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近些年来,有钱人都喜欢上了附庸风雅,逐渐舍弃了霸气外露的金项链,转而佩戴起各类佛珠,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自身的市侩气息似的。 人们本以为这只是他们的又一次心血来潮罢了,却没想到这股风潮愈演愈烈,现如今就连娱乐场所也追求起了古香古色。 而把这一点做得淋漓尽致的自然要数西城区的京城会所了。 会所老板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直接买了旧时亲王的宅邸进行改建。 传统的宫廷建筑保留了昔日的风华,神秘而尊贵,就算坐落在一片高楼林立之中也毫不逊色,浪漫的东方情调独树一帜,颇有闹中取静的意味。 可此刻的裴穗一点也静不下来,面色凝重地行走在抄手游廊之间,眉毛都快拧成一个死结了。 她在这家私人会所当服务员差不多有三个月的时间了,除了时不时被客人摸一摸,倒也没遇上过什么不堪启齿的事。毕竟来这里的都是些政府官员、商界名流,寻欢作乐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更不会玩一些太过低俗的游戏。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裴穗的运气很好,今晚就有幸见识一下这个例外,尽管她是拒绝的。但是拒绝有什么用,又没有特效能把她变走,最后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去。 等她到的时候,庭院门口已经站着一个女人了,三十出头的样子,看上去干练精明。见裴穗还慢慢吞吞的,蹬着高跟鞋朝她走去,逮着就往包厢里扔,只交代了一句:“记住了,进去后只管收拾东西,别乱看乱说话。” “惠惠惠姐!”裴穗就像是被揪住后背的猫咪,奋力用脚后跟抵着地面,挣扎了一下,反过身子抓住她的手,哀求道,“惠姐,你也知道的,我之前从没来过这间包厢,你能陪我一起进去吗?” “……陪你大爷,整理一下酒杯酒瓶而已,你以为是去鬼屋吗!”李惠白了她一眼,能动手绝不逼逼,一脚把她踹了进去。 “……”呵呵,是她太天真了。 裴穗被踹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揉了揉吃痛的屁股,不敢再磨蹭下去了,绕过紫檀屏风,束手束脚地往里走。 这间“四时好”是会所里数一数二的包厢,奢华得很有艺术感。不过平日里就算空着也不会开给其他人,只留给固定的客人。 今天惠姐大概也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才不得不把她拉过来帮忙吧。不然按理说,以她的工作经验,这样级别的包厢,应该就连打扫卫生都不够格。 还好裴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她来之前,已经有几个服务员在里面收拾狼藉了。只不过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分别聚集在不起眼的角落,特意把包厢最中央的长桌让给了她。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裴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接受了不公平的命运,把脑袋埋得低低的,一声不吭地径直走了过去,开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整理起了桌面上的杂物。 周遭灯光昏暗,烟雾缭绕,包厢里的人都在各玩各的,没人注意到又多了几个人,这让她悬着的心稍微降下去了一些,就是有点烦斜前方那对正在随地做.爱的男女。 他们着实太抢眼了,战况激烈,嘈杂的音乐也盖不住暧昧的嗯啊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不得安生。 裴穗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沾到不干净的液体,丝毫不敢放慢手中的动作。幸好后来又进来了一两个帮忙的,几人终于在对方结束前合力完成了工作。 她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却在起身时被什么突然握住了脚踝,黏黏糊糊的。裴穗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人,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骨头也没一处是在原位的。 “……”我靠什么玩意儿! 裴穗低声咒骂了一句,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结果一个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引得全场哄堂大笑,就像在看小丑表演一样。 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个圈子没什么善类可言,但面对一屋子的败类,碰上这样的情形,确实还是第一次。 不过人生感悟再多,裴穗也没那个胆子去多管闲事,试着动了动脚腕,想看看能不能抽出来,却没料到那人竟然还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死也不放开,仿佛真的把她当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无法脱身的裴穗欲哭无泪,只好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去掰开他的手指。可手还没挨着那人,耳畔就响起了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动作:“老张,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成什么样了。” 她的手一顿,却不敢抬头看,只能听他的声音。懒散随意,甚至还有点……变态。 对,完全就是一个变态。 因为他的话音刚落,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又重重地挥向了那人,下手之狠,依稀间似乎还能听见骨头的碎裂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毫无预兆,近距离观看的裴穗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清楚地感受到脚腕上的力度在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她无暇再去顾忌那人的死活,连忙抽出了自己的脚腕,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谁知她刚一站起来,身前就横了一根还在淌血的球杆,再一次阻断了她的去路。 “谁让你走了。” 凉凉的语气让裴穗先是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面上不敢流露出多余的表情,只是微笑着,弯腰恭敬地问道:“请问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变态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把手里的球杆一转,换了个方向,指着角落,然后说道:“去把那间屋子的人叫醒。” 包厢内的人又因为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兴奋了起来,幸灾乐祸的欢呼声遍布每个角落,像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这让裴穗觉得自己要叫醒的不是人而是吃人的狮子。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和惠姐探讨一下这里到底是不是鬼屋的问题。 可是弱者是没有拒绝的资格的,裴穗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顶着其余服务员复杂的目光,举步维艰地走进了那个房间。 奇怪的是,明明与外面仅有一墙之隔,屋里却安静得不像话,好似所有的喧哗肮脏都止步于门口,让人有种误入了另一片净土的错觉。 不过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错觉,裴穗深知其中的利害,甩掉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期望,不敢掉以轻心,关好门后,轻手轻脚地朝里走。 东方文化和西方艺术在这间屋子里碰撞出了强烈的火花,非但没有显得不伦不类,反倒另有一种风情韵味,典雅却不冗赘,恍若二三十年代的老上海。 裴穗没空去惊叹所看所感,扫视了下四周,终于在落地窗边的贵妃榻上发现了目标人物,而后视死如归地走了过去。 男人的脸上随便搭着一件用来遮光的西装外套,像是疲惫到了极点,睡得很沉,没有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虽然已经视死如归了,但裴穗仍旧不敢太直接了,毕竟钱越多的人脾气越怪,谁知道他被吵醒的下一秒会不会跳起来把她吊打一顿。 她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握拳决定采取迂回战术,跪在了榻前,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叫道:“先生?” “……”果然和预料的一样,对方毫无反应。 叫不醒是死,叫醒了也是死,横竖都是死,死就死吧。裴穗硬着头皮,稍微提高了些音量,又再叫了好几遍,可是还是没有什么用。 唉,看样子得改变一下策略了。 她认真思索了半晌,最后只能选择铤而走险一次,先把盖在他脸上的衣服往下拉了拉,让他刚好露出一双眼睛,然后再把旁边那盏西洋台灯打开。 明净的光亮霎时驱走了这一方的黑暗,这样他总该醒了吧? 裴穗双手紧握在胸前,忐忑地等着自己的实验结果。可是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她抚了抚莫名跳动得厉害的心脏,神色庄重得如同在接受审判。 结果没想到这一招竟然真的奏效了。或许是因为灯光太刺眼了,原本还在熟睡的人终于有所反应,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眼见着他就要醒来了,裴穗又迅速把台灯关上,再把衣服重新盖了回去,眨眼间便让所有都恢复了原状。一室之内,除了她微喘的气息声,没有什么和刚才有所不同,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包括那个本应该醒来的人。 窗外的檐头上挂着红木六方宫灯,彩色穗坠在晚风中打着旋儿,像是一根搅拌棒,将灯光同月色摇晃均匀,一起倾倒进了屋内,在他的身上投下一片光影。 流光飞舞,一切寂静如初。 “……”我靠,不是吧,又睡着了? 裴穗被彻底打败了,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发,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掀开衣服看一看,男人却突然开口说了话,嗓音沉闷低哑。 “找死么。” Chapter 2 他的声音不大,还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偏偏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一记记闷雷,震得人心惊胆战。 裴穗便被这平地一声雷逼得进退维谷,还保持着要起不起的姿势,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这下总算是明白刚才那些人在笑什么了。 有钱人这个物种都已经够可怕的了,竟然还让她来叫醒一个有起床气的有钱人?真是一群王八蛋东西,变着花样拿她逗闷子! 不过裴穗从来都是一个敢怒不敢言的怂包。毕竟老话说得好,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因为这个社会,钱即正义。 没有人会和钱过意不去。 所以在短暂的忿忿不平后,裴穗的嘴角又恢复了标准的礼貌笑容,仿佛整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语气有些惊讶地说道:“先生,您醒了啊。” 可大约是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太足,空气被冻得凝滞了数秒,无人答话。 其实裴穗并不排斥这难能可贵的静谧时光,但在这一刻,无尽的沉默却是恐惧的温床,她甚至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或许对方压根儿没有说过话? “……”不对,不是说好的进来叫醒人的吗,怎么又变成了一场脑力与勇气的角斗! 可惜裴穗无勇亦无谋,就连自己还要不要再出声儿提醒一下也拿捏不准,肩膀挫败地往下一垮,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她轻叹了一声,想着想着,视线又不自觉地飘到了窗外的那一池风荷上。 七月的荷花开得正盛,在夏风四起时摇曳生姿,晃得裴穗有些眼花缭乱,恍惚间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瞬间回过了神来。 残酷的现实是治疗拖延症的良药,裴穗意识到不能再这样没有尽头地等下去了。要是让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双手合十祈祷了一番,别无他法,只能跪直了身子,一边帮他拿开了外套,一边声若蚊呐地说道:“先生,您的朋友正在外面等……” 没有了衣物的遮挡,裴穗便正好对上了男人缓缓睁开的眼睛,余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卡在了喉咙间,四下寒意顿生。 在这皎洁月光的映照下,他的半面脸隐没在檐下的黑暗里,如同这茫茫夜色,让人捉摸不清,唯有一双黑瞳沉亮逼人,令人望而生畏。 明明对方还什么都没有做,仅仅是这样与他四目相对,裴穗的掌心都已经是汗涔涔的了,就连心脏也跳得比刚才还快,像是一危险警报装置似的,催促着她赶紧离开。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把手里的衣服又重新放回去,或是随便找个什么别的东西遮住他的眼睛,以此来消除一些内心的不安。 然而也只能想一想罢了,她现在浑身僵硬,连动一下都不敢,更别提做其他的事了。 虽说前有恶狼后有猛虎,但早死不如晚死,得罪一个总比两个好吧,随机应变才是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不二法则。 在快速地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她还是听从了内心的安排,决定先撤为妙,话锋一转道:“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后就连滚带爬地滚出了这个无间地狱,打开门的刹那又掉进了另一个深渊里。 包厢里还是那么脏乱差,在地上翻云覆雨的已经换了一拨了,真是将“生命不息,打炮不止”的理念贯彻到底。 至于那群还在等着看热闹的败类,裴穗无法一一消灭,只好选择尽量无视,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从深渊爬回人间。 只是她刚才没有看见那个变态的脸,这会儿也不知道到底该找谁汇报情况,只能瞪着双眼,凭着感觉在包厢里扫寻着,却意外撞见了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说是熟悉,那也不过是裴穗单方面的而已。 她来这间会所的时间不长,也不怎么在这一区走动,但还是把不能招惹的人全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可要不要这么点儿背啊,一来就让她遇见这个名列黑名单榜首的人,该不会是她看错了吧? 裴穗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过去,在偷偷确认了他的脸后,最后一点希望也灰飞烟灭了。 果然是叶孟沉。 这个无恶不作、总爱惹是生非的主儿,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袖中裤,像个大男孩儿似的,就是净做些不三不四的事儿,真是白瞎了这个斯文名字。 “人醒了?”叶孟沉正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玩着手游,大概是听见了她的动静,头也没抬地问道。 本来裴穗还在纠结自己应该是哭还是大哭,可一想到那些听过的有关于他的传闻,这点无关紧要的情绪立马烟消云散了。 她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醒了。” 反正只让她进去把人叫醒,又没说要把人叫出来,她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吧? 这回叶孟沉没有再说话了,等一局打完后才动了动脖子,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望着她:“我和你说话还得仰着头?” 这话听得裴穗一愣,明白过来后立马跪在了他的脚边,只差没有磕三个响头了。 可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跪也跪了,叶孟沉好像依然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裴穗当他是玩游戏玩得太入神,忘了她的存在了,只能委婉得不能再委婉地说道:“您看要是没别的什么事儿,我就先……” 话还没说完,叶孟沉就忽然踢翻了面前的那张桌子,发出的巨响打断了她的话。 裴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傻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了他说话,声音倒是平淡得和这番暴怒行径一点也不挂钩。 “还会钻空子呢,你当我这么好糊弄?” 平淡是真的平淡,但说的话可就没那么让人好过了,就像一座大山,一下子把裴穗所有的底气全都压光了。 她双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耳朵旁,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生怕身上挨一杆。 裴穗知道,这群人和那些恐怖组织没什么区别,逮着一个就杀一个,哪儿会管你是什么人,要怪也只能怪她刚好就是那个倒霉的产物。 不过说好的不打女人呢,这么重要的情报也敢出错? 好在叶孟沉也确实没有动手,只是把另一支手机扔到了她的跟前:“盯着时间,去那门口等着。要是十二点人还没出来,你就一分钟脱一件。” 手机在地上滚了几转后,正面朝上,停在了裴穗的眼前。她盯着屏幕上显示的23:54,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血霉。 唉,算了,脱就脱吧。她不怕被人看光,但她怕死,反正那房间她是没有胆子再进去一次了。 抱着必脱的决心,裴穗站了起来,可走了没几步便看见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随之消失不见,全场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点细微的变化不足以引起的裴穗注意,她正忙着庆幸,简直快要喜极而泣了,心想还好老天爷瞎得不算太彻底。 因为太迫不及待了,裴穗还没等人完全走出来就迅速调了个头往回走,重新跪在了老地方,没出声,直接用行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叶孟沉还专注于手游,同样没有察觉到异样,见她又折了回来,正想发作,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等了一晚上的正主儿终于肯现身了,叶孟沉伸了个懒腰,不再理会裴穗,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心情愉悦地走了过去。 “哟,睡醒了啊。”他把手臂一把搭在了男人的肩上,好说好笑道,“老实交代,你昨晚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去了?” 闻言,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斜睨着他,清峻的眉眼里却瞧不出多少情绪来。 要是旁人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那还情有可原,但叶孟沉从小和他混在一起,对于这眼神是再了解不过了,当即脸色一变,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贺霆舟,我真他妈怀疑你有病!碰一下会死啊,老子又不是没洗澡!”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识趣地松开了手,就是脸臭跟别人欠他钱似的。 这副委曲求全的姿态倒是摆得好,只可惜贺霆舟不吃这一套,瞥了眼那道自以为逃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背影,而后坐在了一侧的龙纹太师椅上。 包厢里又逐渐恢复了刚才的喧嚣奢靡,但表面看似热闹,实际上所有人都是在如履薄冰地玩乐,一门心思全放在了中央两人的一举一动上。 “处理好了?”贺霆舟抽了一根烟出来,夹在双指间没有点燃,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椅手上轻点着。 “当然,这还用得着你说。”叶孟沉每天把发脾气当饭吃,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听了他这话后,轻哼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人拖着什么重物走了过来。一看,正是刚才叶孟沉嘴里的那个“老张”。 张祥的脖子上套了根绳子,被勒出血红的新印,似乎力气再大些,脑袋都能被扯下来似的。他抽搐着,想说话,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血水还在不断地从他的嘴角往外冒。 “怎么样,还不错吧。”叶孟沉对于自己的这个作品很是满意,掂着球杆,在张祥身上一寸一寸检查着,像个摸骨大师。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贺霆舟手上的动作也倏地停了下来。他看着地上的人,微微一哂,嗓音却阴冷蚀骨:“你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 Chapter 3 这回叶孟沉没有生气,把球杆一扔,抬了张椅子,反坐在贺霆舟的旁边,兴致勃勃地说道:“看来你还给咱老张准备了份厚礼啊。” “厚礼”两个字像是刺激了张祥的神经,他费尽全身力气叫了声“贺总”,可还没来得及让人听见就已经被淹没在了音乐声中。 叶孟沉正想继续追问下去,却不知从哪儿蹿出了两道身影,速度快得卷起了一阵风,直接奔向了张祥,嘴里还喊着“爸”。 他挑眉看着伏在张祥身边的一男一女,明白了过来,吹了记口哨,赞叹道:“确实是份厚礼。” 见又有新的热闹可以看,包厢里的人更加三心二意了,就连音乐声也被不知不觉调小了许多,生怕漏听了什么重要消息。 那两人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样子,还穿着睡衣,很显然是被人刚从被窝里带到这里来的。 年龄稍小的男生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吓得只会哭了。他的姐姐一边安慰着他,一边还忙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威胁着他们:“你们是谁,快放了我爸,否则我报警了!” 叶孟沉还在前前后后摇着椅子玩,见状,嗤笑了一声,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给了她一些忠告,建议道:“小妹妹,手机有什么用啊,得掏手.枪。” “……”小女生没有理会他,狠狠瞪着他俩,握着手机的手却在不住地颤抖。 这时,还瘫倒在地上的张祥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突然之间又有了力气,奋力爬到了贺霆舟的脚边,这下总算能听见他的乞求了:“贺……贺总……再给我一次机会……” 包厢里灯光幽幽,贺霆舟低敛着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波光流动。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张祥,脸上的悲喜被暗光消磨得干干净净,声音听上去却有几分惋惜之意,叹道:“老张,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最清楚,我一向不做亏本买卖。既然从我这儿拿了东西,就得用别的来换。” “贺总,我……我知道,只要您再……” “爸,你求他们有什么用!这都是群猪狗不如的畜生,听不懂人话!”张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小女生喝止住了。她把张祥护在了身后,怒意大过恐惧,“你们以为有钱就可以杀人不偿命吗!做什么白日梦呢!” 到底是生活在象牙塔的孩子,每句话里都带着还没褪去的稚气烂漫。 贺霆舟笑了笑,漆黑的眼睛里却裹挟着寒意,眼神微抬,终于看了她一眼,可话还是说给张祥听:“不如就用你这两个孩子来换,怎么样?” 他的声音笑语里全是狠戾,张祥不再说话了,身子抽动着,发出嘶哑的呜咽声,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因为太疼。 “爸!”见张祥不对劲,小女生正想看看他怎么了,忽然察觉有人围了上来。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拉着男孩一起往后退了退,警惕道,“你们想做什……” 可话还没说完,一个赤膊的男人就把他俩拖了过去。透过人群间留着的空隙,依稀能够看见他们的衣服转瞬便被脱光了。 “把老张也带上,给他留个最佳观影区!”叶孟沉这个人来疯也兴奋了,跟着跑了过去,把座位都一一安排好后,才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他本来打算给贺霆舟说说里面的战况,又转念一想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好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之前提的那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贺霆舟正在点烟,听了后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什么事?” “……贺霆舟,你他妈能不能别老是把我说的话当放屁,我不是让你投资我几百万吗!” 这话还不如放屁。 “我看上去很像慈善家?”他扫了叶孟沉一眼,得到一个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后,“哦”了声,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我不资助瞎子。” 见他说得轻描淡写的,叶孟沉真是恨不得能掐死他,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操蛋”,拿起酒杯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要不是迫不得已,他才不会来求贺霆舟。 说起来,叶孟沉最近还真没一件事是顺心的,首当其冲的就是被家里人逼着和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订婚。 他当然是不可能同意的,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十八岁的奶娃娃,我娶回家每天给她喂奶换尿布吗! 这话直接把叶老爷子气进了医院,叶征也干脆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让他滚出去自生自灭。 叶孟沉本以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结果父母兄弟全他妈靠不住,到头来他只能靠他自己! 他越喝越郁闷,贺霆舟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抽完一根烟后,把他晾在一边,独自迈腿朝门口走去。 “我靠有没有搞错,你就这么走了?”见他又不按常理出牌,叶孟沉没心情再凹造型了,放下酒杯,跑过去拦在了他的面前,“你最近是不是纵欲过度导致……”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人推着蛋糕走了进来,却没料到会在这儿遇见他俩,定在了原地。 叶孟沉循声望去,看清来者后一扫之前的烦闷,把那人往他身前一推,骄傲得像只孔雀,得意洋洋道:“算了,看在你今天是寿星的份儿上,我就不和你计较这么多了。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不用谢。” 进门的地方没什么光,不过借着蜡烛微弱的光线,还是可以依稀看得出是位肤白貌美,腿长腰细,胸大活好的美人。 可相较于叶孟沉的大方,美人就有些拘谨了。她本想往前再靠近几步的,却因为眼前人的轻眼一瞥而被迫停下。 贺霆舟的眼底没有掀起一丝波澜,还是平静如冰川,昏黄烛光下更显神情寡冷。 他没有搭腔,而是缓步走了过去,不给叶孟沉任何反应的时间,按着他的头便往下一压,动作又快又狠。 “……”孔雀结结实实地栽进了蛋糕里,愣了三秒才抬起头来,满脸都是奶油。 叶孟沉这回是真的怒了,一拳打在了墙上:“贺霆舟你大爷的!” 但门口哪儿还有人影,只剩一团空荡荡的热空气在好心地回应着他。 遗憾的是,裴穗早就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溜走了,没能亲眼目睹到这么大快人心的一刻。 不过和保命比起来,看叶孟沉出糗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毕竟以他那暴脾气,自己都被整得那么不顺心了,怎么还可能让别人有好日子过,傻子才会留下来看稀奇。 她先逃为敬,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在一片金盏玉碗的古意之中照样健步如飞。要是能来阵风,兴许还真可以飞起来也说不准。 只是这座城市的盛夏向来溽热难捱,入了夜也不会送来半分清凉,热浪顽固地充斥在每一寸空气里。 裴穗被严密地包裹其间,冰凉麻木的手脚终于逐渐恢复了知觉。就算额角颈间蒙了一层细汗,她也觉得格外舒服,像是搁浅多时的鱼重回到了水中。 可欢愉是暂时的,痛苦才是永恒的,裴穗笑了几分钟就笑不出来了。 刚才有人给她带路还不觉得,这会儿轮到一个人走了,裴穗才意识到这座庭院究竟有多大。她健步如飞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走出去,而且处处都是廊腰缦回,她还得时时刻刻担心着下一个转角会不会突然冒出个人来。 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上一秒才在心底念叨完,下一秒她便看见铺满青砖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影子,被拉长了好几倍,像是来索命的亡魂。 裴穗心里一惊,想要收回已经伸出去一半的腿。然而为时已晚,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一脚踩在了那影子的头上,只剩下上半身还坚强地躲在转角的另一边。 “……”裴穗愈发觉得自己从事的是一项高危工作了。 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就算想跑都跑不了多远,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着什么,宁愿站在原地等死也不肯主动迈出那一步,直到那一头的人率先说了话。 “还站在那儿干什么,等着我过来请你?” 熟悉的声音转了个弯儿,钻进了裴穗的耳朵里,不耐烦中还夹带了几分想打人的预警……这不是惠姐的专有语气吗!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裴穗连忙探过身子,一看真的是她,瞬间就满血复活了,拍了拍胸口,说道:“惠姐你吓死我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李惠横了她一眼,示意她动作麻溜些。 等人走近后,李惠先瞄了瞄裴穗的脚腕。见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衬着白嫩的肌肤,格外醒目,她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问道:“说吧,又出什么岔子了。” 虽然已经三十三了,但她一点也不显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个几岁。只是她老喜欢板着一张脸,教训起人来还丝毫不留情面,再好看的长相也担不住这样的性子啊,所以平时要没什么事儿,下面的人见着她一般都是绕着走。 其实这些日子裴穗也没少挨李惠的骂,说不怕她那肯定是假的。尤其是当她双手抱着肩,不苟言笑地看着你的时候,准没什么好事儿,比如现在。 不过再可怕也比那个吃人的包厢要好上几百倍,至少她是讲理的。于是裴穗一脸委屈,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哪儿敢出什么岔子……” 她这人吧,没啥别的优点,就胜在脸皮够厚。只要能保证没有生命危险,甭管对方是要打还是要骂,她都能腆着脸凑上去。 这不,扮完可怜后,裴穗又悄悄上前,挽着李惠的手臂,边走边对她哭诉着今晚的遭遇,最后诚恳地请求道:“惠姐,以后我能不去那包厢了吗?” Chapter 4 本来李惠是能够体谅她的,因为她也确实没有做错什么,但听了她的这句废话后,临时改了主意,抽回了自己的手,使劲儿戳了戳她的脑门儿:“我怎么就带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小姑娘的皮肤薄,经她这么一戳,额头上没一会儿便浮了一点红红的印子。裴穗没放在心上,还是笑嘻嘻地接她的话:“可能是老天爷见不惯你这么能干,特意派我来考验你的吧。” “……”李惠一直怀疑裴穗的脑袋是不是曾经被门夹过,现在终于找到了明确的答案。 不光被门夹过,还被驴踢过。 之前被肥头大耳的老男人吃豆腐都没见她反应这么激烈过,今天只不过让她去了一次人人都争着抢着要去的地方,反而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样。 李惠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到这种地方工作了,谁不是为了挣那几个钱。聪明的人早就找到了一劳永逸的捷径,就她还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当自己是来这里竞选优秀员工的吗。 见裴穗还在傻不拉几地瞎乐呵,李惠更糟心了,看见她那张脸就心烦,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的傻劲儿,出了庭院便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推了推:“少在这儿和我嘴贫,该干嘛干嘛去。” 末了又叫住她,视线朝下,盯着她的怀里问道:“你手里又是拿着谁的衣服?” “哦,这个啊。”裴穗也跟着低头看了看,“就是刚才那包厢里……” 话还没说完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惊恐地望着李惠。 她居然全程抱着这件外套没撒手? 看她一脸的活见鬼表情,李惠差不多也猜到了一二,懒得和她废话,直接说道:“扔了,贺先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一听这话,裴穗瞪得圆圆的眼睛忽得一亮,点了点头,把衣服抱得更紧了,想了想又追问道:“不过那位贺先生到底是谁啊?” “你大爷。” “……” 这么简单粗暴直击要害的回答,裴穗一时间还真的是无言以对。毕竟这话粗理不粗,有钱的确实都是她的大爷。 好在一周七天,她至少有一天是不用面对这群大爷的。 周六的校园一改平日里的闹腾作风,除了宿舍过道上偶尔传来的关门声,几乎再无别的噪音。如此惬意美好的清晨,不睡到自然醒都对不起这假期。 不过“睡到自然醒”这件事已经被裴穗列为了“近期最想做的事”的第二名了。 今天她又争当了负心汉,抢在闹钟响之前便醒了过来,夹着冰袋赖了几分钟的床,终于一个鲤鱼打挺,下床洗漱去了。 为了不吵到同寝室的人,裴穗的动作都很轻,发出的声响还没熊雯的呼噜声大呢。 不过这话可不能让熊雯听了去,否则她当天晚上肯定会以更大的呼噜声作为赠礼。她贵为寝室的吉祥物,裴穗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拿着洗漱用品就往阳台走。 只是裴穗刚踏出去半只脚,头顶上方就飘过来一道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穗穗,今晚八点,别忘了啊。” 这间寝室只住了三个人,而且还分别来自不同的专业。因为她们都很巧地被各自的专业给抛弃了,所以倒霉鬼们正好凑一堆了。 说话的正是另一个,叫景心。她前段时间参加了一舞蹈比赛,拿了个冠军,被熊雯撺掇着要请客吃饭。 裴穗就爱她的说话算话,笑着答道:“放心,忘不了的。为了你这顿饭,我都提前买好了健胃消食片。” 说完后就抓紧时间去洗漱换衣服了。 除了会所的那份工作以外,裴穗还把大好的周末时光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穿过半座城市去给人补课。这家补了补那家,结束后又一刻不停地往市中心赶。 正值晚高峰,堵在路上的车子连起来可绕地球一圈,公交车上又挤又热,一路走走停停,等她到的时候已经八点一刻了。 谁知道她一下车就收到景心的短信,说是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让她和胖熊俩人好好吃。 可熊雯也不甘落后,紧随着这条短信打了电话来,说班上搞活动,要弄到很晚才会完。 “……”裴穗望着面前这座高楼大厦,整个人都不好了。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朋友和美食不可兼得啊。看来今晚她只能拿出最高的战斗力,才不会愧对大老远跑来的自己。 含着几片健胃消食片,裴穗满怀雄心壮志地走进了大厦里。 位于世纪大厦顶层的这家私房菜馆声震四方,她也早就有所耳闻。不过百闻不如一见,当她真的亲眼见到的时候,那种震撼感一点也不亚于当初京城会所带来的冲击。 景心究竟参加的什么舞蹈比赛,奖金居然高到可以请她们来这种地儿吃饭……不对不对,这家店不是出了名的高门槛吗,有钱也不一定可以来这儿装逼啊。 正当裴穗寻思着要不要转行给景心打杂,手臂却忽然被人抓住,紧接着听见有人语气激动地叫着她:“小裴!” “……”她回头一看,是会所的客人,“辉……辉哥?” 来会所的人大致上分为两种,钱多人傻的和钱多人不傻的,袁贤辉就是属于前者的那种。每次一来会所,准会拉着裴穗陪他玩斗地主。 纯斗地主,不做别的,而且输了算他的,赢了就算裴穗的,俩人的革命友谊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不过说起来,裴穗在会所接触了那么多人,袁贤辉算是最为平易近人的了,对她也不错,给起小费来毫不手软。 一看真的是她,袁贤辉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笑得比花儿还灿烂,拉着她就往包厢里走。 “来来来,赶紧帮哥一个忙!我这儿刚好有一个局,都是些大老爷们儿,你就进去唱唱歌儿,给他们助助兴。” “……”唱歌助兴?凭什么啊,关她半分钱的事儿…… 裴穗心里那是一百个的不愿意,连连摇头拒绝道:“不不不,辉哥,我五音不全,进去了只会扫兴……” “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充欢乐豆了?”袁贤辉不高兴了,拉着脸问道。 “……”我靠,不带这么践踏人自尊的吧,她看上去像是会为了欢乐豆折腰的人? 裴穗抵死不从,情急之下只好拉着领路的服务员。结果袁贤辉和服务员狼狈为奸,齐心协力把她拖到了包厢里,让生米煮成了熟饭。 被生拉硬拽进来也就算了,更让裴穗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在这里看见那位贺先生。 不同于那晚的昏幽模糊,她这回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只是包厢里的灯光太强烈,他的眉目被晕得有些虚化,眼底的冷凛也被隐去了几分。坐在一群发福的中年男人中间,意态从容,尤为年轻英俊。 不过……这又是什么,贺先生的健康讲座时间? 其实关于这位贺先生,裴穗私底下还是到处打听了一下的。毕竟事关生死,马虎不得。只是众人反馈回来的信息都不怎么理想,除了性别年龄名字这三样是统一的以外,别的方面都是各执一词,没个准数。 幸好这会儿里面的人还没有注意到门口的这段小插曲,裴穗赶紧把袁贤辉往后拉了一把,退到了他们的视野范围外。 可袁贤辉哪里知道她是在躲人,以为她又在打退堂鼓,觉得自己必须拿出点真本事来治治她了,于是双手猛地撑在了她的耳侧,恶狠狠地威胁道:“我给你说,你要是敢跑,小心我把你的腿打断!” “……”此时此刻,裴穗只想知道他是去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教他的人难道都没有告诉他,只有长得帅的才叫壁咚吗。像他这样的,顶多算是进击的巨人……哦不,是进击的矮子。 看着他那近在咫尺的脸,裴穗善意地提醒道:“辉哥,该减肥了,你的肚皮顶到我了。” 闻言,袁贤辉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还是很认同她说的话的,但是—— “少来这一套,我没时间和你打哈哈。这个忙你到底帮不帮,一句话,爽快点。” 裴穗最怕这种句式的问话了,看似给人留了选择的余地,但实际上不是明摆着只有一条路可以让人选吗。 不过见他的脸色变了变,裴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正色而言:“辉哥,别开玩笑了。以你的能力,天王老子都叫得来,不至于把我抓过来凑数吧?” “……”这句话正好戳到了袁贤辉的痛处,小眼睛里流露出的悲伤都快逆流成河了,“天王老子全他妈堵在路上了,你让我怎么办!” 唉,说出来可能别人都觉得他是在鬼扯,一世英名居然就这么毁在了晚高峰的手上。虽然他已经喊了这儿附近的其他人来救场,但再近也得花上一点时间吧。 裴穗一听,同情之余,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辉哥,真不是我不帮你。你说今天要是只有你一个人,我陪你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都行。但……”她指了指包厢里面,“这种大场面我真的不行。” 其实裴穗也不是那种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白眼狼,本想着既然都进来了,那就助人为乐一次,可前提是没那贺先生在场啊。 叶孟沉的朋友……肯定比叶孟沉还难伺候。 一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袁贤辉立马懂了:“放心,只要今晚这笔生意谈下来了,哥绝对不会亏待你。” “……多少?” Chapter 5 裴穗真不是为了钱,要不然刚才也不会一直推脱了。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可以为了钱试一试,便索性不解释了,就让这成为一个美丽的误会吧。 见她感兴趣,袁贤辉趁热打铁,赶紧给她报了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可观到裴穗立刻就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她抬手顺了顺有些乱的头发,二话不说,转身正准备往里走,身后的门却很不合时宜地打开了,杂乱的高跟鞋声打断了她。 “……”我靠,抢饭碗的这么快就来了?装逼果然要遭天谴。 危机感迅速袭上裴穗的心头,谁知袁贤辉变脸变得更快,还没等人走进来就已经开始打发她走了:“好了,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玩泥巴去吧。” 世态真是炎凉啊,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辉哥辉哥,你别这么喜新厌旧。”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裴穗不甘心,拉住头也不回的袁贤辉,决定以低价挽回他的心,“刚才那价少一个零,怎么样?” 钱少总比没钱好。 见她一副可怜样儿,袁贤辉也没有再说什么。反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就当是买十送一好了。 不过买十送一当然只是个玩笑话。 虽然裴穗长得不算有多出众,但五官生得端正灵动,也还没差劲到当赠品的地步。放在一群明码标价的整容脸中,反倒被衬得亭亭落落,像是四季里最早盛开的春.色,充满朝气。 可在饭桌上太有朝气,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当裴穗凭借着一己之力,就快要消灭掉一整盘翡翠虾环的时候,她的小腿突然被人踢了一下,最后一颗虾环就这么华丽地陨落了。 “吃吃吃,你给我少吃点儿!”袁贤辉坐在她的旁边,已经亲眼目睹她吃空好几盘菜了,不得不出来制止一下了。 见她不听劝,又换了蛋羹吃,他把她的小勺也给没收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袁贤辉没指望她这个业余的能比得上人专业的,但咱也别光顾着吃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带自家闺女出来吃酒席的。 但这也不能全怪在裴穗的身上。 对面就坐着那位贺先生,她要是再不吃点东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怎么撑到散场拿钱啊。 再说了,这种场景裴穗在会所里没有少见,唯一的差别就是尺度上的而已,所以不用看也知道那些模特们在干什么。要不就是陪着大老板们喝酒,要不就是被大老板们摸来摸去。 不过碍于袁贤辉话语间透露出来的嫌弃,她不得不从堆积如山的食物中抬起头来。 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看见了正侧头与人交谈的贺霆舟。 几位大老板喝高兴了,正在旁边拿着话筒唱歌,裴穗只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和那天晚上的逐渐重合在了一起。少了几分低哑,沉稳而有力。 听着听着,裴穗竟然差点听入了迷,连忙回过神来,决定吃颗金枣冷静下。谁知她的筷子刚一伸出去,就撞见了贺霆舟投过来的目光。 冷寂得不带任何温度,却让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筷子都有点拿不稳了,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死神选中了似的,可他应该不会记得她这样小人物啊。 还好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裴穗太草木皆兵了。对方的视线压根儿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直接掠过了她。 “……”真是吓死宝宝了。 憋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裴穗心里一松,夹了颗大金枣,结果这画面正好让唱歌归来的袁贤辉给碰上了,连话都不想和她说了,也懒得再去扶她这个阿斗了。 他正事都还没办妥呢,哪儿还有心情去管她。反正又不是他亲闺女,他瞎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吃死她得了。 这一头,裴穗见他回来了,赶紧把枣咽下去,凑过去问道:“辉哥,你们现在谈生意还兴打游击战吗?下面是不是该你了?” 这个不行换那个,一屋子的人都快轮完了,也没什么效果似的。 “你个二傻子懂什么。”袁贤辉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懒得解释,狠狠抽了两口烟,吐出来的全是忧伤,“吃你的,少废话。” 裴穗还没见过他这么惆怅呢,来了劲,旁敲侧击道:“那位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连你都搞不定?” “我大爷。” “……”我靠,他们的词汇都这么贫乏的吗,难道除了大爷就没别的什么想说的了吗? 不过他这话的含金量可比李惠的大多了。 只要有钱,人人都能成为裴穗的大爷,但要想当他的大爷,也不是件容易事。 袁贤辉倒也不是在自嘲。 在场的都是一群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现如今为了争南边新开发的风景区项目,还不是在这儿给他当起了孙子。这样说起来,贺霆舟可不就是他们的爷吗。 眼见着工程再过几天就要开始竞标了,可香饽饽只有一个。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不占一点优势。要是再不抱紧他的大腿,可能连香饽饽的渣都吃不到了。 这大腿袁贤辉还没想好该怎么抱呢,这时突然有一人从外面冲了进来,直奔贺霆舟的跟前。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气的,他的双眼发红,手里还拿着手机,激动地质问道:“贺总,人做事都得凭良心,你非得把我们哥几个逼上死路才甘心吗!” 这话重得包厢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原本还算和气的氛围荡然无存,只有歌曲伴奏还在不识趣地放着。 裴穗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放下了筷子,偷偷拿眼观察对面的状况。 明明同贺霆舟之间还相距数米,甚至还隔着袅袅烟雾,远不及在会所的那晚亲近,裴穗却觉得他的面容愈发清晰,像是烙进了人的眼中。 他的神情有些散漫,可眼角眉梢的冷意不减分毫。整座城市的万丈繁华就在他身后的窗外,烨烨煌煌,也敌不过他指间夹着的那点猩红。 “刘董,你这帽子扣得可真大。”虽然被莫名兴师问罪了一通,贺霆舟神色未变,掐灭了烟头,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抬眸看着他,“我怎么逼你们了?” 他说得不急不缓,声音绕到了人的心里,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人骨子的里藏着的那些胆量剔得片甲不留方才罢休。 “你……” “我说老刘你这人,喝多了就回家歇着,跑这儿来干什么,还把死字挂嘴边,多不吉利!”为了避免情况越来越恶化,袁贤辉赶忙过去把人拉住,捂住他的嘴巴,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打着圆场,“老刘喝醉了说浑话呢,贺总别放在心上啊。” 接着又给裴穗使了个眼色:“小裴,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帮贺总把酒满上。” “……”还在观察局势的裴穗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大写加粗的懵逼。 其实除了脸皮厚,裴穗还有个为数不多的优点,那就是听话。虽然这听话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反抗不了,反抗不了就只有接受。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不能拿了钱不做事。更何况袁贤辉都已经指名道姓要她去了,她还要怎么装聋作哑下去。 从哔了狗的复杂心情中缓过来后,裴穗手忙脚乱地起了身。因为事态严峻,她不敢再慢条斯理的了,快步走了过去。 包厢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地毯,脚步声都被吸纳得干干净净。人走在上面,犹如置身云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实感。唯一能让人放松的歌曲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按停了,周遭静得人有些心慌意乱。 为了把痛苦降到最低,裴穗走得很快,拢共用了不到五秒。即便如此,她也觉得漫长得像是赤脚走在刀刃上,每一步都是煎熬。 而这所有的煎熬都源于那道迫人的视线。藤蔓似的缠在人身上,越勒越紧,让人直喘不过气来。 可袁贤辉正忙着收拾烂摊子,这会儿才没有空去关注她的动向呢,所以这视线来自于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身处藤蔓中心的裴穗安分守己地低着头,一路上不敢直视任何人,走到贺霆舟跟前的时候差点又习惯性地跪地上了 这会所的规矩真是害人。规定什么不好,非得规定他们必须跪着为客人服务,弄得她现在一见着这些大人物,就条件反射地想跪在地上。 裴穗稳了稳自己慌乱的心态,看着桌上摆着的几种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白的,斟满后立刻后退到了几米开外。 白的后劲儿大,容易醉。早点醉早点回家,省得他在这儿折磨人了。 而那个早就醉了的人呢,明明几分钟前还生龙活虎的,火气大得恨不得能揪着人衣领大干一架,谁知一眨眼的工夫就萎成了一滩烂泥,紧抱着袁贤辉不放,嘴里还在胡言乱语着。 被赖上的袁贤辉死活甩不掉他,没辙,只好一边拖着人往外间的沙发上走,一边让桌上的其余人先顶上,缓和缓和一下气氛。 老刘这人吧,也真是沉不住气,都说了酒桌上不谈生意,结果一丁点火星子就把他点燃了。这买卖不成仁义在啊,要是为了眼前的这点利益而把贺霆舟得罪了,那多得不偿失啊。 你说好好的一个局,就这样被他这颗老鼠屎给搅坏了,袁贤辉气得在心里直骂人。可气归气,路过裴穗身边的时候也没忘叮嘱她两句:“小裴,你也好好陪贺总喝两杯。” Chapter 6 袁贤辉仿佛在她身上寄予了无限厚望似的,把“好好”两个字说得格外用力,但音量不高,因为本来他也没打算说给其他人听。 奈何其他人耳朵尖,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见了,于是拿酒杯的手又默默地缩了回去,如蒙大赦。 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霉头,于是附和道:“对对对,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喝多没意思啊,小裴陪着好。” 袁贤辉:“……” 唉,这人呐,享受惯了安逸舒适的生活,就会渐渐失去了最初的冲劲,也难怪一直走下坡路,到处给人当孙子。 作为孙子大队中的灵魂人物,袁贤辉只能又站出来主持大局了。不过他这次学聪明了,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哥马上就回来,你先撑着场子,给你的钱翻倍!” 短短几分钟而已,他相信裴穗一个人能够应付过来。虽然她人是傻了点,但嘴齿伶俐,只要是同钱和命挂钩,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这一点还是不用担心的。 他交代完后就把裴穗往椅子上一推,自己拍拍手就走了,而那些唱歌的也各归各位,企图营造出相安无事的假象来粉饰太平。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又被推倒风口浪尖的裴穗面上维持着微笑,内心已经boo了。 为什么老是把这些高难度的活儿交给她做,难道她看上去很像是具有挑战精神的人? 虽然在会所里也会有喝酒的时候,但都是客人非要拉着她喝,她只管把客人递过来的酒喝掉就是了,像这样的还是的第一次,是不是应该说几句助兴的话? 这话裴穗倒会说,但也要看别人乐不乐意听啊。要是对方一副多说一句都要把你舌头给割了的样子,那还是少说为妙吧。 至于像贺霆舟这种,不大看得出来他心情到底是好是坏的,那就只能采取保守方案了。反正他要不高兴了,说不说话都没多大区别,最后总归是要倒霉的。 于是为了安全起见,她也没瞎费什么口舌,说了些不会出错的客套话后,端起酒杯便闭着眼仰头一口干了。 裴穗的酒量还不错,但放在她的身上就有些暴殄天物了,因为她不爱喝酒。可不知道是处境使然还是酒太好的缘故,她这一次竟喝出了畅快的滋味。 干烈醇厚的白酒顺着喉咙一路辣到了人心坎里,香味却还留在唇齿间。她捏着杯子细细回味了一番,而后才想起自己不是来品尝美酒的,连忙睁开了眼。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当然是贺霆舟的脸。 他就坐在她的旁边,还是斜斜地倚在椅背上,姿态散逸松活,眼眸轻敛,也不说话,就这样闲闲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没看过穷人吗…… 虽说酒能壮胆,但裴穗的胆子太小,一小杯白酒下肚,根本壮不了多少。 她被看得有些底气不足,把酒杯放了回去,又把他的那杯端起来递了过去,小声地问道:“贺先生,您要喝吗?” 贺霆舟不接下也不拒绝,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让裴穗如坐针毡。她绞尽脑汁想其他的说辞,幸好袁贤辉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在这种关键时刻赶了回来,将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 “贺总,这老刘脾气冲,说话不过脑子。”他擦了擦汗,随便拿了个杯子,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这杯酒就当我替老刘给你赔不是,你千万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说完便把酒一咕噜喝完了。 裴穗心想既然袁贤辉都回来了,那是时候把舞台交还给他了,但又不方便打断他的话,只好一寸一寸地慢慢往外挪屁股。 谁知贺霆舟斜倚着的身子突然动了动,朝她徐徐倾了过来。裴穗以为是自己逃跑被发现了,下意识地往后一躲,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脸。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只闻到了一阵清冽的味道,在鼻息间稍纵即逝,有些熟悉,还没想起在哪儿闻过便听见袁贤辉咳了一声。 他打了一下她的手,佯装教训道:“小裴,现在可不是耍拳的时候啊。” “……”裴穗放下手一看,这才发现贺霆舟哪里是要打她啊,只是过来拿打火机罢了。 他的薄唇间松松地叼着一根烟,低头点燃后,微抬下颌示意了下,不咸不淡道:“嗯,接着喝。” 灰蓝色的烟雾氤氲着他的眉眼,仿佛柔化了那些凌人的气势,眼睛却还是清亮的。就像这座城市的夜晚,幽深而又璀璨,变幻莫测。 听了他的话后,刚庆幸完的裴穗一愣,放在腿上的双手握紧又松开,也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在椅子上重新坐好后,真的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 袁贤辉拿着个空酒杯站在一旁,还在状况外,摸不着头脑。眼见着半瓶白酒都快见底了,贺霆舟也没有要喊停的意思,他又不好出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喝完最后一滴酒。 喝完也就算了,可裴穗像是没喝够似的,又伸手去够几个座位之外的酒瓶。 大约是因为酒劲还没有上头,除了白净的脸颊上透着些红晕,她看上去似乎没有一丝醉意,褐瞳还是清澈明亮的。 事实上裴穗一点也不舒服,至少不像看起来的那样没事。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胃都在翻滚似的,脑袋也开始钝钝地疼了。 她承认喝第一口的时候,确实觉得口感不错,但再怎么说也是个不喜欢酒的人,再好的酒量也禁不住这样没完没了地猛喝。 趁着转身拿酒的空档,裴穗深呼吸了好几下,吐出那些郁结在胸口的闷气。可手刚挨着酒瓶,旁边就有一个东西咻地飞了过来,发出一记清脆的哐当声。 瓶身应声而落,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和酒。 裴穗被惊得清醒了几分,像是被点了穴般,不敢回头,只能定睛看了看桌上的那玩意儿……这不是刚才贺霆舟拿在手里把玩的打火机吗? “……”这……又是几个意思? 袁贤辉也很想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贺总投得真准哈哈哈”。 闻言,贺霆舟的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盯着裴穗的黑瞳眯了眯,忽得长腿一伸,站了起来,宽敞的空间里蓦地生出几分逼仄的压迫感。 他斜觑了袁贤辉一眼,声音里还蕴着少许没有淡去的笑意:“你的人倒都挺爱自作聪明。” “……”这话袁贤辉听得头皮发麻,只想求他别笑,但还一个字都还没说呢,人就已经走了,他又只得赶紧跟上去。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神,袁贤辉觉得自己已经去了半条命了,回来后在裴穗旁边坐下,冥想了一会儿后,学着她的样子,抱着椅子哭:“小裴,你说哥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裴穗还陷在天旋地转的眩晕中,偏头枕在椅背上,素黑的短发胡乱散在她的脸上,只露出了一点小巧的鼻尖。 听见他的话后,裴穗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有气无力地说道:“辉哥,你是个男人,坚强点。” “……嗯对,我是个男人,不能哭。”袁贤辉抹了抹泪,还没来得及夸她懂事,便又听见她说,“再难过也别忘了给我打钱啊。” 袁贤辉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看着她的小眼睛里散发着神圣的光辉,问道:“小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靠吃钱为生?” “……”要是她靠吃钱为生的话,恐怕现在早就变成冥币了吧。 当然了,裴穗并没有光顾着挣钱,学校里的事她也不敢有所松懈。为了迎接惨绝人寰的考试周,她还特地找李惠请了一周的假。 考完这学期的最后一堂考试,已经快傍晚六点了。 七月已经过半,曾经无比向往的大学生活也被时间的手推着,就这样毫无知觉而又匆匆地走完了二分之一。 因为收拾东西的速度慢了些,等裴穗走出教室的时候,教学楼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走廊上黑压压的一片,放眼望去,全是人脑袋,闷热的空气里还混杂着各式各样的气味,在高温的催化下发酵,挑战着人的憋气极限。 身经百战的裴穗早就见怪不怪了,镇定地抽出一张纸巾捂住鼻子,百无聊赖地听着周围人的说话声,顺着缓慢的人潮往教学楼外流去。 学霸们还在为了选a还是b而争执不休,学酥们已经开始商量着今晚去哪儿策马奔腾了,还有少数的人在说着回家的事。 一听到“回家”两个字,裴穗这才想起自己还忘了件重要的事,懊恼地拍了拍脑门,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 谁知一开机就接到了何蓉打来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电话那头的人抢了先:“你还知道接我电话?” 其实刚才她已经打过一通电话过来了,只不过快要到考试时间了,裴穗没说两句就挂了,这会儿总觉得她妈话里藏刀。 该不会以为她是为了逃避问题而故意说是快考试了吧?那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妈,我真的在考试。”中年妇女难免有点脆弱多疑,裴穗表示充分理解,“这不,一考完就准备回你电话,结果你正好就打来了,咱俩还真是母女连心。” “都会挂我电话了,你还把我当成是你妈?”何蓉一点也不领情,顺着她的话反将了她一军,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问道,“你打在我卡上的那些钱是哪儿来的,你是不是又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还真的在为挂电话的事怀疑她呢? Chapter 7 人群分散在楼梯口,终于不再那么寸步难行了。 “妈,我真的没有再去打工了。”裴穗低头看着阶梯,一边下楼一边说道:“而且我不是给你提过吗,之前我给杂志社投了画稿,那钱是稿费。” 在外面打工的事被何蓉撞破也是在裴穗的意料之外,反正事情刚好就有那么巧。 可惜那时候她还没有练就睁眼说瞎话的神功,被何蓉随便逼问了几句就全盘托出了,下场当然就是被骂得狗血淋头,严令禁止她再去做这些工作。 不过这会儿裴穗说的也不全是假话,那钱里确实有一部分是稿费。 她本来就是美术专业的,曾经在微博上连载过漫画,也出过绘本,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只不过后来渐渐被现实生活里的事给耽搁了,现在只会偶尔投投稿子,不像过去那样热忱了。 何蓉还是半信半疑:“少拿这些骗我。你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我都知道,还不清楚你那点小心思?” “……妈,有你这样说自家女儿的吗!”裴穗不满地嘟囔着,也有些急了,“你要不信,我明天就把样书寄给你看。” 见她拿得出证据,何蓉心中的疑虑也消除了一些,叹了叹气:“唉,长大了,妈管不住你了,多问两句就嚷嚷,待会儿是不是又要挂我电话了。” “……”果然是亲妈,弱点一抓一个准,裴穗败下阵来,“妈……” 何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重心长道:“穗穗,妈也不是不信你,只是担心你出事……” 她还在不厌其烦地唠叨,说的话裴穗都能倒背如流了,却也没有打断她。没有拿电话的手悬在空中晃悠,像是在练平衡木似的,一边在街沿上走着,一边耐心地听她说。 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裴穗那歪歪倒倒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条小路,从教学楼回寝室,走这儿是最近的。平日里是情侣们的约会胜地,不过由于正值期末考试的缘故,此刻略显冷清。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佝偻着背,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从偷来的还是捡来的,起码大了一个号。风一吹,鼓得跟风筝似的。 他还在东张西望的,一瞅见裴穗后,立马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朝她走来。 “对了,何志平好像前些天来b市了。要是他来找你,你就当不认识,知道吗?”说着说着,电话那头的何蓉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提醒道。 可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回答,何蓉的语气凶了几分:“裴穗,你在听我说话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我刚在买东西呢。”裴穗回过神来,动了动停滞不前的脚步,立刻转身往反方向跑。 “好了好了,妈不念叨你了。你自己好好注意身体,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嗯,好。”裴穗的注意力全放在身后,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挂了电话后正欲加快速度,朝人多的地方走去,手臂却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她跑得快,何志平追得有些吃力,这会儿还在喘气,责备着她:“穗穗,看见大舅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啊。” 他不过才三十几岁,脸上的皮都已经松掉了,双颊凹陷,满口黄牙,笑得人恶心。 裴穗嫌脏,厌恶地用力挣脱开他的手,站得离他远远的,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打毛线招呼,她现在只想打人! 何志平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态度,提着两大袋水果又追了上去:“大舅正巧路过你学校,就买了点水果给你,你拿回去和同学分着吃。” “……”呵呵,这次还下血本了呢,想必更是没安什么好心吧。 裴穗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越跑越快,就快要回到大道上去了,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辆黑色轿车,她险些撞上去。 轿车将将把出口堵住,巧合得有些诡异,裴穗突然意识到他有可能是故意把自己逼到这里来的,正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可才后退了几步就被何志平推了回来。 他打开车门,把裴穗硬塞了进去,最后只说了句“穗穗,你别犟,大舅也是为你好。你要是能跟个有钱的大老板,你妈也能少吃点苦啊”。 “……”放!狗!屁! 听他那话就知道是见不得人的事,裴穗快要气炸了。 之前何志平也来找过她几次,但每次没要到钱都是灰溜溜地就走了,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而且自从被何蓉拿着刀追得满大街跑后,更是收敛了许多。 结果这回竟然变本加厉,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敢绑架自己的亲侄女了?穷途末路的赌徒果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要有钱就可以六亲不认。 车很快就落了锁,启动后重新行驶在马路上。 她的旁边还坐了个大块头,正在锉指甲,好像对她并不是很感兴趣。等锉好了食指后,他吹了吹指甲灰,问道:“以前做过吗?” “……”做你个巴拉拉! 虽然生气,但裴穗知道惹恼了这群丧尽天良的人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而且气也没用,反正也打不过,于是她收起了脸上的怒火,赔笑道:“哥,我……” “你他妈哪只眼睛看见老娘是男的了?”大块头拿锉刀的手一顿,给了她一记眼刀,打断了她的话。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啊…… 裴穗调整了一下坐姿,跪在座位上,管他是男是女还是妖,赶紧换了个称呼,笑着讨好道:“姐,您看我什么经验都没有,去了只会坏您的事。您菩萨心肠,仙女下凡,这次就放了我好不好?” “去你妈的仙女下凡。滚下去,别把车踩脏了。” “……”裴穗把腿放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好,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不说话了。 大块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警告道:“要想活命就别想着逃跑。” “……”车门都锁了,她上哪儿逃去。 裴穗知道这一回可能真的躲不过了,但又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于是探了探他的口风,说道:“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刚才也看见了,何志平什么都没告诉我就把我塞进来了,您好歹给我说说咱要去做什么吧。” 见她人还算机灵,大块头也没追究什么,简单给她说明了一下情况。 幸好不是裴穗想的那样,可也没好到哪里去。 随着时代的进步,交友手段的进化,人人都把自己包装成白富美,打扮得光鲜亮丽,混进各种高级宴会或是私人聚会中找下手目标。 不过这些场所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于是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中介。大块头不只是做中介,有时候也会推荐些新资源。 这种事在这个圈子实在是太常见了,裴穗听了后也没太大惊小怪的,但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也即将打开这个新世界的大门,真的快哭了 “把你那吃了屎的表情收一收。”大块头把手举到眼前,欣赏着锉得漂漂亮亮的指甲,终于说了句有良心的话,“现在大家都是文化人,谁还他妈做那些龌龊事。我们这儿都是自愿交易,你要不愿意,也没谁逼你。” 裴穗仿佛看见了希望。 “不过今儿例外。我都和人说好了,放鸽子这么没品的事老娘做不出来。” “……”我靠,说话这样欲抑先扬是想气死谁呢。 “姐,这是门技术活,可我一点也不具备这种技术啊!”吹捧他的话已经在嘴边蓄势待发了,裴穗又吞了回去,只能换了个提议,“您看这样成吗,他们给您多少钱,我一分不少地给您,翻倍都行!” 为了不让何蓉生疑,裴穗每次领了钱都不敢全部打过去,余下的都存了起来。这样攒着攒着,卡里也有个小几万了。 他只是个介绍人,也拿不了多少钱,把存的钱全拿出来应该能应付过去。 可惜大块头看不上。 “老娘稀罕你那点钱啊。”要不是考虑到她得靠脸吃饭,大块头差点没一巴掌扇过去,“我都说了,这是信誉问题,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没长耳朵?” 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裴穗连忙赔礼道歉:“姐姐姐,您别气。我这人容易脑子犯抽,刚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呢。” 大块头没说话,又开始锉他的另一只手的指甲,而裴穗则是陷入了沉思,心乱得不行。 车子一直往城郊开,除了中途让她去换了一身衣服外就没停过,越走越僻静,最后停在了一栋别墅前,直到她走进去也没离开。 别墅装修得奢华辉煌,大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小提琴悠扬低回的乐声如同一弯清流,潺潺地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里,却一点也不抢风头。 裴穗穿梭在其中,浑身都不怎么自在,但站在这样亮堂得没有阴影的地方,总是能带给人一些安全感的。 大块头说了,等她进去后,就去花园里等着,会有个女人来找她,她听女人的安排就好。 裴穗当然不想在这儿等死,也想过要不逃走得了,但这儿荒郊野岭的,她的手机又被大块头收走了,单靠她自己,可能刚出大门就会被抓回去吧。 她只能老实地去约好的地点等着,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那女人,倒是看见了中央的喷泉旁站着一人。她好像在等谁似的,一直不停地朝大厅里面看着。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裴穗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往前稍微走了几步,靠近了些,躲在树后,再认真仔细地瞧了瞧,没想到还真的是景心。 可她怎么也在这儿? Chapter 8 裴穗没料到会在这儿遇见景心,倍觉亲切,可还没来得及冲过去和她相认,就看见景心已经朝着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朝着一个老男人走了过去,亲昵地挽起了他的手。 事情转折得让人始料不及,她赶紧刹住了车,一个急转弯,藏在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裴穗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心虚,想了想后又觉得不能就这样妄下定论。 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对方只是景心的爸呢? 这么一想后,裴穗又跟个土拨鼠似的,探出了半个脑袋,决定持续观察一会儿后再下结论。 夏天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将近八点才优哉游哉地降临。天边的云一半被滚烫的热气烘成了红色,一半已退温,浓墨重彩地如同一幅油画。 花园不比大厅,人不是太多,四处都是生长得隆盛疯狂的花草树木。枝叶层层相叠,把灯光遮挡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明亮,也不显昏黑。 在这样一个天时地利的地方,想要不发生点什么都很困难。他们还站在喷泉旁,耳鬓厮磨,景心依偎在他的怀里,行为举止看上去亲密无间。 其实就算是个老男人,对方也是个长得帅的老男人,身上还带着历经沧桑后的成熟魅力,和那些色眯眯的老板们比起来,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但这也无法改变他为老不尊的事实。 “……”裴穗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见了什么不应该看的。 还爸爸呢……爸爸个大头鬼!试问这世上有哪个爸爸会对自己的女儿这样动手动脚的,又不是干爹! 她看了几眼后就不敢再看下去了,心灵和眼睛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虽然裴穗知道景心平时挺爱玩儿的,可没想到会玩这么大,这让她有种不小心偷窥了别人秘密的罪恶感,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一方面,要是这会儿出去找景心的话,估计场面会变得很尴尬,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她添麻烦……另一方面,她是唯一最有可能帮自己的人了,尽管也不一定帮得上,但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那真的只有任人宰割了。 裴穗举棋不定,边扯着叶子边想着对策。结果叶子倒是被她扯了一地,办法是一个都没想出来。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拍了拍大腿,决定豁出去得了,正欲起身,却忽然看见喷泉旁的两人好像正在朝她走来。 “……”我靠不是吧,人生中的第一次偷窥就这样以失败告终? 裴穗被吓得赶紧又蹲了回去,可是灌木丛不太高,稍微走近一点就能发现这后面躲了个人,根本藏不住什么。她只好一面偷偷观察着他们的动静,一面慢慢往旁边有树的地方挪去。 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果然没什么出息,事情还没做成就先被吓死了。 幸好他俩只是想回到大厅里去罢了,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这让她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像是刚经历什么大劫大难似的。 晚上的空气纹丝不动,就连头发丝儿那么细的风都没有,裴穗热得满头大汗,掀起裙子面上的那层纱扇了扇。 虽然风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还是吹散了她的最后一丝顾虑。 不管了不管了,如果待会儿能有一个适合的时机,那还是先去找景心试试看,她不能放过这仅存的一点希望了。 下定决心以后,裴穗不再畏手畏脚的了,撑着树干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习惯性地往周围瞟了瞟,结果又差点腿一软跌地上了。 身后没有建筑物的遮挡,视野开阔,一眼望去,全是广袤无垠的天空。绮丽天光下,贺霆舟正躺在长木椅上,用左手小臂盖住了眼睛,呼吸匀长,似乎又在闭目养神。 “……”我靠,命运要不要这样捉弄人啊,怎么走哪儿都能让她遇见沉睡的狮子! 要不是小腿传来阵阵刺痛的麻意,裴穗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赶紧屏住了呼吸,更想要离开这里了。 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似的往安全地带走去。可才走出去没几步,长椅上的人好像就已醒来了。 “跑什么。” “……”裴穗整个人当即僵在了原地,还保持着踮脚的姿势,像在跳芭蕾似的。 这么快就醒了?不……不会吧,应该……应该和上次一样,只是在说梦话而已吧? 她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试探性地继续往前走了一小步,结果这回脚尖还没落地就听见了他的声音。 “你再走一步试试。”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还带着刚醒来时的喑哑,却平稳得像是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波动起伏,听得裴穗手臂立马起了层鸡皮疙瘩,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三番五次自投罗网,于是只好隔着太平洋那么宽的距离,转身笑脸相迎道:“贺先生,真巧啊,您也出来吹吹风透透气?不过这外面天热,您当心中暑啊。” 贺霆舟已经坐了起来,眉宇间还萦绕着些许的倦意。他眼角的冷光瞥了瞥没志气的狗腿子,漠然道:“过来。” “……” 这两个字就像是架在脖子上的两把刀,弄得人提心吊胆,惶恐不安,生怕下一秒脑袋就落地了。 裴穗双手紧紧捏着裙摆,力气大得手指关节都泛白了。她还想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可一对上他的眼睛,就被吓得不敢再东拉西扯的了,直接认错道:“贺……贺先生,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吵醒您的……您大人有大量……” 说着说着,声音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越来越小,贺霆舟寒意微沉的眼眸便是那根戳破了皮球的针,她只好闭了嘴。 经过前两次不太愉快的接触后,裴穗差不多可以基本证实心中的猜想了。 贺霆舟的确比叶孟沉还难应付成千上万倍。 后者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不像他这般城府极深,阴晴不定,谁都不知道他那看似平静的眼底藏了多少的波涛汹涌。若是稍有不慎,便会被卷进这惊涛骇浪之中。 裴穗是个惜命的人,不敢再去激怒他了,一言不发地乖乖走到了他的身边。 花园里的八仙花开得正好,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不算浓郁,清清淡淡的,很是消暑。而缀在翠绿叶子间的花朵像团憨态可掬的小绣球,争相挤在贺霆舟的身侧,却并没能让他染上一点温馨之意,反而更显清贵疏离。 他的身子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问道:“你怕什么。” “……”这是什么烂问题,明知故问吗,当然是怕你啊。 裴穗以笑作答,没有说话,贺霆舟的声音又紧接着响起:“怕我?” “……”我靠,还真的是在明知故问啊。 红霞似火的天已经几乎黑透了,还悬着枚圆滚滚的月亮。三两颗星星稀疏点缀其旁,月色淡如薄纱。四周很静,只听得见蝉声满树。 裴穗低着头,顺势垂下的短发遮住了她的脸,也挡住了对方的目光,这让她稍微好受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贺先生既不打人也不吃人,我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裴穗只觉得手腕忽得一凉,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人往前一拉,差点撞上了他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笼在鼻尖,比八仙花的香味还要沁人凉爽,裴穗恍了恍神,愣了半秒,而后抬头望着始作俑者,镇定不复存在,眼里满是惊慌失措。 橙黄色的灯从头顶上方温柔地倾泻而下,两人的影子在草地上重叠在一起,除了偶尔有不知名的昆虫从上面大摇大摆地走过,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 贺霆舟没有看她,视线落在了两人相交的手上。 小姑娘手腕内侧的肌肤细腻柔嫩,像是一块上好的芙蓉玉。他用指腹摩挲着,耐着性子问道:“怎么,说不下去了?” “……”你这样……让人怎么说啊。 被他握着的手腕麻酥酥的,像是有羽毛在上面轻轻拂过,裴穗又痒又羞,这才发现贺霆舟好像喝了酒,衬衫扣子被随意解开了两颗,领口微微敞开,是含蓄又内敛的诱惑。 不过她可没心情去偷看那无边春.色,试着动了下手腕,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这样暧昧的气氛实在是让人心神不宁,裴穗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极力稳住颤抖的声音,开口说道:“贺先生,您可以先放开我吗,这个姿势太丑了……” 刚才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她的一只脚挤在了他的两腿之间。要不是她马步扎得牢,可能就直接坐上去了。 虽然如此,但这马步确实看上去毫无美感可言。要是被人看见,会不会以为她有病啊。 结果事实再一次证明,裴穗真的有病。因为她的这番话说完后,一时间天地又只剩下了鸣稠嘒嘒,再无别的声响,静得可怕。 贺霆舟终于抬起了头来,看她的目光幽深而冷漠,宛若一汪深潭,除了倒映其间的影子,什么也看不见。 见他这样,裴穗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讷讷地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试图挽救一下。 可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贺霆舟便将她毫无预兆地半抱了起来,以强硬得不容忤逆的姿态,分开了她的双腿,让她跨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裴穗惊得回不过神来,身上的裙子因为这个动作被撩得更高,堪堪遮住屁股,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裸.露在了空气中。 虽然对于被吃豆腐这种事,裴穗已经习以为常,但照现在这个局面发展下去,恐怕最后远不止吃点豆腐那么简单。 她不禁有些懊恼,饱满柔软的胸脯因为怒意而微微起伏,音量提高上来,低声喊出三个字:“贺先生!” 贺霆舟的眸色渐深,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一只手扶着裴穗的腰,另一只手缓缓从她的裙底伸了进去,沿着温热的肌肤往更深处探去。 Chapter 9 晚风捎着暑气忽得飒沓而至,平静多时的夜晚终于起风了。树叶婆娑作响,忽大忽小的沙沙声就像是裴穗此刻的心跳,片刻不得安宁。 贺霆舟的体温偏低,掌心一片凉意,可凡是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都变得滚烫了起来。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愤怒之余又觉诧异,再也没办法只动口不动手了,立刻按住了那只在她身上肆意游走的大手。 不是说他最不喜欢被别人碰了吗,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酒后乱性乱到她的身上来了? 有钱人发起情来还真是不分场合和对象,裴穗的心里又是气又是怕,却又不敢发作。 虽然迄今为止,她依然对这个人的身份来头知之甚少,可有一点毋庸置疑,贺霆舟是她这一辈子都招惹不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以卵击石。况且,如果把他得罪了,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裴穗压下直往上蹿的怒火,与他对视着,表情严肃而认真,尽力平心静气地说道:“贺先生,我想您是误会了,我不是出来卖的,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吗?” 贺霆舟听了她的话后,还是无动于衷,端坐在长椅上,手上的动作未停,薄唇微挑,“哦”了一声,目光清淡如水,扫过她那掩映在发间的左耳。 星光流丽,透过枝叶缝隙落下来,为她的耳廓镶了一圈莹光。他伸手捋起垂下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带着薄茧的指腹从她的耳垂上拂过,语气疏懒:“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买了。” “……”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裴穗气得直想发笑,脑袋一偏,躲开了他的碰触,把那只还在乱动的手捉得更紧了。 不买还这样,合着有钱人还都喜欢吃霸王餐? 尽管裴穗大多时候都没什么原则,在会所里遇见小摸小闹也都能忍过去,可像现在这样的动手动脚,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可以忍受的范畴了。 既然道理讲不通,她只能另寻他法,故意低着头不去看贺霆舟,先偷偷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想看看逃走的可能性大不大。 谁知一道手机铃声惊乍乍响起来,裴穗吓了一大跳,魂都差点飞出天外,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却已经拿开了。 真是天赐良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裴穗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心一横,想趁机从他的身上跳下去,动作敏捷得前所未有。 不料这时贺霆舟的腿突然动了动,她一个重心不稳,狠狠摔在了地上,吃了一嘴巴的尘土,手掌心里也嵌了好几颗小石子,被硌得生疼。 可摔地上也比坐在他的腿上舒服一万倍。 重获自由的裴穗顾不上去看伤口,从地上一骨碌站了起来,跛着脚往后退了好几米,一脸戒备地看着长椅上的人,心想自己这回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离他百米开外的地方。 没想到的是,贺霆舟没有再说话了,就连个余光都没有赏给她,冷着一张脸,起身便走了。 “……”他还生气,他居然还有脸生气,占人便宜还有理了不成?有钱就能随便羞辱人吗,穷人就不是人吗,去你大爷的! 望着他那挺拔如松的背影,裴穗越想越气,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脚上的高跟鞋钉在他的背上,在心底冲着那道身影破口大骂。 骂得累了,她便倚着树干休息一会儿,忽然间却觉得脸上好像湿漉漉的,用手背一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温热的泪水像是脱缰的野狗,止不住地往外冒,怎么擦也擦不干,裴穗正烦着呢,索性不管了,抽了抽鼻子,仰起头来看星星,任由眼泪在脸上横飞。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裴穗知道,她今天的确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还以为凭着在会所里的经验,能对这些事应对自如,但事情真发生了才知道有多可怕。 一想起刚才贺霆舟可能会做的事,她仍旧后怕着,甚至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现在还腿软呢。 幸好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要不然她一时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可能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想到接下来还要面对何志平丢给她的烂摊子,裴穗也没时间再哭鼻子难过了,把眼泪全硬生生憋了回去。 还哭个屁,这个鬼地方再待下去,准会没命,找到景心才是正事! 裴穗深呼吸了几口气,用力拍了拍双颊,让自己振作起来,把大块头的话抛在了脑后,径直朝别墅内走去。 她的人生一般分为两种状态,要么不死不活,要么拼死拼活。经贺霆舟那么一刺激,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属于后者了。 可还没走进大厅,就迎面走来了一个女人,直接挡住了裴穗的去路,让她连掉头走开的机会都没有。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套装,规规矩矩的装扮,像是别墅管家似的。她低头看了看手机,问道:“裴穗?” “……”来得还真是时候,这下还怎么去找景心。 裴穗耷拉着眼皮,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琢磨着该怎么绕过这个大型障碍物。 确认好她的身份后,赵莉收起了手机,没有立即说明来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又问道:“你刚才和贺先生在干什么?” “……”什么都干了。 裴穗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对方那探究的眼神让她忽得灵光一现,死灰一瞬间就复燃了。 难不成她被误以为是贺霆舟的人了? 这个认知犹如海面上的灯塔,给还在漫无目的冲撞的裴穗突然指明了一个方向。 不如干脆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得了,刚才那亏可不能白吃。 虽然她知道这个想法是太大胆了些,但也不是完全不具备可操作性的。她可以一个人唱独角戏来误导他们,只要能多争取到一点时间,好让她可以找到景心。 这么一想后,裴穗的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了,努力让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决定先集中精力,过了赵莉这关再说。 于是她羞涩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扭扭捏捏道:“干了什么您还不清楚吗?” “不清楚。” “……”这回答耿直得裴穗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只能接着装,“唉,您瞧瞧,有些事说得太巨细无遗就没意思了。孤男寡女的,还能干什么,不就是那些事吗。” 还好赵莉没有一直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将裴穗来来回回认真打量了一番,顺着她的话又问道:“贺先生让你今晚陪他了?” “……”顶着她那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裴穗挺直了脊梁骨,一脸的坦荡荡,心里却直打鼓,“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 这些人都像是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煅烧过七七四十九天似的,人人都有一双火眼金睛,特别擅长透过现象看本质,在他们面前,一点马虎都打不得。 所以裴穗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免得断了自己的后路,低声补充道:“但这情况您也是知道的,这会儿贺先生心情不太好,最后成不成还不一定呢。我就是想先告诉您一声,免得您还以为我临阵脱逃了。” 赵莉打量完后收回了视线,只得到一个笼统的结论——不丑,但也确实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传言都说贺先生性取向不明,没道理这么短的工夫就看上了这么个小姑娘,可矛盾就在于刚才那画面又是她自己亲眼看见的,假不了。 在传言和亲眼所见之间犹豫了一下,赵莉还是决定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做事向来谨慎,宁肯多等等也不会乱作判断。 于是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了,把挡着的路让开,示意道:“贺先生已经进去了,你先去陪着,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对于这一结果,裴穗当然是乐见其成的,至少她还是给自己多争取到了那么一点的时间。 大厅里似乎比刚才热闹了许多,几乎各界名流都来了,娱乐圈正当红的明星也在其中,她甚至还看见了好几个会所里的常客。可惜没袁贤辉,估计是还没振作起来吧。 不过人一多起来,裴穗的计划也跟着增加了一星的难度,况且这别墅又大,找起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还好人都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她在二楼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没想到从楼上下来时,正好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台阶上的景心。 可还没高兴满一秒钟,裴穗随即又反应了过来 他们这是……要走了? 像是为了验证她心里的想法似的,下一秒景心就往台阶下走去,这下裴穗傻眼了,蹬蹬蹬地两级两级下着楼梯。 虽然心里着急,但她也不可能像在大街上那样大喊大叫,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朝门口走去。可厅里人多,这儿躲躲那儿让让,走不了多快,等她赶过去的时候,那车子都已经开到几米外了。 裴穗觉得自己像是被泼了一身的冷水,心都凉透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规矩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边挥手边扯着喉咙喊道:“景——” 谁知她的手才挥了四十五度,手背就不知道被谁狠狠打了一巴掌,紧接着响起的声音比这一巴掌还让人觉得疼。 “操蛋,你他妈没长眼睛啊!” “……”操蛋,你他妈眼睛长到太阳穴上的啊! Chapter 10 别墅的前院很大,灯火通明,在这个时间点却略显空旷,比不上后面的花园。除了偶尔有人离去,几乎没有别的动静。 裴穗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渐渐驶出了出去,心里同样火得不行,知道自己最后的希望也跟着扬长离去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不宜出门,所有不好的人和事都让她一晚上遇全了。才送走贺霆舟,又撞到了叶孟沉这个枪口上。 可怪老天爷也没用,该道的歉还是得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着急,没有看见旁边还有人,不是有意的。”裴穗按了按突然间狂跳不止的眼皮,表情真挚地关切道,“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叶孟沉依然穿得十分随心所欲,像是吃了晚饭过来散步似的,藏青色的短袖衬得他的脸色更臭了。 听了裴穗的话后,他把唇间的烟拿了下来,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俯下.身子,吐出的烟圈全喷到了她的脸上,语气缓慢而不善道:“我看起来像没事的样子?” 呛人的烟雾还未完全散去,眼前的光也几乎全被叶孟沉高大的身躯遮住了,裴穗不太适应这样的近距离,微微曲着膝盖,身子向后仰着。 她也就是客气客气,他还当真了?是不是男人啊,这都要碰瓷,明明她的手连他的衣服都没有碰到,有事也不可能是她造成的吧。 裴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不过看对方的表情,好像并不记得自己的样子,她觉得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于是更加坚定了“刚才贺霆舟是在发酒疯”的想法。 可惜不记得并不意味着不会被叶孟沉拿来出气,这个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性,站着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那人可能刚被胖揍过一顿,脸上带着伤,这会儿都还在发抖。 “您看我净胡说些什么,就我这么点儿力气,哪儿能让您怎么样啊。”裴穗估摸着他又被谁惹得不顺心了,正嫌一个出气筒还不够解气,也不敢再火上浇油了,先把高帽给他戴上,而后又朝大厅里看了看,“不好意思,里面好像有人正在叫我,有什么问题可以等一下再说吗?” 说完后也不等对方回答,裴穗转身就往里大步走去,把叶孟沉留在了原地。 这是当他眼瞎还是耳聋呢。 叶孟沉不怒反笑,长臂一伸,轻而易举便扯住了裴穗的裙子,稍一用力,直接把她拉得踉踉跄跄往后退。 “……”我靠,不打女人就可以扯女人裙子吗,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怎么就这么困难。 对于叶孟沉丧心病狂的程度,裴穗是亲眼见识过的,知道这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于是只能苦着脸,把小礼服往上提了提,好好护住了自己的胸,不敢再耍什么小聪明了。 但她刚一转过身去,身后就传来了“嗒嗒嗒”的高跟鞋声,来者很快就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裴穗拿眼瞧了瞧,没想到竟然是赵莉。 她毕恭毕敬地站在叶孟沉的旁边,可甫一开口便被打断了:“滚远点。” 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场面,赵莉被呵斥得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保持着最得体的微笑,说道:“叶先生,贺先生让我来……” 没说完的话又再一次被打断了,不过这回叶孟沉的语气倒没那么冲了。 他挑了挑眉,积郁在眉间的不悦散去少许,轻哼了声,道:“回去告诉他,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动老子,让他自个儿来。” 一晚上都没见着的人,这会儿倒想起他来了,还真以为他叶孟沉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放他大爷的狗屁。 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被夹在中间的裴穗没有说话,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决定在一旁静观其变。 她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所以压根儿没指望赵莉是来救自己的。不过就算她是来找叶孟沉也是好的,万一说的是件什么急事儿,他不就没空再在这儿作妖了吗。 可赵莉被叶孟沉的话说糊涂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明白后解释道:“抱歉,叶先生,是我没把话说清楚。贺先生只是让我把这位小姐送上车,并没有说让您去找他。” “……”我靠,这又是玩的哪一招? 裴穗的大脑死机了两秒,抬头怪异地看了赵莉一眼,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又觉得她应该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地编个谎话,只为了把叶孟沉支开吧。 而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还有一个人。 “你说贺霆舟让你过来干什么?”叶孟沉的脸变得比夜空还黑,视线重回到裴穗的身上,凌厉得仿佛能把她的后脑勺凿出一个洞来。 可怜裴穗好不容易才隐身成功,结果一句话的工夫,又变成了关注的焦点。 她就站在叶孟沉的身侧,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老子现在很不爽”的信号,甚至隐约间已经听见了炸.弹倒计时的滴滴声。 暴风雨前的平静比暴风雨本身还可怕。 赵莉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面露难色,可该说的还是要说:“贺先生让我来送这位小姐上车。” 她的话音刚落,裴穗便被人从后面重重推了一把,差点一头撞在柱子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叶孟沉的声音,火药味十足,还夹杂着几分嘲讽。 “行啊你,还给我搁这儿扮猪吃老虎。好玩吗?” “……”好玩个巴拉拉啊,她就是一头如假包换的猪好吗。 虽然这些有钱的大爷都惹不起,可比起几百年也见不到一次的贺霆舟,叶孟沉作为会所常客,能遇上的机会太多了,指不定明儿就被他逮住好好收拾一顿。 裴穗一向很识时务,趁他还没有完全大暴走前,赶紧解释道:“叶先……”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有多远滚多远!”可惜叶孟沉没心情再听她说话了,一脸的不耐烦,又对着赵莉大声吼道,“妈的,贺霆舟人在哪儿!” “……” 看着那个行走的炸药包越走越远,裴穗辛辛苦苦平复的心境又被搅得一团乱,总觉得贺霆舟是故意的。 这下好了,把长期活跃在线上的大魔王也得罪了,会所里恐怕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裴穗的眉毛皱成了八字,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扭头,又看见了赵莉的那张脸,更加忧从中来,有些奇怪为什么来的人刚好是她。 如果一件事情巧合得太明显的话,八成有问题……夭寿,该不会是因为赵莉把她刚才说的那些鬼话全一字不漏地告诉给贺霆舟了吧? 裴穗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路,终于在上车前忍不住问了句:“您知道这车是要开到哪儿去吗?” “贺先生没有说。”赵莉回答还是那么一板一眼,不过态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还帮她把车门打开,“请上车。” 黑色的辉腾在夜色下静敛光芒,可落在裴穗的眼里,更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一不留神就会被它吃得骨头连都不剩。 她心里没底,一边侧眼瞄了瞄车内的情况,一边和赵莉胡掰瞎扯着,想看看能不能从她的嘴里套出点话来。 谁知道赵莉一点也不不买账,态度还是和善的,但说的话就没那么让人舒心了:“裴小姐,请上车吧。” “……” 不幸中的万幸是,车上只有司机一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这让裴穗安心了许多,坐上车后全程盯着他那浑欲不胜簪的脑袋,手也一直放在手拿包里。 裴穗刚才故意摔了一个酒杯,把碎玻璃都捡包里了,此刻尖锐的棱角刺进她的掌心,带来的轻微疼痛让她有种安全感。 要是最后真躲不过,就拿出来吓唬吓唬他。反正这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总有一半的胜算。 可司机大叔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的,隔个三五秒就看一下后视镜,总觉得她的眼睛里暗藏杀机,笑哈哈地为自己辩解一下:“小姐,你不要担心,我不是什么坏人,不会把你抛尸野外的。” 这么别具匠心的安慰并没有缓解裴穗的紧张,不过见大叔是个老实人,她也没那么防备了,试着问道:“那你能告诉我要去哪儿吗?” “嘿,就这事儿啊。”没想到司机大叔真的没什么坏心肠,听了后摸了摸脑袋,一点也不含糊,爽快地回答道,“去b大啊。” “……”她学校? 裴穗被这峰回路转的剧情弄得一头雾水,剔透的瞳仁里写满了不相信。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也不好再继续盯着司机大叔,只能望着窗外。 最后车子真的停在了她的宿舍楼下。在她下车前,司机大叔还拿出个东西,递给了她。 裴穗接过来一看,居然是自己的手机,这下她的思绪乱作一团,更加理不清楚了,讷讷地问道:“贺先生……还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吗?” “没了啊。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带话给贺先生?” “……没有没有没有……” 裴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连说了好几个“没有”,说完后连滚带爬地滚下了车,直到回了寝室都还没回过神来。 贺霆舟到底想做什么,怎么这么瘆人,让她有种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 Chapter 11 七月的最后一天,整座城市陷在了雨弹光鞭里。积郁已久的酷暑全化作了滂沱大雨,携狂风倾盆而注,声势浩大地砸到地面上,溅起滚滚烟尘。 不过雨下得再大,也浇不灭人们对周末的如火热情。还没到晚高峰时间,宽敞的马路就已经堵满了车,浩浩荡荡,衬着这雨幕,远远望去,像是盘踞在海面上的长龙。 而在这难得凉爽惬意的下雨天里,裴穗正窝在市区的一家小咖啡馆中,玩着手机上的斗地主游戏。 比起外面的繁华热闹,咖啡馆里清净了许多,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没有人声鼎沸,只有舒缓悠扬的轻音乐,间或传来邻桌小女生们的聊天声。 睡意便在这样闲适的环境里肆意滋生,裴穗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就在视野快要被黑暗占据之际,她的脑袋却被人从旁边戳了一下,顺势一歪,狠狠磕在了玻璃窗上。 疼痛感自额角蔓延开来,一瞬间就把瞌睡虫赶得精光了。 裴穗抱着头嗷嗷地叫了两声,睁开眼一看,李惠已经在自己的对面坐下了。 她做事依然雷厉风行,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问道:“你不是说五点吗,来这么早干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后,裴穗彻底醒了过来,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为太想见惠姐了啊。” 她笑着像一只憨憨的小狗,要是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一定摇得很欢。 “你就可劲儿磨嘴皮子吧。”李惠知道她是什么德性,连鸡皮疙瘩都懒得起,白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就快说,我一会儿还要去接我儿子,可没时间在这儿和你磨蹭啊。” 见她还是一脸的生人勿近,裴穗非但不害怕,反而觉得格外亲切,忽然体会到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什么含义。 虽然她知道这样的比喻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一想到可能以后就见不到凶巴巴的惠姐了,裴穗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甚至希望能被她再最后数落一顿。 唉,大概她这辈子就是个抖m的命吧。 一思及此,裴穗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难得财大气粗一次,说道:“惠姐,你想喝什么,我请……” “讲重点。”李惠敲了敲桌面,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哦。”裴穗挺得笔直的小腰板渐渐弯了下去,酝酿了一下情绪,低声说道,“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以后不在会所做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其实……” 那晚从那个鬼地方回来以后,她第一时间就订了回家的火车票,在家里待了一周,认真思考了一下人生。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觉得应该辞了会所的工作。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命没了就只有等着投胎了。 可她的感谢词还没说完一半,对面的李惠就已经拿起包起了身,准备往外面走了。 “……”有这么拆人台的吗? 裴穗一脸的懵逼,等反应过来后,立马把正好走到身边的李惠拦腰抱住,半个人都吊在她的身上,哭诉道:“惠姐,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再走啊。” “我还以为天要塌了,屁大点事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你以为都和你一样闲是吧?”李惠掰开她的手,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你给我滚一边去。” “……”人果然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不过不得不说,李惠的反煽情能力真是一流,好不容易才渲染出的感伤氛围,就这样被毁得连渣都不剩,裴穗决定收回几分钟之前泛滥的不舍之情,但还是不肯撒手。 “惠姐,我错了。”她从李惠的腰间仰起脸来,眼巴巴地望着,再三保证道,“你别急着走嘛,我这次一定讲重点,一定一定。” “……” 李惠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她在会所工作了五六年了,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然而大多都是萍水相逢,能够深交的很少。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处事原则放在裴穗身上,偏偏失了效。每次一见着她,除了想打她,更多的还是希望她好,尤其见不得她这会儿的傻缺样儿。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吧,她倒要看看这傻子最后能不能上天。 “我上辈子真是欠你了你一条命。”李惠认栽似的叹了口气,一脸嫌弃地把她的脑袋往旁边推了推,“滚进去。” 见李惠松了口,裴穗知道她这是同意了的意思,挨了骂也高兴,放开了她,赶紧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来。 虽然盼她好,但也不意味着李惠有闲工夫同她瞎耗,也懒得和她兜圈子了,坐下后不等她说话,单枪直入道:“说吧,是不是因为贺先生。” 裴穗这人除了命就是钱,要是和这两点都没有关系的话,李惠还真不知道有什么能让她这么为难的了。 而裴穗一听到“贺先生”三个字,心理和生理都起了不同程度上的变化,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 虽然辞职的有一部分是因为贺霆舟,剩下的一部分当然非叶孟沉莫属,但约李惠出来和这件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反正她以后又不会去会所了,大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能遇上的几率应该微乎其微,还成天记挂着他做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于是裴穗连想都没想一下,直接斩钉截铁地否认道:“当然不是啊。” 见她说完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李惠的火气噌噌噌地冒了起来,手又开始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把打人的*压了下来。 算了,和脑子被门夹过的人计较什么。 她抬手看了看表:“我再给你三分钟。” “……就是想再和你说说话啊……”裴穗有些委屈,说的都是真心话,可在她的逼视下,终于还是把藏着的最后一点小心思也说了出来,“还有就是想问问……你还知道什么地方缺人吗?” 话音刚落,李惠便斜眼横了横裴穗,觉得这货还真把她当成是大学生兼职协会的会长了。 “没有的话也没关系……”裴穗本来就不太习惯请人帮忙,这下被瞪得更加不好意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挠着,觉得自己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也不好再占用她的时间了,“啊……时间不早了,惠姐你快去接孩子吧,谢谢你今天愿意出来见我。” 瞧她又是这幅没出息的样儿,李惠也懒得去追问她辞职的真正原因,答应道:“好了好了,知道了,有合适的再告诉你。” 裴穗一听,脸上恢复了神采,垂下的尾巴又摇了摇:“嗯!” 这回李惠是真的打算走了,可刚一起身,又像放心不下似的,低头看了看裴穗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没再下狠手了,只是轻轻拍了拍:“以后少去招惹这些大爷。” 裴穗正忙着高兴,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听了后坚定地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回答道:“惠姐,你放心。我宁愿出门被车撞死,也不想被他们玩死。” “……”李惠一个没控制好,拍她的手掌变成了一个巴掌。 可惜裴穗既没被车撞死,也没被玩死,反倒先被熊雯给吓死了,凌晨三点就被她的鬼哭狼嚎吵醒,说是下腹痛得厉害,把裴穗吓得立马把她送到了医院。一检查,结果是急性阑尾炎。 幸好不是太严重,只用做一个小手术就好了。 办理好各种手续后,裴穗又赶回到病房,想看看熊雯好些了没。可门还没推开,就听见了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一个劲儿地问着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想吃什么。 裴穗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了看,说话的正是熊雯的爸妈。 熊雯是本地人,家里闹了一点小矛盾,一气之下,决定回宿舍住几天,谁知道才第一天晚上,就遇上了这种事。 看样子她的离家出走的计划是被扼杀了。 裴穗松了一口气,收回了放在门把上的手,就不去打扰别人一家子了,打了个呵欠,朝电梯口走去,准备回宿舍补觉。 大半夜的医院算不上冷清,走廊上走动的人仍不少,但也绝对不像白天那样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导致裴穗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电梯前的人,慌得她连确认一下的时间都没有,转身就往回走,心里叫苦连天,赶紧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真是折寿十年啊,她还以为短时间内再也见不到贺霆舟了,没想到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竟然在这儿就撞上了。 裴穗躲了一会儿后又去洗了个脸,清醒清醒脑子,最后还是心有余悸,生怕又遇上,左右看了看,慎重地决定走楼梯下楼。 可刚一走进楼梯间,裴穗就觉得不对劲,等看清站在窗边的人后,后悔得想要把自己活活掐死。 她紧紧地贴着墙面,条件反射地叫道:“贺……贺先生……” Chapter 12 凌晨的天空还是一片黑,没有天亮的迹象。 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虽然有变小的趋势,却依然雷声隐隐,狂风大作,猛烈得好似能将大楼外的梧桐树连根拔起,繁茂的枝桠也被吹得张牙舞爪。 黑影映在窗户上,就像是一双双从地狱里冒出来的手,正在奋力伸进窗内,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可对于裴穗而言,贺霆舟比这一切还要骇人,窗外的风雨嵻嵻全沦为了他的陪衬。就算此刻与他相隔数米,仍能感受到他眼眸里凛凛的凉气 她觉得自己用生命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人算不如天算,真是实力作死。 好在裴穗今天不是完全处于劣势,至少她离出口更近。要是动作麻溜些,快点跑回走廊里,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再说了,医院里那么多的大活人,如果她真逃不出去,扯着嗓子吼一记总该有用吧。 裴穗把所有的退路都一一想好后,决定挺起胸膛重新做人,扬了扬小脸,终于有了直视贺霆舟的勇气。 他还站在窗边,楼梯间惨白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平添了几分冷峻,无须再做什么,便能缴获人的一切。 不过有勇气看他是一回事,至于敢不敢和他正面交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又不是真的不怕死,才不会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所以裴穗在望着他的同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夺门而出。 可就在离成功只有半步之遥时,她的余光却瞥见窗边的人长腿一伸,而后楼梯间的门便猛地被关上,发出的声响如同一阵惊雷,回音在人耳边经久不息。 裴穗被吓得灵魂出窍,几乎能感觉到门从她的鼻尖擦过,卷起的风吹得她头发都乱了。她呆若木鸡地站了一会儿,回过神后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拖鞋已经被门夹得变了形,惨象使她目不忍视。 “……”妈呀,还好她反应够快,要不然被夹的可能不是拖鞋,而是她的脚了。 她虚脱地靠在墙上,单脚站立着,又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好像不是庆幸这个的时候,刚一放松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立马看了看敌人的动向。 可惜为时已晚,明明还在几步之外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裴穗一抬头便跌进了对方幽邃的眼里,这才发现两人离得有多近。 他的身子几乎同她严丝合缝地贴着,像是齿轮紧紧咬合在一起,鼻息间熟悉的气息刺激着裴穗所有的感官。 那晚在别墅里发生的事,连同着之后他那一连串的反常举动,全都一股脑地涌进了她的脑海里。 裴穗至今仍不知道他那样做到底有何用意,只能本能地躲着他,但此刻无处可逃,只好死死抵着墙上,仿佛这样就能同他拉开一些距离似的。 贺霆舟半敛着眸子,凝视着她,将她的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抬起右手,抚上了她纤细的颈项。 掌心之下皆是一片温软,柔柔得如同婴孩的肌肤,他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沉声问道:“跑上瘾了?” 他的声线偏冷,在这幽峭枯寂的雨夜里更为冷寂,让人不寒而栗。 这话听得裴穗胸腔里嗡声震动,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的戒备也更重了,心想这人真是奇怪,居然还好意思提,也不看看她都是被谁害的。 眼见方案一就这样失败了,她本来还想继续实施方案二的。不过贺霆舟的手就在她的脖子上,只怕到时候还没出声,就惨死在他的手下了吧。 考虑了一下事情的后果以后,她不敢轻举妄动,再也硬不起来了,决定暂时向恶势力低头,嗡哝了句:“你不也摸上瘾了吗……” 她的音量很小,几乎被雷鸣盖了过去,听不太清楚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她粉色的嘴唇在不停地动着,两颊也一张一鼓的,像是正在吐泡的小鱼。 然而裴穗还没在心底骂个痛快,只觉得后颈上的那只手用了用力,她被迫抬起了头来,又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黑沉沉的,却又好似隐着微光,看得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便又听见了贺霆舟的声音。 “嗯?” 微扬的尾音彰显出了他的不耐,裴穗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万一事情又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她。 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女汉子大丈夫。 “贺先生真会开玩笑,这么久没见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跑。”裴穗立马收起了不满的情绪,笑吟吟地望着他,“刚才是因为这楼梯间风大,我想过去把门关上。” 破绽百出的谎话贺霆舟也懒得去拆穿,“哦”了一声,陪着她玩:“是吗?” “我骗您做什么。”这些鬼话裴穗信手拈来,连脸都不会红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问道:“不过您怎么大半夜来医院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仰着头,脖颈的线条优美修长,因为说话而微微震动,语气听上去像是真的在关心他似的。 闻言,贺霆舟的薄唇勾起了一丝浅浅的弧度,眼底的冰霜却并未消融,手指拂过她颈侧的那颗小黑痣,而后撤下了来,甚至连身子也往后退了几步,主动同她拉开了距离。 见裴穗还站在原地,他眉峰微动:“怎么,不走了?” “……” 自由又是来得这般毫无征兆,可裴穗想起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骗自己的,于是这回没有再急着逃走了,先按兵不动,不解地看着他,却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 贺霆舟嘴角的弧度依旧,可森冷仿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从眼尾拖延而出,连笑意无法磨灭,恍若寒冷冬夜呼出的白气,干净而清冽。 裴穗摸不清他的心思,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您都没走,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原本已经退开的人又重新欺了上来,余下的话全都湮灭在了他薄凉的唇间。 Chapter 13 这一切来得比这场大雨还让人猝不及防,裴穗尚未反应过来,依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在迎合这个吻似的,被堵住的嘴巴连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没有说完的话全都化作了破碎的呜咽声。 贺霆舟向来狠辣寡情,就连在男女之事上也不例外,整个人狠狠压在她的身上,如同一张密网,将她完完全全罩在了自己的臂弯中,不由分说地低头含住她的唇瓣,深吮轻噬着,动作比刚才还要凶狠几分。 小姑娘生得骨纤肉丰,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像是大冬天里刚晒好的棉被,惹得人爱不释手,盈盈湛湛的眼睛里也好似能沁出水来,却稀释不了他的*。 贺霆舟眼中眸光微闪,掐着裴穗腰肢的手又加重了几分,撬开了她的牙关,舌尖灵巧地滑了进去,勾着她柔软的小舌,或吮吸或轻咬,强势得不给人留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窗外的狂风还在声嘶力竭地吹刮着,被骤然惊起的炸雷劈成了两半,从开着的窗户灌了进来,在楼梯间里疯狂窜动,把空气撕得四分五裂,发出的声响像是沉闷的悲鸣声。 疏狂的风声宛若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裴穗的脑仁儿上,她乍然回过神来,眼底的迷蒙渐渐化开,终于意识到了对方在做什么,想要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手腕便被贺霆舟轻松桎梏着,不安分的腿也被他用膝盖抵住,这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能活动的了。 裴穗仍不肯放弃,胡乱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无奈两人力量悬殊实在是太大,她奋力反抗了好一会儿,连胜利的影子都没瞅见,就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重新无力地陷在了贺霆舟的怀中。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裴穗被捂得严严实实,连丝光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他微凉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视野里一片黑暗,只剩下他那双幽不见底的墨瞳,像是万丈深渊,引得人无限沉沦,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理智差点又被吞噬了。她赶紧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他那蛊惑人心的双眼。 夜色绵邈,雨雾暧昧,在这样寂寥的凌晨时分,唯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雨下得透了,连空气也变得爽利清新,不再燠热难耐,丝丝凉意顺着裴穗贴在墙壁上的后背渗进她的体内,冻得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的手心里却布满了冷汗,心里流的泪都快赶上一整天的降雨量了。 别墅里的事还可以归咎于酒精,可他今晚又没有喝酒,怎么乱起性来还变本加厉了。 明明一墙之外就是人来人往的走廊,甚至还能听见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或是说话声,而他竟然还敢在这里做这种事,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比起他的开放作风,裴穗觉得自己保守得简直像是原始人。 她脸皮虽厚,但又不是不要脸,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一边竖起耳朵,密切关注着外面的风吹草动,一边趁着贺霆舟没留意,在他的嘴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血腥味霎时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贺霆舟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微微一哂,在她的嘴角细细舔了舔,把还在悄悄往下滑的人提了提,托起她的臀瓣,将她腾空抱了起来,转身朝窗边走去。 突然而来的失重感吓得裴穗睁开了眼,下意识地搂住了贺霆舟的脖子,又像是被烫了手般,立马松开,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了窗台上。 “……”他这又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准备一看她不顺眼,就直接把她扔下楼去? 裴穗提防地盯着贺霆舟看,可对方也波澜不惊地回望着她,像是在等她开口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窗外齐齐划过几道闪电,刹那间夜空亮如白昼,很快又归于沉寂,一如她昙花一现的希望。 七层楼的高度,连风也迅猛了许多,轰隆隆的,吵得耳膜都疼了,衣服也被吹得猎猎作响。 裴穗心中一凛,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在叫嚣。这下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双手牢牢地撑在窗沿上,像是唯一的依靠。 要是这里只是二三楼,裴穗保证不用他动手,她自个儿都往下跳了。可现在是在七楼,就算此刻身处医院,摔下去立马就能进行抢救,但救活了也是个一级残废吧。 她还没有傻到把自己命也搭进去的地步。 于是裴穗只能自认倒霉,就当自己刚才是被狗咬了,连提都不想提,很不明显地瞪了他一眼,不再低声下气的了,态度不软不硬道:“贺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贺霆舟正轻抚着她那被亲得红肿晶亮的双唇,像是在描摹一件心爱的作品。听了这话后,他头也没抬,嗓音冷冽,缓慢道:“不是不走吗,又反悔了?” “……”这话怎么说得像是他给过她离开的机会……等等,他该不会指的是刚才那次吧?那算劳什子机会,分明是个圈套啊! 裴穗分不清贺霆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愈发觉得和他打交道就跟赌博似的。不光要有足够的资本,还要学会放手一搏。 或许真的就应该再豁出去拼一次。 “对,我反悔了,还请贺先生让一让。”她心神一敛,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还在作乱的手指,回答道。 这样的力道对于贺霆舟而言,更像是被奶猫挠了一下,不痛不痒。他垂眸看着被印了一圈牙印的手指,不疾不徐道:“晚了。” “……”他说得倒是云淡风轻,裴穗被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就知道他是在把人当猴耍,“贺先生,你这样有意思吗?” 她的话音刚落,贺霆舟神色如常,却忽得抽出了还枕在她身下的手臂。裴穗一个晃悠,整个人直直地往后仰去,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抱住他,以此来维持平衡。 身子刚一稳住,裴穗又猛地反应过来,刚才熊雯那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她连bra都没有时间穿,随手拿了件外套,直接套在睡衣外就出来了。 她低头看了看被自己紧紧抱在胸前的手臂,潮红袭上脸颊,急急忙忙想要甩开,却被贺霆舟反扣住手腕,向前一拉,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牵起嘴角,俯身埋在她的颈间,嘴唇在她细嫩的颈侧辗转。轻轻一吸,便是一个红印。 “……”又来了,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裴穗的鼻子撞在了他的胸膛上,痛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摸也摸了,亲也亲了,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你。”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而喑哑,极尽魅惑,却听得裴穗想跳楼。 我靠,开黄腔之前能不能先来个预警啊! Chapter 14 之前裴穗在网上,也会时不时看见一些男男女女在大街上打野战的新闻,当时她对这一现象就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闲来无事时拿着这个问题,同寝室的另外两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抛开那些喝嗨了的因素,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公共场合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极有可能会增加快感,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前仆后继。 如今亲身体验了两次以后,裴穗倒是把这些猜测都否定掉了,只觉得那些人的脑子不是有病就是有屎。 有房不去开,偏要在大街上做给别人看,快感你大爷啊! 至于眼前这位,她不敢断言他是属于上述情况的哪一类,又或许一个都不是,可能只是纯粹觉得好玩儿罢了,毕竟有钱人的脑回路和一般群众不尽相同。 要是在两人毫无交集之前,无论贺霆舟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那都是他的事儿,裴穗没有资格妄加评论什么,也没那美国时间去管他的事。 可就眼下这情况来看,现在的她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资格的。 不过想被他玩的大有人在,无论男女,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为什么每次都拿她做实验啊,真以为豆腐不给钱就可以随便吃吗,什么破玩意儿。 裴穗因为他这教科书式的不要脸而愣了半秒,在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后,被吓得都破音了,诧异道:“就在这儿做?” 这种随时都可能有人会闯进来的地方?有没有搞错啊。 她不是没听过荤话,也早过了听一点带颜色的话就面红耳赤的纯情年纪了,可说得像贺霆舟这般言简意赅,且让人毫无招架之力的,她还真没怎么遇见过,以至于在问完了这话以后,裴穗又悔得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还管他在哪儿做呢,差点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压根儿就不应该接他的话! 于是裴穗不再开口说话了,一边无声挣扎着,一边想着其他的办法。 虽然嘴巴得了空,但她仍不敢大张旗鼓地喊“救命”,瞧了瞧依然紧闭着的门,只能胡乱蹬了蹬夹在他身侧的小细腿,一个不小心,把脚上剩下的那只拖鞋踢飞到了门上,发出一记还算响亮的声响。 在这样的夜晚里,任何一道声音都会显得格外突兀。她的心跟随着这声响动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可预想中的事还一件都没有发生,一阵刺痛便从她的颈侧蔓延开来。 裴穗吃痛地低呼了一声,而后只听见压在她身上的人轻笑了下,声音里却全无半点笑意,冰冰凉凉的,恍若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人的身上,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给出的又是一个字的回答。 “好。” “……”好……好什么好? 裴穗正专注于自救事业,眼巴巴地盼望着有人能推门而入,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直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衣袖里,才猛然反应了过来,气得想咬舌自尽。 真是活见鬼了,她刚才那话是疑问句不是命令句啊,这人只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理解别人说的话吗。 “贺先生,你能不能不要随便乱解读我的话。”眼见着对方就快要兵临城下了,裴穗也没心情再去期待会有好心的路人来救她了,连忙把注意力拉了回来,“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贺霆舟终于从她的颈间抬起头来,低低地应了一声,可没有要收手的打算,一边顺着她嫩生生的手臂一路向上,握住了她圆润的肩头,一边耐心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坐在这样的位置上,裴穗刚好能与他平视,却见他一脸端稳,眼光灼灼,全然没有半分羞愧之色,好像正在做的是一件特光明正大的事。 她气闷不平,把脑袋扭到另一边,不想去看他的脸,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张嘴:“贺先生还真是喜欢明知故问,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麻烦你……” 话说到后面,裴穗的声音却越来越虚浮不定,尾音甚至有些走调,像是无根飘摇的青萍。 很快她就说不下去了,身子明显一僵,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身后的风还在不知疲惫地吹着,细细的飘雨濡湿了裴穗的头发,黏腻地贴在她的额角,睫毛上也挂了一串雨珠,湿漉漉的,不太舒服。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一种极其陌生又羞于启齿的感觉从胸前蔓延至四肢百骸,酥麻入骨,仿佛随时都能将她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那道声音勾出来。 见她的嘴唇被咬得没了血色,贺霆舟唇角轻挑,身子又重新覆了上去,衔着她的唇瓣细细密密地啃咬着,把她的闷哼声悉数吞进了嘴里,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沿着细细的锁骨,往她前面的柔软绕去。 没有了多余的布料阻碍,触手处一片光滑细腻,他的大手罩在上面,掬一团在手里,或轻或重地揉捏着。 裴穗明澈的眼底堆满了羞恼,却无能为力,只觉得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他揉散了,想要还手都没有办法。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快要被就地解决之际,贺霆舟又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下一秒身旁的门便被打开了。 哦,准确地来说,是被毫不客气地踢开的,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久违的男声,语气里惊讶占了一半,戏谑占了一半。 “操,贺霆舟,你这个禽兽,打着来看我的幌子,竟然在这里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要不要脸啊你。” 叶孟沉三更半夜睡不着觉,没事跑到山间公路上去飙车,结果差点一头栽山脚下去。还好他福大命大,虽然车子没保住,但所幸人没什么大碍,只断了条腿和胳膊。 不过就算坐在轮椅里,他的脸上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音量也没有因为这点伤而减弱,大得整条走廊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像是恨不得能再多招几个人过来似的。 可惜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除了贺霆舟宽阔的后背,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在吼完以后,叶孟沉又企图再前进几步,他倒要好好看看这女人长什么样。 这一边,裴穗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简直羞愤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想要朝旁边挪一挪,生怕被叶孟沉看见了脸。 上次在别墅结下的梁子还没有解决好呢,她可不想再背负一个新的罪名了。 可贺霆舟的手还留在她的衣服里面,没有拿出来,她只要动一下,他手上的力度就加重几分。 “……”对于他的一心两用,裴穗也是一个大写的服气,恨恨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不料又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吓得她又风一般地低下头去,再也不敢乱动了。 相较于她的手足无措,贺霆舟就镇定得多了,一点也没有做坏事被抓住时的慌乱,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他低头看了看裴穗那几乎快要埋到胸口的脑袋,终于没有再有意无意地折磨她了,却连看都懒得看叶孟沉一眼,冷冷道:“还想要另一条腿的话就滚出去。” “……” 叶孟沉觉得自己的尊严再一次被践踏了,不过这一回他要是再这样听之任之下去,那他就是乌龟王八蛋! 然而他的轮椅还没往前走多少,就有另一人冲了进来,拉着他赶快就往外面拖去。 “妈的,老陈,你放开老子!”叶孟沉回头一看,立马骂骂咧咧道,“老虎不发威,他还真当我是纸做的……” 直到门被重新合上,他被越拖越远,裴穗还是能听见他那断断续续传来的骂声,心想贱人果然自有天收。 可是又有谁能来收一收她身前的这位“天”呢。 在经历了短暂的吵闹之后,楼梯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裴穗早就心如死灰了,知道他又要接着做刚才没有完成的事了。 可没想到她这次居然没有猜对,因为贺霆舟的手已经退了出来,只是把她的头发捻在指间玩。 她疑惑地望着这个变了一卦又一卦的人,却被他垂眸轻瞥了一眼,而后听见他问道:“怎么,还想要?” “……”要你个大头鬼啊! 见裴穗不吭声,贺霆舟把缠绕在手指上的头发往下扯了扯,迫使她抬起头来,嗓音缓慢而阴冷,道:“下次见了我还跑吗?” “……”裴穗稀里糊涂了一晚上,听了他这话,这才稍微有了一点头绪。 敢情他今晚的这些奇怪举动还全怪她? 真是笑话,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看见危险的东西,她不跑,难道还求之不得地凑上去吗?那才是真的有病吧。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裴穗把脸上的愤懑都藏了起来,目光坚定地回答道:“不跑了……” 贺霆舟就当她说的是实话,伸手将她脸上的水珠揩去,动作轻柔得不像话,话语里却满是警告的意味:“下次再跑,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裴穗只能一个劲儿在心里祈祷,千万千万不要再有下次了。 Chapter 15 “老陈,你就接着助纣为虐吧。”在被推回病房的路上,叶孟沉愤怒的小火苗还没有熄灭,只不过怒火已经转移到了老陈的身上,“再这样下去,贺霆舟总有一天会上天的!” 老陈本名陈科,和这两人都是发小,听见叶孟沉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 不过他其实并不老,只是从小就长得着急了些。如今还没满三十岁,长相却已经突破四十大关了,外加在对待某些事时又有一颗五十岁的心,所有身边人都这么叫。 到了医院后,见这位混世大魔王还没有死,陈科都准备回去了,可叶孟沉一个人在病房里待得磨皮擦痒的,非要让他留下来陪着。 陈科一个大发慈悲就答应了。 本来都说好了要推他出去到处转转的,只不过在这之前陈科去上了趟厕所,谁知道就这么一分钟的时间,叶孟沉不知道又从哪儿听到了小道消息,一个人跑楼梯间去了。 还好在酿成大祸前,陈科及时赶到了,尽管最后只护住了贺霆舟一个人。 这会儿被叶孟沉痛心疾首地批判了一顿后,陈科的脸上也没多大表情,悠悠闲闲地推着轮椅,心想贺霆舟本来就是在天上的人了,还能怎么上。 更何况,比起上天,现在的他应该更想上其他的。 不过眼下这情况不宜说这些,陈科决定还是好好关心关心炸药包,问道:“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被抱的又不是你的女人。” “你觉得我生气是因为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叶孟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鄙夷,像在看一个傻狍子似的,反问道。 “不是吗?”陈科一脸茫然,而后恍然大悟道,“那是因为你的男人抱了其他女人?” “……抱你麻痹啊!你脑子抽了?”要不是行动受限,叶孟沉早就把轮椅抡他身上了,“反正这里正好就是医院,你要不要顺道去检查检查?” 幸好心理年龄五十岁的人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陈科还是没什么反应,一边把轮椅推回了病房,一边不太走心地问道:“那你气什么。” 心理年龄只有十五岁的人也不会计较这些。 “老子最烦被当成透明人了。”见他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叶孟沉立马大吐苦水。 闻言,陈科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道:“都被当了二十几年的透明人了,你怎么还没习惯。” “……”叶孟沉彻底没有说话的*了。 算了,他和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说这么多干什么。反正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放屁,而且最后被臭到的还是他。 “好了好了,你都几十岁的人了,开个玩笑还能当真。”看叶孟沉吃瘪的那样子,陈科觉得自己今晚也不虚此行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换了个话题,“你饿不饿?” “你他妈才是几十岁的人!”叶孟沉不耐烦地挥开了他的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水果,使唤道,“削个苹果来吃。” “苹果吃得饱什么。”陈科十分不赞同他这种过于随意的作风,“我还是下楼去给你买点狗粮吧。” “……操!”叶孟沉暴跳如雷,二话不说,拿着苹果就朝陈科扔去,却被他笑着侧身躲开了。 执行任务失败的苹果还在半空中飞驰着,眼看着就要直冲冲地撞在门上了,门却被突然打开了,而后苹果落在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里。 听见开门的声音后,病房里的两人停止了吵闹,纷纷循声望去。 陈科的脸上还挂着整蛊成功的笑,在看清门口的人后,语气轻松地打着招呼:“来了啊。” 贺霆舟没有搭腔,合上门后,朝屋内走来。 病房里的灯没有外面那般死气沉沉,稍显柔和,在他的身上泅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却没能消褪凝在他眉目间的寒凛。 还未等那两人开口说话,贺霆舟便把手里的苹果扔回到了叶孟沉的身上,而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神色漠然道:“还没疯够?” 他没下狠手,不过苹果刚好砸在了叶孟沉受伤的那条腿上,看得陈科都觉得疼,替他捏了把冷汗。 要陈科说,叶孟沉就是典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毕竟他从小到大,和贺霆舟交过这么多次手,没有一次是赢了的。偏偏他还不死心,非要屡败屡战。 这下好了吧,终于壮烈牺牲了。 作为三人之中最有良心的那一个,陈科看见叶孟沉那可怜样,还是于心不忍,重新拿了个苹果出来,一边削着一边问道:“查出来是谁搞的鬼了?” 贺霆舟正在低头点烟,一听这话,他的动作未停,却轻勾唇角,道:“还能有谁。” 打火机的火光虽然微弱,可足以照亮堆积在他眼底的冷意,如同浮在云端终年不化的积雪,令人心胆俱寒。 “刘勇?”尽管陈科不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这语气,也能大概猜到一些。 之前抢工程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没想到这人不死心就算了,居然还怀恨在心,实施起了打击报复。 贺霆舟微微颔首,作为回应,又看了眼还在抱着自己腿的人,这回没有再无视他了,问道:“人已经找到了,你来还是我来?” “老子自己来!”叶孟沉又气又疼,也从桌上的烟盒里摸了根烟出来,抽了好几口后,终于慢慢恢复了,骂道,“这龟孙子,真是活腻味了,竟然敢跑到老子头上撒野,老子非把他收拾得下不了床!” 虽然他半夜飙车,差点掉下山脚这事不假,但这和他的技术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完全是因为转弯的时候,另外一辆车从旁边猛地撞了上来。要不是有护栏挡着,他可能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现在想来,确实有些蹊跷。 就算飙车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这种碰撞也在所难免,可当时道路宽敞,如果不是刻意为之,怎么也不会撞到他的车上。 “你先下得了床再说吧。”见叶孟沉又来了劲,陈科把削好的苹果塞他嘴里,“要是让你家老爷子知道了,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家了。” 叶孟沉“咔嚓”一声,咬了一大块果肉嚼着,含糊不清道:“你是不是真傻啊。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得得得,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好好得瑟吧,我走了。”陈科把水果刀放下,又冲沙发上的人问了句,“一起?” 贺霆舟正侧头望着窗外的风雨飘飘,让人看不清神情。听了陈科的话后,也没说什么,直接站了起来,算是同意了。 见他俩这就准备走了,叶孟沉马上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匆匆道:“急什么急,我还有话没说。” “赶紧的。” 得亏对方是陈科,才会那么好说话,都已经走到门口了,还专程停下来等他说完。 叶孟沉把轮椅转了个面儿,走得离他们近了些,而后往贺霆舟的身下扫了扫,秒变盯裆猫,郑重其事地问道:“你刚才是不是硬了?” 虽然他气贺霆舟对自己的态度,但看在他知错就改的份儿上,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况且,该问的还是得问,要不然多对不起他刚才生的气。 陈科在无言以对的同时也适当地看了一眼。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太三八,因为刚才发生的那件事的确很值得好好探究一下。 平日里连女人都不碰一下的人,居然大半夜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公然耍流氓,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见他不回答,叶孟沉又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说道:“嗯,看来真的硬了。” 说完后也不再管他们的反应,他转身往回走去,心情很好地哼起小曲儿来:“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荡——” 看着那自鸣得意的背影,陈科觉得死猪又开始花样作死了。不过为了避免酿成不可挽回的灾害,他还是立刻拉着贺霆舟往外走去。 叶孟沉还在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局而自嗨着,直到半个小时后,叶征满脸怒气地出现在他的病房里,他再也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好兄弟了。 而心灵和身体受到重创的不止叶孟沉一人,裴穗也是重灾区的一员。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寝室后,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脖子上被印了好几颗小红点,胸前更不用说了,全是凌乱的手指印,看得她又认认真真洗了好几遍澡,差点没洗掉一层皮。 等裴穗重新爬到床上躺好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明明她的身体已经累得不行了,可精神还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换了好几个姿势也睡不着,于是只能干瞪着天花板发呆,耿耿无眠了半宿,终于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有了睡意。 可惜就在她昏沉将睡之际,手机铃声却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把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睡意全给吵没了。 裴穗把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哀叫了一声,凭着感觉接通了手机,连来电显示都没看,有气无力道:“喂……” “你昨晚做贼去了吗,都什么时候还在睡。” “……惠姐?” Chapter 16 裴穗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听见李惠的声音后,她十分困难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看了看手机屏幕,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谁知才刚看清上面的字,电话那头的人又开了口:“睡醒了吗?要是没睡醒的话,我再给你几分钟清醒的时间。” “……”这话表面上听上去倒是客气,但裴穗清楚李惠的性格,知道她这是在说反话,于是嘴巴先于大脑作出了反应,连忙不迭地说道,“睡醒了睡醒了。” 说完后又她赶紧清了清嗓子,把手机重新放回耳旁,拥着薄被盘腿坐了起来,像模像样地问道:“怎么了啊惠姐,有什么事吗?” 李惠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给你找着工作了,时间地点已经发到了你的手机上。你看了后要有什么想问的,再打电话给我。” “哦,好。”裴穗还是像往常一样,无论李惠说了什么,先点头答应了再说。 可听了她的回答后,那头的李惠又心平气和地问了一遍:“你确定自己真的已经醒了?” “确定啊……”难道她又说错了什么? 裴穗兢兢业业地回想了一下李惠刚才说过的话,好像是在说什么工作吧。 等等……工作? 这两个字像是朵烟花,在她的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绽放开来,裴穗这下是真的完全清醒了过来,激动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宿舍的上铺本就和天花板离得近,她这一蹦,后脑勺直接撞到了上面。可她也顾不上喊疼,捧着手机连连道谢,什么话好听说什么。 见裴穗又高兴得忘乎所以,李惠知道她这回是听懂了,也不再听她废话什么,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了。 裴穗还在喋喋不休地赞美着她,丝毫没有察觉,直到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才反应过来。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李惠的这种行事作风,并不在意,心情愉悦地看了眼还在响的手机,结果被吓成了表情包。 之前还在会所的时候,袁贤辉老爱拿着她的手机玩斗地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当天的状态不错,还会擅自自拍上几张,美其名曰净化她的手机。 不过裴穗平日里不怎么拍照,也很少打开相册来看,所以每次都懒得删,心想反正也没什么机会可以看见。 可千算万算,她竟然没算到来电显示这一项。 此刻,其中的一张自拍照正把四英寸的手机屏幕占得满满当当,不留一点空隙,看得裴穗有些气紧,立刻按了接听。 “喂,辉哥?” 说来也奇怪,虽然袁贤辉存了她的手机号码,但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不知道怎么今儿突然就想起她来了。 “小裴啊。”袁贤辉的声音没有以往那般活力四射,听上去有些累,可说的话还是那么不正经,“哥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我能不能一个都不听?” “哦,坏消息是吧。”袁贤辉也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自问自答道,“坏消息是我快死了。好消息是如果你动作快一点,还能赶上见我最后一面。” 他的话音刚落,裴穗才躺下的身子又一下子坐了起来,问道:“你在哪儿?” 她当然还没有天真到真信了这番话,不过自打她认识袁贤辉以来,他好像还没有诅咒过自己死,可见事情应该真的很严重。 挂了电话后,裴穗急匆匆地赶到了学校附近的kfc里,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袁贤辉。 大概是因为店里不能吸烟的缘故,所以他烟瘾犯了也只能忍着,夹着沾了番茄酱的薯条过一过干瘾。 那是属于中年男子的装逼方式。 裴穗气喘吁吁地跑过去,还没坐下就开始发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听见她的动静后,袁贤辉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虽然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气温有所下降,但再降也改变不了现在正值夏季的事实。 放眼望去,街上的人都热得恨不得能裸.奔,就裴穗特立独行,把自己包得严严密密的,像是见不得人似的。 打量完毕后,袁贤辉语气凝重道:“小裴,你待会儿要去抢银行吗?把哥也算上吧。” “……”裴穗都快累得半死了,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不过说句实话,她也热得都快升华了,可是没办法啊,脖子上的那些痕迹经过几个小时的沉淀,变得愈发明显,她只有穿成这样,才能把那些羞耻的印记遮住。 见她不说话,袁贤辉又把买的那份儿童套餐推到她的面前,说道:“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别别别。”从凌晨忙活到现在,裴穗确实很饿,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拒绝了他的好意,自己从兜里拿出一颗水果硬糖,剥了糖纸扔进嘴里,“你还是先说是什么事吧。” 为了避免再次被下套,她觉得自己还是先弄清他的意图比较好。 被拒绝后,袁贤辉也没有强求她什么,放下了薯条,格外认真地问道:“听说你现在跟着贺总?” “……”裴穗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糖都差点卡在喉咙里,等气顺过来后,又是气愤又是郁卒地说道,“谁编了这么个鬼故事来吓你啊,太缺德了。” 说完后又疑狐地看着他:“你这么急着把我叫出来,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事吧?” “是啊。” “……”这回答坦率得裴穗想把面前的汉堡糊在他的脸上。 幸好袁贤辉的话没有就此打住,他叹了叹气,接着问道:“那次饭局上的老刘,你还记得吧。” 裴穗点了点头。毕竟那位指着贺霆舟鼻子骂的壮士已经深深存在于她的脑海里,想忘都忘不了。 可突然提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干什么。 “怎么了,他英勇就义了?”裴穗半开玩笑道,可没想到居然还一语成谶了。 见袁贤辉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愁容,她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悔得她的肠子都青了,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回事啊?” 袁贤辉心里苦,可他要说。 不过这回还真不赖别人,全怪刘勇这厮爱钻牛角尖,自作自受,放着好端端的大路不走,非要赶着去送死。治不了贺霆舟,就从他身边人下手,这下才真的是把命都赔进去了。 可甭管袁贤辉心里再怎么气,要他见死不救,他还是做不到。不管怎么说,他和刘勇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就算救不回来,也总要先试试看再说。 所以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把所有能找的人都找了一遍,可惜没一个愿意帮他的。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想着来找裴穗帮忙。 可惜眼下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落空了。 幸好这些结果都在袁贤辉的预料之中,所以也不至于太失望。 虽然这个忙裴穗是忙不上了,但那些传言不会空穴来风。他想了想,还是劝诫道:“小裴,你以后要是真跟着贺总了,记住啊,千万要听话。只要命还在,什么都能挺过去的。” “……” 听了那位壮士的经历后,裴穗本来都已经开始担心起自身的安危了,再一听这话,脸都愁到一团去了,觉得嘴里的糖都是苦的,回宿舍的路上也一直心不在焉。 其实袁贤辉说的道理她都懂,大多时候也都是这么做的,就是想不通贺霆舟对自己的种种举动。 每次见面就对她又亲又抱,莫非是看上了她青春的*? “……”裴穗被自己这不着边际的假设给吓到了,站在原地看了看天,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没想到居然是那天晚上的司机大叔。 他那稀稀拉拉的头发被抹得油亮亮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着,晃得裴穗眼睛都花了,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会在这儿,随即又反应了过来。 难道贺霆舟也在这附近? 见她东张西望着,司机大叔笑得就和弥勒佛似的,说道:“裴小姐,你不用找了,贺先生没有来。” 被看穿想法的裴穗干笑了两声,听了他的话后也高兴不起来,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贺先生让我过来接你。”司机大叔没什么心眼儿,看她笑还以为她真的在开心,赶紧打开了车门,“快上车吧,这外面晒,别中暑了。” “……” 裴穗又条件反射地想逃,可一想起贺霆舟在医院里警告她的话,她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又问道:“贺先生在哪儿啊?” “在家等着你呢。” “……”这话落在裴穗的耳朵里,直接变成了“在床上等着你呢”。 Chapter 17 盛夏的午后,艳阳高照,浮在空气里的尘埃无所遁形,让滚滚热风一吹,又纷纷飘散至四方。 裴穗正好站在迎风处,被吹得眼睛里也不小心进了几粒细沙,只能被迫终止了和门的大眼瞪小眼比赛。 一梯一户的住宅虽然*性极好,可过于安静,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大理石的墙面和地面也透着缕缕凉意,冷却了人的勇气。 眼里的异物感让裴穗回过神来,她抬手揉了揉,怅惘姗姗来迟。 在来的路上,健谈的司机大叔又和她聊了许多,比她还激动,但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要不然就是把“贺先生在家等你”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总之没有透露一丁点贺霆舟找她来的原因。 可惜裴穗根本get不到他的兴奋点。 用文艺装逼一点的话来说,她一直认为“家”是一个非常温情的字眼,而当这个字放在贺霆舟的身上时,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仿佛在冰镇西瓜上撒了一层辣椒面。 嗯,裴穗喜欢吃冰镇西瓜,讨厌辣椒。 所以她敢摸着自己的节操发誓,她刚才所想的真没有一点自嘲的成分,打心眼儿里觉得,比起“家”,还是“床”和贺霆舟更配一些。 不过既然她人都已经站在门口了,再追究这些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吧。 这么一想后,裴穗终于认命,按照司机大叔给的数字,按下了密码,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却不忙着进去。 她就像小偷似的,先把头探进去观望了一下,等确认没什么危险后才放下心来。 房子里的冷气很足,裴穗一走进去,便被凉爽扑了个满怀,把黏在她后背上的热汗全都吹散了,将她从酷暑中拯救了出来。 裴穗满足得轻叹了一声,趴在门上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会儿后,又动作极轻地关上了门。 可这房子仿佛把所有的声音都屏蔽在外了,一室之内,寂寂无声,无论她再如何轻手轻脚,还是会无可避免地发出一些声响。 还好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突发状况。 安全抵达客厅的裴穗站着等了一会儿,还是迟迟不见贺霆舟的身影,闲来无事,便粗略地扫了一眼四周。 不得不说,这房子的风格简直就是装修界的贺霆舟。简洁明了,没有一点花哨多余的点缀,偏又让人挪不开眼。 不过与其说这里是家,倒不如说是酒店式住宅。屋内配置齐全,应有尽有,就是没什么人气,显得冷冷清清的,冷清到房子的主人都不见影儿了。 好在这结果正是裴穗想要的,所以她也不急着出声,就背着手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瞅瞅,心想只要不把贺霆舟放出来,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站一整天都没问题。 可老天爷存心要和她对着干,她才在心底哼完欢乐颂的第一个调,背后就传来了脚步声,不轻不重,却足以把她的那些庆幸全都碾压干净。 裴穗小幅度左右摇晃的身子立即停了下来,整个人进入了备战状态,却又很快释然了。 紧张什么,反正该来的早晚都要来。真正的勇士,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的。 在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后,裴穗决定正面上了这个鲜血淋漓的惨淡人生。 可一转过身去,她好不容易才戴好的面具就出现了一丝裂缝。 落地窗外的阳光充沛而明媚,如水般流泻在宽敞的客厅里,满屋子都是明晃晃的,亮堂得视野里的一切景象都变得微微发白,有些失真,好似曝光过度的照片。 而贺霆舟正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成了虚妄里唯一的真实。 他好像才刚洗完澡,赤.裸着上半身,全身上下除了腰上围着的那条深色浴巾,再没有别的衣物了,线条匀称紧实的肌肉一览无遗。 灿亮的日光正好落在他手中的玻璃杯上,折射出的光芒似万片碎金,动荡闪烁着,将他罩在一圈又一圈的缤纷光影里,更显腰窄腿长,让人越看越想上。 “……”裴穗默默把嘴里的糖渣咽了下去,这下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长了一张乌鸦嘴,说的话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虽然和预想中的不一样,但贺霆舟现在这模样,又和在床上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加令人浮想联翩。 幸好她有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没有被色字头上的那把刀谋杀,在此情此景下,依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悄悄抬高了不断往下的视线,却不期然遇上了贺霆舟投过来的目光。 他眼中蕴着的眸光实在是太熟悉了,看得裴穗面具上的裂缝又多出来几道。 之前和他见面,好像每次都是在晚上。如今没有了黑夜的帮衬,他身上那份凛然而不可接近的气质愈发张扬,比外面的烈日还要炽热。 裴穗要是还不长记性,简直愧对这段时间吃的亏。所以还没等贺霆舟开口,她就踩着小碎步,跑到了他的跟前,叫道:“贺先生。” 不谦虚地说,她还是挺佩服自己的,都被吃了两回豆腐,还能够对他笑脸相迎,演技精湛得连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奖杯。 可或许连裴穗本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假笑的时候,总爱先摸一摸头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贺霆舟瞥了她一眼,只觉得这虚伪的笑容格外碍眼,伸手托着她的下巴,手指捏住了她的双颊,轻轻一挤,便把她的笑给挤没了。 “……”裴穗变成了目瞪口呆脸,嘴巴也因此翘成了“e”的形状。 其实贺霆舟没怎么用力,所以一点也不疼,可他的手才碰过装了冰水的杯子,指腹又凉又湿,裴穗总觉得不太舒服。 好歹要说一句话以后再动手吧,要不然她想好好表现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啊。 不过心里再不满,裴穗也不敢随便动,只能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口齿不清地说着话:“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贺霆舟低头凝视着她,眼眸黑黑沉沉的。 她站在亮处,褐瞳里盛满了细碎的光,像是枚晶莹纯净的琥珀,粉色的舌头也在嘴里若隐若现,猫爪般在人的心上轻轻地挠着。 等她说完后,贺霆舟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就着这姿势,俯身便压住了她的嘴唇,动作强势得一如凌晨在医院,只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舌尖便长驱直入,直接探入她的口中,卷着她又软又嫩的舌头吸吮着。 她的嘴里还留有水果糖的味道,清香甜润,勾惹得人沉溺其中,柔柔滑滑的甜意全都钻进了他的喉头。 而裴穗的面具已经粉碎性破裂了。 医院里的惨痛经历还历历在目,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越是挣扎,后果越是严重。 所以裴穗这次既不反抗,也不咬人了。就算背在身后的手都快缠成死结了,她也没有闷哼一声,安安静静地承受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吻。直到贺霆舟的手扶住了她的脑袋,她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今天她和天花板来了个亲密接触,作为回礼,天花板给她的后脑勺上种了一个包,这会儿还有些疼。而他的手又刚好摁在了肿起来的包上,痛得裴穗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扒拉开。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抬手的时候一个用力过猛,不小心就碰到了贺霆舟腰间的那条浴巾。 “……” 裴穗假装出来的镇定全面崩盘,也顾不上现在是不是管这个的时候,吓得她赶紧伸手环抱住他的腰,稳住了摇摇欲坠的浴巾。 虽然这个姿势看上去就像是她在主动投怀送抱似的,但好在没有酿成什么大祸,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不过被裴穗这么一捣乱,贺霆舟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垂眸看了眼搭在他腰间的手,而后视线又重回到了她的脸上,神情耐人寻味。 真理都是站在有钱人一方的,自知理亏的裴穗只能用笑应对,还以为贺霆舟是在生她的气,又连忙抓起他的手,重新放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以表忠心。 可对方好像一点都不领情,仍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裴穗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姿势出了错,于是讪讪地想要松开还搂着他的另一只手,不料又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淡且冷静。 “想清楚了再放手。” “……”什么意思?裴穗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本来她还是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在抬头的时候,余光不小心瞄到了什么东西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我靠我靠我靠,浴巾怎么会在地上! 裴穗的脸红得几乎能滴血,脑子也打结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紧张无措得好像被扒光了衣服的是她似的。 再反观贺霆舟,淡定得不像话,活像个局外人。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既然他都这样,那她还慌什么慌,反正吃亏的又不是她。 于是裴穗收起了对他的那份少得可怜的羞愧。 虽然脸上的温度并未降下去,但她又秀了一记演技,事不关己地望着他,微笑着温馨提醒道:“这屋子里开得冷气足,贺先生当心别着凉了。” 贺霆舟的嘴角也牵起了清淡的笑意,可还未到抵至眼底便不见了踪影。 他没有说话,漂亮的眸子倏然一眯,直接单手将裴穗捞了起来,提步朝卧室走去。 Chapter 18 贺霆舟的动作一气呵成,毫不费力,抱着她穿过一片光海,轻松得手里似乎拎着的是空气。 不过当事人的情况就有些不容乐观了。 在被拦腰抱起后,裴穗又被吓成了表情包,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和地面对视着,脸上也竖着写了“傻眼”两个大字。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以为自己今天已经够听话的了,亲不还口,抱不还手,还好心提醒他别感冒了,结果一句话的工夫,他就变了脸色。 我靠,这又是什么毛病,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也有错?那到底怎样做才是对的啊,她真心想求贺霆舟给她个准话。 裴穗被他的反复无常弄得彻底犯了晕,可不管想不想得出答案,她都只能把个人荣辱暂且抛到一边,继续为了生存事业而奋斗。 唉,没关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奋斗着奋斗着也就习惯了,更何况,风雨中的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自我安慰好以后,裴穗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好态度,好言好语地说道:“贺先生,你累吗?要不你把我放下来,歇会儿吧,我自己可以走的,绝对不会乱跑。”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着脑袋,观察着贺霆舟的去向,不知道他这回又要把自己丢到哪里去。 不过四下的阳光太过刺眼,扎得裴穗泪眼朦胧,模糊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才想出来的计划就这样宣告失败了,她只能被迫把头转向背光的那一面。 谁知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她一扭头,鼻子就正好撞在了贺霆舟的小腹上,嘴唇也不小心从上面轻擦而过。 这一不经意的举动让贺霆舟神色一敛,抱着裴穗的手臂收紧了些。 柔软温热的触觉晚于她的声音传来,明明轻得如同一缕薄烟云雾拂过,却又像是烙下了一枚灼热的印记,让人无法忽视。 听了她的话后,贺霆舟垂着眼睫,轻笑了声,语调却平缓无波,反问道:“怎么,说一套做一套?” “……”什么说一套做一套…… 裴穗还在和他的小腹干瞪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视野里突然暗了下来,她飞走的思绪也飘了回来,一瞬间如醍醐灌顶。 在意识到了刚才的自己做了什么后,裴穗这才发现现在的这个姿势有多尴尬。 他的身上还挂着没有干透的小水珠,一身水汽,蒸得她的脸又上升了几度,烫得完全可以把那些水珠直接烘干。 处在这样的恶劣位置,裴穗的脑袋向上也不是,往下也不是,只能卡在他的小腹上,难为情得浑身发热,就连冷气也降不了温。 她紧抿着嘴唇,偷瞄了一下贺霆舟后,又赶紧收回了视线,尽力让自己的脸别贴他太近,以免一个不留神又碰到了他,慢一拍身体也终于开始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 “……”完了完了,他该不会认为她是在故意勾引他吧?要真是这样,那她才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裴穗不禁在心底卧了个大槽,这回是真的不能再松懈了,她得慎重地想着该如何回答,要不然又会被贺霆舟揪住什么把柄。 可和他离得这样近,属于他的气息毫不受阻地迎面扑来,比以往几次都要清晰,堂堂皇皇地扰人心智,完全让人无法思考。 苦思冥想的裴穗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下一秒便被扔到了一张大床上,纤弱的身子一下子就陷进了软和的被子里。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预料的床上。她小声地“哎哟”了一下,揉了揉二次负伤的鼻子。 裴穗觉得,没了衣冠以后,贺霆舟好像彻底变成了的禽兽,看样子今天的她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可她不敢回头看,生怕又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只能眼疾手快地扯着被子的一角,裹在了自己的身上,而后在这张大床上开始了滚雪球运动,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活生生缠死。 贺霆舟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等她从床上一路滚到了床脚下后,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把地上躺着的紫菜包肉捡回到了床上。 “……” 人一着急,果然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裴穗滚得这阵都还有点头晕目眩,有些后悔刚才怎么没有直接拖着被子,跑到角落里。 她喘了喘气,察觉到了贺霆舟在逐渐靠近,却没有手可以推开他,直到他的手从领口的空隙中探了进来,她的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下来。 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是不是这世上没有做.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多做几次? 裴穗又被自己的问题难倒了,想不出来答案,只能望着天花板发呆,表情悲壮得如同赴死的战士。 卧室朝南背阴,下午的时候,屋内没什么光,和客厅宛若两个世界。她的眼睛适应了强光,这会儿看什么都只看得清个轮廓,不过丝毫影响不了她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的惧意。 说实话,裴穗真的挺害怕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点的火你来灭”。可天知道,她就算点了火,那也是为了让他上天,而不是让他上她的啊。 幸好说的不是这句,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贺霆舟撑在她的身子上方,手又覆在她的脖子上,一边感受着她跳动的脉搏,一边缓缓说道:“看来你又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 “……”她听话的时候没见他夸两句,一出了什么错就揪着不放。裴穗心底的反抗小人儿又稍稍冒了出来,回答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我没忘。” 只是不想照着做而已。 可有时候不努力一把,真的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而现在的就正处于这种绝望之中。 在医院是这样,这次还这样,她算是弄清楚了一点。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也无法改变结果,反正一切都取决于贺霆舟的心情好坏。 要是他看她顺眼了,就摸摸亲亲,要是看不顺眼了,那就直接动手,直到她变得顺眼。 这个过程就这样一直循环,和无底洞没什么两样,永远看不见尽头在哪里。 其实裴穗也不指望自己能找到尽头,但每次都在这个无底洞里下坠得那么快,好歹也给她发一顶降落伞缓缓吧,要不然她真的很难奉陪到底啊。 不过她的心里想得再多,也不敢和他说一句实话,等心里那阵气头过了,又变成了怂包,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一声“贺先生”。 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其中包含着的求饶意味太过明显,只可惜贺霆舟置若罔闻,还是把她的衣领扯开了。 “……” 事到如今,反正横竖都是死,裴穗还是决定要再努力一把试试,好让自己绝望得没力气再挣扎。 下定决心后,她费尽全身力气,一个翻身,直接把贺霆舟压到了身下。 Chapter 19 因为之前的作茧自缚,此时的裴穗手脚都被捆得牢牢的,还拖着长长的被子尾巴,行动十分不便,所以与其说是压倒,倒不如说她是一头撞在了贺霆舟的身上,把他硬生生给撞倒的。 只不过比起身下人的从容不迫,她的气势还是弱了几分,甚至随时还有被反扑的可能性。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裴穗只好像个八爪鱼似的,死死地附在了贺霆舟的身上,企图用自己那毫不占优势的重量,封印住他体内的黄暴之魂。 只是有些东西是怎么也压不住的,比如贺霆舟眼底蓄着的沉凛,凉飕飕得像阵冬风,好似下一瞬便会喷薄而出。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看得裴穗的气势又被灭掉了一半。 虽然她的心里没底,但既然都已经骑到了他的身上,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也没什么退路可走了,于是一脸诚恳道:“贺先生,一直光着身子真的不太好,我还是给你捂捂吧。” 说完后,她努力让蜷缩在被子里的手脚伸展开来,好让覆盖面积能大一些。 可贺霆舟没有说话,一如好几次那般,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望着裴穗,望着她眼睛里粼粼柔静的光,似乎能看透她隐藏在这片光后的心思。 偌大的空间里又是无尽的沉默。 好在卧室的窗户隙开了一条缝,有风穿梭而过,枝头的蝉噪也通通飞扑了进来,吵闹得恰到好处,终于让这房子有了一点点的生气。 可惜裴穗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安心,心底的不安反倒又扩大了几圈。 不过说什么她也不能从他的身上滚下去,觉得自己是时候拿出那套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死皮赖脸*了。 她微微仰着的头慢慢埋了下去,下巴轻轻抵在贺霆舟的肩膀上,讨好又委屈地小声说道:“贺先生,你想怎么摸我怎么亲我都可以,但是我们能不能别做啊……我什么都不会,你做起来肯定会不舒服的……” 尽管这招装可怜让裴穗少吃了许多的苦头,可她不敢确定他吃不吃这一套。毕竟有钱人都不走寻常路,她只能又赌一把,甚至不惜把自己的标准也降低了一大截。 不管贺霆舟是看上了她青春的*,抑或是别的什么,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对她是感兴趣的吧。 既然感兴趣……她撒撒娇,这次应该还是能蒙混过关的吧? 唉,裴穗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袁贤辉以前教她的那些撒娇方法,不是他道听途说来的,要不然可就太伤她的中国心了。 随着她的动作,贺霆舟的眼前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空气,耳边传来的急促呼吸声却泄露了身体主人真正的情绪。他斜瞥了一眼伏在自己颈边的脑袋,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好像总有这么多的小把戏,明明技艺不精,却还偏偏乐此不疲。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学会了在小把戏外面裹上一层缤纷的糖衣。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改变。 贺霆舟依然沉默着,却动了动身子,轻而易举便把裴穗重新压在了身下。 缠在她身上的被子因此而微微松开,露出一大片柔嫩的肌肤,凌晨留下的痕迹还清晰如昨,宛若娇艳欲滴的鲜花,在她那雪白的脖颈上绽放开。 像是无声的诱惑。 贺霆舟的眉眼轻敛,俯身咬住她的耳垂,含在唇齿间逗弄,说的话有些不清楚,问道:“今天袁贤辉找你说什么了。” “……”怎么突然间又绕到这个话题上来了,他到底听没听进去她刚才说的话啊? 裴穗不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想哭但是哭不出来,等到悲伤成海,淹没她而勇气已不再。 悲伤过后,她又打起精神,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说什么啊……就是问我是不是跟着你……” 说完后又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说半句有损你声誉的话。” 贺霆舟哪儿在乎那点无关紧要的东西,况且背地里骂他的举不胜举,也不差她这一个。 闻言,他微微一哂,不知道是在笑她的话还是在笑裴穗,却没有再说话了,细密的吻不断往下,手也绕到了她的身后,顺着她轻颤的背脊向上,解开了内衣的扣子。 “……”好好说会儿话多好啊,怎么又开始动手动脚了。 裴穗的脸陷在贺霆舟的臂弯里,注意力全放在了他的那只手上。等察觉到他做了什么后,上半身不自觉地向上挺了挺,四肢又变得僵硬了起来。 她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最后一次问道:“贺先生,你不会做吧?” 贺霆舟正埋裴穗的颈间,听了她的话后,咬了咬她的锁骨,似是不解气,又朝下移了几寸,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重重地咬了一口她的丰盈,最后说道:“不做。” “……”嗯? 裴穗被胸前传来的疼痛弄得分了神,暂时没工夫去想他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后,贺霆舟已经从她的身上移开了,拥着她在一旁躺着。 虽然手还在她的衣服里乱摸着,却没有再做什么过火的事了。 “……”他什么时候又这么好说话了? 裴穗呆呆地望着他,有点难以相信,觉得他的做事风格好像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当你以为他会再进一步的时候,没想到他却不进反退了。 这又是什么策略……温水煮青蛙,快乐你我他? Chapter 20 窗外天光恬淡,蝉鸣时强时弱,叫得裴穗的心脏也跟着忽快忽慢地跳动着,跳得她的嗓子眼儿都有些疼了,却还保持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身旁的人看。 虽然说出来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但这也着实算得上是活久见系列了吧。 她居然和贺霆舟躺在同一张床上……纯——睡——觉? 嗯,这才是所谓的真·陪.睡吧。 不过大概是因为她目光里流露出的诧异太过强烈,引得原本已经闭上双眼的人又掀开了眼皮,睨了她一眼,薄唇轻启,语气缓缓懒懒道:“不睡就做。” “……”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偏不倚,正中人的要害。 尽管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说笑,但裴穗知道其中绝无半分玩笑之意。一个“做”字,宛如有千斤重,顿时把她还睁得溜圆的眼睛给砸闭上了。 她没有再接话了,身子往下微微一缩,直接把头钻进了被子壳里。 可或许裴穗从一进这个屋,就误会了一点。 其实今天贺霆舟让她来,并不是为了要一次七夜,纯粹是因为他从医院回来以后,一直没合过眼,躺在床上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个什么东西。 现在怀里抱着软软乎乎的她,和在医院时的感觉一模一样,缺少的那一部分好像被填补了回来。 但裴穗有时候连他说出来的一句话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更别提他这些没有说出口的千回百转的心思了。就算把它们明明白白地搁她面前,她都一定会哈哈哈地问说这是什么鬼。 她还在卖力地为了自己的节操而战,调整呼吸,进入睡眠状态,尽量让自己做一个称职的“陪.睡者”,生怕下一秒贺霆舟就反悔了。 不过虽然裴穗想不通他这么做是图什么,可还是隐隐觉得这个青蛙策略,好像确实还挺有点用处的。 因为在得到了他的回答后,她完全不认为自个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倒庆幸着自己又逃过一劫,觉得先把初一躲过了再去想十五该去哪儿,心态也从最开始的“我靠别摸我别亲我”逐渐向“我靠求亲求摸求别做”靠拢了。 只是裴穗这种得过且过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心比天大,要是说难听点,那就是目光短浅。 可真要论起来,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好还是坏。毕竟提心吊胆着过日子是死,吃好喝好着过日子也是死。 当这两个选择摆在裴穗的面前,作为间接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界的精英代表,她当然义不容辞地选择了后者。 而精英代表在睡眠方面的能力也不容小觑,更何况她今天本来就没怎么睡醒,这会儿装着装着,居然真的无忧无虑地睡着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贺霆舟的手臂上,还时不时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无一不在炫耀着裴穗睡得有多香甜。 看着藏在被窝下的那张脸,贺霆舟竟难得生出了一丝悔意。他低头咬了一口她那露出半截的肩膀,又狠狠捏了捏腰间的痒肉,变着花样折腾着熟睡中的人。 幸好裴穗只要真正睡着了,连打雷都叫不醒,所以这点也根本算不了什么,她照样酣睡如泥,最后是被活活饿醒的。 可醒了也不意味着要起床,她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结果这时阴魂不散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没过几秒又继续响,杀伤力堪称一绝,吵得人连赖床的心情都没了。 裴穗烦躁地嗔唤了一声,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和手机有仇,最后被逼无奈,只能虚着眼睛找了找声音的来源,而后伸手在床头柜上摸了摸。 她把手机放在耳朵上,手又重新放回了被子里:“喂?” 如果这回又是袁贤辉打来的骚扰电话,裴穗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定义一下彼此之间的关系了,先把他拉进黑名单里关几天再说。 而听了她的声音后,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了几秒钟,迟迟没有回答,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来,语气傲慢又轻蔑:“你谁?” “……”裴穗重新闭上的眼睛又倏地睁开了,赶紧把手机拿下来一看。 屏幕上显示着“叶孟沉”三个大字,像极了恐怖电影里写在镜面上的血字,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死亡,惊悚程度达到了一百零一分,吓得她手一抖,手机直接落在了她的脸上,不小心就挂断了电话。 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可在吵闹过后,这份安静显得有些不真实,裴穗仍然处于心虚之中,看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发蒙的脑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借着手机的光,看了看乌漆墨黑的四周,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学校的寝室,而是在贺霆舟的家。 “……”贺霆舟? 一想到在会所第一次见面的那晚,裴穗的头皮就一阵发麻,恐惧还如影随形,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她又清醒了几分,赶紧用手机照了照身边的人。 其实裴穗也是个有起床气的人,但是她的起床气要分对象,具有“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特点。要是和贺霆舟的比,那可真是大巫见小巫了。 还好他没有被吵醒。 卧室里的窗帘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上了,铜墙铁壁般,把外面的所有光源都阻挡得干干净净。房间被无边的黑暗攻陷,让人分不清昼夜。 微弱光线下,贺霆舟睡得正浓,睡姿规矩,骇人的气场也有所收敛。除了那只还搭在她肚子上的手,一切都是完美的。 裴穗松了口气,悄悄往另一边挪了挪,能拉开一点距离是一点。 可好景总是不太粗长,屏幕的光还没有完全熄灭,催命的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裴穗回过神来,见还是那位大魔王,哭丧着一张脸,接也不是,挂掉也不是,更不敢把贺霆舟叫醒了,让他自己来接。 不过这叶孟沉的鼻子怎么这么灵,上辈子多半是狗变的吧,而且还专门是那种捉.奸的狗,要不然为什么每一次她和贺霆舟在一起,都会好死不死地被他撞破。 裴穗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足以惹毛他的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炸药包老是对她存有巨大的敌意,恨不得能把她炸成肉酱。 但他刚才应该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吧?要是同时被这两大煞神盯上,那这日子可能真的没法过了。 裴穗一边想着,一边自暴自弃地把手机塞进了枕头下面,用力地压着,像是在镇压什么妖怪似的,希望能借此消除一点魔音。 经过这么一压,铃声果真小了不少。隔着枕头,只能够感觉到微微的震动,她放松了不少,又突然想起调个静音不就好了吗,犯不着这么费力啊。 于是裴穗又把手伸到了枕头下面,可还没来得及按下,身边的人就动了动,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又移到了上面。 “……”这就醒了? 她赶紧凝神屏息,不敢动了,试探地叫了一声:“贺先生?” 贺霆舟把她往自己的怀中拉了拉,“嗯”了声,鼻音里还带着些微的睡意。 见他差不多醒了,裴穗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摸了出来,递给了他,说道:“贺先生,刚才叶先生给你打了个电话……” 要是叶孟沉找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她也耽搁不起,还是如实禀报比较好。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手机便被他扔到了地上,直接从根源上消灭了噪音,在一声闷响后,把清净还给了世界。 “……”裴穗呆住。 这就完了……没有别的表示了? 贺霆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待在他怀里的裴穗也只能一动不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放自己走。 可她明天就要去惠姐介绍的公司上班了,还得回去准备一下,而且刚才看时间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再过几个小时,就又到了睡觉的时间了。再这样拖下去,说不定下一次睁眼,就能够直接看见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贺先生……”过了一会儿后,见贺霆舟还是没什么动静,裴穗怕他又睡着了,只能主动开口,以一种求商量的口吻问道,“我今天还一顿饭都没吃呢,能回去吃点东西吗?” 结果她得到的又是预料之中的沉默。 虽然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可裴穗还是能够感受到贺霆舟的变化,周遭的空气好像又冷了几度。 “……”想吃点东西也有错吗……她是真的很饿啊。 裴穗以为他不相信,只能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肚子上贴着,让他感受一下咕噜咕噜的跳动,说道:“贺先生,你听,我的肚子在唱歌。” 谁知这回贺霆舟不但没有说话,还抬腿把她踢到了一旁,而后翻身下了床,走进了浴室。没一会儿,浴室里就传来了哗哗哗的水流声。 “……”真是个洗澡狂魔。 裴穗揉了揉屁股,知道他不说话就是代表着同意,于是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胸前却掠过一阵凉意,这才想起自己的内衣被扒了下来。 她伸手在床上到处摸了摸,可还没找到内衣,她口袋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起来。 俗话说事不过三,裴穗终于学会了要先看来电显示。见是熊雯打来的,立马接了起来,见不得人似的,捂住嘴巴说道:“喂,胖雯,怎么了?” 她的声音小得差点听不见,听得熊雯也不自觉降低了音量,还以为她不太方便呢,紧张地问道:“穗穗,你在做贼吗,为什么要用气音说话?” “……你先等我一下。”裴穗终于摸到了失踪的内衣,先把手机放下,快速穿好后,走出了卧室,音量也恢复了正常,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你在医院玩得无聊吗,怎么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 “昨天你一去不复返,我想你可能是回去补觉了,所以才等到现在给你打电话啊。” “得了吧你。”见她没什么正经事要说,裴穗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是不是嫌医院的饭菜太清淡了,想让我给你带点重口味的?” 这个点正好是熊雯的第二顿晚餐时间,不用想也知道她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她一边朝玄关走着,一边说道,不料话音刚落,住宅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Chapter 21 密码门发出“滴”的一声,让裴穗的脚步一顿。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匆匆和熊雯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如果真有人要进来,她想躲起来也晚了,于是只能紧张兮兮地盯着门看,仿佛门外站着的是入室盗窃的小偷。 不过都这个时间了,谁还会来贺霆舟的家啊,专程赶来看新闻联播的结束语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裴穗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突然回想起了刚才的那个电话,已经自动脑补出了叶孟沉揪着她的头发大干一架的场景了。 “……”天呐,光是想想都这么可怕了,要是真打起来,估计能上社会新闻的头条了吧。 门外的人还没进来,裴穗就先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个半死,等她看清来者后,另外半条命也去了。 玄关的灯应声而亮,而后整间房子的灯也全都亮了起来。 裴穗不敢随便碰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就连开关也不敢,所以都是摸黑走的,长时间处于黑暗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此刻的明亮,她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了挡。 等放下后,门外的人已经连带着热气一同走了进来,她的预感也成真了。 叶孟沉正坐在轮椅上,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似乎是直接从医院里赶过来的。 在看见玄关里站着的人后,他的脸上又挂起了一副“老子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知道你个仙人板板! 之前裴穗在医院的时候,只听见了他的声音,没有看见他的人,这会儿才发现这位大魔王把胳膊和腿都玩断了。 可要不要这么身残志坚啊,都这样了还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是来捉.奸的。 裴穗在心底翻了一个精致的白眼,面上却还是要端着最客气的笑容,不能露出一丝慌乱,笑着打招呼:“叶先生晚上好。” 说完后又对他身后的人说道:“叔叔晚上好。” 陈科:“……” 在经过别墅事件后,叶孟沉已经记住了裴穗的脸,所以现在一眼就认出了她,并且举一反三,断定医院里的那人也是她。 一想起在医院楼道里的耻辱经历,叶孟沉看她愈发不顺眼,从鼻腔深处发出一道极其鄙薄的哼声,又像在别墅外那样,把她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全都扫视了一遍。 只不过之前是俯视,这回是仰视,不变的是他眼神里的不屑……以及满满的恶意。 扫视完毕后,叶孟沉又回头和陈科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用眼神示意他:看,这就是抢走我们兄弟的女人,我们绝对不能放过她! “……” 裴穗眼睛不瞎,完全看懂了他每个动作背后隐藏着的意思,很想解释一下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又怕会越描越黑。 不过她现在终于大概知道叶孟沉这么讨厌她的原因了……一山不容二虎,一床不容二狗。 嗯,真是兄弟情深。 可叶孟沉没看出她在想什么,嚣张跋扈地质问道:“刚才你把电话挂了干什么。” 找到了问题所在后,裴穗终于能够对症下药了,反正尽量把自己往屎里贬就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叶先生,我不是故意的,贺先生知道后也很生气,让我马上从这房子里滚出去。”她立即换上了忧心忡忡的表情,为难道,“我得快点走了,要是等贺先生出来,看见我还没走的话,他会不高兴的。” 这话果然还有点用,叶孟沉听了后,脸没那么臭了。 见状,裴穗赶紧趁热打铁,说了一句“叶先生再见,叔叔再见”,而后几乎是贴着墙面在行走,战战兢兢的样子,像是在走高空钢丝。 虽然叶孟沉对贺霆舟有一种变态的关注,但陈科暂时还没有这种癖好,而且他今天是第一次见裴穗,更没有理由讨厌她,所以同样客气地回道:“再见,路上小心。” “嗯!”一听见他的回答,裴穗简直感激涕零,心想年龄大点儿的人果然比较善良,一边鞠了个躬一边答道,“谢谢叔叔,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谁知还没走出去两步,叶孟沉的轮椅便转了个方向,风火轮似的直直地朝裴穗冲了过来,完全挡住了她的去路,吓得她连连倒退。 “……”好狗不挡道,捉.奸狗也不行啊! 裴穗低头看了看差点碾在她脚背上的轮子,惊魂未定,耳边又响起了叶孟沉那不带善意的声音。 “这么急着走干什么,再坐会儿啊。” “……那什么……我就不坐了吧。”裴穗重新抬起头来,看着他呵呵干笑着,又后退了几步,这下只能绕道走。 叶孟沉最不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了,见她还这么不识趣,脸一沉,踢了踢她的膝盖,懒得再和她虚与委蛇了,不耐道:“滚进去。” “……” 炸药包又恢复了本色,就是苦了裴穗,她仿佛已经看见了在他头顶上方滚动播放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弹幕。 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于裴穗而言,犹如胜利的号声。她如获大赦,赶紧回头看了看。 贺霆舟正从卧室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不过他这回没有再半.裸着了,穿着棉质的居家服,清爽干净,温馨灯光下看上去竟真有几分居家的意味。 裴穗一时鬼迷心窍,难得糊涂,居然被这看似温良的外表给迷惑住了,头一次对他露出了不含虚情假意的笑容,叫了声“贺先生”,语气轻快得仿佛末尾还能加一条波浪线。 虽然被迷惑了,但她尚存一丝理智,不敢奢望贺霆舟能来帮自己解围,只需要他一个眼神肯定,她就有底气和叶孟沉对着干。 可贺霆舟把他们仨都当成了空气,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呵呵,金大腿果然不是说抱就能抱的。 被彻底无视后,裴穗士气受挫,而叶孟沉还在一旁放肆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气得她都不想回头看他了。 真是乌鸦笑猪黑! 良心未泯的陈科终于看不下去了,把轮椅拉了过来,推着叶孟沉往里走去,路过裴穗身旁时,拍了拍她肩膀,说道:“快走吧。” 裴穗望着他,眼眶里再一次泛起了感激的雾气,在心底默念了句好人一生平安,而后立刻夺门而出,速度快得像阵风。 叶孟沉嘴角得意的笑也被这阵风给吹没了。他怒视着身后的人,骂道:“操,老陈,你非要当着我面叛变是吧!” 陈科对于他说的话,向来是选择性听。要是遇上不顺耳的,直接过滤掉,比如现在。听了他的话后,依然处之泰然,把残疾人推到客厅后,撒手不管了,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幸好叶孟沉也不是真的要拷问什么,觉得反正人都被放走了,说一两句就行了,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说点别的。 女主角走了,可还有男主角啊。 他情绪切换自如,看了看贺霆舟,莫名摇了摇头,十分痛心的样子,感慨万千道:“没想到你居然好这口,未成年也下得去嘴?也忒丧尽天良了吧。” 裴穗要是听了这话,一定会谢谢他眼瞎。至于贺霆舟的反应,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陈科,目光冷冰冰的,似乎在要一个解释。 一直以局外人自居的陈科摸了摸鼻子,把责任都推在了残疾人的身上:“你别看我,是他非要吵着来,我只是个推轮椅的。” 见他被为难,叶孟沉立马跳出来护道:“你欲求不满就欲求不满,别把火发在无辜群众的身上啊。”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贺霆舟欲求不满,捉.奸狗的直觉。 可惜他的直觉没有告诉他,下一秒他会被欲求不满的人停掉银.行卡。 叶孟沉:“……” 操,没吃饱的男人下手就是狠,刀子一戳一个准。 自从被家里人断了资金来源后,叶孟沉这段日子全靠贺霆舟接济,万万没想到他卑鄙到用金钱威胁他。 好,今天就给他一个面子,让他威胁成功。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老陈已经答应给我投资了,你要不要也来助我一臂之力?”叶孟沉不再提有关于贺霆舟性.生活的事了,清了清嗓子,决定说正事了,再一次抛出了橄榄枝,“请给我一个字的回答。” 他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还真以为他从医院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一眼接电话的女人长什么鬼样吗。 开什么玩笑,他马上就要成为一分钟几千万上下的人了,哪儿还有这闲工夫去管贺霆舟的事。 他爱咋咋,关他屁事! 巧的是,贺霆舟的想法难得和叶孟沉一致,具体体现在最后一句话上,所以在听了这话后,真给了他一个字的回答。 “哦。” “……” 整件事又毫无悬念地以叶孟沉拉赞助失败告终。 而另一边,死里逃生的裴穗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差点和门外的人迎头撞上,两个人都被彼此吓了一大跳。 裴穗先回过神来,关好门后,看了看对方,却没想到竟是位女高中生……一位把校服外套罩在自己头上,行踪有点鬼鬼祟祟的女高中生。 虽然觉得奇怪,但她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没有说什么,直接朝电梯走去。 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小高中生也跟着走了进来……然后电梯厢里弥漫着蜜汁尴尬。 在电梯下降的期间内,小高中生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偷瞄她,最后终于开口说道:“猫眼是由凹透镜和凸透镜组合而成,所以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 “……”我靠,她看起来像是很没有文化的人吗,为什么要给她科普这些? 裴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笑了笑。 小高中生被她的笑鼓励了,继续问道:“你喜欢上学吗?” “……”本着不能误人子弟的原则,裴穗还是违心地回答道,“喜欢啊。” 小高中生“哦”了一声,又继续问道:“那你喜欢吃鸡肉吗?” “……喜欢。” “那你喜欢喝牛奶吗?” “……喜欢。”裴穗瞄了瞄楼层数,终于快到一楼了。 “那叶孟沉喜欢我吗?” “……喜欢。” 她的话音刚落,小高中生便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说了句“谢谢你”,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出了电梯。 “……”裴穗立在原地。 刚才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不对,这人到底是谁啊! Chapter 22 也许从凌晨的那件事开始,就已经暗示了今天一天都会很奇幻,而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幸好裴穗是个一睡解千愁的人,记性好,忘性更好,烦恼从来不留到过夜,所以第二天醒来后,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起床后接到的第一个电话,竟然又是李惠打来的。 虽然在裴穗的印象里,李惠不是什么只有夜生活的人,但也不像是会早起吃鸟的,害得她还以为是不是工作的事临时有变,盯着手机纠结了一小会儿。 可对方的脾气更大,见响了几声还没人接,直接就给挂了。 “……”完了,又被自己作死了。 等裴穗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什么蠢事后,赶紧拿起手机,正准备回拨过去,刚好又收到了一条短信,还是来自李惠,她连忙打开看了看。 原来李惠打电话来只是因为刚好在附近办事,见时间正好合适,为了避免这没脑子的半路上又出什么幺蛾子事,所以决定亲自上阵,送她一程。 保住工作的裴穗松了一口气,又把末尾的那句“滚下来”仔细读了好几遍,而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滚下了楼。 炎热的盛夏从早上就开始燥了起来,风中的凉爽已所剩无几,就快要被越升越高的太阳给晒干了,热得她只是下了个楼,额角就已经渗出了细汗。 裴穗用手背擦了擦,站在阴凉处左右瞅了瞅。 现在正值暑假,又是早上八点,学校里的人少得可怜,宿舍楼下就停了李惠的那一辆车,十分醒目。 搜索到目标后,裴穗的眼睛一亮,乐颠颠地跑了过去,一上车,就表达了对她的无限爱意,脸一垮,可怜兮兮地伸手作势要去抱她:“惠姐……” 李惠能够帮她找工作,裴穗都已经很感天谢地了,完全没有想过还会来送她去上班……感觉从此就要一飞冲天了。 “安全带。”可显然李惠并不是这么想的,一把拍掉了裴穗伸过来的收手后,启动了车子,“你要是敢哭就滚下去。” “……哦。”裴穗把挤出来的眼泪收一收,乖乖系好了安全带,心里还是很高兴。 可高兴之余,她还有点担心。 其实裴穗不挑工作,什么都能做,只是她一直以为李惠帮自己找的工作,应该就和会所那种性质的差不多,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是个正儿八经的工作。 所以昨天一看到李惠发来的公司名字和地址,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惠姐手抖了,要不然对方就是一家高仿公司,总之无法相信,她明天要去的地方会是sa.vi……大名鼎鼎的sa.vi啊。 虽然裴穗从来没有和时尚圈接过轨,平时也不爱翻那些杂志看,在这一方面的知识少得可怜,算得上是土狗中的实力派了,但这家模特经纪公司的名气已经大到土狗圈来了。 所以不管她有多孤陋寡闻,还是多多少少听说过一点,知道这家公司不光对模特要求高,就连公司员工的品质都是一流的。 这样的公司,对于裴穗来说,太遥不可及了,所以她连做梦都没这么想过,一直怀疑李惠是不是上当了。 她越想越入迷,晨光稀薄中,眉毛又不知不觉皱到了一起,一脸的便秘表情,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车里人的心情。 李惠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什么就说,别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裴穗就等她这一句话,听了后,立马转过身子,面对着她,把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惠姐,你会不会是被人骗了?万一我一会儿进了一个传销组织怎么办?” “……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李惠终于横了她一眼,差点没一巴掌呼她脑袋上,“你的脑子里是不是成天就只会想下一秒要怎么死?” “……”生活险恶,也由不得她啊,总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见她还是难以相信的样子,李惠气得直想发笑,想不明白,怎么坏事发生在她身上,她可以坦然接受,可一遇上什么好事,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怀疑。 不过这有什么好怀疑的,不就是sa.vi在六月的时候举办了一个什么模特比赛,现在快要进入尾声了,正是缺人的时候,让裴穗瞎猫撞上死耗子,正好给赶上了,所以她才托关系,把人安排了进去。 再好的公司,也总会有拖后腿的吧。 李惠只能又把具体情况给她说了说,顺便再叮嘱了她一些事,最后问道:“你在这儿做一个月,钱应该攒得够了吧。” “嗯,差不多了!”在确认自己不用进传销组织后,裴穗终于放心了,又规规矩矩地坐好,这下是发自肺腑地开心了。 这小孩子脾气就和她家八岁的儿子一个样,李惠拿她没辙,拍了拍她的脑袋,难得以一种长辈的口吻说道:“那你以后也别这么拼了,好好上学,有时间再去打打零工,知道吗?” 反煽情协会会长煽情起来真是要命,裴穗愣了愣,而后把头一偏,望着窗外,希望阳光能把眼底的水汽蒸发掉,有些后悔在会所的时候没能好好孝敬李惠。 过了半晌,她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惠姐,要不等开学了,我还是回会所吧。” 有时候,一个合拍的工作伙伴比一份好工作本身更能让人死心塌地。 反正她和贺霆舟已经那样了,她也认清现实了,只要他想要,不管她躲在哪里,都能被找出来。 既然如此,那她还躲什么躲啊,倒不如回老地方工作,还乐得个轻松自在。 裴穗发誓,在那个当下,她是真的这样想的,可当她在模特公司待了三天后,早已经把说过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这也不怪她,要怪只能怪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让人欲罢不能了。她每天只用录录资料跑跑腿,听听八卦聊聊天,然后就到了下班时间,愉快得让人还能再上五百年的班。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应酬有些多,而且殃及面甚广,就连她这个跑腿小妹都不放过。 不过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工作啊,所以裴穗还是能够接受的,并且照样混得如鱼得水,就当是重操旧业了。 没想到操着操着,在八月末的时候,她竟然操到了公司举办的庆功宴上。 虽然是为了庆祝模特大赛圆满落幕,可来参加晚宴的全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场面颇为盛大。 除去那个因非法手段而混进去的私人聚会,这算是裴穗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逼格高得她望而却步,也不敢随便乱走动,生害怕自己的土狗气息玷污了这场宴会。 她就站在灯光最暗也最安全的角落里,打量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看着那些要么西装革履,要么华裙艳服的人,心想这分明是大长腿的世界啊,她一个小矮人来凑什么热闹。 裴穗顿时觉得自己好渺小,渺小到连声音都小了许多,对身边的人说道:“nic,我打算走了,你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 应酬跑了还会被发现,但在这种场合,少她一个根本没差。 与其在这儿看别人的大长腿,她还不如早点回去睡觉,说不定还能再长长呢。 听了她的话后,站在她身边的高个儿男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她往外走去。 nic是公司新签的男模,才刚满十八岁,几乎和她同时进公司,有点内向,不怎么爱说话,可站在t台上的时候,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裴穗有时候会去打扫收拾一下公司的练习室,几乎每一次都能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里面。一来二去的,和他也能时不时聊上两句,俩人就这样慢慢熟了起来。 可走了没几步,裴穗突然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召唤,脸色一变,回头说道:“我去趟洗手间,你在酒店门口等我吧,或者先走也行……” 话还没说完,她就急匆匆地朝洗手间快步走去,尾音消散在空气里。 结果没想到在去的路上,竟然又碰上了同被大自然召唤的袁贤辉,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 自从那天kfc一别,袁贤辉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她了,这会儿也很是意外,喜出望外道:“哟,小裴,厉害啊,跳槽跳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再来陪哥斗斗地主啊?” “……”真不愧是社交达人,走哪儿都能掺上一脚,不过裴穗正憋得难受,没时间和他瞎侃,把他往男厕推,“辉哥,咱俩还是先把个人问题解决了再聊吧。” “那待会儿在这门口碰面啊。” 裴穗随口应了声后就跑进了洗手间,回应了大自然的召唤后,觉得世界又明亮了起来,无尿一身松地走到了洗手台。 宴会虽然热闹,不过洗手间里倒没什么人,静得有些像恐怖片里的氛围。 正在埋头洗手的裴穗哼着歌给自己壮胆,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自己的背后好像站了个人,阴森森的,怪吓人。 她的心一紧,连忙回头一看,在看清来者后,松了一口气,一边转过身子继续冲手上的泡泡,一边说道:“贺先生,你先等一下,我马上……”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他的突然出现,裴穗已经见怪不怪了,处理起来轻车熟路,就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贺霆舟会在这儿,她刚才怎么没有看见。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腰便被人从后面揽住,而后整个人被拖进了洗手间的其中一格。 谁知这一幕正好让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袁贤辉撞见。他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性别标志,一脸震惊。 刚才,走进女厕的,是贺总吧?是吧? Chapter 23 洗手台前没了人,感应水龙头也自动关上了。水流声消失后,整个洗手间只剩下了脚步声,和恐怖片里的氛围更为贴近。 不过只要不是一个人,裴穗就不会害怕,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低头看了看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诶”了两声,心想这人怎么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 眼见着离出口越来越远,裴穗还以为贺霆舟是因为酒劲上了头,一时间打不着方向,便出声提醒道:“贺先生,门在那边,你走反了……” 可前面的人依然走得又快又稳,并没有调头的打算,而她又是被拖着倒退着走,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走得磕磕绊绊,途中还落下了一只鞋。 看着那只孤零零地躺在路中央的高跟鞋,后知后觉的裴穗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妈呀,该不会是要在洗手间里一起playplayplay吧? 裴穗被自己这三观碎尽的猜测吓尿了,怪自己太掉以轻心,回过神后赶紧去掰开他的手臂。 不幸的是,她手上的泡泡还没有完全冲干净,滑溜溜的,怎么掰都是白费力气,急得她语无伦次道:“贺……贺先生……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我觉得你现在的想法有点危险……你……你听我一句劝,千万要冷静一下!” 而劝说以后的结果就是,他不但没有冷静一下,而且还随便踢开了一间隔间的门,直接将她拖了进去。 酒店被建造得气势恢宏,就连在洗手间的设计上也费了一番功夫,并不像传统意义上那般中规中矩。 为了营造出一种浑然一体的效果,设计师将每个隔间都打造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小空间,不留一丝空隙,看上去好似是被镶嵌在了墙面上,别具一格得宛若一件艺术品。 然而艺术的东西大多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比如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人而变得更加拥挤,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两副身躯紧贴在了一起。 可贺霆舟的动作并不温柔,进了隔间后便把她重重地压在了门板上,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之间,发出了两道相差无几的声响。 一道是来自被关上的门,另一道则是因为裴穗整个人都撞在了门上。 夏季穿的衣服大多单薄,毫无缓冲的作用,根本不能将这样大的力度分担走一部分,坚硬的门板硌得她的背火辣辣地疼,真可谓是风在吼,马在叫,裴穗在咆哮,裴穗在咆哮。 被他这样一圈,裴穗能够活动的范围小得用眼睛都可以丈量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把贺霆舟得罪了,疼得一张脸全都皱在了一起,半弓下身子想缓一缓。 可背上的疼痛感还没有减退,捏着她后颈的大手便一用力,迫使她抬起头来,而后灼热的吻铺天盖地般地落了下来。 贺霆舟的性子冷,就算在做亲密之事的时候,也是透着股寒意,就像是雨水轻洒后擒住三分青色的风,清淡而又凛冽,很少会有这样浓烈的时刻。 裴穗有些不适应,这下不光背疼,就连舌根也被他搅得发疼,真觉得他就像吸血鬼似的,而自己就是他的私人血袋。他要是口渴了,就过来吸上两口解解渴。 幸好大半个月才被吸一次,这个频率她还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再疼也还是能够忍下去的。 不过有些事她还是无法忍受,比如当贺霆舟拉下她裙子的拉链时,裴穗终于试着反抗了一下,死死靠着门板,恨不得用强力胶水,把自己的背紧紧地黏在上面。 虽然她说了可以摸摸摸,但她必须先确认摸了以后还有没有后续动作啊。万一摸着摸着擦枪走火了,她到时候找谁哭去。 因为她的这一动作,贺霆舟也停了下来,离开了她的唇,视线向下,觑着被她压在身后的手看了半晌,忽得笑了笑,重新抬高的眼眸里却蓄满了冷凛,嗓音刺骨:“我以为你已经学成归来了。” “……”忘性大的裴穗差点没记起来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等反应过来后,气得直想骂人。 我靠,到底是谁给他这样的错觉? 裴穗被看得有些站不稳了,眼底还萦着没有散去的迷蒙,只觉得空气稀薄,都快要被闷死了。 想了想后,她瓮声瓮气地解释道:“贺先生,是这样的,其实我还正在学……不过只差一点点就好了,要不我们……” “是没学好,还是根本没学呢。” 贺霆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打断了她的话,语速平稳,却像是一支箭,一下子就把她的谎言戳破了。 “……”裴穗一时语塞,找不到话了,想不通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而且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他了,怎么一见面就送她这么大个惊喜,还突然把这件事也提上了日程。 见她回答不上来,贺霆舟唇畔的弧度更深了,抚着她柔软的短发,面上却笼着层阴郁,好似下一秒那只手就会掐上她纤细的脖子。 “看来是根本没学。” “……我学了的!”裴穗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音量突然提高了一些,为自己辩解道。 这种时候,学没学不是重点,反正就是不能说没学,否则下场可能更惨, 不过大声辩解完后,她的气势又减弱了,支支吾吾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实话:“其实是因为……我……我今天的内衣不是成套的,能明天再做吗?” 她现在不求别的了,只盼贺霆舟能好好控制一下自己,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可抛出去的话又一次石沉大海了,得不到回应的裴穗欲哭无泪,只能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人,希望能从中看出一点什么端倪出来,这样她才好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只是隔间里的光线偏暗,焦糖色的灯光仿佛只是个装饰,并不能照亮什么,也无法阻挡从四周弥漫过来的黑暗。 贺霆舟站在暗光下,神情寡少,唯有一双眉眼清晰,却幽沉得让人寻不见一丝情绪,再怎么看都是徒劳。 知难而退的裴穗彻底放弃了,眨了眨瞪得有些酸胀的眼睛,本来还想从自己的身上再找找原因,但发现毫无头绪。 好歹也给她一点提示吧,要不然让她怎么找。她今天和他相处的时间,总共还不超过五分钟呢,难不成上个厕所也能惹他……啊,该不会是因为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他抱吧? “……”唉,多大点事儿啊,至于弄这么严重吗。抱就抱呗,又不是不让抱。 走到死胡同的裴穗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重点,难得爽快一回,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圈住了贺霆舟精瘦的腰身,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他,想看看他解气了没,又讨好地说道:“贺先生,我真的有认真学啊,只要你再多给我几天,几天就好了。” 被扑了个满怀的人神色未变,垂眸扫了眼怀里的小姑娘。 裴穗今天把刘海全都梳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扎了个半丸子头,一双细眉细眼被衬得愈发鲜活生动,就连昏暗的灯光也遮掩不住她的神采。 就和她刚才在宴会上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身边的人不同罢了。 一思及此,贺霆舟瞳孔中的眸光几经浮沉,而后只余下无尽的黑暗,摄人心魄,缓声道:“这里还是上楼。” 她没听明白这两个选项是什么意思,可就在她出神的几分钟空档里,对方就已经开始抬手松领带了 “……”为什么万能的装可怜在他的面前总会失效,难道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对吗? 裴穗被吓得魂都没了,两只手都压在了贺霆舟的手背上,制止了他的行为,声音里带着哭腔,说道:“上楼上楼上楼……我不要在这里……” 而当她真正躺在酒店的床上后,终于默默流下了两行清泪,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再努力一下。 房间里没有开灯,相较于视觉,其他的感官更为敏感,裴穗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移,而后停在了她的双腿间。 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前,她颤着嗓子,最后问道:“贺先生……做了有钱吗?” 闻言,身上的人动作一滞。 垂死挣扎的裴穗似乎看见了希望,心想像他这样的人,一定特别厌恶这种吧,听了这句话,应该就会瞬间没有*了吧。 她鼓足了勇气,继续说道:“多少都无所谓,只要有钱……” 可裴穗的话还没说完,她便被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夺走了所有注意力,接下来的一整晚都没有再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全在感受身体上的深度交流。 大概是体恤他们为了交流而彻夜未眠,第二天的阳光都变得缱绻温柔,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缝投了进来,攀上了屋子正中央凌乱的大床。 贺霆舟被亮光照得晃眼,皱了皱眉头,习惯性地动了动胳膊,可怀里只有冷冰冰的空气,睁开眼一看,这才发现原本应该躺着裴穗的枕头上只剩下了一张黄澄澄的便利贴。 他眯了眯眼,把便利贴扯了下来。 上面写着一长串的数字,下面还附了一句话。 “贺先生,这是我的银.行卡号,开户人是裴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尽快打钱,谢谢~” 末了还画了一个笑脸娃娃,在灿烂的晨光中,笑得有些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