道。 胤禛这才留意屋里还有个人,点点头,将放在一旁的碗端起来:“我来喂琬儿。” “我不要!”琬华扭开头,“我死也不要喝这种恶心的东西!一想到里面混着生鸡血我就想吐!” “福晋,您的身子还十分虚弱,这碗神水是必须要喝的,喝了才能彻底恢复元气,神灵才会保佑您。这里面不光有鸡血,还有化去的神符。” “我不喝!说什么也不会喝!我宁愿喝苦哈哈的中药,也不喝这种奇怪的东西。”琬华倔脾气上来一般人也是扛不住的。 胤禛见她生气,而且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怕刚醒来的她气坏了身子,柔声道:“不喝就不喝吧,我家琬儿从来都是受佛祖保佑的,跟喝不喝这个也没什么关系,既然已经醒了,说明太医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之前喝的药也非一无是处,那就还是喝药来调理吧。”说着吩咐外面侍立的苏培盛,“去让人请太医过来,顺便带这位萨满嬷嬷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作为酬劳。”遂对那老嬷嬷微微一笑,“这次实在是多谢嬷嬷。” 萨满嬷嬷见实在拗不过,怕再一味坚持引人起疑,只好道了谢,又说了两句吉利话,退出了屋去。 琬华的脸色这才稍微缓转一点。她心里其实是有顾忌的:因为发生了灵魂穿越的事,从前坚持的唯物主义思想便崩塌了不少,小时候在佟府时也听说过萨满巫师中是有真本领的人存在的,所以方才表现出生气和不耐烦,就是不想要那个萨满女巫在自己身边多呆,只怕被看穿了自己的底细。不管那女巫是否有真本事,自己多些小心总是没错的。 “胤禛,我讨厌那些装神弄鬼的巫师,以后离他们远点,好么?再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抬眸看向胤禛,眼底露出一丝委屈,“我明明不是被那老嬷嬷救醒的,我是被热醒的好吧?” 胤禛失笑,摸着她的脸:“现在还热么?” “咳咳……”外面忽然传来咳嗽声,只听巴尔图在窗外道,“琬儿总算是醒了。老四,你好好照顾琬儿,我就先回去了。” 琬华一怔:“原来巴尔图也在呢。”勾起唇角对胤禛道,“让巴尔图进来喝杯茶吧。” “不用了,我可不愿当那个头号大灯笼。再说,我再在这院子里呆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与其一会儿被人赶出去,我还是自觉点吧。琬儿好好养身体,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胤禛哭笑不得,对于他的损话一贯无奈,便吩咐苏培盛送客。 感觉到暖炕的温度降低了些,胤禛扶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好好睡一会儿,等喝药的时候我再唤你。” “你不要走,陪我。”琬华抓住他的手,低低地央求。 胤禛对于她这种柔顺中带了一丝乞求的目光完全没有抵抗力,扬唇颔首:“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琬儿。” 琬华这才放心,抓着他的手却不松开,不一会儿安静地睡了过去。 …… 几日后,琬华身体见好,精神也休养得差不多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欢乐气氛。彼时胤禛已经休完了假,依然每日早起,要么三天一小朝,要么去议事,要么去衙门。 这日清早,琬华在家用过早膳,便去宫里给德妃请安。 刚过了天一门,就迎面撞见了大阿哥,看样子他大概是刚去他额娘那里请过安。 两人同时停住脚步,琬华面色淡漠地看了他片刻,然后继续向前走,直到与他错身之际,语气平静地道:“大阿哥,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大阿哥眸色柔缓:“你说便是。”见她并不开口,对身后的两个随身太监瞥了一眼,那两人便远远地退了开去。 琬华抬头望了望天:“大阿哥,做人还是坦荡一点的好,太过恶毒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阿哥微怔了一下,随即轻笑:“弟妹此话何意?” 琬华面色沉冷下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丈夫遇刺的事儿,你别装作跟你无关的样子。我是一介女流,也许没办法替我丈夫讨这笔债,但我要告诉你,你莫要太过得意,最好把你的恶毒阴险收敛一下,否则,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 大阿哥侧头望了她半晌,忽然大笑出声:“我就是个恶毒的人,你又能奈我何?你这么心疼你丈夫,那就最好时时刻刻守着他,否则撞鬼的也许是他!再者,你说我跟老四遇刺的事儿有关,最好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和诋毁。呵呵,我舍不得动你,可对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耐心了。”说完深深地睇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琬华攥了攥拳,回头死死盯着大阿哥的背影,咬牙在心里道:“可别小看我这一介女流,当心别栽在我手里!” 陪德妃解闷了大半上午,琬华又去承乾宫探望过二姑,快至中午,见时辰不早才起身告辞。 回到家,听下人说年淑云过府来请安,这会儿正被弘晖、弘昐和念伊带着在园子里玩,琬华淡淡颔首:“知道了。” 年淑云听说琬华回来了,便向弘晖三人行礼告退,先去请了安才不是失了礼数。 还未出园门,因走得有些急,未待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下子与快步进来的人撞在了一起。“哎哟!”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哪里经得住这一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脚踝也不小心崴了一下。 感觉到头顶罩下的阴影,她凝神仰望,正撞入胤禛那双带着威严与清冷的眸子,不由呆住。 胤禛也才瞧清楚冲撞自己的人,面色缓转:“怎么是你?小丫头走路这么急做什么?后面有谁追你不成。” 年淑云恍然回神,俏丽的小脸染上一抹红晕,垂下眼睫摇摇头:“回爷的话,淑云刚听说福晋回府了,正要去请安呢。” “你小小年纪倒还懂事知礼。”胤禛勾唇一笑,“快起来吧,别傻坐在地上了,小心着凉。” 胤禛是用长辈对晚辈的平常口吻说的,但听在年淑云耳中却如闻仙音,只觉得四爷是真真实实地在关心自己,忙应了一声,拍拍手上的灰尘爬起来。 “哎呀!”还不待站稳,年淑云痛得低呼一声,又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胤禛不可察觉地蹙了蹙眉。 年淑云紧张地咬了咬下唇,有些战兢地道:“回四爷的话,好像把脚扭了……”痛得她眼圈都红了,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怎么这么麻烦?”胤禛口中虽不耐烦,但知道自己也有责任,看她那么瘦小,比自己女儿念伊也大不了两岁,干脆走过去一把抱起她:“你的奶嬷和丫鬟呢?没跟你一起来?” 这么零距离的接触,年淑云完全能感受到他的身上那种淡淡的玉兰清香,以及只属于成熟男子的坚强有力的胸膛,她的心口已如小鹿乱撞,面色已是绯红一片,低着头结结巴巴地道:“她们在厅上呢……没、没到园子来,怕坏了规矩……” 胤禛抱着她走到背风的廊下,将她放在长椅上,吩咐带着年淑云的丫鬟赶过来的小福子道:“去拿瓶消肿、治跌打扭伤的膏药来,让她丫鬟为她敷一下,再顺便拿个手炉来。”言罢,也不再多做停留,往书房去了。 敷了药,年淑云觉得扭伤处似乎疼得轻了些,提上袜子放下裤脚,她一手抱着手炉,一手扶着丫鬟的胳膊,慢慢挪步往后院正屋去。虽然现在的样子有一点点狼狈,但是她那颗小小的心,就像怀里的手炉一样,是暖融融的。 琬华换了一身家常服饰,正半倚在炕上做针线,蕊香进来禀报道:“主子,年淑云请安来了。” “让她进来。” 年淑云跛着脚进屋,忍着痛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起吧,坐。蕊香沏茶。”琬华的目光在她的脚踝处扫了一眼,“脚怎么了?没事儿吧?” 年淑云羞涩地笑了笑:“回福晋的话,方才走路不小心扭了脚,擦了药已经好多了,并无大碍,谢谢福晋挂心。” 琬华微微一笑:“那便好,以后走路稳当些。我这里有治跌打的膏药,蕊香,去拿一瓶送给淑云。” “多谢福晋。”年淑云脸上又浮起一片红晕,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看琬华,垂下脑袋,手指不安地绞了绞袖子。 琬华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将注意力又放回到手中的绣活上。 半晌,年淑云微微抬眸瞄了琬华一眼,低眉起身:“福晋忙着,淑云就先告退了。” 待到年淑云出去,琬华虽然仍在专心绣花,但是眉心却一点一点蹙起。 过了一会儿,胤禛撩开帘子进来,到她身旁坐下:“怎么还在做针线,饿了吗?该传午膳了。” 琬华拉开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将绣活向旁边一扔:“我今儿没胃口,你自己用吧。”拉过枕头来背对着他躺下,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新~连更~O(∩_∩)O~ 第67章 惊怒交加 “琬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胤禛凑近去,轻轻推了推她,“再没胃口也多少用一点,不然饿坏了怎么办?” 琬华闭着眼,没有一点反应。 胤禛抚着她的脸颊,思索着道:“是不是今儿额娘跟你说了什么话?额娘上了年纪爱唠叨,但她的心是好的,总是为晚辈着想的,有些话听得,有些话听了就不要往心里去。” 琬华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跟额娘没有关系,你别烦我。” 胤禛抓住她的柔荑:“那是怎么了?是谁惹琬儿生气了?”见她又没了反应,起身去吩咐丫鬟,“只选几样清淡的菜色布在炕桌上,再盛两碗碧梗粥。” 丫鬟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布好了菜,随后又鱼贯退了出去。胤禛也不管琬华是不是在生气,拦腰抱起她,坐在炕边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乖,多少用点粥。”说着拿了巾子为她掩好衣襟,将一匙粥喂到她的唇边。 看着他眼底流露出的温柔神情,琬华原本糟糕的心情瞬间缓和了一些,只是仍有些不豫,侧过脸去:“你放我下来,我自己用就是。” 胤禛勾唇一笑:“好。” 默默用完膳,漱口净手后,胤禛见她一直闷闷地不说话,端在手上的茶顾不得喝一口,到底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了?你一有心事就变得出奇的安静,我一时半会儿又猜不透,这不是存心折磨我么?” 琬华抿了一口清茶,蹙眉看他:“从前我跟你说过,莫要随处发骚,惹了桃花你自己处理,你是忘了不成?” 胤禛一怔,随即失笑:“说什么呢你?谁发骚了?” “你。”琬华嗔他一眼,“我告诉你,女孩子稍微敏感点的很小就懂很多事,你今后注意点。” 胤禛困惑地望了她半晌,终于想起了之前在园子的事,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哭笑不得:“你是说年淑云那个小丫头?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可只比小伊大两三岁,大约也就十岁左右,你这醋吃的太莫名其妙了吧?再者,确实是我撞了她,才使她崴了脚,我也是看她可怜,让人给她拿了治跌打的膏药……就为这个,你就闷闷不乐?你这不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么?”胤禛好笑地将她拉进怀里,摸摸她的脑袋。 琬华轻轻摇头:“你不懂女孩子,当年在我家,莫说我自己,我的那些堂妹们,心思敏感点的,举动老成点的,*岁的时候已经懂了不少事了。再说那年淑云,跟同龄孩子比起来本就属心思深重的,对男女之事虽说不上完全明白,但心底的萌芽总是有的。你今儿做出那种举动,那小丫头之后来跟我请安脸还是红的,表情也比从前多了些羞涩……你说,你这不是随处招惹桃花么?” “这我倒没怎么多想。”胤禛笑着安慰她,“没准儿是你想岔了也是有的……我以后注意些还不行么?” 琬华扬起眼波,凝视他片刻:“你怎么看年羹尧这个人?” “怎么突然说起年羹尧了?”胤禛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瑶鼻,“琬儿的思维跃度有时候还真不小。年羹尧么,是个不错的人,你问这做什么?” 琬华听出他话语间的轻描淡写,知道他是在搪塞自己,蹙了蹙眉:“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回答。算了,我也不问你什么了,有些事我是懂的,你莫把我当傻瓜便罢。” 胤禛攥着她的手:“你总爱胡思乱想。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成婚这么多年了,说老夫老妻也不为过,你还不放心我?你平时也不这样的,今儿就为了个小丫头生闷气……”忽然想到什么,他的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凑到她耳畔轻声问道,“是不是今儿月事来了?” 琬华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没有!跟你说不清楚,说了你也不明白。”说着便不再理他,去拿了刺绣的圆绷子开始做女红。 胤禛又笑着凑过去,从怀里掏出个香袋打开,把里面的玉拿出来:“前儿我特意去让唯印法师将这玉加持了一下,现在可以戴了。” 琬华瞅了一眼,见是原来那块椭圆形的羊脂白玉,那个香袋也是她从前为他做的,一颗心顿时软了下来,默默垂了眼睑。胤禛一看她露出即娇憨又有点委屈的神态,便知自己这招十分奏效,心里越发欢喜,抬手为她系上玉。 “你前儿去广化寺了?”琬华抽抽鼻子,声音缓和下来,“不是跟你说过最近别去那儿么?我说的话你总当耳旁风。” “别担心,再不会有事。”胤禛将她搂进怀里,“我心里有数的。” “真拿你没办法。”琬华轻叹一声,用力捏了捏他的脸,“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有东西给你,昨儿才做好的。”随之从炕头的柜子里取出来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鹿皮内镶白狐毛的护膝和手套,还有一件灰色貂皮围脖,做工都极细致,手套和护膝上还绣有精致的暗纹。“冬天越发冷了,以后大清早去宫里就戴着,特别是护膝。”说着将围脖为他戴上试了试,“还挺好看的,暖和吗?” 胤禛点头:“很暖和。这几天一直在做针线,脖子酸了吧,我帮你揉揉。” 琬华抿嘴一笑,偎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贴心的按摩。 “额娘,阿玛。”念伊将帘子撩开一条缝,小脑袋探进来,清莹剔透的杏眸眨啊眨,随即弯成了月牙状,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露出甜甜的笑容,“额娘,小伊刚用过晚膳了。” 琬华知道这小家伙在想什么,对她笑着招手:“来,额娘抱小伊午睡。” 念伊咯咯笑出声,掀开帘子跑进屋,看见阿玛正取下围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正戴着的白色貂皮的,对着琬华脸上亲了一口:“额娘给小伊也做了漂漂围脖!” 琬华笑着将她抱在膝上:“乖宝贝,这边脸也要香一个。”念伊便又嘟着嘴在她右脸上“吧唧”一下,随即咯咯笑着钻到她怀里。 胤禛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对琬华道:“你也歇着吧,我去书房了。” 胤禛刚走,弘晖和弘昐来了,请了安,又随便说了几句话,然后互相递个眼色,不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琬华一边轻拍着念伊的后背哄她睡觉,一边好笑地看着小哥俩:“有什么事儿就说。” 弘晖咬咬唇,终是硬着头皮道:“额娘,儿子听说珍玉姐姐生病了,想去探望她。” 琬华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大伯家的珍玉姐姐?”见俩小子点了点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琬华心头一软,轻叹一声道,“带个信儿去问个好便罢,不用亲自去。” 弘昐挠了挠头:“上次答应送给她一只小白兔为她解闷儿的,刚好今儿上午得了一只,想去探望她的时候一并把兔子给她送去。” “派人送去就是了。”琬华看着俩儿子从一脸期待变得满是失望,柔声道,“病人需要静养,不喜欢被叨扰,这也是为珍玉好。” “那好吧。”俩小子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琬华瞧着小哥俩的小可怜儿样,笑道:“去把炕头最左边的小柜子打开,里面有额娘给你们做的小礼物。” 弘晖和弘昐眼睛顿时一亮,争先恐后地奔过去,把一个小包袱从柜子里抢出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两件灰貂围脖,和一双鹿皮手套,手套里面同样镶了白狐毛。“哇——”两人一边赞叹,一边将围脖手套都戴上,臭美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额娘手真巧啊!” 琬华双颊如朝霞初举般温柔灿烂:“好了,去歇午觉吧,别把妹妹吵醒了,下午还有功课呢。嗯,香额娘一个。” 俩小子大乐,忙跑过来对着琬华左右脸各“吧唧”地亲了一口,这才笑呵呵地行礼跪安。 …… 半个多月后,张佳氏忽然造访,满脸怒气冲冲,走到琬华面前,接过身后的丫鬟递上来的包裹狠狠掼在地上,包裹散开,露出来一只直挺挺的白兔尸体。 “这是你家的弘晖和弘昐送我丫头的兔子,原没想到你们家的人都是这般歹毒心肠!居然是只有病的兔子!也不知这畜牲发什么疯,我家丫头高高兴兴地去抱它,它竟咬了我家丫头一口,当即手腕就渗了血!太医来看,说这兔子有病,折腾了大半天给丫头又是清理伤口又是诊脉开药,我家丫头原本就伤了风还未痊愈,这下可好!真是雪上加霜!难受萎顿了一天,小脸儿都发青了!我告诉你,我家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命也饶不了你家那两个小子!” 张佳氏说完这话,犹如秋风卷落叶一般怒气冲天地走了。琬华阴沉着脸:“去唤那两个小子过来!” 小哥俩一路上已经听下人说了刚发生的事,到了琬华跟前已是气喘吁吁,看了一眼地上的兔子,小脸越发白了几分。 “你们那日是从哪里弄来的兔子?”琬华尽量保持和缓的语气,毕竟她知道两个孩子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弘晖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期期艾艾地道:“集市上买、买的……可是买了后我们也找兽医看过的,说这兔子是好的,我们才带回家。因为妹妹胆子小,我们怕万一小兔子有什么不好吓着了妹妹,所以这方面还是挺上心的。”弘昐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在一旁连连点头。 琬华微松了口气,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两个儿子会这么细心,微微颔首:“你们做得对。那你们看看,送给珍玉姐姐的兔子是这只吗?” 小哥俩忙检查了一番,肯定地道:“就是这只。它右耳朵里有一个小黑点,不会错。” 琬华想起当时是让小福子送去的,所以断不会是半路上被人换了一只有病的兔子,可是张佳氏方才的语言和神态中并不像是作假,难道是之前的兽医诊断错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太医都看得出来兔子有病,没理由专业的兽医看不出来。琬华也不懂被有病的兔子咬伤后会不会像狂犬病一样有一段潜伏期,可无论怎样,珍玉那丫头都是受害者。想想那丫头也确实可怜。琬华揉了揉额角:不出意外,明日早上去给德妃请安时免不了要被数落一顿。 “这事儿也不怪你们,”她让人把兔子尸体收拾了,将两个孩子拉到身前,摸着他俩的头柔声道,“你们本是好心,买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去给你们的珍玉姐姐解闷,可谁知道那么温顺的动物也会咬人?也许是小兔子刚换了个环境还没有适应,当时心情不好不喜欢陌生人抱,这才着急咬人吧。既然你们之前找兽医为兔子看过,额娘完全相信你们,兔子确实是没有生病的,那大概是去了你大伯家后才生了病。你们不要担心,太医已经为珍玉开了药,应该过些天就见好。” 小哥俩垂着脑袋,眼圈红的像兔子一样,满心都是委屈以及对珍玉病情的担忧。弘昐瘪瘪嘴,到底没忍住,扑到琬华怀里抽泣起来。 “额娘……呜呜……珍玉姐姐会好起来的吧……”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琬华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安慰道。 …… 果不出琬华所料,翌日去给德妃请安,德妃又将她教育了一遍,不过还算是谆谆教导语重心长。只是琬华想不明白,为何最近家里总摊上倒霉事,心情也不由有些抑郁。 出了永和宫,又去探望过二姑,琬华走在从小到大走过无数遍的青砖铺就的甬道中,两侧是高高的红墙,仰起头,除了能看到那一线苍远的天空,还能瞥见紫禁城固有的在阳关下光泽闪烁的黄色琉璃瓦。 “琬儿。”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不陌生的声音。 琬华脚步微滞,随即当做并未听见般继续往前走。身侧随侍的橘香回过头去,就见大阿哥一双凝然的眸子紧紧盯着琬华的背影。橘香有些犯糊涂——自家爷给福晋取的小名或者说是爱称大阿哥为什么也知道? 大阿哥快步走过来,拦在琬华身前,斜睨了橘香一眼:“在这儿等着,爷找你家福晋有话要说。”言罢拽住琬华的胳膊就走。橘香见他如此粗莽,急得想要追上去,却被大阿哥身边的小太监缠住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这甬道原本就寂静,这会儿更是连只多余的耗子都不见。 琬华挣扎着,被大阿哥带进一道偏僻的侧门,“砰”地一下被他按在了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你到底要做什么?”琬华急喘了几口气,按捺下因惊怒而往胸口上直窜的火苗,“你这样未免太失礼了吧!” “琬儿,你就不要再装了。”胤褆俊眉紧蹙,咬着牙道,“我早认出你就是琬儿。” 琬华心口乱跳,狠狠瞪他一眼:“你认错人了!我不清楚你口中的‘琬儿’是谁,如果是指我那早已经去世的堂姐,只能说你要么瞎眼,要么疯了!松开你的手,放开我!” 胤褆无动于衷地凝视她半晌,忽然勾唇一笑:“还在狡辩?你这副神情跟琬儿简直如出一辙,这世上绝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所以,只能说明你们是同一个人。琬儿,我今天拦住你,并无恶意,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你认错人了!”琬华若非此刻被他抓着胳膊,真想狠狠给他一拳,转开脸冷冷地道,“要跟我说话,就先放开我!你捏疼我了!” 胤褆似才发觉,眸中闪过一抹歉意,松开了她的胳膊,只是两手撑在墙上,将她箍在自己和墙之间无处可逃。“昨日我不在家,晚上回去才知出了事……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也生气张佳氏去闹你,当晚就警告过她……我是不想你因为这事误会我。” 琬华一直没有抬眸看他一眼,浑不在意地淡淡一笑:“原来是说这个?那我知道了。还请你放开手,再后退五步,这才是人与人之间面对面交流的显示礼节的正常距离。” “琬儿,你如今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你就这么讨厌我?”胤褆沉声问道。 琬华终是忍无可忍,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转身便走。然而还未迈出一步,手腕被他拽住,琬华一下子没站稳,“砰”地向后撞进了他的怀里。 “你滚开!你再不松开我叫人了……唔……”双唇猛地被封住,琬华费力挣扎着,胸中惊怒交加,只是她的身板哪里是一个成年大男人的对手?胤褆被她的激烈反抗反而弄得火起,呼吸粗重起来,在她紧闭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这才松开了她。 琬华痛得闷哼一声,眼泪差点流出来,她强自镇定,掏出绢子按住渗血的下唇,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要离开。然而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当胤褆以为她就要这样走掉的时候,琬华倏然回身对着他重重的一记右勾拳,打在他的左颊,几乎同一时刻左拳急接而上,狠狠砸在了他的右眼窝上! 对着错愕地捂着右眼的大阿哥,琬华愤怒地扬了扬拳头,随之疾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风起云涌 “嘴怎么了?”胤禛中午回家后看到琬华第一眼就如此问道。 琬华正低眉做针线,抬眼不在意地笑笑:“上午从额娘那里出来,走到园子里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嘴唇磕破了。” 胤禛到她身旁坐下,先摸了摸她的身上检查一番,见没有受伤,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唇上摩挲,眸中显出一丝疑惑:“摔跤怎么会把嘴磕破?我只见过磕破额头的。况且看这伤痕,也不像是磕的。”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你没见过的多了。”琬华嘟了嘟嘴,嗔了他一眼。 胤禛凝视她半晌,眼底渐渐变得深沉,连面色跟着阴鸷了几分,捏住她下巴的手不由得收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痛……”琬华蹙眉,掰开他的手指,没好气地道,“说了是摔跤嘛!你怎么这种表情?你不相信我?” “琬儿,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觉得你随便编一个谎话就能骗过我么?”胤禛攥住她的手沉声道。 琬华经过上午的事,心里原本就既生气又委屈,此刻被他一再追问,越发觉得难受,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偏过头去不理他。 胤禛却不容她躲避,倾身凑过去:“真不愿告诉我?” 琬华咬咬牙:“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你爱信不信!”话未说完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我不过想问清楚,哭什么呢?”胤禛从小到大都看不得她哭,心里早已软了,将她搂进怀里软语温声地道,“好了,不哭了,我信还不成么?” “你这么说明显就是不信。”琬华哽咽道,“以后我不要一个人从额娘那里回家,我在额娘那儿等你来接我。” 胤禛摸摸她的脑袋:“好。”不知想到何处,双眉却越发拧紧了,眼底如同凝上一层寒霜,只是语气仍然温柔和缓,“乖,不哭了,有我在,别怕。” “嗯。”琬华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闷闷地应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就这么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 当晚,胤禛很晚才回府。琬华一直在屋里等他,最后倒把小福子等来了。“福晋,爷今儿公务很多,让福晋别等了,早点歇着,爷今晚就歇在书房了。” “知道了。你去告诉爷,让他也尽量早点睡,别熬太晚了。” 接连几日,胤禛都特别忙,中午要么在宫里要么在衙门,晚上很晚才回家。琬华每次都等他,但每次都是手里的书掉到地上也没察觉。以至于五六天过去,她竟然没能看到他一眼。 这日夜里,她从梦中惊醒,摸着身旁的被窝里依然空空如也,颇不安心,终于忍不住披衣下炕,让橘香打着灯笼,自己扶着橘香的手,往东书院去。 书房的灯还亮着,琬华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胤禛,还没歇着么?” 过了一会儿,苏培盛开门出来,对着她打千行礼,笑着道:“福晋,爷还在处理公务呢,这么晚了,福晋怎么还没歇着?” “我过来看看他。”琬华淡淡一笑,“你帮我传一声吧。” 这时,只听胤禛在屋内道:“是琬儿么,进来吧。” 琬华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极清淡的药味,她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只见胤禛正坐在书案后提笔写着什么;小福子站在旁边在为他磨墨,看到她进来停下手里的活儿,对着她行了一礼。 胤禛写完一行字,这才搁笔抬起眼眸,眼底不由自主地露出关切之色:“这么晚了,琬儿怎么还没休息?” 琬华接过小福子手里的墨:“我来吧,你们先下去。”随后对着胤禛扬唇道,“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你。你最近那么忙,我都见不着你的人影儿。” 胤禛勾唇一笑:“最近公务繁杂。”接着话语一转,“已经过了亥时了,快去睡吧,我还得一会儿,今晚别等我了。” 琬华走到他身后,手指轻轻为他按揉肩膀,神色露出一丝疑惑,嗅了嗅鼻子道:“我怎么闻着有一股药味儿?” 胤禛抓住她的手:“大概是我方才用了点药膳吧。” 琬华摇头:“不像是药膳,倒像是膏药味儿。”凑到他身上闻了闻,最后锁定在了他的肩头,顿时疑窦丛生,讶道:“你肩膀怎么了?!贴着膏药么?”说着就去解他的扣子查看。 胤禛却攥着她的手不放,将她拉至面前,笑道:“练布库时撞了一下,不碍事。” “怎么也不让我知道?”琬华眉心微蹙,执着地挣出手去解他的衣扣,“不行,我要看看,不然放心不下。” “真无大碍……”对上她已经生气的双眸,胤禛适时地住了口,知道她倔脾气一上来自己断然招架不住,只好任她施为。 琬华剥开他的衣服,看见他的肩头竟缠着绷带,虽然包扎得严实,但也能看得出来是红肿着的,而且还有一股药味扑鼻而来,胳膊上也有青紫的痕迹,不由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似乎连心脏都猛地收缩紧了,隐隐泛疼。 胤禛脸上仍带着温柔的笑意,将她拉进怀里:“跟你说了是练布库时撞伤了,别担心,已经好多了,并无大碍。” 琬华瞅他半晌,一边为他扣好衣服,一边没好气地道:“这几天你是故意躲我吧,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受伤。” 胤禛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带了些无赖地凑近亲了亲她:“被你看穿了。我这不是怕你平白无故地担心么,原本想再过两天就痊愈了……” “你现在就懂得有事瞒我了,”琬华抬起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沉着脸道,“以后还不定要蹬鼻子上脸对我能瞒就瞒能哄就哄?” “怎么会?”胤禛轻笑出声,抓住她的手放在脸上摩挲,“就这一次,以后再不会了。” “你说的,我帮你记着呢。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琬华轻哼一声,面色到底缓转不少,“肩膀还痛么?” 胤禛眸底温柔如水,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人:“早不痛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终是按捺不住,吻上了她的芳唇。 不一会儿,两人都变得气喘吁吁衣衫凌乱。胤禛喘着粗气,将她打横抱起就往里间去,拥.吻着倒在了炕上。琬华神色迷离,平添几分妩媚,娇喘着轻声道:“你今儿公务繁忙……快些忙去……不然要熬夜了……” 胤禛专心致志地攻城略池,头也不抬地道:“公务早就忙完了……还剩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琬华傻乎乎地问。 “就是当下这件事。” 于是一夜风情旖旎。 翌日一早,琬华进宫去给德妃请安,然后一直等了大半上午,胤禛过来接她回家。 走到园子里,偏又与大阿哥撞了个对面。琬华看着他挂着绷带的手臂,微微怔了怔。大阿哥虽然面无表情,但一双炯然的眸子深深睇了她片刻,随之擦身而过。琬华脚步微滞,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被胤禛握着的手上立刻传来疼痛感。 “好好走路,别乱看。”胤禛将她的手攥紧了几分,声音里仿佛都冒着一丝酸气。 琬华的目光又在他肩头受伤的位置转了一圈,大约明白出了什么事。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唯一挚爱的男人,她觉得心里如同被阳光普照般暖融融的。 马车上,琬华捏了捏胤禛的脸颊,定定地凝视他,半晌柔声道:“傻瓜,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同别人打架……” 胤禛怔住,随即反应过来,知道哄她不过,握住她的手,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男人之间的事,女人不懂。” 琬华心湖轻漾,凑近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今后再不要跟别人打架了。” 胤禛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故意板了脸道:“那琬儿要答应我,今后不可随便对别的男人和颜悦色,更不可随便对别的男人露出笑脸。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笑,我的心都酥了?想来别人若见了也是一样。” “你……”琬华怔了怔,但见他如此认真的神情,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倒怪起我来!真是无理取闹!你这种以己度人的法子实在没有逻辑,你以为别的人都跟你一样?!哎呀……别捏我……好了,答应你!你自己对别人习惯是一张寒冰脸,难道也让我跟你一样不成?真拿你没办法!” 胤禛却忽然展颜一笑,灿若夏花。 …… 寒来暑往,时光飞逝,便是几番岁月。这么多时日过去,琬华的生活还是一贯的安适平和、幸福融洽。孩子们渐渐长大,弘晖和弘昐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念伊亦长高许多,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闺秀风范;就连三阿哥弘时也已经可以到处打酱油了。 琬华以手支颐坐在书案后,望着自制台历上的“康熙四十七年”几个字出神——在她那对一些历史知识尚存的记忆里,这一年可是十分不平静的一年啊。 “额娘,”念伊莲步款款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莲子羹,仍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露出灿烂娇俏的水嫩笑容,“今儿天气热,小伊让膳房做了冰镇莲子羹,额娘尝尝吧。” 琬华抬眸,眼底的笑意柔如春水,拉着念伊坐在自己腿上,摸着她的头道:“真是额娘的乖女儿。来,跟额娘一起用。” 用完羹,念伊回房去做女红了,琬华整理好当天账务,天色已经不早,胤禛还没有回府。如今虽已至八月,但秋老虎的天气让人还没能从炎夏的余威中回过神来。七月底康熙出塞行围,琬华清楚一场朝堂风浪即将到来,这次胤禛没有跟随而去,似乎也并非坏事;但老十三和老十四都随驾,琬华也不由得为他俩担心。特别是老十三,不知历史上从一废太子事件之后,他为何突然不被康熙待见,也不知在以后的十多年中究竟有没有被康熙圈禁。 晚上,胤禛一回府就去了书房,直到夜深才过来歇息。夜里还是有些凉意的,两人相拥着躺在被下,琬华趴在他的身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弘晖和弘昐也都十五岁了,再过不了几年咱们就该操心这两小子的婚事了……小伊今年也满十二岁了,过两年咱们做父母的就要开始物色着有什么好人家……这么想来,时间过得真快……” 胤禛闭着眼,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唇角带了一抹笑意:“顺自然而为,现在还早呢,你就是爱操心。” “咱们做父母的哪能不为孩子们操心呢?”琬华轻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岔开了话题,“最近皇阿玛那边有什么消息么?老十三和老十四他们还好吧?” 胤禛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俊美英挺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说你爱操心呢,两个大小伙子,能怎么不好?最近也没什么消息……”话语顿了顿,又道,“好像听说小十八生病了,皇阿玛也没多大心思在塞外打猎,现在应该已经回到行宫了吧。也不知这会儿十八的病情有所好转没有……” 琬华心里有些堵塞得难受,面色却尽量平静,柔声宽慰道:“别担心,小十八吉人自有天相的。” 记忆中的历史事件终是如期上演:九月初,小十八病情恶化,因医治无效早殇;然后听说太子夜窥帐殿而使康熙大怒,历数太子多年的过错,将太子拿锁链绑了押解回京;刚一回京,康熙就召文武百官,颁发了废除胤礽太子之位的诏书,并将胤礽囚禁在上驷院。 这两日胤禛被康熙差去看管上驷院,就宿在宫中,令琬华不由十分担心。弘晖和弘昐每日上完课回家,会将宫里发生的事讲给她听——大阿哥向康熙告发有个叫张明德的道士给八阿哥算命时有欺君之言;随后,三阿哥又告发大阿哥用巫蛊之术魇镇胤礽,导致胤礽在被囚禁的这段时日犯了疯癫之症,还有些狂悖之举。康熙龙颜震怒,命人将大阿哥囚禁在府中;随后将成年阿哥们都召入乾清宫,发着怒火将众人狠狠批评教育了一顿,特别是对八阿哥几人,更是声色俱厉。十四想起自己从前有段时间同八哥九哥他们很是要好颇有情谊,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为八阿哥辩解了两句,惹得康熙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就要刺他,虽被正跪在康熙身旁的老五胤祺拦着,但到底挨了二十个板子。教育完了,康熙命众人全部回家去面壁思过,没有圣谕不得出府一步,实际等于禁足。 傍晚,胤禛同府中的策士戴铎在书房里谈完事情,便到了后院。 琬华从念伊的院子回到屋,就见他靠在榻上,似在闭目养神,但微蹙的眉宇间露出的一丝疲惫没有逃过她的眼睛。琬华轻轻走过去,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坐在榻边开始轻轻为他捶腿,宽慰道:“皇阿玛这几日是在气头上,才下令给皇子们禁足,过几天肯定会解禁的,别担心。” 胤禛睁开眼,轻叹一声:“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十三弟。” 琬华不由一怔:“十三弟怎么了?” 胤禛屏退屋中的丫鬟,眉心蹙得越发紧,压低了声音道:“几日前,我总感觉他有点不对劲,虽然他很会掩饰,若非我极了解他,也不会注意到。我再三逼问,他才告诉我,是他暗中做的手脚,偷偷趁人不备在大哥马车里藏了贴着二哥生辰八字的小人儿,然后又假装无意地透漏给三哥,引得三哥去向皇阿玛告发大哥,果从大哥车内搜出小人儿,皇阿玛自然大怒,无论大哥怎么叫冤枉,命人速去搜查大哥府邸,里里外外,从大哥府中搜出不少萨满巫蛊之物,据说还有人指认大哥一个妾室会萨满巫术,自然一并带走审问,大哥不想承认也无用,皇阿玛更是气得够呛,对大哥彻底失望,宣布将他终身禁足……我听了,心里就是一惊,还来不及多同他说两句话,皇阿玛就召众成年皇子去乾清宫,然后命我们禁足在府中,至此也没能再跟十三弟说一句话。你想想,若是皇阿玛知道了他做的事,还不晓得要怎么惩罚他,皇阿玛这些时日又正在气头上……怎不令人担心……”说到这里,不禁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琬华惊诧,心中也不由焦虑起来,思索着道:“这么说,十三弟是早知道大哥府中有巫蛊之类的东西了?” 胤禛颔首:“是啊,皇阿玛治大哥的罪,倒也没冤枉大哥,一定也确实在他府里搜出了些跟二哥相关的东西,不然皇阿玛不会发那么大的火儿。可十三弟的行为若被皇阿玛知道了,依照皇阿玛的性子,惩罚是少不了的。我当时问十三弟为何要如此,何必要把自己牵连进这种事情中,他说几年前我遇刺的那次,他就说过,谁做的他就一定要还给谁……” “唉……十三就是这么重情重义,在他自己的处事规则里,所有人所有物都是黑白分明的。对自己人,可以交付所有信任,甚至抛掉性命也没什么;对别人,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琬华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别担心,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再说十三弟犯的错跟大哥有本质区别,皇阿玛若知道了,必不会对十三弟下多重的手,只是惩戒肯定是有的,一来警示,二来也可以磨砺十三弟的性子。若十三弟真受了罚,咱们做兄嫂的,无论明里暗里都为他照拂周全,以免万一被使坏的小人钻了空子。胤禛,十三弟相信你,你更要相信你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胤禛的眉峰不可察觉地跳了一下,定定凝视她片刻,将她拉至怀里,手指摩挲着她的面颊,半晌才低低地道:“琬儿,你话中有话。” 琬华呼吸微滞,面上却露出不解的神情:“什么意思?你……难道听不出来我是在安慰你么?”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琬儿断不是那种有野心之人。胤禛心中定了定,双眉轻扬:“琬儿,今儿这些话,不可让外人知道。” 琬华嗔了他一眼:“我傻啊?咱们夫妻之间说话,我为何要告诉别人?我是那种人么?!为了十三弟我也懂得什么叫有所不为。哼!就你明白!” “好,好,琬儿最明白了,是我傻好么?”胤禛轻笑,捏了捏她的脸蛋。 “哼……”琬华偏过脑袋,却也不由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我来晚了。前些天因为爷爷生病住院一直很忙脱不开身,现在才来更新让大家久等了,非常抱歉,求大家谅解。还要给大家拜个晚年,大家过节好。从今天起恢复更新。 第69章 指婚又来 这一次禁足就有十多天,康熙终于下令皇子解禁,但老八胤禩和十三胤祥除外。而大阿哥胤褆则彻底被幽禁,若说之前算是软禁,起码在府内还有自由,而如今在府中活动范围也会受到极大的限制,还有御林侍卫们把守看管,成了单独看押的高级犯人。随后,因张明德一事将胤禩贝勒爵位革去;到了下旬,康熙便气病了,下旨将大阿哥王爵撤去,将其上三旗所分佐领撤回,再分给刚开牙建府的老十四,还有佐领下均分一半人口给十四。 得知康熙生病,胤禛便进宫侍疾去了,好几天也没有回家,琬华不由又提起心来。同一时候,大臣们请出已经告老的佟国维,一起上书保举八阿哥为太子,康熙甚为不喜,自是不允。琬华听到这个消息,犹疑不定——不知玛法这么做是真心想保举八阿哥还是故意为之,几年前玛法对自己讲的话还记忆犹新,她断定玛法绝不是老糊涂了或者皮痒了非要挨康熙一顿骂才消停。又想到舜安颜为了避嫌已经很久没有过府来,不然可以好好问问他,或者让他捎个信回去也是好的。 下午,弘晖和弘昐去看望康熙回来,到后院来给琬华请安。 “你们皇玛法今天病情可有好转?”琬华问道。 弘晖点头:“阿玛和同样懂医术的三伯五叔一起,与太医讨论了药方,皇玛法服用过两遍药后,已经感觉好了许多。” 琬华点头:“这便好。” 弘昐见她面带一丝倦乏,满眼关切之色:“额娘这几天累了吧,儿子为您捏捏肩吧。”弘晖见状,也坐过来为她按摩。 琬华便任由俩小子服侍,眯眼笑着道:“额娘的小石头和小松儿都长大了,越发懂事起来,也学着向妹妹一样乖巧了。” “嘿嘿,额娘说妹妹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其实我们也一样是你的小棉袄啊。”哥俩儿一齐笑道。 “嗯,是呢,额娘有三件小棉袄,冬天就不冷了。”琬华点点头道,小哥俩儿听了这话不由得朗笑出声。 这时,蕊香进来禀报道:“三阿哥来给福晋请安了。” 琬华让丫鬟带他进来。弘时迈着小短腿,进屋后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瞧了瞧屋里的三人,走到琬华面前行礼,倒也像模像样的,奶声奶气地道:“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大哥二哥也吉祥。” 琬华从来就极喜欢漂亮小孩童,特别是这等乖巧可爱的。对他招招手,小孩儿道了谢平身后,乖乖地到她跟前站定。琬华将他抱起放在膝上,让丫鬟拿干果零食来,又将一个小布熊放在他怀里:“喜欢吗?” 弘时用力点点小脑袋瓜子,咧嘴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小乳牙:“喜欢!” “喜欢就抱着玩儿吧。”琬华摸摸他的脑袋。 弘昐抬手刮了一下弘时的鼻梁,揶揄道:“小家伙,你一来哥哥们就要靠边站了。” 弘时抬起小下巴,晃了晃脑袋,咯咯直笑,张嘴把弘昐递到嘴边的一颗剥好的杏仁吃掉,甜甜地道:“谢谢二哥!”惹得弘晖也凑近来,将一瓣核桃仁喂进他嘴里,弘时双眼如弯月,依然甜甜地唤:“谢谢大哥!”逗得琬华也不禁笑出了声。 弘昐很是高兴:“这小子还挺聪明的,这么小就能分得清我和大哥呢!” 弘时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弘晖和弘昐脸上来回移动:“大哥黑,二哥白。” “什么?我黑吗?”弘晖搓了搓自己的脸,“我这是最健康的小麦色好吧!不像你二哥是个小白脸!” 弘昐桃花眼一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只是晒不黑好吧!你才小白脸呢!”哥俩对损了几句,转头见弘时正没心没肺地吃得香甜,坏笑着相视一眼,扑过来就挠痒痒捏脸蛋,惹得弘时边叫边笑,直往琬华怀里躲。 琬华忍俊不禁:“好了,安稳坐着,让弟弟吃完了东西再闹吧。” 如此有说有笑,时间便过得快,夜幕将临,琬华让孩子们照例早早回房歇着去了。晚上,去哄了念伊入睡,回房沐浴后,就偎在炕上看书,只是半个时辰过去,目光还停留在同一页。 夜里,琬华不知何时就那么依着炕头睡了过去,直到感觉有人在挪动自己,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被子里刚溜进一丝冷空气,一个温暖的胸膛就靠了过来,将她搂在怀中。 她浑浑沌沌地半睁着眼:“胤禛,你回来了……几点了,用过宵夜没有?我去吩咐膳房一声。”说着就翻起身。 胤禛忙将她按住:“早些时候已经用过,这会儿不饿,别起来快歇着吧。” 琬华脑子清醒了些,点点头复又偎进他的怀里:“皇阿玛可大安了?气消了么?” “已经大安了,气也顺了不少。” “今儿听咱儿子说皇阿玛恢复了八阿哥的贝勒爵。还听说你屡次在皇阿玛跟前为二哥保奏,皇阿玛也挺欣慰的,对吗?”琬华捏了捏他的脸柔声问。 胤禛微微一笑:“是呢,所以别担心了,睡吧。” 琬华虽还惦记着玛法那边,沉吟半晌终是没有开口,最后枕着胤禛的胳膊睡了过去。 …… 这一年便在这种风雨波澜中结束了,春节似也比往年少了欢笑和热闹。康熙四十八年刚开年,琬华得知玛法佟国维和堂伯鄂伦岱又被康熙狠狠申饬了一回,接着,胤礽被复立为太子。这个时候,十三胤祥虽被解了禁,但是康熙对他完全不管不问了,一时间,朝堂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十三阿哥失了宠,不再受康熙待见,十三自己也难免有心灰意冷之感。而一直与十三形影不离的十四,经历这场风波后也有了改变,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过了没多久,康熙谕宗人府:胤祉、胤禛和胤祺被封为亲王,老七胤佑和老十胤誐被封为郡王,老九、十二和十四被封为贝子。十月,正式册封,胤禛为和硕雍亲王。 东书院书房内,戴铎捋着山羊胡,望向正在屋中来回踱步皱眉思索的胤禛,想了想道:“四爷平时行事干练果断,如何在这件事上却犹豫不决?年羹尧如今已被升任四川巡抚,年纪轻轻即是封疆大吏,人才难得,再加之他性格沉稳能力出众,是个做大事的人。他本就是四爷家臣,只是野心不小,这样一张好牌,四爷怎可不牢牢掌握在手中?而年羹尧唯一的嫡亲妹妹几个月后就要参加选秀,到时,四爷最好从皇上那儿求一个让年淑云做侧福晋的赐婚旨意,等到将来……”戴铎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年家的宠辱就系在四爷身上,年羹尧看到好处,怎能不甘心诚服?” 胤禛在窗前负手站定,咬了咬牙,声音低沉道:“此事尚且不急。” “宜早不宜迟。”戴铎极有耐心地道,“迟了恐变数太多。只要赐婚旨意有了,四爷若嫌年淑云年纪小,等几年再成婚也无碍。年家是四爷的包衣,他家能否飞黄腾达全靠四爷您,他家女儿能嫁给四爷做侧福晋不仅是情理之中的事,有个正式册封也是表明四爷看重他们,他家自会感激,此事越早办妥越能安定年羹尧之心。” 手紧紧攥着,半晌,胤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甚善。” …… 几个月后,正是春色盎然的时节,琬华听胤禛说圆明园此时景致十分优美,游玩半日便流连忘返,最后决定同女儿念伊在此多住些时日,再者这种环境对念伊学习绘画或者培养情操都极有好处。 天气渐渐炎热,下午,琬华便在荷塘边的亭子里一边煮茶赏景一边纳凉,望着远处秋千架下玩耍的女儿,一抹温柔的笑意爬上嘴角。 一双温暖的手抚上肩膀,接着额头就被吻了一下,琬华抬起头,眼底不自觉地透出欣喜,嘴中假嗔道:“就喜欢轻手轻脚吓唬我,今儿怎的回来这么早?” 胤禛挨着她坐下,将她揽进怀中,揶揄笑道:“嫌我今儿回来早了?我就想瞧瞧你有没有背着我做什么事。” “哼……我能背着你做何事?”琬华瑶鼻一翘,捏了捏他的脸,“你背着我还差不多呢。” 胤禛看着她嗔中带娇眼波如水的样子早就心湖荡漾,满眼满心里都是她,命丫鬟放下凉亭四面的竹帘后退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薄唇就重重地攫住了她的芳唇。 “……白天……不要……”一吻结束,琬华已是气喘吁吁身上发软,只能被他抱在怀里任他施为。 胤禛嘴手齐动,粗喘着道:“快黑了,无妨……”声音却已是沙哑起来。 一时间,凉亭中的一番春.色更胜亭外姹紫嫣红春.情满园了。 …… 不知过了多久,琬华累晕过去又自他怀中醒来,已是暮色将临,抬手抚上他的脸,有气无力地道:“你也不知累……今日为何这般急迫……也不管我吃不消求饶,太坏了……” 胤禛唇角轻扬,摸着她的乌发:“过几日就要随驾去塞外了,想到将有两个月见不到你,一时就没控制住。” 自从太子复立以来,胤禛比往年多受康熙器重,经常随康熙左右,琬华心里也感到欣慰,点点头道:“皇阿玛难得心情畅快,你好好陪他,多为他分忧。” “你说话怎么跟额娘一个语气。”胤禛不由失笑。 琬华扬了扬下巴,秀眉轻挑:“我说错了么?” “没错,琬儿说的怎么会错?”胤禛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 “哼……”琬华戳了他一下,双颊绯红,将脸埋进他的怀里痴痴笑出了声。 胤禛不由把她揽紧了几分,思虑片刻,柔声道:“有一事要跟你说。” “何事?” “今儿皇阿玛为我指了个侧福晋。” 第70章 有孕在身 琬华脑子一空,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心里顿时了然发生了什么事;虽不是滋味,面色却很平静,抬起头看向他:“是谁?” “年淑云。” 她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反正咱们家后院已经住了不少,再多一个也无妨。” 胤禛眉尖轻跳了一下,定定地凝视她:“你真这么想?” 琬华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是你去求皇阿玛赐婚的,对吗?” 胤禛眸光一闪:“……是的。” 琬华搂着他的腰,埋首在他的怀里,声音平静地道:“带我回屋吧,我想沐浴。” 胤禛将脸颊贴在她的耳侧蹭了蹭,低声道:“琬儿,我这么做并非你想的那样……有些事,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你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像下棋一样,现在正到了关键时候,每一步都不能走错,因为每一步都影响将来的事态发展。” 胤禛脊背一僵,眸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低头看着怀里仿佛在梦呓的人,故作不解地问道:“琬儿,此话何意?” “从去年开始,咱们家的护卫人数增加了,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变化,然暗地里就不得而知了——苏培盛分管府中的一部分账目,前院的不经我处理,但是年底我会将一年内府中所有账目做一次整理,然后发现有些支出有点奇怪。比如某些普通家用是原来的好几倍,其实别有用处……”琬华直起身,眉尖轻挑,“你新建的尚虞备用处,可不是专为了捉小虫子逗闷子的吧?” “你……”胤禛眯起双眼掩饰眸底的惊诧,抓着她胳膊的手不由收紧,“琬儿,告诉我,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琬华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胤禛,我不是傻瓜,有些事我能想明白。我说过,不要瞒着我,也不用跟我解释。” 胤禛静静地睇了她半晌,眉间渐渐舒展,却并未多言,为她系好衣扣,一把抱起她向亭外走去。 …… 这一年胤禛随驾的次数多了,经常许多日都不在家;甚至除旧迎新的大正月里康熙巡视通州河堤,胤禛也奉命跟随。等到晚上回府,在大门口正好看见张太医下马车,方知琬华生病,顿时紧张起来,径直去了后院正屋。 “福晋怎么了?” “回爷的话,福晋胃不舒服,什么都吃不下还吐了,头也晕……这会儿刚睡着……” 琬华迷迷糊糊地听到旁边有谈话声,似乎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然后就溶入了一片寂静之中。等到一觉醒来,就见胤禛手撑着额角坐在炕边,闭着眼眉心紧蹙,看起来心事重重。 印象中,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平时再有大事他也是沉着冷静面无波澜,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胤禛……”琬华轻轻唤了他一声。 “琬儿,你醒了。”胤禛睁开眼,唇边努力展开一抹笑意,握住她的手道,“饿了吗?你一天都没吃东西,我让膳房熬了粥。” 琬华坐起身:“这会儿不饿。太医来过了?说了什么?” 胤禛脸上仅有的那一点笑容凝固住,手只能紧紧攥着才能防止颤抖,咬了咬牙沉声道:“太医说你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真的?”琬华愣怔了数秒之后,面色从惊讶变为欣喜,“从前太医说我体质偏寒不易受孕,我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怀孕了,没想到……” “琬儿,”胤禛深吸一口气,满脸郑重地凝视她,“听我说,这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再经历这种风险,太医说现在怀孕不到两个月,可以调配出适合你身体的打胎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琬华回握住他的手,眼底流露出温柔笑意:“胤禛,你是紧张过度了,放松点,不会有事的。这个孩子既然选择了我成为它的母亲,我就不能丢弃它。再者,我也不想杀生。胤禛,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你每次都会宽慰我,可若有万一呢?我不想,不想再经历一场噩梦,否则……我一定会疯掉的。”脑中闪过曾经她生产念伊时的那些画面,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呼吸,整颗心像被扼住般难受。 “胤禛……”琬华心中酸楚,却又洋溢着浓浓的暖意,紧紧抱住他,在他耳畔道,“相信我,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在一起。现在,我需要你支持我,做我坚强的后盾,好吗?” 胤禛都不记得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做深呼吸,用力将她拥在怀里,半晌后在她颈间蹭了蹭,声音有些沙哑地道:“我就在这里。” …… 琬华怀孕三个月后妊娠反应缓转了一些,胃口也好很多,胤禛总算稍微松了口气。三个孩子也越发懂事,在琬华眼中,弘晖和弘昐虽然才满十七岁,却已经像他们的父亲在这个年龄一样成熟稳重风度翩翩,并富有责任心;而对于念伊,琬华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和欣慰。 同孩子们一起用过晚膳,让念伊回房歇午觉,琬华叫住俩儿子,将俩人拉至身边坐下:“额娘有话对你们说。” 俩小子对视一眼,点点头。 琬华柔声道:“你们阿玛前段时间跟我说为你们每人指一个姑娘做妾室,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先问问你们的意见,有没有喜欢的女孩?毕竟你们也都长大了,可是却从来没跟额娘说过这方面的事,额娘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样儿的。” 弘晖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气道:“额娘,自从一个月前珍姐姐病逝,我总想起小时候的事,除了珍姐姐我也没有遇到想要好好待她的女孩儿,我喜欢珍姐姐,但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我只是想关心她爱护她,让她开心起来……可是没想到这样会伤害她……自从那年的兔子事件后,珍姐姐就常生病,她本来身体就弱……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女孩,虽然见过许多,各种各样的,可我心里没有任何反应,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也许是我有问题……” 琬华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觉得喉咙有些堵得发紧,看了一眼旁边眨着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东张西望装无辜的弘昐,又不由感到无语。半晌,她摸着儿子的头柔声道:“我不是说过么,那件事跟你俩没有关系,你们把兔子送去之前已经检查过没有问题,很有可能是你大伯家的某人把兔子换了一只生病的,若真如此,这种事迟早会发生,只是碰巧让你俩赶上,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抑或珍玉后来常生病跟兔子没有任何关系,她本来身体就弱不是么?弘晖,你曾经说过要做阿玛那样的男子汉,还记得吗?” 弘晖抬起眼眸:“记得,儿子也一直在努力。” 琬华赞许地颔首:“额娘也相信我的孩儿会成为真正的男子汉,有担当有责任心,但也不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对女孩子,你只是心防重了些,不想伤害她们,没有关系,可以慢慢来。过两年选秀,也许那时你有了中意的姑娘,如果没有额娘也会亲自选一名合适的,再去求皇玛法给你指婚,好吗?弘昐也是一样。” 弘晖点点头,脸上终于显出一抹笑容:“好。” 琬华又将目光投向弘昐,弘昐摊手笑:“我不是他,我喜欢漂亮女孩子。”无视弘晖翻白眼的举动继续道,“额娘不用为我担心,先为我选个妾也好,省的阿玛不放心我,总以为我回来晚点儿就是去了茗香楼之类的地方……话说最开始若不是阿玛问我,我还以为茗香楼就是个喝茶听戏的地儿,嘿嘿……” “你小子,”琬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你阿玛看见你笑得这么奸诈,一定饶不了你。那种地方不准再去。” 弘昐露出极委屈的表情:“额娘,我敢发誓,我真没去过,我又不爱听戏的。” 琬华嗔了他一眼:“那便好。” 弘昐挠挠头,对她咧嘴一笑,皓齿如贝。 …… 转眼到了三月十八的万寿节,中午是乾清宫的家宴,下午则在御花园听戏。琬华虽有倦意,却不好表现出来,结果听着听着就手撑着额角开始打盹儿。 “福晋……福晋……” 耳边传来轻唤,琬华惊醒过来,一转头被橘香凑近的脸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低声道:“什么事?” “福晋,皇上恩准你先跪安回家歇息。大格格同几位公主正玩得高兴,爷说他到时候再带大格格回家,让福晋不用担心。” 琬华望向那厢的胤禛,正对上他关心的目光,她轻轻扬唇,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让橘香扶着去向康熙、太后和德妃行礼告退。 时至傍晚,府中很是安静,孩子们这会儿都在宫里,特别是念伊以及她的小跟屁虫弘时,若搁在平时,此时一定能听到他们从园子里传来的欢笑声。 琬华摸了摸微隆的小腹,眼底温柔如水,散步般慢慢走回屋去,让丫鬟把琴取来,开始进行怀孕这么久以来每天坚持的事——胎教。她的琴技虽然平平,但是弹奏一些熟悉的曲子不成问题。 一曲还未弹完,耿氏和钮祜禄氏过来请安。琬华不得不停下,同她们说了一会儿闲话。 钮祜禄氏眸光轻转,瞟了一眼放在炕桌上的一堆女红,笑着道:“……福晋怀了身孕,不可劳累,有什么绣活儿倩儿可以帮福晋做,反正倩儿每日也闲着无事。” 琬华微微一笑:“我也是闲着,就慢慢做点婴儿衣裳鞋子之类的,倒不怎么费神,妹妹有心了。” 钮祜禄氏姣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红晕,“能帮姐姐分担也是做妹妹的福分呢。” 琬华瞧见她神情中露出几分羞涩,心念转了几转:“说起来,最近是有些针线活儿落下了,不过都是爷的,还真要劳烦妹妹。”说着从炕头的柜子里取出来一叠花样子,让身旁侍立的蕊香交给钮祜禄氏和耿氏二人,“这些花样子都是爷喜欢的。有些是汗巾子的,有些是衣服的,有些是鞋面儿的,还有香袋的……供你们参考而已。这两个月我都没顾上为他做什么针线,虽说爷从来只用我做的贴身衣物和物件儿,但自从我怀孕后他就不让我做了,所以要有劳妹妹们了。” 耿氏掩饰住眼底的欣喜,迟疑道:“爷若不用我们做的怎么办呢?” 琬华扬唇:“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跟他说的,难不成这些东西要让外头人去做?那他才不会用呢。” 耿氏望了钮祜禄氏一眼,脸上笑容绽放,对琬华点点头。 当夜,胤禛回来很晚。御花园的戏散了以后,他又同十三去喝了一回酒,两人最后都醉得不轻。 有些晕乎地行至后院正屋外,丫鬟打起帘子,胤禛却突然停步,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不由皱起眉,低声道:“福晋可歇下了?” “回爷的话,福晋已经睡着了。” 胤禛轻轻颔首:“我这会儿一身酒气,今晚就在书房歇了。福晋若醒来问起,如实告诉她便是。” “是。”丫鬟福身应道。 胤禛转身去了东书院。 苏培盛此时已经吩咐膳房熬好了醒酒汤,刚端在手上,只听得一道婉转悠扬的女声传来:“苏公公,还是我来吧。”苏培盛转过头,就见钮祜禄氏面带微笑地走进来,将绢子塞进怀里,从他手上接过托盘,对他笑着道,“公公也忙碌了一天了,早些歇着,这点儿事还是我来做吧。” “哎哟,瞧格格您说的,我忙什么。”苏培盛也笑,“倒是格格您,从膳房到爷的书房还有这么远,别累着了,还是让奴才端着吧。” 钮祜禄氏虽面带笑意,语气却认真起来:“公公可别这么说,我哪里敢当公公在我面前自称‘奴才’二字?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身份其实差不了多少。再者,我也不是娇弱女子,做这么点儿事哪里就累着了?” 苏培盛见她态度极诚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着道:“格格是太过自谦。格格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就不与格格争了。” 钮祜禄氏轻笑着点头,径直出了膳房,从背后看去真是莲步盈盈、身姿妙曼。 到了书房,只见胤禛横倒在炕上,大约已经睡着了,小福子正在为他洗脚。钮祜禄氏放下醒酒汤,蹲在小福子身边低声道:“我来吧……热水有些少呢。”小福子便起身出去吩咐外面侍立的小太监再拎一壶热水来。 洗了脚,钮祜禄氏同小福子将胤禛扶正躺着。此时酒劲儿全上来,胤禛混混沌沌的早沉在梦里了。钮祜禄氏用羹匙喂他喝了醒酒汤,然后同小福子帮他宽了外衣盖上被子,刚欲起身,手忽然被抓住,只听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梦呓:“琬儿……” 钮祜禄氏挣了挣手,却越发被攥紧,她脸上蓦地一红,瞧了小福子一眼。 小福子道:“如此,格格也留下来守着爷吧。”每次胤禛喝醉酒歇在书房,小福子都会在旁边打地铺,随侍伺候。今日也不例外。他打好地铺,又去取来一件薄毯递给钮祜禄氏,“最近夜里还是有点凉意,格格把这个盖在腿上吧。” “公公真是周到。”钮祜禄氏微微一笑接过,“时候不早,公公歇着吧。” 小福子点点头,出去吩咐了下人几句,洗漱干净,方进来熄了灯,只留角落里两盏亮着,然后便躺下歇了。 昏暗的灯光下,胤禛沉静的面容在烛光摇摆的阴影里明明灭灭,却令他的五官越发显得英挺俊美轮廓分明。钮祜禄氏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感觉到被握住的手心传来的温暖,眸色渐渐痴迷,心湖涟漪阵阵再也无法静止,有什么一直克制的东西在这一刻飞灰湮灭,而另一种欲.望的种子悄悄在心底埋下,一点点地蔓延开去…… 清晨,胤禛从睡梦中醒来,头有些疼,他皱起眉揉了揉额角,便要坐起身。 “爷,您醒了。”守在旁边的小福子忙扶起他,将晾在桌上的一小碗酸梅汤端过来,“爷先醒醒酒。” 胤禛接过去一气儿喝了,片刻后感觉胃舒服了一点,脑子也清醒不少,便掀开被子下炕,转眸间却见枕边有一方松绿的丝帕很是眼生,不禁拿起看了看,问道:“这是谁的?” 小福子正蹲在脚边为他穿靴子,闻言抬头瞧了一眼,回道:“这应该是倩格格的了。昨儿爷醉得厉害,抓着倩格格的手不松开,倩格格便留下来同奴才一起守着爷……今儿一大早,倩格格就去了膳房。” “嗯?”胤禛对于昨晚自己的举动完全没有印象,皱了皱眉道,“她怎么到爷书房的卧室来了的?后院的人除了福晋一律不得随便进爷的书房你不知道么?” “回主子,昨晚倩格格是给爷送醒酒汤来的,又为爷洗脚……奴才也不好赶她出去,等服侍爷睡下,倩格格原就要走的,爷突然抓住她的手唤福晋的名字……倩格格挣脱不出,怕惊扰了爷,奴才就自作主张让她留下了……求爷宽恕奴才这次,奴才再不敢了!”小福子缩着肩低着脑袋,如同一只小鹌鹑,好不可怜。 胤禛想起钮祜禄氏一直十分乖巧温婉,虽然对她没什么印象,但起码也没什么坏印象,丢开帕子道:“再有下次绝饶不了你!去倒水来,爷要洗漱。” “是。”小福子如蒙大赦地忙忙起身。 更衣洗浴,穿戴整齐,胤禛在桌边坐下,只听外面传来说话声,声音不大,极是温柔婉转:“小福子公公,爷可醒了?倩儿刚熬好了粥膳,公公服侍爷用早膳,倩儿就不打搅爷了……爷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今儿早起难免会有脾胃不适,倩儿熬了纯纯的小米粥,公公记得要把粥晾温了再服侍爷用……还有这些是膳房做的清淡菜色和饽饽,公公劝爷早膳多用点,想来爷昨儿光顾着喝酒也没吃多少东西吧……” “奴才知道了,格格勿要担心。”小福子欣然答应道。 胤禛在屋里听着这些话,倒不觉得有多么聒噪,一丝微不可察的淡淡笑意从眸底闪过。 第71章 小狼当心 琬华早早起床,先做了一套孕妇瑜伽,然后才去沐浴洗漱。换了衣裳,一看怀表已到用早膳的时候,唤来蕊香道:“去看爷起了没有,就说我等他用早膳呢。” 不一会儿,蕊香跑回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蕊香这几年下来虽也成熟不少,但到底不如橘香有定力,遇事容易慌张。方才她还未到东书院远远就瞧见钮祜禄氏从园门出来,这大清早的,怕不是去逛园子看风景的;后来问起园中一个小太监才知爷正在用早膳,她就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寻常,再一追问大约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一跺脚就急匆匆跑了回来。 琬华面上看不出喜怒,吩咐道:“那就不等爷了,传膳吧。”但只用了一小碗粥,便没了胃口,摆手让人将早膳撤下。 胤禛过来时,就见她正靠在躺椅里做针线,神情专注。自从琬华怀孕以来,他便发现她比往常越发显得沉静温润,原本明媚娇艳的外貌更多了几分清丽出尘的气质,每当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他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经过洗涤一般洁净安和起来。 他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大手轻抚上她的小腹,眸底温柔如水:“今儿怎么起这么早,也不多睡一会儿?” 琬华转过头,微微一笑:“昨日有些累,天刚黑就睡了,今儿早早便醒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听说你昨晚喝了许多酒,这会儿感觉怎么样?头疼么?” 胤禛覆住贴在脸上的小手,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喝了醒酒汤,已经不疼了。” 琬华起身,拉他在炕上坐下:“我帮你按按吧。” 胤禛从善如流,欣然点头,头枕着她的腿躺下,任她带了一丝清凉的手指按着自己的额角,舒服地闭上了眼。 “十三弟最近可好?这么长时间我还是昨日皇阿玛寿宴见了他一回,也没来得及跟他说几句话,后来听戏时就不见他了,听说他身体不舒服,皇阿玛让他回去歇着。” “今年开春时天气阴冷,十三弟犯了风湿,这几天又复发了……”说到这里胤禛轻叹了一声,“昨儿他是硬撑着去给皇阿玛祝寿,可皇阿玛似乎仍无动于衷……” 琬华心里也不好受:“那你昨晚还去同十三弟喝酒,他能喝么?” “他喝米酒,倒是无妨。再者,他心里苦闷,若不适当发泄一下,我真怕他会憋疯。” 琬华轻轻抚平他蹙起的眉心,柔声低语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胤禛并未说话,只握住了她的手。 等到他欲进宫上朝时,琬华忽想起一事,一边为他整理衣襟,一边微笑着道:“昨儿我同子灵约好,今日上午要去寺里上香许愿,顺便散散心。” “那多派些侍卫跟着。”胤禛有些不放心,但见她似很有兴致,又不忍拘束了她,嘱咐道,“早些回来,别乱跑,一定要当心。” 琬华点头:“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胤禛中午回家琬华还未归来,听丫鬟说她去寺里上了香就去了圆明园,临时决定要在那边呆几天散心。胤禛颔首,吩咐几个丫鬟和嬷嬷过去伺候。 “福晋还说,爷这几日公务繁忙,让爷不要挂念,她过两天就回府,在那边园子里也正可透透气。” “知道了。告诉福晋,就说我明日空闲了过去。” 翌日正逢经筵,再加之公务太多,胤禛白天一直没能抽身去圆明园;晚上康熙又受了风寒发热,胤禛在旁侍疾,更不可能去园子,只吩咐下人带了话去。 等到两日后他去园子,得知琬华带着念伊回佟府了,据说是觉罗氏生病,她回去探望。胤禛有些不放心,晚上亲自去接母女二人。 “你去处理公务吧,别挂念我,额娘病情稳住,我也能放心了。”回到雍王府,琬华掩嘴打了个呵欠,露出一丝困乏之色,“今儿有些累,我想早点歇着。” 胤禛摸了摸她的脸颊:“好,你歇着,我办完事就过来。” 琬华回屋,正看见念伊撑着下巴坐在那里发呆,有些好笑地走过去揉揉女儿的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念伊方回魂,面上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扑进琬华怀里蹭了蹭,然后搂着她的颈项道:“额娘,我明早想去郊外骑马。” 琬华刮了一下她的瑶鼻:“你这丫头,最近越来越野了,这几天你同星德他们还没玩耍够不成?没一刻消停过。这会儿就想着明天玩什么了?” “额娘,人家好久没有去郊外骑马了嘛……”念伊嘟着嘴撒娇,“额娘就准了女儿这一回吧。我保证一定会早去早回!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好几个同伴呢。” 琬华想到自己像念伊这个年纪时也是个闲不住的,甚至比她还活跃的多,无奈地捏了一下女儿的脸蛋:“别在外面呆久了,多让几个侍卫跟着,不然额娘不放心。” 念伊顿时笑靥如花,重重点头:“嗯!额娘最好了!女儿最听额娘的话了!额娘放心吧!”然后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额娘早些歇着,女儿也回房歇着了!”说完蹦蹦跳跳出了屋。 “这丫头……”琬华也不由笑起来,她也知道不能太过拘束了孩子,否则说不定会适得其反,适当给予他们一点自.由也并非没有好处,何况念伊也快到了青春叛逆的年纪。 琬华洗完澡刚进被窝一会儿,胤禛就过来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他正在床边脱衣服,发现他已换了布鞋,中衣也没穿,便知他已洗浴过了。 胤禛将外衣随手搭在床尾衣架上,松了汗巾子丢在一旁,然后就钻进被窝里躺下。琬华眸光一扫,心道那钮祜禄氏等人的女红效率还真挺高的,但脸上却没任何反应,复又闭上眼准备继续睡觉。 她的举动全被胤禛看在眼里,一把将她揽了过来,在她臀上拍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你这丫头最近几天很不乖,为夫我要执行家法。”说着巴掌又“啪啪”地落在了她的臀上,手感一如既往的极好,这一拍起来就有点上瘾。 “痛……”琬华瞌睡被搅,气恼地看向他,“过分!干嘛平白无故地打我?我哪里不乖了?” “怀着身孕还到处乱跑,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要去园子那边?” “临时兴起,想去那边逛逛而已,见到园子里春意盎然,心情也跟着舒畅,就干脆停留了两日。你若不接我回来,我还想在圆明园多住些时日呢。你最近公务繁忙,我在家很闷的;再加上我又处在妊娠期,有时会莫名其妙的心烦和压抑,我只是想散散心。”琬华皱了皱琼鼻。 胤禛心里有些犯疼,爱怜地轻抚她的乌发,柔声道:“心里烦更应该告诉我,你想散心我会陪你。” “你那么忙……”琬华在他怀里蹭了蹭,“我不想让你为我分神。” “傻丫头,我纵然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想你。”胤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琬华捶了他一下:“肉麻……”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 这几日琬华发现胤禛身上有好几样东西换了新的,先是汗巾子,然后是鞋子,接着是玉佩上的穗子,到现在腰间的香囊和头上的*小帽也换了。琬华倒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对屋里走来走去的人有些眼晕,放下手里正在做的婴儿肚兜道:“我说你看书不能坐那儿看吗?晃来晃去的,我眼睛都快花了。” 胤禛一手握着书卷,一手背在身后,步伐方正身姿笔挺,俨然一个玉树临风的读书人样子,摇头晃脑念念有词,仿佛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你听见没有,我跟你说话呢!” “什么?”胤禛方回神,转过头来看她。 “我眼睛都被你转晕了。”琬华无奈道,“你忙了一天不累么?在屋里也闲不下来。” 胤禛唇角轻扬,丢下书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搂住她的香肩:“你不让我看书我就不看,你也别做针线了,歇歇吧,我为你按按颈。” 琬华转嗔为笑,倚着他任由他服侍,不一会儿舒服得快睡着了。 这时阿福进来凑到胤禛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胤禛点点头。 “有事么?”琬华睁开眼,发现他有些走神,直起身问道。 胤禛道:“有点事,我去书房了,一会儿再过来。” 见蕊香送他出门,琬华复又半倚在炕上做针线。过了半晌,蕊香端着茶进来,表情有几分沉闷,到她跟前低声道:“主子,奴才有件事要跟主子说,不然憋在心里难受。” 琬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说,你可不是个扭捏的丫头。” 蕊香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咬咬唇道:“方才爷根本没去书房,而是去了倩格格院子,好像是倩格格病了……” 笑容凝滞在脸上,饶是琬华心理素质再好突然听到这事儿脸色还是变了几变,强自镇定道:“莫不是出门后方得到倩格格生病的消息所以顺路过去看看?” 蕊香摇摇头:“爷是直接过去的。” 琬华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这个信息,一颗心却是沉了沉:若只是因为钮祜禄氏生病他去看看,自己也不会觉得难受,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琬华抿抿唇,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慢慢做针线,只是难免几次三番走神,针脚就有些跑偏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比较不容易控制情绪,她只觉得一阵阵的心烦意燥无法平静。一不小心,手指就被针戳了一下。 “混蛋!”琬华摔开针线,愤愤地攥了攥拳头,“可恶的臭男人!”生了半晌闷气,她猛地站起身,唤来橘香道,“去给我找一身宽松些的男装来,你和蕊香也换了衣裳,跟我一起逛街去!我要去逛夜市!我快被憋疯了!” 橘香瞠目结舌:“要、要不要告、告诉爷……” “告诉他做什么!他现在可没空!快去!” 马车行了没多远突然停住,帘子被掀开,橘香和蕊香心虚地垂下脑袋,对着车外那高大的身影唤了一声“爷”,接着就要起身出去,却被琬华一把拉住:“都坐着!”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生什么气?”胤禛轻挑眉尖,满脸不解地问道。 琬华目不斜视,把他当做空气一般对着车外道:“小安子,赶车。” 小安子当然不敢赶车,在自家爷的逼视下乖乖地丢下缰绳滚下车去,接着橘香和蕊香也顶不住压力当了逃兵。琬华秀眉一蹙,摔开帘子就跳下了车,看得胤禛的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生怕她摔倒或者崴了脚。 琬华并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 “都别跟着!”胤禛回头吩咐了一句,然后追上她,握住她的手,“走慢点,别累着了……出门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琬华甩开他的手,丢给他两个大大的卫生球:“你不是说去书房么,结果却找不着人,我就只好自己出门了。” 看着她俏脸含嗔玉面含愠的样子,胤禛的心湖一阵荡漾,大约是最近见惯了她波澜不兴的沉静模样,这会儿看她发怒只觉得别有一番风情韵味,唇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意。只不过这笑容此刻看在琬华眼中就变了味道。 “你笑什么?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我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这会儿心情不好,如果不小心揍了人我先声明我可不是故意的。” 胤禛眼底的笑意更浓,却也不再说话,跟着她走完两条街,等到转过拐角的时候,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推在了墙上,双唇准确无误地覆上了她的樱唇。 琬华石化,脑子当机了片刻后终于有了反应,努力挣扎着撇开脸,然而怒火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不少,只是心里仍然觉得有些难受:“混蛋!放开我!骗子!” 胤禛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紧紧将她箍住,声音低沉沙哑地道:“我怎么是骗子?” “你就是骗子!就是,就是!放开我!”琬华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委屈,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哽噎着道,“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你这个骗子!混蛋!” 胤禛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身体反而愈发紧贴她,在她耳侧吹了口气:“你喊吧。” “你以为我不敢啊?我可真喊了!”琬华伸长脖子向外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巷道口内,外面的街上行人不多,可以看到斜对面有一座茶楼。 胤禛轻轻舔了一下她的耳垂,笑道:“随便你。” 腿弯不争气地软了一下,她旋即把心一横大声喊道:“救命啊!有色狼啊!救命……呜……”唇猛然被封住,剩下的喊声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胤禛随之闷哼了一下,身体晃了几晃向地上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谢谢大家~~更新~~今日连续两更 第72章 包子小号 “啊……”琬华樱唇半张,杏目瞪得圆圆,看向倒地的胤禛,然后目光慢慢投向对面的人身上。 这人是个青年,身着锦衣,手握木棒,俊秀消瘦的脸上稍显苍白,气喘吁吁地望着她:“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这厮一会儿就醒过来了!以后没事不要随便出门,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以为换了男装别人就认不出你是个女的?”说这话的时候青年一双明澈的眼睛在她胸前溜了一圈。 琬华好容易回神,惊叫道:“天呐!你做了什么!胤禛……”慌忙查看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将他半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脸,“胤禛,胤禛!醒醒!” 这回轮到那青年目瞪口呆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跟他认、认识?” “废话!我当然认识他!他是我丈夫!”琬华又急又怒,狠狠剜了青年一眼。 “啊?!”青年顿时风中凌乱,无语半晌,苦着脸道,“那你喊什么‘救命’啊?唉,得,英雄没做成,倒成了狗熊,没想到这世界也能这么气象万千,新鲜事还真不少……好了,你们夫妻俩慢慢亲近,我走先!” “你站住!”琬华怒道,“你打了人就想这么走了?他现在还没醒过来,万一被打坏了脑袋可怎么办?”忽然感觉怀里的人动了一下,琬华低下头,就见胤禛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她满腔怒火和焦急都转为了欣喜,“胤禛,你可醒了!” 胤禛坐起身,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看到琬华含泪对自己笑,心湖变得如一汪春水般温暖,柔声道:“傻瓜,我没事。” 琬华抽抽鼻子,忍住眼泪点点头,将他扶了起来。 胤禛转过头去,目光落在那青年身上,三月春风顿时变成了九天寒冰,青年只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冷冷打量了青年一番,胤禛负手在后,缓缓开口:“你打了我?” 青年在心里忖度了一下以自己的武力值应该不是眼前这男人的对手,这人气质不凡气场强大一看就是久居高位,应该还是个练家子,自己敲敲闷棍还可以,正面对决恐怕只有吃亏的份。思及此,他忙将手里的木棒丢了,露出一个自认为还灿烂的笑容,抱拳道:“这位兄台,实在是误会、误会啊,哈哈……方才在下路过此地,忽听一女子呼救,大叫‘有色狼’,在下急忙冲过来,就见兄台……嘿嘿……只怪在下一时眼拙,没看清楚,还以为兄台就是那色狼,随手绰了根木棒就……实在惭愧,还望兄台见谅。” 琬华面色讪讪,又瞪了青年一眼,抓住胤禛的衣袖摇了摇,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也不是那青年的错,更何况他本还是一片好心。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喊声:“云锡贤弟——” “我在这里!”青年回过头高兴地招了招手。 “云锡啊,我以为你还在茶楼呢,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是做什……姐姐?!姐夫?!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琬华没料到来人竟然是舜安颜,很是吃了一惊。舜安颜更是满脸愕然,目光在三人脸上打转。胤禛却很快地收敛了眼中的惊讶之色,看着舜安颜,下巴却朝那青年点了一下:“这是你朋友?” 舜安颜回神,笑着道:“是啊,姐夫,我这位朋友姓蒋。名云锡,正是常熟蒋家嫡系子弟,他大哥蒋陈曦是康熙二十四年的进士,如今官至山东巡抚;他二哥蒋廷锡是康熙四十二年的进士,如今是翰林院编修兼校勘,据说已经修了不少著作……云锡是今年开春才从常熟来京城,之前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卧病,去年冬终于病愈……我跟他也是偶然相识,没想到一拍即合,成了挚友。” 胤禛面色缓转了一些,瞥向青年淡淡道:“没想到蒋廷锡还有个幼弟。” 青年挠挠头,赧然一笑:“我是遗腹子,从小身体就不好,性格也内向,二哥功课忙,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他也不怎么爱说话。但他对我还是很好的,这不听说我病好了,就派人来接我到京城,一来是散心,二来换个环境也能养养精神。” 舜安颜道:“云锡虽然刚来京城不久,但是适应力相当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从前就在京城生活过呢。对了,我们正好要去拜访姐夫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云锡,这位就是四阿哥,这位是四福晋。” “什么?!”蒋云锡的嘴里足够塞下一个鸡蛋了,望着胤禛脸色渐渐变白,再从白一点点变青,青白交加中竟然有些发紫,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底露出极复杂的神色,“雍……雍亲王……实在没想到……” 舜安颜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云锡,别紧张,雍亲王又不是洪水猛兽。” 琬华也觉得好笑,但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又不由脸上发热,偷偷嗔了胤禛一眼,若不是这家伙胡闹也不会有此刻的尴尬。 胤禛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似乎对蒋云锡的反应很感兴趣,微微颔首:“我们也正要回去,一起吧。” 蒋云锡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王爷,要不还是让大夫看看,刚才那一下不轻,就怕会有什么不妥……”然而胤禛并没再搭理他,拉着琬华走出了巷口。 舜安颜疑惑地道:“什么不轻?发生什么事了?” 蒋云锡便压低声音简单地对他解释了一番,当然某些香艳场面被他直接略过了。舜安颜听完也不禁惊愕,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何那么紧张慌乱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望向走在前面的胤禛和琬华,叹了口气道:“老弟不要太担心,无知者无罪,再说你原本也是好意,谁知成了误会。四阿哥既然邀咱们过府,说明他也不会怪罪于你的,走吧。”片刻后又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调侃道,“我说老弟,不出意外你是第一个敲四阿哥闷棍的人,高,实在是高!” 什么不出意外?对自己来说可是个大大的意外!蒋云锡郁闷地挠挠头,跟上舜安颜的步伐。 “累了么?还走得动么?”胤禛掏出绢子为琬华擦了擦汗,见她脚步有些沉滞不由担心地问道。 琬华淡淡一笑:“走慢点没事。”转头望向舜安颜道,“额娘和阿玛这些日子可还好?” 舜安颜点头:“都好,额娘也大安了。堂叔、堂婶也都挺好的。玛法身体也还健旺。” “那便好。”琬华颇感欣慰,“我给额娘做了些针线,是早就做好的,谁知上次回家时忘了拿,正好你帮我带回去。”每次她都会同做三份,一份送给自己额娘,一份送给玉华的额娘,一份送给德妃。 回到府里,胤禛让舜安颜带着蒋云锡先去前院书房等候,自己则陪着琬华去了后院。 琬华瞧了他一眼:“还是让太医来给你看看吧,万一打坏了头怎么办?” 胤禛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怎么开始关心我了?我还以为你早习惯对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了呢。” “说什么呢?”琬华挣开手,眉尖微蹙,“我何时不关心你了?倒是你,竟然骗我……”她从来都十分坚强,可是此刻不知为何心里发酸,也许是怀孕期间荷尔蒙不稳定导致情绪波动大,眼泪也刹那间夺眶而出,哽咽道,“你若心里有了别人,告诉我便是,何苦骗我?呜呜……”说着不由捂着脸大哭起来。 胤禛顿时傻眼,手忙脚乱地想要为她擦眼泪,心里跟着一阵阵犯疼,已是后悔到了极点:看来自己这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了。 “我是故意骗你的!这些日子以来,你常常对我爱理不理,我让你怀孕间别给我做针线是怕累着你,可你也不能随便让别的女人做吧?我且明确告诉你,这段时日我做的很多事都是故意为之,那日早膳我是故意不过来,穿戴别的女人给我做的针线也是故意的,经常以公务繁忙为名很晚回府也是故意的……等等等等,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想知道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可是你,你对我的态度完全可以用‘麻木不仁’来形容,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生气?!”胤禛越说越恼火,喘着粗气,不耐烦地把衣领的扣子扯开。 琬华瞪着一双迷蒙的泪眼,半张着樱桃小口呆怔了片刻,随即眉峰突突直跳,一股怒气直冲胸臆:“你混蛋!!!” 胤禛冷笑:“我就是混蛋,那也是被你逼的!” “所以你就故意气我伤害我,不管我心里有多难受?你太混蛋了……”琬华话未说完忽然捂着小腹叫了一声,“啊……宝宝……” “怎么了?”胤禛呼吸一窒,忙抱起她在炕上坐下,轻轻抚摸她微隆的小腹,慌乱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琬华摇摇头:“宝宝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是吗?”胤禛绷紧的神经这才松了松,眸中透出惊喜,低下脑袋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我听听……好宝宝,我是你阿玛,给阿玛动一下……” “啊……动了、又动了!”琬华不禁笑出声,“你感觉到没有?” “嗯!哇……又动了一下……哈哈……”胤禛十分高兴,听了一会儿,直起身忽然吻上了她的芳唇,带了一丝凉意的指尖轻轻拂净她眼角的泪痕。许久,直视着她的双眼,声音略带沙哑地道,“老婆,咱以后别闹别扭了,好么?” 琬华横他一眼:“还不是你无中生有,每次总变着方儿的气我?越活越成了孩子了?我看啊,你这多疑的性子是没法改了!” “好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胤禛露出无赖式的笑容,埋首在她颈间蹭了蹭,“你夫君反正就这样了,你这辈子也只能将就了。” “你还真打算破罐子破摔啊?你就不能好好反省反省努力改正?不然,再有下次,真惹恼了我,我就……就……” “就怎么样?”胤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瑶鼻。 琬华拍开他的手,抬高下巴:“我就跟你离婚!” 胤禛愣怔数秒,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唇角斜斜勾起,这笑容在琬华眼里就显得有几分邪气,还有几分渗人。他将她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动作极其温柔,但声音却透着一丝阴森:“我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装着什么,但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哪怕到了下辈子,你也别想离开我。离婚?哼,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即使我死了化成了飞灰,这婚你也别想离!” 琬华原本是情急之中的一句玩话,没想到会引出他这样的话来,看着他的眼底闪烁着的寒意和霸道,让她相信他绝对是认真的,不禁呆住。直到双唇再次被那熟悉的柔软覆上,她才回过神来,但随即,就坠入了他那如春湖般的温柔之中,几乎将要融化。 最终,仅留有的一丝理智使她轻轻将他推开,娇喘不定道:“别……还有客人等你呢……” “嗯,那你先歇着,等我回来。”说着将她放在炕上躺下,还拿来被子为她盖上。 琬华眸光温柔似水:“那你顺便帮我把给两位额娘做好的针线拿给舜安颜……那边柜子里,一个松绿色的包袱,我已经分开包好了,全在里面,你交给他便是,他知道的……” 胤禛依言找来包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出去了。 琬华也确实累了,没一会儿就这么睡了过去。 翌日,果见胤禛将穿戴都换了半旧的,钮祜禄氏她们给做的针线也不知被他丢在了什么地方。琬华无奈地揉揉额角,对他那倔脾气毫无办法,只好由着他去。 自从感觉到第一次胎动以来,胤禛腻在琬华身边的时候越发多了,经常对着她隆起的小腹说话,琬华便一边做针线或者看书一边听他胎教,嘴角浮着淡淡的微笑,并不搭理他,可他依然能一说就是小半个时辰,常常让琬华觉得他跟个大孩子一样煞是可爱。 “对了,”琬华忽想起一事,放下手中的书,摸了摸胤禛的头道,“我听弘晖说,最近弘昐同那个叫蒋云锡的走得近,你有没有了解过那是个什么人,品性怎么样。” 胤禛坐直身,搂住她的香肩:“我让人调查过,这人没有过恶迹,虽然年纪不过二十五岁,但行事稳重老练;交友方面是宁缺毋滥并不广泛,平日除了与舜安颜走得近,这段时日与弘昐也有交往,除此之外倒不见他同谁有过多交流,当然这些都是他来京城后发生的事。至于他在常熟家中的活动相对来说就简单得多,或者说根本就没什么活动——蒋云锡是遗腹子,大概是从胎里带出的毛病,从小身体瘦弱,少年时就开始卧病在床,去年眼看不行了,后事都准备了,谁知后来又慢慢好起来,入冬竟能下地走动了,过不了两个月竟给调养好了,也算是吉人有天相吧。” 听他将人底细知道的如此清楚,不用说一定是府里那个“粘杆处”的功劳了。 胤禛见她神情松缓下来,不由笑道:“孩子们长大了,这么多年耳熏目染下来,行事也都知道分寸,你少操点心吧。” 琬华轻叹一声:“我也想少操心,但是这可能吗?孩子们不管长多大都是我的心头肉,年纪越大遇事越多,只会愈让我操心……就说小伊吧,也到了及笄之年,是大姑娘了,最近她常和那拉家的星德等人玩在一处……我又不想太过拘了她,又担心她正值青春期会变得不听话……幸好到目前还没发现这孩子有叛逆的迹象……” “我说你啊,就是操心的命。照这么着,那仨孩子都让你操心不过来的,将来再加上这个,”胤禛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摸摸,“还不得累坏了?真想让我心疼死啊?” 琬华握住他的手,凝视他片刻,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小样儿,嘴倒是挺甜,可也没少气我。” 胤禛难得地脸红了一下,讪笑两声,旋即施展出拿手的无赖*,反凑上去,软语温声多管齐下,没几下就弄得怀里的人双眼迷离娇喘微微,不一会儿,风情弥漫了整个房间。 …… 转眼到八月十二晚上。亥时应该是正熟睡的时间,然而雍王府里却是灯火通明人影忙碌,后院正房里屋内传出女子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屋外面还有几个满脸焦虑走来走去的身影。 “阿玛您也别过于担忧,听老嬷嬷说女人生头胎一般都会很辛苦,额娘一定会平安的。”弘晖在一旁宽慰道。 胤禛却仿佛没听见,心里反而越发焦躁忧虑起来,只因为他又想起了当年琬华生产念伊时的情景。谁知这会儿从屋内传出的声音越发大了,听起来十分痛苦,呻.吟夹杂着哭喊,令他的心如同被捆缚般难受生疼,憋得他快要发疯了,手指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最后终于忍不住,快步冲了进去,把端水的丫鬟和接生的嬷嬷齐齐吓了一大跳。 “爷,您不能进来!” “少废话!好好干你们的活儿!”胤禛板着脸呵斥了丫鬟一句,走到床边蹲下,握住琬华的手,却已换了柔和坚定的表情,一边为她擦额上的汗一边柔声道,“琬儿,我在这里,别怕,坚持一下就好了。” 琬华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略显疲倦的笑容:“我不怕……”这时子时的钟声响起,琬华又在嬷嬷的指导下使了一回劲,喘着气道,“到新的一天了……宝宝快出来吧……在额娘肚子里呆了九个月还没呆腻啊?再不出来额娘就放把火把你熏出来……” “福晋,孩子头出来了!”接生嬷嬷高兴地道,“再用劲儿!继续用劲儿!马上就好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众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是个阿哥!”丫鬟们福身笑着道喜。 胤禛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顾不得下人们在场,欣喜地在琬华额头吻了一下:“琬儿辛苦了。” 第73章 王府有喜 “额娘,我多了个小弟弟了!”念伊惊喜地冲进屋来。她早就想进来的,可是琬华怕吓着她,命令她在屋外老实呆着,她方才也是焦急万分。 嬷嬷把孩子擦干净包好,放在琬华枕边。 “哇……”念伊将脑袋凑过来,眼里又是欢喜又是好奇,“弟弟好小哦……” 琬华轻笑出声:“傻丫头,你刚生下的时候也是这么小……扶我往上一点,我给宝宝喂奶,这第一次啊,还是让我这个做娘的喂他吧。” 胤禛自动接替了贴身丫鬟的职责,将她半抱在怀里,一手放在她的手臂下帮忙托着孩子,看着孩子像一只粉嘟嘟的小猪仔一样闭着眼吃得香甜。丫鬟们利索地收拾好了屋子,一声不响地鱼贯退了出去。宝宝吃着吃着就安静地睡着了,胤禛将他在床里侧放好,然后扶琬华躺下。弘晖和弘昐也进来凑到床边看了看弟弟,守着琬华睡过去,孩子们才轻声告退。 胤禛此刻的心里已被巨大的满足和温暖填充着,也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一贯感到宁静安详,觉得整个世界如同春湖般将自己包围。他拿来个枕头,挨在她身侧宽衣躺下,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进入了梦乡。 只不过美梦做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宝宝的哭声搅和了。琬华侧过身去给孩子喂奶,等小家伙又睡着了,转过头对胤禛道:“你去书房睡吧,还要早起上朝呢。宝宝人小,每次吃一点就饱了,饿起来也快,一个多时辰就要给他喂奶,一会儿要尿了还得换尿布,动静儿绝对小不了……你快去书房睡吧,乖……” 胤禛轻轻捏了捏宝宝的拳头,故意板着脸道:“小东西,一出生就不安分,将来还不知怎么淘呢,就知道闹你额娘。” 琬华又好气又好笑,怼了他一下:“你打一出生不也这样么?所有的婴儿不都是这样么?好了,听话,去书房睡吧。” “我这不是心疼你吗?你本来就很累,还睡不安稳。今儿还是让奶嬷照顾孩子吧,你好好睡一觉。”随即不由分说吩咐奶嬷来把孩子抱到隔壁屋里去,又为她盖好被子,“快睡吧,别担心那小家伙,等睡醒养足了精神再说,我就在你身边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琬华原也是强撑,眼皮一直是沉甸甸的,此时脑子已经开始迷糊,嘀咕了一句:“真拿你没办法……”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完全听不见,入睡速度之快令胤禛心疼不已。 …… 大清早,德妃、小姑、还有琬华的两个额娘先后派人过府来,送了许多东西,不是给宝宝的礼物就是给琬华的补品。只不过她这一觉睡得十分沉,到中午才醒,还是被饿醒的。 用过膳,琬华偎在床上,笑看着念伊和弘时凑在床边围观小宝宝。小家伙睁开一双晶莹明亮又略显迷蒙的大眼,也不知看清楚哥哥姐姐没有,打了个呵欠,又阖上眼睡着了。 “额娘,弟弟怎么总是睡觉啊?”弘时轻轻摸了摸宝宝的小拳头,奶声奶气地问。 琬华笑道:“小宝宝都是这样,未满两个月一般每天要睡十个时辰呢,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睡眠时间慢慢递减。小孩子要睡足觉才能长得快啊,不仅长个子,脑子也会聪明。比如咱们小弘时,快满八周岁了,虽然功课紧,每天也要保证有四到五个时辰睡眠,这样才长得高呢,所以每晚必须戌时就上床睡觉,小弘时有没有做到呢?”琬华说着捏捏弘时的鼻子。 弘时点点小脑袋瓜子,清亮的大眼里盛满了欢喜,咧嘴笑道:“嗯!我有做到!每天都按时睡觉!” “好乖!”琬华一直视弘时如己出,尤其他乖巧听话,性格又有点憨憨的,十分可爱,更是招人喜欢。 正说着话,橘香进来禀报说巴尔图家的宝儿格格来找念伊玩耍,这会儿正在园子等她呢。念伊很高兴,在琬华脸上亲了一口:“额娘,那我去了。” 弘时眼睛一亮,拉了拉念伊的袖子:“姐姐是不是要出门?我也要去!” 念伊忙道:“我不出门。你下午还有功课,快去歇午觉吧,小心下午打瞌睡。” 琬华颔首,摸了摸弘时的脑袋:“是呢,该去午睡了,作息时间不能打乱。”又看向念伊道,“跟宝儿就在园子玩,可别又出门,天气凉了,在外小心伤风,再说你也长大了……别让额娘担心。” 念伊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搂住琬华的脖子撒娇道:“哎呀,额娘你就放心吧,我不出门。” 等到孩子们都告退,琬华又准备闭上眼养神。橘香拿了个包袱进来,笑着道:“主子,这是图四爷送给小阿哥的礼物。图四爷这会儿在爷书房,让人带了话来,说问福晋好。” 琬华微微一笑:“拿来我看看。”见都是一些给小孩子的喜庆物件儿:羊脂玉的长命锁、金项圈、上过颜色制作极精致的木偶、一对玉麒麟、布做的小老虎、拨浪鼓等等不一而足——更有趣的是还有一把精巧的小弹弓,不过琬华怎么看这东西都不像是新的,巴尔图那家伙不会把他从前的玩具给送来了吧?这是要把她的宝宝培养成跟他小时候一样调皮捣蛋的小淘气么?虽这么想,但她心里还是暖融融的。 “收着吧,等宝宝长大些再拿出来。派人去给图四爷道声谢,就说费心他想着,我好着呢。” “是。” 晚上,胤禛和琬华头挨在一起依偎着,看着中间那个熟睡的小人儿,越看越喜欢。 “这孩子面相是个有福的,又是子时出生,我看给他取个小名就叫元寿吧。”胤禛用手背轻轻抚了抚宝宝粉嫩的脸蛋儿。 琬华低吟了两遍,笑道:“这个小名儿挺好。孩子的大名儿你也要想着。” “不用着急。”胤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小名儿有了,大名儿还跑得了吗?” 小元寿满百日的时候雍王府摆了筵席,请得都是自家兄弟及媳妇。就在大花厅上摆了数桌酒,用屏风一隔分了里外间,女眷们全在里间。琬华将元寿抱出来后,小家伙一时间成了香饽饽,这个逗逗那个亲亲,他也不知道认生,反而很欢乐,咧开嘴发出咯咯的笑声,只不过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呵欠,费力地想睁大眼睛,却仿佛无法承担眼皮的重量,小身子无意识地在襁褓里扭动了两下,片刻后便开始呼呼大睡。直到他熟睡了,琬华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才将他递给奶嬷。 旁坐的五福晋子灵亲手为她盛了半碗阿胶乌鸡汤,琬华也确实饿了,笑着道了一声谢。产后这三个多月时间,她的体型恢复得很好,苗条挺拔凹凸有致,只比怀孕前丰韵了一些,胤禛十分满意她现在的状态,不许她刻意往更瘦的折腾,每日监督她的饮食,给她下了“只许胖不许再瘦”的命令,所幸琬华胃口一直不错,并且最近开始每天锻炼身体增加活动量,倒不担心长胖,气色也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这场宴会宾主尽欢,琬华还喝了几杯米酒,散席后脸上依然带着一抹酡红。众人相继离去,十三和十四最后走,同胤禛在书房里说了一会儿话。 “弟妹,这些日子又瘦了些,要注意身体。”琬华拉着十三福晋兆佳氏的手柔声道。因十四福晋生病未来参加酒宴,这会儿就她俩人在房里一边说体己话一边喝茶。 兆佳氏眼圈微红,抿了抿唇,点头应了一声。康熙如今不待见胤祥,对他的人身自由也开始限制,这次若不是胤禛极力争取,胤祥也没法来雍王府。可想而知,康熙这种态度对胤祥的打击有多大。胤祥生母去世的早,康熙对他的爱护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然而这一切如今都已成为了过去,令他如同从山顶一下子跌入谷底,心里怎能不怆恻痛苦?而他越痛苦,兆佳氏也就越心疼难受。 琬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一定要好好的,十三弟需要你照顾,你要做他最坚强的后盾。妹妹放心,有你四哥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她此时的年纪同兆佳氏差不多大,但在她心里,一直将兆佳氏当做自家妹妹看待。 眼泪滚落下来,兆佳氏重重点头,忍不住偎进了琬华怀中。 琬华摸着她的发,声音温柔如风却又透出一丝无法忽略的坚定:“我们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永远都是。相信你四哥,相信我,现在所遭受的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我相信。”兆佳氏停止啜泣,坚定地道。 兆佳氏走的时候琬华将一大包早就备下的珍贵药材和膏药让人送去车上,里面有治风湿和一些调理气血补充元气的。“过两天我再过去看你。”她抱了抱兆佳氏,将她送到大门口,胤祥已经在外等她。 “外面冷,姐姐回去吧,早些歇着。”兆佳氏恋恋不舍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我走了。” 胤禛走过来揽住琬华的肩,对着马车里的两人点点头。 “四哥、四嫂,回屋吧。”胤祥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放下车帘。 胤祥的马车刚走,康熙爷的口谕就到了,赐元寿的大名为弘历。 琬华当时就晕了一下,满脑小星星。时隔太久,她已经无法清晰地记得历史上的乾隆生日是哪一天,更没有关注过乾隆的小名是什么,虽然生下元寿的时候有过一丝预感,但那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一道心念,早就抛到脑后。如今突然得知这个孩子就是弘历,怔忡过后就是思绪万千。 如今弘历上头多了两个优秀的兄长,历史的走向还会相同吗?万一将来胤禛没有选他继承,他会和哥哥们争吗?生在皇家,作为一个母亲,最害怕看到的就是孩子们无法和睦甚至互相猜忌互相伤害。 …… “琬儿,你最近是怎么了?”这几个月来琬华常常抱着宝宝发呆,有时半夜还做噩梦,食欲也下降了,令胤禛很担心,可每次问她是否有什么烦心事,她总是闭口不谈。“是不是在家里闷得很?我陪你去郊外散心怎么样?咱们去香山别院,自从那儿建成后还没带你去过呢,正好现在仲春,那边景色很美。” 琬华正在给宝宝喂水果泥,元寿已经七个多月了,每日需要增加一定量的辅餐才能保证营养,闻言摇了摇头:“等元寿再长大点,到时候带他一起去香山玩,现在外面还有点冷。” “我是让你去散心,”胤禛看了一眼正在欢乐地吃东西的儿子,“带这个小东西干嘛?府里这么多人,还照顾不了他半日?” 琬华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这‘小东西’是你的儿子。”给宝宝擦了擦嘴,将空碗递给丫鬟,她抱起宝宝将他递到胤禛手里,“你还没抱过他呢,好好抱一下。” 胤禛从来都没怎么抱过孩子,一时间全身都僵硬了,两手仿佛定格一般将孩子悬空举着。元寿蹬了蹬小胖腿,眨着晶亮的大眼好奇地望着自己的阿玛,对着他开始咿咿呀呀说话。见了胤禛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琬华顿时忍俊不禁。 “傻瓜……将宝宝放在臂弯……对,就这样……”琬华笑够了,教他怎么抱孩子。 “好了,给你。”胤禛抱了没一会儿,就将宝宝塞回她怀里,脸上犹有一点不自然的神色,不过却是缓和多了。 “坏阿玛哦……把咱家元寿像皮球一样传着……”琬华同儿子顶了顶额头,逗得元寿咯咯直笑。 胤禛眼底满是笑意,脸上却故意严肃起来,吩咐奶嬷来把孩子抱去隔壁。琬华伸手在他额头点了一下,嗔道:“你呀……” 胤禛却顺势将她拉进怀里,亲了亲她的芳唇,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忍心让我憋这么久,今儿我可要开荤。” “大白天的……别闹……等晚上……”琬华好容易按住他乱动的手,正了正脸色道,“今年春选秀,老大和老二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不知皇阿玛什么时候赐婚。” “按照往常的时间推算,快了。”胤禛反握住她的柔荑,捏在手心里摩挲着,“最迟不过下月初。” 果然,赐婚的谕旨没几天就到了。赐弘晖的嫡福晋是护军统领扎克丹之女,博尔济吉特氏,闺名阿珞,芳龄十六;赐弘昐的嫡福晋是都统石文英之女,瓜尔佳氏,闺名雅冬,年十五。并命择吉日完婚。 婚礼最终定在四月中旬,兄弟俩同一天大婚,正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雍王府自从赐婚旨意下达之日起就开始忙碌起来。 “二阿哥呢?回来没有?”眼见着已是戌时,弘昐还没来请晚安,十有*在外面花天酒地,这半个月来几乎天天如此,琬华管教过他几回,谁知他美其名曰要好好过剩下不多的光棍生活,屡教不改不说最近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回主子,二阿哥还没回来。” “去把大阿哥叫来。” 弘晖来得很快,见琬华站在院门口,大步走了过来:“额娘。” “石头,你二弟上哪儿去了?这么晚了还没回家。”琬华抬眸问道,脸上不由带出一抹焦急。 “额娘,外面有点凉,去屋里说吧。”弘晖扶着她进屋在炕上坐下,为她倒了杯热茶,“您别担心老二,他还能去哪儿,肯定跟他那几个朋友喝茶听戏呢,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琬华叹了口气:“这孩子,都快要成婚了,还这么贪玩。这段时间我对他也管教松些,他就顺杆爬了。” 弘晖微微一笑:“额娘。弘昐性格豁达,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属于及时享乐型的。您不用担心他,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成了婚,他感觉到肩头的责任了自然就会收敛。” 正说着话,弘昐回来了,笑呵呵地来给琬华请安。 “好大一股酒气!”琬华惊了一跳,“这得喝了多少酒?”走过去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又连声吩咐丫鬟去熬一碗醒酒汤来。 “没喝多少。”弘昐乖乖地低着头任她拍,又就着她手里的茶杯猛灌了几口。 琬华抚了抚他的后背:“难受吗?快坐下。唉……你是越发不像话了,喝酒不说,还喝到这时候才回来。” 弘昐仍是笑:“额娘,我喝酒上脸,其实真没喝多少。那个……阿玛还没回来么?” “你是知道你阿玛这几日公务忙没顾上管你们吧,等你阿玛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琬华好气又好笑。 弘昐便将小时候那套撒娇的功夫施展出来,抱住琬华的胳膊摇晃着:“好额娘,您千万别跟阿玛说,我以后早些回家就是。” 琬华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无奈地横他一眼:“先把醒酒汤喝了。”见他乖乖地喝了个干净,面色稍微缓转了一些:“去歇着吧。下不为例!” 弘昐笑得越发灿烂,连连点头:“嗯,我听额娘的!” “石头,你也歇着去吧。” 这天晚上琬华很头痛,刚让喝醉酒的儿子回屋去歇着,没过多久,老公又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对不起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因为爷爷离开的前后这段时间我做什么事都没有精神也无法静心,从最开始无法相信浑浑噩噩,到心闷难过,直到现在假装忘记一些事情,慢慢不去想,才能让心里慢慢平复……调整了一下心态,要把这篇文继续写完,大家放心,我绝对不会弃坑。这几天积攒了两章,就一回放上来。 第74章 疑似故人 “去哪儿喝酒了?你酒量又不好……”琬华拿毛巾为他擦脸,皱眉轻声责问道。醒酒汤倒是现成的,服侍他洗了脸,将一碗醒酒汤递到他手里,“喝了。” 知道她此刻即生气又担忧,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违拗她的意愿,父子在这一点上均颇有经验。当下,胤禛不说废话,端起碗咕咚咕咚乖乖喝了个干净。 琬华秀眉这才舒展了一下,只是面色仍然严肃,伸手为他解开衣扣:“刚让人倒好了水,去洗澡吧,一身酒味儿。” “陪我。”胤禛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抓住她的手,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琬华瞪他一眼:“事儿真多。” 见她没反对,胤禛露出得逞的笑容。 因着些酒意,胤禛兴致极高,从浴室到卧室,硬是纠缠着琬华折腾了大半晚上,若不是琬华求饶了好多次,最后直到晕厥过去,胤禛恐怕还不会罢休。 “你太坏了……”琬华幽幽醒转,一动也不想动,有气无力地道。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清理过了,弄脏的被褥也已换过。 胤禛笑着将她拥在怀里,手不自觉地轻抚着她光滑的后背,在她耳畔轻声道:“刚是谁对我说不要停来着?这会儿倒说我坏了?我即使坏,那也是对你一个人坏,我还就爱对你使坏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琬华恨得牙痒痒,张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嘶……”胤禛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肩上那两排小巧可爱却发红的牙印,佯怒道,“你还真咬啊?好多天没执行家法你就反了天了?看来为夫是得振振夫纲了!”说着巴掌就落在了琬华的俏臀上,惹得她惊叫起来,接着又挠她痒痒,琬华最是怕痒,躲不过去差点笑岔了气,不得已连连求饶。 夫妻笑闹了好一阵,终于安静下来,就那么依偎在一起。 “你平时不常跟别人喝酒的,今儿是同谁呢?”琬华看似漫不经心地懒懒问道。 “跟巴尔图随便喝了几杯……”胤禛打了个呵欠,“困了,睡吧。” 琬华不知他是有心敷衍还是真困了,便不好再问,窝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 四月十六,黄道吉日,正是弘晖、弘昐的大喜之日。雍王府热闹非凡,道贺的客人络绎而至,所有人都是一身吉服,满脸笑意喜气洋洋。兄弟俩一前一后出门,又前后脚的接回新娘子。琬华坐在高堂位上,受着两对新人的拜礼,内心的欢喜和欣慰不言而喻,转头望向并排而坐的胤禛,而他也正好看向自己,对视中皆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同样的喜悦和感慨。 …… 春去春又来,又是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一年春。 未满二周岁的小弘历已经可以迈着小短腿颠颠得满院跑,咧着嘴唤着“讷讷”“爸爸”“大大”“阿玛”之类的词,跑累了就一头扑进琬华怀里,奶声奶气地道:“讷讷,困觉觉。” 琬华笑着弯腰抱起他,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弘历很乖地趴在她的肩上。打了个呵欠,上下眼皮终于放弃了打架阖在了一起。琬华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心里有个念头越发坚定:弘历是自己的孩子,从现在开始自己要好好培养他,使他从小养成良好的性格和品质,不要成为历史上那个自己讨厌的乾隆。 “讷讷……讲故事嘛……”小弘历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 琬华拍拍他的屁股,在椅上坐下,将他横抱在怀中,想了想道:“这个故事,叫‘三只小猪’……从前,有三只小猪,他们是三兄弟……” 终于将弘历哄得睡熟,把他放在床上,琬华也正想眯一会儿,就听丫鬟禀报说苏公公求见。 “福晋,这是给爷办喜事需制备的物品的开销清单,奴才刚拟好了,请福晋过目。”苏培盛年至中旬,微微有点发福,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堆在一起,倒给他的外表增添几分慈眉善目之感,只是琬华却知道,这家伙内里比那猴子还精。 接过册子浏览了一遍,见这清单是按照以往李氏过门为参照的,心道这家伙果然会做人,一肚子都是弯弯绕,便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道:“虽说新侧福晋同李侧福晋都是圣旨赐婚,只是爷如今已是亲王,自与从前尚无爵位时情形不同,该添置的,苏公公酌情添置吧,亲王该有的排场不能省,只不要越了规制即可,这个度相信苏公公能掌握。” 苏培盛显然早料到琬华会这样吩咐,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恭敬地点头道:“福晋说的是,是奴才糊涂了,奴才这就去重新拟过。” 琬华将册子递还给他,微微颔首道:“至于年侧福晋院落、房间的布置,跟李侧福晋的一样便是。” 苏培盛忙唱了个诺,见琬华再无话,遂打了个千退了出去。 雍亲王娶侧福晋对下面的官员来说正是逢迎拍马的好机会,再加上自家的兄弟和亲戚也有不少前来贺喜,是以四爷大喜这日竟比去年两个小阿哥同时大婚还要热闹。琬华应付了半日,傍晚回了屋,对于前面传来的隐隐酒令欢笑之声充耳不闻,哄着弘历睡着,自己也在小儿子外侧躺下,大概是累了,没一会儿便沉入梦中。 一觉醒来时天还未亮,周围很安静,儿子在自己身旁睡得很沉。琬华掏出怀表看了看,照例抱儿子起来小解。弘历被搅了瞌睡,蹬了蹬腿,不满地哼唧了两声,不一会儿又在她怀中睡着了。琬华为他掖好被子,看着儿子精致可爱的睡颜,不由怔怔出神,睡意了然无踪。 清晨,胤禛没有像往常那样过来用早膳,而是直接上早朝去了。辰时,年氏一身正装,已做新妇打扮,面色红润薄施粉黛,原有的青涩皆已褪尽,眼角流露出的一抹春色令她越发显得艳丽动人。她款款走至琬华面前,盈盈下拜:“年氏淑云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琬华轻轻颔首,露出一丝淡笑:“侧福晋平身,坐吧。” 两人礼节性寒暄了几句,说了一会儿闲话,年氏见琬华又端起茶来,忙起身微笑着告退,琬华神色温和道:“若缺了什么,只管告诉苏总管便是。”年氏点头应下,见她再无话,福了一礼退出去。 “讷讷,抱抱……”弘历被奶嬷抱进来,向她张开胳膊,“坐车车……” 琬华接过他,在他额头亲了一口,笑着道:“嗯,坐车车去宫里,去看玛嬷好不好?” 弘历重重点着小脑袋瓜子:“好……” 在宫里一呆就是大半天,直到中午,胤禛听说她在德妃那里,接她一起回府。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穿梭在充满生活气息的市井中,而车内却如同另一个世界,十分安静。 琬华抱着已经熟睡的弘历,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望向车外,也不知在想什么。胤禛闭目养神了片刻,竟然破天荒地有些沉不住气了,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正好对上她丢给自己的后脑勺。 “咳……”假咳一声,他往她身边挪了挪,几乎贴着她坐着,柔声道,“手酸了么?要不让我来抱这小子吧。” 琬华回神,斜瞥他一眼:“好。”很干脆地将弘历递到他怀里。 胤禛原本以为她要么不会搭理自己,要么会拒绝,却没想到她会真把娃儿塞给自己,愣了一下,双臂僵硬地抱着孩子,张了张嘴忘记接下来要说啥。 琬华掩嘴打了个呵欠,偎上他的肩头,闭上眼懒洋洋道:“我困了,让我眯一会儿。” 这一刻,胤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仿佛被阳光笼罩着,无比的温暖,同时也让那一抹愧疚之情无处遁形。他深深嗅着她的乌发中特有的清香,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腾出一只手来将她紧紧搂住。 这一路琬华其实并未睡着,直到马车在府门前停下,琬华抬起头,正对上他那一双满是温情的眸子。沉默对视片刻,她淡淡一笑,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到家了。”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嗯。”琬华轻声回应,一低头,就见儿子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和胤禛,眼中满是好奇。琬华失笑,俯身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傻小子……”随即抱起他下了车去。 “额娘,阿玛。”弘昐将马缰丢给小厮,走过来行礼。 他身后一位青年跟着打了个千:“给王爷和福晋请安。” 琬华定眼一瞧,这不是那蒋云锡么。胤禛在她身侧,面色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威严:“这是要出门儿?” 弘昐点头,笑着道:“回阿玛的话,孩儿同云锡还有几个好友组织了一个诗会,这就过去。”旁边的青年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心道这家伙对父母撒谎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什么诗会,明明是去醉仙楼喝酒好么? “晚膳都顾不上用,就去参加诗会,还真有雅兴。”胤禛心里了然,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你能这么勤奋为父心中甚慰,等你参加完诗会回来,也把你做的诗拿给我瞧瞧,看看有没有长进。” 弘昐一愣,旋即笑容越发灿烂:“是,孩儿遵命。”然后保持恭敬的姿势等着自己阿玛大步进了府去。待到琬华从他面前经过,他一把拉住琬华的衣袖,脸上笑容已经换成了苦瓜样儿,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也不敢说话,怕传到阿玛耳中,只可怜兮兮地望着琬华,千言万语都在泫然若泣的眼睛里。变脸速度之快看得蒋云锡目瞪口呆。 琬华抿嘴一笑,抬起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活该。”顿了顿道,“别贪玩,早些回来,还有,不准喝酒。” 弘昐知道这是额娘在给自己讲条件,虽然也有点不情愿,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忙连连应下。 琬华余光一直留意着蒋云锡,他虽是垂着眼睫,但但神态沉静稳重,不卑不亢,自然流露出一种优雅的气质,令她不由微微一怔——这样的表情和神态让她感到熟悉。一张面孔,自记忆深处,慢慢浮现出来。 第75章 为妻御夫 “常听弘昐说起你,到底是出生于书香门第,想来诗词也做的不错吧,”不等蒋云锡回答,琬华又兀自微笑道,“我前日偶得一首词,不知蒋三爷能否指教一二,” 蒋云锡面色仍是一派从容谦和,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完全看不出来他此时其实是硬着头皮暗暗抹汗,拱手道,“当不起、当不起,福晋太自谦了,在下哪敢对福晋做得词妄称‘指教’二字,倒是对在下来说是个学习的机会。” 琬华将怀里的小弘历递给奶嬷,略微沉吟,清了一下嗓子吟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念完,她顿了顿,“你看这首词如何?”记忆中,这首词可是表哥林风早期非常欣赏的诗词之一,也是在自己幼年时他教自己背诵默写的第一首词。 蒋云锡完全呆住了,脑袋当机般一片空白,瞠目结舌地瞪着她,一副完全无法置信的表情。直到弘昐在一旁看不过眼撞了他一下,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好词,好词!”蒋云锡机械地点头,“真是好词!福晋太有才了!” 弘昐忍俊不禁,对琬华道:“没想到额娘这么厉害呢,儿子今天才知道额娘能做出这么好的词,瞧把那家伙都震成那样了!哈哈!额娘平时也太低调了,从不显山露水的,儿子竟然都不晓得。” 琬华脸上有点发红,心里暗道:亲爱的太祖爷爷,您可别怪我,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蒋云锡努力将激荡的心情平复了一下,犹自有些不能置信,面上却不带出半分,温雅和煦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福晋乃是智者,自然深谙此理。” 琬华忽觉得眼中有些发酸,强自镇定地笑着,“弘昐,记得早些回家,去吧。”言罢,深深地看了一眼蒋云锡,便转身进了府去。双眼已然模糊,她低下头,擦拭泪水,一朵灿烂的笑容轻轻绽放。 晚上,哄了弘历入睡后,琬华倚在床头出神。她能推断出蒋云锡十有八.九就是表哥林风,这不仅源于他当时表现出的震惊的眼神,更源于自己对他行为举动的熟悉,以及作为亲人的直觉。她也相信,表哥同样认出了她。 “主子,爷来了。” 琬华收回思绪,将已经熟睡的弘历递给奶嬷。胤禛正好进屋,凑过来瞧了瞧小儿子,眸中闪过一抹温柔。 “今儿在这边歇?”琬华见他衣袍松散,身上传来沐浴后的清香,不由问道。 “嗯。”胤禛心中有些赧然,没有多话,脱下外袍随手搭在红木架上,走过来钻进被窝里。 琬华斜瞥他一眼,拿起落在旁边的书翻了一页,漫不经心道:“第二天晚上就把新人晾在那里,不好吧?” 胤禛往被子里缩了缩,咳嗽一声闷闷地道:“不用你管。”半晌没听见她再有何反应,偷瞄一看,发现人家正在专心看书呢,面无表情仿佛根本不愿搭理自己,不得已又咳嗽一声,“晚上光线不好,别看了,小心伤了眼睛。” “等一会儿。”琬华看完一页,这才合上书,放下帐帘躺进被子,让丫鬟进来熄了灯。 胤禛往她身边挪了挪,习惯性地将她揽在怀里。 “胤禛,明儿我想去北海子那边逛逛,顺便去广化寺进香,这些天在府里太闷。你明儿上你的朝做你的事,不用管我了,我换上男装再戴上帽子,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胤禛正巴不得她多提些要求,以将自己心中那一抹羞愧之情平衡一下,闻言自然是无不答应:“多让几个侍卫跟着。” “嗯,我晓得了。” 翌日上午,琬华独自坐着马车出府。半路上,让一个侍卫将装着做好的针线的包裹拿去佟府交给舜安颜。等到从广化寺上完香出来,她让车夫驾车径直去了醉仙楼。 舜安颜得了信早在醉仙楼临窗的二楼雅间内等着,随时关注着街上往来的行人。见琬华下了马车,忙下楼迎了出来。 琬华将两锭银子递给旁边的侍卫,笑着道:“快到膳时了,你们就在一楼用餐吧,现在天气还有点凉,让小二温些酒,暖暖身子。” 侍卫们都很感动,这无关钱财,而是他们能感受到福晋对他们的这份关心,这对他们而言弥足珍贵。 琬华同舜安颜上了楼,低声问道:“他来了么?” “已经到了,我让他在雅间里等着。” “颜儿,你在门外等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他说,交代他几句。” “好。”舜安颜点头应下。对于琬华的要求,他从来都不会刻意询问原因,每次都只照办便是。 琬华拍拍他的肩,推门进去。 蒋云锡站在窗边正向门口望来,一袭月白锦袍,逆光而站,越发显得风姿超然卓尔不凡。琬华带上门,凝眸看着他,半晌,轻声道:“表哥,是你么?” 眼泪刹那间涌起,蒋云锡难掩心头的激动,走到她面前,声音都有些颤抖地道:“小琬。” 琬华咧嘴而笑,但是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下:“表哥,真的是你……” 蒋云锡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喃喃道:“我早该认出你……你没有离开我,真是太好了……” “表哥!”琬华终于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我好高兴……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蒋云锡拉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眸光亮亮的,“跟我讲讲,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快乐么?没想到你都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了……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琬华抿嘴一笑,“说来话长,我跟他算是青梅竹马,从小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看待,后来……” 舜安颜在外面当了半个多小时的门神终于听到门响,就见琬华满脸春光灿烂,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快乐,弄得他愣了愣:印象中姐姐似乎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也不知她和蒋云锡说了些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进来吧。” 舜安颜挠挠头笑应了一声,然后吩咐小二上菜。 三人把酒言欢,气氛很是和谐,舜安颜暗自纳罕,姐姐同蒋云锡应该并不熟悉,但是为什么两人之间总给他一种十分默契的感觉?好似两人在一起相处了多年以至于连对方的习惯喜好都极清楚一般? 嗯,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也许是因为姐姐对谁都那么和蔼,而蒋云锡也是个温雅如玉随遇而安的人,两人秉性相投,才会如此融洽。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用餐之后,琬华为了不给表哥图惹麻烦,同舜安颜先告辞出了酒楼,两人闲逛了一会儿,这才各回各家了。 “喝酒了?”胤禛刚从东书院过来,正巧见她经过内仪门,面色犹有一抹酡红,离得近了,更是能闻见一股酒味,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跟谁喝酒了?不可能是你一个人吧。遇到巴尔图了?” “怎么就不能是我一个人喝酒?”琬华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我高兴,还不行么?” 胤禛抓住她的胳膊免得她不小心被门槛绊倒,脸色却越发黑了几分:“你一个女人家,什么事高兴得要去外面喝酒?像什么话?” “女人怎么了?!”琬华面上忽然阴沉下来,甩开他的手,“女人就活该被限制人身自由?女人就活该没有娱乐的权利?女人就活该要一天到晚围着你们这些臭男人转?” “你……”胤禛做了个深呼吸,好容易将一口气憋下,仍然抓住了她的胳膊,“你醉了,咱们回屋说话。”说着冷冷扫视了一眼周围早已噤若寒蝉的丫头下人们,“都跟这儿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干活儿去!”众人忙不迭行了礼,第一时间便作鸟兽散。 “你起开……”琬华再一次推开他,蹙眉啐道,“呸,谁要跟你回屋说话?你少来烦我!橘香,扶我回去。” 胤禛终于忍不下去,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好,我不烦你!你想怎样便怎样,我稀罕管你!” “那样最好!”琬华横他一眼,扭头就走。 胤禛在原地站了半晌,好容易平息了怒火,将侍卫叫来:“今儿福晋跟谁喝酒去了?” “回爷的话,福晋今天在广化寺进了香,然后同颜爷在醉仙楼用膳。用完膳,又逛了一会儿街就回来了。” “就他们两个人用膳?” “是的。” 胤禛的脸色这才缓和许多,点点头:“去吧。”看来琬儿是在生他的气,虽然这两日来她从未表现过对他有何不满,但她心里难免不伤心不生气吧。 他抬头望向那一方苍蓝的天空,眸光渐渐沉寂下来,如同波光潋滟的湖面终是止于平静。手紧紧攥起,半晌,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转身往书房去了。 琬华倚在榻上做针线,双目中已不见半分迷朦之色。直到傍晚掌灯十分,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额娘,”念伊袅袅婷婷进来,见蕊香正在给额娘捏肩膀,忙过去道,“蕊香我来吧,你们都下去。”于是脱鞋上榻,盘膝坐在琬华身后。按摩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额娘,听说您今儿跟阿玛吵架了?” 琬华眯着眼,淡淡一笑:“哪有吵架,不过是那会儿说话声音大了点。” “哼,您可别瞒我。”念伊嘟了嘟嘴,“阿玛这半天脸都黑着的。您没发现今儿府里特安静么?听丫头说,从中午到现在,府里下人们都没人敢大声喘气儿。额娘,您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嗯?”琬华回头瞅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就是男人是不是都花心?”念伊说着皱了眉,“以前偶尔听别人说过这话,我还想阿玛可不是那样的人,谁知道……哼,这又娶了侧福晋,况且还娶得是年淑云,她好像也只比我大两三岁吧?阿玛也不知道害羞!” 琬华轻轻拍了拍念伊的手,将她拉进怀里,柔声道:“不要这样说你阿玛。有些事儿,由不得他,是皇上赐的婚。” “额娘,您又想瞒我。”念伊像只小猫一样在她颈间蹭了蹭,不满道,“这么些年了,怎么偏偏年淑云如今长大成人了皇玛法要把她赐给阿玛?怎么不见把她赐给别人?何况,她家是我家的包衣奴才,且不说没见她去参加宫里的小选,她有什么资格入了皇玛法的眼把她赐给亲王做侧福晋?皇玛法也未免太抬举她一个包衣奴才了吧?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阿玛真的看上了她,特地去皇玛法那里求的婚!而且一定是在她还不够参加小选的年纪时就定下了!那时候年淑云大概还不到及笄之年,阿玛居然……居然……”念伊眼中怒火腾腾,小脸憋得通红,再说不下去。 琬华惊讶于她竟有这么多想法,看来再不能像看待小孩子一般看待自己的女儿了,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她摸摸女儿的头,轻叹道:“有些事,你还不懂。你只要知道,阿玛从来没有移情别恋,也并不花心。阿玛虽然是大人,但有时,大人也是有苦衷的,也要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明白了么?所以这事儿就不要乱想了。”她顿了顿,扬唇笑起来,“小伊是大姑娘了,眼看着也要做别人福晋了。前儿我和你阿玛商量了,星德那孩子不错,跟你又是从小长大,知根知底的。女儿心里的想法,我这个做额娘的也是知道一二。你阿玛昨儿去求了皇玛法,皇玛法也满意,今儿一早就让人取了你二人的生辰八字去验看,不出意外,赐婚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念伊一怔,随即脸上越发红了,一头扎进琬华怀里:“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我头上了……谁愿意嫁他?哼……” 琬华拉起她,却见她眼里满是欣喜的笑意,忍俊不禁地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鬼丫头,就知道嘴硬。” “额娘……”念伊越发不好意思,双颊绯红,在她怀里撒娇起来。 …… 夜色深沉,灯烛昏黄。 琬华微低螓首,手指灵活地穿针引线,月白的绢缎上半枝折梅栩栩如生。 “主子,夜深了,早点歇着吧。”橘香铺好床,将琬华身旁案上的灯盏挪近了些,“别伤了眼睛。” “我还不困,你们都先去睡吧,甭管我,我把这点儿绣完再睡。” 过了一会儿,橘香复又进来:“主子,爷过来了。” “知道了。”琬华头也不抬,淡淡地道。 “一进院子就见屋里灯还亮着,这么晚了怎么还做针线?”胤禛到她身旁坐下,“别绣了,小心眼睛,歇着吧。” 琬华忽然蹙了眉,转过头来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什么味儿啊?去去,别地儿呆着去,洗了澡再进来。” 胤禛愣住:“怎么了?”随即侧过头在肩膀袖子各处闻了闻,“没什么味儿啊。” 琬华瞪他一眼:“你做什么我不管你,可先说好了,以后进我这门儿别再让我闻见你身上有别的香味儿,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要么就甭进来,要么就去洗干净了。”说着收了针线起身。 “我怎么闻不见……”顿了顿,胤禛恍然,“哦,就方才我刚从书房出来,黑灯瞎火的,谁知道年淑云端茶过去,差点儿撞上,衣服上洒了点水,年淑云就拿绢子帮我擦,兴许是她绢子上的味儿……” 琬华却不搭理他,宽衣上.床,还顺手把帐帘放下。 胤禛干坐了片刻,手指挠了挠额角,只好起身吩咐下人倒水沐浴。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花瓣浴,确定身上是琬华喜欢的香味儿,这才去挨着她躺下,见她背对着自己,摇了摇她的肩:“唉,现在闻闻……” 琬华挣开肩膀:“别闹,我都快睡着了。” “还来劲了是不?”胤禛心上一急,一用劲儿,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你不能不理我,最烦你这样了,弄得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你倒安心得意了?” 琬华眼波一横:“我什么时候得意了?你别胡说!还记得当初咱俩还住在阿哥所的时候么,那时我就说过,你要做什么我管不了你,可你别完事儿还带个幌子到我面前给我添堵!”不知想到何处,眼泪突然滚落下来。 “怎么哭了?”胤禛怔住,顿时慌了神,忙为她擦泪,“快别哭了……我最怕见你哭,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错了还不行么?”虽然心里犯疼,可看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却是越看越爱,心湖荡漾,低头就吻了上去。 “不要……”琬华扭开头,“亲过别的女人就甭来亲我。” “我什么时候亲过别的女人了?除了你,我从来没亲过女人!”胤禛俊脸耷拉下来。 琬华见他露出难得一见的孩子气模样,竟不由自主地想发笑,强行忍住,冷着脸挑眉道:“哟,听你这口气,没亲过女人,那就是亲过男人了?” “什么?”胤禛好容易明白过来,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混账丫头!成心想气死我啊?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琬华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事了,确定恢复更新~ 第76章 醉酒之言 “你就气我吧,什么时候把我气出个好歹来,有你受的,”胤禛在她鼻尖咬了一口,喘着粗气,咬牙竖眉地开始动手动脚。琬华身上发软星眸半睁,这转眄流光媚眼如丝的样子看在胤禛眼里越发令他心痒得难受,再顾不得许多,狼爪连撕带扯地三两下就将某人给扒光了。 “要气也是你气我……”琬华娇喘吁吁,再拗不过,整颗心便也融化在这柔情里了。 翌日一大早,夫妻俩用完早膳,胤禛忽想起一事,“昨儿上午我把世子人选报给皇阿玛,皇阿玛准了,已经让宗人府报备入档了。” 琬华为他整衣襟的手顿了顿:“是老大还是老二?” “是弘晖。”胤禛蹙了蹙眉,“弘昐那小子我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呢,越来越不像话了!” 琬华一怔:“他怎么了?这些日子我见他挺安分的啊,功课也没落下,对他媳妇也很好,知道疼人了呢。他的性子我知道,虽然活跃浮躁些,但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怎么把你气成这样?” “他在家当然要装个本分样儿,你哪里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你要知道了,一准儿比我还气。本不愿告诉你,但想来想去还是要跟你说,让你心里也有个数儿,以后别再惯着他了!”胤禛拍了拍她的手背,拉她坐下,“那些小事儿就甭说了……前几日我才发现他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这也罢了,可那个女人居然是青楼出身,被他赎出来的,他不敢言语,悄悄在外面买了个宅子安置那女人。还不知道这些银子他是怎么弄来的。” “什么?”琬华目瞪口呆。 “大概已经有半年了,那混账小子做事也算机密,到现在才被我得知。”还有一方面,自己成立的那个“粘杆处”从来只会暗中去查别人、盯着别人,哪想到有一天要用来去查自己儿子的机密?若不是一次偶然对弘昐的行踪起了疑心才派人去跟踪他,哪会想到自己儿子做出这种事来?当然这些话就不必跟琬华说了。 琬华脸色阴沉下来,只觉一股心火直往胸口窜。 “那哥仨个一早去南书房读书了,时辰不早,我上朝去了,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他。你别生气,他就是长歪了我也要给他扳回来。”胤禛攥住她的手认真看着她,直到见她点了点头这才作罢。 胤禛走了没一会儿,阿珞和雅冬两人一前一后地过来请安。阿珞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比往日稍显丰腴,越发俏丽娇憨;雅冬还是那么安静乖巧、温润秀丽,十分惹人怜爱。看着雅冬这个样子,琬华心中对弘昐的怒气又多了几分,但表面让人看不出半点生气,毕竟这事儿可不能让儿媳知道。 中午,弘昐回家就到了琬华这儿,心里装着事,说了一会儿闲话便有点坐不住,笑着道:“额娘,我今儿中午不在家用膳了,今儿十七叔寿辰,我和弘升他们请十七叔去酒楼。” 琬华原本在做针线不想怎么搭理,听了这话手上一停,抬眉望向他,面色早已寒若冰霜,吩咐左右道:“你们都下去,不许任何人进来。” 弘昐愣住,虽不明白缘由,心里却不免突突直跳。 “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用知会额娘一声么?” 弘昐脑子转了几个弯,隐约觉得不妙,忙陪笑:“额娘您这话从何说起?我再长大您不也是我额娘么?做儿子的当然不能有事瞒着额娘啊。” “是吗?”琬华气得一拍桌子,“你倒还知道我是你额娘!你瞒着我做的那些个好事儿,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说,你那外宅是怎么回事?” “轰”地一声,弘昐脑中如同被雷电击中,一片空白。瞠目结舌半晌,忙起身站好,垂下脑袋,小心翼翼地低声道:“您都知道了……我不是有意要瞒着额娘的,我知道咱这样的人家是不能容忍她那样出身的,我不想给额娘添堵,不想惹阿玛生气……可她跟定了我,自己用多年积蓄赎了身,我总不能不管她啊……而且,她是清倌人,只是艺伎,不是那种女人……” “你买宅子的钱是哪里来的?”琬华余怒未消。 “是我自己的钱……”弘昐顿了一下,“还向颜舅舅借了些……”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琬华又惊又气:“怎么没见你颜舅舅告诉我这事儿?” 弘昐忙解释:“我向他借银子时只说买东西,那时候正好快到了您和阿玛的生辰,他还以为我是缺了买礼物的钱,我也没告诉他实话。” “你倒是算计的好!”琬华心里稍微平稳了一些,没好气地瞪着他,“你既然知道咱家容不得那种身份的女人,当初就不该去招惹!这事儿还是你阿玛今天告诉我的,否则我还被你蒙在鼓里!你阿玛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女子虽说是清倌人,但毕竟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做外室也不行!你乘早想好怎么处理这事,不然若让你阿玛去处置那女人,你肯定会接受不了。”琬华能看得出来,儿子对那女人是有些感情的,她也不想看到最坏的结果。 “她的家人都不在了,她从小是被人贩子卖进去的……”弘昐咬咬唇,偷偷瞧了瞧琬华的脸色,犹豫片刻,有些结巴地道,“而且,她、她已经有、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琬华被这接连的重磅炸弹炸得头晕目眩,“混账!” 弘昐知道把额娘气得不轻,到她跟前跪下,抓住她的手央求道:“额娘,都是儿子不好惹您生气!可现在儿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求额娘能跟阿玛说说好话,饶过她,毕竟她已经有了儿子的骨肉。况且错不在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主意,当初也是我提过要给她赎身的事,她只是个弱女子……” 琬华冷哼一声:“你倒是有情有义啊!可你对得起你媳妇儿吗?!你成日得着空闲就往外跑,有多少心思是放在你媳妇儿身上的?我以为你只是有些贪玩,还在你阿玛跟前说尽了你的好话,谁知道你就是这么糊弄我?竟然做出这种事,事后还瞒着我!你是要额娘对你失望透了你才甘心么?” “额娘……”弘昐强忍着眼泪,心里难受极了。 琬华不由叹了口气:“你去吧,等你阿玛回来,我会跟他说。” 弘昐低低应了一声,迟疑片刻终是退了出去。 琬华以手扶额,只觉得心浮气短,忍不住将这么多年来对子女的教育方式和方向进行了一番深刻的反省,到最后仍然不明白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只能归结于这个时代的社会环境的潜移默化,毕竟自己做家长的总不能一辈子把孩子关起来不让他去接触外界。在这个男尊女卑等级森严、男性拥有三妻四妾却受社会道德和国法允许、男性的权利与自由远远大于高于女性的情况下,弘昐闹出这种事也就不奇怪了。只是对于琬华这个曾经受过现代社会教育的人来说,从心底里抵触这种事,甚至抵触着这种社会制度,这无关于那个女子的身份,而是内心潜意识里就无法接受——这个社会的女性,从生到死,都是为了男人而奉献自己的全部。 与此同时,她又不由得想起胤禛思及自己,现在府中后院虽然跟其他一些阿哥的后院规模不能比,但对她而言已经是可观了;然而将来等胤禛做了一国之君,紫禁城三宫六院都会是他的,她还会继续装作不在乎,一辈子隐忍吗?一丝从没有过的悲观情绪悄悄浸入她的心里。 不多时,胤禛回来,听琬华说起弘昐外室已有骨肉的事亦是十分生气,琬华好言相劝一番,胤禛才勉强答应暂时不动那女人,只是给弘昐下了禁足令。 “你莫要生气了,这也是弘昐的孽缘,虽然那女子心机不浅,但也毕竟是个可怜人。她已经怀了弘昐的孩子,还能怎么样?弘昐有错,但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弘昐要好好惩罚,让他长记性,以后不要再瞎混胡来。但那女子……”琬华顿了顿,叹了口气,“给她销了贱籍,充入良籍,让弘昐将她纳入府中为妾吧。” 胤禛眉尖一蹙:“等那孩子生出来再说!” 琬华无奈地揉揉额角:“你莫要做出过激的行为,你若伤害了那娘俩,弘昐该有多伤心难受?你们总归是父子。” 胤禛转过头来看着她:“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坏?” 琬华丢给他一个俏丽的白眼,握住他的手道:“我这是为你着想。若那女子在外宅生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即使跟你没有关系,可保不齐别人怎么想,更何况弘昐呢?他当局者迷,伤心时难免胡乱猜疑,再说你对孩子们一向严厉,他若误会你了怎么办?所以不如让他给那女子一个名份,将她纳进府来,让他自己照料,府里条件总比在外面强。我相信这样弘昐对你也会很感激,他懂得了体谅父母的心,将来也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胤禛神色稍有缓转,片刻冷哼了一声:“你就是一厢情愿,总这么惯着他,我看他只会越来越让父母失望。我可不稀罕他对我感激,今后我也不会再多余管他,任他自生自灭好了!”说完,袍袖一甩,起身负手出了屋去。 “就会嘴硬……”琬华嘀咕了一句,心情不好到了极点。 “讷讷。”小弘历被奶嬷抱进来,打着呵欠,向琬华伸出胳膊,“肚肚饿……” 奶嬷道:“刚给小爷喂过奶了。” 琬华点点头,接过孩子,吩咐丫鬟传膳。 “讷讷,吃饱饭饭,要风筝!”弘历在她怀里扭了扭,挥舞着小拳头叫道。 琬华看着小儿子纯净晶亮的双眼,心头的闷气渐渐消散,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好,吃完饭饭咱们就去园子里放风筝,把额娘给元寿新做的那个大蝴蝶放得高高的,好不好?” “好好!”弘历连连点头,抓着琬华的衣裳在她怀里站起,“吧唧”一下亲在她的脸上,咯咯直笑。 “乖儿子……”琬华为他挽起衣袖戴上围兜,“你二哥小时候跟你一样乖,可现在长大了就会气额娘,你将来可不要跟你二哥学……”弘历当然还听不懂,只顾着伸着小胖手使劲去够桌上离自己最近的一盘四喜饺。“那个太烫,等会儿吃。”琬华喂他吃了一匙香浓可口的鱼肉粥,弘历便不再去管饺子,专心又欢乐地吃粥。 “主子,小福子公公来传口信,说爷让您去东书院用膳,图四爷来了。”蕊香进来道。 巴尔图从盛京回来了?琬华颔首:“我一会儿就过去。” 东书院,巴尔图同胤禛把酒言欢,开玩笑说自己饿得厉害所以顺路蹭饭来了,其实心里清楚——只是因为自己离京许久太想见到她而已,哪怕能同她说上一句话也足以慰藉那蚀骨一般的思念之情。 见琬华抱着孩子进来,巴尔图眼里欣喜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起身为她拉开椅子,态度之殷勤令胤禛忍不住白眼相向。 “这些日子不见,你怎么又瘦了?是盛京那边事多,过于劳累了么?”琬华问道。 巴尔图摇头,叹了口气:“我这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夸张的表情让人分不清话中真假。 “哼!我看是经常‘莫惜连船沽美酒,千金一掷买春芳’的缘故吧!”胤禛鄙视道。 琬华看着这两人,不由“噗嗤”一笑:“你们俩啊,真是一对冤家!不闹了,喝酒吧。” 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同时“哼”了一声撇过头去。琬华忍俊不禁,为三人斟满酒,自己先喝了一杯。这时怀里的弘历不安分起来,闹着要出去玩,琬华便让丫鬟抱他出去放风筝。 巴尔图喝了杯酒,回忆道:“我想起咱们小时候玩耍的情景,几乎每年春天都要一起放风筝,比谁放得高。” “是呢。还有两次在草原,一边骑马一边放风筝,我记得你们俩可都输了。”琬华笑得很开心。 兄弟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看着她高兴,自己也就高兴。 用过膳,又闲谈一会儿,巴尔图便告辞了。胤禛送他出门,等回屋时就见琬华趴在桌上,已经醉了。 “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又喝醉了……”胤禛嗔道,走过去抱起她,到书房里间放她在床上躺好。 琬华人事不知,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袖,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胤禛拉过床里的被子为她盖上,柔声道:“好好睡一觉吧。”刚抽出衣袖,琬华似是梦见什么,胳膊胡乱动了两下。 “想你……”说什么呢?胤禛忍不住附耳过去,只听她又含糊地道:“好想你……想你……带我走……不要在这里……” 仿如晴空霹雳,胤禛完全怔住,再也听不见她又说了什么,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她。 第77章 女子难养 夜深沉,月彷徨。琬华从床上爬起来,揉着发胀的脑袋倚在房门口,透过珠帘望着书房里正伏案运笔的胤禛。只这么静静看着他,心里便被柔情充满了,他纵有什么不是,似乎也早已被抛到了脑后。 见他停笔,闭眼靠在椅背按睛明穴,琬华便悄悄走到他的身后,双手在他肩颈处按摩起来。 “把外衣脱了趴炕上去,我给你好好揉揉,全身都按按。总这么伏案坐着,最容易腰椎颈椎酸痛了。”琬华拉了拉他。 胤禛答应一声,乖乖照办趴到炕上。琬华便坐在他背上,挽起袖子使出了“降龙十八掌”,噼噼啪啪,胤禛没防备疼得叫了起来。 “你这颈椎真有点儿问题……忍着点儿,一会儿就舒服了,我这可是专门找几位太医学的。”琬华手下不停,“腰背我也要给你按按……赶明儿有空,我再给你做个SPA吧。” 胤禛觉得好受多了,闻言侧过头来,懵头懵脑道:“丝帕?” 琬华噗嗤一笑:“简单来说就是在一种由外到内令全身心都放松舒适的环境中进行按摩呵护,具体内容还挺多的。我还专门让匠人做了按摩床,过两天大概就做好了,还有自己以前费好大劲儿制作提炼过几种植物精油,加上清幽的香薰,再让乐人一旁弹奏舒缓优美的曲子……总之,你要试过一次绝对还想试第二次。” “你从哪儿学的……”胤禛都快舒服地睡着了,“好老婆……” 按摩了半个时辰,琬华见他昏昏欲睡,坐在榻边陪了他一会儿,轻声道:“要爱惜身体,不要每次做起正事儿来就不管不顾的。好好睡一觉吧。”为他盖上被子,琬华轻轻带上门,吩咐苏培盛用心侍候。 几日后,琬华回佟府看望过家人,便去广化寺还愿。天气晴朗,春风和煦,琬华一身宝蓝色男装走在什刹海边。 巴尔图远远看见她,露出喜色,正要打马过去,忽见她加快了步伐,向那厢垂柳下的一人走去,不由愣住。只见那青年身姿颀长,正对着琬华笑眯眯的,整一个小白脸,很是面生。而琬华呢,竟似乎不把这小白脸当外人,十分欢欣高兴的样子,俩人离得很近,面对面说着什么,隐约有欢声笑语传来。 岂有此理!巴尔图怒气冲冲,扬鞭狠狠一抽马背,马儿四蹄撒欢地奔跑起来。到了近处,动静儿自然引起了垂柳下两人的注意,琬华对他招了招手,笑道:“巴尔图。” 巴尔图跃下马,大步走过来,一把将琬华拉在了自己身后,面色不善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不知这位怎么称呼?”他还是尽量克制了语气,不想让琬华太过尴尬。 “巴尔图,这位是我的好友,也是我的结拜兄弟,叫蒋云锡。”琬华不着痕迹地分开二人,“云锡,这位是巴尔图,是现在康亲王崇安的四叔叔。” “原来是图四爷,在下有礼了,请四爷安。”蒋云锡微微一笑,举止从容。 “他是你的结拜兄弟?”巴尔图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前些天。你那会儿在盛京呢。”琬华笑道,“今儿可巧了,老天爷也凑趣,不知你二人可有空闲,不如咱们去游香山如何?” “走吧。”巴尔图当然同意,自己对这个蒋云锡不熟悉,也不信任他,若是不去,难不成就琬儿跟这家伙两人同游?那可万万不行! 三人打马而去。琬华原还担心表哥不太会骑马,转头一看没想到他马术不错,便放下心来。她的反应自然没逃过巴尔图的眼睛,他瞅了一眼落在后面的蒋云锡,凑过去低声问道:“老四知道你跟那家伙结拜的事儿吗?” “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呢。” 巴尔图挑眉:“你是没想好怎么跟他说吧!我就不明白,你又不是没有兄弟,为什么要跟一个外人结拜?再说,你是女的,跟别人搞结拜这一套,那也不像话啊!还有,他的为人你可清楚?他知道你的身份?他知道你是亲王福晋还跟你结拜,足可见他不是什么好人,动机不纯!” “你不了解,云锡是一个很好的人。”琬华严肃起来,“而且,我有我的道理。今儿我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见面,就不怕胤禛知道。”这不仅仅是想帮表哥,也是希望胤禛将来能多一个助力。 “那你了解他?”巴尔图越发忿忿,“你跟他认识几天就能断言他是好人?我看你可别被他骗了去!” 琬华笑道:“你见我被谁骗过?俗话说日久见人心,你多跟他相处一些时候就知道他为人怎么样了。你放心,我有分寸。” 巴尔图无奈地嗔她一眼:“真不懂你是要唱哪出。” “唉,”琬华拉拉他的衣袖,凑近过去在他耳边道,“到了胤禛那里你多说几句云锡的好话,就说他跟你也相交不错。” 巴尔图只闻到一股清新醉人的淡淡香气,心仪之人又离自己这么近,已是痴住,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待到清香远去,方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刚才自己答应了什么。见琬华已打马追上了前面的蒋云锡,两人正并辔而行,心里即懊恼又无奈,还有方才的那份悸动久久无法平复,几多心绪缠绕在胸间,他望着琬华的背影一时又痴了。 “快走啊,发什么愣?”琬华回头唤了他一声。 巴尔图暗自一叹,追了上去。 从郊外回来已经下午,各回各家,琬华与巴尔图分开时还不忘嘱咐他:“应我的事儿可别忘了。”巴尔图郁闷极了,无法反悔,只有答应下来。 …… “在外面玩够了?还知道回来?家里诸事不管,女红也不做,瓶花也不插,这孩子哭了一天了要娘,我跟他说你娘逛街去了不带你玩,他哭得越发来劲了。”胤禛火气很大,一把拎起炕上的弘历丢到琬华怀里。 “哇——”弘历小嘴一瘪哭得好不伤心,胳膊紧紧搂住琬华的脖子。 琬华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嗔了胤禛一眼:“你对孩子一点耐心都没有。宝宝是不是饿了?”奶嬷忙从外间进来回话说刚才已经喂小阿哥吃过饭了。 “他就是屁股痒痒。”胤禛把茶杯往案上一搁,烦躁地道。 琬华叹气:“你再这样宝宝都怕你了。”哄了一会儿,弘历终于在她怀里睡去,小手还揪着她的衣服。 沉默半晌,胤禛道:“在外面用过膳了?” “没有。”琬华去里间拿了新做好的长袍递给他,“昨儿完工的,你穿上看看。若有哪里不满意我便改改,过些日子暖和了好穿。” 长袍月白色,宋锦单衣。胤禛展开看来,见那团花暗绣、缂丝云纹、银丝滚边、还有袍底折梅,无一不精良,知道她素来极是用心的,心里的不快已散去了大半,眼中不由漾起柔情,扬唇一笑道:“你做的定是极好的,我哪有不满意。”说着起身宽衣试来,在西洋穿衣镜前照了照,“你看,多合适,颜色也不错,似把我还衬得年轻了几岁。” 琬华见弘历已睡熟,便让奶嬷抱去隔壁,好让他躺床上睡。她拿了同色的尚未完工的马褂给胤禛比比大小,点头道:“等我做好了马褂你穿上就更精神了。” “辛苦你了。”胤禛攥住她的手,“做衣裳费神劳力的,以后别做了,让府里的裁缝做就是。” 琬华笑道:“不过趁着现在年轻做一些,等我老了,你就是求着我做,我也做不了了。” “在我眼里,琬儿永远都是青春靓丽,永远不会老。” “你就爱说好话哄我。”琬华为他换下长袍,收拾了针线活计,“剩下的我明儿开始做。大半天没吃东西,这会儿倒饿了。” 胤禛便吩咐丫鬟让厨房做几个福晋喜欢的菜色,再用小钵熬几样细粥来,这样膳食做起来即快又丰富。 琬华为他端上茶,拉他在炕上坐下:“我想跟你说说我义兄蒋云锡的事儿。你别说不知道,我没想瞒你。” 胤禛此刻已经不生气了,呷了口茶:“你不用说了,我信得过你。你若非真起了爱才之心也不会如此。只是蒋云锡早年缠绵病榻许久,不知书读了几何,如今大概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是要参加科举还是想捐个官做?” 琬华见他并未有发火的迹象反而这般耐心,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道:“他已是童生,过了今年秋的院试便可以入国子监读书了。他颇有志气,听他说非要读进士科参加科举的。我原也担心他将书落下太多,后来才知他有过目不忘之能,而且他倒不怕考试。”虽然科举很难,但在后世时从千军万马中挤过独木桥都游刃有余,他是的确不怕。琬华顿了顿,又道,“他还说过——‘不为做官只为做事’。” 胤禛是个实干家,无论蒋云锡初衷如何,这话却是合了他的胃口,点头道:“这才是正途。他有这见解,已是不俗了。我会多观察他,若合我意,也值得我提点他。” 琬华知道表哥是极识大局懂进退的人,闻言终于放心。 “不过这种事下不为例,今后不要什么时候又蹦出个义兄义弟出来!”胤禛瞪着她,“到那时我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我晓得。”琬华不快,冷笑一声,“你放心,不会给你丢脸。”说完,不再搭理胤禛,起身摔了帘子去了里屋。 胤禛愣了愣,直咬牙切齿,心中道:“她倒还来气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我也!” 慢慢将一盏茶饮完,外间已摆上膳,胤禛唤了琬华一声没听到答应,去里间一瞧却见她和衣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似乎是睡着了。“起来用膳,刚还说饿了呢。”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她,忽然发现她枕上的绢子弄湿了。 “怎么哭了?”胤禛愕然,“谁惹你了?” 第78章 变生不测 沉默许久,琬华擦干泪坐起身来,垂睫道,“今儿得到消息说额娘生病了,我很担心她,不免焦急落泪……我想回娘家看看,侍奉额娘几天。” 胤禛挨着她坐下,“却是这原因。这乃人之常情,你去便是,顺便也代我向长辈们问声好。只一件,莫要着急上火的,别劳累了自己,最多明日便回来吧。这话并非是我要阻你尽孝道的意思,而是你身份不同,回娘家看望一番已是全了孝义,不可强求,否则只怕佟家人心里反而不安。” 这番话虽然不尽人意,却语重心长;平常人家定不会理解,但生在公侯王府就是如此,半分错不得。况且,自几个月前太子复废以来,胤禛越发沉静低调,做事勤勉,对康熙恭顺有加;特别近日,除了上朝议政,常呆在书房,似乎公务也清闲了许多。琬华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横生枝节,虽然心中不快,终是点头答应。 “明日等你回来,咱们便去圆明园住一段时间,种种菜,品品茶,我也正好多陪陪你,你看好不好?”胤禛搂住她的肩笑问。 琬华不由睨他一眼,揶揄道:“爷既有这闲暇,为妻怎不奉陪?” 胤禛很是高兴,在她额上亲了亲:“到底是我的琬儿。” 琬华勾唇淡笑,眉眼却带了一丝冷:“只是你去了园子,这府里莺莺燕燕的,你也不怕冷落了?” “你这话实在没有道理,平时我怎么样你又不是没瞧见,这会儿却来冤枉我。”胤禛瞪着她,有些气恼,“我知道你有心理洁癖,我跟你一样,你难道不晓得?我对着别人不会动情,也难动性,因为那人不是你。我早已过而立之年,自己想要什么,追求什么,守护的是什么,责任是什么,早就想得明白。人这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也许已经走过了一大半,趁着剩下这些年,我不去努力争取我想要的,不去用心抓住我已经拥有的,却要浪费时间精力在我不喜欢的上面,我傻么?” 琬华心底的壁垒被一瞬间击得粉碎,眼泪夺眶而出,忽然想起,历史上的雍正不过活了五十八岁,若这便是宿命,已经三十五岁的胤禛,岂非真的已走过了人生大半时光? “我不过打趣你几句,玩笑而已,惹出你说这些丧气话。什么短短几十年,我要你长命百岁活着……”琬华攥住他的手,哽噎道,“将来无论过多少年,我都陪着你,咱们都在一处,可好?” 胤禛心中感动,万分怜惜地为她拭去眼泪,紧紧拥住她道:“好。” …… 圆明园内春意盎然、草长莺飞。琬华带着念伊和小儿弘历同胤禛在这边过着类似田园般的生活,倒也惬意。 离后湖不远处已经开垦出了一片农田,太监丫鬟们正在田间忙碌,等过几个月到了盛夏之时,种下的蔬菜瓜果也就能成熟。此时,琬华抱着弘历坐在亭中,看着胤禛在亭外牡丹丛中修理枝叶。这片牡丹胤禛照料得十分尽心,长势喜人,到万寿节时便将姹紫嫣红开遍了。 “主子,十四爷来了,正在前院。”小福子到胤禛跟前传话道。 “请他到这儿来。备茶。” 十四来时面色有些不豫,见亭中琬华和孩子都在,才勉强带了笑容问安。琬华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知他有话要对胤禛讲,便抱起弘历,笑着道:“你们兄弟说话,我去沏茶。” 十四客气道:“有劳嫂嫂了。” 琬华刚转过荼靡架,尚未行远处,便听到十四的声音响起,似乎带了些气恼:“四哥,你现在是怎么了?每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干起农活儿来了?今天早上老九当着皇阿玛呛你那些话,明明都是些不实之言,你也能忍?你知道那些兄弟们最近都说什么,说你不思进取,想当什么隐士,那不如干脆拂了政务找个林子住进去得了!还有人说你整日念经诵佛的,不是假慈悲,就是真有病!” 胤禛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你还笑得出来?”十四明显是怒了。 胤禛笑够了,语气很是柔和:“看来十四弟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了。来来,喝碗龙井下下火。这天气渐暖,肝火也容易上行了。” “喝什么茶……”嘴上这么说,到底端起茶喝了几口,只是火气并未压下去,“四哥,你就不怕皇阿玛听到这些话心里有什么想法?别人都争,就你不争,你这般消极做为,就不怕皇阿玛放弃了你?” 胤禛淡淡道:“争是不争,不争是争。” “四哥跟小弟说绕口令呢。我只知道咱们崇尚的是巴图鲁真英雄,皇阿玛自己是这般人物,喜欢的也是这样的人!你如今一味忍让安于现状,却是不肖皇阿玛啊!”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何不好呢?” “四哥,你诚心这样吗?!”十四忿然,声音也不禁提高了,“不说别的,你就不能为十三哥想想?!你看看他现在的生活,你难道就不心痛吗?!” 沉默许久,胤禛低沉的声音响起,似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十四弟,莫要再多言,你十三哥若是知道我如今之做为,也会理解我的。” “你……你如今除了这般消极,又做为了什么?我怎么没有看到?四哥,你的心实在是太冷、太狠了!好,四哥不争,小弟我却要争一争!我倒要看看,是四哥能成事,还是我能成事!”说完转身就走。 “十四弟!如今局势不明,不可轻动……十四弟,你回来!” 琬华探出头去,只看见十四大步离开,胤禛皱眉站在亭外台阶上无奈又气恼地望着十四渐远的背影。她迟疑了一下,决定不去打扰胤禛,抱着弘历回了院子。 下午,胤禛从书房过来,面上已看不出喜怒烦忧,进了屋往炕上一躺,胳膊枕在脑后,看起来甚是悠闲。旁边正玩着一堆布偶的弘历见状,口里唤着“阿玛”,笑呵呵地爬过来,一直爬到胤禛身上,趴在他胸口欢喜地望着他,嘴里还吐了两个泡泡。胤禛闭着眼,抬手摸了摸弘历的小脑袋,弘历便伏在那儿也不动了,十分享受的模样。 琬华轻轻一笑,过去为爷儿俩盖上毯子,坐在榻边做起针线。 “过两日是十三福晋的生辰,我和五福晋、十四福晋约好了,到时候过去瞧瞧她,给她祝寿。她如今怀着身孕,已经七个多月了,行动也不方便,若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也好啊。” 胤禛颔首:“把弘历也带着吧,十三弟挺喜欢他这个侄子。他家的弘暾只比弘历大七八个月,让俩孩子一处玩玩培养下感情,以后也能互相做个伴儿。” “好。”琬华不知想到何处,顿了顿道,“说起来,老十三也真有些不体谅十三弟妹,这刚生下弘暾没多久现在又怀一个,她身子骨怎么吃得消?”历史上十三福晋兆佳氏可没少生,从现在算起以后接二连三的还要生好几个的,兆佳氏确实算是易受孕体质。 胤禛失笑:“人家夫妻感情好,你又不是观音菩萨,还管起别人生孩子的事儿了?” 琬华嗔他一眼:“哼,你们男人倒是一时爽快了,到头来受罪的还不是我们女人?” “嘿,这话音儿可不对啊,合着落我头上了?”胤禛睁眼瞅她,“我看你受罪也想替你生孩子,可那也得我能啊!女娲娘娘当年造人的时候,就把人分成了男女,怎么能怨得了我?这样吧,等下辈子,咱俩还投胎做夫妻,到时候我做女的,你做男的,我给你生孩子成不成?” 琬华噗嗤一声笑出来,粉拳捶了他两下:“嘴里就没个正经儿。”想了想道,“你就不能跟太医院的那些老太医说说,给研究出好一些的避孕的药,不仅管用,还要对女人的伤害小。” 胤禛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早以前吩咐过太医,后来太医给你检查身体说你天生的寒性体质不容易受孕,我也就没在意那档子事儿了。再说,这事儿要是让皇阿玛和额娘知道了,少不了又得挨一顿训斥。”说着叹口气,“你也知道大族之中,特别是皇家,长辈们最希望多子多孙,总不满足的。” 琬华明白这道理,暗自一叹只好作罢。 胤禛抱着已经睡着的弘历坐起身,认真道:“倒是你这身子,还要好好调养着。那食疗的方子在这边依然用着,过几日再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嗯。”琬华接过孩子,笑着应了一声。 …… 转眼到了三月十八的万寿节,康熙年满五十九,虚岁满六十,算是整寿,因此今年的万寿节比往年都要隆重热闹。 天公作美,万里无云清风和煦,御花园中宴饮听戏是少不了的节目。小孩子们对这可不感兴趣,被各自嬷嬷丫鬟们跟着在园子里一处玩去了。琬华同女眷们坐在旁边楼上,在她身边的就是五福晋那拉氏,俩人不时低声八卦几句,心情都很好。 然而琬华的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在看到旁边楼上弘昐精神恍惚地溜到席间的情景后她的眉头不由皱了皱。那孩子脸上是遮不住的忧色,明显是遇到什么忧心棘手的事儿了。 琬华招来身边的心腹丫鬟橘香,耳语道:“去向苏培盛打听一下,二爷发生了什么事来得这么晚。小心些,别让人听见了。” 过了一会儿,橘香将得到的消息悄悄告诉给她。琬华扫了一眼那厢正认真听戏的胤禛,他的面上看不出喜怒,但严肃的神情却与戏台上此时的这出热闹戏不搭调。琬华移开目光,心里存了事,再看台上的戏也觉没了趣味。 弘昐的外室意外小产,胎死腹中,大出血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将来也是瞧得见了,调理的好也许还能多活几年,但一年半载的药是离不了的了。琬华也不能确认这事是否是胤禛的首尾,毕竟自己好心劝过他了,他也不至于会如此性急。 借口如厕,让橘香扶着出了戏楼,走到一偏僻巷子问了来龙去脉,原来是头天晚上就觉得不舒服,今天早上去园子散步不小心滑了一跤就出了事。橘香将从苏培盛那里能打听来的一字不漏的都说了出来,琬华却觉得这里面有些疑点,比如既然晚上就觉得不好,怎么第二日就精神好到一早去园里散步呢?据说夜里太晚也没有找大夫,只将原有的安胎药煎好服了一碗。琬华越想越有怪异的感觉,更加确定了这事同胤禛无关,那家伙做坏事向来不留痕迹,这绝不会是他的风格。 “回去吧。”琬华思索着,慢慢往回走。 “十四弟,八哥今儿晚上在家中摆宴,说好了,这次你可别跟从前一样放我们鸽子。”九阿哥的声音从侧门里传来,琬华不禁停下了脚步。 只听十四淡淡道:“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去。我心里已有决定,不会再碌碌而为了。” 九阿哥笑起来:“这样才对嘛!不耽误十四弟了,我回去听戏去了。” 过了一会儿,十四从侧门转出,打眼就瞧见了琬华正盯着自己,一下怔住:明明自己没干什么,心里却感觉就像小孩子做错事被大人逮到一般,垂下眼睫,竟有些不敢看琬华,低低唤了声:“四嫂。” 第79章 出乎意料 “十四弟,四嫂可好久没见着你了,听说你现在是大忙人,连你四哥想跟你多说句话都不能够,怕是把四嫂更加不放在眼里了,” “冤枉啊,四嫂,我老十四可不是那种人,您跟我说笑呢。”十四连连摆手慌忙辩解。 琬华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四哥得罪了你,你不想见他,可四嫂没得罪你吧,上次去你府里看弟妹,你就特地不在家,弘历一个劲儿问十四叔叔呢,他惦记着你说过要送他一头小马驹的话,听说你不在家沮丧了半天……怎么,你还真打算跟我们不相往来了?” 十四脸上发红,讷讷道:“瞧四嫂您说的,我那天是真有事儿出门……” “你要跟我们不再往来也罢,”琬华板起脸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望向一旁,兀自道,“你四哥和我就当是为兄弟白操了这些年的心,家里的几个孩子若是再问起十四叔为什么很久不来了,也少不得要拿好话骗他们。幸亏弘历还小,大约随便扯个谎还能糊弄过去;其他几个孩子若是在外面遇到他们十四叔却发现十四叔不像从前一样喜欢他们甚至都不怎么搭理他们,还不知会如何伤心疑惑……唉,也罢,他们已经长大了,受点打击也没什么……”琬华叹了口气,抬脚就走。 十四回头望向琬华的背影,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咬咬牙,甩手走掉了。 …… 琬华一直很担心弘昐,一回到家就让人把他叫了来,谁知弘昐看起来很冷静地道:“额娘,这事您不用管了,儿子心里已有几分计较。自己后院起火,我若镇不住,也没脸做男人了。我只恨她平时装作温柔乖巧的样儿,没想到心思却如此歹毒,真是人不可貌相!” “事故的前后经过我已听说,疑点不少,但也并非就能肯定是她做的,”琬华叹了口气,“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不能随便就给人下定论,免得到头来冤枉了好人,那孩子平日的老实娴静可不像是假装的。” “额娘,您还被她蒙在鼓里呢!她不会亲力亲为,但整件事的背后主谋一定是她!至于为她效命的,一个是她的陪嫁丫头翠柳,一个是她的奶嬷余嬷嬷。只要把这两人抓来审问,真相就会水落石出。”弘昐眸光湛湛发冷,“咱们家第一次遇到这种龌龊事,我若不狠一点,震慑住她,将来还不知道会被她搅和成什么样。再说,若不惩治凶手,我对得起……”说到这里,他抬眼瞅了琬华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抿住了嘴唇。 琬华蹙了蹙眉,语气却仍是轻缓:“这件事一定要彻查的,但你也要先静下来,不要像‘疑邻偷斧’一样只凭臆断,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雅冬毕竟是你的嫡妻,一旦冤枉了人家,对谁都没有好处。这事,你阿玛也已知道,他会派人协助你,就怕你被感情左右了判断,再者更不宜张扬……孩子,现在不是较劲儿的时候,相信阿玛和额娘,好吗?” 弘昐忽然红了眼眶,鼻子一酸,忍住眼泪点了点头,心里头一次觉得自己很混蛋,白长了这么多岁,到现在还不让父母省心。“额娘……”嘴里嗫嚅着,却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会儿吧。” 琬华并不相信弘昐的嫡福晋雅冬会是主谋,从平时的各种生活细节中能看出这孩子安静善良,如果她无时无刻不在伪装自己的话,那她的演技也太令人惊叹与不可想象了,同时还具备如同谍战片里的超级特工才会有的谨小慎微感官灵敏,然而若真是这样,又怎么会在害人的时候留下诸多疑点?太过矛盾,只能说明这种假设完全没有道理。至于弘昐为何那么怀疑她,还不是因为他平时根本就没有关心过自己老婆,甚至都没有与她认真相处过,仅凭臆断便下结论,实在也是因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受到如此伤害心绪难免会乱的缘故。 …… 找出凶手的过程并未多么曲折,但却出人意料,因为凶手是自首的,正是雅冬的陪嫁丫头翠柳所为。 翠柳与雅冬从小一起长大,对雅冬是掏心掏肺的忠诚与关心,心思也比善良的雅冬要多得多。自从入府以来,见二阿哥竟然不喜欢雅冬,甚至对其不闻不问,心中便多有怨言,为自家格格感到委屈。她也曾忍不住私下对着雅冬数落过弘昐,都被雅冬温柔劝解,倒弄得她一肚子气没处发。后来竟然无意中知道了二阿哥有外室,心中的气愤就渐渐转化成了怨恨,而弘昐外室有孕的消息更加令这种怨恨激化,偏执地认为一切都是那个不要脸的歌伎的错,如果那歌伎生了孩子甚至是儿子的话,那么二阿哥今后更不可能把心放雅冬身上了,于是这种怨恨就渐渐转化成了憎恶和仇怨,杀意便在这种情况下悄悄酝酿。翠柳又知道了前段时间二阿哥从这府里拨去了两个小丫头伺候那外室,而自己又与其中一个丫头芳儿关系不错,于是害人的计划就有了可行性。 借口帮雅冬回娘家拿些有用又“忘拿”的旧物、或者替忙不开的余嬷嬷送银钱回家等等诸如此类出府了几次。先是跟踪弘昐找到了外室住址,“偶遇”出来抓安胎药的芳儿,但起初她并没有出手,计算着那歌伎大约服用过好几副安胎药,这才再次“偶遇”芳儿,然后趁人不注意换了药,这么做是想着对方已经安稳服了几幅药之后不会再对同样的药进行检查,而安胎药基本大同小异自己只需要事先准备好一包药,并将其中的一味更换成相冲的反药就行了,很好作假又不宜败露。这便是为什么弘昐的外室头天喝药没事,第二天早上喝了药才出的事。 事发之后,翠柳原本还在因为事情没有出现意外并摘清了自己而暗自高兴,谁知道自家那位爷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浑人,他不去怀疑直接伺候那歌伎的丫鬟婆子,却直接就怒气冲冲地质问雅冬,好像认定了雅冬是凶手一样。这让翠柳从高兴到错愕到着急到不安到害怕,心情就跟过山车一般。自己是为了格格好才甘愿冒风险去做坏事,谁知道竟会害了格格为自己顶缸,这是她完全没有料到也绝不想看到的。看到二阿哥因为问不出真相而恼怒着抡起巴掌就要扇到雅冬脸上时翠柳终于无法淡定,一下子冲了过去将雅冬护在身后,跪在二阿哥面前倒豆子一般将整件事情的前前后后讲了出来。 时间、过程清楚明白,弘昐再审问过芳儿,细节地方全部对上,再查过内府里出门人员的登记时间,由不得他不相信。 弘昐攥了攥拳,双眼通红地盯着翠柳:“敢害爷的子嗣!来人!把她,拖出去杖毙!” 后院正房。 琬华听完蕊香叙述了经过,蹙起眉:“还在打着么?” “是呢,翠柳被打得现在连喊痛声都发不出来了,雅主子一直跪在那儿求二阿哥,可二阿哥根本不理睬她……”想起方才看到的翠柳的惨状,蕊香心有不忍。 “你去告诉二阿哥,让他别打了,再叫他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过了一会儿,弘昐进来规矩地请安行礼,面上已经看不出发怒过的痕迹。 琬华让丫鬟们退下,拍了拍身边的绣墩:“过来坐着。”顿了顿,正色道,“翠柳你也重重地惩罚了,已将她打了个半死了,这事就此揭过。你莫急,且听我说——雅冬是个极好的女子,既然已经进了咱家的门成为你的嫡妻,你就得跟她好好过日子,这是你为人夫的责任!她跟翠柳主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似姐妹,你若把翠柳打死了,她对着你心里就永远会有个解不开的疙瘩,你们之间就永远会有无法修补的裂缝,这将来还怎么能和和美美?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外面那个,等她病好了就将她接进来纳为妾室,从今以后不要在外面瞎混!今天的教训已经足够你反省了!对你的媳妇雅冬,额娘知道你并不讨厌她只是目前对她没感觉,对吗?”见弘昐神色肃然地点了点头,继续道,“那就从今天开始试着了解她尊重她关心她,每天跟她多说说话多交流,额娘相信你会发现这姑娘身上很多惹人喜爱的闪光之处的。” “……好吧。”弘昐答应下来,又暗自深吸了口气,郑重地道,“额娘,您放心,我不会再做混蛋的事了。” 琬华眸中闪过一抹温柔,摸了摸他的脑袋:“额娘相信你。” …… 府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儿孙自有儿孙福。对于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琬华不用再费心去管。因为念伊喜欢住在圆明园,琬华便依然带着弘历去了园子,想着能在女儿出嫁前多陪陪她。 初夏悄悄来临,暖风轻拂,阳光明媚。念伊玩累了,就依偎在琬华怀里,望着亭外的姹紫嫣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春天种下的蔬菜长得绿油油的,草莓也快熟了……还是咱家好,真不想离开额娘、阿玛……阿玛还在书房跟戴铎先生下棋吗?都下了大半天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弘历兴奋地叫喊声:“额娘!额娘!姐姐!你们快看!”只见他小脸红扑扑的,牵着一只比他高出不少的通体纯白的小马驹往这边跑,高兴地挥着小拳头,“快看快看啊,十四叔叔送我的!”似乎是嫌小马驹慢吞吞的,回过头催促道,“小白乖乖,快走啊!” 念伊已经笑着跑了过去,摸了摸小白的鬃毛:“很漂亮的马驹啊,这么温顺也不怕人,训得真好!” 弘历拉了拉姐姐的衣袖,抱住小白的脖子:“小白太小你可不许骑它,十四叔叔说的,等它长大了才能骑的!” “臭小子,谁会骑你这小马?”念伊嗤之以鼻。 “十四爷来了?”琬华问跟着弘历的丫鬟。 “回福晋,十四爷送来两匹马,陪小阿哥玩了一会儿,问起四爷在书房,就说还有事不打扰就走了,还向四爷和福晋问好,说过些天得了空再来。” 那家伙……琬华无奈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吧,既然他能踏出这一步说明心里还是放不下的,那暂时就不要强求他了,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头的。看向不远处正与一匹小马玩疯了的儿女,琬华微微一笑,回到亭子拿起针线继续做起女红。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康熙奉皇太后去热河行宫避暑,德妃及其余几位后妃随行侍奉,阿哥们中随驾的只有老三、老八、老九、十五、十六、十七。没去的,当然只能在京城享受盛夏火炉的炙烤。 “家里呆不住,也就你这园子,到傍晚这湖边凉亭还能感觉到一丝清凉。”巴尔图喝了一口冰镇过的茶,将指间的围棋落了下去。 胤禛看着棋盘道:“反正你在家也是无事,闲暇就来坐坐。”顿了顿,唇角勾起,“总比在外面跟人打架更容易打发时光不是?” “你都知道了?”巴尔图一副“料定瞒不过你”的表情,轻叹了一下,“我和十四都属于有点儿冲动的人,也没多大事,说开了就完了。再说,我跟一小年轻置什么气,忒没意思。” 一旁正在做针线的琬华闻言惊讶地抬起头:“你跟十四打架?发生什么事了?” 第80章 败家潜质 原来俩人在醉仙楼为了一间厢房惹出争执,论起来是十四无理在先,巴尔图当时也有点不理智,比划了几招便被各自跟前的人拉住了。 巴尔图扫了一眼亭外侍立的下人们,斜着身子凑过来低声对琬华道:“放心,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怎么讲?” “老十四心思多着呢,他跟这边生了嫌隙,也绝不会真的倒向老八那边,不过是与他们虚与委蛇,现在同我在大庭广众动手,只是要给老八他们一个假象罢了。”巴尔图随手下了一颗棋,看向胤禛道,“老十四是想‘自立门户’呢,再过几年且看,哼,那小子野心不小的。” “你输了。”胤禛敲敲棋盘,无奈地白了巴尔图一眼,“专心点好不好,本来就一臭棋篓子,以后别找我下棋了。” “好,那我下次来找你们钓鱼吧,这湖里鱼不少啊。”巴尔图对两人挤挤眼,“清蒸或者红烧,应该都不错的。” 胤禛忽然邪邪一笑:“行啊,你想钓多少钓多少,想吃几条吃几条。” 琬华忍俊不禁,拍了他一下,对巴尔图道:“这湖里的鱼是老爷子让养的,当初特地派人送了鱼苗来,没几年就繁殖了这么多。” 巴尔图闻言咬牙切齿,抬手指了指胤禛:“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还是琬儿对我好!行了,我该走了,下次我来找琬儿玩,不跟你玩了!” “滚吧!”胤禛笑骂道。一脚踹在巴尔图屁股上,巴尔图放声大笑,还对他贱贱地挥了挥手。 …… 这个盛夏琬华一直忙于女红,要赶在秋天女儿出嫁前将嫁衣全部准备好。别家的女孩儿很多从小就开始为自己缝制嫁衣,但这显然不适合于个性活泼的念伊,她的针线、刺绣方面并不差,只是坐不住。身为母亲,在女儿出嫁前尽可能为她多做些什么,琬华乐于如此。 弘昐带着雅冬经常过园子来陪伴父母,俩人看起来融洽许多,有一次琬华偶尔看见弘昐为雅冬拂去落在头上的花瓣,尽管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弘昐做的很是自然,琬华看在眼里,十分欣慰高兴。 六月底,阿珞诞下一女,母女平安。弘辉看着只顾在她娘怀里一个劲儿吃奶的女儿笑得合不拢嘴,嘴角快咧到耳朵后了,想了半天给女儿起了个乳名叫萌萌。 “乖孙女儿……”琬华轻轻拍着婴儿的襁褓,“这丫头生来白白胖胖,五官也漂亮,长大了一定俊俏。”越看越喜欢,不由想起念伊小时候自己没机会疼爱她,后来才会怎么宠她都不觉得过分。微笑着对阿珞道,“这孩子是有福的,你做母亲也是有福的。老话说女儿是额娘的小棉袄,等将来你就明白这话一点没错。” “额娘,您给孩子取个大名儿吧。”阿珞欢喜道。 弘辉点头:“阿珞说得对,正好也让孩子沾沾额娘的福运。刚才算过,这孩子五行缺木,名字里补齐‘木’就好了。” “那让我想想。”琬华沉吟了一会儿,双眉微扬,“你给宝宝取乳名萌萌,不若大名就叫‘榕萌’,取朝气蓬勃之意。” “榕萌……好、好,这名字好!朴实大气,朗朗上口,真是大巧不工,大美不言!”弘辉连连点头,笑道,“额娘一出,谁与争锋!” “你就贫吧!”琬华忍俊不禁,“都是当阿玛的人了,贫起来没完没了,这毛病真得改改。你好好照顾阿珞,现在天气尚还炎热,屋里要注意空气流通,别中暑了。”琬华再三嘱咐,俩人都一一答应。 这几日琬华已回府中居住,弘历把他那匹小白驹也牵了回来,每天早上都要拉着小白去东书院的花园子里溜达。弘历人小,走不了一会儿就要嬷嬷抱着,手上的缰绳却不松开,走走停停。 “小白乖乖,想吃吃,这个绿绿的好吃吧。” “小豆子,小白想吃那个花花,把那个摘下来喂小白。” “小豆子,一会儿小白吃多了,带它去拉粑粑。” “小豆子,小白不想吃那个,别喂了。” …… 诸如此类的童音不绝于耳。短短几日工夫,那薜荔架就如被狗啃了似的,好端端秃了几处。还有那百合花、玫瑰花也被祸害了不少,小白吃起花来,完全就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更不消说那些生得矮小的花草,一个不留神,就被乱蹄践踏了。当然,比花花草草更悲剧的,莫过于弘历的贴身小厮小豆子了——以前,他只用伺候弘历一个人,可是自从小白来了后,他就要伺候一人一马,不仅工作量加倍,工作强度更是增加,工作质量更不能马虎,每日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想到自己在小爷的心目中居然被一个畜生比了下去,心情也就好不起来。 “小豆子,太阳公公好热了,带小白回去睡觉吧。我也要睡觉觉了。”弘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把马缰交给他。 “是。”小豆子接过缰绳,哭丧着脸去了。 转到没人的地方,小豆子忍不住开始嘀嘀咕咕对着小白唠叨:“……你算什么,凭什么越到我头上去……蠢样儿,整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这才多久工夫就长了一身肉了……还让我来照顾你,你看看我这小身板儿,你非累死我啊……哎哟!” 后脑勺冷不丁挨了一下狠的,吓得小豆子一蹦三丈高,回头一看只见王府里的副总管陈福公公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冷汗唰地一下出来了:“陈公公……” 陈福一把揪住小豆子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你跟一匹马较什么劲儿?!脑子里都是浆糊!还耷拉着一张脸给谁看!你是小阿哥的贴身小厮,将来就是他亲近的人,想博取小阿哥的信任,就得守好本分!吩咐你干什么,你就得高高兴兴地去干!你也不用你那驴脑瓜子想想?这马是小阿哥的爱物儿,让你照顾它就是对你的信任,你将它伺候好了,小阿哥自然就高兴,小阿哥一高兴,你的好处不就来了?没出息的蠢东西!你倒好,跟它争风吃醋起来了!” “哎哟哎哟……疼!别揪了!耳朵要掉了!爷爷!您就是我的亲爷爷!小的明白了!哎哟哎哟……”小豆子痛得呲牙咧嘴。 陈福这才收回手,冷哼一声:“你明白就好!爷爷我疼你才给你安排这么好的差事,让你去伺候小阿哥,你知道府里多少下人眼红着?要是敢给我搞砸了……” “绝对不会!爷爷您放心!您说的我都记住了!再不会犯了!嘿嘿,”小豆子凑近去帮陈福抚胸口,一脸狗腿样儿地赔笑,“爷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小豆子年纪小不懂事惹您老人家生气了!您尽管放心,只这一次,小豆子再不会犯糊涂了!” “你知道就好!”陈福一把扯下小豆子的毛爪子,“去去,忙你的事儿去!” 小豆子打千作揖,又说了些好话,见着陈福脸色已霁,这才牵着小白驹去马厩了。 弘历祸害花园子的事传到琬华耳中,琬华好气又好笑,一把将他拎起,到花园指着一地狼藉道:“你看看,好好的花朵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儿了?这样好看吗?看你阿玛知道了非打你不可。”说着在弘历的光屁股上拍了两下。 弘历瘪着嘴,垂下了脑袋瓜子,抽抽小鼻子道:“是小白弄的……” “你不把小白领到这儿来、你不使唤它,它就不会弄成这样。”琬华将他放在地上,指着地上残败的花瓣耐心地道,“花朵也是有生命有感觉的,它被扯下来还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不仅很难看,它还会很痛的。你前天摔跤把手掌擦破了,痛不痛?” 弘历重重点头,张开手看着还有道浅痕的掌心,小眉毛皱成一团:“好痛好痛的!” “它比你那天摔破手还要痛哦。所以,以后不要再伤害它们,好不好?” “好……”弘历委屈地偎进琬华怀里。 琬华抱起他,轻轻抚着他的背,吩咐丫鬟道:“让管园子的小厮把这几处修整好,打扫干净。” “福晋。”一个小丫鬟快步过来,低头行礼道,“年侧福晋突然不适,晕厥过去。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琬华怔了一下,旋即道:“我知道了。让苏公公过去看看。” 下午,用过晚膳,琬华将弘历哄睡,见胤禛一脸惬意地倚在躺椅里看书,搬了个绣墩坐在他身边做起针线。“年氏中暑了,你去看过没有?太医说有点严重。” 胤禛翻过一页书,不甚在意道:“去过了,并无大碍,不过是中暑加上脱水,吃过药已经缓转许多……”面色忽郑重起来,合上书望向琬华,下巴对着她手里的女红点了点,“我倒是更担心你,这几个月来你几乎每天都在做针线,眼睛酸不酸?脖子、肩膀疼不疼?有些活儿就交给你跟前的丫鬟们做吧,我看橘香和蕊香针线手艺也还不错……”见琬华欲开口,话不停顿道,“我知道你心疼小伊,可你也要爱惜身体,我心疼你。” 能让胤禛如此直白地说出这堆话,显然是他已经忍受够了、实在看不下去的肺腑之言。琬华微笑着瞅他片刻,最终举了白旗:“好了,依你便是。”所幸剩下的活儿已经很少,全交给俩丫鬟了。 “这才乖嘛!”胤禛高兴地抓住她的手捏了捏。 八月,念伊大婚。看着闺女穿着一袭大红的嫁衣走出家门,琬华这个做额娘的即高兴又不舍,在心里默默祝福祈祷了无数遍。十月初,府里嫡长孙女满百日,再次大摆筵席宴请宾客。 月上枝头酒终人散。胤禛和琬华将兄弟及弟妹送至门外回转,花厅里只剩这府中女眷,胤禛道:“你们都回屋歇息吧。”李氏、耿氏等人便都行礼告退。 “侧福晋,醒醒……”一人趴在桌上似是醉酒昏睡,旁边的丫鬟想搀扶起她,怎奈力气不够怎么也抱不起,叫也叫不醒,又不敢大声呼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琬华定睛一看,那丫鬟不正是年氏跟前的春兰么。 苏培盛偷瞄了一眼自家爷和福晋的脸色,几步过去,抬手拍了一个正不知所措的丫鬟的后脑勺一下,轻斥道:“傻愣着干什么,你们几个,还不帮忙将侧福晋背回去!让厨房煮了醒酒汤端过去!春兰打好灯笼,外面天晚了,别把侧福晋磕着了!” “别碰我!”年氏忽然吼了一声,抬起头推开丫鬟们,强撑着站起,醉眼迷蒙,“我自己能走,我可没喝醉!”说着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吓得春兰等人忙上前扶住。“我说了别碰我!都走开!我没醉……没醉……”年氏不耐烦地挣开胳膊,含糊不清地道。 琬华在胤禛耳边低声道:“看样子不能善了,你送她回去吧。” 胤禛轻捏了一下琬华的手,走了过去。“别闹了!”一贯威严的声音立刻让年氏闭上了嘴。年氏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泪光闪烁,柔柔地唤了一声:“爷……” 胤禛无视她幽怨娇弱的目光,表情看不出喜怒,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出了花厅。 第81章 暴风雨前 琬华刚沐浴完回到卧室,胤禛就过来了,见她长发湿漉地披散着,拿过干毛巾将她拽进怀里在她头上就是一阵擦揉,直到揉成鸟巢般蓬乱。对着琬华微含嗔怪的如水星眸,胤禛扬唇一笑,满眼都是温柔。 吩咐丫鬟端来早准备好的醒酒汤让胤禛喝了,琬华坐在炕沿儿上偏着头擦头发,神思幽幽地道:“女儿出嫁了,还真有些不习惯呢,心里总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可这是早晚的事儿。”胤禛见她头发差不多快干了,拿来紫檀木梳子,“只要他们小俩口和和睦睦的咱们也能放心……来,我帮你梳梳。” “嗯。”琬华听话地放下毛巾背过身去,想了想道:“星德这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对小伊是没二话的。我只希望小伊能渐渐成熟起来,做好一家之主母。” 胤禛一边为她梳理乌发,一边笑道:“当娘的就是爱操心,那孩子遗传了你的聪明,这几年又耳濡目染学到不少,区区一个小家的主母还是能胜任的。我看你还是把心思多放到如何教导弘历上,别看他现在小,那混小子不对他严厉着点,将来还不知要怎么无法无天,别成了一败家的熊孩子。” 琬华想起被弘历糟蹋的花园子,极为认同:“是该严厉些了,以后他要屡教不改,就只好照他小屁屁上揍了。” 此时的小弘历对自己今后的命运毫无察觉,正成一个“大”字型在琬华的床上呼呼大睡。 琬华同胤禛站在床前,看着他无奈地表情,轻声道:“元寿这两夜做恶梦,今晚闹着要跟我睡,要不你还是去书房睡吧,怕他半夜醒了吵着你。” 胤禛微撇了一下嘴角,兀自脱了靴子,琬华便帮他换上软底缎面布履靸着。“书房冷清清的,我不喜欢一个人睡那儿。我就睡这里,把他放最里边,不会做恶梦的。” “好吧。”琬华只得依他。于是吩咐下人倒好水,准备服侍胤禛沐浴。 这时候,橘香领着年氏跟前的大丫鬟春兰急匆匆进来,春兰福身下去,带着一丝哭音儿道:“爷、福晋,侧福晋突然不好,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怎么回事?”胤禛眉心一蹙,“那会儿不还好好的吗?” “回爷的话,侧福晋那会儿喝了醒酒汤也没闹了,安稳睡了一会儿。谁知道方才突然身上就起了红疹,发起烧来,满头大汗的,脸色白的吓人……” “叫了太医没有?” 春兰点点头:“刚刚派人去请了。奴才不放心,就过来禀报爷和福晋。” 琬华把外袍帮胤禛披上,柔声道:“有可能是饮多了酒导致过敏,你去看看吧。” “嗯。你先歇着。”胤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 年氏的病确实是喝酒引起的过敏,并有不算太严重的原酒(酒精)中毒现象,太医用了艾灸,再服了药之后病情已经有了好转。 “年氏经常喝闷酒?”琬华有些诧异。 蕊香点头道:“前段时间福晋在圆明园那边住着,每次爷在府里的时候,年侧福晋对爷特别殷勤,有几次晚上还去爷的书房找爷,呆了好一会儿呢……不过爷对她好像无动于衷,她就经常喝酒,用膳的时候喝不说,晚上也常常喝,可她酒量太浅,每次喝不了多少就醉倒了……这都是陈福公公身边的小山子悄悄告诉奴才的。” “喝不了还一直喝……”琬华眉间轻蹙:“还有,叫小山子他们不要乱嚼舌头,没有规矩。” “是。”蕊香缩了下脖子,忙应道。 琬华去看了看年氏,安慰了她一会儿。等琬华走后,年氏怏怏地去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默不作声。春兰取出梳子,为她整理发髻。 年氏神色间有些消沉,沉默半晌,幽幽问道:“春兰,你说我和福晋谁更美?” 春兰笑着道:“主子,您跟福晋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属于不一样的美。不过呢,主子您比福晋年轻,所以还是您更胜一筹!” 这话并没有让年氏多么高兴,她叹了口气:“年轻又有什么用?她家世比我好,地位比我高,更重要的,她能得爷的欢心而我不能……她还有孩子呢,就连元福晋的孩子跟她都亲近,可我什么都没有。李氏年纪比我大得多,可她都比我强,她起码还有个弘时将来能依靠……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主子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您还这么年轻,嫁给爷又没有多久,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爷是个长情的人,奴才听说,福晋当年入府后也很长时间得不到爷的宠爱,因为爷一心念着去世的元福晋。后来时间长了,可能爷对元福晋的心渐渐淡了些,加上福晋又长得有几分像元福晋,这才对福晋好的。所以啊,主子您才刚嫁给爷,怎么就灰心了呢?再者,您说过的,年大人如今升了官,已是一方要员。年大人年轻有为的,将来还不飞黄腾达?年大人不也是主子您的依靠吗?来日方长,等您以后再有了孩子,除了福晋,这府里谁还比得过您去?所以,您越发要好好保养自己,别作践坏了身子,可别再喝闷酒了……” 年氏眉眼终于有了一丝喜色,佯怒道:“你倒有这么多道理等着我,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多话的。” “奴才是忍不住了,不愿看到主子您自怨自艾,还不爱惜自己个儿。”春兰赧然一笑道。 “我明白你对我的一片心。”年氏拿起一盒胭脂轻嗅,“咱们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在这府里我也只跟你说些体己话。我依你便是了,以后会好好爱惜自己……你帮我化个清新些的妆吧,我的气色有些不好,爷昨天说过今儿要来瞧我的,我不想再让他看到我病怏怏的模样。” “是!”春兰高兴地答应。 …… 晚上,胤禛酒气熏熏地回来,琬华忙让人去煮了醒酒汤,一边为他宽衣一边忍不住嗔道:“你去哪儿喝了这许多酒?你酒量又不好,还去外面喝,让人担心。” 胤禛笑道:“去十三弟那儿跟他喝了几盅,没事儿。” “十三最近怎么样?” “他还是老样子。”胤禛眸光黯淡了一下,“就是精神有些萎靡,闲着不过是看书下棋,或者练练箭术、拳脚。问题是,无时无刻不闲着,又出不去府,如何能不憋闷?我能偶尔去看看他,也必须得了皇阿玛的允许才行。” 琬华扶他在炕上偎着,为他按揉额角,闻言也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皇阿玛总会改主意的。” “但愿吧……” 没过一会儿,胤禛就枕着琬华的腿睡着了。 夜色渐渐深沉,琬华一本《搜神记》看了快六卷只听胤禛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她放下书,掏出怀表看了一下:“快到亥时了。” 胤禛翻了个身,将脸埋在琬华腹上,一手环住了她的腰,舒服地感叹:“好惬意……” 琬华轻笑,抚其背道:“是你平时太累了。” “我如今大部分时间都赋闲,怎么会累。”胤禛懒懒地道。 “我又没说你身体累。”琬华在他后背心拍了拍,“心不累么?” 胤禛坐起身,顺手将她揽入怀中:“我一个大男人,若连心也闲下来,早晚得废掉。虽然想的事多,但并不觉得累,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平静安和。” 屋内如此宁静祥和的气氛并没有保持多久,就被屋外橘香的声音打断了:“爷、福晋,春兰过来传话,说年侧福晋做好了宵夜,问爷过去用吗?” 胤禛对琬华道:“我昨儿见她病着,随口答应她今儿过去瞧瞧她的,谁知给忘了。” “你既然答应了别人,那就去吧。”琬华笑着道,“想来她也等了许久了。我有些困先睡了,今晚这边也就不给你做宵夜了。”说着轻轻推了推他,“去吧。” “今晚记得把那混小子弄走,忒碍事!”胤禛撂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琬华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却也只得对着他的背影飞一记白眼,恨恨道:“我睡着了可别来招我。” 屋外传来胤禛一声坏笑:“由不得你!” …… 念伊新婚第三天后回门,星德这个做女婿的自然携礼陪同,女方同时宴请自己这一方的亲朋好友,叫了戏班子,在阁楼一边吃酒一边听戏,府里又热闹了一天。 “额娘,额娘,妹妹要骑小白,我不许,妹妹就打我!”弘历摇着琬华胳膊,瘪着小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身后的一个长得水灵可爱的小女童。 小女童委屈地耷下眉毛,小声道:“我没打他,就推了他一下,轻轻地推,他自己没站稳……” “你撒谎!你就打我了!你打我手了!” “我没打!是你撒谎!” “好了好了,”眼看俩小屁孩当着大人们的面就要打起了,琬华忙制止,“妹妹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她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力气,你当哥哥的应该让着妹妹嘛。小白还小不能骑,就带妹妹骑大黑好了,大黑比小白大也比较温顺,你可要在旁边保护妹妹哦!” “哼,我才不要他保护呢!他还没我胆子大!他只比我早生三天,我额娘要是早点生我,我就是他姐姐了!”小女童说着对弘历做了个鬼脸。 弘历小脸通红,怒道:“比你早生三天也是比你大!你就是我妹妹!我就要保护你!还有,我胆子比你大得多!你胆子只有这么小,”他边说边扬起小拇指比了比,然后又伸开双臂费力地划了个大圆,“我的胆子有这么大!” 坐在旁边的那拉氏以及几位弟妹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琬华也忍俊不禁,摸了摸俩孩子的小脑袋:“去吧,带妹妹玩儿去吧。” 小女童看向那拉氏,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拉氏为她整理了一下别在衣侧的手帕:“跟哥哥好好的,可别打架了。” 俩小孩于是手拉手屁颠屁颠地跑了。 “睿安这丫头淘起来估计比弘历还犹有过之。”那拉氏对琬华笑着道,“胆子也大,在家里连她阿玛都管不住她。” 琬华也莞尔:“睿安这孩子一看就聪明伶俐,真招人喜欢。可巧跟弘历一般大,俩孩子一起玩也能做个伴儿,不然弘历一个人每每要生出多少想不到的淘气事儿来。” “我家睿安也是呢。”那拉氏梨涡浅浅、眉眼含笑,“跟弘历在一起玩,我倒放心了。” 女儿和女婿每桌轮流敬酒;然后又有女眷们过来敬琬华的,她自然要回敬过去,不免多喝了几杯。酒宴将至黄昏时方散,送走客人,念伊拉着琬华,娘儿俩说了半晌体己话,直到夜□□临念伊才同星德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琬华抱着已经睡着的弘历,站在大门口,目送女儿和女婿走远转过街角再看不见,这才回屋。 …… 过去的一年可以说平静得一切照旧,无论是朝堂还是府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这似乎就预示着之后会有一场暴风雨的降临——康熙五十三年深秋,如琬华知道的那样,众皇子去给在热河行宫的康熙请安,八阿哥胤禩因为要祭奠去世两周年的母亲没有前往,只让人送了两只海东青前去,然而当两只鹰送到康熙面前的时候突然翻了翻白眼扑腾两下,就一蹬腿挂掉了。 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三秒钟,所有围观的皇子和大臣们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看着两只鹰蹬腿的整个过程,接着所有人要承受的,就是康熙的雷霆之怒。 没两天,胤禩的属下雅奇布等人因罪伏诛。康熙早看皇子结党不顺眼,胤禩这一下正好撞在枪口上,爪牙被拔掉,连其一党的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根本不敢向康熙说情。胤禩上折子喊了一下冤,就被康熙狠狠斥责了一通。 胤禛回到家,坐在自家温暖的炕上,才轻轻呼了口气。 琬华接过丫鬟沏来的茶,放在他手边的炕桌上,柔声道:“这是七年的普洱熟茶,你尝尝。”知道他可能饿了,遂吩咐人传膳。 用过膳,胤禛抿着茶,眸中露出一抹深思的神色。 “想什么呢?”琬华拿起针线,在炕桌对面坐下,笑睨了他一眼。 胤禛若有所思道:“我在想这事儿是谁干的。” 第82章 谁足风流 琬华当年回返二十一世纪时特地找来康雍时代的史料看过,对这一段历史至今记忆仍然比较清晰,那时她也猜测过毙鹰事件的幕后黑手是谁,心中曾经圈定过要么是胤禛要么是康熙自己干的。如今身处事件发生的时期,内心相对比较认定此事是出自后者的手笔,旨在打压皇子结党。 “我觉得是……”屋内虽然只有自己和胤禛两人在,但琬华仍然小心谨慎,不敢明言,只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 胤禛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轻声道:“我也这么想过……不过我心里还有一个人选。” “谁?”琬华怀疑地看向他。 胤禛一接触她这种目光,顿时不乐意了:“喂喂,你这什么眼神,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么?” 琬华似笑非笑地嗔了他一眼,轻哼道:“哼,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有一句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咳咳!”胤禛差点被一口茶呛到,拳头掩住嘴咳了几声,脸都咳红了。琬华忙放下针线,隔着炕桌抚着他的背,好笑道:“慢点儿喝,又没人跟你抢。” “臭丫头,你真是我命中的克星……”胤禛有点哭笑不得,忍不住捏了捏她光滑白嫩的脸蛋儿,“我在你面前还有点儿一家之长的威严形象么?” 琬华不由轻笑,眸中露出一丝追忆之色:“从你小时候调皮被我打屁屁开始,你在我眼里就再无形象可言了。” “行了,打住打住……这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我可不记得有过这种事儿!”胤禛愣了一下,忙辩解道,不过显然有点言不由衷。 琬华脸上的笑意更浓:“嘴硬!” 胤禛瞧着她似嗔非嗔的娇俏模样,心弦不禁颤动,已是爱到极点,再看着她如天鹅般优美修长的颈项、如粉嫩色珍珠般晶莹润泽的耳垂,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的双眸不知何时已变得幽深,舔舔嘴唇,忽然站起身,在琬华猝不及防下,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往里间走去,“砰”地一声,里间的门被重重关上,还有闩门声传来。 正在外面堂屋做针线的橘香听到声音,以为琬华叫她,掀开帘子却见暖阁中没人,炕桌上的茶碗里还冒出丝丝热气。忽然隐约听见有嬉笑声,还有些别的声音,抬眸发现里屋的门紧闭着,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上忽然一热,心脏砰砰直跳,逃也似地悄悄出去了。又想着现在还是白天,自己方才见没什么事就让蕊香歇中觉去了,如果自己这会儿也避出去,若有人来找爷或者福晋,自己不在终是不好,想到这儿,橘香便继续在堂屋里呆着,搬了个绣墩放在正门口,继续做针线。 里屋的响动传到堂屋时已经没那么大了,不过知道自家爷跟福晋正在做什么事的橘香难免不面红耳赤心惊肉跳,导致手指被针戳了好几下都没察觉。 过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此时的蕊香早都歇过午觉起来了,跟橘香一样默不作声地低头做针线,两丫鬟像门神一样一边一个坐在门口,看起来都极认真,只是不知道心思飞到哪里去了。 这时传来里屋开门的声音,还有胤禛一声咳嗽。随时服侍胤禛的陈福忽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隔着暖阁的帘子唤道:“爷。”听到胤禛在里面“嗯”了一声,陈福遂对橘香蕊香二人低声道:“姑娘快沏茶来,爷起来了,我去服侍爷穿衣。” 不一会儿,胤禛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出来,饮了两口茶,对橘香道:“福晋睡着了,你们别打扰到她……她醒了若问起我,就说我去宫里了。” “是。”丫鬟们忙福身应下,目送着胤禛负手出了门去。 送走了自家爷和他的狗腿们,橘香进到里屋,见到一屋狼藉,忙收拾起来,轻手轻脚将各处散落的衣衫整理好挂在大衣架上。忽听琬华在床帐内道:“橘香,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主子,您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去把我的男装取出来,我一会儿要出门一趟。不用备马车了,点两名亲随,我骑马出去。” …… 胤禛从宫里回来已是傍晚,方得知琬华不在家。而此时的琬华,正一袭宝蓝色夹袄男装、头戴同色系*小帽,在醉仙楼同表哥林风也就是现在的义兄蒋云锡喝茶说话。琬华因不想落人口实,并没有去包厢,只在醉仙楼一楼的大厅角落处找了一张没人的桌子落座,让随行的两名侍卫坐在相邻不远自行谈天吃茶。 叫了几样精致的招牌小菜,琬华举杯道:“你上次春闱高中我还没好好为你庆祝的,等到现在外任的缺终于下来,在你走马上任之前说什么也要一起吃顿饭,再说咱们兄妹俩也好久没谈谈心了,这一赴任也不知道要在那边呆多久。来,碰一个先,祝你一切顺利!” 蒋云锡笑道:“你就以茶代酒吧,在外面喝了酒回家不怕你老公唠叨么?再说你还要带宝宝,别教坏小孩子了。”说着为她将茶倒上。 “好吧。”琬华接过茶,“你也少喝点。”顿了顿,又低笑一声道:“你还跟以前一样呢,总把我当成长不大的小孩管着,而且还总是想得那么周到细致,简直是婆婆妈妈。哈哈!” “你在我眼里本来就是小孩子,哪怕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不也永远是我的小表妹么?”蒋云锡有些感叹道,“造化弄人啊,没想到在这另外一个世界还能与你相聚,上天真是偏爱于我。为了这,咱们也要干一杯!” 琬华深以为然,也不由感慨,低声道:“有时候就觉得在做梦一样,二世为人还能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人;如今更能同表哥相聚在这个世界,我这一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华灯初上,长街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来,醉仙楼内更是亮如白昼,客人渐渐多了,戏台也拉开了帷幕,笑谈把盏、管弦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二人已吃完饭,因嫌这大厅有点吵,便提议去街上走走。 “轰!”楼梯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一人惨叫着从二楼像滚葫芦一样急速滚下,把木制的楼梯扶手都撞断了,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口吐鲜血呻|吟不止。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琬华和蒋云锡此时还没走到大门口,那人正好滚在了琬华脚边。 正在琬华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查看,伴随着一声惊叫,一名女子飞奔下楼,扑到那男人身旁哭起来。看那女子的穿着打扮,应该是醉仙楼的舞伎。 “把她拉走!”楼上下来一群人,被簇拥在中间的锦衣华服青年呵斥了一声,立刻有两位护卫打扮的人将那女子拉了开去。那青年不紧不慢地走到女子面前,半眯起眼,冷声道:“已经是爷府里的人,就该知道规矩。”说完拉住那女子的胳膊就向外走去,女子仍在小声啜泣,满眼不舍地望了地上那人一眼。 “别挡道!闪开!”青年手下的护卫上前对琬华和蒋云锡喝到。 琬华抱起胳膊,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望着那锦衣青年。 青年半眯着的眼突然睁开了,一脸的不可思议,愣在那里竟不知道该说啥。琬华转头望向一旁的醉仙楼老板,面无表情地道:“快去请大夫来给那位小哥儿看看伤势吧,如果出了什么事,对你这店主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老板也是人精,早将眼前的情形猜中了几分,闻言瞄了一眼锦衣青年,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忙连连称是,派人飞请大夫去了。 琬华看着那青年道:“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出了醉仙楼,到一旁僻静处,琬华转过身定定地望着青年道:“老十四,越来越出息了啊。” 十四垂下眼睫,淡淡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你情我愿公平交易的事,那舞伎自己愿意跟了我,我府里正好也少了个能逗趣解闷的人,就赎了她出来。”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人不是我打的,是醉仙楼的人干的。” 琬华皱眉:“你难道不为你的福晋想想?弄这么个人回去算怎么回事?” 十四依旧面无表情:“不过是纳了个妾,她能怎么想?她不依旧是福晋么?再者说,她凡事都依我,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琬华被他的话顿时激起了怒火,若不是顾忌着不远处有人,真恨不得给他几拳。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她突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怒气渐渐平复了下去,琬华深吸口气,沉声道:“好吧,你想怎样便怎样,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管着你。不过,四嫂还有好话劝你,做事想了再做,不要做了再想,虽不用三思而行,但夫子也说两思可矣,总比不经过大脑就行事要好得多。” 十四怔怔地望着琬华离去的背影,不知在原地立了多久,只觉得心底某处越来越空落。直到护卫过来唤醒他,才发现周围早不见了琬华的身影。骑在马上,行在灯火照亮的街市,十四忽然有些鼻头发酸的感觉。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曾经爱恋的那个玉华同少年时自己依恋的那个四嫂在心中重合起来,令他又想起来儿时倚在四嫂身边听她讲故事的情景。如今自己已是二十八岁了,回想起来,人生路上丢失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四爷!”前面的护卫忽然停了下来。 十四抬眸望去,见胤禛已经骑马来到了自己身前,愣了一下,唤道:“四哥。” 胤禛点点头:“老十四,你是刚从醉仙楼出来?看到你四嫂没有?” “看见了,四嫂走了也没多久。”十四指了指方向,“应该往那边去了。四嫂带着两个护卫,还有一个人我不认识。” 胤禛立刻知道那人是蒋云锡,记得琬儿前两天跟自己提起过要向蒋云锡饯行的事,遂道:“那是她娘家的一个亲戚,我去找她。”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后面的马车上,有些诧异。 十四忙解释:“是我新纳的小妾。” 从醉仙楼出来带着个新纳的小妾。胤禛心里已了然,蹙眉低声道:“老十四,这么做不妥吧?不成体统!” 十四无所谓地摆摆手,笑道:“没事,管它的,谁让我喜欢她呢。如此小事,四哥就不要介意了。四哥快去找四嫂吧,小弟先告辞了。” 我介意?我介意有用吗?胤禛无奈地摇摇头,策马离开。 第83章 锋芒初露 天气越来越冷,琬华在表哥赴任前夕给他捎去了几件自己亲手做的裘衣和棉袄,也不知他今年能否回京过年,故而多预备着。胤禛嫉妒坏了,琬华笑嗔说哪年少给你做了,瞧你身上不正穿着吗?胤禛说我这不是怕累着你么。说这话的时候他扛起琬华去了里屋继而折腾了她差不多整个晚上,反倒不怕累着她了。 春节几乎是应声而至,还在感叹日子过得太快,就到了爆竹一声除旧岁之时。此际大雪初停,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象。耀白的太阳懒洋洋地在云层间行走,一群孩童早按耐不住,在乾清宫后面的场地嬉戏玩闹,不一会儿又打起了雪仗,还各自拉上自己的跟班助战,一时间雪粒纷飞雪球乱舞。 “小孩子最喜欢过大年了。”那拉氏站在琬华身边,望着正在雪地里疯玩的睿安,无奈道,“睿安那丫头跟个假小子一样,真不让人省心。” 琬华微笑道:“三四岁的幼童,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等长大了自然就文静了,现在且由着他们玩儿去,这么小就别拘着他们了。再说过年呢,孩子们闹一闹显得喜气。” “这倒是。”那拉氏笑道,“方才皇阿玛还观赏了一阵子呢,看起来他老人家今天也挺高兴的。” 今日除夕,晚膳是乾清宫传统的家宴,皇子皇孙阿哥福晋来了许多,琬华把孩子们都带上了,包括老二弘昐的福晋雅冬、老大弘晖的福晋阿珞。至于长孙女萌萌,尚在襁褓,每天大半时间都在呼呼大睡,就让奶妈嬷嬷在家里好好照看着。等晚上回到王府,一家人再一起守岁。 “不过有些人却好像不高兴呢。”那拉氏看了看左右无人,一脸八卦地凑到琬华耳边轻声道,“今儿刚来的时候,看到老八福晋眼圈儿红着,老八也阴沉着脸,俩人不理不睬的。我和胤祺上前打招呼,老八才挤出点笑容。等他们走了,我问胤祺他俩怎么回事,胤祺说老八最近烦心事多,心情不好,我细问起来,他又什么都不肯说了。你说这种人,把别人胃口吊起来他就不管了,真是的,回去看我怎么罚他!哼!” 琬华看着那拉氏轻蹙峨眉嘟着小嘴的样子,不禁掩唇轻笑:“瞧你俩这秀恩爱的,你家老五说不定正等着你罚他呢,没想到胤祺还是个妻管严。” 那拉氏脸颊微红,有些羞涩:“嫂子说哪里话,人家被他管还差不多。”说着拉了拉琬华衣袖,低声道:“嫂子可知道老八为什么心烦?十一月的时候我听说老八给当时在热河巡幸的老爷子送了两只死鹰,老爷子当时很不高兴。不会到现在还没消气儿吧?” 琬华心说康熙当然很不高兴,前些时候还把老八几个贯来不怎么安分的属下如雅奇布等人给咔嚓了,不知道杀人后心情有没有好些,起码今天大过年的看起来还是蛮平和的表情。不过琬华没记错的话,历史上胤禩还被停了银米俸禄,罪名是溺职。琬华一直猜测死鹰事件是康熙手笔,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日益坐大的胤禩党羽。胤禩送鹰也好或者送别的东西结果都不会相差太多,如果什么都不送一个“不孝皇父”的帽子扣下来同样不会好过。 琬华真心觉得康熙有点精神分裂,或者说纵观中华历史有不少当皇帝的特别是子嗣多的皇帝都不太正常:一边拿头上那顶皇冠不停地去刺激自己的儿子们,看着他们各自培植党羽;一边又睡不安寝担心他们起了反心,于是便时不时地把蹦跶得最欢的儿子狠狠整治一顿,杀鸡……哦不,杀子给别的子看。 当然这些内心os可不能宣之于口,于是只道:“我也不太清楚呢。这些政坛上的事儿咱们还是别操心了。我看你家胤祺也是个蛮谨慎的人,他不对你讲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时候有小太监出来传报开宴的时间到了,请各位移步乾清宫正殿。那拉氏便拉着琬华进殿去。等所有人到齐,过了一会儿,见康熙扶着太后过来,众人便一起向二位行礼请安。 “免礼。都坐吧。”康熙和太后坐主位,左边自康熙依次是皇子皇孙们,右边自太后往下依次是嫔妃公主、福晋格格等女眷。 琬华坐下后环视了一下大殿,除了大阿哥、二阿哥和老十三因为圈禁着没有来,十四福晋也没到场,猜测可能是生病了。 家宴开始前康熙少不了要讲话,说了些告诫之语,也表扬了几个孙子,儿子里提到的只有老十四一个人,说他去年学文习武日经不辍大有长进,令他很是满意。十四谨谢不敏,直言自己还需努力。琬华见他神情不骄不躁,似乎比从前成熟稳重了许多,转目间瞥见老九微微撇嘴,腮后鼓动了几下,这是在咬着牙的缘故。众人向康熙和太后敬了酒,宴饮才算开始,席间的气氛也渐渐活跃起来。 老九脸上挤出几分笑容,同十四遥碰对饮了一杯,左手在桌下却捏紧了拳头;老八当着康熙自然不敢阴沉着脸,却也笑不出来,只规矩坐着专心用膳,偶尔和老九或者老十对酌一下。琬华将这些尽收眼底,目光伪装成不经意地扫过,纯粹是抱着看戏的心理。对琬华而言,能一边享受着山珍海味,一边免费看戏,这顿除夕家宴还蛮有乐趣的。 酒宴酉时末方散,冬天昼短,夜色已经降临。琬华让侍卫从马车上搬出提前准备好的美酒佳酿、果品肴馔,还有孩子们专门为十三叔写得并裱好的“福”字,包括刚学写字的弘历也尽力写了好几张。 琬华又拿出一个小绣袋递给胤禛:“别忘了替我向老十三和弟妹问好。这袋子里面是用不同的小荷包装好的金裸子,给侄子侄女们过年的彩头,每个孩子都要给到。”说着为他紧了紧狐裘衣领,将自己亲手做的鹿皮手套为他戴上,“骑马冷,把裘衣后的兜帽也戴着。入夜了,回家别太晚了。” 胤禛听话地自己戴了兜帽,笑着道:“我记住了。快上车吧,孩子们都急着回家放炮仗呢。” 琬华同弘时和弘历乘一辆车,俩媳妇乘另一辆,弘晖和弘昐自然是骑马。弘时原本也想骑马,琬华给他戴好耳套让他去试试,没一会儿就红着小脸吸着鼻涕滚进车里来了。琬华将他搂进怀里笑道:“现在知道厉害了,骑马风大,你俩哥哥皮糙肉厚的不怕,你还小可贪不得凉。” 正坐在琬华膝上的弘历刮了刮脸,咯咯直笑:“三哥羞羞……”弘时伸手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蛋,也“嘿嘿”笑起来。 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琬华撩起一线窗帘,借着满街灯火看清骑马的几人,打头的是老十四,后面跟着的侍卫怀里还抱着酒坛礼盒之类的东西。老十四显然也认出了雍亲王府的车驾,到了近前勒住马:“四哥,四嫂。”弘晖和弘昐也上前向十四行礼。 琬华让马车停下,明知故问道:“十四弟往哪里去?” “四嫂。”十四在马上行了一礼,“我去看看十三哥。” 琬华颔首:“正巧,你四哥也去了,你的马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他。” 十四微微一怔,心说自己早该料到四哥会去,虽然不想跟四哥碰面,但是方才话已说出口就不好直接打道回府了,不如干脆在四嫂面前表现得坦荡一点,让四嫂对自己的印象值回升一些。于是点头道:“好。那小弟这就去了,四嫂路上当心。”等着琬华的马车经过,这才打马远去。 快要转过街角,十四回过头,已不见琬华一行的影子,轻轻呼了口气,心里默念了两声“四嫂”,一丝怅然涌上心头,不由放慢了马速。 “老十四,这么晚了,从宫里出来不回府,却是往哪里去?” 十四闻声抬眸,才发现前面不远处立着几骑,当先一人正对着自己冷笑。他双眉一挑,微笑道:“九哥这话小弟也想问问你。这大冷天的,九哥站在这街头做什么,也不怕伤了风?” 老九阴沉着脸,吩咐自己的侍卫退后:“让你的人也退远点,我有话跟你说。”说着驱马行到十四身旁。 “九哥有什么话大大方方讲不好吗?” “你少跟我啰嗦!” 十四无奈地扬了扬手,示意随从们往后退。 老九冷声道:“这大过年的你倒还惦记着老十三,真是兄弟情深啊!宴会散后我一转眼就找不见你,本来要去你府里,没想到半路见你走错了方向,所以……” “你跟踪我?”十四皱眉。 “我只是好奇,十四弟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没想到倒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呵呵,不仅是兄弟情深,我看你对四嫂倒也是温柔得紧,恐怕不是简单的叔嫂之情吧,我听说四哥的这个继福晋在出嫁前,你就对她一往情深,想必她嫁给四哥你是心有不甘吧。” 十四面沉如水:“九哥,我尊称你一声九哥是因为你是我兄长,不过你如果为长不尊,污蔑我和四嫂、挑拨我和别的兄长的关系,咱们这兄弟不做也罢!” “呵呵,九哥不过一句玩笑,十四弟何必动怒呢。” 十四已经不剩多少耐心,只淡淡道:“九哥,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老九脸上挂着冷笑,目光阴鸷地盯着他:“我只想问你,那两只死鹰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十四摇头,面色不改。 “我原也不觉得是你做的。可是自从八哥因为这件事被皇阿玛责罚,几个属下也被砍头,而你!你这个一直也没有什么成就的老十四却被皇阿玛重视!还被皇阿玛当着众人夸奖!皇阿玛可是从来没有当着那么多人夸奖过自己的儿子!今天我又知道了你其实一心还站在四哥那边……你枉费了八哥那么看重你,不仅如此,你这一招还真是够阴损!” “我说了这事不是我干的,信不信由你。”十四语气平静,眼底却是深深的怒意,“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九哥,你们和四哥,我哪一边都不会掺和。我跟十三哥从小关系不错,这大过年的,我当然要去给他拜年。你觉得我没有能耐,配不上皇阿玛的赞许,我承认,我现在并不算多么出色,被九哥你瞧不起很正常。可终有一天,我会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会仰视我!” 说完不再理老九,两腿一夹马腹,策马而去,风声中丢下了一句话:“如果我是九哥,这段时间就不会这么张扬,而是规规矩矩地呆在家里。” 老九望着十四的背影,心神震动,双拳攥得紧紧。 第84章 从小养成 过了正月,天气略有回暖,御花园里正是红梅怒放之时,在白雪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盎然精神。 “额娘,咱们在梅花树下堆个大雪人好不好!”弘历简直堪称“撒手没”,刚到园子就撒了欢,做了个雪球在地上滚来滚去。 琬华无奈地看向胤禛,小声道:“都是遗传你的,跟你小时候一样淘气好动。”话刚说完臀上就挨了一记,胤禛做咬牙切齿状凑近她耳边道:“敢揭为夫的短儿,小心为夫家法伺候。”然后对着她勾唇邪邪一笑。 琬华忙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这边,伸手拧住他的胳膊肉再用力一转,看着他痛得呲牙咧嘴,笑道:“到底谁家法伺候?”夫妻俩笑闹了一会儿,只听弘历一个劲儿地喊:“额娘!额娘!快来堆雪人!” “我先去乾清宫给皇阿玛请安,你带孩子玩一会儿再去永和宫吧,反正时辰还早,只是别冻着了。” 活动着怎么会冻着,堆完雪人浑身都暖和了。黑色石头当眼睛,小豆子找来的红萝卜当鼻子,再用细小的石头排成上弯的形状当嘴巴,弘历又拣来红梅花瓣嵌在雪人眉心和嘴角当做花钿,最后还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它戴上。“就脑袋光光的。”弘历仰头看着雪人头顶。 小豆子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豆子,把你的帽子给它戴上。”弘历转过头对他道。 琬华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弘历,这可不好,小豆子会着凉的。开动脑筋,想别的办法。” 弘历眨了眨亮闪闪的眼睛,咧嘴一笑,对小豆子道:“去找个帽子来。” 这就是你想得别的办法?琬华颇觉无奈。小豆子却十分高兴,应着声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没一会儿,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顶冬暖帽,皱巴巴的,看起来陈旧得很。“向一个老太监要的,他从箱子底找出来的。” 弘历一副要晕厥的表情:“将就用了,快给雪人戴上吧!” 琬华从丫鬟手里接过弘历的小斗篷给他穿上:“好了,也玩得差不多了,跟额娘一起去给你玛嬷请安。” 德妃很喜欢弘历,宠爱程度不亚于对老十四家的弘暟,特别见这俩小家伙相处得和和睦睦的更是欣慰。弘暟是十四的嫡次子,比弘历大四岁,今年将满八周岁了,已经入上书房读书,很是羡慕弘历这个调皮捣蛋的学前儿童;而弘历却也羡慕弘暟能跟一帮皇子皇孙们在一起上学,在他看来那一定非常的热闹有趣又新鲜。知道他的想法后,弘暟不留情面的打击他。 “读书苦啊,早上想赖床都不行,上课想打盹儿那更不可能,先生会用这么宽的戒尺打人手心的。”弘暟私下对弘历说道,还伸出手比了比。 弘历当时就震惊了:“阿哥们打个盹儿就要挨打?” 弘暟一脸“你图样图森破”的表情:“当然不会直接打我们,我们的伴读会代替我们挨打。不只是打盹儿、走个神开个小差,或者文章不会背、练不好字等等,都有可能被罚。虽然自己手不疼,但是脸上怎么挂得住?哥们儿也都是要脸的人,怎么能让别的兄弟或叔伯们看了笑话?咱又不比别人脑子笨对吧?” 弘历严肃地点头,心里却在思考着以后等咱入了上书房读书是不是应该找个身材强壮皮糙肉厚的伴读。他从小调皮惯了,才不怕别人笑话呢,如同额娘常说的——面子是浮云,里子才重要。 如果琬华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说到底应该会感到欣慰:三岁看到老,这个世界的弘历与历史上那个好大喜功颇好面子任性自恋的乾隆帝完全不同。这个孩子虽然淘气甚至偶尔精灵古怪,但质朴善良,拥有儿童的天真纯净,却也具有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淡然特质,不会偏激,如果不走歪的话,这将会是他享用一生的财富。 果然还是要从小养成,重塑三观。毕竟这是养孩子,生下他就要为他的人格形成、三观建立负责,这可不是玩游戏,号练废了可以删号重来。 “明儿是‘龙抬头’,今儿才早早放了,准备明天的春耕仪式,皇玛法要去京畿,我阿玛随行,把我也带上了。”弘暟高兴地炫耀,“你这么小肯定去不了,我如果遇到有好玩的一定给你带回来。” 弘历点头如捣蒜:“我阿玛说,明天我家在圆明园过春耕节。你回来了就去我家做客,小白已经长大好多了!” “皇玛法来了!” “在哪儿呢?我瞅瞅!” 兄弟俩争先恐后地爬上暖炕,透过窗户上的琉璃往外瞧,正好瞧见康熙从永和门进来,跟在他身后的大内总管梁九功尖着嗓子唱道:“皇上驾到——” “咱们快出去迎驾。”弘暟拉着弘历从正殿西暖阁出来,对面东暖阁里德妃与琬华也听到动静儿,让丫鬟扶着快步出了殿门。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人,都是永和宫各个配殿和偏殿的嫔妃、丫鬟、太监们,齐齐向康熙福身行礼。 康熙让免了礼,见到两个孙子皆是粉雕玉砌般伶俐可爱的样子,心中喜欢,拉着俩孩子的手入了正殿。 “弘暟最近学业可有长进?”东暖阁里,康熙坐在炕上,喝着德妃亲自奉上的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俩小子。 弘暟垂着眼帘,脆声道:“回皇玛法,孙儿已经学完《大学》和《论语》,马上就要开始学《孟子》了。” 康熙不由微笑:“四书五经博大精深,现在用‘学完’两个字为时尚早,或者终其一生也没有谁敢用‘学完’两字。你如今只是会背诵全文或也知晓通篇释义,但这远远不够,其中之要义需要悟性、需要时间、更需要在对人世有初步认知后才能领会,更不用说对这些要义进行深层次的探索了。你将来还需一遍又一遍的读四书五经,每读一遍都会有更多的收获。所谓学无止境,如是而已。” 见弘暟若有所思,显然听进了自己说的话,康熙微微颔首,又转过头对着弘历问道:“你这个小家伙呢?最近除了淘气,有什么收获?” 弘历挠挠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绣墩上的琬华,咧嘴一笑,奶声奶气道:“孙儿每天都练大字,前两天收获了一个砚台,是阿玛奖励给我的。孙儿还会背好些首唐诗了,额娘让弘历把背过的诗想象出来,画成画儿,画得好了,额娘会让弘历和小白多玩一会儿。” 康熙大笑,让弘历近前来,摸了摸他这个月头顶前面已经长出寸毛的小脑袋,对德妃道:“这小家伙机灵有趣,老四和他媳妇儿倒是挺会教导孩子的。” 琬华忙道:“皇阿玛谬赞了。” “皇上说得是呢,每次这两孩子一来臣妾这儿,臣妾心里就高兴,哪怕有什么烦闷也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德妃嘴角噙着笑,“看着这俩孩子的可爱劲儿,臣妾就想起了老四和老十四小时候。” 康熙陷入了短暂的回忆,收敛了笑容,眼神却柔和些许,对小哥俩颔首:“不错,不错,两人都有长进,当赏。”于是将自己腰间悬挂的匕首给了弘暟,刻着龙纹的羊脂玉佩给了弘历。 俩小子行礼道谢,都有些喜不自胜。尽管弘历更眼馋弘暟哥哥的匕首,但额娘说过自己现在还太小不能玩刀,哪怕得到了匕首肯定也逃不过被没收的命运,还不如戴着圣赐的亲身玉佩耍耍帅,用额娘的话说,绝版不知道是不是,限量版是肯定的。一想到自己酷劲十足的画面,弘历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这高兴劲儿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康熙走后,母子告辞了德妃准备回家,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弘历发现自己堆得雪人已经散在地上看不出形状了,做鼻子的萝卜、旧帽子、围巾也都散落在雪堆四周。 弘历“哇”得一声大哭起来:“我的雪人!谁动了我的雪人!呜呜呜……” 琬华将他抱起,见他哭得好不伤心,眼泪哗哗的,柔声道:“也许是刚才太阳公公从云朵里出来了,雪人就被晒化了。咱们回家再堆个更大更漂亮的,好不好?”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哭上了?”十四从静恬斋隔壁的角门里出来,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不知道是不是弘暟在那儿,忙走过去查看,发现琬华正抱着弘历站在红梅树边,俩丫鬟和一个嬷嬷、一个小太监在一旁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上前询问究竟。 琬华简单说了原委,遂道:“小孩子玩闹,没什么事儿,过会子就好了。”让橘香把拾起的围巾给弘历,哄着儿子,“你看,你的围巾也没有弄脏,回家咱们继续堆雪人,仍然用这个好不好?” 弘历并不是偏执的性格,再者雪人被太阳晒化掉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止了哭泣,将小脸在围巾里埋了一会儿,抬起头已经没有了眼泪,只是眼圈儿还红着,瘪瘪小嘴道:“太阳公公真是个大坏蛋!回家我要堆个更大的!” “好。”琬华欣慰地在儿子脸蛋上亲了一下,转头对十四笑道,“瞧,这不好了么?十四弟这是去接弘暟吧,那我们就先家去了,有空闲了就带弘暟来我家,他和弘历玩得可好了。” 十四点头应下,目光落在地上那堆雪上,想着自己做了侄子口中的“大坏蛋”,不由有些赧然。刚跟老十在这儿活动了几下拳脚,不小心把这雪人弄坏了,本来见老十那个浑人不想搭理的,况且那厮好像还喝了酒,谁知他非要来找茬,自己也不是软柿子,打架或者摔跤自己可都不怕。 于是他将经常用的一把匕首从腰间解下,递给弘历道:“这是十四叔最喜欢的匕首,就送给弘历了,快别伤心了。这把匕首你弘暟哥哥问我要了几次,我都没舍得给他呢!” 弘历的眼睛顿时亮了,小脸阴转晴比翻书都快:“谢谢十四叔!”小胖手抚摸着刀鞘上的花纹,笑得合不拢嘴。 琬华已看出十四神色有异,不由细细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的额角似乎有乌青,虽然带着暖帽,却没能完全遮盖住,再瞥了一眼地上散乱的雪堆,猜出了八|九分,只是不知他跟谁打过架。 她让奶嬷抱着弘历先走,然后对十四道:“你可真是的,总不知爱惜自己,哪怕要打架跟人约个时间在宫外边哪儿不能打?怎么在御花园里就动手了?皇阿玛知道了有你受的……跟谁打呢?” “老十。”十四老老实实答道。 琬华在心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老十有时犯浑,你跟他打什么,能避就避了。现在弄得好,把证据戴在脑袋上,一会儿额娘问起来你又怎么说?” 十四也无法,叹了口气:“就说早上起床太着急不小心撞床柱上了。” “撞一下就能乌青了?”琬华无力地揉了揉额角,“额娘还不一眼就看出你说谎?” “那怎么办?”十四也觉得事情有些大条。 “就说你最近练习布库,刚才遇到老十,听说他布库技术不错,就讨教了几招,不小心弄的。”琬华真想过去戳戳他的脑袋瓜子,“紫禁城就这么大,这事儿又发生在明处,额娘早晚会知道,说不得现在已经知道了。这样解释反而显得真实可信。” 十四佩服得五体投地:“好,这样说最好。”见琬华一脸“朽木不可雕”的表情,忙发誓道,“只这一次,再不会有下次了!我不会再让四嫂为我担心!” 琬华转身就走,背对着他挥了挥胳膊:你发誓管用的话,天下就都是信人。 第85章 女人扎堆 胤禛傍晚从户部衙门回来,见琬华正在地毯上做瑜伽呢,已是见怪不怪了。琬华穿着一套自己设计的月白底绣银色百蝶穿花图案的缎面睡衣裤,旁边的暖炕烧得很热,练了小半个时辰便感觉身上暖烘烘的。 见她仰卧着深呼吸,胤禛知道这次练习要结束了,便在她身边盘膝坐下,帮她捏捏腿脚。 “今儿皇阿玛跟我提了一句咱家的弘历,看来还挺喜欢那孩子的。又说起咱家那园子,说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去逛逛。” 琬华坐起身,笑着道:“这是好事儿啊。过一两个月圆明园的牡丹就该盛开了,听说皇阿玛最喜欢牡丹,正好赏花观景。到时候让孩子们也都过去,权当给他们放两天假了。你喜欢摆弄的那几亩菜圃也长势喜人,比去年还好,说不定皇阿玛看了咱们改良的温室会让工部大力推广出去呢,这样对老百姓也好啊。” 其实中国从大约汉朝起,就出现了土温室,可以种植少量反季节蔬菜,只不过那种土温室的生产量完全无法与二十一世纪的大棚种植相比,因为古代既没有塑料也没有玻璃,更没有完整的科学种植方法,普遍的方法只能利用阳畦风障,虽然能保证光照,但无法人工加热也无法保温,产量自然不高。汉朝宫中倒是出现过更高级的室内种植,但是因为成本太大,很快被皇帝制止了。 “这温棚好是好,但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造价太高了,单是土下面类似暖炕的结构,不会有谁舍得花这种工夫,更别说温棚四周都敷得是白色油纸。也就是咱们精心料理这几亩,当个玩意儿,正经让农民费这个劲儿,还不如省下钱把自己房子修一修。” “你说的也是。”琬华露出些微惊讶之色,“没想到你一个王爷对底层百姓的生活了解不少嘛。” 胤禛拉着她在暖炕上坐下,手指点点她的鼻尖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何况我这个做王爷的,如果连老百姓过什么日子都不知道,怎么做的安稳?每次去京畿、或者去塞外的路上、还有从前陪皇阿玛去过一次江南,遇到有庄户经常会去看一看。凡事心中有数,下面的人想为求‘政绩’糊弄上差,在我这里便行不通;而身居高位者因为了解百姓疾苦,才不会稀里糊涂地颁发一些于民无益的诏令。圣人所言‘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实乃吾辈行为之明烛。” 琬华明眸中漾起温柔的笑意,看着自己的丈夫——他如往常一样哪怕是坐在那里也依然身姿挺直,声音也一贯的磁性悦耳,举手投足间沉稳冷静,隐隐流露出一丝自信与傲然。这样的形象早已如吉光片羽一般存在她的心底,暖如朝阳,灿若明霞。 “这丫头,是不是傻了。”胤禛捏捏她的脸蛋,觉得手感不错又反复捏了捏,嘿嘿笑道,“我脸上有花么?” 帅不过三秒。 琬华打开他的手,想了想道:“其实温室这个东西,如果咱们能掌握了制造玻璃的技术,用玻璃代替油纸,就不用在土下打暖炕了,周围和顶棚全换成透明的玻璃,想不保温都难。老百姓也都能用得起。” 胤禛听得直瞪眼:“油纸都用不起,还用得起玻璃?!再说,造玻璃的技术有啊,养心殿造办处就设有玻璃厂,还有几个省也设有几处玻璃厂,每年供给宫里以及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都不够数的,老百姓怎么用得起这个。异想天开。” 琬华正色道:“我可不是异想天开。这些玻璃厂是制造琉璃的,用的原材料都是琉璃石,当然名贵了。我说的是前些时候意呆利传教士送给皇阿玛的那几件玻璃器皿,你们都把它们当成咱们用的那种水晶玻璃,觉得没什么不同,其实大大的不同。” 胤禛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由认真起来:“怎么不同?” “据我所知,意呆利人制造玻璃,原材料用的并不是琉璃石,主要是石英砂,再加上石灰石、长石、纯碱等高温烧制成的。”她找来纸笔,将制造玻璃的配料写下来。只是几种配料各自所占的比重,她却记不住了,这一刻她不由得超级佩服有些开金手指的穿越前辈们,人家造个玻璃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胤禛拿过纸看了看,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琬华眼珠一转:“上次舜安颜弟弟从英吉利人的教堂得到一本册子,上面好多英吉利语他都不认识,就拿给我看——你知道我早以前也多少学过点儿洋文——原来是一本日记,上面写了些生活琐事,其中有一篇写着玻璃的配方,也是这个英吉利人从意呆利人那里偷看到的,我就记了下来。” “那册子呢?” “除了那个配方再无价值,我就还给舜安颜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还给失主。” 胤禛半信半疑,但无从考证,也就当相信了,反正也不是坏事。他将写着玻璃制作配方和工艺流程的纸折起揣进怀里:“我拿给造办处的人瞧瞧,没准儿他们能研究出来。” 琬华点头:“主要是原材料之间的配比需要大量实践才能确定,至于步骤以及技术要求并不复杂。实践出真知,多试试就一定会有收获的。” “额娘……”弘历还没进屋就在外面喊,半掀开帘子往里看了看,见阿玛也在,笑嘻嘻唤了一声,拉着弘时进来。 “玩累了吧?瞅你这鞋子,怎么弄这么多泥,快脱了去。”琬华将他抱起,让丫鬟把他的脏鞋子拿出去。 弘历嘿嘿一笑:“刚在园子里捉蝈蝈儿,不小心踩花丛下的泥里了……不过我已经把手洗干净了,你闻闻,香胰子的味道真好。”说着还把小爪子放在琬华鼻前,“回来的时候看到三哥,就拉他一起过来了。额娘,我饿了,有吃的吗?” 琬华焉能不知这混小子怕受责备在转移话题呢,在他小屁屁上拍了两下:“你就淘吧。” 胤禛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好歹下手重点,打这么轻这小子连疼都不知道下次还不是照旧?这是打给我看的吧,怕我揍他是怎么的啊? 琬华见弘时请过安后就乖乖站在旁边,便拉着他的手问了他这两天的学业,很是满意,用眼色示意胤禛,胤禛再次暗自翻了个白眼,但仍然很给面子的夸奖了弘时几句。看得出来,弘时很高兴,甚至有点小激动:阿玛可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夸奖过自己了。 琬华心疼地拉他在跟前坐下,摸了摸他的脑袋,对弘历道:“弘历就应该多向你三哥学习,你将来要有你三哥一半温润稳重,我该少操多少心。” “四弟还小着呢,我三四岁的时候比他还淘气。”弘时笑道。 “就怕他淘得没边了,长大了也这样。不过咱家的男孩子小时候都淘气顽皮似乎也有某些遗传因素在里面。”琬华不着痕迹地扫了胤禛一眼,满眼揶揄的笑意。 胤禛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的样子,抬头45°角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在感觉琬华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意向时适时地打断道:“都饿了吧,让厨房传宵夜吧。” 琬华暗自一笑,起身拉着俩孩子往外间去:“让丫鬟打水来,都把手洗干净了。” 弘历:“额娘,我的手刚洗过。” 琬华:“那就再洗一遍。” 弘历:“……” 晚上,夫妻俩刚准备休息,弘历穿着睡衣一手抱着画册一手拖着泰迪公仔进来,嘴里说着“要听额娘给我讲十万个为什么”就蹬着小短腿爬上了床,还把那只比自己还高的泰迪公仔也拖了上来。 胤禛无奈地看着琬华:“让你给他画的什么《十万个为什么》图册,现在好了,觉也不睡了,就陪他闹腾吧。” “讲一会儿他就睡着了。”琬华抿嘴一笑,走过去把公仔放在旁边椅子上,对弘历道,“熊太大了,三个人再加上它可挤不下。你乖乖地睡在中间……” 胤禛打断道:“弘历睡里面,你睡中间,我睡外面好了。” 琬华嗔了他一眼:“好吧。”弘历倒是很从善如流,反正对他而言也没有区别,只要挨着额娘有故事听就好。 翌日是二月二龙抬头,也是春耕节。一家人早早地起来,穿戴齐整用过早膳后,坐上马车去圆明园,毕竟康熙都去京畿主持春耕仪式去了,留在京里的晚辈们也不能落后。胤禛府里的车辆不算多,主要原因是胤禛的姬妾并没有几个。他和琬华共乘一辆,年氏和李氏共一辆车,再往后耿氏和钮祜禄氏共一辆。弘晖和弘昐的福晋同乘一辆车跟在后面,紧随其后是奶嬷抱着萌萌,然后是各房的贴身大丫鬟们挤着坐了两辆车。 至于王府的四个少爷则都骑着马,包括四岁的弘历,被他大哥放在身前稳稳地坐着。他还时不时地回头望望被小豆子牵着的马驹小白。 小白看起来很惬意,一边踱步一边嚼着草料味儿的窝窝头,偶尔打个响鼻;苦的是小豆子,他身上背着白大爷的干粮、手上拎着一陶罐清水,白大爷吃一会儿窝头就得喝几口水,一点儿怠慢不得——要让小主子开心,自己就得把白大爷伺候舒坦了,没瞧见小主子对着咱点头吗?小豆子掰了块窝头喂给小白,看着小白吃得香甜,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挑了块桂花糕丢进嘴里,在小白耳边轻声道:“现在多吃点儿,一会儿到了园子就没工夫吃了,用小主子的话说就是咱得‘累成狗’了。” 白大爷不屑地打了个响鼻,似乎在腹诽着:“你说的那是你自己,大爷我可闲着呢!” 圆明园里胤禛照料的这块田地就在“澹泊宁静殿”的北面,与其东面的一片松林接壤。府里上下人都换了便服,胤禛挽起裤脚,领着儿子们下田进行犁田仪式。虽说只是仪式,也犁了有四五行,剩下的让一直负责这片田地的太监丫鬟们完成。 女人们也没闲着,把晒好的麦种再筛选一遍,毕竟这算是块试验田,各方面都要尽量做到最好。 一天时间就在劳作中过去了,经常锻炼身体的琬华并不觉得累,年氏和李氏两个都快直不起腰了。被丫鬟扶着到了不远处水边阁楼里,年氏甫一坐下,就忙让丫鬟捶腿揉肩,一碗茶很快就见了底。李氏虽然也腰酸背疼,但见琬华跟没事儿人一样,自己也不敢如年氏那般张扬,让丫鬟捏了捏肩,然后慢慢喝着茶。钮祜禄氏和耿氏比她俩强一些,没有年氏那么娇气,又比李氏年轻能折腾。 琬华见大家快累成狗,抿嘴一笑道:“这阁楼还挺暖和的,再多烧几盆炭火,三面窗掩上只留一面,就一起在这儿用宵夜吧,下午用膳时挺潦草的,现在应该都饿了。爷在书院考校阿哥们的学习,爷儿们就在那边用了。所以,就咱们姐妹在这儿,大家也都不必拘礼了,想歪着就歪着,背上不舒服就垫个靠枕。” 众女应了一声,都放松下来,当然该有的礼数是不会失的。 宵夜一贯清淡,默默用完,漱口净手后,琬华抿了一口清茶,悠然道:“这些天并无要事,咱们爷借这春耕时节要在园子里多歇息些时日,礼一礼佛经。妹妹们想在这儿多呆或者想早点儿回府都无不可,这里各自的院子早都收拾妥帖,万一缺什么就跟苏培盛讲。” 年氏目光微转,在耿氏脸上扫过,耿氏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碗,笑着道:“这园子风景正好,今儿刚来时妾还在想若能多住几天就好了,福晋这话可说到妾心里去了,况且得知爷要礼佛,咱们哪有先回府的道理?再说了,回去心里也难免空落落的,在这儿每天多看爷一眼也是好的。” 年氏“噗嗤”一笑,眼波流转,娇声道:“福晋您听听,茗芳妹妹真会说笑,你多看爷一眼又能怎样,哪怕你时时刻刻都瞅着爷,爷能看你一眼吗?” “侧福晋就爱打趣茗芳。”耿氏受了年氏奚落并不着恼,脸不红心不跳,“茗芳也就随便说说,谁不知道爷心心念念都系在福晋身上?” 年氏轻哼了一声,似喜似嗔看向琬华道:“福晋您给评评理,淑云可没有打趣她,更不敢当着福晋的面儿打趣别人。淑云这个侧福晋虽然是皇阿玛指的,可在咱们府里除了福晋,侧福晋同庶福晋、侍妾格格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每年份例和赏赐比她们多而已,不同样分不到爷的半点荣宠?是以淑云哪敢取笑几位妹妹?除了高高在上的福晋,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儿。” 琬华看着年氏仿佛会随时滴落春水的盈盈眼眸,心道这两人的双簧唱得不错嘛,年氏看似在示弱实则却强调了自己被赐婚的侧福晋身份而将敌一军,意思是自己这个御赐的侧福晋居然处境这么悲惨你这明显是不把皇阿玛放在眼里,而自己得不到爷的宠爱也是因为你太霸道。 一旁的李氏和钮祜禄氏都不是懵懂的小女孩,发现气氛不对皆不自觉停了手里“刮”茶盖的动作,微微侧头,目光在年氏和琬华身上转了一转。 琬华淡淡一笑,平和柔美的嗓音从唇间吐出:“妹妹这话可不妥,府里该有的规矩该尊的品级谁也不能逾越,就像妹妹御赐的侧福晋身份没有谁敢不承认一样,这和是不是被爷宠爱也没有关系。再者,爷宠爱谁喜欢谁,那是爷的事,我这个做福晋的跟妹妹们一样只能被动接受,因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左右爷的意志,无论是谁都没那本事强迫爷做他不喜欢的事儿,咱们爷可不是牵线的木偶,年妹妹,你说对不对?” 几句话说得年氏半晌讷讷无言,更重要的是琬华并没有如年氏所料想的大动肝火,甚至连一点火星都没有,令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原本设想的是引出琬华发火而跟琬华闹将起来,这样总能传到德妃耳朵里,到时候琬华就能坐定了不识大体不尊皇父的妒妇之名,必然会招皇阿玛和德妃不喜,双重压力下胤禛难免不会妥协,何况他的子嗣也确实单薄;相比之下,自己虽然算是以下犯上,但也不会有大惩,毕竟自己也是被皇阿玛赐婚的。如此,不就到了自己受宠之时?毕竟自己可是福晋之下第一人! 至于跟年氏同样是侧福晋的李氏,早就被她打上了年老色衰的标签,尽管人家李氏并不老。 为什么德妃会知道府里的事?谁不晓得府里管事的常嬷嬷即胤禛的奶嬷是德妃的耳报神,经常能跟着琬华和胤禛去宫里给德妃请安,这也是雍亲王府众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儿。 李氏心下暗笑,放下茶碗对琬华道:“福晋,天色不早了,要不咱们也都散了吧。” 琬华颔首:“嗯,天寒露重的。妹妹们今儿都累得不轻,早点儿回屋歇息吧,不然明儿爷若还要带着大伙儿耕田,你哪怕再想让爷多看你一眼,也得爬得起床来再说,圆明园可大着呢,农田不止一处。” 唇角微微扬起,琬华摆摆手,起身扶着橘香的胳膊出阁楼去了。 第86章 □□惹祸 胤禛确实是累得狠了,沾上枕头就睡着,琬华侧躺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思绪却不由发散。 她想起历史上年氏大约康熙五十三年入胤禛蕃邸,五十四年就生下一个女儿,可见从那时候便开始受宠,到康熙五十九年至雍正元年这三四年光景连续生下三个儿子,已是盛宠至极,那个时候胤禛对她可谓专宠,连元配那拉氏都得靠边站的地步;有人说这是胤禛要利用年羹尧的原因,然而令琬华疑惑的地方在于年羹尧直到康熙五十七年才被提拔为四川总督,总领军政民事,而他真正成为西陲重臣还得等到康熙六十年成为川陕总督的时候因平定叛乱有功才被康熙彻底重视,次年因当时的抚远大将军老十四胤祯被召回京,年羹尧才受命与管理大将军印务的延信共同执掌军务。只有到了雍正朝,年羹尧才真正成了股肱重臣,总揽西部一切事务,一时风头无两。 由此可见,年羹尧胤禛是要用,但不至于为了用年羹尧就提前那么多年开始专宠年氏,因为年羹尧的大权独揽是雍正朝时胤禛赋予他的。可以这么说,历史上胤禛宠年氏是出于个人喜好,重用年羹尧依然是出于个人喜好。只不过,年羹尧最终辜负了胤禛。至于年氏,应该是三四年内连续生了三个孩子且其中经历康熙驾崩时的诸礼繁杂劳累过度而彻底亏了身体,再加上其中两个孩子刚生下不久就病殁,之前的女儿也早夭,可谓身心皆伤,雍正三年便重病而亡。历史上的年氏实在不是福寿之人。 这一世终究与所知的历史不同,琬华默默地想,自己不是那拉氏,自己可以相信如今的胤禛。更重要的,自己从骨子里还是一个独立坚强的女性,对于未知的前路,自己并不害怕。 春寒料峭,所幸这段时日天气晴朗,圆明园中梅花随风纷飞、桃花含苞待放,暗香浮动、芬芳缕缕,确是初春一景。 年氏等人所住小院各自都不算近,但每日到琬华这里晨昏定省是不能少的。只不过每次清晨来时,就见琬华早已起床,在院中打太极。 一身月白色太极练功服,脚穿同色的千层底缎面布鞋,长发束髻在顶,用一根玉簪固定,显得那么的干练精神。这套太极拳法她已坚持练习多年,此刻心无旁骛气守丹田,动作急缓有致行云流水,极其轻灵洒脱。朝霞的辉芒映照在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这光晕明明是温暖柔和的,却不知为何,在年氏等人的眼里,是耀目的疼。 李氏看了看身旁从头到脚华丽得过分的年氏,就连妆容都是那么精致艳丽,可是跟院中那个素面朝天的人比起来,她并没有感觉到年氏的“美”,反而有种低到了尘土里的错觉。福晋同她们是不一样的,李氏说不出来到底如何不一样,她只知道福晋不管外在如何,不管身着华美还是朴素,都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年氏、耿氏、包括自己这些人,丢掉头上的东珠点翠,抛开身上的丝帛金缕,洗净脸上的妆粉铅华,剩下的,似乎只有空空一副躯壳而已。 福晋和元福晋真是像极了,她俩似乎同这里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李氏回忆起自己刚入府时,自见到元福晋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是争不过她的。 “你们都来了。”琬华收了功,接过丫鬟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每当练完太极拳,心境都会越加中正平和。“等爷做完早课,一起用早膳吧。” 胤禛在圆明园这段时间每天清晨都会花半个时辰诵佛经做早课,然后才用早膳,接着会去校场考察孩子们的骑射功课,顺便也锻炼一下身体。若是当天要上朝,则比平日起得更早,早课缩短了时间,但不会落下。 “最近没有皇差,难得清闲几日,大家不必拘谨。”餐桌上,胤禛见除了琬华外一个个都正襟危坐的样子,也有点不自在。平时用膳除了逢年过节或者正式家宴很少像这样后院女人全都聚在一起,都是由膳房的人送到各自小院。自弘晖弘昐念伊各自成家之后,胤禛经常都是同琬华、弘历、有时加上弘时一起用膳。 年氏众女对他是很敬畏的,餐桌上又害怕在他面前破坏形象,有时举止就显得做作,特别是年氏。清朝沿用周礼尊左,琬华自然坐在胤禛左手一方,按等级年氏就挨着坐在胤禛右手一方,同琬华正好面对面。离胤禛这么近,年氏暗自欣喜,一抬眼见对面琬华正在低头吃粥,动作挺优雅的,不过是不是吃的有点多?一笼水晶虾饺,足有六个呢,就全对付完了?丫鬟将琬华面前空了的小蒸笼撤了,又端上来热气腾腾一笼素三鲜蒸饺,就这还不算完,胤禛还时不时地为她布菜,几样新鲜青翠的精致蔬菜配粥最好不过,嘴里还道:“多吃点,这几天都累瘦了。”年氏在心里尖叫:爷你是怎么看出福晋瘦了的!明明还是那样一点儿没变好吗! 心思一转,年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拿起公筷为胤禛布菜,娇声道:“爷辛苦了这些时日,是该好好歇息一下,身体是最重要的。” 胤禛见她一直给自己布菜,又总瞧着自己,心里便有点儿不耐烦,道:“你用你的膳,我自己夹菜就好。” 年氏微微一笑:“淑云已经用好了。”说着眼角还不经意地扫了琬华一下。 “你就用了半碗粥?”胤禛惊讶,“胃口不好吗?” 年氏忙道:“多谢爷关心,淑云早膳不习惯吃太多,并不是胃口不好,刚还吃了两个蒸饺呢。”旋即又甜甜笑道,“不过这方面自然是比不上福晋的,真是羡慕福晋,淑云若有福晋一半的胃口,也不会错过那么多珍馐佳肴了。” 琬华正吃着素饺,闻言可算明白人家这是在讽刺自己能吃呢。心中不由嗤之以鼻:不过两笼共十二个蒸饺,一小碗碧粳粥而已,真的很多吗?是你自己吃得过分少了吧! 她并不说话,只专心吃完一笼素饺,然后在年氏目瞪口呆地注视下用完了一碗文思豆腐,这才擦了擦嘴。文思豆腐的做法是她以前教给膳房的掌勺的,如今也经常出现在餐桌上了。胤禛笑眯眯地看着她,他就喜欢看她吃饭的样子,太可爱了。 “今早胃口一般,不想吃了。”琬华仿佛专门为了刺激年氏说道。这下不光年氏,耿氏、钮祜禄氏都不由色变,只有李氏不动如山,专心致志地慢慢吃着粥。 “那我帮你补回来吧。”胤禛说着三两下解决了一个如意卷。 琬华抿嘴一笑,为他盛了一碗鱼片粥道:“多谢你了。” 年氏别提多郁闷,用完早膳又吃了茶,本想能跟胤禛多说说话的,谁知他接着便去了校场,索性也同耿氏、钮祜禄氏逛园子去了。 “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逛去?”琬华坐在妆台前,拔掉头顶的玉簪,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她轻轻甩了甩头,对站在身后的李氏笑着问道。 李氏拿起紫檀梳为她梳顺头发,扬唇道:“馨妍没有她们那么好的精力,她们也不乐意有馨妍这个拖后腿的在。自己一个人慢慢散步看看风景,更舒坦些。”顿了顿,看了看镜中的琬华,笑道:“馨妍为福晋梳起发髻吧。” “好啊。”琬华从妆奁内挑了两样小巧精致的金钗,“你帮我梳个汉家髻吧,在府里或者去宫里都得梳旗头,只有在这儿自由些。” “福晋喜欢什么发式?好些样馨妍都会呢。” “那就梳个堕马髻吧,不用太复杂,首饰也不用太多。” 不得不说,李氏梳头的手艺着实不错。梳好后,琬华拿着靶镜前后照了照,很是满意——堕马髻讲究发髻斜于一侧,发式简单却不失精致,将人衬托得颇具风情,婉约而妩媚。 琬华对旁边侍立的橘香蕊香道:“去把我今年新做的两套汉装取来。” 从小在佟府里养成的习惯,新做好的衣服会先过水,这两套也不例外,且已经熨过了。一套里面是莲灰色暗花缂银丝并米色滚边的缎面窄裉夹袄,外罩雪青色暗花缂丝同色滚边的对襟褙子,下面配姜黄绣碎花的洋绉百褶裙;另一套质地相同,银青色梅花缂银丝的窄裉夹袄打底,外面是鹅黄色褙子配月白撒花洋绉裙,一样有暗花和滚边。琬华拿起那件雪青褙子在李氏身上比了比,笑道:“咱俩身量差不多,这个颜色挺适合你的肤色,你穿会很漂亮,这一套就送给你了。” 李氏受宠若惊:“这怎么使得。” “你就莫要推辞了。”琬华一边修饰妆容一边道,“我现在这个发型比较娇俏,不太适合雪青这种沉稳的颜色。再说我还没见你穿过汉装呢,只有入府前在娘家穿过吧?在这园子里住着没那么多死规矩,想穿就穿吧,爷准了的。” 李氏心下感动,接过橘香叠好的衣服,手指抚了抚衣上的绣纹,发自内心道:“谢谢福晋。” 琬华换上另一套,鹅黄色衬着雪白的肤色,越发显得她明艳动人。“走吧,咱们也逛逛园子去。” 弘历一大早起来就去找哥哥们了,同弘时一起用过早膳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心爱的小白马去了校场。小豆子自然是要随身伺候,不仅伺候弘历,还要伺候弘历的马。他背着一个敞口的布包,里面装着小白的草料甜窝头,这样不用他费心喂,小白自己就知道探头吃布包里的东西,双方都很方便。 弘昐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这匹毛色纯净、皮毛光滑油亮的马驹,居高临下地对弘历笑道:“你这匹小马驹越发长得滚圆了,照这么吃下去,这马长大了还不知是什么样呢。你难道要骑它吗?” 弘历摸了摸小白的肚子:“小白是我的小伙伴,现在他还太小了,等他长大了再说。” 弘昐哈哈一笑,一提缰绳纵马飞驰,同时张弓搭箭,一箭正中靶心。弘时看得眼热,拍拍弘历的小肩膀:“我也去了!”说着迫不及待地背上弓箭,跨上一匹下人专门为他选的性格温顺的枣红马,嘴里吆喝一声:“两位哥哥,小弟来也!”兴奋地打马过去,整一个中二少年。 弘历低头看了看自己弱小的胳膊,叹了口气,从小豆子手里接过迷你型弓箭,走到为小孩设置的箭靶前。 一壶箭射完,除了一次正中靶心其它成绩都不理想。“没劲!”弘历撇撇嘴,一转身发现老爹正站在那儿,忙改口道:“阿玛,我胳膊没劲了,去读书了。” 胤禛颔首:“去吧。”虽然知道他是想去玩儿,然而并没有拆穿他,毕竟弘历还不满四周岁,射箭能练到这个水平已是不易了,揠苗助长是不行的。 弘历如蒙大赦,拉着小白一溜烟跑了。出了校场,他气得踢了小豆子一脚:“刚才阿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小豆子苦着脸,八字眉越发显得耷拉了:“爷,不是奴才不叫您,是王爷不让奴才叫的。”说着忙为他捏肩揉胳膊的。 “哼!饶你这次。”弘历将缰绳丢给他,“我这会儿累了,得歇歇再去看书。额娘还在‘天然图画’吗?” 小豆子转忧为喜:“知道爷要去给福晋请安,方才奴才问过下人了,福晋去了牡丹亭赏花。” 牡丹亭就是后来的“镂月开云”,现在因遍种牡丹而得名。 弘历点头:“就去那儿。” 还没到地儿,小豆子安排去报信儿的人回来说福晋这会儿已经离了牡丹亭,过了梧桐院(即后来的“碧桐书院”),前去杏花村(即后来的“杏花春馆”)了。听说额娘和几个姨娘正在杏花村喝茶赏景,弘历道:“她们在那儿喝茶挺无聊的,咱们给她们找点儿乐子吧。” 小豆子:“……” 见小豆子半天憋不出个主意,弘历想了想,拍手笑道:“去田里抓几只田鸡来!” “这么冷的天儿,田里哪有田鸡,都在好深的泥地下睡觉呢。”小豆子犯难道。 “那就挖啊!”弘历踢他道,“别犯懒,快点儿去!” 小豆子只好带着下人们去挖田鸡,还别说,挖了一会儿真挖出一只来,不过再挖不出第二只了。弘历挽起袖口,抓着这只迷糊眼儿的田鸡:“好了,去杏花村,咱们去吓唬吓唬额娘跟前那个胖乎乎的丫头蕊香,听说她最怕田鸡和癞□□。嘿嘿,这下不无聊了。” 小豆子:“……”究竟是您怕福晋太无聊,还是您自己够无聊? 杏花村里菜圃疏篱、茅屋连舍,一派田园风光。琬华她们正在靠山的斋庐内喝茶歇脚,斋庐向南一面的门窗全部敞开,一眼望去,便见枝头含苞的杏树,以及新开垦出的田地,还有一些生机勃勃的绿树花草,十分养眼。 李氏笑道:“这里可真漂亮,我都想跟这儿长住了。” 年氏嘴角勾了勾,冷笑一声:“你是初见这景儿觉得稀奇罢了,等你真在这儿住长久了,看惯了这儿的花草,未必还会觉得这儿好。” 耿氏啜了一口茶:“这儿是不错,不过我觉得桃花坞比这儿更美。那里到处都是桃树,桃花快要开了,傍晚映着云霞,别提多好看了。” “各有各的好处罢了,等到了夏天,荷花盛开之际,你又会觉得‘曲院风荷’最漂亮了。”琬华淡淡一笑。想到再过一百多年,这里的一切都会被贼寇付之一炬,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年氏吃了个饽饽,净了手,懒洋洋道:“这儿也看过了,再去别处逛逛,去湖里划划船也好。” “你们去吧,小心别掉水里了。”琬华又对李氏道,“你也去玩儿吧,不用陪我,我跟这儿等弘历。” “是。”李氏刚应了一声,忽听已经走到斋外的年氏惊叫起来,接着是丫鬟们的惊呼:“侧福晋小心!” “哪儿来的癞□□!” 第87章 弘历惹祸 “弘历!”琬华几步出去,一眼就知道了原委,不用说肯定是弘历那小子不知从哪儿抓的青蛙吓到了年氏。她拉过弘历就照着他的小屁/股狠狠拍了几下。 弘历瘪着嘴,眼圈儿都红了,只是见周围人多,忍住了不好意思哭,低着头哽咽道:“弘历不是故意吓年姨娘的,弘历本来是为了吓蕊香,谁知蕊香不在这儿……手里的田鸡没抓稳……” 年氏刚才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这会儿被丫头扶住了,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喘着气道:“没事儿了……我素来见不得这种丑东西,幸好不是蛤/蟆,不然真要吓吐了……” 琬华沉着脸对弘历道:“去向年姨娘好好承认错误!” 弘历首次见到额娘如此不怒自威的神情,明白自己这次是真闯了祸,乖乖走到年氏面前行了个礼,低头道:“年姨娘对不起,弘历错了,吓着了姨娘,弘历向姨娘赔罪……请姨娘看在弘历不是故意的份儿上,原谅弘历这次吧。” 年氏自然不会真怪罪弘历,这事儿就这么揭过。 等到众人散去,斋庐内只剩下琬华和弘历两人,橘香、小豆子等人都只敢在斋外悄声侍立。 “过来坐下。额娘今天要跟你好好谈谈心。”琬华拍了拍身旁的炕沿儿。 弘历爬上炕坐下,弱弱地看了琬华一眼,复又低下脑袋,盯着自己悬空的脚尖,不敢多言。 琬华余怒已消,语重心长道:“你已经将满四周岁,虚岁已是五岁了,不久便到蒙学之年,已是大孩子了,却还一如往昔般淘气,怎能不让人对你失望?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我却看不到你有什么新气象。再者,你为何想要拿田鸡吓蕊香,是觉得蕊香好欺负么?额娘一直告诉你要尊重女孩子,你为何不懂得尊重蕊香?难道你觉得她只是个丫鬟下人,不配得到你的尊重?如果是那样,额娘只能说对你非常失望。” 弘历抬起头望向琬华,抿抿唇低声道:“额娘,不是的,孩儿从来没那么想过。孩儿想吓唬蕊香姐姐,只是上次见过她受惊吓的表情,觉得很……很好玩,很可爱的样子……只是想跟她开玩笑,逗逗她……额娘,孩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做这种事了。” 琬华面色稍霁:“嗯,你若只想逗逗她玩,就得注意分寸,不可太过分,像今天这样,实在是放肆了些,你不能仗着自己人小就无法无天,万一吓坏了别人怎么办?”见他一脸接受教训的样子,琬华点点头:“你好好想想额娘说的话,就在这儿面壁一个时辰,认真反省。” 下午,传来年氏发烧的消息,听诊治的太医说因为受到惊吓引发了心悸的毛病。琬华吃了一惊,忙让橘香过去探望病情。 “回主子,太医说年侧福晋的心悸病是痼疾,平时偶尔会心慌气短,严重时候可能心痛胸闷、呼吸不畅,甚至发烧等症状。这种病主要是气血短虚、过度劳累、惊吓刺激、或者忧思过重,甚至大量饮酒等都有可能诱发。” 琬华微微蹙眉:“这么说还挺严重的。” 橘香道:“主子,奴才刚去探望的时候年侧福晋已经用了太医的药,并且行过针了,太医说病情稳定,需要卧床静养,开的是补中益气的方子,还让她平日服用些阿胶、燕窝等物补气补血。” 琬华点点头:“去跟苏培盛说一声,以后让膳房每日早上专为年氏炖一两上等燕窝,同冰糖和红枣一起熬成粥送去。”顿了顿,又道,“上次给我又送来好几盒上好的阿胶,一会儿都给年氏拿去吧。每个月阿胶、人参这些东西都不可短了她的,她若另有什么需求,按例而行即可。” “是。” 旁边正趴在炕桌上写写画画的弘历颇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只是在琬华看来他的头顶似乎正竖着两只耳朵呢。 “额娘,您看孩儿画的大海,还有大船,好不好看?”弘历拿出“杀手锏”——眨着清澈闪亮的双眼萌萌哒望着琬华。 琬华好气又好笑地给了他一个爆栗,拿过宣纸,只见画中间一只硕大的倒立的梯形,上面插了杆旗,便是“大船”了,船头站着一个伸着胳膊的抽象派小人儿,还画了太阳、云朵、浪花。 “额娘,这是孩儿的‘开拓号’大船,你帮我把船名写在船身上好吗?”弘历小手撑着下巴,一脸憧憬道,“额娘,孩儿只听您讲过许多关于大海的故事,但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什么时候您能带我去看看大海呢?孩儿将来要造出最大的海船,让这些船开拓咱们的海域,将那些倭寇、强盗统统喂大鱼!” 琬华写下船名,倍感欣慰道:“你有这个雄心壮志很好,额娘为你感到骄傲。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想造海船,就要懂造船的技术。海船不是咱们湖里的画舫,也不是江河里的船只,而是能经受住海浪台风的战舰。还记得额娘给你讲过的郑和下西洋的故事么?” 弘历点头:“记得呢!” “那就是海船,但那是过去了几百年的海船,用的是几百年前的造船技术,可以借鉴,但更需要创新,否则就会被时代抛弃。比如,是不是可以用钢铁取代木头来打造船体,那么你就要造出更好更适用的钢铁来;再比如为了在海中稳固航行船体形状需不需要做改变?等等各方面都要辅以新技术。”琬华郑重道,“这就需要你有格物知识,即精深的数学物理知识。额娘看得出来你很爱好这些,并有此志向,希望你能坚持不懈,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够驰骋海域,拒敌于国门之外。” “嗯嗯!”弘历满眼都是小星星,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琬华说的话,仍兴奋地点头如捣蒜,挥舞着小拳头喊道,“一定有那么一天!” 琬华不由莞尔,若真的教育出一个以征服星辰大海为己任的弘历似乎并不是坏事。自己这个理工类研究生所掌握的数理知识将来会尽可能倾囊相授给弘历,当然还有做人的道理,以及处在这时代上位者为国为民的责任。如此,以后无论是历史发生偏折,弘历做了他大哥弘晖的臣子;还是历史终驰入惯性的轨道,弘历仍然做了皇帝——他都不再是琬华曾经在史书上见过的那个乾隆帝了。 或许,一百多年后那段延续百年的屈辱历史能够不再发生?或许,中国能更早地进入工业化时代,扭转那段丧权辱国的命运? 琬华望向正捧着《十万个为什么》画册看得津津有味的弘历陷入了沉思: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把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瓦特蒸汽机先造出来?自己当年上热力学课程时做过瓦特蒸汽机模型,也画过蒸汽机图纸,当然造实物肯定比做模型要困难,但熟悉构造原理自然比两眼一抹黑要容易得多,就如今的生产水平而言,唯一麻烦点儿的地方在于气缸的材料以及其密封性,但这也都是可以解决的。 造出瓦特蒸汽机后,还需要从上至下有力的推动推广,扩大影响力,这样才能拉开工业化的序幕。如果在别的“君与士大夫共治”的朝代,要做什么改良,路子还是挺宽的;然而清朝是一个真正封建集权制的朝代,什么决策都是皇帝一人说了算。琬华想了想康熙那个古董样子,遂又把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弘历身上,还是得从小养成才行啊。 做这些事,不用刻意,不用苛求,一切随顺己心即可。她如是想。 胤禛到宫里看望过德妃回来后,听说了弘历闯祸的事,还听说傍晚时分琬华带着弘历亲自去看过年氏。因为回来已经入夜,弘历已然睡下,胤禛自不可能把他叫醒训他一顿,头疼得揉了揉额角,还是忍不住给了熟睡的弘历一个脑瓜崩儿。 “呜呜……”弘历嘴里嗫嚅了两声,无意识地挥了下胳膊,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这臭小子,现在就开始惹祸,将来还不定浑成什么样。”胤禛咬牙切齿,朝着弘历的小屁/屁拍了两下。 “咱们都不是那种溺爱孩子任由孩子骄纵的父母,弘历也知错能改,现在不过是正调皮的年纪,等入了学心静下来就好了,将来断然浑不到哪儿去。”琬华为胤禛宽去外衣,柔声说道。 胤禛轻叹一声:“养小子就是这样,生怕给娇惯坏了。还是闺女好啊,再怎么宠着都不过分……” “说起咱闺女,小伊这些日子也闹着要来园子住,我想着她正在安胎,就让她先在家安心静养着,等怀孕满了三个月再过来,到时候想怎么玩都由着她。”琬华笑道,“这孩子成家了也总惦记着咱们,前儿还带话过来让咱们别贪凉,保重身体,还让你不要一天到晚总忙公务,要劳逸结合……” 胤禛也展颜而笑:“这孩子……她若知道我最近这么闲,说不定心里又不平衡了,哈哈!” 说话间,见琬华唇角轻扬妩媚自生的模样,胤禛心里痒痒,将她揽入怀中,对她咬着耳朵道:“要不,咱们努力一下,再生个闺女吧。” “那万一又是儿子呢?” 胤禛一把将她抱起:“儿子就儿子吧,我也认了,哈哈哈!” …… 夜色渐深。 年氏吃了药暂无睡意,倚在炕上望着不远处的烛影,怔怔出神。 大丫鬟春兰走进屋来,为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主子,夜深了,早些睡吧。” 年氏转过头,定定瞧着春兰,半晌问道:“我不是让你去看爷回来没有么?你去了没?爷什么时候过来?” 春兰咬了咬唇,却又不敢不如实回答:“爷一回来就去了福晋的院子,直到方才那边熄了灯,爷也没有出来……应该已经在那边歇下了。”见年氏瞬间变了脸色,春兰连忙又道,“爷肯定是怕太晚了打扰您休息,明天肯定会来看您的。主子,要不您还是早点睡,养足些精神,明天就不会显得太过憔悴……您看您这一病,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年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现在很憔悴很难看吗?你快给我拿面镜子来。” 重点啊喂!您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讲话的重点?!春兰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只好拿了面靶镜来:“主子,您现在病着,当然比平时显得没精神,但仍然很美啊。” 年氏对着镜子怔忡好一会儿,兀自喃喃:“美有什么用……为什么……为什么……” 阖眼躺下,年氏心中的那个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充斥在她的耳边,似乎越来越响亮——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如此无情!难道就因为她是福晋? 福晋,你好得很…… 被子下的双拳紧紧攥起。 第88章 别秀恩爱 农历四月中,康熙轻车简从来到圆明园,府里上上下下恭迎圣驾。康熙来这儿是来赏花解闷的,钦点了弘晖和弘历陪同,让其他人都各自忙去。 弘晖望向琬华,眼中有些许求助的神色。琬华知道他只是有点儿紧张,对他鼓励地点点头,轻声道:“去吧。好好陪皇玛法逛逛,照顾着弟弟。”对于弘历她早就交代过今日必须听话不准调皮,因此并不担心。 自家孩子什么性格她和胤g都是一清二楚,弘晖作为王府世子,一身老成持重的范儿经常让人忘记了他才刚满十八周岁,只有光洁鲜嫩的面庞、清透明澈的双眼昭示着他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也只在父母面前,他也许才会显出一丝依赖和娇憨之情。 胤g吩咐府里的下人们都沿路候着,以便随时传报。他同琬华、弘s等众在天然图画的凉亭内,目送着康熙一行往牡丹亭的方向去了。 “如今园中牡丹开得正好,”琬华低声对胤g道,“那儿挺凉快的,我刚让人把咱自己种的瓜果选最好的摘下洗净端去了,还有上好的西湖龙井,皇阿玛再同两个孩子聊聊天,这大半日也就过去了,你就安心吧。”说着拉他在石桌边坐下,将一碗新沏的茶递给他,“已经温了,正好消暑。” 康熙同两个孩子一边散着步赏花,一边问了弘晖几个功课上的问题,发现弘晖对四书五经的理解进步很大,令他十分满意。再加上这孩子气度沉稳风采翩翩、自信而不自傲、自谦而不自卑,也让他觉得颇为欣慰。 苏培盛领着一些宫女太监跟在后面,见康熙心情不错,瞅着没有说话的间隙,躬身上前道:“主子爷,前面不远的亭子里已经备上了新鲜瓜果,沏好了龙井,听说那儿视野也好,您看用不用去歇歇脚?” “已经到这儿了,那就过去吧。”康熙笑道,“小弘历怕是走不动了。” 弘历仰着小脸,拍了拍胸脯:“皇玛法放心,孙儿力气好着呐!走得动!”说着还做了几下原地跑的动作。 康熙被逗得大笑:“好,咱们家的孩子就是皮实。” 雍亲王府里的副总管太监陈福早就嘱咐了小豆子做传信跑腿的。这会儿小豆子正喜笑颜开地对着琬华道:“万岁爷今儿很高兴,考校了大阿哥的功课,表扬大阿哥书念得好,说他惠外秀中,很有出息。也称赞了四阿哥……” 像倒豆子一样说了一通,小豆子这才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又回来报告,这次没有眉开眼笑了,脸上挤出的笑容僵硬得令人不忍直视,他低着头站在琬华面前道:“回主子,刚才皇上问到四阿哥最近学了什么,四阿哥说《三字经》学完了,还学了《唐诗宋词》和《诗经》,皇上很开心,还表扬他了。然后,四阿哥又说了什么造大船、去大海之类的,奴才也不怎么听得懂……还说要打海盗,去开拓无主的土地……哦,还说了去寻宝……然后皇上就问这些是谁教给四阿哥的,四阿哥说是福晋,皇上就没说话了。奴才也不知道皇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皇上没有再笑过,气氛似乎不像方才那么轻松……” 琬华看向旁边正手握书卷的胤g,见他面色平静,对小豆子道:“知道了,你去吧。” 胤g合了书,勾唇淡淡一笑,看着琬华挑眉道:“怎么样,方才你还告诉我只管安心呢,现在你有何感想?” “我怎么不安心了?”琬华嘟嘴嗔了他一眼,“皇阿玛应该不是生弘历的气。现在沿海受倭寇侵扰日甚一日,弘历正好提到打海盗,说不定皇阿玛在想这事儿呢?又或者……”琬华想起康熙五十五年也就是明年会颁布南洋禁海令,直到雍正五年,在大臣反复奏请的情况下,多方权衡,才取消了禁海令,然而到了乾隆二十二年,除了广州,其余地方一律闭关,这就是闭关锁国的开始,也是近代中国急速落后于外敌的开始。 “又或者什么?”胤g见她锁眉沉思,必是想到了什么严峻的事情,不由生起兴趣。 琬华扫了一眼亭子内其他人:弘s和弘时正端正地坐在自己身边吃着茶,年氏等人离得有些远。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就是因为现在海寇问题严重,我怕从康熙二十多年到现在全面开海的局面将不复存在,怕皇阿玛会有禁海的打算。一旦如此,我国的沿海贸易将遭受很大的打击,沿海百姓的生产贸易一旦遭到破坏生计必将陷于窘困。还有更严重的后果……” 胤g正端着茶,闻言刮茶盖的动作不禁一顿:“是什么?” “一旦禁海,禁闭了海关,很容易对人心造成一叶障目的错觉,主动海防的观念就会越来越薄弱,拒敌于国门之外的意识也会慢慢消失。看不到外国工业的发展,看不到他们越来越强大,那些八旗子弟只会整天活在夜郎自大的想象里。一旦将来有外国装着大炮的军舰从海上打过来,我们国家就只有面临被动挨打的局面。” 身旁的弘s已经忘了喝茶,极专注地听着,心中已经赞同了琬华的观点。 “装着大炮的军舰?”胤g惊讶道,“隔着广阔无垠的大海,外国的军舰如何来我中国,不可能依靠人力吧?” “当然不光是人力,更主要的是依靠科技的力量。我上次同你说过英吉利人那本小册子的事,那上面还提到了一种叫蒸汽机的机器,我觉得经过一些改良,可以把它用于轮船的驱动。”琬华想着现在似乎真是到了让瓦特蒸汽机提前出现的时候,无论将会发生什么,是开启中国的工业革命,还是会被当成洪水猛兽,只要能搅起浪花警醒某些国人,总比一潭死水要好得多。 “原理其实很简单,就存在我们生活中。你们应该都见过茶壶烧开水时壶盖被开水的蒸汽不断扑起的情景吧?”琬华见父子俩人都若有所思的点头,稍觉欣慰,“这就是驱动轮船的动力。那个册子对于蒸汽机的制造我还记得一些,我可以花时间先做个小型的出来,你们到时一看就明白了。” 胤g认真地看着她,一脸正色道:“你真的可以把这样的东西做出来?” “只要材料齐全,应该问题不大。”当年热力学课上毕竟是做过瓦特蒸汽机模型的,她现在连很多结构的尺寸大小都还记得,制造实物只要同比例放大,再解决气缸的密封性材料问题,她相信一定可以完成。 琬华咬了咬唇,片刻,深吸一口气,用了极冷静的声音说道:“胤g,如果做出蒸汽机,我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是被销毁被隐藏如石沉大海,或者被当成猛兽谈其色变,还是一点点得到推广和应用。我只想你能理解,这件东西,是完全利国利民之物,是能引发工业化大变革之物,也是利在千秋之物。” 胤g眉心微蹙,半晌,点了点头。 康熙回銮前,单独召见了胤g和琬华,表情颇为严肃,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我爱新觉罗的子孙,学习的是儒家正统,从小所立志向应当正直高远,如果从小立志就走偏,长大后会有什么出息?从小想着打海盗寻财宝、驾船出海,长大后难道要去做海上的匪寇吗?好好的孩子,都要被你们带歪了!” 这已经是极重的语气了,然而琬华心中却被激起了一股斗志,她淡定地道:“皇阿玛容禀。弘历因为还没到入学的年纪,所以平时教导他的都是儿媳,他说的这些胤g并不知情,皇阿玛要怪罪只怪罪儿媳一人便是。再者,皇阿玛可能有些误会了,弘历只是没见过大海,幻想能去看看,他说的想驾船出海,只因儿媳曾对他讲过海上的岛屿,他便一心念着将来长大能带领水军去征伐这些地方,说要为他的皇玛法开拓疆土,至于说找寻财宝,也是为了能充盈我大清的国库,这孩子从小只要有什么新鲜物件儿都会想着长辈呢。” 琬华话音刚落,胤g微垂着眼帘道:“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对弘历确实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了教导。皇阿玛要责怪还请只责怪儿子一人,与琬华无关。琬华就是平时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脑中经常存着些古古怪怪的幻想,可能不经意影响到了弘历。如果弘历惹得皇阿玛不高兴了,还请皇阿玛责罚儿子便是,与儿子这傻媳妇并无关系。”说着衣袍一撩跪了下去。 琬华转头对着胤g瞪了瞪眼,这家伙居然敢当着康熙的面说自己傻……无可奈何,她只能跟着给康熙跪下了。 康熙瞅着面前这两人,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目光又转到另一个身上,最后突然嗤的一笑,旋即又冷哼一声:“不错嘛,你们小两口能跟我这儿唱戏了。” 胤g和琬华都听出康熙话语里说的是“我”而不是“朕”,不禁讶异地迅速对视了一眼。 “这一唱一和的,真当朕老糊涂了?” 胤g和琬华异口同声道:“儿子(儿媳)万万不敢!” “行了行了。”康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表情严肃,“知道你们小俩口恩爱和睦,不用在我面前表演了。弘历的学业,你们做父母的以后多上心,不可让他玩物丧志。他幻想做开疆拓土的将军,这一点倒是值得肯定,但是功课还是要落在四书五经上。” “是,儿子(儿媳)记下了。” “这孩子无论将来做文臣还是武将,都是个好苗子,千万不可从小荒废了。”康熙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弘晖,很不错。才情、见识、品格、气度都令朕惊艳。你们培养出这样的好孩子,是一件功劳。另外,弘s和弘时朕看着也不错。朕让苏培盛拟了赏赐的单子,每个孩子都有份。” “谢皇阿玛。”这也算意外之喜了,起码能让孩子们都高兴高兴。 胤g送康熙回宫里,顺便又去太后和德妃处请安,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 琬华服侍他沐浴完,见他有点儿闷闷不乐,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在宫里遇到什么事儿了?” 胤g把她搂在怀中,将她脸侧落下的发丝捋到耳后,轻叹道:“也不知额娘今儿想些什么,我告辞的时候嘱咐我下次带着年氏去给她请安,说皇阿玛给我赐婚的这个侧福晋她还没怎么见过,也该好好了解一下。” “那你明天就带她去嘛。”琬华抬手抚在他的脸颊,“做婆婆的想看儿子娶的侧福晋也是很正常的事。” 胤g无奈地扶了扶额:“我会不耐烦的。” “那就在额娘面前装得耐烦一些,免得她老人家担忧,也免得你吃挂落儿。”琬华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记住了?” 胤g挑了挑眉:“我尽量吧。” ,,:!,:,,! 第89章 我不甘心 对于琬华来说这很好推测。府里的常嬷嬷是胤禛的奶嬷,也是对德妃很忠心的人,有时琬华和胤禛进宫给德妃请安,常嬷嬷也跟着去伺候,自然会私下将府里一些事讲给德妃听。年氏若想常嬷嬷能帮她在德妃面前说话,必是许给常嬷嬷不少好处。 琬华对胤禛是放心的,这么多年过来,夫妻俩之前的信任一直存在,对胤禛的性格也了解:他是个责任感极重的人,有什么事只会揽在自己肩上,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朝霞在天边漫卷,霞光照入屋来,洒在俩人肩头。琬华为胤禛整好衣襟,柔声道:“记得我昨晚说过的,一定要耐烦些,别让额娘担心。” “我知道。”胤禛干脆地道。他顿了顿,微微蹙眉:“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琬华抬眸,目光清澈,直视着他:“怎么?” 胤禛凑近她耳畔,低声道:“我知道你对常嬷嬷的事为难,碍于是我的奶嬷,你对她一贯宽容。这件事我会处理,她终归是这府里的人,将来她那些儿孙也都得指着咱们,希望她还没老糊涂。以后再背着我搞这些小动作,我是不能容忍的。” 琬华点点头,旋即不由扬唇一笑:“谢谢你总为我着想。” 胤禛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手指点点她的鼻尖:“我走了。” 年氏已经在垂花门等候着,她今天穿了一身沉着端庄的绀青色旗装,梳两把头,发髻上装饰点翠,配上玉簪,别的绢花、金饰一概不见,浑身上下颜色搭配倒是很协调。 胤禛走到近前,瞅了她一眼,皱眉道:“未免太素净过了,大早上的去请安,还是穿得高兴点儿才好。” 年氏一下子红了脸,被堵得说不出话,她身旁的大丫鬟春兰反应机敏,告了声罪飞也似的跑回住的院子将放着绢花的匣子抱了来。 选了两朵颜色鲜艳又能搭配青色系衣饰的绢花戴好,转头就见胤禛往外走的背影,年氏心中不由有些微沮丧,但仍然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琬华今日不用进宫去请安,乐得清闲。 一上午都在教弘历认字、写字、学诗,随后还带着弘历在圆明园里逛逛,感受一下园林艺术之美,陶冶一下这小子的情操。 自从知道这小子不知在哪儿学到的将据为己有的物件儿全都要留上自己大名的坏习惯后,琬华就将为弘历“树立正确三观”提上了日程。这里所谓的三观,重中之重就是审美观。 希望他将来长大后能放过那些珍贵的古代字画,不要乱在字画上像狗皮膏药一样题字盖章;希望能正确培养这孩子最基本的美学常识,让他从小明白“农家乐”式的热闹堆砌绝对跟“美”字不沾边。审美虽然是一个主观的东西,但是对于有最基本思维能力的人类来说,能感受到的“美”,最起码应该是心灵与外界交汇、触碰而产生的一种极富韵致的情感,而不是将各种颜色和元素全部放飞自我地叠加糅杂,那样的产物,只能成为粗暴伤害观者感官的杀伤性武器。 因为琬华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乾隆釉彩大瓶时,双眼和大脑都遭受到的碎片式连续攻击轰炸所带来的巨大伤害,至今无法求出当时自己的心理阴影面积。 是的,你可以从雍正时期的单色釉、粉彩、青瓷、珐琅等等各种瓷器中感受到或典雅隽永或鲜艳清透之美,也可以从康熙时期的瓷器中感受到或古朴厚重或硬朗大气之美,但是从乾隆时期的瓷器中感受到的更多的却是伤害。 有人说乾隆的“农家乐”式审美是受了康熙的影响,琬华听到这样的论述只想嗤之以鼻地说,这个黑锅康熙他老爷子表示不想背。 “额娘,您看那片花海真好看!好多颜色啊!”弘历开心地挥舞着小手,双眼放光地喊道。想了想又失望地嘟了嘟嘴:“可惜阿玛说这园子里的花不能随便采。” 琬华微微一笑:“你喜欢就经常来看它们就好了,它们生长在土地里才能活得更长久,你能看到它们的时间也才会更久。” “弘历,你看,”琬华指了指周围的绿叶青草、树木泉流、蝴蝶翠鸟,“你能感受到美,其实并不仅仅因为这些花,还有它们,共同存在你眼前的这片世界,交相辉映,相辅相成,这其实是整个大自然带给你的美。就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你如果只想把你最先注意到的那一小块儿剪下来,是不是最愚蠢的做法呢?” 弘历顺着她指尖的方向仰着小脸慢慢环顾,最后重重点了点小脑袋瓜子,奶声奶气道:“额娘,弘历明白了!” 琬华笑着颔首,表示孺子可教。 “额娘,这些蝴蝶好漂亮啊,五颜六色的,我太喜欢了,我要把它们抓回去!” 琬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嘴角抽搐眼角直跳,只恨不得一脚把这小子踹湖里去! 仰天叹了口气,真是任重道远,勤需努力啊! …… 年氏从宫里回来,给琬华请过安,脸上挂着笑,神情却是淡淡的。琬华以为她是累了,就让她回院子休息。 年氏一只脚已经快要跨过门槛,忽然又收了回来,转身望向琬华,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色。 琬华坐在太师椅上,刚端起茶碗准备喝一口,见到年氏这个样子,不由微微一怔。 “你为何不问问四爷对我说过什么。”年氏的声音是不同以往的清脆,其中似乎又有一丝哀婉。 琬华有些莫名其妙:“说过什么?” 年氏冷笑了一声:“他说,希望我以后能安分守己,不要多存非分之想。他还说,他以前强迫自己做过很多事,现在他不想再强迫自己,因为他不能让喜欢他的人伤心。” “……”琬华保持着端着茶碗刮茶盖的动作,定定地望着年氏,等着她继续讲。 年氏似乎是被琬华说好听是“呆萌”说难听是“麻木”的表情刺激到了,突然提高了嗓音,美目圆睁地叫道:“可是,他为什么不知道我也喜欢他啊!我喜欢他的程度并不比你少!他为什么不会考虑到我会伤心?!他为什么心里只想到你!”说着,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放下茶碗,琬华虽然口渴但是想到在这样的氛围下如果还淡定地喝茶似乎是对年氏有些不尊重,万一不小心又刺激到她就实在不妙。掩饰着咳嗽了一下,无奈道:“这你应该去问四爷。他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可能全都知道。” “呵呵……”年氏擦掉眼泪,自顾自地说道,“四爷是重情重义的男人,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可是我没想到他重情重义到如此程度……我毕竟也是皇上赐婚给他的侧福晋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 “你觉得我会甘心么?” “……”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年氏双手捂着脸,有些神经质地摇着头碎碎念。 琬华叹了口气,思考了半晌,淡淡道:“你不必如此。四爷对你也是有情义的,他是一家之主,每日公务繁忙,咱们要多为他着想,让他免去后顾之忧。刚才那些话,你大可不必对我讲,喜欢他是你自己的事。不管怎样,日子都是要一天天脚踏实地的过着。方才的问题,如果你真想知道答案,就直接去问四爷好了。” 年氏慢慢平静下来,自嘲地笑道:“可我不敢问他,我怕得到最残酷的答案,那样的话,我的一切美丽梦境都会破碎。福晋,我是真的羡慕你,”她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直直地盯了琬华片刻,幽幽道,“你很强大。你留给我的印象,只有这一个。”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琬华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下午,胤禛回到家,琬华没有问他任何话,也没有对他讲任何事。然而,在这府里,有什么事情从来传得都很快,更何况还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是以年氏质问琬华的事胤禛前脚刚跨进自家圆明园的大门槛儿就悉数知道了。 “你就是脾气太好。”胤禛喝了口茶,挑眉看向她道,“我知道有的别家的大妇,在家里那个凶狠威猛劲儿,做侧室的连在大妇面前喘气都不带声儿的,就更别说大呼小叫了。” 琬华嗔了他一眼:“怪我咯?” “并非怪你。我是不希望你受委屈。”胤禛正色道,“虽说也是皇阿玛赐婚的,但毕竟是侧福晋,还容不得她在你这个福晋面前没规矩。” 琬华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我知道你心疼我,我这不是没事儿么?这次就揭过了,下不为例。” 胤禛无奈地道:“你现在的性子是越来越淡然了。但是又见你将府里管理得井井有条,我不知该为你高兴还是为你心疼。” 琬华笑着道:“你放心,家里这些事儿我心中有数。我并不是淡然,只是最近心境越发平和罢了,也许是来这园子几天听你念了太多佛经的缘故。” “罪过,不可打趣。”胤禛被她逗得心痒,突然起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这位施主不要挣扎了,心境究竟如何,就让本居士来检验一下好了。嘿嘿……” 第90章 幼童腹黑 牡丹凋谢为春泥、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意味着胤禛最不喜欢的季节来临了。 天气渐热,康熙侍奉太后去热河行宫避暑,随行的还有几位年龄小的阿哥并后宫的几位公主以及德妃等几位妃嫔。等到□□月份,康熙还会带着阿哥和禁卫们去科尔沁草原或者木兰围场狩猎。对皇家这种每年一度的出行避暑行为,举国上下皆司空见惯。各部各司官员该干嘛干嘛,只不过驿站工作人员和禁卫的斥候们因为要传递奏折就比平时更加辛苦。若官员万一遇到大事,还会亲身前去御前奏事,也不鲜见。 类似胤禛这种留守京城的皇子,自然是专心交办康熙吩咐的事情。特别自从戴铎跟他商量出韬光养晦的几个策略,“勤慎敬业”就是其中之一:凡政务皆竭尽全力、严谨勤勉地去做,让从上至下不仅挑不出错,还都交口称赞。这样也使康熙即能了解自己四阿哥的办事能力,又对他的办事态度非常满意且放心。 只是办事归办事,如今这越来越热的天气实在令胤禛比较难受。傍晚一回府,就连灌了两碗凉茶,一气儿吃掉三瓣冰镇西瓜、一碗水果冰沙,这才舒服地靠进竹制躺椅里长长地呼了口气。 琬华坐在一旁的木凳上,拿着团扇给他扇着风,庆幸现在还没有进入盛夏,傍晚的凉亭中还是能感受到一缕凉风的。 夕阳跌落遥远天际的山脉,西方天空的云朵如同被火烧过似的,红霞铺展、绚烂无比。看这样子,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琬华收回目光,见胤禛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一般。 “最近公务繁忙,不能去圆明园住,要让你跟着在这边府里受热了。”胤禛突然说道。他仍然悠闲地闭着眼,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琬华伸手轻戳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道:“你这话要让外人听见,绝对是个惊吓,定要骂我没有德行了,要说我越到家主之上连夫唱妇随都不懂,说不定什么‘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之类的话都出来了。然而呢,你这话落在我耳里,我怎么觉得如此没有诚意呢?有点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哼!” 胤禛睁开眼坐起身来,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哭笑不得:“我不过只说了一句而已,而且绝对是诚心之语,不知道怎么就招来你这么一车无赖话。你是见我这些天公务繁冗无暇他顾,故意为我逗趣么?” 琬华嗔他一眼:“就你嘴硬。到底是谁说无赖话了。” 胤禛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天气热,你管着府里的事也需要劳神,可不要受热中暑了。最近见你又给我做起夏季的长袍,那些女红绣活儿那么繁琐,让府里的裁缝嬷嬷或者丫鬟们做便是了,何必自己在这些事上又劳累。” “最近府里平静和睦、相安无事,府中一应大小事物按部就班,也并没有什么难的,何况还有管事太监帮我管理庄户上的事,皆有条不紊,不用操心。你今年夏季的袍子还没做几件新的,正好宫里新发下的云锦有几匹颜色清净淡雅,想着给你做夏袍正合适,就忍不住做起来了。而且,做女红不怎么劳累的,”琬华抿嘴一笑,“我也不觉得天热,所谓心静自然凉嘛。” 胤禛挑挑眉:“哦,我这么怕热,原来是心不静么?” 琬华忍俊不禁:“这么理解,也无不可。”见他额头又渗出汗,递给他帕子道,“盛夏干燥炎热,在外面尽量别在大太阳底下,你可经不起的。再者,冰寒之物却不可多食,恐伤肠胃。” 北方的夏季可以说是一年中最长的季节,特别对于胤禛这种内火体质的人来说很难捱,一不小心就可能中暑或者热伤风。只能平时多注意,再加上饮食清淡、细心保养。胤禛在这方面从善如流,令琬华欣慰不少。 “你那位表兄蒋云锡升官了,”胤禛敲了敲额角道,“这两天太忙,差点儿忘了跟你说这事儿……刚从八品县丞升为七品知县。没想到这家伙治理地方还有些手段,半年工夫协助原来的成都府新都县知县侦破了好几起要案大案,其中还包括几个陈年旧案。如今已拔擢他为新都知县,原来的知县调去了邻县……你这位表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有这等能力和魄力,可谓年轻有为啊。” 琬华十分欣喜:“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他做地方官还能做得不错嘛。” 胤禛笑着摇头:“岂止是不错,应该是十分出色才对。新都县地处要冲,且又民风彪悍刁民难训,大小案件经常发生,还有几方土人的势力需要平衡。一般新任官员可能习惯当地杂糅的方言、做到交流顺畅都要花不少工夫,可蒋云锡不仅学习能力、破案能力极强,执政能力也很出色——对当地豪强和土人势力该施恩就施恩,该敲打就敲打,该合作就合作,该震慑就震慑,整个县及周边都被治理得井井有条,荡涤原来无法入眼的风气,治安也改善了很多。这样的实干人才,正是咱们国家急需要的。” 琬华点点头:“我之前没想到表哥能如此出色,他刚入仕途,我原还担心来着,今天听你这么说,我也感到很高兴。有句古话叫‘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他能如此做官做事,我为他高兴,也为国家高兴。” 她心里同时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也是为胤禛你高兴。表哥说过,来到这个时代,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施展抱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要为自己的前途提前下注,以后能为将来的皇帝所用,他还说这辈子若能做到“生荣死哀”,就已经是超出想象的荣耀和满足了。当然,这样的话对现在还是亲王的胤禛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胤禛觉得她说的话很有意思,故意逗趣她道:“哦?怎么讲?” “他能为国守官员本分,尽职尽责,我为他高兴;而国家能给像他这样的干才提供展示能力的机会,我为国而高兴。” 胤禛不由哈哈大笑,朗声道:“此话甚有道理!真不愧吾妻也!” 琬华嗔道:“真是的,你怎么突然这么大声,吓我一跳。” 胤禛安慰地抚着她的后背,眼中笑意不减:“我也高兴啊,因为我有你这样一位妻子——不仅将府内事情打理的有条不紊,免我后顾之忧;还能明大理识大体,知我所想懂我所言,使我常有怡然通透之感。更何况,琬儿的优点远不仅此……真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饶是琬华脸皮再厚此刻也破天荒红了脸,面颊染上红霞,赧然一笑:“你这么夸我,我都要忍不住开始骄傲了。噫?你今天嘴这么甜,是不是偷吃蜜糖了?” 胤禛咂了一下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给孩子们做的糖果和饼干,都被我偷吃光了。特别弘历的零食盒里的,一个都不剩了。” 可巧了,刚睡了一觉的弘历正悄悄来到凉亭外,藏在柱子后想吓唬自己的额娘,忽然听到阿玛这话,愣了片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之响亮悲惨直冲云霄,惊起蛙声一片。还真把凉亭里的俩人给吓了一跳。 弘历再早慧再有稳重的一面,也毕竟只是个四周岁、虚岁六岁的幼童,一听到阿玛说把他最爱的零食盒里好吃的都吃光了,加之他睡醒后还没来得及检查,便信以为真,顿时犹如晴天霹雳,悲从中来,不禁嚎啕大哭。那些糖果额娘只准他每天最多吃三颗的,所以自己总共还没吃多少呢! 听着儿子如此伤心的哭声,琬华无奈地看向胤禛:“你惹哭的,你自己哄。” 胤禛无法,将儿子拉过来,解释了半晌,最后让弘历的奶嬷把零食盒取来给他看。弘历打开盖子一看,自己心爱的小饼干小蛋糕小糖果都在呢,顿时转悲为喜,收了眼泪。只是,再看向阿玛,眼神就变得怪怪的,心道:“原来阿玛也撒谎呢!” 胤禛不由有些讪讪,琬华见这对父子有趣的样子,笑得花枝乱颤。 某亲王借口还有公务要处理往书房去了,望着他逃也似的背影,琬华笑得更大声了。还眼睁睁看着他在平坦的石板路上绊了一下…… 次日,当胤禛到衙门时,才发现装银豆子的荷包里多了几颗包好的糖果——这不可能是琬华干的,那可以想象一定是弘历那个小家伙的手笔。这孩子知道孝敬阿玛了?胤禛剥开一颗丢进嘴里……还别说,清甜可口,有水果味儿,还真挺好吃的。 儿子这么小就懂得孝顺,真不错。胤禛倍感欣慰,心里觉得暖暖的。 如果他知道弘历是怕他这个当阿玛的“垂涎”儿子的糖导致终有一天会洗劫儿子的零食盒,所以干脆主动给他,让他不好意思再对儿子的零食作案。不知那时的雍亲王,是不是还会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恐怕应该是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吧! 琬华从弘历口中知道了这事,正要表扬他懂得分享和孝顺长辈,就听到他又奶声奶气地讲起这么做的原因,顿时目瞪口呆,一脸懵逼。 孩子,如果这份厚黑的性格是遗传自你老爸,聪慧的大脑是遗传自你老妈,对人心的探究是你天生并且还处于成长中的能力,对谋略的悟性是生在王府出入宫廷从小耳濡目染,那么认真算计完老爸又光明正大地告诉给老妈如此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说好听点叫果敢个性说难听点就是光棍无赖的作风究竟是受谁影响的? 琬华看着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弘历,扶了扶额,不由得开始深刻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