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盛少初从来没想过要做个好哥哥,在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弟弟时他就觉得这是个非常不讨喜的小家伙。 他还记得初次见面的那天是一个节日,天气舒服得好像张开双臂就能飞起来,盛少初在那天终于剪了幼儿园里那个总流口水的小胖妞的花裙子,并用一盒巧克力让另一个讨厌的男孩承认是他干的。盛少初一路为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在走进刚搬没多久的小区时看到了停在院子里爸爸的车子。 他飞快跑回家,迫不及待用挂在脖子里的钥匙打开门好听清爸爸的声音,还有这次又给他带了什么礼物。他走进屋子,父母一起坐在沙发上,妈妈怀里抱着东西,落日余晖照在她身上就像在发光。盛少初一下子忘了昨晚上妈妈哭喊尖叫的可怕场面走过去叫了声妈妈,年轻的女人像是舍不得把目光从怀中移开般飞快看了他一眼,笑容温柔声音喜悦地招呼:“少初,快来看看你的小弟弟。” “好啊。”他乖巧地答应,在听见几声软软的声音后好奇地踮起脚去看。盛少初首先看到了一双黑幽幽蓝蒙蒙的大眼睛,襁褓里的婴儿白白胖胖,嘟着粉嫩的嘴唇流着口水,咿咿呀呀地望向他。那副样子让盛少初一下子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他吊起眼睛拉开嘴巴怪叫着做了个可怕的鬼脸把新弟弟吓得哇哇大哭,而自己被那脸皱成一团的滑稽样子逗得乐不可支。 当然他的行为很快遭到父母的制止和教育,但正经来说那可是盛少初童年生活中排得上号的快乐一天,因此他有很长一阵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讨厌这个弟弟。 从那天起盛少初开始对欺负盛少佐乐此不疲,他比弟弟大四岁,能够轻而易举抢他的玩具,克扣他的零用钱,怂恿他闯祸顶罪。没用多久他就发现父母对他要比自己宽容得多,但盛少初相信爸妈早晚会不喜欢他的,因为他的弟弟实在是个非常非常又笨又呆的家伙。 盛少佐——就是他的弟弟从小就不哭不闹文静得不像话,就是在泥地里打滚都透着一股斯文劲儿,当然以盛少初的年龄他还分辨不出稳重和痴呆之间的差别,但他很肯定弟弟一定是后者。哦,瞧他那盯着黑板数数的傻样儿,盛少初想不通那些数字有什么可花心思的。 盛少初上五年级的时候盛少佐刚升上一年级,这时候他们仍然还睡一张床,盛少初讨厌这样,难道他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东西吗?在他家刚搬了更大的房子之后? 他愤愤不平地拿笔尖在书本上戳出一个个窟窿,他正在大教室上生理卫生课,整个高年级的学生都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地开小差。少出心不在焉地瞟了眼幻灯片,上面是人类六种性别的图片,年轻的女老师的解说被淹没在一片嗡嗡声中。 “……每个人真正确定性别的时间大致在十四到十八岁,alpha会相对早一些,而大多数omega要到十八岁左右才会经历第一次发情期……” 盛少初打了个哈欠,响亮的下课铃引起了一阵骚动,很快又被老师平息。一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Beta家庭,他的妈妈却以生育力低下的性别生了两个孩子,这就够让那些同样是Beta组成的家庭羡慕的了。但当然那还是比不上得天独厚的omega 盛少初只见过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他的舅舅和舅妈,难以想象他们已经有五个孩子了,他还没几年的人生印象中几乎没有哪次去他家玩时舅妈不是大着肚子的。 那太可怕了。盛少初打了个冷战,随即恶劣地想他亲爱的弟弟将来一定是个omega,整天大着肚子,那多好玩啊。 “哥哥。” 下课的时候盛少佐等在大教室外面,小小的人影被困在高年级学生中望着他。盛少初走过去,一想他们的小omega需要照顾,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弟弟的脸就变得顺眼起来。于是盛少初难得摆出笑脸道:“走,少佐,我们去吃好吃的。” 盛少佐有点不适应地楞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起来,晃着小短腿奋力跟上哥哥的脚步。 学校附近有卖很多小吃零食的巷子,路口就能闻到一阵阵香喷喷的烤肉味,盛少初想吃这些很久了,但妈妈平时不准他们碰这种食物,而现在他有个完美的共犯。盛少初一边轻车熟路地穿过那些狭窄的弄堂一边煞有介事地警告弟弟:“你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妈妈我以后就在也不带你出来玩了,听见没有?” “嗯!”盛少佐重重点头。老板端上来一盘盘鸡腿肉串和蔬菜替他们烤熟,盛少初往嘴里丢了一块里脊肉幸福地眯起眼:“这比食堂的好吃多了。” 盛少佐的吃相比起哥哥有教养多了,他斯文地尝了一口,淡淡的眉毛小小皱了一下:“好吃。” 盛少初将蔬菜全都推到他面前,想了想又把喜欢的香菇拿回来,然后大方道:“这些都归你了。” 那顿午餐花光了兄弟俩的零花钱,两人回到教室时早就过了午休时间,盛少初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批评了一顿。 都是盛少佐的错!盛少初气呼呼地想,要不是那家伙腿短跑得慢他怎么会迟到! 当天晚上盛少佐就闹肚子了。睡得正熟的盛少初被床上翻来覆去的动静给弄醒,他一时半会睁不开眼睛,只恶声恶气地问:“盛少佐,你不睡觉干嘛呢!?” 床上一下安静下来,好半天才听见盛少佐细声细气地带着哭腔回答:“哥哥,我肚子疼……” 盛少初还是不耐烦:“你不会去厕所吗?” “去过了,还是疼。”盛少佐又乱动起来:“憋不住了,我要找妈妈……” 盛少初一下子睁开眼睛,适应了半天后才看清周围的东西,对面挂着两行眼泪可怜兮兮的弟弟小声说:“嘘,不要找妈妈,哥哥带你去。” 他带着弟弟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生怕被就在隔壁的妈妈听见从而被弟弟抖落出他中午干的好事。 “就你娇气,为什么我就一点事都没有?”盛少初没好气地数落他,黑夜里只看见坐在坐便器上的弟弟湿润着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小声道歉:“对不起……” 下一刻盛少佐却大叫起来,他尖利的童音挤压在鼻腔里释放出来,随即咚地一声摔到地上,狠狠吓了盛少初一跳。 “疼……”盛少佐捂着肚子在瓷砖上叫唤,不时打滚抽动一下。他的声音立刻把妈妈惊醒跑了过来。盛少初只觉得眼前忽然白得晃眼,然后就是一阵混乱,妈妈焦急的叫声,保姆的声音,弟弟的哭声走马灯一样在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保姆来叫他回房继续睡觉。 躺在被窝里盛少初忽然开始害怕,弟弟满头大汗紧闭着眼睛的映像像是刻进了他的脑子里,他瑟缩成一团,想起妈妈以前的告诫,那些街边的垃圾食品有毒,吃了会害死人。他想妈妈说的都是对的,现在弟弟就要死了。他越想越难过,对万一弟弟告诉妈妈那全是自己干的之后的后果惊恐万状。 盛少佐答应过他不说的,但谁知道呢,他都快要死了。盛少初绝望地想,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抽抽噎噎地希望盛少佐能好好地回来,并下决心以后一定好好对他,这样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连长时间在外忙生意应酬的爸爸也赶回来照看他们的小儿子。盛少初的心脏几乎被吊到了嗓子眼,他在爸爸收拾了衣物匆匆离开前问:“爸爸,弟弟怎么了?” “小佐没事,你乖乖上课。”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保姆道:“送他去上学。” 那之后过了足足一周盛少初才重新见到了弟弟,那之前盛少初几乎一直活在恐慌里,生怕某个时候就听到弟弟的噩耗。瘦了一圈雪白雪白的小男孩被妈妈温柔地抱回他们俩的小卧室里,他跟着走进去。 “小初,不要顽皮,要让弟弟好好休息。” 盛少初对妈妈的吩咐认真地点头,然后仍然不放心地问:“弟弟没事了吗?” “没事了哦,但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弟弟。” 等妈妈暂时离开后盛少初坐在床边,只见弟弟慢慢动了动身体,在他耳边悄悄道:“我什么也没说,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盛少初一直记得那双柔弱但坚定的眼神,以至于他可怜的良心在那一刻真心做了自我检讨,甚至暗自发誓做个好哥哥,但很多年后盛少初才发现自己从来没变过。 而后来他才从知道盛少佐只是得了急性阑尾炎而已。 第2章 盛少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冷冰冰又可恶的?盛少初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有一阵他们几乎天天打架,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具体原因好像是盛少初小升初的时候向父母提出想要一个单独卧室而遭到拒绝,然后他就身体力行地说明把他们兄弟俩放在一起有多么危险。不过也许是他们太小打小闹了,妈妈从来没把这放在心上。 所以尽管兄弟俩从哥哥升上初中部后就不在一个学区,但一到晚上他们还是要共用一张床,这是一切矛盾的来源。 “盛少佐,让开,我要用电脑。”步入青春期的少年有着无穷无尽的蓬勃劲儿,盛少佐被他撞得趔趄了一下,闷声从椅子挪到床上:“我可以听见,哥哥。” 盛少初撇了下嘴不在意地敷衍:“嗯,我知道。” 盛少佐抬眼瞥了下哥哥的背影,默默伸脚把宽带线拔了。 “怎么连不上了?”盛少初一秒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他站起来威胁地瞪向弟弟:“盛、少、佐!” 这就是无数次打架中颇为典型的一个开场,下一刻两人打成一团,不过他们默契地从不往对方脸上招呼。倒不是盛少初不想,只不过他那么干了几次后引来的麻烦宁愿让他就此作罢。 快节奏的电子乐中有人敲门:“小初,小佐,出来吃晚饭了。” 两人同时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这次年幼的盛少佐难得占了上风,他低头看着哥哥,两张相似的脸孔口鼻相对。 “给我滚起来,还想在我身上赖多久?”盛少初恼羞成怒推开弟弟一边嘟哝着离开房间,“饿死了,等会再收拾你……” 盛少佐一声不吭地跟在哥哥身后默默关上门。 晚饭时和平常一样只有母子三人和保姆,盛妈妈看了眼两个儿子解释道,“今天爸爸要晚回家,我们几个先吃。” 兄弟俩早就习惯了,盛少初小时候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常年不在家,但慢慢就知道了一切。他爸爸早几年通过那个做银行行长的alpha舅舅贷了一笔钱买下一片小区,后来那里的房价翻了两番,爸爸一下子赚得盆钵满体。然后他又用那些钱开了家贷款公司,几年经营下来已经有了不错的规模,只是相对的爸爸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盛少初实际上对此并没有特别的感受,他生性就不怎么粘人。 “你们俩作业做完了吗,小佐明天要考试吧?过几天就是生日想要什么?”盛妈妈问:“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我们到时候出国玩好不好?” “嗯,都做完了,我等下可以去同学家玩吗?”盛少佐从饭碗里抬起头问。 “可以啊,小初呢?” 盛少初笑得甜甜的:“我在家陪妈妈。” 那天晚上两人在被子里,盛少初看着弟弟吃了蜜糖似的的模样觉得对方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切,出去玩就那么开心吗?为了彰显兄长的威严他板着脸警告道:“你明天给我好好考,要是敢考第二就别跟人说你是我弟。” 盛少佐背着身没理他,但从那以后他的成绩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尽管盛少初也没有因此自豪地跟别人提起他们是兄弟,一次也没有。 …… 转眼之间盛少初升入了高中部,十六岁对于确认alpha的年纪已经太晚了,盛少初灰心地想他大概只能是个beta了。那时候盛少初开始做寄宿生,每个周末才回家一次,他一心想要独占的卧室彻底归给了盛少佐。 宿舍是一个四人间,盛少初的上铺是一个刚刚觉醒的alpha。alpha的数量稀少,据盛少初所知他们这一栋楼只有三个而已。把这些天生具有统治欲和独占欲的家伙们放在一起相当具有破坏力,因此他们被分散在各个宿舍里。 而盛少初的另外两个舍友则是beta,一抓一大把的平凡又无趣的性别,而且他很快就会成为其中一员,真是糟糕透顶。 盛少初嫉妒地盯着隔壁那个强壮英俊的家伙,男生察觉他的目光也转过来打量他,过一会儿嘴角一弯:“你是盛少初?” 盛少初挺直了身体:“你叫什么?” “陆明淮。”男生的声线有和眼神不符的明朗:“我看到你的成绩了,年级第一啊,你还没觉醒吗?” “没有。”他掩饰掉不情愿反问,“输给一个准beta是不是感觉很糟糕?” 陆明淮大方地承认:“有点,你很讨厌alpha?” “不能这么说,就目前认识的看来还算不坏。” 陆明淮这次真心笑起来:“我们要不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 脱离家庭拘束的那段生活对于盛少初来说游刃有余,更确切点说应该是在第一次发|情期来临之前。 那时候他和陆明淮已经是不错的朋友,他知道对方将来想做一名飞行员,对方也知道自己有个弟弟,这对从来懒得特意交朋友什么的盛少初而言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了。 结合期的预兆是他的身体忽然出现一堆怪毛病,这个时期后来很争气地成为了盛少初最痛恨的一个环节。 “唔……”盛少初趴在课桌上痛得都不知道该先捂哪里,而他那个高度近视的笨蛋同桌压根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盛少初从没这么希望过老师能从讲台上下来发现点什么,他难受得连声都出不了了。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完蛋了。盛少初抓住文具盒试图弄出点什么响动,但软塑的材质根本难当重任,于是他改为用力拉前座陆明淮的衣领。 谢天谢地,这奏效了。 他被送到医务室搬到床上,戴眼镜的女校医给他检查了一遍,手在他胸腹处到摁然后问他:“疼的话点点头。” 盛少初扭曲着脸点得像个拨浪鼓,肚子里内脏移位似的绞痛。校医坐下来拿了张表填,“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三天左右吧。”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胃口怎么样?最近吃得多吗?” “比平时吃得多,但还是经常会觉得饿。”盛少初乖乖说,陪他过来的陆明淮关心道:“他没事吧?” “没什么事,不过最好请假回去休息几天,接下去你也不能上课了。”校医转向陆明淮,“现在你先送他回宿舍叫父母来接吧。” “哦,好的。” “我到底……” “等等,同学你是alpha?”校医忽然闻到了陆明淮的信息素,“那最好换个人,你在他身边不太好。” “为什么?”两人同时问。 “因为这位同学是omega。”校医解释:“内脏绞痛,经常感到饥饿,情绪不稳,都是结合期的前兆,你的信息素会影响到他。” …… “这不可能。”盛少初趴在宿舍的床上有气无力地反驳。 “你还在想这个?omega也不错啊。”陆明淮似乎心情不错,这让盛少初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难道不知道——”盛少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顿时压低了声音,“omega的那个都比较小,但是我的很正常甚至比beta还大一点,我怎么可能是omega??” 陆明淮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太流利地问:“什么、难道你平时还特意比过?” 盛少初恼羞成怒:“这很稀奇吗?!”随即又疼得抽了口冷气。 “可以可以……但是,o的数量一样少,至少不用当无趣的beta了。”陆明淮靠近他,“让我来帮你,好吗?” “为什么是你?”盛少初古怪地问。 “难道你还认识别的alpha吗?” 盛少初想了一会儿:“三班的那个?” 陆明淮被噎住了,然后语重心长道:“说真的,我姐姐是omega,我知道该怎么……” 盛少初一下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不是吧,你竟然——” “当然不是!” “我希望我不会有个alpha弟弟。” “说了不是这么回事……”陆明淮无语了,“我只是想也许可以弄些让你舒服点的药过来。” “其实我更希望你现在离我远点,你的信息素弄得我很不舒服。”盛少初难过地滚了一下:“我想我真的是个omega了,陆明淮。” 陆明淮坐到了宿舍的另一头,远远看着盛少初问:“我要不要打个电话叫你弟弟过来?” “不,我还不想告诉任何人……去他的,这真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啊……”陆明淮迟钝地小小地惊讶了一声,“如果是这样……你介意我去买些抑制剂作为生日礼物吗?” “顺便帮我多带些吃的。”盛少初虚弱地要求。 “没问题。” 第3章 陆明淮路过初中部的操场时看见了盛少初的弟弟盛少佐,普通人对alpha总是有一种天生的畏惧,但奇妙的是这兄弟俩都没有。 “我哥呢?”盛少佐走过来隔着铁栏问。十二岁的聪明的跳级生,前两天盛少初还在抱怨这家伙又在申请跳级,他可不想连学校这唯一的净土都被他弟弟踏足了。 虽然舍友的形容带点主观的夸张,但陆明淮确实觉得这个瘦瘦的总板着脸的男孩会让人不自在。 “他在宿舍吗?”他像不太情愿地加了一句,仿佛要不是为了得到答案压根就不想开口似的。他的语气让陆明淮有些不爽,但一想还是要对好朋友的弟弟友善一些于是有点尴尬地制止对方:“你最好别去,他已经被警告两次了……” “我不是去和他打架的,是学校通知了我父母,让我立刻去找他。”盛少佐冷淡地回答。 …… 初夏的天气总是温吞吞的闷热,盛少佐走到高中部宿舍楼时已经出了层汗,门卫大爷叫住了他,盛少佐乖巧地问:“叔叔,我来找我哥哥,要登记吗?” “哎,来写下名字就好了。” 盛少佐看了下登记簿,那上面写着陆明淮和盛少初的姓名和回宿舍时间,他接过笔将姓名写在了哥哥下面一栏。 没开灯的走廊里十分昏暗,盛少佐拿着钥匙确认门牌号,最后找到哥哥的那间开了门。 盛少佐一瞬间以为里面没人,但很快他就注意到有个床铺不同于其他的那样叠得整齐,乱糟糟的被子下露出半个黑色的脑袋。 “哥?” 他得到一声虚浮的呻|吟。盛少佐走过去,随即闻到一股浓郁的有些腥甜的味道。他那个平时不可一世嚣张骄傲的哥哥此刻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发抖,盛少佐想掀开被子,但躲在里面的人偏偏跟他作对。 “哥?”盛少佐又叫了一声,这次他得到了明确的回应。 “滚出去……”盛少初把整个脑袋都藏进被子里闷闷地喊,他的声音听上去难受极了。盛少佐有些不知所措,他希望能看到哥哥的脸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哥哥将被子捂得紧紧的一点都拉不动。 很长一段时间盛少初没有再听见任何动静,他快被浑身说不清的难受酥麻折磨疯了,陆明淮出去没多久之后他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可怕的变化,强烈的酸胀和空虚感取代了逐渐淡去的疼痛,他禁不住浑身颤抖,身体不停抽搐着。他缩成一团,但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他吓坏了,只能躲在黑暗中意识不清地瑟瑟发抖。 忽然之间,有什么东西向他靠了过来。浓烈的味道中掺进了一些其他的气息,盛少初听见有些快的呼吸声,然后看见那双看了十几年的眼睛。 噢……是他讨厌的弟弟。 下一刻盛少初紧紧抱住了和自己差不多体型的身躯,尖尖的下巴抵得盛少佐肩膀生痛。他们紧紧贴着,盛少佐觉得他的衣服也被弄湿了,但哥哥的腿勒在他腰上,像要死了似的在他身上拼命磨蹭。 盛少佐听见哥哥好像抽抽噎噎地在哭,炙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的哥哥太陌生了。他只能这样抱着煎熬中的哥哥,默默给他支持。 氧气加倍消耗殆尽,盛少佐拉开一些缝隙好让新鲜的空气进来。 “妈妈马上就会过来了。”他说着让两人都能安心的话,慢慢开始喜欢这样,哥哥能好好听他说话而不是冷嘲热讽,仿佛他们的兄弟关系一直都亲密无间似的。 “哥哥,你还好吗?” 盛少初正难受,被弟弟一问心中更加不快,既不想搭理他又不愿意将他骂走,只将人搂得更紧,浑身烫得吓人。 盛少佐的半边身子都麻了,他微微活动了下脖子,心想妈妈怎么还不来。 陆明淮回去的时候宿舍已经空了,但房间中残留的omega发情的信息素仍然令他头脑晕眩。他坐下来稳了稳心神。 他的好友是个omega,而且还再结合。陆明淮甩了甩脑袋纠结地想,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 盛少初请了一周的假,在那期间,盛少佐提前觉醒成为了一名年幼的alpha。 发情期意味着omega的性成熟,,能产生临时的器官繁衍后代。而结合的本能会在这段时间内达到顶峰。 那真是一段难捱的日子。盛少初一开始还能意识到自己有个脑子,但很快他就恨不得打个电话求陆明淮来帮助自己,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他甚至拼命释放信息素想把附近的alpha引过来,随便怎么都好只要让他好过一点,总之毫无理智可言。 他终于霸占了卧室,却是这种情况下。 盛妈妈坚持不给盛少初打抑制剂,因为据说那对身体没好处。盛少初对此嗤之以鼻,难道让他为了熬过结合期去掉半条命就有益身心健康了? 他把自己封在卧室里,只允许弟弟来看他,因为只有年纪还小的盛少佐和妈妈不会受他的影响,而盛少初拒绝见他冷酷无情的妈妈,这样他才能做些不被人发现的小计划。 午饭前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彻全校后大批的学生鱼贯而出涌向食堂。盛少佐等在校门外的一家商店前,白色的V领衫和藏青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十分显眼。 陆明淮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和一起的同学们说了一声后快步走过来打招呼:“少佐,你哥哥怎么样?放学后我想去你家看看他。” 男孩原本在看那些便离开边回头看陆明淮的学生,闻言立刻看过来开口道:“不行,你会让我哥更难受。” 陆明淮退而求其次:“那他什么时候来上课?” 男孩冷淡的声音带着敌意:“等他好了就来了。”他伸出手道:“我哥让我来找你拿东西的,东西呢?” 陆明淮挑挑眉,递给他一个很小的塑料盒,“告诉少初一次一粒,不能过量。” 盛少佐装进口袋里,抬头看他:“谢谢。” “不客气。”陆明淮咧了咧嘴,他压根一点都没听出来谢意。 …… 盛少佐去卧室送晚饭的时候哥哥正在浴室里,也许他一直都在里面,只有睡觉才出来。桌上留着昨天的饭菜,和前几天一样只动了几筷子,哥哥自从回来后就几乎不吃东西。盛少佐站在磨砂的门前,里面哗哗的流水声断断续续。 “哥?”盛少佐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后又提高了声音,随后里面水流声渐渐变弱,哥哥开了条门缝,他现在看上去比较清醒,*的刘海往下滴着水,湿润的睫毛结成一股一股,脸色苍白又晕红。“拿来了吗?”他问。 “嗯。”盛少佐有些呆呆的,他不是没见过哥哥还不穿衣服,但这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的心脏在一瞬间跳得飞快,他迅速垂下眼盯住白色的瓷砖,甚至只是不小心闯进视野的哥哥泛红的脚趾都让他脸颊发烫。 盛少初等了半天没有下文,不耐烦地伸出手:“给我啊,楞着干嘛?” 盛少佐把药盒子给他:“陆明淮说一次一粒。” “嗯。”盛少初终于给了个好脸色,黑白分明的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弟弟:“改天请你吃好吃的。” 随后砰地一声,盛少佐被关在门外。他走回卧室里,那张两人从小睡在一起的床已经被保姆阿姨清理过。他明白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尽管他还不了解哥哥的变化具体是什么含义,但妈妈让他搬到了隔壁房间,永久性的,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睡在一起了。盛少佐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冲动,房间里腥甜的味道又浓郁了起来,那让他好像发烧一样头晕脑热,他跑到外面有些手抖地关上门,长长吁了口气。 盛少佐做作业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哥哥模糊的说话声。他停下笔,慢慢走到墙边,一壁之隔外的哥哥故意压低的嗓音听不清任何内容,但他听见了一个名字,陆明淮。 他哥哥似乎在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随即是开窗的金属碰撞声。盛少佐听了一会儿,但接下来隔壁就归于安静。他疑惑地离开墙面,然后某种预感跃进了脑袋。他快速折回哥哥的房间,随后又冲进卫生间。但哥哥已经不在了,只有窗帘被风吹得飘扬。他走到窗边,下面有茂密的花坛和灌木丛。 他哥哥只带了手机就跳窗逃跑了。 陆明淮。 盛少佐立刻想到了这个人。 第4章 陆明淮接到盛少初的电话时正好是最后一节自习课,他按下接听键,对方有点沙哑的声音跑出来:“陆明淮?我在拐角那家超市里,快点。” 许久不见,盛少初说话还是这么强势又理所当然,陆明淮的眼睛染上笑意,在高高的书堆后悄悄道:“五分钟。”随后他立刻收拾书本去办公室请假,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约定地点。 上课期间的超市里没什么人。 “盛少初?”他喊道,随即在冰柜那里发现了他。看来抑制剂起了效果,陆明淮只闻到一股淡淡的beta的信息素。 “你怎么这么慢啊……”盛少初一边不悦地抱怨一边走过来,然后问他:“我看上去怎么样?” “掩盖得很好,和beta没有差别。”陆明淮拉开玻璃门问:“你不在家呆着跑出来干嘛啊?” “太无聊了。”盛少初跨下台阶:“这个药效有多久?” “六个小时吧。” “这么麻烦,一天要吃四次。”盛少初皱眉咕哝着,闪着亮光的眼睛像在计划着什么,忽然看向陆明淮:“陆明淮,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 “我不想熬了,那个简直难受得要命。你不是说过要帮的吗?那就帮我渡过剩下的发、发|情期。”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陆明淮从他故作镇定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羞涩不安,心里顿时一片柔软。他想这也许就是alpha和omega只见不可抗力的吸引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陆明淮拉着他拦了辆出租,盛少初忙问:“我们去哪儿?” “我奶奶家。” 陆明淮的父母在外市,只和奶奶一起住在市区。盛少初去过无数次,但没有哪回像这次这么紧张。 “进来啊。”陆明淮见他站在门口不动催道。盛少初磨磨蹭蹭换了拖鞋,向老人道:“奶奶好。” 陆明淮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看着显示屏不说话,盛少初问道:“是谁啊?” “你弟弟。” 盛少初心里一跳,“不用理他。” “说不定是你父母打来的。” “那就说我不在。” 陆明淮接了电话,盛少佐的声音立刻传过来:“我哥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比起疑问句更像是肯定句,陆明淮接收到盛少初的眼色否认道:“没有。” 这时陆家奶奶端着果盘走过来招呼道:“少初啊,来坐下吃水果。” 两人俱是一僵,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挂断了。 陆明淮望向盛少初:“少佐知道了。” “他又不认识你家,再说他是我弟又不是我哥,管得着吗?”盛少初剜他一眼,往嘴里丢了块橙子。 “我是觉得我们该抓紧时间了。” 盛少初一愣,眼神闪了闪附和道:“呃,没错。” 他们进到陆明淮的卧室里关上门,然后面对面地坐在床上,就像小时候偷偷干什么坏事一样,紧张得能听见彼此狂跳的心脏。 盛少初费劲地咽了下口水,警告道:“先说好你不准标记我。” “嗯。”陆明淮短促地回答。 他们紧张地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陆明淮看见他的睫毛在不停地颤抖,在嘴唇快要碰到一起的时候盛少初忽然停住了:“啊,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他抬眼看向对方:“这会影响到你和你女朋友的关系吗?” 陆明淮和他一样需要缓解紧张的时间,他温和地回答:“不会,我们上个月就分手了。” “那太好了。”盛少初简直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舌头,“那我们开始吧?” “好。” “先、先脱衣服。” 两人就像在上体育课前的更衣室里一样以一百倍的认真态度一颗颗解开自己的衣服纽扣。等两人都赤了上身,盛少初才发现年轻的alpha拥有一副他从没注意过的结实的好体格。陆明淮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抓过他的手覆盖在温暖的胸前,有力的心跳规律地击打着掌心。 盛少初一下子觉得口干舌燥,呼吸像是在喉咙里烧了起来般发烫。 陆明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脸担心自己会让对方失望的神色。他忽然非常想喝水,挺直的背脊开始发酸。 盛少初在快接近尴尬部分的时候收回了手,在陆明淮靠近他时一扫之前的霸道果敢再度打断他:“会不会很疼?” “我……我不知道,但我会很轻的。” “哦。” “我也没……以前我只和她亲过一次。”陆明淮有些焦急地解释,盛少初别有居心地笑起来:“是吗?” 那个笑容太漂亮了,陆明淮一下子几乎喘不上气。他知道盛少初不是那个意思,但那一瞬间仍然喜悦得手脚都不听使唤,头脑都仿佛充血麻痹了。 “少初,别害怕。”陆明淮慢慢抚摸他的脸:“我会忍住不标记你的。”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阵雷般响起来,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两人同时看向门外,顿时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站在门口的少年阴沉沉地盯着衣衫不整抱成一团的两人,陆明淮悄声道:“你弟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我哪知道?”盛少初没好气地回答,一对上弟弟的视线迅速挪开。 他有什么可心虚的?盛少初想,顿时一股怒火直冲肺腑:“这个小混蛋就不想让我好过是吧?”他砰地赤着脚跳下床居高临下地看盛少佐:“你跑来干什么?” “哥,你就这么忍不住?” 被朋友面前被弟弟数落气得盛少初一时都回不了话,好半天瞪着眼睛回道:“关你什么事!给我回家去!” 盛少佐紧紧拧着眉宇,气氛开始变得紧张。 “少佐,你哥哥没事。”陆明淮不得不来打圆场,盛少佐望着挡在哥哥身前一副保护者姿态的男生扯出一个讥笑,“我在和我哥哥说话。” 即使是好脾气的陆明淮一听也不由冷了脸色。 “盛少佐!”盛少初大喊道,随即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空气中染上了淡淡的omega特有的气味。 抑制剂开始失效了。 仿佛被这股味道刺激似的,陆明淮也不由释放alpha的信息素向不速之客示威,强大的压迫感仿若乌云压顶,但对此刻的盛少初却是致命的催|情药。 “陆明淮……”他颤着声音叫,听见地板上滴滴答答的水声,他被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吓得尖声叫道:“陆明淮!”汹涌浓烈的腥甜气味瞬间淹没了一切感官。盛少佐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站在那里,望着蜷缩在地上被折磨得泪眼迷蒙的哥哥一颗心跳如擂鼓,耳边嗡嗡蜂鸣,只能听见鲜血在血管里加速流动,仿佛要冲破每一个细胞般四处流窜,撕开每一个孔隙每一道裂缝挤出身体。 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盛少佐的体内喷发,像烟花,像烈火,浓烈的空气中忽然加入了另一种alpha的信息素,正在喂盛少初抑制剂的陆明淮首先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盛少佐,低声而快速道:“少初,你弟弟要觉醒了。” “什么?”盛少初一时间没明白,陆明淮望向他:“去隔壁,别呆在这里,快。” 盛少初犹豫一会儿然后立刻按他说的离开房间。 他一直不清楚在那一天那之后隔壁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对盛少佐的印象在那一天发生了彻底的改变。野兽般的怒吼重物倒地碎裂的尖锐轰响接连不断地从隔壁传来,盛少初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深陷崩裂的大地中心,会被四散的尘土和倾塌的泥石埋葬。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门锁咔哒一声松开,盛少初抬起头,看到满身狼狈的盛少佐走近他伸出了手,“哥,回家了。” 盛少初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站起来,门外的陆明淮看上去要比盛少佐好一些,他对盛少初点点头,在他们经过他时低声道:“小心点。” 盛少初嗯了一声,眼角余光中的那间卧室犹如狂风过境。他带着弟弟离开陆明淮家,三人以一种异常平静的方式为这一天画下句号。 回去的路上盛少初坐立不安,他左思右想了好半天才对忽然之间变得神秘莫测的弟弟道:“回去之后一个字都不准跟爸妈说。” 盛少佐看了他一眼,“现在你知道我是你弟弟了。” 紧张的气氛因这句略带赌气的话顷刻瓦解,盛少初立刻趁热打铁:“你当然是我弟弟,替你隐瞒尿床的事,带你认识女孩,小时候我还给你洗澡,除了你我还会对谁这么花心思?” 盛少佐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别再这么乱来了,哥。” 第5章 兄弟俩的关系暂时得到了缓解,但愉快的氛围只持续到了盛少佐开口之前。 “哥,你真是笨蛋,不知道那样做会有小孩的吗?” 盛少初哽了一下:“才不会,只要陆明淮不成结的话……”他得到一声轻蔑的嗤笑,“哥做事前都不先查一下资料?何况这是常识,还是哥喜欢陆明淮那个家伙?” 被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这样毫不客气地质问数落盛少初顿感丢脸,不由生气地叫道:“给我闭嘴!别以为变成alpha就了不起了,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从车上丢下去!” 盛少佐识相地没再说话,他毫不怀疑这点,只要不是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他哥哥一向说到做到。见弟弟再度屈服在自己威严之下,盛少初得寸进尺地哼着鼻音道:“以后对陆明淮客气点,明天去给他道歉。” “我不。” 盛少初立刻调高了声音:“你把他家房子都拆了,我以后还要不要见他?” “那就别见了。”盛少佐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 “等你以后有了omega……”盛少初对弟弟威胁地眯起眼睛,笑眯眯呲了呲牙:“看你到时候怎么后悔今天说的话。” 车子在小区前的路口停下来,一看到熟悉的建筑物盛少初心里有些不安起来,他们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盛少佐按下了门铃,盛少初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制止他。他此刻无比希望爸妈都不在家,他能安静地回到卧室装作一直都在,好让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 但天不从人愿,门一开便是母亲焦急的脸庞,看到两个儿子一愣,随即哽咽地质问:“你们跑到哪里去了,我和你们爸爸都要担心死了,怎么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他们僵持在玄关,尽管知道没人在看,但盛少初仍窘迫难当,“妈妈,我们先进屋行吗?” “明淮是不是也来了……”走出来的父亲说着说着来回看了两人,最后惊讶地停顿在盛少佐的身上,双眼已经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你,小佐?” “嗯,爸爸。” 另外两人都摸不着头脑,盛少初觉得爸爸突然变得高兴得要命,平时谈成笔大生意都没这么夸张,他兴奋地望着小儿子,“我还以为是明淮,没想到是我儿子,我儿子也是alpha。来,让爸爸看看。” 众人的焦点被迅速转移,盛少初的事情忽然就变得无关紧要,他望着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弟弟,那情景深深灼伤了他的眼睛。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他对弟弟的不满达到了顶峰,说实话当他发现自己是omega的时候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可他现在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是注定要处在下位的身份。爸爸乐疯了,父母的反应令盛少初大受打击,他们的表情绝对比得知自己是omega时高兴一百倍。 而他们如此兴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虽然没有确切的理论,但人们都认为越早觉醒的alpha将来就越优秀,而因为生理构造不同,omega则是成熟得越晚越好,盛少初属于比较早的o却觉醒得早得不像话。光这一点就够盛少初气得发疯了。 父亲甚至为此大摆筵席,数百人聚集在这里就为了庆贺这种小事。 “哥哥,你不高兴?”盛少佐低声问身旁的哥哥,后者讥讽地扯了个笑,趁父亲忙着应酬阴阳怪气道:“老头可没把我高高举起来大声宣布他的大儿子是个omega。” “我这样还不是哥害的。”盛少佐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回答:“如果我是omega哥哥就会高兴吗?不会吧,只会嘲笑我而已。因为哥哥本来就看我不顺眼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开心的。所以我很庆幸自己是最强的那个,哥要是看不下去就不要勉强自己。” 盛少初没料到弟弟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反驳,一时间愣住原地,好半天才找回情绪,一口气堵在胸肺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瞪了他一眼愤愤离开酒席。 见大儿子忽然离开,盛妈妈看向盛少佐问:“小佐,你哥怎么走了?” “他不舒服说要先回家去。”盛少佐随口编了个借口。 盛少初一人回到家之后仍然焦躁地静不下来,弟弟说的话一遍遍在他脑子里回放,让他的怒火越烧越盛。 什么叫看不下去就不要勉强自己?!变成alpha就翅膀硬了目无兄长!他气得来回乱走,最后只能拿桌椅家具撒气。听到动静地保姆匆匆快来,盛少初立刻锁上门,慢慢坐回废墟堆里,听着叩门声难过地哭起来。 叩门声坚持了一会儿就消失了,周围重新安静下来。盛少初兀自抽噎了一会儿,窗外的汽车喇叭却将他从短暂的安宁静谧中拉扯了出来。随即大门打开,父母的欢声笑语从楼下传来。 盛少初的心里仿佛也开了一个豁口,他猛地站起来,晕眩的脑袋里有了个暂时的答案。他开门腾腾地飞快跑下楼,结束庆祝回来的母亲被儿子古怪的样子吓了一跳,然后就被不由分说拉进了卧室砰地关上门。还没成年的青涩的少年挣扎在无解的命题中,双眼红肿头发凌乱。盛妈妈担心地靠近他,“怎么了,小初……” “都怪你!”盛妈妈的话就像瞬间打开了闸门,盛少初的愤怒如洪水倾泻而出:“都是你把omega的基因遗传给了我!”他让自己相信是这么回事,然后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的母亲,他指着门外控诉:“妈,为什么他是alpha而我却是个omega?!我也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么公平?你凭什么就对盛少佐那么偏心?!” “小初……我们可以用抑制剂——” “那有什么用?!”盛少初避开母亲心碎的眼神,听见她犹豫地安慰不由高吼,干涩酸痛的眼睛再度湿润:“就算我闻起来像个beta又怎么样?我还是比不上alpha!我还是矮他一截!” “怎么回事啊那么大动静?”闻声而来的父亲走过来问,看到盛少初的模样皱皱眉:“多大了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母亲冲他递了个眼神让他别再说下去,父亲识相地拍拍小儿子的肩关上门:“走。” “少初。”面容温和的妇人柔声安抚失控的孩子,“你和少佐一样,妈妈都为你们感到骄傲。” 盛少初抖着嘴唇,他想反驳明明少佐更让你扬眉吐气吧,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深信说出来更难过的只会是自己。 “出去……”妈妈不会给她想要的答案,盛少初不想再听那些空洞的话:“妈妈,请出去。” 他把母亲隔绝在外,后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闭上眼睛。 “把妈妈弄伤心,哥哥就开心了吗?” 隔着门板传来盛少佐还未变的声线仍带着些微的童音,但沉稳更甚以往,“哥哥打算一辈子靠这个博取同情?” 盛少初背脊一僵,嚯地开门反问:“关你什么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弟弟,拼命抑制话语中不自控的哽咽:“还是你觉得现在你就打得过我了?” “你想现在试试?” 盛少初噎了一下,“打就打。” 那天又饿又累还哭得稀里哗啦的盛少初拿弟弟狠狠出过气后意外睡了个好觉。 …… 发|情期一结束盛少初就回到了学校,早自习没有老师值班,教室里闹哄哄一片,盛少初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打盹儿。 忽然耳朵有些痒。盛少初舍不得睁眼,只动作微小地躲开骚扰,但对方不依不饶,伴着非常小声的窃笑。 “陆明淮!”盛少初恼怒地白了他一眼,“你幼不幼稚。” 陆明淮为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件事变得紧张而松了口气,这是他们那之后第一次见面,他斟酌了一下问:“你弟弟怎么样?” 盛少初哼了一声:“他现在可神气了。对了,那天你家砸坏的东西我以后再赔行吗?我没跟爸妈说那事……嗯,你知道……”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两人都感到不好意思,“没事,其实也没弄坏什么。”陆明淮有些词穷,幸好这时候下课铃响了,他问道:“我要去小卖部,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薯片?” “嗯。”盛少初看他离开,望了眼他桌上的笔记,直起身拿过来翻看落下的课程,忽然他的视线被某一页吸引。那是众多被他无意翻过的空白页之一,只是页脚内侧写着他的名字。他心里一跳,又把笔记全部翻过一遍,但只有那一个而已。 只是随手写的吧。盛少初不在意地想,眼神望向他桌上其他的笔记本,随即全部拿过来,每一本上或多或少都写着他的名字,即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话盛少初也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天,他竟然还主动送上门,他可真是个白痴。盛少初懊恼地抓了下头发。 第6章 伴随omega性别带来的麻烦事远不止此。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学校中的omega必须要住单独的宿舍。老天,这简直就像在男生宿舍楼里故意弄个地方把他们特殊化,就差没在门牌上写女生宿舍四个大字了。 盛少初对此反感得要命,他厌恶熟悉的生活圈子又要因为某些原因被打破重组,尽管他从来就懒得去适应。 在一边将床铺衣物书本杂志统统收拾打包好的陆明淮大功告成地拍拍手上的灰尘,“好了,走吧。” 盛少初古怪地看他一眼:“哦。”刚想拿行李箱就被对方塞过来一个装杂物的袋子:“拿着这个。”然后扛着大箱小包地走在前头。 “在三楼是吗?” “在打水的那头第一间。”盛少初轻松地跟在他后面,在快到的时候三两步过去开了门。新宿舍比盛少初预期的要好,小小的单人间书桌寝具都是配套的,陆明淮放下东西拉开窗帘,乍泄的阳光和扬起的飞尘让盛少初眯了眯眼睛。 “有空调有电视卫生间里面还有洗衣机,少初,让我也过来住吧。”陆明淮四处看了看玩笑道,回头看到对方偏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他不解道:“怎么了?” 盛少初看了一会儿,开口道:“陆明淮,你变得好奇怪。是不是因为我变成了omega,所以你觉得有义务照顾我?” 陆明淮愣了一下走过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笑容温柔阳光,“你讨厌吗?” “那倒没有……”对方毫不掩饰的回答让陆明淮失笑:“就算变成beta或者alpha,你这家伙也不会因此就变得勤快一点吧?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他在撒谎,他这么做是因为喜欢自己。盛少初有些哽住了,他对着自己说话的语气,眼神,一举一动,无一不在诉说这个事实。 “陆明淮。”他生涩地抱住他,非常亲密但仍属于朋友之间的抱法,“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感觉对方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肩头,俊朗的脸在一瞬的怔忪后笑起来。盛少初忽然间不知哪来的念头,鬼使神差般在他耳边低语:“我不会让任何alpha标记我的,谁都没门。” “嗯……”陆明淮像是混着鼻音沙哑地哼哼,“如果谁敢打你主意我就帮你打跑他。” “没错。”盛少初抬起头绽开笑容,总是狡黠不安生的黑眼睛此刻仿佛闪着光芒,天真动人得让他窒息。 就在那一瞬间陆明淮把所有的话都当了真。 晚上盛少初开了门打水,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他弟弟正闷声不响地坐在里面。盛少初吓得一顿,相处这么多年仍不习惯弟弟的神出鬼没。 “不上夜自修啊?”他问,比起关心更像逐客令。盛少佐一动不动,“本来是妈妈不放心坚持要来看你的。” 盛少初嘴角抽了抽:“多谢。” 沉默憋得人渐渐焦躁,盛少初心中不快,他本觉得兄弟关系已经有了些微进步,但只要一见面现实就会告诉他他依旧是多么不喜欢对方,那些两人之间偶尔发生的愉快的小小插曲在坚硬的透明壁垒前毫无作用。 “哥。”盛少佐站起来,因为盛少初正在疯狂长个子的年龄他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哥哥的脸,他似乎因此皱了皱眉,但不影响接下来的愉快话题。他用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语调谈判般问:“按照哥哥的要求,我没有将你和陆明淮的事告诉爸妈。那么哥哥,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搞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 盛少初挑了挑眉,大方地道:“说吧,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东西就行。” “钥匙。”盛少佐的回答听上去早有预谋:“我要哥哥宿舍的钥匙。” “你要钥匙干什么?”盛少初不解,但盛少佐只看着他,似乎只在等他的答案。也对,他这个弟弟不屑于解释的东西就从来吝于言辞。盛少初有点不甘地掏出钥匙抛给他:“去打一把,原来的还我。” 盛少佐的眉眼立时舒展开,“没问题,哥。”那难得的孩子气却让盛少初一阵鸡皮疙瘩,“快滚吧。” 盛少初一直万万没想到开了这个头之后,他亲爱的弟弟便将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了他不再需要钥匙才能进到自己房间为止。 …… 盛少初升上高三时有四岁年龄差的弟弟游刃有余地坐进了高一实验班的课桌,在第一次全校统考后盛家兄弟的名字在成绩榜上并排在第一位。 那天正好是盛少初的生日,大考之后令人振奋的周末。但盛少初课桌里的贺卡礼物却没比平时多多少。自从他确定是omega后便少受女生青睐了,而男生?大概还没谁敢招惹他。 “盛少初,有空吗?”说话的女生是班里同学,盛少初记不得大多数名字,他漫不经心地问:“有事?” “这个帮我交给你弟弟好不好?” 女生递过来一个信封和一个小小的包装盒,那上面带着一股香气。盛少初暗暗切了一声,他弟弟十二岁就成为alpha的事早在学校传遍了,一进高中就顶替了他的位置是个女的就想和他套近乎。但想让他给盛少佐那小子做跑腿的?没门。 “少佐不喜欢这样的做法。”盛少初没接,温和地看向惊讶的女生:“虽然我弟弟年纪不大,但在某些方面喜欢比较大胆的女生,这么委婉的话你就没机会了哦。” “啊,是这样吗?”女生犹豫了一下缩回手,“可是我要怎样……” “拜拜,明天见。” 盛少初拉着陆明淮大步离开教室,“快点,回去晚了我妈又要罗嗦个不停。” 他们背着书包在楼梯间又跑又跳地下到一层,陆明淮去拿了自行车过来,“不等你弟?” “司机会来接他,我跟他说过我们自己走了。”盛少初熟练地坐到后座上:“这个月体育周刊买了没?” “在我包里,自己拿。” 盛少初拉开对方书包拉链摸索了一阵抽出来一本杂志,“走吧。” “少初,不请班里其他同学吗?” “我连他们叫什么都不清楚请了干嘛?”盛少初晃了晃身体:“快走啦,我饿死了。” 他们到盛家时盛少佐已经坐在客厅了,见他们两人进来抬头瞥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回电视上,聚精会神地跟比赛似的。 爸妈都在,这可难得。盛妈妈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菜,中间摆着个大蛋糕。离吃饭还有一会儿,陆明淮乖巧地叫了叔叔阿姨就和盛少初关进楼上卧室里,盛少佐抬头望了一眼,眼神波澜不惊。 倒是盛妈妈把这放在了心上,抽空坐在小儿子身边道:“小佐,妈妈问你件事。” “什么事啊,妈?” 盛妈妈也有些犹豫,孩子毕竟都要成年了,打探他的*总归不好,但儿子是个o腻在一块儿怎么叫人放心,她想了想问:“小佐,你哥哥他是不是在和明淮谈恋爱呢?你看你哥这个人脾气不太好,也不爱出去玩,明淮这孩子看着也挺懂事的,也蛮会照顾人……” “妈,我才十四。”盛少佐不悦地打断母亲对陆明淮的赞美,“他们就是好朋友而已,你别在人家面前乱说让他尴尬。” 盛妈妈讶然,印象中她的小儿子还是第一次跟她这样顶撞地说话,不耐的神情好像在因为什么事而烦闷。 “去叫你哥下来吃饭吧。”她看着已经身姿英挺眉清目秀的少年暗暗叹气,孩子一长大就再也猜不透他们的心思了。 盛少佐嗯了一声上楼,发现哥哥的房门上了锁,里面两人似乎在说游戏之类的东西,热火朝天得令他生气。为什么他的哥哥就从来不会这样和自己相处? “哥。”他敲门,在喊第二遍时已经带上怒气。所幸门在下一秒开了,哥哥开心的眼神在对上他时变得稍微冷淡,但仍然带着笑意。那笑容并不是为他展开,只是他捡到的从别人那里施舍来的残留而已。 “走啊。”盛少初随口招呼了一声便和陆明淮先下去了,盛少佐站在那里,直到那股暗藏的嫉妒能好好地控制在表象之下才迈开了步子。 一顿生日餐吃得称得上是其乐融融,特意歇了一天的盛父问道:“小初,想好考什么大学了吗?” 盛少初皱了皱眉,盛母立刻道:“瞧你这记性,我不是说过了吗。小初早就被保送X大了。” 盛少佐微微顿了顿,哥哥选的大学离家很远。 “哦。哦对对……那明淮呢?” “我打算考军校,叔叔。” “不错不错,军校好啊,有出息。”盛父三两语带过,话头转向小儿子:“少佐,你也得加把劲,等放了暑假来公司先做做实习。” 他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盛家的产业多半是给这个弟弟。盛少初不好当着面发作,脸色却变得难看,盛母注意到儿子情绪立刻打圆场,“好了好了,过个生日讲这些有的没的,小初来多吃点菜。” 盛少初到底只是哼了一声,打算寻个时间再和父母问个明白。 饭过三巡已是深夜,盛家便将陆明淮留下过夜。盛少佐把房间让给了客人,理所当然和哥哥一间,于是兄弟俩就像小时候一样挨在了床上。 第7章 卧室还是原来那副样子,自从两年前盛少初第一次结合期之后盛少佐就住到了隔壁。尽管盛少佐短暂地独占过这间房间但下意识地没有留下多少他的痕迹,而且因为哥哥也很少回家的缘故卧室仍然保持原来的布置,墙上的海报,桌上的零食和床底下那些两人之间的小秘密都纹丝未变。 但什么也比不上睡在他身边的安静又温柔的哥哥,尽管那只是个短暂的表象。 盛少初喝了点酒,不算多,但足以令他头晕眼花。此刻他不安分地紧闭着眼睑在被窝里挪动身体。盛少佐掀开被子钻进去,哥哥温暖的体温让他顷刻放松了神经。他转过身,望向哥哥醉红的脸。 这两年随着年纪增长盛少初开始注重外表,别人清一色的校服他却总爱藐视校规穿些华而不实的衣服,学校看在他成绩的份上也不管他。幸亏他本来就长了一副好皮囊,就算总拿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高人一等地瞥人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盛少佐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哥哥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挺直的鼻子在脸上投下阴影,微张的淡色唇瓣一呼一吸,熏人的酒香越发浓郁。 心跳忽然加快了速度,盛少佐忍不住屏息,慢慢撑起身子挪到哥哥的上方,对方在他身下动了一下,一条腿贴上了他的身侧。正处在窜个子时期的盛少初手长腿长,锻炼过的身体有层薄薄的肌肉。盛少佐的个子相比之下太小了,他无法将对方完全禁锢在自己的领地里。 哥。 盛少佐无声地喊,一种无法言说的刺痛在心底流窜。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是和平相处的,盛少佐产生一种错觉,他似乎只活在哥哥无关紧要的空白记忆中,就像一个影子,永远不曾希望被记起。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伤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对他有那样固执的成见,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能轻易让他大发脾气。以前还好,因为他对谁都那么一张脸,但自从陆明淮出现后就不一样了,哥哥总是和他有说不完的话,会开心地笑着,他甚至想让那个男的帮他渡过发情期,真是鲁莽又过分。 盛少佐越想越生气,哥哥明年就要上大学了,会离开家,好几月才回来一次,不知道他又会在外面认识什么人,做什么事,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如果再出现第二个陆明淮……鬼使神差之中,某种黑暗的意念驱使着盛少佐将手慢慢移向对方的皮肤,手掌在纤细的灯光下向白得几近透明的脖颈间聚拢。颈间动脉规律地贴着虎口搏动。盛少佐微微用力扼住喉咙,他一无所知的哥哥本能地张开嘴汲取更多的空气,鼻翼快速地翕合。 盛少佐心下一跳,视野在瞬间晕眩,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触到了对方的唇。他的眼睛从未闭上,漆黑的双眼紧紧盯着亲哥哥的一举一动,对方微微睁开了眼睛,就像忽然泄露一线星光。 盛少佐被吓到似的飞快制住了哥哥的手腕,好在对方并没有因此醒来。他慢慢放轻了力道,闭眼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了哥哥,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不是真的想杀了哥哥,只是那股横冲直撞的怨恨找不到更有效的发泄方法。 也许是刚才掐得太用力,脖子上印出几道清晰的红痕。盛少初意识迷蒙地咳了两声,就像在控诉他莽撞的行为。盛少佐道歉似的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脖子,然后关上台灯,与他并头而睡。 …… 盛少初并不知道自己昨夜差点被自己亲弟弟掐断气,睡梦中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被关进一个小匣子里,身体一点儿都使不上劲,浑身动弹不得,呼吸越来越不畅。他急得满头大汗生怕闷死在里头,下一秒却眼前大亮,愣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真的醒了。 他呼吸一松,闭上眼舒了口气,然后看了眼时间坐起身,皱巴巴的衬衫黏在身上,动一下就是一阵难闻的酒气。他嫌弃地脱掉扔到地上,发现身边的弟弟仍然睡得像猪一样沉。 盛少初啧了一声,眼珠一转恶劣地笑了笑,随即不客气地捏住了盛少佐的鼻子。不过半刻那张稚气却已经显出英俊轮廓的的脸就憋得通红。盛少佐浓黑的剑眉紧紧皱起来,抬手抓住他手腕要拿开,玩得起劲的盛少初却铁了心不放。 盛少佐顿时睁开了眼睛,一个一个扳盛少初的手指,尽管只是个还未成年的alpha,他的力气仍然非常大,盛少初吃痛地收回手,那剧痛让他怀疑自己的手指要断了。 “哥!”盛少佐责备地叫了一声,后者心虚地耸了耸肩,“开个玩笑嘛。” 新鲜空气地大量涌入引得肺部一阵撕裂的疼痛,盛少佐大口喘气,心想他哥哥可真是从来不吃亏,哪怕自己悄悄掐了他一回也要报复回来。 他起来穿了衣服,却看见哥哥又缩了回去,问:“你不起来?” “我请假了,你和陆明淮一块走吧。” 盛少初请假只会因为一件事,他的结合期快到了,说是放假其实是学校强制的,一是omega本身那种状态便不适合再上课,二也是为了其他学生着想。盛少佐目光闪了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要给你带东西吗?” “就那些呗,你看着买。”盛少初随便敷衍过去,他不太乐意提到相关的话题,尤其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部分。 “好,那我走了。”盛少佐翻了盒牛奶扔进书包道,后者挥挥手表示知道。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盛少初换了件衣服重新钻回被子里,身边盛少佐的热度还在。他隐约听见弟弟在和保姆说不要打扰自己睡觉。他打了个呵欠,肚子里隐隐作祟的疼痛让他蜷起了身子。 烦人的结合期……盛少初被不剧烈却绵密的绞痛弄得翻来覆去,这是男性omega才会有的烦恼,他们不像女性的beta或者omega天生便能生儿育女,因此在准备的那段时间里身体内需要制造一个临时的能孕育胎儿的脏器,每一个器官都要为此收缩体积,腾出空间,献出一部分形成独特的受孕器官,若没有派到用场便在结合期后恢复原状。 盛少初没撑多久就爬了起来,找了止痛片吃下去才闭上眼,耳朵里听着楼下爸妈细碎的说话声和陆明淮乖学生一样的告别,不由唇角一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他听见几声脚步踏出大门,不紧不慢沉稳不似少年,盛少初几乎可以描摹出其主人抿嘴板脸气死人的模样,但那一声脚步却似乎被无形放大,直直踩在他心口上似的,莫名让他安心。 盛少佐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橘红的夕阳落在脸上暖得人发痒,一睁眼就看到窗外波光粼粼的高楼大厦。 手机似乎就在等着他似的立时响了一声,盛少初拿起来一看,是陆明淮。 在你房间吗?来窗边。 盛少初拿起手机赤着脚走过去将窗帘彻底拉开,然后打开窗户,一股极淡的alpha的气味飘了进来。尽管对方已经极力收敛那股信息素,但盛少初仍忍不住抖了一下险些站不住。他靠着窗台,低头就看见陆明淮正站在楼下的灌木丛里,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一辆藏蓝色的单车停在路边。 他看陆明淮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模样多半是一放学就买了东西赶过来的,少初心里头一次感激自己有这么一个好朋友,不管他心里到底对自己怎么想但只要一直对自己这么好,盛少初肯定是舍不得和他绝交的。 “嘘——!”盛少初刚想开口对方就示意他别出声,随后指了指手机,提示音又响了一声。 盛少初索性调成了震动飞快地输入文字:干嘛不进来呆在外面吹风?我爸妈又不在。然后才看了对方的信息:给你带的好吃的,去拿个篮子吊上去。 他撇了撇嘴轻轻一哼,心想这么偷偷摸摸的,他爸妈又不会把陆明淮赶出去,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时候也许还真会。他回去找了个装杂志的塑料框绑上绳从窗口放下去,一边看陆明淮把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漫画放进盒子里一边看刚收到的信息。 你别怂恿我,这个时候我还是和你保持距离好。 冠冕堂皇。盛少初切了一声,从塑料盒翻出一袋曲奇扔下去,言简意赅做了个口型:吃。 学校的晚饭时间很短,陆明淮这个好学生是万万不会翘课的,他一会儿还得赶回学校夜自修,肯定没时间吃晚饭了。 他们一个站在花丛,一个立在窗边,边吃边聊,聊着聊着陆明淮忽然说到一件事。 二年级的一个o趁着结合期欺负了,两家现在都正在打官司。少初,你要好好呆在家里,别出去乱跑。 屏幕上的字有些刺眼,三班的那个alpha盛少初见过,说好听了是花花公子,其实就是个混蛋。陆明淮没说结果怎样,但大家心知肚明,那女生已经被标记,这辈子就已经完了。他一下子有些感同身受的难过。 窗下的陆明淮好一会儿没收到回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仰起头看着靠在窗边的背影,肩背懒洋洋地微弓着,白色的后领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 他有些急了,暗恼自己说些有的没的惹对方不高兴,一看墙边有架小铁梯便架过来三两下爬了上去。梯子很矮,他站在顶端直起身恰好能看清盛少初后颈上细细的一粒痣。 对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但不是在生气。他想要道歉的时候对方忽然转过身来,陆明淮一下子就把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盛少初长得很好看,学校里也有比他更好看的,可是没有哪个能像少初这样让他越看越觉得可爱,越看越觉得顺眼,一天不见就失魂落魄得什么都做不了,以至于一看见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他就情难自禁地想吻他。 陆明淮这回不怕盛少初生气了,他亲了一下就离开,看着对方愣愣的模样心里暖洋洋地高兴,“我会保护你的。”他像保证一样说,然后又飞快地回到地上骑着单车跑远了。 盛少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辣地发烫,低声道:“见鬼,我的初吻……” 第8章 盛少佐正在药房里,omega专区里的商品种类繁多,他有些无从下手。他从来不知道omega要这么麻烦,要处理的事情这样多。他在货架中转了一圈,篮子里仍然空空如也。 盛少佐不由想起他为数不多的逛超市的经历。那时候他还小,妈妈总是带着兄弟两个一块儿。他的哥哥从小就鬼主意多,盛少佐和他一道总要吃亏。盛少初喜欢捉弄他,尤其喜欢看他吃亏委屈,每回欺负得他掉眼泪要妈妈来哄他才收手笑得开心。 但盛少初也不是一直都对他恶声恶气的,他偶尔也会对他笑脸相迎,亲昵地叫他弟弟,转眼骗了自己的玩具糖果便又翻脸不认人,变卦的本事无师自通得心应手。可盛少佐每次都无比配合,他知道哥哥不安好心,但他总希望看他对自己笑一笑。 盛少佐不免自嘲,那时候他难过得快要死了,现在站定回首倒也不再如何觉得伤心不解。哥哥一直是讨厌他的,一直都是,从不曾消失,只有轻重之分。至于原因,盛少佐已经不想再追究了。 盛少佐收回思绪。周围的人不多,却都是alpha,大概都是出来给自己的omega伴侣买东西的,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学生夹在里面便显得有些突兀,连导购也不免要多看他几眼。盛少佐没有让人观赏的兴趣,便匆匆看了眼那些种类繁杂功能各异的omega产品扫了一大堆在篮子里结账买单。 这些东西虽是盛少初要的,但他看到的时候却一定会生气。盛少初厌恶自己是个omega,他需要这些物品,但正因为不得不用才会更加厌恶。 但他到底还是要用的。盛少初看着其中一样东西,白色的包装盒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和小小的图示,那些简单的图画却在脑海中渐渐变得形象而具体,将他引入某种遐思。盛少初和盛少佐是亲兄弟,兄弟间坦诚相对的机会多如牛毛。 盛少佐闭了闭眼睛,心想大约是被哥哥的信息素影响了,然后慢慢才觉得可惜。 哥哥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先不算他的坏脾气,任何方面都遥遥领先,优秀到没有理由怀疑自己会是个omega。盛少初怕麻烦,偏偏omega的身份会带来很多麻烦,发|情期是其中最容易也是最难解决的一项,他确实有理由排斥这些。 盛少佐走出药房,并不知道此时相隔数里的家中正是山雨欲来。 …… 盛少初原本在楼上看电影,一个小成本的文艺片,喑喑哑哑的音乐和意识流的情节结局简直比做完十套题还累。这太无聊了,可他还有半个月要浪费下去,盛少初一想到这个便食不知味。 盛少初不常感到挫败,现在却免不了叹气,平时眼里的高傲冷淡全化成了犹豫屈辱,他望向了床底。 床底有个厚重的红木匣,上面蒙了一层灰尘。他打开木盖,封存的内容完好地保存着。他拆开包装袋,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他瞬间感到羞耻。 如果要盛少初回答结合期是什么感觉,那应该是地狱。他能感觉到的只有万蚁噬心的痛苦。却又不仅仅是痛苦,而是深入骨髓无法抗拒的本能煎熬。就像鸟之于飞,鱼之于水,生命之于呼吸,死亡之于黑暗,而他介于所有之间徘徊,无从解脱。如果在那时有个alpha站在他跟前,他发誓就是叫他下一秒就割下自己的头都不会拒绝。 盛少初从来就对自己的意志力没有信心,他怕疼怕苦,因此他只能事先做好准备好让自己少受些罪。 他将那东西洗净消毒,然后用它抵制接下来漫长的时间。 这样至少就不会弄脏裤子床单了。盛少初有点不放心地看向木匣里白色袋装的东西,他拆开来看,那很像大号的女性生理用品,只不过吸水性更强,专门解决还有另一半又初遇结合期中omega的问题。盛少初去年用了一次就放弃了,因为那东西让他看起来有个硕大无比的臀部,而且感觉自己就像个巨型婴儿,他还不如一直用这些小玩意儿呢。 盛少初默默将它丢回去,肚子咕咕叫起来。他现在总是容易肚子饿,便寻思着下去找点东西吃,正要下楼时却隐约听见客厅中父母在说话,而且似乎提到了自己和弟弟的名字。他心思一动留在了原地。 “我打算等少佐考完试放了假,就安排他进公司先熟悉一下环境,他聪明,学得快,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独当一面。” “少佐还小,那么着急干什么。”盛妈妈语气不无赞同,“再说你也得先问问他,我生养的孩子我知道,少佐他性格冷淡不适合经商。” “不适合就学,我千辛万苦赚下的家业难道要我扔了不成?”盛爸爸叹口气:“少佐过两个月就十五了,不小啦。少初以后要跟别人姓的,我不指望少佐指望谁?” 盛少初听到此处眼皮一跳,万没想到爸爸是这样的打算。 “说起少初,我看陆家小子倒是不错,人老实又宽厚,制得住那猴精。” 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他爸爸却还在继续说着:“少初也是聪明,还比弟弟机灵,哪怕是个beta我现在也能歇下一半的功夫。” “爸爸!” 盛少初越听越气,一股火直从心口烧到脑门,感情他们夫妻俩就商量着把自己弄出去一了百了了?! 他腾腾地下楼,对着父亲叫道:“爸,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给你传宗接代了,所以家产也就没有我的份,这一切都归盛少佐了是吗?我是你的儿子!” “少初!”盛父在短暂的讶然后厉声喝道,盛母立刻过来劝道:“怎么这么和你爸爸说话,回房间去。” “我说错了?”盛少初冷冷问:“为什么爸爸从来不考虑我?为什么我不能进公司继承家业?难道我就不是你儿子?还是我不姓盛?!” 啪—— 盛少初的意识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他的脸狠狠偏向一边,白皙的皮肤上很快浮现出鲜红掌印。他脑袋一懵,耳边嗡嗡作鸣,怒火冷下来,神经仿佛被烧成细细的线,颤颤地紧紧绷着,泫然欲断。 “给我住口!”盛父怒目圆睁,沉声道:“因为你是个omega!” 盛少初立刻就明白了,o,而他迟早会属于一个alpha,盛家家产不能落到外人手上。从他变成omega开始,他就不算是真正的盛家长子了,何况他还有alpha的弟弟。 他说不出话,这堵墙,纵使千万个理由在他面前也同样不堪一击。气焰被冷雨浇灭,盛少初失魂落魄地转过身,砰地关上了门。 “少初……”盛母心疼地看着大儿子,转身责怪丈夫:“你们父子就没一个会好好说话。” …… 盛少佐一回家就感觉气氛不对。爸妈都不在,保姆在做晚饭,空气中隐隐透出一丝紧张。盛少佐踏着朱红地板直接上了二楼,他来到紧闭的门前,他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但知道答案就在门后,那股冷冷的怨气透着门缝就飘了出来。 他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于是用钥匙开了门。 盛少初正靠坐在床上玩笔记本,见是盛少佐头也不抬一下。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糟心弟弟。盛少佐却不以为意,他一眼扫过桌上一堆多出来的琐碎吃食,那是要跑很多家店才能买齐的。会这么做的只会是陆明淮。他也做了,所以他知道。 他忽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他不想出声,盛少初像是刚发完一场大火,零星的火苗全冷冷的藏在眼睛里,整个人像是刚从炭火中捞出的烧红烙铁,呲呲冒着青烟,不似火焰凶猛伤人,却也能随时跳过来狠狠烫你一下。 omega在这段时间会变得喜怒无常,但他哥哥的脾气一直很臭,因此也看不太出来。他不声不响地从床底下拿出那个木匣,打开的时候目光闪了一下,然后将买好的东西一一摆放好。盛少初的面颊隐隐烧起来,他弟弟看到里面少了什么,也知道那少了的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他从不让妈妈保姆准备这些,就像女孩只会找女孩说心事一样,他不想把自己归类。 可是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但盛少佐什么都没说,他从不会特意开别人玩笑,好像天生就少那根筋。盛少初的脑子里仍然转着父亲的那些话,稍微冷静下来后他便在一直在想要怎么办,跟爸爸道歉,从此讨好弟弟还是干脆离家出走? 脸上忽然一阵温热,盛少佐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脸。 “干什么?”他侧头躲过去终于正眼看向弟弟,没好气道:“我没工夫和你闹。” 他忽然隐忍地唔了一声,牙齿咯咯打着颤:“你给我出去。” 盛少佐立刻反应过来,他皱了皱眉放下手,看对方整个人蒙进被子里,只能离开房间。 他只想关心一下哥哥,陆明淮做起来那么容易自然的事为什么对他就这样难? 第9章 盛少初躲在被盖下,更像是被无助地困住。感觉此消彼长,黑暗的视野让身体的反应更加清晰,当那股可怕的情|潮汹涌袭来时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掀开被子,新鲜的空气却进不到脑子里。那种感觉因为服用了药剂还并不明显,但无法控制的抽搐令现实更加深刻,只是动一下就忍不住急喘。盛少初狠狠折腾自己,折磨因剧痛而得到了暂时的纾解。但这无法消除他的委屈,恼怒,和愤愤不平。 凭什么? 明明小时候大家都一样,只有男女之分,但一旦被确认了真正的性别一切都全变样了。强壮,精明,能力卓绝,那是alpha的要求和天赋,而o生孩子就行了,谁还管你会做别的什么,真他妈不公。 盛少初气得不行。看,他还得自己渡过这段难捱的时光。他恨透了现在这幅身体,随便碰到个硬点的东西都能让他浑身颤抖,身体里得时刻塞着东西才能勉强不在人前出丑。也许他还得庆幸他的结合期只是一年一次,尽管它持续的时间一年比一年长,与之相反的抑制剂的效用却一次比一次短。 受不了了…… 盛少初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每一寸皮肤都变得敏感异常,稍微磨一下都能要了他的命。他挣扎着挪到床边,摸到药罐后拧开瓶盖便往嘴里倒,也不管到底吃了多少颗,只想立刻起效。 渴望消退得很快,盛少初感觉大脑清明了一些。他不得不去趟浴室,在取出东西的时候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一股热流汹涌而出,瓷砖很快染上一层透明的水液。他打开花洒,迅疾的水流立刻冲淡了其中的甜腥味。 他闭上眼低哼着,感觉手中物体不断充血胀大带来的舒适快感,慢慢积累直至发泄的瞬间达到顶端,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他低头望向自己发育完整形状良好的器官,微微露出怀疑的神情。 为什么omega男性不能让别人为自己生孩子? …… 盛少佐没有留在家中,他回了学校,绕过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径直进了男生宿舍。学生们还在夜自修,宿舍楼中鸦雀无声。里面很黑,暗沉沉的白炽灯照得四周一片冰冷的灰白。他没有在自己的宿舍前停留,继续上楼,影子够到了三楼的墙壁,他走向走廊最那头第二间,打开了门。 里面当然没有人。他关上门,微弱的光源被隔绝,完全陷入黑暗中。 盛少佐不想开灯,视觉封闭,暗藏在空气中盛少初的痕迹一一显露,因为他的到来而复苏,与他的信息素丝丝交缠产生共鸣。 他避开桌椅准确找到了哥哥的床铺,躺在上面舒了口气。他细细摩挲手中物品,银色的钥匙冷光流转。 忽然,房内白光大亮。 盛少佐扫了眼玄关便默不作声收回目光。 alpha之间能互相鉴别对方的信息素,即使百米之外也游刃有余地分辨身份和人数,何况这一个几乎天天都见。 陆明淮自然也一开门就知道里面的是谁。 “少佐?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盛少佐反问。 简单的一句对话,却火药味十足。 陆明淮失笑。从一开始盛少初的弟弟一直对他有种敌意,起初他只以为是盛少佐个性如此,但在对方觉醒的那一天陆明淮才意识到根本不是那样。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对立源自盛少佐对他哥哥强烈的独占欲。他一直奇怪像盛少初这样聪明俊俏成绩运动都出类拔萃的人为什么没有朋友,但如今看恐怕稍微有这个想法的人在见到盛少佐的第一面便被他冷冰冰的模样吓退了吧。 但这其中不包括陆明淮,警告和威胁只会激起alpha的战斗欲而已,就算他是多么温和友善的性格也不会缺少这一点。 两人不再交谈,只将对方视作空气,但各自的一举一动却都了如指掌。两种强大的alpha信息素互不相让,在不大的空间里各自为营,仿佛进行一场暗战。 陆明淮不由想起上次如此剑拔弩张之时,新生的alpha少年无法掌控力量,纵是他全力控制他的卧室也还是被摧毁得如同狂风过境。他记得清楚,那分明是愤怒和嫉妒的力量。盛少佐因为他哥哥而妒忌他。 陆明淮思考着径自走到书桌前,翻动塑料纸的刺耳响声延续不断。 那对听觉神经无疑是个折磨。盛少佐不想由着他虐待自己,尤其是这个一见到哥哥就腿软的alpha。 他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淡淡道:“我习惯独处。”明摆着宣誓主权要赶人的口吻。陆明淮笑了笑,拿上钥匙和几本书站起来回道:“这就走。” 见对方干脆地说走就走盛少佐的眉心微微拧起来,最终憋不住问:“你哪来的钥匙?” 陆明淮一只脚堪堪跨出门槛,闻言顿了顿,回头看他,收起玩笑认真问:“少佐,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哥哥知道你对他那份心思他会怎么想?” 盛少佐瞬间变了神色,对方仿佛看清一切的表情让他厌恶,半天后一字字咬牙道:“和你无关。” 陆明淮摇摇头扬起唇角,温和的语气变得犀利:“确实如此,这四个字,原话奉还。”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盛少佐唰地关了灯,瞬间毁灭了陆明淮留下的满室光明。 也许他恨不得其消失的更是那个人。 他在黑暗中听见自己压抑的波动的呼吸。 陆明淮踩到了他的痛脚,自诩是哥哥的好友跑到自己面前对他们的兄弟关系指手画脚。盛少佐望向书桌上的电子日历,他知道上面那些特殊的记号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哥哥现在正在做些什么。 有个念头鬼使神差地侵入他的脑海。 为什么不直接将哥哥据为己有,而不是窝囊地在他的宿舍里思念。没错,他也是alpha,可以满足哥哥的需求,他能占有他,标记他,让他一辈子属于自己,别人连碰都别想碰一下。 盛少佐被美好的幻想诱惑了,只属于自己的哥哥,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这个念头着魔般在脑子里疯长,侵蚀理智,唤醒本能,每一滴血液每一根神经都为此兴奋颤抖。 他冲出宿舍,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开门,关门,上楼,再开门,再关门,落锁。 轻轻哒的一声,就像理智中崩断的最后一根细弦。 第10章 盛少佐一出来就后悔了。 他打开花洒,冰冷的水流带回了他的理智,但盛少初的脸却在水声淋淋中越发清晰。 刚才为什么要心软停下来?盛少佐心中生出一丝懊悔,他明明有十足的把握,他们的信息素已经融为一体。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却临阵退缩了。 冒着热气的水流滑过他棱角分明的眉目五官,后悔化成了抽痛。他想他停下来只因为当时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要是自己这么做了哥哥一定会崩溃,他们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现在他反将自己推入了窘境。 盛少佐重重关上龙头。他知道错过这次之后哥哥一定会有所防备。真是……得不偿失。 但方才所作所为全凭着一股冲动义气,现在再回去继续却也不可能了。 他叹口气换上衣服,蒸腾的水汽在开门的一瞬消散。房里很静,隔壁一丝动静也没有。盛少佐不禁想象他会在干什么,十有□□正在想方设法平息被他点燃的熊熊欲|火吧。 盛少佐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身体又有些热起来。有个omega的哥哥可真是活受罪,他默默抱怨着结束了一天。 翌日一大清早,盛少佐就被房门猛撞上墙壁的巨响惊醒。他嚯地睁眼,就看到哥哥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抡起拳头对着他就是一顿闷头胖揍,技巧娴熟拳拳到肉。盛少佐反应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后也没还手。他一开始还能走神想着哥哥一定吃了不少药身上一点omega的味道都闻不出来,但渐渐也被打出了火气,捉了他胳膊反手一拧,看了眼闹钟道:“我要去上学了,你要打等我放学回来再说。” 他捏得轻巧,却像在他手腕上生了根似的挣脱不开。盛少初瞪着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心里已经把这个可恶的弟弟满清十大酷刑上了个遍,冷冷警告道:“以后你再发疯我非把你下面剁了切吧切吧喂狗,看你还怎么娶老婆哄爸爸开心。” 话头无缘无故扯到了爸妈身上,盛少佐嗅出了其中深意。哥哥和爸妈吵架的事他已经听保姆说了,也知道哥哥介意爸爸对他的态度,他虽不在意爸爸要把公司交给谁,现下却也不好再火上浇油。他总不愿意见哥哥难过的,而且那是真正的难过。 于是他点了点头:“知道了。”他平淡的反应又惹来盛少初不解气的一记拳头,他薄薄的嘴唇顿时青了一块。盛少初眼睛闪了闪,蹙了蹙眉头,然后道:“我说,你也该去认识些别的omega了。” 那听上去不知是打发还是关心,或者是昨天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到歉疚,那几乎不是盛少初会有的情绪。说完他似乎也觉得别扭,面色变得古怪又奇特。 见盛少佐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反倒有些不舒服起来。 那大约是因为他现在还不适合和alpha多接触,盛少初立刻找到了原因,估摸着就此示威完毕便来去如风地走了。 门吱呀作响,仿佛有意识般轻轻掩上。 盛少佐捂着肚子嘶了一声。刚才他哥哥下手一点没留情面,浑身上下都有痛的地方。但听他意思多半以为自己昨夜是被他的信息素影响才会那样,也或许是他强迫自己不往另一个方面想,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就此翻篇了。 那件事就如春风化雨般消失了。当时盛少佐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把他的哥哥想得太简单天真。 …… 不管有意无意,那天之后兄弟俩就没机会再说过一句话。盛少初要忙着高考,盛少佐要拼命跳级,他想追上哥哥的步伐,但终究来不及。 盛少初出国了。 他没有念保送的大学而去了国外,那件事就像一个脆弱的泡沫忽地破掉,谁都装作不在意,却在彼此心中留下一点凉意。 盛少佐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没有一点意外,他哥哥本就是个胆小的人,但也并不认为他这么做全是为了躲自己。 他不在,可能反而会更好些。盛少佐想,他能更好地集中精力,做一些他应该做的事。他们是亲兄弟,叫同一个姓有同样的父母,无论哪一个跑到天涯海角也总会再相见的,哪有老死不相往来的道理。 …… 冬去春来,一场细雨,湿润的空气带着鲜花的香气。 这是一所在郊区的军校,这样的地方总是感觉严谨而一丝不苟的,但有年轻人的地方就不会不热闹,何况这里处处风景如画,身着军服的学生们各个身姿挺拔,就算只瞧着也是赏心悦目。 有个人到了男生宿舍楼下。虽说是男舍,楼下却开满了碧桃海棠,姹紫嫣红的花儿压得枝条弯垂。来人动了动,便有一片花瓣带着露水温柔地擦过他的睫毛,落到他的脸上。他年纪很轻,脸色很白,就像刚从冰水里出来一样透明的白,那艳粉色的花瓣变更衬得他星目红唇,面若冠玉。 他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肩头已经被雨水湿透。他的个子很高,也许就因为高所以看上去很瘦弱可怜的模样,但只要靠近就能发现他并不单薄,非但不单薄而且还很结实。 一些来往的过路人免不了要看他。因为他确实长得好看,男女都会羡慕喜欢的好看。但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焦距地望着虚无,可能在发呆,也可能在犹豫,更像是在苦恼着一件棘手的事情。然后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从那棵树下走了出来,就像走出了一副烟雨江南的画。 他走路也是很好看的,不像军校生们步伐稳健端正凛凛,步子分外飘逸轻盈,他的身影没进门内,望着他的人都不免一阵怅然。 “我来找个朋友。”他走进去跟宿管大爷道,说话有轻微的南方口音,宿管给了他访客登记本,问道:“不是这里的学生吧?” “嗯。”他简略地表示肯定,签了名字便转身上楼。他的目标很明确,就好像已经来过很多次,但宿管大爷的好眼力告诉他这学生是第一次来。 他的确是第一次来,现在是午休时间,他不清楚军校的作息时间如何,但他知道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信息素。 他准确地找到了房间,然后敲了敲门。 “少初?”开门的男生惊讶地看向来人,对方倚在门框上笑,他的相貌清俊秀气,但笑起来却绝算不上斯文,他的眼睛明亮,但并不锐利,就像浸在水里的月亮,笑得坏兮兮又很迷人。 “是我。”他越过对方肩头瞥了眼里面,有个女生拿着笔坐在桌前,看了他一眼又专心在她的书本上。 “不方便?”他问,对方立刻拉开门请他进去,神情显得很高兴,他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来他的学校找他。 “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先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你?”陆明淮道,“我这里可不太好找。”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有名,我只不过随便问了个女生,就知道你的宿舍号码了。”盛少初道,对面的女生看过来,陆明淮介绍道,“少初,这是我们社的小学妹石清。石清,这是我高中同学盛少初。” 盛少初挑了挑眉,似乎不满意陆明淮对他的定位。 “你好。”他礼貌道,但这样微微昂着下巴似笑非笑看人的时候显得有些高傲。小学妹笑得有些不好看,陆明淮却知道盛少初带刺的脾性,他高兴开口理人就已经不错了。 这是个单人宿舍,一张床,一个大衣柜,一张书桌一台电脑,旁边放着些锻炼体能的器械,跟他想象中没什么两样。 盛少初坐了一会儿有些兴味索然,他本是有事要说的,这件事只两个人他都有些难以启齿,何况现在还有第三个人,看来他挑错了时候。他站起来道:“既然你忙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见。” “怎么才来就要走?”陆明淮直觉自己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盛少初却对石清道:“学妹再见。”说完就干脆地转身离开。 陆明淮想也不想就立刻追了出去。盛少初手长腿长走得极快,他追上去拉他的衣角,下一秒却被对方猛拉到拐角贴在墙上,刹那间两人鼻子贴着鼻子,脸贴着脸。 走廊很暗,两人的眼睛都很亮。 “你跑出来做什么?”盛少初轻声问,那声音就像在他心口上挠痒,双眼光芒闪烁。 陆明淮从来不是他的对手,他立刻说不出话。 盛少初笑起来,“你怎么越来越笨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你只会和女孩子说话?” 陆明淮忍不住叹气:“你还是这么牙尖嘴利,我当然想要和你说话。” 于是盛少初有些得意地咧了咧嘴。 第11章 雨过天晴,阳光照在窗外绿树上,鲜嫩的绿叶带着露水,发出比太阳更亮的光。 他们坐在一家安静的饭店里,这时已经过了时候,店里没有人。盛少初来之前已经吃过了饭,但陆明淮还是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两瓶啤酒。他下午有飞行训练,有这门课时他从来不喝酒,这次却破例喝了。 即使喝酒他也是很斯文的,从容端正,不像盛少初那样装出来的斯文。陆明淮本就是个让人光想到就觉得很舒服的男人,永远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温温柔柔地和你说话,如果早生个几百年他这样的人就是所谓的世家公子。而盛少初这样的,就得在前面再加两个字,纨绔。 他以前还是很有些年少轻狂的锐气的,但如今在军校泡了三年,反倒泡出了一股子书卷气。盛少初忍不住笑,他本以为这趟来会见着个晒得黑漆漆皮糙肉厚的男子汉。 陆明淮见他表情不由苦笑,他那样笑的时候心里多半不会想什么好事。他留对方下来自然也是有话想说的,只不过他还没开口,盛少初就坏坏地问:“你不去陪小学妹却来陪我,不怕她生气?” 陆明淮无奈摇头:“她的脾气比你好多了。” 盛少初哼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也要比实在自讨没趣。 陆明淮的目光温柔地端详他的脸,好半晌才叹气道,“三年没见,你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盛少初愣了楞,目光闪烁,随即低声道:“别人还都不知道我回来。” 那言下之意就是他一回来第一个找的就是自己。陆明淮的心一下子像被泡进了温水中,又暖又热,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感动一下,盛少初就把他的心又一把捞进了冰水里。 “我其实是来借钱的。”他很少有缺钱的时候,因此自然也没有要考虑这类说辞的机会,更不会知道手头紧之类的委婉表达,说得直白又尴尬。 “要多少?”他问。 “三十万。” 这不是个小数目,陆明淮还是个学生,他当然拿不出这么多钱。“能说说做什么用的吗?”他用商量的口气问,他很好奇却也并不逼他,盛少初苦恼地歪了歪头,道:“我在国外开了个工作室,却碰上个猪队友,本钱赔得精光不说还欠了人家不少钱。” 盛少初身体向后一摊,一副随你取笑的模样。他身材颀长,穿着件驼色风衣,里面一件低领绒衫和白衬衫,领口散散开着,并没有系领带。如此正经干练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更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他这样斜着身子一靠就更像个金玉其外的花花公子。 何况那几件衣服本身都价值不菲。 陆明淮暗叹,盛少初就是穷得捉襟见肘也不舍得亏待自己,他在国外生活了三年,宁愿绕一大圈回国亲自跟他求助也不愿意去找其他人。盛少初很聪明,但聪明的人不一定精明,这样的人怎么适合做生意? “怎么办?”他问,却没问陆明淮到底借不借,他知道陆明淮一定会答应的。 陆明淮心里盘算着要不找他姐姐帮忙,嘴里安慰道:“你别急,总归会有办法的。” “那你可要快点,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上次还闹到我住的地方声称要砸了我的房子,再把我抓了拿去卖,一天接百八十个客人好把钱连本带利赚回来。” “他们敢……”陆明淮又气又急,一抬头却看见盛少初嘴边噙着笑意,然后反应过来,无奈道:“你又和我说假话。” 盛少初耸耸肩:“那我不逗你了。” 陆明淮却是真的生气了,他的同学都没见过他生气的模样,盛少初却有幸见了一回又一回。 “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他的声音硬起来,仿佛温和的水流忽然变得湍急:“当初你一声不响地出国求学,我去问了叔叔阿姨才知道这回事,三年来你一封邮件没有一个电话不打,现在突然跑回来见我,你……” 你可真没良心。 陆明淮还是说不出重话,他也不想像个被抛弃的怨妇一样对着他喋喋不休抱怨些陈年旧事。 盛少初垂下眼,他喝了口水,但仍然喉咙发紧。他似乎打算道歉,但陆明淮认识他那么久从没见过他跟谁认过错。他回来,肯定也不是因为自己。 他只能叹气,谁让他喜欢这样上这样一个没良心的人。 他舍不得喜欢的人难过太久,而且还是因为自己,于是岔开话题问:“在这儿多玩两天吧,晚上有住的地方吗?” “嗯,我定过酒店了。”盛少初说:“定了三天。” 陆明淮有三天的时间能和盛少初叙旧游玩,于是他就请了三天假,只是他挑选的游玩地点却让盛少初一路叫苦连篇。 清风日暖,照着山野绿树成荫,盛少初和陆明淮两人进到林子里,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子。盛少初当然不愿意来爬山的,陆明淮一路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直到车子再也开不进了才下车,大块的青石光滑苍白,踩在上面一点泥星子也溅不着。 但盛少初还是不喜欢在*露水滴答的山林里散步。 “陆明淮,我明明记得你是属马的,怎么像条蛇一样爱往犄角旮旯里钻?” 陆明淮只是笑:“随你怎么说,只怕等一会儿有些人就是承认自己属猪都心甘情愿。” 远远已经看到几家农舍,灰砖黑瓦的房子,上面覆盖碧绿的爬山虎。奇特的是里面还有几间棚舍,几只脏兮兮的鸡鸭在地上晃来晃去,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竟然是有人住的,因为烟囱里此刻正腾腾地冒着烟。 再走近一点一股香味就飘了过来,非常鲜美诱人的肉香气,还有笋和姜的鲜香。盛少初本来就走得又累又饿,这下胃里的馋虫全被勾了出来。他顿时只觉得前胸贴了后背,只想快点找张椅子坐下来舒舒服服吃喝一顿。 陆明淮一下被他甩在身后,但他的体力要比他好得多,因此仍旧是第一个到了那间简陋朴实的房屋里。里面三四张方桌长凳,他们挑了张最近的坐下来,一个和这里很相称的妇女走过来,陆明淮热络道:“老板娘,要三个冷盘,三个热炒,还有你们家的招牌菜。” 盛少初问:“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 一盘盘用那种农村里还能见到的青花瓷盘盛着的菜肴端上来,一盘清炒芦蒿,一盘香菇青菜,一盘醋溜黄瓜,一道酱鸭,一道松子鲑鱼,一道卤牛肉,还有他最喜欢的酒酿圆子。 盛少初已经顾不得说话,他吃得很快但也很优雅,现在就是陆明淮说他是猪他都不会理他。 盛少初不会亏待自己,他虽然常年在国外但吃得不差,只是再好的酒店再好的厨子也很难做出这种味道,那些都做得太精心刻意了,以至于往往缺少一种很难形容的能唤醒内心柔软怀念的乡味。 吃饱喝足后盛少初舒服地放松了身体,现在他连这座山都觉得顺眼起来。虽然仍然是荒郊野岭,但因为许多树正在开花,黄的粉的白的高高矮矮漫山遍野,就像一片灿烂美丽的朝霞。硬朗的山看上去就变得有些别致旖旎,门前小河弯弯,杨柳垂条,更有些像三月的烟雨江南。 他原来心中有一股气,现在那股气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惬意又宁静,好像任何事都变得不重要了。最好就这么懒洋洋地呆着,等到想睡觉了便倒头一躺。 陆明淮也不说话,盛少初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那这一趟就达到了目的。 他太了解对方,尽管他们不过认识六年,而且有三年是空白,但对方一个眼神都瞒不过他。盛少初有心事,他第一眼见到他就已经感觉到。这三天盛少初就像身体里藏了个炸药包,时不时便要溅出点火星,不然就要立刻爆炸。 现在才刚过正午,除了他们俩似乎就只有老板娘一个,而现在她也到了后院里,一会儿就没有声息了。 “陆明淮,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他忽然问,陆明淮有些惊讶,并不是因为对方的问题,而是盛少初这个人本来就是个只顾自己的人,因为他觉得没什么人值得他在意,能让他关心一下别人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没有。”陆明淮承认地很干脆。这没什么好掩饰的,人生并不会因为多拥有过一两个女人就变得伟大一些,也不会因为没有过恋情就见不得人。 盛少初的表情没有变,语气里却像是藏了根尖刺:“因为军校里压根不收omega的学生?” 陆明淮忍不住叹息。他倒希望喜欢的人不是omega,那样的话他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就容易一点。但他没有说,他知道坐在他对面的人也不会想要听。 第12章 这是个非常接近永恒的时刻。 盛少初望着茫茫远山,望的又仿佛不是它们。那些轻柔的云雾和翠绿的山野让他心里也变得轻飘空茫,从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瞬间仿佛他也变成了天地万物中的一分子,只是一团无形的思想,脱离*,无处不在,无悲无喜无痛无欢,再重要的事情也变得无足轻重。他闭上眼,却感觉陷入了一个温软的无底洞里。 他有些失望,他本以为那感觉会轻得像飞起来。 身边的陆明淮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盛少初好奇他想的是否也和自己一样。 树为什么生根,人为什么出生,出生的又为什么是你,你又为什么偏偏遇上他?这些本就是无解且毫无道理的。就像感情,从来没有人知道它会在哪一刻发生,却已经深陷其中,任它摆布还心甘情愿,稍作深思都会觉得心惊发寒。 天空中飘过一朵云,太阳已经落下来,最后一抹余晖洒在窗棂上,脱了漆的横木染了层朦胧金色,让人觉得这不是春天,而是十月金秋。 盛少初不想再看风景了,心里有事的时候看什么都是索然无味的,他忽然对阳光感到厌倦。 好在农舍里不只有饭馆,还有客房。房间在后院,地方不大但干燥整洁,看得出是每日打扫的。 一张不大不小的床紧靠墙壁,上面铺着层绣满牡丹的红缎锦被,两个高大的男人躺在上面显得古怪又滑稽。 天完全暗下来,没有人开灯。 当然也没有人睡着。 寂静的屋子里,盛少初忽然动了动,似乎在摸索什么,过了一会伸出手,手里夹了根细细的东西。 陆明淮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男人在安静的时候抽烟或者喝酒,通常都代表他们的心情都不怎么好。这几天盛少初从没提及他的留学生活,他不说但陆明淮能感觉,不但能感觉而且也能猜到几分。 “只剩一根了。” 盛少初的声音听起来嗡嗡的,却又无比清晰。然后便是嚓地轻微打火声,暗黑里火光持续了几秒又消失。陆明淮眼前却仍然有橙色的亮片一帧帧地跳动,等完全暗下来后他才看到一点红光像星星一样亮起来。 盛少初惬意地吐出一口烟,然后侧过身,那亮着的烟就靠过来:“来,这种烟不太冲。” 陆明淮就着他的手小心地抽了一下,确实没有呛到,不过也没觉得味道有多好。 他问:“你在国外就尽学这些?” “岂止?”他笑着回答,又抽了一大口,然后对着陆明淮的嘴巴就狠狠亲下去,陆明淮措手不及,那股烟便一下子全到了自己嘴里。他飞快离开,陆明淮已经被呛得满脸通红。 他不住咳嗽,罪魁祸首却还在不停地笑,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月牙。 好在床边有水。 陆明淮任他笑,起身喝了大半杯才压下喉咙里又痒又呛的感觉。他呼出一口气,然后又喝了一大口,转身压到盛少初身上,如法炮制灌进啊他的嘴里。 含得温热的水流从唇角滴出来,盛少初笑不出来了。他口腔里全是水,还有浓浓的陆明淮的气息。气息交错,烫得令人难以抑制,他一下子觉得呼吸困难。 但陆明淮也是很快就离开了他,两双都有些氤氲的眼睛望着彼此。盛少初微微抬起了头似乎想再吻他,陆明淮立时后退了一些,于是他的后脑重新贴住了枕头,似笑非笑地看他。 陆明淮发现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两个人挨在一张床上难免会有些激动,何况他们一个是alpha,一个是omega。陆明淮闻到了一股淡淡的beta的气味,不禁松了口气,看来盛少初时刻不忘记掩盖自己的信息素。 陆明淮闭上眼平息内心的躁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几乎把舌尖咬出了血才忍住了信息素的窜动。他知道盛少初只是在和他开玩笑,只是他心里有鬼便没法把那当成玩笑,一不小心就过了界。他无法自控,而且还想对他做更过分的事。最要命的是他曾经有过一次机会,现在竟然觉得懊恼可惜。因为那时候他们两厢情愿,尽管那是基于盛少初的年少无知。 陆明淮对这个内心深处阴暗下流的自己感到不耻,但同时,心里又像有个无尽的漩涡般痛楚。 他不再看他,在喜欢却又得不到的人面前,就是多看一眼也是种痛苦。偏偏这个人还喜欢挑战你的极限。 陆明淮躺回他身侧,他决定改变话题,那是个盛少初不会喜欢的话题:“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盛少初安顿了顿,“你都知道了?” 愉快的氛围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该早点回去的。” 少初看着天花板:“盛家有两个儿子。” 他的话不像在赌气,陆明淮对他们家的事多少了解一点,人在知道将要面对巨大痛苦的时候总会先想要寻找一点安慰和底气,所以他才会跑来找自己。 顿了顿问,“如果不是盛阿姨病重,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回国?” “我有没有和你提过我在国外认识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学姐?” 他忽然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陆明淮摇摇头,“没有。” “我那个学姐是个alpha,他有个非常有意思的观念,认为alpha应该和alpha在一起,beta应该和beta在一起,o和omega的结合是基于原始的兽性,是肮脏又低级的,只有强大才能理解强大。”他的语气很轻快:“你说是不是很有道理?” 陆明淮笑起来:“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把两个alpha关在一起不出十分钟就会把房子拆了。”这也是为什么军校里那么多的alpha全都是住单人宿舍。 “就像你和我弟那次?”他像是想起一些事情,眼神蒙上了一层雾。 陆明淮立刻明白了盛少初真正的意思,但他没法否认,alpha和omega之间永远不可能靠单纯的感情维系,那是天性,但他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 一个人如果坚持喜欢另一个人六年,就算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难道哪位学姐真的找了一个alpha?” 盛少初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大吃一惊:“她没找alpha,我倒是找了一个omega的女孩子,不过她死也不肯嫁给我。” 陆明淮震惊地望着他,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他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盛少初喜欢作弄人,但这些事他也做得出,所以才搞不清真假。说不定他压根没有什么o。但他还没有被标记,陆明淮感觉不到他身上有别的alpha的信息素。 可是盛少初的语气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其实一开始我们相处得不错,她又漂亮又温柔,还有点小机灵。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不一小心,被她看见了我的样子。” 他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但来龙去脉陆明淮已经一清二楚。他倒没想到盛少初真能做这样的事,他心中诧异却又不觉得意外。盛少初只要想做的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况且他相貌英俊家世殷厚,就算只是装成beta女孩子也会喜欢。 毕竟也没人规定过omega就不能和beta谈恋爱。 只是两个omega就有些微妙了。 “那女生有没有气得打你?” 盛少初啧了一声:“不但她没打我,以前那些天天恨不得揍我一顿的alpha也不想打我了。” 他们不打他是因为更想打他的主意。盛少初嗤笑了一声:“所以我那个学姐说的话都是狗屁。” 陆明淮呆了一下,他还是头回听盛少初吐脏字,但很快他又叹了口气:“我妈其实和我爸一样,她希望我和你结婚。”他一双眼睛看过来,毫不避讳地开口,“但是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陆明淮在黑暗里笑了笑:“我也不想。” “可我更不想我妈妈伤心。”盛少初翻了个身,“结果我的女友却泡汤了。” “少初,就算你真的追到了一个omega的女孩……” “我知道,就算我真的追到了在我爸妈眼里也还是狗屁。”他越发暴躁,然后嚯地瞪向他:“陆明淮,你说,我有哪点比不上盛少佐?他那个……”他脸色变了变,仿佛忽然想到了一件极不愿意回忆的事情,然后又刷地躺回去:“算了,睡觉。” 原来他死拖着不愿意回去的症结在这里。陆明淮皱起眉,盛少初方才的神情引起他的怀疑。只是以前他们兄弟俩虽然三天两头地生气冷战,但还没有到如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何况两人都已经三年没见。 他们兄弟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第13章 盛少初是最不喜欢医院的,因为一踏进去遇见就只有三种人。 火烧眉毛的人,愁眉苦脸的人和苍白萎靡的人。 他刚从飞机上下来,耳朵里就像住了两只蚊子,碰上这其中哪一样都想让他立刻转身就走。但现在他的妈妈也成了其中一员,他就只能往里走。 住院部人满为患,盛少初在拥挤的走廊中眉头越皱越紧,他个子高,人也显眼,来去匆匆的护士姑娘们都忍不住偷偷看他,好像越是冷酷高傲的她们反而越喜欢。 进了电梯那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才淡了些。盛少初眉间稍霁,可电梯门一开又立刻遍布乌云。 盛少佐正在走廊里打电话,盛少初站着不动,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哥。”对方已经看见了他,放下手机几步到了跟前就给了他一个非常热情洋溢的拥抱。盛少初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腰都快被勒断了。搞什么?三年没见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难道自己不在的时候他的天才弟弟终于念书念坏了脑子? 盛少初推开他,发现自己一八三的个子却还得仰着脸跟弟弟说话,问道:“妈呢?” 盛少佐的脸色忧郁起来,“妈在等你。” 盛少初点点头随后走在了前面,盛少佐望着他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冷了眼神。 推门进去之前盛少初准备了一百个理由说明自己的晚到,但等他见到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的母亲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装修摆设如同一间精致的女人的卧室,只是浓重的中药味仍然掩盖不了它的本质。 他的妈妈正在柔软漂亮的床上睡觉,瘦削凹陷的面庞看上去虚弱苍白。这本是个很注重仪表的女人,那头精致乌黑的卷发此刻却失去了光泽散乱在脸侧。护工看到他站了起来,然后被盛少佐打发了出去,病房里瞬间安静得令人窒息。 盛少初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心里酸涨得难受。这跟他想的不一样,他宁愿跟原本以为的那样全家人都等着他兴师问罪。 “哥,坐会儿吧,妈妈一会儿就醒了。”盛少佐道,自然的态度倒似他们之间全无芥蒂,盛少初便也先将那些瓜葛搁在一边,担心道:“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 “癌症,晚期。”盛少佐回答。 盛少初睁大了眼睛,眼底已有了火气:“怎么不早通知我?” “哥哥一直很忙,妈妈不让跟你说怕影响你学业。”盛少佐叹口气:“妈妈今年过完年就一直在住院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似乎吵醒了妈妈,她耷拉的眼皮缓缓掀开一条缝,看到大儿子的瞬间就湿润了。 “少初……”她似乎连说话都已经很费力气,喉咙就像一个快要报废的风箱。盛少初应了声妈,赶忙到她跟前,他的妈妈还那么年轻,现在看起来却如此消瘦苍老。 “你长大了,这就好……”一只骨节突出的细瘦的手摸着他的头发,盛少初喉头哽咽,心中五味杂陈,只柔声道:“嗯,我回来照顾你。妈,你会没事的,别多想。” 他们说了没一会儿话就有一个护士端着器具过来,盛少初才看到妈妈的腰侧通了一根两指粗的软管,一端没入她的身体,另一端连着个塑料袋子。护士将那袋子换了个新的,又打了一针,妈妈胳膊上青红的针孔看得盛少初心如刀绞。 也许是因为药效,妈妈很快又睡了过去。兄弟俩沉默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沉重黑云笼罩。 “哥,妈妈……你暂时就留在国内吧,我们兄弟俩好好陪陪她。” “嗯,我知道。”盛少初道,他还没做好这种准备,手脚都有些发抖,“爸爸呢?” 盛少佐苦笑,道:“爸前天来过。他很忙,你不是不知道。”他站起来:“你刚回来也累了,我先送你回家休息,明天带些换洗衣物再过来。” 盛少初点点头,在重病的妈妈面前他已经没心思再去想兄弟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什么时候买的车?”停车场内,盛少初看着那辆黑色跑车随口问。 “去年。” 回家的路上兄弟二人都一时无话,车跑得很稳,盛少初放空了一会儿便忍不住闭起眼休养生息。他正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盛少佐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 “陆明淮最近怎么样?” 盛少初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他是一个人回国的,没告诉过任何人,甚至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盛少佐怎么知道?盛少初愣了一会儿,忽然就想明白了,他笑着低头嗅了嗅自己,问:“味道很重?”他自己当然是闻不到的,omega的感官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时期才会变得特别敏锐,但alpha却天生对于他们的同类分外警戒。 盛少佐没有立刻回答,他只在想一件事,盛少初究竟和陆明淮呆在一起多久,干了什么才会留下如此长久的气味。 他的侧脸线条俊朗优美,嘴唇抿在一起,活脱脱三年前的放大版。盛少初这时才想起来他快要十八岁了,虽然alpha是在确定性别的那一刻便算作成年,但他的变化仍然不算小。小时候的盛少佐长得简直就是自己的复刻,扎个辫子就能冒充小姑娘骗糖吃。但现在?盛少初瞄了眼他衬衫下明晰的肌理,对于能不能打赢他心里没底,这种已经无法绝对压制的觉悟让他不舒服地拧起眉。 盛少初一不舒服就想找茬,于是嘴里开始教训道:“开这样的车上下学,你还真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他问,“我这座上面做过多少人了?” “三个。”他老老实实回答。 “才三个?”盛少初几乎要骂他没出息,没想到弟弟的回答更没出息:“爸,妈,你。” 盛少初有点被噎住了,随即忽然又想起什么,问:“有水吗?” “后座有。” 盛少初转身伸长了胳膊去够,细白的腰际一晃而过。盛少佐收回目光,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紧了一紧。随后只听见哗啦一声,他的哥哥倒了一大把药片就水吞下,不由提醒道:“你吃得太多了。” 盛少初不以为意:“放心,我不缺钱。” “哥,我是为你好。”天下的药,无论多么高明速效,用多了总会有点副作用后遗症的,何况他哥哥这么没个数地乱吃。 盛少初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兄弟间从来都不是这么说话的。从盛少佐出生的那一刻,盛少初就一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危机感所缠绕,他每长大一天这种危机感所带来的厌恶便更深一分。从小到大两人间只会挑衅指使,逼急了就冷战或者打一架,突然这么关心人怎么会适应?盛少初几乎要以为他被陆明淮附身了。他以前是块冷冰冰的钢铁,现在这块钢铁却化成了水,不再锋芒毕露惜字如金,怎么想都是很诡异可怕的事。 但此时此刻,也许是是因为还躺在医院里的妈妈,那份与生俱来的血缘相系在此刻变得尤为紧密而重要,盛少佐居然没印象中的面目可憎了。 尽管有个声音在耳边说那只是个假象,他见过弟弟真正的样子。但盛少初还是稍微软下态度,道:“知道了。” 两人一进家门保姆兰姨就又高兴又难过地迎了上来,絮絮叨叨说着少初瘦了,太太好苦的命之类的话。盛少初现在最见不得这个,急急忙忙跑到楼上躲进了卧室里。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床也还是那张床。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纹丝未变。 盛少初往柔软的床铺上一躺,便一动也不想动了。 他一直只身在外,当然也会想家的。他也没忘记当初为什么忽然决定远离家乡到人生地不熟的大洋之外。他瞥到桌上的一张合照,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合照的背面有自己的名字。他还知道盛少佐的房间里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背面写的是弟弟的名字。 他有的每一样东西弟弟都有,现在弟弟有的他也同样一件都不能少。连方法都差不多,写上自己的名字最万无一失。 敲门声打断了盛少初的思绪。 “进来。” 门开了,是盛少佐。他将一叠衣物放在椅子上:“哥,你原来的衣服估计现在都穿不下了,先用我的吧。” “放着吧。”盛少初懒懒道,听见手机响便扫了眼来电接通了,眼神示意弟弟出去。 门刚合上陆明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到家了?” “嗯,刚到。” “阿姨的身体怎么样?”沉默意味着不安,陆明淮的声音有些紧张起来:“少初?” “不太好。”盛少初没有隐瞒,他揉了揉眼睛:“我先睡一会儿,晚上还得去医院。” 旅途是很累人的,所以盛少初几乎一挂电话就睡了过去。 另一头的陆明淮有点宠溺又有些担忧地笑了笑,身旁的女生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好像脸上都在发光,全副心神都在和他说话的人身上。她很嫉妒,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小气,问:“他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 陆明淮很愉快地承认了:“嗯,就是他。” 石清很失望,他是个beta,自己也是,他有哪里比自己好? 她有些赌气地道:“既然这样,我祝你们幸福。” 陆明淮看她离开,兀自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不喜欢我的。” 第14章 那天之后兄弟两人一直轮流在医院守着妈妈,偶尔也会两人一道值夜。他们父亲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医药,但绝症就是绝症,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治好怎么还能叫绝症?这个词本身就是叫人绝望的。 只是当妈妈清醒过来,用涣散但仍明亮的眼神跟他们聊天时他们仍会产生一种不切实际摇摇欲坠的安心感。这种时候作为子女是不该忤逆任何话的,就算她反复絮叨的是兄弟俩的终身大事也不行。 哪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女被父母问及婚嫁时不是不耐烦地撇过,可是盛少初非但不能这么做,还得老老实实地应和着。毕竟盛少初再混也知道女孩子是要哄的,不管他是alpha还是omega,是四岁还是四十岁都一样,自己的母亲当然更加不能怠慢。 无奈每个妈妈似乎都非常热衷儿女的终生大事,简直就像完成一件神圣光荣的使命一般。更何况盛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对兄弟两人今后的生活更加忧愁。 “少初啊,虽然你是哥哥,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这个孩子没有定性又不服管……” “妈,你现在什么心都别操,乖乖把病养好,以后你喜欢哪个我二话不说都给你娶回来。” “胡闹。”盛母见他嬉皮笑脸,“你这个样子妈妈怎么放心,我看明淮就不错。” 盛少初装聋作哑含糊混过,不着痕迹地给弟弟使眼色,后者接到信号走过来道:“妈,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们一会儿出去买。” 直到了门外盛少初才松了口气,方才装出的笑脸也顷刻间荡然无存。 兄弟俩一前一后穿过青白的走廊,走出医院,盛少初道:“你自己去吧,我出去走一走。” 盛少佐点点头,独自离开。 盛少初叹了口气,他以前也恨过妈妈的,恨她把自己生成o,即使知道不是她的错也忍不住怨她的不公。那时候他还没出国,妈妈偶尔也会开玩笑地说起这些事,他有一次便冷笑着顶撞回去。 催催催,干脆我和少佐凑一对怎么样?反正他是alpha我是omega,这样大家都解决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妈你说是不是? 这几句话堵得他妈妈好半天说不出话。 实在是很过分。 盛少初站在一棵树下点了根烟,慢慢抽了一会儿捻灭扔掉,然后到马路边拦了辆出租绝尘而去。 市中心,繁华地段,那座最高最新玻璃最亮的写字楼顶端赫然竖着鼎杭置业四个大字,那里面最宽敞豪华的办公室里坐着的就是他的父亲盛鼎杭。 盛少初长这么大,听过无数外界对父亲的恭维奉承,自己却是头一次踏进父亲一手打拼创下的城池中。 门童前台自然也是不认得他的,虽然不认识他的人,但还不至于不认得他的名字。 因此漂亮的前台客服一听了他的名字便立刻两眼放光,见对方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便打了内线让人通知,然后甜笑道:“盛总在开会,您先到里面坐一会儿吧。您要咖啡还是茶?” “不用。”盛少初淡淡道。 前台这下更确定了,虽然这个男子和盛总长得不太像,但冷淡的气质倒是有七分相似。且不管他是真是假,殷勤一点总不会错。 盛少初倒是不急,做人做到他爸爸那个份上总归是很忙的,连生命垂危的妻子都顾不上去看两眼,自己作为他的儿子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他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然后才有一位助理请他去面圣。 办公室当然是最大的一间,里面就像一套装修华美的居室,他的父亲坐在深檀色的办公桌后,看起来和在家里很不一样,威严,决断,就像一个王者。 他确实是这里的王者。 “你妈妈怎么样?” 盛鼎杭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泄露出疲惫,盛少初随便找了张沙发坐下,翘了翘嘴角:“你怎么不自己去看?” 盛鼎杭答不上来,他很忙,这么大的公司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但再多的理由也无法和亲情相提并论。因此盛鼎杭才无话可说,但他怎么可能在儿子面前显露,他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爸,妈妈有我和少佐照顾,您放心吧。”盛少初眨眼又换上一副孝子的脸面,眼底的讥诮看不见一丝一毫。 那一声爸让盛鼎杭面色缓和,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毕竟三年没见了,他还是很想他的。 “爸,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吧。”盛少初拉了把椅子与父亲面对面,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份文件摆在桌上,推到了父亲面前:“您看看,我的能力是不是比盛少佐更有资格。” 几天之前,陆明淮以为盛少初开了一个玩笑。但盛少初并咩有,他在国外确实不止是读书,确实开了家公司,但并没有赔钱,反而赚了不少。现在这家公司的收支明细全在桌上的那份文件里,等他的父亲判定是否合格。 这是一张通行证,也是他唯一的机会,得到父亲认可的机会。 盛鼎杭亲口许下的承诺,只要盛少初能证明自己的实力他就对兄弟两人公平对待。 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但谁让他是个天生的omega?盛少初必须牢牢把握这次机会。他不只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更要证明他的控制力,让他的父亲相信他有能力继承盛家,有足够的自制力不被omega的天性操控将一切拱手让人。 所以他憋着这口气选择去国外,没有任何助力,只靠他自己的一点存款,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做出这样的成绩。 “做得很好。” 盛鼎杭看得很认真,那少少几页被他一一翻过,然后给了这样的评语。 盛少初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他知道爸爸现在还只是开了个头。 “不到两年就有这样的成绩,爸爸小看你了。”盛父话锋一转:“只不过这些数据——” “爸,你疑心我弄虚作假?”盛少初问。 “我当然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这个实力,正是因为相信我才失望。”他将那一叠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扔给他,“最后一个月的利润率与第一个月相比可高了不少啊。”盛鼎杭意味深长道,“这个行业我虽然知之不多,但也知道从一个四位数的小项目做到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相当不易。” 父子曾经总是没说几句就吵起来,这次却意外地严肃平和。几百万对盛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一个白手起家的年轻人就得另眼相看了。 “这不是个小数目,项目做得越大,里面的油水就越大。少初,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就不愿意吃亏。但你要记住,不吃亏就是吃亏。做生意要讲道理,讲信义。” 盛鼎杭什么都没明说,但什么都已经说清楚,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为了得到自己的肯定他太急功近利。 盛少初也立刻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当初没吃这个小亏,现在却要吃父亲这个大亏了。 他嚯地站起来,脸上阴晴不定,似乎立刻就要转身离开。 盛鼎杭皱眉,他还以为这几年盛少初的性子多少磨圆了一些,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我就是这个脾气。”盛少初一眼就知道爸爸在想什么。他笑起来,就像春天的融雪,看着温暖,眼底却寒芒尽露。既然知道这趟是铩羽而归,他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他不顾父亲还想说些什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大楼。 盛鼎杭看着儿子的背影匆匆离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事实上他的两个儿子都不适合经商。他们在他的心中一样优秀,就像一柄宝剑和一块美玉是无法作比较的,只有取舍之分。即使美玉微瑕,宝剑也无法替代。但宝剑锋利,美玉孤清,都不应在浑水浊世中涤荡。盛鼎杭相信他们能做好,但不认为这是他们的归属。如同他自己年轻时曾是个很好的医生,但经商才是最适合他的选择一样。 他忽然想起第三个人,比兄弟俩人都更像自己。盛鼎杭眉心一拧,只稍微挑起了一点念头就立刻将其封藏。 盛少初既没有回医院,也没有回家。 他一个人去了酒吧。斑驳的灯光和迷幻的女声营造出的氛围很好,盛少初一直紧绷的思绪在此刻得到了松弛。两杯酒下肚之后,他的头脑反而清明起来,那些冗杂不平的情绪被清洗一空,他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吧台上忽然多了一杯酒,蓝绿色的精英光泽在变幻的灯光下很好看。 “那边那位先生请你的。”酒保道。盛少初便顺着他指的方向懒懒看了一眼,淡淡道:“连同这杯,再拿十杯一模一样的给他送回去。” 他打发了一个,剩下的也就不敢轻易来搭讪了。 可他一个人喝得正高兴的时候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盛少佐坐在他身边,身上还有一股药水的味道。他简直要怀疑盛少佐在他身上装了GPRS,不然怎么能这么料事如神恰恰好好出现在他跟前? 盛少初不想看他,只将酒杯往他那里推。后者看了他一眼,干脆地一饮而尽。 一场无声的战争就此点燃,他们默不作声地互拼酒力,一直到酒吧快要打烊,盛少初才开口道:“别回医院了,这么重的酒气还不把妈妈熏晕了。” 他声音沙哑,话中已有三分醉意,盛少佐喝得不比他少,但仍神色如常,应道:“好,我们回家。” 第15章 家里漆黑一片,只有门廊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你说……既然爸妈已经有了我,为什么还要生下你?既然已经生了你,为什么不再给我添个三弟四弟……嗯……?”盛少初已经开始说胡话了,盛少佐扶着他,一言不发,他还在絮絮叨叨地喃喃,话里的痛苦不甘听上去让人一阵难受。“也不对……一个盛少佐就够烦的了……要是再来个盛少右盛少西的大家都……呃……” 他难受地唔了一声,盛少佐立即将他面朝外侧,免得吐到自己身上。下一刻他那一向重仪表讲派头的哥哥便弯着腰吐得稀里哗啦,要不是盛少佐牢牢圈着他的腰大概会立刻一头栽下去。 室内立刻弥漫起一股难闻的味道。盛少佐拖着哥哥啪嗒啪嗒地上楼,等到了房间对方的鞋子都已经不见了一只。 盛少佐好不容易把哥哥弄到洗手间,拧开花洒便推着他站在冲泻而下的水流中。 盛少初在半醉半醒中被冷得一个激灵,一抬眼就看到一双黑玉一样的眼睛,冰冷地看着自己,仿佛在无声嘲笑。 刹那间有一些粲然的火星在他脑中炸开。 盛少初觉得自己忽然成了一簇劈啪作响的干柴,无数火油当头浇下,漫过口鼻,划过胚心,在他身上燃起熊熊大火。 火却是冷的,比对方的眼神更冷。 盛少初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清醒无比,于是水流就只是水流了。 他想这才是盛少佐,永远一副冷静,充满耐心的模样,就像睿智的大人看待吵闹的孩童,万能的上帝俯视愚昧的凡人。无论谁都无法对这样的人产生好感。不过也许是因为前几日盛少佐阴阳怪气得让他汗毛倒竖,现在这个熟悉的样子反而令他莫名定下心来。 水温渐渐升高,蓝色的环形玻璃门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两人衣衫湿透,像两座雕像僵硬又滑稽地相视而立,彼此特有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凝聚累积。 盛少初觉得酒劲似乎又上来了。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开始除去衣服。 盛少佐的目光闪了一下。 哥哥喝醉了,动作说不上轻巧,但还是很优雅好看。就算是要打架,他的动作也还是很漂亮的。 现在他脱去了上衣,哥哥的身体在三年的空白中变得更加修长结实,如韧柳如劲松,每一寸肌肉和肌肤都纤和有度得令人浮想联翩。 盛少佐别开了目光,腿却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原地。他只想让哥哥清醒一下顺便洗去一身酒味。此刻的他却想到了一些作为弟弟绝对不该想的,应当如禁忌般永远封印的记忆。 那些画面清晰如昨,因为哥哥的举动而越发炽烈。 盛少初的手搭在皮带上,每一个动作看在身前的alpha眼里都充满了其他的意味。他现在只穿着长裤,脖子凝着水珠,又倏地滑落。他停下动作,有些不耐却又有些愉快地问:“怎么?要我让你先洗?”听上去好像只要盛少佐一点头他就会立刻退让出去似的。 他盯着闷声不响的弟弟,然后微微皱眉。盛少佐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上去明明那么瘦,现在湿透的衣料贴着皮肤,充满力量的完美躯体曲线立刻显露无疑。 alpha就是这样得天独厚的生物,天生就适合竞争和拼杀。 听上去盛少初已经完全清醒。盛少佐便不再逗留。事实上他不得不走,否则他一定会丧失理智做出一些无可挽回的事,就像当初那样。 他有些狼狈而匆忙地退了出去,直到关上的门将迷惑性的味道彻底隔绝他才松了口气。 他太容易被omega信息素左右了,尤其是哥哥的。盛少佐强自凝下心神,滚烫的温度稍稍消退下去。 他的大脑终于可以去想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他的哥哥下午究竟干了什么。 盛少佐躺在自己的床上陷入沉思。 他太了解哥哥的性格了,妈妈的病情只会让他悲伤感怀,能让他又气又难过的只有父亲。每次他一副大受打击又愤慨不甘的模样时一定是又和爸爸吵了架。吵架的缘由多半还是那些陈词滥调,哥哥比自己强,哥哥是盛家长子,所以偌大产业不应该让这个次子独吞。盛少佐几乎能倒背如流,甚至还觉得有些道理。只是他的哥哥平时一副聪明相,到了爸爸面前就笨得不像他。 不过哥哥笨些也没什么不好。 …… 盛少初洗完澡就拿了瓶柠檬水靠在阳台上,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心口,他一下子灌了一半,随后长长呵出一口气。 阳台下是一片花坛,靠着墙还有一架木梯,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 这座别墅不大,装修还是七八年前的,有些设施已经反复修过。盛家随便哪座别庄都比这里更大更豪华。只是无论如何,这里永远是住起来最舒服的。这份舒适是妈妈精心编织呵护而成。如果妈妈不在了,以后这里是不是也就和其他地方毫无差别? 盛少初垂下眼,心中一片苦涩。 …… 第二天,盛母的病情恶化了。 病房上的灯一直亮着,里面一丝动静也无,只有忙碌的护士进进出出。兄弟两人站在走廊里,面罩寒霜。 盛少初怒气冲冲地质问护工:“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什么情况要立刻通知我们吗?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这、小少爷,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我昨天打过你电话可是没打通啊。”护工阿姨急声为自己辩解,盛少初想起来自己昨天已从父亲那里出来就立刻关了机,顿时脸一阵青一阵白。 护工倒没注意,继续说道:“昨天啊,本来夫人一直都好好的,可是晚上你们不在的时候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自称是夫人的妹妹,她们俩聊了没一会儿夫人就病发了。” 兄弟俩同时皱了皱眉,妈妈只有两个哥哥,根本没有什么妹妹。 盛少佐问:“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让我想想……”护工努力回忆昨晚的事情:“哦,对了,那个女人劝夫人不要着急,安下心来好好养病什么的,说这个家没了夫人还有她照顾。” 盛少初听完脸已经阴得能挤出水来。他打发了护工才向弟弟发难:“你一直都在家就没发现爸在外面有人?” 盛少佐的脸色同样不好,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看不止那么简单。”敢跑到医院来闹事,怎么也有些底气的。 如坐针毡的等待中,手术灯终于熄灭。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出,母亲的病床也被推了出来。兄弟二人再三得到医生的确认后和妈妈一起回到了病房。 妈妈还处在麻醉的昏迷中。 “病人大概一个小时后会醒来,你们要好好安抚她的情绪,不能再让她受刺激。” 医生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两人默默分坐两边,时钟嘀嗒嘀嗒走过一圈又一圈。时间过去了大半,少初像是已经有了主意,开口道:“一会儿你别说话,全部我来说。” “你打算怎么做?” 盛少初看了弟弟一眼,“怎么对妈好就怎么做。” 时针走过一圈多一点的时候妈妈醒了。盛少初立刻察觉到床上的动静,他挨在妈妈身边轻声问:“妈,感觉好一点没有?昨天你忽然就晕过去,我和少佐都快担心死了。” 盛母有些涣散的眼神露出一丝迷茫,“昨天……” “昨天我们兄弟俩都一直在这里陪您,隔壁的王姨还来看过你,你突然来这一下把她都吓懵了。” “……是这样?”她的神情将信将疑,人总是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的。被儿子这样一说,她似乎也觉得昨天的事只是一场模糊恍惚的梦。 盛少初用真诚清澈的眼神和语气又安慰了妈妈一阵,直到妈妈彻底相信昨天他们一直都在一起,来历不明的女人和别的一切都只是她自己过度疲劳和治疗产生的副作用和臆想,盛少初才叫了护工来替她擦洗。妈妈一离开视线范围,盛少初便见弟弟用十分质疑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盛少佐冷冷道:“你的做法就是帮着爸爸骗妈妈?” “这件事情你别管了。”盛少初道,他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些愉快,“我怎么会骗妈妈?我说那个女人不存在她就是不存在。” 盛少佐脸色一变,似乎才知道这次哥哥是真的发火了,他嚯地站起来:“哥,你别乱来。” “我当然不会乱来。要不是为了我妈,我管那老头子在外面究竟有多少桃花债。”盛少初冷笑了一下,瞥了眼弟弟:“你是要继承他衣钵的人,可别什么都学全了。” 他套上外套,临走前提醒道:“这事别跟老头说。” 盛少佐什么也没回答。 第16章 盛少佐从没想过会在自己的学校看见哥哥。 他不知道是从哪儿打听来的盛少佐上哪节课在哪间教室,高挑的人影杵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德行。他换了身深色的衣服,衬衫永远不扣最上面两粒,看上去懒散又性感,偏偏又很喜欢穿西装风衣那种十分正经绅士的衣服,活生生被他穿成了花花公子。 盛少佐看得出对方的心情很好,看见自己就微微站直身体,道:“走,哥请你吃饭。” 他果然心情不错,不然不会自称是他哥哥。 盛少佐被拉去了一家本地有名的火锅店,盛少初开车又快又猛,盛少佐一路坐得不动声色却胆战心惊。 虽然从小到大盛少初对弟弟就没有过好脸色,但似乎偶尔也会突然变得相当兄友弟恭,可惜这样心血来潮的时候并不多,因为能让他高兴得暂时丢掉本性的事情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为妈妈出气这件事则绝对能列得上名单。 盛少初大概是在国外吃够了西餐,一坐下来便把菜单上的食物几乎每样都要了一份,一副准备大快朵颐的模样。 盛少佐默默喝茶,等他哥哥炫耀成果。 果然,盛少初先吃了水果解了渴,然后便开了头。 “你一定没想到我在那女人的地方遇到了谁。” 盛少佐心想多半是爸爸,嘴上却配合地问:“谁?” “我们那老头子。他的消息倒是灵通,我去的时候他正打算带那女人战略转移,没想到被我逮了个正着。”盛少初不客气地冷笑,“你知道老头子为什么这么宝贝她,宠得她嚣张到跑去妈妈那里示威吗?”他嘴角讥讽地勾起,“她有个儿子,今年十五,还是个alpha。” 盛少佐眼神一跳,下一刻嫌恶得眉心拧成了一团,他还是头一次如此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十五岁?也就是说爸至少十六年前就和那女人好上了?”父亲人际应酬逢场作戏可以理解,但这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是对妈妈不忠。 “他的名字才可笑,叫盛少棠。” 这名字的确可笑,他们俩兄弟之所以叫盛少初盛少佐,是因为爸爸姓盛,妈妈姓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弟弟算是随的哪门子的姓? 盛少初记得他当时就被气乐了,直接对他爸爸道:“你要想让妈走都走得不安心你就继续让他们呆在这儿。” 盛少佐也觉得荒谬,他看向哥哥:“你以为你做得不止如此。” 盛少初狡黠地一挑眉:“当然不会,他们一出国就别想再回来了。” “少佐?” 一道清亮甜美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盛少初看向来人,是一个十分年轻靓丽的beta女生,一双大眼睛就像沾着水珠的紫葡萄,很活泼地对盛少初笑。 盛少初也对她微笑。 上天似乎是为了弥补,虽然o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最漂亮出众的似乎总是beta的女孩子,她们健康活泼,善于交谈,有很多柔弱内向的omega女生没有的优点。 女孩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盛少佐身上,熟络道:“和朋友出来吃饭啊?” 盛少佐不易察觉地微微蹙眉,冷淡地嗯了一声。女孩子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随便聊了几句叫他有时间打她电话便走了。 一直含笑看着的盛少初问:“你还会打电话?” 盛少佐反问:“我有手机,为什么不能打?” 确实,盛家的未来东家,不管是男是女是beta还是omega都是想来碰一碰运气的。就算他的不苟言笑能吓退九成,剩下的一成也已经足够他应付。盛少初有些酸溜溜地道:“我才消失了几年啊,恐怕大家都以为盛家只有一个儿子了吧。” “哥,先吃辣的还是不辣的?”盛少佐只当没听见。他要是答上一句下面必然会有一百句在等着自己。哥哥难得肯为他花钱,他当然不能浪费。他甚至都想要感谢那个女人终于让哥哥知道要和他同仇敌忾了。 “辣的。”盛少初道。他喜欢菠菜和白菜,盛少佐便将那两盘菜都倒进去。气氛安静起来,他们除了这些好像就没有什么话题了。聊聊这些年的见闻之类的温情话题似乎有不太适合他们。一开始的愉快氛围迅速冷却下来,两人开始神情淡漠各吃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对仇人。 两个有太多不快回忆的人之间,快乐的时光总是像脆弱的玻璃般易碎,破裂的同时还要扎进人心,将你从幻象中拖回现实。这就像是毒药,每次暂时的解救之后便更加深刻的明白摆脱其中的无力。 盛少佐此刻就是这样的无能为力,举步维艰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展瞬间又退回了原点。 哥哥看起来都开始后悔找他出来吃饭了。 “我下午没课。”盛少佐道。 盛少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听不起来不怎么关心他的课程安排。盛少佐沉吟片刻,他清楚说什么能吸引哥哥的注意力,但同时又明白那不会是个合适愉快的话题。他不知道陆明淮到底有什么方法每次都能和哥哥聊得如火如荼。 “我听说哥在国外读书之余还开了家公司?” 盛少初目光锋利地看向了他:“爸和你说的?”他讽刺道,“他有没有仔细提我是怎么不自量力跑到他办公室出丑的?” 哥哥对父亲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盛少佐劝道:“哥,你明白爸决定的事情绝不改口,就算你和他作对……” “我本来以为爸只是想考验我,因为我是omega,好,这个理由我接受。但现在我发现根本就不是,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打发我走,好重点培养你这个alpha儿子。亏我当初还相信了他。”他没胃口再吃下去,擦了擦手站起来:“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盛少佐看着他隐没在门后,慢条斯理地加了盘菜。 盛少初坐在车里,车仍在停车场内。 他熟练地叼着烟点火,不消片刻缭绕的烟雾充斥目之所及,他松弛身体陷入柔软的座椅,仿佛忽然来到了一个全然放松自由的世界,思绪就像一滴浓墨落入清水肆意变幻形状,但那虚无苍茫之中,仍有一根透明的丝紧紧地绷着,与他最无法抛弃的执念相系。 他的脑海中浮现一张少年的脸,比少佐更像父亲的眉目,甚至两人紧张焦急的神态都如出一辙。 盛少初像是醉在了烟草气味中一般眼神迷蒙。 alpha……alpha……就因为是alpha爸才紧张成那样,盛少初简直怀疑他恨不得自己和那少年换换位置,让他来做这名正言顺的儿子。 他偏不。 盛少初捻灭了烟头,一脚踩下油门。 他怀疑omega的意志力,因为omega性格软弱,屈服于天性,他们只配被关在卧室里,为所属的alpha生儿育女。但当初谁才是那个控制不住天性、差点标记了他的人?而谁才是意志坚强,拼命抵御了诱惑的成功者? 但父亲什么都看不到。 盛少初十分失望。 他这个omega性别的儿子,偏偏不让他如愿。 …… 盛母到底也没能走得安心,在这样一个年纪,本可以看着子女成家立业共享天伦,可人生却已走到了尽头,怎么能不心有遗憾。所幸她的家人一直都陪在她身侧,也许她心中明白其中已存在裂缝,可选择忽视了它。 她到死都希望全家幸福美满。 妈妈咽气的时候盛少初一点都哭不出来,他的心脏就像被一把巨锤死死压着,仿佛所有的神经都在瞬间坏死,无法继续运行。 等到回家的时候盛少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忽然变得沙哑无比。 “妈……” 他们的妈妈没有了,还有谁会像妈妈一样疼爱他? 盛少初越想越难过,家中的每一处摆设每一处陈列都保留着妈妈的痕迹,案几上漂亮的兰花茶具,有独特花纹的窗帘,郁金香形状的水晶灯,每一样都是妈妈亲自挑选,只是看一眼都几乎要灼伤眼睛。而现在她的躯体却已经躺在了冰冷的棺木中,雪白的帷幕和遗像带走了所有的生气。入殓,守灵,出殡,最后埋进黄土,只剩墓碑可以凭吊。 他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麻木之后的刺痛渐渐在身体中复苏,山洪奔潮压得他撕心裂肺喘不过气。 他忍不住捂住了脸,泪从指缝中溢出。 盛少佐轻拍哥哥的背无声安慰。他们在承受同样的悲痛,经历同样的厄运。此时此刻,在整个世界上,只有他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第17章 母亲下葬完的那天夜晚,盛少佐在自己的房间中,忽然听到了一丝异常而又熟悉的声音。 像叹息,充满极致的痛苦和压抑。那声音瞬间将他带回了五年前的那天。同样的情形,同样的两人,同样地隔着一堵墙,他静静地全神贯注地听着哥哥的声音,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惊险的体验。他十二岁的幼小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与它产生共鸣,生出种子,破土而出,传遍四肢百骸。盛少佐觉得那一刻他变得不再是自己,思想的震颤,血液的游走,神经的搏动俱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改造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和肌肉,缓慢的,日复一日的,在哥哥那种古怪神秘的声音中进行着。 直到那一天,他清楚地看见了哥哥结合期中的模样,和另一个alpha。 真奇怪,在那个时候,在他的意识中,盛少初是他的哥哥这个意识仍然优先于他是个omega之前。他的觉醒并不是因为本能的对omega的争夺,而是源自哥哥被抢走的愤怒。 从那时起盛少佐就一直认为他强大优秀的alpha性别是哥哥造就的,哥哥那么讨厌他,而自己却是为他而新生。 为他而生。 这个念头在他的胸腔中引起一阵激动的战栗,简直找不到不标记他、让他永远只属于自己的理由。 只除了一件事。 他们是兄弟,同父同母,一脉相承的兄弟。 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也绝不能选择彼此。这是属于黑暗的、肮脏背德的禁|断之情;是哪怕撼动天地牺牲一切也还是只能遭受唾骂的不齿关系。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哥哥离开的每一天他都疯了般想念哥哥,连睡觉之前忍不住反复念叨他的名字。这个念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一边后悔又一边庆幸,恨不得下一秒就去找他又希望哥哥永远都不要再回来,矛盾的灵魂如同在冰火中煎熬。 但盛少初还是回家了,带着更加成熟的气质,击溃了盛少佐最后一道城墙。 也许哥哥注定就是属于他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拒绝? 现在,盛少佐即使不看也已经知道他的哥哥在做什么。他能听见哥哥吞咽唾液时喉结滚动的声音,发红的皮肤与柔软的被子抵死摩擦,还有一些神秘的几不可闻的水声。 忽然之间,那股浓郁的灼烧着他的理智的信息素顷刻间变得极淡、随即消失了。 盛少佐神色一凛,他既没听见开门声,也没听见下楼声,但他的精神感知很明确地告诉他哥哥已经离开了。 盛少佐倏地起身跑到隔壁,默默看着哥哥房间开着的窗户,连方法都和五年前一样。 他再一次错过了。 …… 也许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又或者是这几日妈妈的葬礼上和太多的alpha接触,总之盛少初的结合期期毫无征兆地提前了。 这一次来得又快又猛,盛少初只能硬生生挨过第一波。盛少佐就在隔壁,这意味着危险。所以即使他的卧室在第一次结合期后安装了隔音板和信息素屏蔽器,他还是匆匆服下抑制剂离开了家,一刻都不愿意逗留。 于是他现在又是一个伪装完美的beta,只是他依然浑身发软,一呼一吸都湿热粘腻。他就像在发着一场持续不断的热症,整个人都轻飘飘得无从着力。 他不得不抽烟来保持清醒,虽然他明白这压根起不了多少作用。 盛少初忽然笑起来,眼神涣散但是很亮,鼻音浓重地看向来人打趣:“我不知道原来抑制剂对alpha也管用。” 陆明淮配合地转了一圈,alpha的信息素被掩盖得一丝不漏:“只要不是身体接触的话还勉强。” 盛少初的目光在他的宽肩窄腰上逡巡了一圈,然后不怀好意地拍了一下,“这样应该不算吧?” 陆明淮也笑了。他出席了盛母的葬礼,之后一直留在本市。盛少初闷闷笑了两声,习惯性地掏烟点上,陆明淮忍不住蹙眉:“这个时候为什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盛少初看了眼周围,四周人影憧憧,五花八门的香水酒精,各种各样的信息气味相互碰撞混杂,只要闭上眼仔细辨别就能找到想要的味道,但如果不加经意这就是最好的掩蔽。 他低头狠狠抽了一口烟,长长的睫毛在闭合的眼睑上投出浓重的阴影:“我在家呆不下去,只好出来透透气。” 盛少初的语气就像在玩笑一般,却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这种孤独就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一样,从未离开过他。 陆明淮什么也没说,盛少初不会想听虚假的安慰。 “如果我有一天想要找个alpha我一定第一个就去找你,”盛少初忽然说,然后皱了下眉,似乎永远都不知道这种事情发生。 陆明淮一下子觉得呼吸困难,他总是会被盛少初偶尔的三言两语蛊惑,每一次都忍不住当真。还好他已经能够很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站起身道:“走吧,机票已经买好了,我送你。” 盛少初来时空身一人,走时依旧如此。他在出门前就带上了所有的证件,所以登机手续也十分顺利。 “保重。”陆明淮道。 盛少初勾着嘴角看他,然后慢慢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别去爬别人家的窗户。” 陆明淮心中一跳,抬头就见盛少初对他得意地扬起笑容,转身扬长而去。 盛少佐站在窗边,旁边凌乱的床单上散布着几块湿润的深色印子,甜蜜的腥臊气已经十分浅淡,除了这快要消失的气味外哥哥什么都没有留下,一直空荡的房间恢复如初,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他知道哥哥已经走了,但他也知道哥哥还会回来,他的哥哥不是父亲三两句话就能让他轻易放弃的人。 他坐在床上,看着那些痕迹,忽然想起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他六岁,哥哥已经十岁,他们还一起睡在一张床上。有一天半夜他被身上悉悉索索的动静弄醒,发现他哥哥正在脱他的裤子。他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是哥哥尿了床,故意跟他换了裤子。 他什么也没说,于是哥哥很高兴地带他出去玩了一天。 那时候只要自己听话哥哥就愿意和他玩,但现在不管自己为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了。 盛少佐很早就已经明白,像他哥哥那样的人,如果只是一味默默追随他对他好,就永远只能站在他身后。 omega都是渴望被征服的。 …… 盛少初一回到学校就碰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那间小小的公司似乎在他不在的短短一个月内就易了主。 “奥斯汀,没什么想说的吗?”他看向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他的合伙人,一个alpha。现在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占着他的座椅,用着他的电脑,喝着他的茶,闻言只是耸耸肩:“你出局了,老板。” 盛少初目光冰冷,“珊娜。” 一个穿着黑白裙装的女生踩着高跟鞋犹豫地走进来,尽量远离两人站在边上。 “怎么回事?”盛少初横眼看着自己的财务官,脸色还是笑着的,语气却让女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 奥斯汀见状道:“珊娜已经告诉了我一切,你是个omega。” 盛少初猛地看向奥斯汀,对方玩味地打量他,仿佛在估算价值:“说实话我很意外,毕竟你和珊娜可是很出名的一对。”他指盛少初曾经为了珊娜几乎和全校一半的alpha都结了仇,而没有一个发现他也是omega。 “这对珊娜来说不公平。” “是这样吗?”盛少初看向珊娜:“所以你和奥斯汀串通一气,打算以此来报复我?” 珊娜忍不住退了一步,眼前神情严厉讥诮的前男友令她觉得陌生而心虚,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是你先骗了我,是你故意伪装成beta接近我,如果不是我无意发现你在结合期你根本就不打打算告诉我……你让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怕我会跟你抢奥斯汀!” 盛少初讶然,这样的理由让他不由发笑。他的声音竟然温和了一点:“我发誓,珊娜,我认识很多alpha,他绝对是里面最差劲的一个。”他逼近珊娜,直视她美丽的棕色大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强迫过你吗?像其他alpha那样对你围追堵截,追到手后当成战利品炫耀?” 没有。 珊娜似乎动摇了,盛少初步步紧逼:“你跟我在一起很不开心?还是其实你一直喜欢奥斯汀?因为他也在勾引你?你其实一直没想和一个beta耗费时间,如果不是我恰好还有些你不舍的地方而奥斯汀又实在算不上富有也许你还会在犹豫一阵,嗯?我说得对吗?” 他抬手抚摸彻底说不出话来的女孩,有点可惜道:“珊娜,你该更高估我一些,这个地方我根本不在乎。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双手送给你。”他冷眼看向奥斯汀,“不过这件事我不会这么算了,我想作为alpha就算坐牢应该也能混得很好才对。” 他最后吻了下名义上前女友:“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再见。” 珊娜转动僵硬的脖子惶恐不安地望向奥斯汀,后者愤怒的眼底泄露出一丝紧张。 “怎么办?”她问,后者望着盛少初离开的背影,目光阴沉。 第18章 盛少初的结合期一年比一年长,他把自己二十四小时关在一家酒店的顶层套房里不允许任何人打搅,冷藏柜里的酒瓶几乎快空了,丰富的贮备食物却一丁点也没少。 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信息素的味道被困在灰暗的空间中肆无忌惮地冲撞,穿过客厅,卧室里的织花地毯上散落数不清的药片和道具。客房的主人在柔软的床上像柔软的蛇一样扭动着躯体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脸颊泛着病态般的红晕,额上布满汗珠,眼中满是泪水,火烧的*逼得他濒死般绷紧身体,张着唇无声尖叫。 泪和汗湿透了床单,他获得了暂时的解脱。 盛少初吐出长长一口气,摸到床边的水杯一口气灌下去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然后他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一会儿,身体再度渐渐苏醒的燥热让他烦躁地狠狠摔碎了杯子。 他的抑制剂吃得太猛,现在就算服下太多也收效甚微,而他的结合期持续的时间却比第一年长了一倍,就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似的。 “去你妈的!”他愤怒地大骂,泛红的眼角却盈满被脆弱的媚意。他想要撕毁一切,在地球开个大洞,让所有人感受他的痛苦;可是有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出现一个alpha,他发誓他会无比顺从。只要……只要…… 他痛苦地蜷紧了身体。折磨欲死的结合期越来越久,越到后面就越无法自制。他只要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那些感官灵敏的alpha们立刻就会知道这里正有个极度需要他们的omega。但他一定不会这么做,尽管令人疯狂崩溃的本能正在竭尽全力说服驱使他,但他绝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身体稍微一动,什么东西怕他掉到了薄毯上。 “见鬼!”盛少初低咒一声将那玩意儿扫下床,手机屏幕不合时宜地亮起来,他看了眼来电,神色认真起来。 闪烁的名字叫卢希安,别的电话他都可以置之不理,但这个人的不行。 电话接通的同时一个年轻低沉的男声操着一口纯正的伦敦腔响了起来。 “你在哪里?” 盛少初随口道:“地狱。” 对方顿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问:“还需要多久?” 盛少初认真考虑了一下:“我想至少还要在撒旦的床上呆一个礼拜。” “好,我派人下周二来接你。” “嗯。”盛少初问,“那两个人目前怎么样?” “他们很老实。”男子的声音几乎没有一点起伏,就像在跟一台电脑对话。不过他顿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最近遇上了一点麻烦?” 盛少初有些惊讶,据他了解这个人从不关心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尤其是别人的私事。而他也不喜欢别人调查自己:“一点小事而已,算不上麻烦。” “那就好。” 盛少初呵地笑了一声,然后报上地址便结束了通话。 丢开手机时他忽地浑身一绷,随即开始止不住地痉挛颤抖。盛少初闭上眼,知道又一轮浪潮已经掀起。 …… 一周之后,焕然一新的盛少初悠闲地钻进了酒店大门前的一辆黑色宾利中。 车厢中的车载视频正在播放一则新闻,上面一张熟悉的面孔引起了他的注意。 新闻内容本身没什么,本市一名商学院的高材生死在了自己的宿舍里,死因正在调查中,疑似服用违规药物过量致死,但警方在现场发现了一些疑点,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死者的脸盛少初前不久才见过,正是那个摆了他一道的奥斯汀。 盛少初不由皱眉。虽然学校每年都会有这样的事情,但这次死的是个alpha,校方势必会格外重视。自己和他曾经有过冲突,如果这真是一场蓄意谋杀,他显然也具备嫌疑,警方很可能会来找他问话。 不过凭那家伙的性格谁知道他还结了多少仇? “盛先生,我们到了。” 盛少初抛开那些琐事望向窗外,发现他们到了一片泰式的建筑群中。 他下了车,跟着领路的人穿过闪着各色招牌的美食街进入一座又饱满圆顶的高塔,坐电梯到某一层后又转下楼梯,穿过一扇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窄门,迎面撞上的巨大雕像顿时吓了盛少初一跳。他定了定神,认出那面目妖艳却姿态端庄的神像是泰国的湿婆。 这里的光线很暗,仅有几支香烛燃着橘黄的火光,熏人的浓重檀香味倒是淡了些。 他们绕过了湿婆像,走了一段路后盛少初明白过来这是一个暗层中的暗层,他委托看管的人就在这里面。 与昏暗的外廊不同,这房间是个绝对封闭安全的场所,虽没有门窗却亮如白昼,盛少初一走进来便觉得豁然开朗。卢希安安排的地方比他想象得要好得多,好到盛少初觉得应该自己来住,用来招待面前这两人简直是浪费。 那两人被牢牢固定在客厅中的两把椅子上,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站得笔直,其中的女人看到自己愣住了几秒,惊慌的眼底竟然露出了看到救星般的欣喜。 盛少初挑了挑眉,优雅地坐下来整了整衣服。他无视另一个少年冰冷的视线,似乎在考虑合适的开场白。 但女人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少初,是你爸爸让你来救我们的吗?” “妈。”长相正气的少年制止他的母亲,他显然要聪明灵敏得多,至少嗅出了盛少初来者不善。 盛少初微微打量他,声音仍有些沙哑:“我想我的朋友应该没有亏待你们?” 女人立刻噤声了。他们母子俩一下飞机就被一群人强行掳到了这里,然后就被限制在房间之内。她坚信这是一次绑架,为了换来大笔赎金。但绑匪似乎有更大的野心,他们被二十四小时监视软禁但衣食无忧,却被要求和盛鼎杭正常通话并不准对现状透露一个字。 “你想要什么?”盛少棠,他实质上的三弟开门见山道。 真有趣,他没问想干什么,却问想要什么。盛少初换了个姿势,修长的腿搭在膝盖上:“alpha都很聪明,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我到底想要什么?” 盛少棠只盯着他不说话,女人赶紧堆着笑脸道:“少初啊,我和我们少棠什么都不要,你让我们走吧,我们保证什么都不说。” 面前女人柔弱无辜,但盛少初还记得她在母亲面前趾高气扬的模样。他微微一笑,眼底却寒入冷玉:“那是你们应得的,为什么不要?” 卢希安并没有切断母子俩与外界的联系,父亲和他们每周一次的电话内容都被备份下来。盛少初在车上已经听过了所有录音,那些父慈子爱的对话让他禁不住冷笑,却也同时让他更加坚定了反击的决心。 但面前的少年似乎并不肯配合,稚嫩却强大的alpha气场顿时冲破开来,有如实质压向盛少初,几乎唤醒他骨子里本能的臣服欲。 很快房间中又出现另一股更加强大的信息素将其压了下去。盛少初头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alpha的气场,绝对的力量和压制让他意识到原来以前陆明淮和少佐偶尔的散发气味只是小打小闹。他面上仍然镇静无二,藏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他一抬眼,看到输了的盛少棠眼中的讥笑。 他重新打量这个父亲的第三个儿子,随即失望道:“你比少佐差太多了,不过你好歹是个alpha。” 只要是alpha盛鼎杭就喜欢。 盛少棠得意的神情僵在脸上,盛少初站起来走向门外,似乎谈话已到了尾声:“既然爸爸想要培养你,你就应该珍惜这个机会。我现在就可以放你回去,之后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 “那我妈妈呢?你必须也放了她我才考虑答不答应你的要求!” “我从来不给人讨价还价的余地。”盛少初转过头,锋利如刀的眼神唬得这位年轻的alpha一下子气焰顿消。盛少初嘲讽地翘起唇角:“他们在你的脑子里装了个东西,只要我高兴随时能把你变成蒸汽,所以如果你不想上演大变活人就最好给我乖乖听话。” 门在身后关上,盛少初轻车熟路地走出高塔,和煦的阳光微微松脱了精神,他想了想,拨通了电话。 “卢,是我。请你再帮我看管他们一段时间,费用我会打到你们账上。” 他习惯性地点了支烟,在白日下微微眯起眼睛。 盛少初在家那几天一有机会就潜进爸爸的书房,他的父亲并没有对家人多家防备,只要是他想要的都已经掌握在他手中。既然自己没有资格,那就让有资格的人代替自己。 盛少初决定先回学校,在宿舍区意外地遇到了珊娜,他正想打个招呼,女孩看见他却像活见鬼一样跑掉了。 盛少初脚步不停,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19章 压抑的黑色,在灯光骤亮的瞬间消失四散,躲进角落里,随时准备重新扑上来统治这方寸之地。 盛少初听见开门声,他微微侧过头,等适应了光线才望向桌子对面两个一身制服面目严肃的警官。他们对待嫌疑犯向来是不假辞色的,何况这一个说不定还是杀人犯。 蓝眼睛的中年警官开口道:“姓名。” “盛少初。” “性别。” “omega男性。” 审讯官的神色微妙地变了一下,眼神中透出一丝可惜和古怪。 “你很幸运。”他说。这个国家的omega数量是出了名的少,因此对待这一群体也分外宽容。 盛少初笑了笑:“谢谢。” “十六天前,也就是四月二十三号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的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酒店。” “谁能证明?” “就我自己。” “那就是没有人证明。”另一名警官刷刷地记录下他的口供,蓝眼睛继续问:“十六天前你是否曾和奥斯汀威尔发生过争执?” 那件事很多人在场,盛少初可惜道:“是的,我本来还打算报复他,不过有人先我一步。” 他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这些言辞再给自己惹麻烦,从容得就像是来参观呃一样:“警官,你们为什么不去调看酒店的监控录像呢?我想它比我知道得更多。” “酒店的监控系统出现了故障无法查看,而且酒店也没有你的入住登记。”警官紧紧逼视他的双眼,似乎想从他的眼中寻找到真相,“我们在奥斯汀的房间里发现了你的指纹,空气成份里也含有你的信息素,如果你没办法提供不在场证明我们必须正式逮捕你。我想你需要请个律师了,先生。” 盛少初根本没有用自己的证件酒店怎么会有他的凭证。 盛少初看着警官站起来,白花花的灯光分外刺眼,一只飞蛾扑向光源,扇动影子划过盛少初的眼角,就像一巴掌直直拍向了他的脸上。 盛少初忽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大麻烦。 “等一下。”他说:“我想做个体检。” …… 化验的结果出来得很快,盛少初现在已经很肯定有人在陷害他,想要令他锒铛入狱。但他的结合期刚刚结束,而奥斯汀那间该死的宿舍里不可能会有他结合时的特殊气味,这项证据将不攻自破。 警方当然也将很快知道这一点。 他们盯着新鲜出炉的文件皱起眉头。 刚才的记录员是个刚入行不久的小伙子,单纯的脑子立刻偏向了盛少初一方:“嫌疑人没说谎,空气成份的化验结果里并没有结合期的迹象。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理论上处于结合期中的omega是不具有攻击性的,他可以被排除嫌疑。” 蓝眼睛严肃地提醒他:“omega的结合期间是有间歇性的。”他显然对手下的冒失不太满意,“别妄下论断,目前最有犯案动机的人就是他。” 他慢慢踱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转身的瞬间文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互换了位置。他从容将其重新装进档案袋中递给眼前的菜鸟:“放回去吧。” “是的,长官。” 盛少初被延长了拘禁时间,警方似乎已经认定他就是案件的杀人凶手。 他的辩护律师会在今天下午过来。 “卢希安?” “你看起来很糟。”走进来的男人约莫三十左右,肤色苍白,眼珠碧绿,穿着得体,就像一位来自欧洲的上流绅士。 哦,对,他本来就是。 盛少初这是第二次见到他,他不在意地耸耸肩:“我现在开始后悔没有随便找个alpha乱搞一通了。” 卢西安道:“现在说这个可有点晚了。” 盛少初没有闲情反驳他,他确实看起来很糟,好几天没换的衣服和不再干净的发肤都让他难以忍受。 “你得帮我,卢希安,否则我可能连这里都出不去。” 盛少初倒从没想到过卢希安会是个律师,他更熟知对方的另一个身份,一个他平时从来没想要与之扯上联系的身份。但现在,这可真是帮了他大忙。他莫名其妙地被警察从宿舍里揪出来关进黑屋子里,面临杀人的指控,现在上天总算愿意在他倒霉的时候派给他一个帮手。 “所有的证据都对你很不利,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你,而你又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不是真的,我做了体检,警方应该知道当时在现场的那个人不是我。” “那也许是他们毁灭了证据,你得知道,有人希望你进监狱,那群执法者是很容易被买通的。” 盛少初摇摇头,他心里非常烦躁,卢希安无关痛痒的说辞加重了他的情绪。他不需要有人再来提醒自己的境况有多么糟糕。过两天他就要庭审,而他的脑子一团乱。 “我不想坐牢。”他望着卢希安,湿润的眼中满是愤怒和乞求:“我的人生就要毁在这上头了,你为什么不停止重复那些该死警察的话替我想想办法?”盛少初激动得胸部起伏,他从没有在人前这样失控过,他不想在这时候发疯或者示弱。但现在就算以后被嘲笑他也没办法再承受下去了,他必须发泄出来。 卢希安只是涵养良好地静静等他镇定,“我找过我哥哥。” 盛少初看向他:“米凯尔?” 卢西安的眼中现出一丝厌恶,然后沉默着点头。 盛少初略有耳闻,那个掌握此地整个地下王国的帝王,独一无二的alpha,卢希安的哥哥。而卢希安本人,只能算个杰出的beta。 也许就是因为这点,他们两人才会成为近似朋友的关系。 盛少初从没见过米凯尔,只知道卢希安和他哥哥的关系非常不合。但目前盛少初所认识的人里,只有他是能帮得上忙的。 盛少初看到了一线希望。 “所以,别认罪。”卢西安谆谆以告。 …… 盛少初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卢希安的身上,被关押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但事与愿违,庭审的判决让他绝望,他被定了罪,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在监狱中度过。 卢西安再次见到他的时候,这个年轻的omega从眼睛深处透露着无力抗争的疲劳。 “你还好吗?”他得确定对方还没有丧失反抗的能力,他的声音让盛少初的眼睛有了一丝亮光,整个人就像刚刚在棺材中活过来,回答:“我现在才在地狱,卢。一个非常、非常真实的地狱。”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是在阐述一个思考良久的结论,就像一个在学校闯了大祸知道一定会遭到严厉惩罚的十二岁男孩,不甘委屈却又无力抗争。 他红肿的眼睛和密集的血丝说明他哭过,但至少没表现得像个死人,卢希安只是沉默着望向他,他相信对方不会仅止于抱怨。 这个二十二岁成年男人的怨恨和委屈像黑烟一样在空气中凝聚缠绕起来,他挣扎其中,好像随时都将被吞噬。 “我将被送往一个小岛上,我不能像只白老鼠一样关起来。我需要与外界联系,还有我那个小弟弟,我需要控制他。” “这没问题,你会在那里住得很好。” 卢希安爽快地允诺。他是个价格不菲的律师,请他的人很多,请得起的很少。卢希安几乎没有吃过败仗。因为他不止是个律师,几乎没有人敢跟他背后的势力作对。 但仅仅是几乎。 眼前这一次并不包含在内,他只能过来告诉这可怜的年轻人一个答案和做出一些补偿。他想这个聪明的omega应该已经有了这样的认识,这是场有预谋的行动,判决下得仓促而绝对,就像有人在背后不断拿鞭子逼着似的。有一股力量想要掌控他,摆布他,征服他。 他们都认为这是种侮辱,他们必须揪出始作俑者,尽管这很难。 卢希安查到了一点苗头,事情却因此变得更加棘手。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盛少初的心一下子变得又高又飘,他拼命回忆但没一无所获。盛少初极度想查清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到底是什么人要牺牲另一个人的生命来将他送入大牢?而他真正想要做的又是什么?盛少初不禁毛骨悚然,忽然间他想到另一个人:“还有一条线索,珊娜,她在法庭上作证一定是受他们指使。” “已经问过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盛少初却不死心:“一般这么说的人都会知道一点东西。” “她还活着,就说明幕后人不认为她有死的必要。” “我很抱歉。”卢希安道。盛少初明白他只能做到这里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有件事。”他的嗓音沙哑消沉:“我不希望外界提到我的名字。” 卢西安点点头:“媒体不会出现关于你的一个字。” 铁门缓缓合上,最后一道光线在盛少初明亮的眼中归于黑暗。 第20章 盛少初失踪了。 这不是第一回,从懂事起他就时不时会用这样的把戏。奇妙的是盛少初并不是个叛逆的孩子,但即使他做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大家也不会因此感到意外。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盛少初不叛逆,但一向我行我素。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更不会因此退让改变,他只服从自己的内心。 坚持这一点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盛少初为此惹下过很多麻烦,但总是为最后的胜利洋洋得意。 盛少佐则一直觉得那样的哥哥有些傻,傻得可爱。虽然他对自己干的事没一件能称得上可爱。 就像当初他默无声息地出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死也不和家里联系,却在半年后拐弯抹角地透露出自己的近况,而盛少佐就会很配合地请他回家,然后被得意洋洋地、毫不留情地拒绝。 他想这次也一样,所以他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哥哥只是喜欢被在意,绷不住了就会自己跑出来的。这只不过是盛少初的又一次任性妄为而已。 况且比起这个,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盛少棠,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子。 盛少佐记得他明明已经被驱逐海外,一眨眼却又回来了,而且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作为盛鼎杭的三子,带着一位美丽能干的女助理受尽瞩目地在高耸大楼之间占得了一席之位。 盛少佐终于还是见到了哥哥口中像极了父亲的“三弟”。 他们在这片领地间狭路相逢。 “二哥。” 他微笑着打招呼,风度翩翩,年少俊朗。盛少佐却连正眼都没给他,将他当做空气中的一份子视若无物地走过。 盛少棠早已听说过盛少佐性格冷淡,此下也不以为意。但,就在身形交错的那一刹那,强大的alpha的信息素以绝对姿态压迫而来,仿若千斤巨石,滔天巨浪。他不禁退了一步,令人窒息的禁锢瞬间解除,对方早已走远,而盛少棠的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这仅仅是一次小小的威慑,但他已经明白自己不是盛少佐的对手。 看来父亲并不顾忌去世的母亲,更不在意他们兄弟俩的想法。盛少佐没有感到一丝吃惊。作为最大众普通的beta,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力量崇拜,alpha则是最直接形象的具现化。他们是绝对的强者,不管多么年轻也不会有人将觉醒的alpha当成孩子看待。 父亲只不过是表现得较为明显的一个而已,而盛少佐也从没让他失望。 只是没想到现在却多了一个虎视眈眈的盛少棠。盛少佐没有兴趣像帝国皇子那样拼命想要父亲开口赐下他的帝国,一个全新的只属于他的王国才是他想要的。但他也不会将哥哥想要的东西拱手让人。 盛少佐下意识想到因为这些利益纠葛而关系破裂的哥哥,现在似乎多少可以理解一点他的心情。不过就算自己将来把所有一切全部送给他他恐怕也不会要,甚至还会以为自己在炫耀而气得七窍生烟。 盛少佐微微蹙眉,哥哥要是知道盛少棠如今这么登堂入室,大概会直接把大楼炸了。 …… 盛少棠已经盯着盛少佐很久了。 他在一场为他举办的宴会上,穿着挺括合体的正装,一身红色小礼服的女助理看上去和他十分般配,两人像一对甜蜜情侣般形影不离。四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不时有探究的目光在他和盛少佐之间打转。 盛少棠专注地喝酒,眼睛低垂的瞬间不再拥有笑意,他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是个私生子,虽然盛鼎杭似乎极力想补偿他,推他到金字塔顶层,但无论如何这个身份永远不够光彩,也没有人会看好他。 说真的,他一点也不稀罕盛家三公子的身份,就算再富有高贵的身份也无法让他容忍一个omega的摆布,一字一句唯命是从。 但现在却不得不如此。 宴会仍在继续,每个人都在和想要结识的目标攀谈。盛少棠也不能一直闲着,他需要交际,建立关系网,以最快的速度成长到足以和盛少佐对抗。这都是盛少初的要求。 没错,他只是这俩兄弟争斗的牺牲品而已。 “我要做到什么程度他才肯放过我们?”他烦闷地问,语气中的抵触并不能很好地掩饰。女助理优雅地递给他一个微笑:“你心里知道答案。” 一口气浑似被硬生生堵了回去,盛少棠的嘴角抽了抽,努力不让脸色显得太过不快。女助理却已经开始下发任务,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一个高挑英俊的年轻人,信息装备部部长风行的儿子风如厉,一个自恃甚高的alpha,虽然和盛少佐是同学但彼此不对付,盛少棠需要争取到他的帮助。 “如果他愿意加入我们的阵营一切都会事半功倍。”女助理道。 “我看他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强者一向只欣赏强者,他连盛少佐都看不上又怎么会对自己青睐有加? “那是你要考虑的事情。”女助理暧昧地拍拍他的肩膀,微微压低了声音:“据资料他个性高傲,最看不起柔弱无能的人,连伴侣也喜欢挑战难度系数高的。据说他就是两年前没追到盛少佐还被收拾了一顿才和他结下了梁子。” 盛少棠一言不发地听完后脸都绿了。 “祝你好运。” 混蛋! 盛少棠阴沉着脸在内心怒吼,女助理对他露出戏谑混杂着同情的眼神:“加油吧,为了你的小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说得好像她真在乎似的。 盛少棠禁不住从内心深处诅咒将他置于这种境地的盛少初。 也许是盛少棠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苍,总之现在盛少初的日子很不好过。 盛少初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吃最好的食物,喝最好的酒,穿最好的衣服,睡最好的床,即使是坐牢也要挑最舒适豪华的那一间。 可偏偏他拥有最差的运气。 “早上好,各位。现在是早上六点,恭喜你们,步入夏季的第一天。”愉快的男中音从广播里传出来,美好的阳光,宽敞的房间,窗外的玉兰花开得就像停了一树的蹁跹白蝶。 夏季的第一天,多么美好,阳光明媚,枝叶葱绿。 可盛少初眼前只有一片灰暗。 登记,入档,领取囚服,分配房间。盛少初必须说他恨这里所有的一切,深刻的恨意和委屈溢满了他整个身心,像一道厚重的墙将四周隔绝;多么明快优美的环境都仿佛已与他无关,就像隔着深水,变成阴暗扭曲潮湿憎恶的色调。 起初的几天盛少初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父亲,弟弟,家产,所有他曾经执着的东西忽然间变得无关紧要。他被盛少初是个囚犯这个现实击垮了,有一股巨大的恐惧时刻萦绕在他的心头,如同黑洞吸走了他每一滴斗志。他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一只手扼在他的咽喉上,随时随地都能要他的命。他不知道那是谁,却无比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弱小无力,因此而怕得发抖。 只是,黑暗深处仍有一簇火焰在微弱而不屈地燃烧。他还不能垮,尽管他现在的脑子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每运转一下都费劲得吱嘎作响,但他得强迫自己暂时分离掉那些负面的情绪想一些有用的事情。 比如谁会害他,自己坐牢对谁有好处? 他在国外无亲无故,爸爸吗?他不至于这样,少佐?他更不敢在背后这么给自己下绊子。生意场上的对手更不可能,他们犯不着为了让自己不好过下这么大功夫。 又有谁会有这么大的势力,就连卢希安都没办法取得一点转圜的余地? 他隐隐觉得这仅仅是个开始,也许还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他跳进去。 盛少初精疲力尽地躺在大床上,柔软的被褥稍微缓解了他紧张的神经。 他希望下次和卢希安见面的时候对方已经找出了真正的凶手,这样他就可以洗脱罪名,恢复自由之身。 这个愿望听上去甚至有点儿天真和奢侈。 忽然一阵悲怆优美的音乐从隔壁传过来,似乎是天鹅或是什么别的选段。盛少初闭着眼睛,一颗心莫名静了下来。优美的音乐更加清晰地流入耳膜,他似乎忽然之间获得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一团乱麻的思绪如潺潺流水变得顺畅通透,某种即将萎缩死去的意志被奇妙壮阔的旋律唤醒,再度占领了意识主权。 他不能在这里认输,他还没有一败涂地,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应该重新振作起来,拼尽全力替自己复仇。 胜者得全部,败者余残生。他绝不希望自己成为后者。 盛少初的眼中又有了光亮,也许首先他应该先去和隔壁的古典音乐爱好者打个招呼。 他这么想着,在入狱的第十三天第一次走出了囚门。 第21章 监狱所在的岛并不是一个荒岛,而是一个富饶的城市,四季分明,气候宜人。闹市区周边的群山上建满了各种各样的庄园别墅,白色的监狱落在最高的位置但并不显眼。 唯一独特的一点是这座监狱拥有的omega数量超过任何一座城市,它只收押犯法的omega,而且它还有个非常委婉的名字,叫omega安理中心。 盛少初不知道alpha或是beta的监狱生活是什么情形,但目前他所受到的待遇实在超出预期。这国家omega数量极少的残酷事实直接导致他们对于omega的过度宽容,好像无论omega犯什么错都可以得到原谅,甚至有omega免除死刑的铁律。 狱警对他们也十分温和客气,他们似乎从小就被教育要保护omega,甚至会觉得omega很可怜不应该遭这种罪。omega们不用干活,也不用被冷嘲热讽,伙食比他在大学里偶尔吃过一次的食堂还好,想要的东西只要不太离谱申请就能得到。每天只需要上半天法律课,另外半天去图书馆或者运动馆,晚上按时回到各自的房间,房里甚至配备了电视空调,只不过大部分频道被限制了而已。这样悠闲的生活弄得他差点以为自己不是阶下囚而是座上客了。 只是即使如此,在总共七十几个omega中盛少初仍然是重点看护对象,除他以外还有那位爱好古典乐的邻居,这里唯二重刑犯中的另一位。他的罪名和自己一样,因杀死了一个alpha而获刑,似乎精神上也有些问题。虽然实际上盛少初是被陷害的,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同病相怜的情绪。而且那个人似乎从不出来,盛少初对此多少会有些好奇。 那位邻居今天选的曲子是巴黎圣母院,不得不说这些悲怆恢弘的乐曲总能让他的思维脉络变得清晰明快,尤其在分析盛少棠发过来的资料时十分有益。 盛少初脑海中不禁描绘出一位穿着白色囚服,俊美优雅又带点神经质的音乐家形象,遗憾般轻轻啧了一声。 他想也许等自己出去以后可以考虑把那人也一并接走当做感谢。 然而,盛少初的美好愿望没有收到眷顾,而一直伴随他的坏运气和与之相辅相成的第六感危机却再次灵验。 起初,那天的一切都很正常。在白天规定的体能锻炼和法学课程之后盛少初就按时回到了囚室。玻璃门外的狱警正背对着房间站岗,他坐在桌前看了一眼,随即低头在手背上稍微摩擦,不消片刻就拿下来一层透明光滑的纸,随即他将其展开两次,里面现出一行行黑色的字迹。 这种小玩意儿叫做魔术纸,因为它体积小储量大,携带既方便又隐蔽,所以被视为作弊利器,一到大考就会遭到争相哄抢。不过这种材质有一个致命缺点,遇水即化,所以在学校里监考老师一般都会随身带杯水。 盛少初学生时代从来用不着这个,但现在想要向外界传递信息的话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父亲安排给盛少棠的职位比盛少初想象得还要高,显然给予了极高厚望,负责的也是一些大型项目。 这可太好了。 盛少初一边仔细查看盛少棠取得的资料一边嫉妒地冷笑,他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他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无声而自我的斗争中,直到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盛少初首先发觉隔壁的音乐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而挂钟显示的时间距离音乐家邻居每天雷打不动的固定时长还有一个小时。 周围安静得过分,他站起来,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然后他找到了原因。 他听不见了。 盛少初抑制住瞬间涌上来的慌乱向门外的狱警求救,但对方仍然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他又叫了几遍,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发声。 视线也在慢慢模糊变暗,就像每晚就寝时期渐渐熄灭的灯光那样直到完全陷入黑暗。巨大的恐惧像黑暗的潮水一样淹没了他的身体,盛少初猛然想起门边墙上似乎有一个警报装置,他凭记忆踉踉跄跄地摸索过去,手指忽然擦过一片冰凉光滑的布料。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衣架? 盛少初对房间的陈列一片混乱,在确信自己没有乱放衣物的习惯后忽然头皮一阵发麻。 他摸到的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个人。 对方就站在他的面前,盛少初听不见呼吸声,看不见人影,更不知道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房间里躲着,仅仅指尖传来的心跳就已经让他控制不住地惊叫。 盛少初退了几步,膝盖在慌乱中撞上了什么尖锐的物体,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他顾不得钻心的疼,极短的时间内他不仅瞎了,聋了,哑了,而且还面临未知名的危险。空气中的每一点波动和摩擦都被无限放大,盛少初知道那个莫名出现的人正在向他靠近。 他徒劳地后退,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入侵者的目光之下,就连刚破壳的小蛇都比他更具有防卫能力。 难道就天杀的没有一个人发现这里的异常吗?!监控室的混蛋都在见鬼的干什么?! 惊惧交加的盛少初紧绷着神经,整个人陷入一片虚无,对未知的恐惧逼得牙齿紧张地打颤,连手底下的地面似乎都在一阵一阵发软。 身体忽然腾空了起来。盛少初猛地僵直,五感的丧失无法对任何情况做出有效的判断。离地的瞬间他条件反射地抓起刚才被绊到的物体凭直觉刺向身侧,但却落了空,随即手腕被压迫的剧痛让他立刻就松了手,落地物体引起的高频震动通过身体传达到神经,那人将他提了起来。 然后就是一片天旋地转,盛少初感觉自己变换了无数个方向,短暂的移动被无限拉长,他已经毫无方寸,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房间里。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下一秒盛少初被扔到一片柔软的地方,那应该是他的床。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四肢就被牢牢压制,连弯曲一下膝盖都做不到。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盛少初能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看着他。 过于紧贴的姿势让他注意到了一些别的。他感觉到了浓烈的alpha的信息素。 这是一个alpha,盛少初并不能确定。因为现在市面上有很多流通的药剂能够让人伪装成任何一种他想要的性别,这在世界各地即将觉醒的青少年之间尤其流行,好像只要拥有alpha的气味就更容易变成alpha似的。 但当自己的信息素释放得过于浓烈时药剂就会失效了。 盛少初很快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虽然闻不到,但本能告诉他这是一个真正的alpha。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alpha的气息喷在他的耳侧,似乎在说话。盛少初几乎要崩溃地哭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种事情,为什么不仅变成了声名狼藉的杀人犯现在还要变成一个废人。他几乎想到了死,却没有这个勇气。 alpha开始亲他,盛少初已经知道接下去将要发生的事情了。他抖得像片风中的叶子,皮肤泛起一阵又一阵的一阵战栗。他慌得不停挣动企图逃离对方的掌控,如同逃避一头凶猛巨兽的撕咬,但没几下就被狠狠按住了脖颈,他被牢牢压制住,然后抱在怀里。 滚开! 盛少初在心底尖叫出声,然而非正常麻痹的身体却无能为力。 alpha扳起他的脸命令式地和他激烈地接吻,舌头伸进来的同时盛少初狠狠咬了下去。 对方痛得缩了一下,然后他腹部狠狠挨了一下揍。盛少初无声痛叫,随即呼吸再度被堵回咽喉。 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盛少初觉得他一定活不过今晚,全身都在火辣辣地疼,他痛苦地仰起脖子寻求氧气,alpha在他拼命张大嘴呼吸时扯着他的头发狠狠吻了上去。 盛少初浑身僵硬地等待着,然而入侵者接下来再没有了动作。在有去撕咬的对持后他只是仅仅抱着他,似乎希望以这个姿势一同入睡。 盛少初仍努力僵持着,直到再也抵挡不住浓重的倦意,在意识模糊之前,他似乎听见一声满足的而又失落的叹息。 第22章 清晨,明亮尖锐的铃声准时响彻omega监狱的每一个房间。 盛少初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视觉和听力都恢复了正常。他的双眼瞬间亮起一丝希望般的光芒,但当他试图坐起来,腹部和腕关节的淤青和疼痛立刻戳破了他侥幸的幻想。盛少初顿时咒骂出声。却仍不解气,他怒火满载地下床,因麻痹而仍然不灵便的四肢令他更为光火。 他焦虑而神经质地来回踱步,就像随时濒临爆发的炸弹,然后他猛地抡起椅子用力砸向墙壁,开始破坏目能所及的一切。 发现异常的警卫们纷纷赶来,他们迅速有效地制服盛少初,平时温和的眼神变得严厉。 “发生了什么事情?”警卫对盛少初惊人的破坏力暗暗咋舌,整个布置优美的房间此刻就如狂风过境一般。这个看上去秀气单薄的亚裔omega冲他咧了咧嘴,挤出一个阴沉的笑容,眼中的狠戾丝毫未消:“我要申请换房间。” 他想自己看起来一定像个疯子,也许下一刻他们也会直接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年轻的警卫们明显因他的行为愣住了,然后他被押送去见他们的上级。 整个世界在盛少初眼中都显得动荡不安,他尽量稳住步伐,在进门之前整理好穿着,贴身的白色囚服让他看起来不至于过分狼狈。盛少初狠狠咬了下腮帮子,将昨夜发生的事情暂时丢进脑海深处。他禁止自己再胡思乱想,去猜测那个能够随意进出的alpha会在哪一个时机捏死他。尽管内心正在经受狂风暴雨,但他首先必须尽快找到保护自己的方法,然后才能允许思考更加深入的事情。 负责审查的人是个富有学究气息的大学教授般的男人,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我对你们的安保系统很失望,警卫官先生。”盛少初开口,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和恰到好处的不满:“尽管我在坐牢,但仍应该享有人身安全的权利。” 警卫官的反应礼貌而冷淡,“我敢保证我们的地方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孩子。” 他的语气并不像用词那般温和,盛少初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男人在说谎,他的眼神就和当初庭审的法官一模一样。 盛少初几乎已经确定他们是一丘之貉,而昨天的那个入侵者和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也有关系。他们既然能买通法院,监狱当然更不在话下。 他换上诚恳的神情,请求道:“我想申请换个房间,最好是双人间。” 警卫官瞥了眼盛少初不着痕迹留在桌上的物品,淡淡道:“我会看情况调整。” 第二天盛少初就离开了原来的囚房,警卫官在某种意义上通过了他的请求。 他被关了禁闭。 如果说这个地方有哪里符合盛少初对于监狱的既定印象,那就非禁闭室莫属。绝对的黑暗和压抑,腐烂物和排泄物的恶臭,变质的食物和浑浊的饮用水,盛少初几乎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作呕,而他还得在这里呆够三天。 盛少初缩在角落里,脆弱的神经就像一根紧绷的钢丝。他本以为不会再有更糟的事情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他的高傲已经裂成了碎片,就像从云端掉进泥地之后又被狠狠踩了一脚。 他开始不断地失眠做噩梦,梦里他和飓风决斗,和鬼影较量,但无一例外地惨败,被无数看客嘲笑□□。 连续的梦魇循环往复地折磨他的精神和意志,使他原本健康结实的躯体迅速消瘦,等到期满释放的时候,警卫们同情可怜的目光几乎要把他溺毙了。 “我们给你安排了新的房间,你将会有一个新室友。”其中一个笑起来一口白牙很甜的beta试图让他开心点儿,盛少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我是不是看起来很糟糕。” 他看起来确实像一年没睡觉进食。小哥支吾着拿眼色冲同僚求救,盛少初看向墙壁中模糊的影子,只看到一具行尸走肉。 他稍稍挺直了腰板,脊椎却仿佛使不上力一样弯曲。他像个不得不上战场的士兵心情沉重地迈出步伐,双眼如子夜一样黯淡。 仍然是重刑监区,盛少初在经过自己的房间时身体下意识地僵硬,随后警卫领着他继续向前,一阵轻缓的音乐逐渐变得清晰,从他们停下的房间门后悠扬地传出来。 盛少初抬起头,他已经猜到他的未来室友是谁,那位神秘的音乐家邻居。 负责各自犯人的狱警进行交接后,盛少初被带进新的牢室,并且看到了音乐家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大概只比盛少初大上五六岁,但他明净的眼神看上去要更加年轻。他有一头丝缎一样灿烂耀眼的金发,一双冬日冰湖般蓝眼睛,一副挺拔的高挑身材,就像北欧极寒之地走出的诗人,任何姑娘都会情不自禁为他所吸引。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 难道自己就很像吗?盛少初不禁自嘲。 他看向对方,觉得他长得十分面熟,却又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音乐家站起来,友好地微笑道:“你好,我是萨沙。” 盛少初也挑起笑:“我喜欢这个音乐。” “这是个伟大的音乐家。”萨沙笑起来,看向刚关完禁闭怎么都称不上干净整洁的盛少初善意提醒道:“卫生间就在玄关左边。” “谢谢。”盛少初干脆地接受了建议,径直向卫生间走去。 盛少初知道自己急需休息。他痛快地洗了个澡,热水有效缓解了神经,然后躺在新床上便倒头睡去。当天夜里他却发起了高烧,终于透支殆尽的身体虚弱无力,再度陷入无尽的折磨和梦靥中。但即使在昏睡中盛少初仍然紧张不安地皱眉呓语,整个人都笼罩在无形的重雾下。 …… 盛少棠讨厌自己现在的定位,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人形的移动硬盘,被安□□盛家这台电脑,将听到的每一个字都一一整理记录在案,然后交由接头人;至于他做什么也没有自由,必须一切按照盛少初的指令,简直就是一台传输机加复读器。 最棘手的是他还得想方设法拉拢一个有古怪癖好传闻的alpha。 这几天盛少佐一直不在,盛少棠便借此几次三番去拜访风如厉,但每次都被拒之门外。终于,在他几乎快要和一直在耳边威逼利诱的女助理吵起来的时候风家的大门打开了。 “你就是盛家老三?”风如厉的家是隐没在闹市区中的一栋老房子。他坐在沙发上,两条腿大喇喇往案几上一搁,一副浑不在意地瞥了眼盛少棠,目光却比那次宴会上要凌厉许多。 alpha之间的会面似乎总是一开始就剑拔弩张,非得要用实力定出高下,压根没有和平谈判的可能。 盛少棠面色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现在纯粹是赶鸭子上架,甫一交锋就已经有点扛不住。他不禁有点佩服女助理口中能和风如厉唇枪舌战还不吃亏的盛少初了。 “我是盛少棠。”他道,风如厉昂了昂下颌,带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说吧。” 于是盛少棠开始将之前顺好的说辞一板一眼地倒出来。主人没开口他便只能站着,像个被老师点到名在讲台上背书的倒霉学生一样,看得风如厉直想发笑。 “我看你满脸不情愿,恐怕就算我同意结盟你也不会感激我。”风如厉说的是风凉话也是实话,盛少棠无从否认,但他还得跟盛少初交差,绝不能就此作罢。他正要想办法扭转,就听对方话头一转道:“不过你那两个哥哥我都看不顺眼,帮你也不是不行。但你也得让我看看有没有斗过你哥哥们的本事。” 盛少棠看了眼女助理,然后鼓起勇气问:“你想要我怎么证明?”他板着脸,手心却已经在冒汗,满脑子都是风如厉喜欢勾搭alpha的传言。 风如厉被他的反问愣了一下,看着这个又嫩又弱气的alpha啧了一声,口气已经松懈下来:“你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就跑过来了吧?” 盛少棠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自作多情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风如厉道:“坐。” 盛少棠终于松了口气。但同时,有人的心却刚刚提了起来。 陆明淮刚才接了个电话,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接通后没有人说话,他喂了两声,那边又蓦地挂断。 “谁呀?”他的搭档石清问,陆明淮叹口气:“是少初。” 石清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他都没出声。” “我听见了他的呼吸声。”陆明淮皱紧眉头,低声道:“可能不小心按错了吧。”但他的心却无法安定下来。 第23章 “时间到了。” 一旁的警卫提醒他。 盛少初坐在通讯室里,闻言动了一动,早已切断信号的电话只剩忙音。他将其放回原位,闷闷咳了几声后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衬得眼睛更黑,嘴唇更红,下颌更尖,整个人就像日光下泛着红晕的水晶,坚硬而易碎。 乘电梯到达囚室的楼层,经过警卫长办公室时盛少初从半开的门中看到办公桌后已经换了个男人。原先那位关他禁闭的警卫官因为受贿被免职了,盛少初对此没什么感觉,他相信卢希安会对得起他高昂的费用。 盛少初被带回囚室,他的室友萨沙正在摆弄窗台上晒着的椰子壳,不大的白色阳台几乎要被各色鲜花淹没。他看向一侧摆满了毛绒玩具的橱窗,它们穿着各种各样精心制作的衣服,每一个都承继着一段荣耀难忘的历史。 “萨沙是个了不起的运动员,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在盛少初养病期间负责他的医生总是用这样一副称赞而又有些唏嘘的口吻用作开场白。 医生是个斯文的中年男人,也是萨沙的主治大夫,也许是omega监狱狱医这个职业实在太冷清悠闲了,难得来个人便会抓住一切时机聊天,萨沙就是他口中永远不会过时的话题。 盛少初不是个体坛爱好者,但经他提醒也多少有了些印象。萨沙是个名副其实的名人,尤其在这个军人和运动员地位一样崇高的国度里。据说他得过的奖牌能塞满整个橱柜,前两年他似乎还见过他带着金牌意气风发地站在领奖台上,接受全世界的瞩目和祝贺,没想到他会在监狱里见到他本人。 简直比电影还要戏剧化。 “萨沙是全世界最好的选手,你知道,他和你不一样,他不该受这份罪。” 盛少初哼了一声,医生便不由笑起来:“别不服气,年轻人。那些新闻总是选择息事宁人。你知道,萨沙是个omega,他需要一直服用抑制剂避免结合期。但那次比赛的前一天夜里药剂忽然失效了了,信息素散得到处都是,那些alpha都被刺激得失去理智涌向他,结果可想而知。” 盛少初咋舌,医生继续道:“但他第二天还是坚持比赛了,那是他有史以来最差的成绩,之后就消失了。过了大半年他忽然出现在警署投案自首,承认自己杀了人。” 盛少初面露惊讶,过了一会儿道:“也许这并不是意外。” “什么?” “我是说,药剂失灵也可能是有人做了手脚。”盛少初回想那天夜里自己的感觉,“也许那只是外界掩人耳目的说法。没准那天萨沙被人下了药,根本就不是结合期的问题。”他循循善诱:“也许有人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了他反抗的能力。他可是个运动员,至少在预兆之前还有逃跑的能力,但如果他忽然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话,浑身发软……” “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药?”医生一副你在胡扯的表情。 “怎么不能有?”盛少初有些激动地反驳,他就是被那见鬼的药害得被人莫名其妙关了紧闭! 医生被他激烈的口吻吓了一跳,然后很快平静下来。病人的情绪总是反复无常,他想为了安抚病人还是闭上嘴,但他必须先捍卫一下自己的专业素养:“据我所知这种药大概还在某个天才医生的脑子里,现在给我好好闭上眼睛睡觉,我就忘了刚才你对我们国家运动员精神和名誉的诽谤。” 盛少初啧了一声,拉上被子蒙住了头。 思绪回到眼前,萨沙微笑着和他招呼,他的笑容就像初雪消融,没有一丝伤痛的痕迹,很难想象他平静温和的外表下曾发生那样的悲剧。 盛少初不禁有些同情他,各种意义上来说,萨沙这种无攻击性的温柔哥哥类型才是他能接受的作为亲兄弟的选择,怎么看都比一脸随时准备打一架的盛少佐好多了。 “感觉好点了吗?”萨沙放下手里的活计关切地问,声音和音乐融合在一起。他走过来,膝盖却忽然吃不住劲向前趔趄倒去,盛少初及时拉住了他,他低头望进对方纯净透明的蓝眼睛,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了他。 萨沙的嘴唇温暖干燥,没有表示出一丝推拒。于是盛少初忍不住抱紧了他,边把他推进沙发里边气喘吁吁地解对方的衣扣。 他的手覆上对方温暖的胸膛,掌心下的心跳却仍然稳健平缓。盛少初顿了顿,又低头亲吻他的脖子,当手触摸到对方腰上的一道伤疤时他还是停了下来。 然后有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盛少初忽然抑制不了哭泣的冲动,他慢慢伏在萨沙的胸口,紧紧抱着对方的身体,仿佛在天寒地冻中抓住唯一的火源,温暖不了整个身心,却已足够让他喘口气。 盛少初刚才的举动只是头脑一热,现在却觉得没什么不好。两个几近陌生的人如此亲密地拥抱在一起,却彼此都并不觉得尴尬古怪,反而有种旧时故交心灵相通的感觉,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萨沙?” “嗯?” “你当时怕吗?” 萨沙沉默下来。盛少初从他变得稍稍紊乱的呼吸得到了答案,那道伤痕一直都在,只是提起也会条件反射地疼痛。 盛少初感到抱歉,他不该随便刺探萨沙的*在他的旧伤口上撒盐。 盛少初坐起来,对自己的感情用事有些懊恼。他没忘记自己住进这里是为了多一分安全,至少期望那个神秘的入侵者会顾忌萨沙的存在。 没错,盛少初一直坚信那个人并不会就此打住。自从那件事后盛少初在饮食起居上一再小心谨慎,他还没搞清楚那天他究竟为什么会忽然之间五感尽失,他倾向于认为那是某种药剂,而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招的。尽管医生否认了这个设想,不过他相信卢希安会尽快给他答案。但在获得解药之前盛少初仍然深感不安,那种毫无防备之力任人宰割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然而事与愿违,盛少初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夜里猛然惊醒,熟悉的绝对的黑暗再度笼罩了他。 无法开口,无法视物,无法听声。 盛少初呼吸一窒,然后立刻按响枕头下的手机,他只能感觉到一阵震动,但知道类似警报的声音已经响彻房间。 萨沙、警卫,随便谁,他们不可能忽视这样的异常。 但四周仍然很安静,盛少初感觉不到一丝空气的波动。 而他的本能告诉他有人正在靠近。 同样的信息素,同一个人,同样的招数。 他在同一个坑上摔了两回,还丝毫没有长进。 盛少初屏住呼吸,被子下的手不着痕迹地移动,手指刚碰到事先藏好的瓷片就被猛地拉起来牢牢扣在身体两侧,锋利的凶器顿时失去了用武之地。 然后一切又开始重演。 盛少初无声地低叫,他的力气在激素的流失,软弱无力的身体被对方抱在怀里。盛少初僵硬地无法动弹,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在爬上脊椎,每一寸肌肤都被灼烧得火辣辣得疼。 这个卑鄙的alpha以一种固执的姿态拥抱着他,盛少初被强烈的alpha的信息素包围着,他心如擂鼓,他像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恐怖事件里,而这个故事却永远停留在诡异的开端,未知的后续和alpha无法理解的举动令他更加焦灼彷徨。 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盛少初逐渐意识不清的脑海中仿佛有人在他耳边说话,那个声音有些熟悉,但他已经疲倦得没有力气分辨。 当视野中出现一丝微光,模糊的事物渐渐归了位时盛少初知道药效已经过了。监狱对那个alpha来说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并且谨慎地不留下一丁点痕迹,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那之后几乎每天夜晚熟悉的alpha的信息素就会充斥在一个角落,而见鬼的他突然联系不上卢希安了。 和alpha的频繁接触让盛少初的信息素开始变得不稳,时不时身体就会产生预兆般的疼痛。那一刹那盛少初忽然明白了什么。似乎穿过重重黑雾看到了重要的核心。 那个神出鬼没的alpha在静静等待,他在等着标记他。 第24章 Omega男性和女性有一些不同,男性并不像女性那样可以随时被alpha标记,必须要在结合期才能完成。而现在,盛少初感觉自己的结合期似乎要提前了。 萨沙正在给过了花期的植物翻盆,他似乎对同一屋檐下的室友所遭遇的事情一无所知,只在他问起半夜有没有听到什么时表示他睡得很熟,就算打雷也不能把他叫醒。 毫无疑问他也被下药了。 没人会在得知还有更糟糕的事情等着自己时还能继续失魂落魄消沉下去,盛少初更加不会。 他已经给卢希安和他的助理分别打了不下十次电话,身后等着打电话的人都已经不耐烦地换到了别的队伍里。但他还是没有得到一点回音,简直要怀疑那个一向很靠得住的家伙是不是凭空消失了。 “先生,你可以下个星期再来试试。”警卫看了眼时间提醒。 我可不是在买彩票! 盛少初恼火地腹诽,脸上却摆出了一幅悲伤可怜的表情:“请再给我点时间,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你知道,我没法回家……” 单纯正直的警卫马上相信了他的说辞,用同情的目光望着他:“今天它是你的了。” “谢谢。”盛少初挤出感激的笑容。此刻他非常感谢这些beta们从小被接受洗脑教育,让他们认为omega们就是天生的脆弱玻璃瓶,敏感细腻的神经需要好好呵护。盛少初以前觉得他们形容的是一群神经病,但现在他不介意伪装出这个表象。或许是因为这个国家的omega实在太少了,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上一个,与之相反数量较多的alpha们则渐渐形成了去其他国家寻找伴侣的风气,使得alpha的数量也不断减少。这大概也是这个国度对omega,尤其是未结合的omega宽容得越来越没下限的原因之一。 一开始盛少初还怀疑监狱中存在用omega进行黑色交易的可能,虽然现在已经否定了这种猜测,但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那个变态alpha的人。 一想到要被那种卑鄙下流手段阴险的alpha标记盛少初就气得几乎快要提不上气,他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心底涌起强烈的反感。 绝不能就这么让对方得逞。盛少初紧蹙着眉,凝重的表情让警卫都识趣地退远了一步。 拇指无意识地和食指摩挲,盛少初似是终于决定了某件事情,改而联络了另一个人。 和以前一样只响了一声对方的声音就传过来:“少初?” “是我。”盛少初慎重道:“陆明淮,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陆明淮似乎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一样,语气少了一些明快:“少初,怎么了?” “我在佩德罗罗岛的红墙里,我需要你来标记我,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爸和少佐。” 红墙是omega监狱的一种代称,因为政府通常会在监狱四周围起一道红色的高墙,用以提醒没有许可的alpha们保持距离。 盛少初几乎耗尽全部的力气才逼自己说出这句话,随后立刻挂断了电话。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o标记,而他必须要面对那不如就选个弊端最小的。他知道陆明淮一定会来的,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倒霉事等以后再跟陆明淮解释吧。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正在运动馆防风的盛少初被通知有人探监。 卢希安那张稳重老成的脸瞬间让他挺直了腰杆,抑郁瞬间一扫而空,整张脸都在放光。 “让我猜猜你带来了哪些好消息,真正的杀人凶手找到了?解药也带来了?” 卢希安的神情看起来似乎十分疲倦,他点点头:“案子的确有了一些进展,你说的没错,珊娜确实知道一些事情,等我们找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失踪了,有人把她藏了起来。”这说不上是个好消息,卢希安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和盛少初一样高兴不起来:“后来我重新去调查了你住的那家酒店,那里的经理说在你入住的前一天就有人授意他注销你的记录,那说明有人对你的行程了如指掌。” 盛少初沉默了一秒,“凶手不可能知道我会预约哪一家酒店……”他骤然头皮发麻:“我的手机被监听了?” 卢西安颔首:“是在你回国的那段时间,你想想有谁能对你的手机做手脚?而且这个人看上去似乎很了解你。” 盛少初低头思索,他平时在国内的交际范围很窄,只有关系亲近的人才能做到,他想到的任何有嫌疑的人都不可能会对他做出这种事。他想来想去,最有可能报复自己的是珊娜和盛少棠,但他们显然都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联络那个经理的只是个普通人,线索在这里就断了,不过他已经答应为你提供不在场证明。” 盛少初心烦意乱,他决定先不管这个,当务之急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件事让我再想想吧,拜托你查的药剂怎么样了?” “那可能不止一种药,按你的说法应该是同时吸收了好几种药性。”卢希安忽然问:“你进来之后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事?” 盛少初眉心一跳,飞快否认:“没有,怎么?” 卢希安微微放松,解释道:“我想那个人把你弄进监狱并不是目的,而是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你要小心。” 这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卢希安的提醒来得太晚了一些。 盛少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卢,我们得找到珊娜让她推翻之前那见鬼的口供。” 卢希安临走前给了他一些解药,盛少初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一点底气,甚至已经等不及在那个混蛋下次出现时揭穿他的真面目踩烂他那张见不得人的脸。 “对了,你得让你的朋友们也小心一些,他们似乎很热衷对你亲近的人不利。” 盛少初脸色一变,头脑里闪过陆明淮的脸。监狱里的每个omega都有各自固定的通讯号码和记录存档,幕后凶手既然对他如此了解一定也监听了这里的电话。 他希望还来得及通知陆明淮不用再亲自跑一趟。 从中国到佩德罗罗岛需要转两次机,陆明淮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一路上心中充满了疑问。 盛少初也许是个有点轻浮又不知轻重的人,但陆明淮不相信他会冲动到没有分寸犯法入狱。如果这是个玩笑就实在太恶劣了,但陆明淮知道盛少初从不开玩笑。 一向憎恶被控制的盛少初为什么忽然要求自己去标记他,陆明淮无从得知,但他的心中仍然生出了一线希望,他想把握这个机会和他永远在一起,尽管陆明淮清楚地知道对方只是需要,而不是想要。 他需要他。这就足够他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赶到那个人的身边,随时准备为他赴汤蹈火。 但这次他却出师未捷,在转机过安检时被拦了下来。检察人员怀疑陆明淮携带了违禁物品而强行将他拘留,需要详细调查后再做决定,最可能的结果就是遣返回国。 陆明淮对此措手不及,他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深知自己没有时间用来耽搁,当机立断联络了一位同学,在其帮助下才顺利脱困。当他站在佩德罗罗岛望向那道山腰上的红线时他的心跳几乎快要冲破胸膛。 …… 萨沙这几天总是不舒服,他的结合期快到了,介于他是个被标记过但时单身的omega,警卫要在今天把他转移到单独的房间做人工疏导。 盛少初第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这玩意儿,听说萨沙的身体已经因为他的体育生涯变得不堪重负,而且下个月还有一次手术,这样的状况已经不适合服药或是硬挺过去。但萨沙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害怕,那应该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盛少初现在无暇关心别人,萨沙离开反而会更方便一些。他心不在焉地和室友告别,祝福他一切顺利,然后满心计划着要如何将心头大恨瓮中捉鳖除之后快。 萨沙多少得到了一些鼓励。那个漂亮柔软的所有的装修构造都带有弧度的房间看上去仍然明亮温暖,精致的隔断后一位带着隔离面罩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等在床边,在看到萨沙后微笑着请他在床上躺下,然后熟练得将四肢用柔韧的皮绳扣上。 这只是必要措施,是为了保护他不伤害自己。萨沙这样说服自己,但无形的恐惧仍然笼罩着他。他首先被打了一针,然后很快熟悉的浪潮涌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凝聚在不断分解重组的器官上,逼出浓烈的甜香。 一旦开始就意味着理智的流失,萨沙迷蒙地感觉医生无动于衷地摆弄设施。他明白那只是个医生,但他现在承受的一切和噩梦中的情景是那么惊人的相似。 医生冷漠地看着被结合期折磨得浑身汗水神情迷离的omega,然后拣了一只更加狰狞的换掉了正在使用的那一只。他看了眼墙上的监视器,他要等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走廊中。 一切都变得十分顺利,陆明淮在经过例行程序后就由相关人员带进内部。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盛少初,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之前不找他帮忙,而且连他的家人都不许不知道…… “请进,陆先生。” 陆明淮回过神,抬头看了眼白色的门,这么长的走廊里似乎只有这么一扇门。 他心里浮起一丝疑惑,下一秒门忽然打开,他被一股大力推进房里,门被反锁。陆明淮意识到不妙,他拼命推门但毫无效果。 他忽然一顿,omega腥甜的信息素极快地摄入他的神经。 “少初?” 陆明淮转过身,半透明的屏风上似乎有个人影在蠕动。他犹豫了一瞬,随后往里面走去。 第25章 这是一间会客厅,靠墙一整排顶天的深棕色书柜和书桌使其看起来更像是一间书房。 此时在这房间里有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男一女,隔着一段距离,但能看清彼此的任何一丝表情。 背窗坐的是个年约三十的女人,这个女人长着一管又直又挺的鼻子,双眼睿智沉静。看得出她的身形很高挑,穿一身服帖的深色套装,乌黑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她是一名心理医生,此时已经是下班的高峰期,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是她今天的最后一个客人。 玻璃桌上待客的茶一口未动,男人微垂着眼睛,神情肃杀冰冷,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来点巧克力?这家的甜品很不错。” 男人抬了抬眼睛,面容非常年轻,女人从没见过年纪这么小气势却已经如此深沉强大的alpha。他接过来吃了一点随即放到了桌上:“苦。” 女医生为他换了杯柠檬水,然后坐下静待。她知道对方一旦开口便已经做好了倾诉的准备,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倾听,这个人和其他病人不一样,他并不需要她卖弄专业技巧,只是需要一个地方让他理清自己的思维和情感。 “我现在很困惑。” “具体是指什么?”女医生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安定缓慢。 “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他是一个很抽象的借代,女医生无从得知这个人的任何特征,但在数次的心理咨询后她或许已经是除了面前的客人外最了解他的人。 “他找了一些人来对付我,这激怒了我。我很生气,所以把他关了起来。我感到很兴奋,也很痛苦。我渴望让他知道是我,但是……” 掌控的感觉甘甜而美妙,当控制的对象变成一直在兄弟关系中处于上位的哥哥时,盛少佐不可自拔地迷恋上了那种感觉。那是他聪明傲慢的哥哥的另一面,脆弱害怕,在他怀中抖得像片雨中的落叶。他希望可以永远这么控制哥哥,把他绑在自己身边,臣服在自己脚下,看他哭泣向自己求饶。这个想法令他着迷,同时也惊得他一身冷汗。 想要夺走他的一切,让他只能依附自己而活,只能见到自己和自己说话被自己拥抱。这种可怕黑暗的欲念日复一日越来越强烈,不由令他胆战心惊。 他的哥哥,自己一心想要吸引他的注意的哥哥,他想要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对到他面前让他开心的哥哥,事到如今他却选择了最阴暗残忍的方式让他属于自己,而且仍不满足。 他开始怀疑自己对哥哥到底是爱还是恨,如果恨,那就像和哥哥恨他一样吗? 不,他宁愿哥哥是恨他,但哥哥只是讨厌他,那是比恨更加无奈的事,没什么比深爱的人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更悲哀的。 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从生命伊始就已经血缘相系,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但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只剩下对立的可能。 女医生一直保持这优雅端正的姿势静静地听着,道:“你把他关起来是因为你没有安全感。我想他/她是个不受掌握一有机会就会反抗的人,他/她一旦知道是你情况就会急转直下。你对拥有这个人没有把握,所以选择这种极端的方法。他不是omega?” “他是。” “你标记他了吗?” 盛少佐顿了一会儿:“我正有此意,他不会知道是我。” 盛少初怎么想得到是他?他们是兄弟,就算世上的alpha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哥哥也只会开香槟庆祝,然后继续游戏人生。如果他不行动,对方永远也不会考虑他。 女医生忽然觉得对面这个年轻人有着捉摸不透的固执和可怕,为那个被他病态的占有欲所困扰的人而感到可怜。她尝试制止他做出错误的决定:“如果你不希望一生都活在他的仇恨里,我建议最好不要强行标记他。” 他垂下眼沉思,半晌后淡淡道:“我已经习惯了。” 他曾将盛少初当做太阳一样崇拜,他的每一句话都奉为圣令,而他正像高高在上的曜日,永远不会低头看匍匐在脚下的仰慕者。只有绝对的征服才能够得到他。 “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如果他发现了会发生什么后果。” 盛少佐抬眼看向她,那冰刀般的眼神告诉她所有一切都已经无法再阻止他。 …… 盛少初一个人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陆明淮在昨天就应该已经到了,但到现在盛少初也还没见到他。 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距离一周一次的通讯日还有三天,盛少初除了干着急也不知该怎么办。 “C02,盛少初,有访客。”机械的电子音忽然响起来,很快他看见陆明淮跟着狱警站在门口,一副忐忑难安的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在等着他似的。 “陆明淮。”他笑着上去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感谢上帝,无论如何他不用担负拖累陆明淮的罪责了。 陆明淮却笑不出来,他看着盛少初,双眼中温柔的光仿佛熄灭了,整个人就像被打劫了一样愁云惨雾。 看来旅途真够劳累的。盛少初想,随即听见对方哑声道:“少初,你在电话里说的事情我恐怕没办法答应你了。” 盛少初愣了一下,随即眨了眨眼睛:“噢,那没事,我正要告诉你,那些话你就当我从没说过,不要在意。” 陆明淮还没来得及回答狱警就已经先催促道:“陆先生,我们该走了,车在外面等着。” “会客时间什么时候缩减到三分钟了?”盛少初不满道,陆明淮摇摇头制止他,“我必须得走了,少初,明天我再来看你。” 盛少初看他忽然之间满脸忧愁麻烦缠身的模样,不禁问:“发生什么事了?” 陆明淮摇摇头不欲多说,“我先走了。” 他几乎是跑着离开的。他才刚到岛上,能有什么事急成这样? 盛少初看着被关上的门,叹口气坐到了床上。 但陆明淮第二天也没有回来,不过他去食堂的时候碰到了那个昨天和他一起的狱警,他们昨天去的应该是一个地方。 盛少初还在思索着上去套话的时候那位小哥倒是自己先贴上来了,带着满眼的同情搭话道:“碰到这种事情你一定很难过,但这也不能算那位alpha的错。” 什么? 盛少初一头雾水,“您这是什么意思?” 狱警做出一副捅了篓子的表情,讷讷道:“啊……你还不知道?天,我可不喜欢惹别人伤心,但是,我想你得重新找个alpha伴侣了。别担心,我们国家的alpha都非常优秀。” 盛少初放下了筷子:“为什么这么说?” 狱警道:“好吧,他在昨天标记了萨沙。” 盛少初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狱警解释道:“也许是保安的疏忽,或许通风管出了问题,他不知怎么就闯到了萨沙的房间,你知道,萨沙正在结合期,散出一点儿味道就……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控制。” 陆明淮竟然标记了萨沙?alpha和omega一旦标记成功,就意味着他们的人生从此绑定到了一起,除非其中一方死亡,无论什么都没法再让他们分开。 盛少初忽然间有种被陆明淮抛下的背叛感。他蹙着眉头,一些忽略的记忆和新生的猜疑在脑海里撞击,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模糊糊。 怪不得他昨天会那样说,原来自己在这里整整一天一夜在担心他会死在路上的时候那个家伙却早就到了而且还标记了萨沙。 陆明淮作为军人的毅力都他妈跑到哪儿去了?盛少初怒气冲冲地想,难道军校只会教授这些杰出卓越的alpha们在遇到结合期的omega时要立刻扑上去宣誓主权?看来他们的国家彻底没救了,只要随便谁放过来一个浑身释放信息素的omega,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官们就会立刻化身野兽溃不成军。 盛少初恨恨将还剩了一大半的餐盘撂在回收桌上,挨了执勤的大妈好几个白眼。 他就像一个决心和姑娘求婚,姑娘也答应了,但最后新郎却不是他的倒霉蛋。 陆明淮竟然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地耍了他,这件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在最不恰当的时机突然降临,但盛少初一点儿都不想去追究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他的陆明淮和萨沙,盛少初这么告诉自己。他一点儿都不在意。 无论如何他们完了。 他大步走出食堂,脆弱的玻璃门被他哗得推到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狱警同情地看着盛少初几乎快要窜出火苗的背影,默默给他记上了一笔毁坏公物的记录。 第26章 无休无止的失眠仍然折磨着盛少初的每一个夜晚。他的头上仿佛随时都悬着一把刀,一闭上眼睛就会掉下来砍断他的脖子。 盛少佐僵硬地躺在单人床上,薄片状的药片在上床之前就被谨慎地贴在了上颚上,以便在黑暗忽然降临时可以及时咬破吞下。 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守株待兔,而是试图和一只觊觎自己已久的恶狼作战。盛少初每次合上眼帘另一双虎视眈眈的血红的眼睛就开始紧盯着他,他几乎可以看见隐藏在那对红眼睛瞎邪恶得意的笑容,告诉他他逃不掉,他的挣扎就像绑在烤火架上的羔羊一样徒劳。 盛少初在自己创造的可怕梦境里汗湿重背,他不安定地喘着粗气,当寂静漆黑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丝异样的响动时烙印般的耻辱记忆条件反射地洪水般冲进了他的脑海,使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尖叫。 “是我。” 下一秒白光大亮。盛少初在极短的时间里只看到一团耀眼的金色,很快他意识到那是萨沙的头发,他站在门口,用那双总是温和的蓝眼睛抱歉地看他:“很抱歉吵醒了你。” 喉咙里紧涩的压迫感渐渐消失,盛少初的眼底浮起被撞破*的窘迫,他低咳了一声,睡意已经消散,半坐起身熟练地摸出香烟点燃,让声音刻意显得神采奕奕:“能放点音乐吗,反正也睡不着了。” 小提琴舒缓的旋律流淌开来,萨沙走了两步,他应该用了足够的抑制剂,身上的信息素掩盖得一点儿都闻不见,不管是他自己的,还是从被人身上沾上的。 萨沙的目标是藏在柜子里的酒,他向盛少初举了举装载琥珀色的玻璃瓶:“我能喝吗?” 盛少初不得不承认萨沙是个美人,修长的身条立在跟前简直漂亮得令他没法拒绝:“当然。” 为了不引起警卫的注意他们很快把灯光熄灭了,萨沙坐在他床上交叠着腿,他的神情像秋水一样忧郁,盛少初猜想那里面有几分和陆明淮有关。随即他忽然意识到这对萨沙也是一个绝对不想发生的意外,那几乎就是每夜折磨他的噩梦的预演。 这位世界冠军的运气简直比自己还要糟糕,连续两次都非自愿地被alpha标记了。盛少初无法想象第一个alpha要有多混蛋才会刺激得这么好脾气的萨沙把他杀了。 盛少初同情地想,至少陆明淮是个和他一样温和的好人,之前那些微妙的排斥在此刻烟消云散。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对萨沙有种特殊的好感和莫名的保护欲,虽然明明对方看上去比他更加健康结实。他想如果自己是alpha的话,没准也会想要标记他也说不定。 他们想着各自的心事,一起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喝掉了所有盛少初偷藏的酒,空酒瓶撒了一床。 醉了的盛少初快乐得就像回到了高中生活,明亮的黑眼睛闪着光。他看见那个更加年轻骄傲的自己肆无忌惮地嘲笑比自己矮一头的弟弟,鄙视自作主张替他报名各种比赛的混蛋老师,有时候心血来潮就怂恿陆明淮一起旷课坐火车去外面玩。那时候他的跟屁虫弟弟总有办法神奇地出现在他们的目的地,以至于他们就像较劲一样选的地方一次比一次更加隐蔽。但盛少佐从没失败过,那时他想如果弟弟去国防部一定会是个很不错的间谍。 但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跟着自己了? 盛少初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从一天开始盛少佐不再亦步亦趋,在他不注意的时间里变得越来越阴沉。然而无论走得多远,他总能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一刻也没有停止。 盛少初忽然从微醺的醉意中醒了过来,一种潜藏在无尽深处的痛苦在一瞬间侵袭了他。那个时刻存在但一直未曾发觉的事实在此刻像尖针一样狠狠扎进他的心脏。除了去往天国的妈妈,他和少佐之间那些无数的不愉快和争吵早已经是他和盛家仅剩的联系,他早已经被这个家抛弃了。 萨沙看到那双总是懒洋洋笑着的黑宝石一样的双眼忽然浸满了痛苦,他默默地把酒递给他。既然他们的痛苦就像酒一样多,那就让他们统统干掉它们吧。 夜色如此静谧,只有酒香越发醇厚。 盛少初醉得更加厉害,在最后朦胧地看见萨沙的侧脸,冰蓝色的眼睛里装着漫天星辰。 “你在看什么?”他问 “神。” 盛少初也望向窗外的夜空,千万年不变的闪烁群星在他们的视野中流淌,两人全神贯注地仰望着那些璀璨圣洁的光芒,仿佛希望从中得知自己仍受到天神的眷顾和怜悯。 …… 这是一次尴尬的会面。 陆明淮为了帮助盛少初而来,而现在问题却忽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没想到会在盛少初的囚室见到那个刚刚被他标记的omega,这让他有些慌张,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但情感和理智往往会背道而驰。 好在狱警虽然有点儿惊讶他来探视的不是他的omega,不过还是带走了萨沙。 “我去了你的学校,你的教授说你……除了一些事情,已经被开除学籍了。少初,究竟是怎么回事?”教授的原话是盛少初是学校历史的污点,永远的耻辱,他的罪行令母校蒙羞。陆明淮无法容忍那位吹胡子瞪眼的老教授对盛少初的每一项指控,他只相信盛少初的话。 盛少初苦笑:“如果我知道是什么回事就不会乖乖蹲进大牢束手无策了。” 陆明淮问:“为什么当时不找我?我们总能想到办法。” “这事你帮不了我。”盛少初很干脆地否定道:“我也不想事情变得更糟。”他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帮助,他已经是个囚犯了,就算陆明淮能立刻把他弄出去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事实。而且他相信那个操控一切的人此时也在看着一切,他必须抹杀陆明淮的蠢蠢欲动。 他的话刺伤了陆明淮,他过了一会儿低声问:“那你还告诉我干什么?少初,你想要我做什么?” 盛少初总是尖锐的眼神滞了一下,他有点无辜地道:“没错,你想的话现在就该回去了。啊,对,和萨沙一起,我想你应该办好假释的手续了吧。我会想办法去喝你们的喜酒的。” 他最后冲他暧昧地眨眼,似乎一点都不知道陆明淮的痛苦。 陆明淮却好像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在生气?” 盛少初耸耸肩:“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盛少初。” 他用严厉的语气叫他的全名,盛少初看向他,眼底的调侃和轻松在下一秒都不见了,他收起没心没肺的样子稍稍靠近,然后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就像他们之间少数的几次争吵时一样,盛少初总是先示弱的那个,说些让陆明淮没办法的话。 但这次不一样,盛少初慎重的神情让陆明淮产生强烈的夺门而出的冲动,仿佛下一秒会有什么怪物从盛少初的嘴里张牙舞爪地蹦出来。 “陆明淮,别欺负萨沙,他比我适合你。” 他终于决定撕碎那层薄纱,把这一切都说开,数年情难自禁地暗恋就像只能在夜间存活的暗影,日出终将使其消失。 陆明淮摆出一副要哭的表情:“你真的这么想?” 盛少初点点头:“我是个坏蛋。” 陆明淮摇头:“不,你很好,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盛少初看着他:“你要为我抛弃萨沙吗?” 陆明淮从他们认识的那天起,就没做过一件会让盛少初不开心的事,他收起一切alpha的天性,好像他存在的意义就是盛少初。 他爱盛少初,而盛少初,有时候也爱他。 陆明淮犹豫了几秒想要点头,盛少初立刻捂住了他的嘴,“陆明淮,别为了我变坏。” 陆明淮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心脏就像被突然挖出来放在烈日底下暴晒一样撕心裂肺地痛起来。他望向盛少初,拒绝的人明明是他,但他的表情却和自己一样难受。 他们都知道亲密无间的过去已经被他们亲手葬送了,彼此间加诸的那道界限将再也无法逾越。 陆明淮走了,他唯一的、真正的朋友走了。 盛少初颓然倒在床上,心想现在就他一个人了,应该可以哭了吧。 身体却痛起来。 五脏六腑仿佛在他的肚子里疯狂地打架。他蜷缩起身体,这种熟知的剧烈绞痛令他恐惧。 下一刻盛少初忽然眼前一黑,在听觉麻痹的那一霎他听见与众不同的脚步声,然后他用最后的力气咬碎了藏在口腔里的药囊。 第27章 盛少初第一个恢复的是听觉。 那个人的脚步稳而轻,他听见皮鞋叩击地板的声音停在面前半米之内,长久的寂静中只有交错的呼吸和咚咚的心跳越发显现。 他的呼吸和他的动作一样稳定规律。 盛少初还是没有力气,但慢慢闻到了一丝香水味,他振奋了一些精神。男士香水,他印象中没有谁用过这种味道。 他的五感在渐渐回到身体中,盛少初没有妄动。他能感觉到对方正在观察他,像两簇没有温度的火焰,他希望对方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织物在走动间摩擦的细微声音几不可闻地靠近了。盛少初本能地后退,堪堪躲过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弱的气流拂过他的脸。 盛少初倒抽了口气,随即拔腿就跑。他依然看不见,拖着软绵绵的身体毫无方向地乱撞,尽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卢希安的解药效用很快,盛少初感觉得到他的体力正在飞快地回到身体中,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脚腕忽然被什么勾住,盛少初猛地趴倒在地,随即被一股大力往后拖。 他忍不住低叫了一声,本能地扒着地面往前爬,但光滑的地面根本无法着力,没折腾两下那人就压到了他的背上,双手反剪到身后,连呼吸都被压迫得不再顺畅。 信息素一下子变得十分浓郁。对方的手准确地扼住了他的腰,盛少初倒抽了口气,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哥。” 一声叹息般的声音幻觉般出现在他耳边。 盛少初忽然僵住了,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住,一动也动不了。 这是个太过熟悉的称谓,它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 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大脑一时间无法思考任何事。他仍处在黑暗中,恍然觉得这只是个又一个诡异噩梦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他又听见对方恋恋不舍地叫了一声,那只温热的手挤到了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脏因此变得滚烫。盛少初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少佐……?” 压在他背上的人顿住了,就在这时盛少初的视线中黑暗逐渐被驱散,事物现出清晰的轮廓。盛少初没有眨眼,也不敢回头。他还没有亲自确认的勇气。 但对方打碎了他不堪一击的自欺欺人,盛少佐干脆地承认:“是我。” 那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愧意的语气让盛少初有那么一秒钟怀疑他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但当他看到那张相似的脸看着自己的的眼神时,他瞬间明白了弟弟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都是你?” “都是我。” 盛少初就像一下子吃得太多而无法消化般陷入饱胀的滞涩感。他看着这个捉摸不透的弟弟,首先感到的是无比的荒谬,随即又觉得自己还是跟之前一样毫无知觉得好。他想不通盛少佐有什么理由这么折磨他,随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该生气,愤怒的火种迅速在他体内爆裂开来,他哽咽了一下随即气得发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喉咙里挤压尖叫着冲亲弟弟破口大骂:“盛少佐!你怎么敢这么做!?” 他一边厉声质问一边拼命挣脱对方的桎梏。盛少佐沉默地禁锢着他,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然后亲吻他的后颈。 盛少初忽然有股作呕的冲动,仿佛所有的脏器都打算从他嘴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流连在他皮肤上的亲吻,覆在他心脏处的掌心,盛少初再也受不了来自于亲弟弟的这些行为,他狠狠用手肘击打对方的腹部,翻身骑到他身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满载着怒火挥到盛少佐的脸上。 “你这个疯子!我是你哥!你究竟想干什么?!” 盛少佐的脸很快红肿起来,他的嘴里流出鲜血,铁锈味令盛少初的双眼更加血红,他站起来用力踢了弟弟一脚,“你这个精虫上脑、被驴踢了脑子的神经病、白痴、混蛋、疯子!不对,你根本没脑子!你根本就是个……就是个虚伪扭曲的变态!” 盛少初一个劲地边踢边骂,腾腾的火焰滋滋往外冒。 盛少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亲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一定是疯了,从盛少佐小的时候盛少初就知道他是个疯子。 盛少初的脑子几乎要被各种各样的念头挤爆了。忽然他的视野一花,身体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后脑重重撞到地上,盛少佐相救狩猎的狼一样重新将他夺回爪下。 他们都觉悟这不是威吓地挥挥拳头就能解决的事了。他们在地上滚成一团,用尽全力互相厮打,用所能想要的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谩骂对方。 然后盛少佐重新搬回了局面,他死死扣住了盛少初的脖子。 “放手!盛少佐,我要杀了你!剥了你这张脸皮,让你烂在地狱里!” 盛少初疯狂地叫嚣,掐着他咽喉的手更加收紧,盛少佐恶狠狠地回答:“好啊,你杀了我然后上断头台,我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盛少初的脸颊很快因缺氧而憋得通红,他拼命去扳盛少佐钢铁般的手指,盛少佐冰冷而恶毒的话让他愣了一下,就像突然置身在冰天雪地之间,所有的血液都在瞬间冻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并不只有自己希望盛少佐消失,其实盛少佐也想杀了他。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盛少初本能地高高仰起头渴望汲取空气,随即撞进那双黑玻璃似的眼睛里,恍惚间这个场景似乎和记忆中的某个梦境重合了。 那个梦里盛少佐也这样一边掐他的脖子一边亲吻他的嘴唇,眼神既无助又悲伤,自己快要死了但他却浑然未觉。 而现在他的眼神更加激烈,冷静的疯狂在他的眼底流窜,激起了盛少初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盛少初的目光逐渐变得涣散,意识在离他远去,灵魂挣脱了窒息的痛苦,在离开躯体的一刹那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了回来。 “哥。” 伴着一声呼唤,盛少初脖子上的制约消失了,一口气贴着唇舌送进他的口腔。 盛少初紧闭着嘴,他的拒绝似乎惹恼了对方,盛少佐狠狠抓了下他后脑的头发。在他吃痛松口的时候长驱直入,仿佛想要驯服一头野兽般撕咬着他,几乎令盛少初产生下一秒就会被他一口咬死的错觉。 盛少初变得僵硬无比,在与弟弟破格的接触和尚未消失的死亡威胁里陷入深刻的恐惧。 他茫然的眼神看起来就像已经被驯服了。盛少佐抚摸了一下他的眼睛,随即野蛮地将他所有裤子一并扯下,抬起修长笔直的双腿,膝关节因为折起得太快而咯咯作响。 一阵尖锐的疼痛让盛少初惊醒了过来,抵在身后的温度让他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惊恐得变了调,他可怜地看向冷酷的弟弟:“少佐,停下,求你了,停下……” 他几乎要哭出来,身体徒劳地往后退。盛少佐牢牢抓着他的腰,一步步向盛少初相反的愿望前进。 “不。”他拒绝:“没有什么再能阻止我。” “你是我弟弟……”盛少初崩溃地捂住了眼睛,他不想看见自己和这个男人所做的任何事,不想接受现在在他体内挞伐冲撞的是他的手足。 “你是我哥哥。”盛少佐覆在他身上,在他的灵魂上仔细地烙上自己的形状,“你在难过什么,哥哥?难过自己是omega,还是难过陆明淮再也没有办法标记你?” “你这个卑鄙的混蛋,竟然在背地里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把我关进监狱里,爸爸看重的优秀的alpha儿子只会这种伎俩。” “那么你呢,哥,你找那个小杂种来对付我难道就很高明?”盛少佐反唇相讥:“是不是又要归咎于你是个omega的原因?” 他加重了力道,生理上的无力使得心理上的屈辱更加明显,盛少初瞪着眼睛反唇相讥:“难道不是吗?除了我不是alpha还有哪里比不上你?” “那是我的错?”盛少佐反问:“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你都要想方设法地抢过去,你只敢欺负我,因为我是你弟弟我不会反抗你。而你呢?你总是满脸讥笑,因为生怕别人笑你。你一边高傲又一边委屈,好像你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你自私,尖刻,碌碌无为,你针对我因为你怕我,你怕我会让你现出原形。” 盛少佐抓着他的胳膊让他翻过身跪在地上然后覆上去:“哥,你不是不接受自己是个omega,而是接受不了只有这点才能让你与众不同一点,但你又抗拒不了。哥,你简直是个妄想家,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 撞击越来越深越猛烈,盛少初咬紧了唇无暇对弟弟的指控为自己辩护。浓烈的alpha的信息素从里到外地淹没了他。当对方变换某一个角度时他狠狠地颤抖起来,早已蠢蠢欲动的躯体在这一刻决堤,大量的omega液体仿佛在回应般分泌出来,腥甜的信息素被尽数释放,肆无忌惮地引诱催化alpha的原始本能。 盛少初忽然全身发冷。 他的结合期到了。 第28章 他们脱去了平日光鲜得体的外衣,就像两头刚从森林里走出来的野兽,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粗野的厮打和诅咒,鲜血和汗水。 这对兄弟把一切都变成了战场,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化为武器,在将对方挫骨扬灰时自己也鲜血淋漓。 这是一场恶战,两人都掐住了彼此的致命弱点,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凶狠地纠缠,难舍难分,然而谁都不肯臣服与谁。只有一点能够肯定,他们早已贯穿了彼此的生命。 “如果你以为结合期我就会跪着求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知道你就指着这个打败我了。” “哥哥,你自欺欺人的水准简直与日俱增。” 盛少初像只野兽般狠狠咬上了盛少佐的脖子,几乎想要撕下一块肉来。然而也许是腥甜的信息素麻痹了盛少佐的痛觉,他的弟弟没有一丝松懈和退让。 盛少佐将两人贴得更近,默默看着哥哥垂死挣扎。 他知道自己快要赢得这场战役了,某种特殊的气味正从结合的信息素中不断生成挥发,新生的器官正在为他生成,迎新他的到来。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浑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起来。 盛少初忽然放开了他,他对生理的变化感受得更为清晰。他的眼里出现了惧怕,他能靠意志对抗结合期,但他永远也抗拒不了这个。 “不……少佐,求你了,现在还来得及,放开我……”他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只要你放开我这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什么都不会说,别这么做……” 盛少佐无动于衷,他全心全意地等待着哥哥完全属于自己的那一刻,即使是哥哥本人也无法令他动摇分心。 他只是抱紧他,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哥哥从他怀中夺走。 “哥哥,感觉到了吗?我在成结,我会标记你,让你永远属于我,永远带着我的气味。” 盛少初在那一刻丧失了一切能力。已经无法正常运转的脑袋里有个尖锐的声音在告诉他,开始了,一切都将结束了。 盛少佐正在成结,盛少初再度咬住了他的脖子。他觉得自己像个快要爆炸的气球,躯体已经被撑得皮开肉绽,可还是有人在不断往里面打气。 被压抑的哀叫从紧闭的齿缝中挤压出来,为那种仿绝望得佛被撕开皮肉,连灵魂都要为之爆炸的恐惧。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只有o结合,这简直是场噩梦。 “你干脆杀了我。”他今天一定会死在这儿了。盛少初害怕地想,然后虚弱地咬牙切齿地迸出这句话。 盛少佐轻描淡写地回击:“哥现在连寻死都要假手他人了?” 盛少初被他噎住,于是开始了更加恶毒的谩骂,随即他忽然哭起来,喃喃地不知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他:“我该怎么去见妈妈?” 盛少佐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黑幽幽的双眼深不见底,他亲了亲他的额头:“为什么要想这个,哥哥?妈妈在天堂里,我们永远也不会在那里和她相遇。” 盛少初拼命摇头,想要把那一声声讽刺的哥哥给赶出去,下一秒却失去了意识。 盛少佐看着他,眼神闪过一丝犹豫,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耳边叹息:“做个好梦吧,可悲的哥哥。” 即使是很久之后的后来,盛少初也已记不清那样疯狂颠倒,名为盛少佐的炼狱到底持续了多久。他只记得仿佛世界轰然倾塌的时候他的思维反而冷静得几近冰封,时间已经变得没有意义。 当他在睁开眼意识到终于结束时瞬间爬了起来,飞快拾起衣物套到身上。他头一次感谢囚服如此宽松方便的设计,只是当他想要跨出门时一只手臂从身后将他拉了回去。 “哥要去哪儿?” 盛少佐的声音冷不丁传进耳中。盛少初僵住身体,恐惧像条冬眠中苏醒的细蛇从碰触的皮肤深深钻进血管四散游走,那些记忆和疼痛如回潮的海浪向他反噬过来。盛少初无法克制地发起了抖。 滚开!滚开!他在心中咆哮,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却蠕动着说不出一个字。 “哥?你怎么了?” 他将盛少初转过身面对他,后者胸膛起伏,涨红的脸就像被摁住了喉咙,声带发出细细的咯咯声。盛少佐立刻紧张起来,他把手指伸进哥哥嘴里抵着舌根,另一手不停拍他的背:“深呼吸,哥。” 盛少初喉咙一痒,眼泪和唾液一块咳了出来,他低下头拼命咳嗽,少佐的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温和地轻拍。忽然之间,某种属于旧时光的温暖在一瞬间袭击了他,冲溃了层层高高建起的冰壁,融化为水湿润了眼眶。盛少初盯着红褐色的地板,接连落在上面的泪几乎让他无法抬头。 即使是昨夜都没让盛少初觉得有这么狼狈。 他刚刚竟然有了一丝动摇。 盛少初推开了他,然而盛少佐更加用力地把他拽了回来:“你要去哪里?” 盛少初没有理他,他的弟弟继续说:“你想要什么?哥哥?无论是什么我都能送给你。” 盛少初抖抖簌簌地任他拉着,脑子被盛少佐搅得一团乱。这头凶恶的野兽现在却像个多情的诗人承诺将给他想要的一切。 然而下一刻他又露出了可怕的獠牙:“还是你只想冲出这里,离开我,找一些药片,永远切断和我的联系。” 他的手缓缓移到了他富有肌肉和力量的腹部,那里也许正有深藏的种子在暗暗生根发芽。盛少初对此深恶痛绝,他屏住呼吸,却无法再推开对方一次。 那是徒劳无功的。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力气远远比不上作为alpha的盛少佐,曾经对战的压倒性胜利麻痹了他的感官,导致他产生了错误的认知,竟让他觉得身为o。 这是多么惨痛的教训。盛少初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需要立刻逃开这个地方,花一些时间想想。 但那个家他或许真的无法再回去了。 盛少佐标记了他,毁了他。 他的眼泪就像无止境的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变得反复无常的弟弟却开始生气,他开始一些荒谬的控诉:“哥,明明对你不好的是爸爸,为什么你恨的却是我,这很不公平。爸爸许诺了你什么?他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好?” 盛少初不想回答他,没有人会想和疯子争辩。他为什么需要来自弟弟的施舍?为什么要接受父亲的偏爱?这一切都是毫无道理的,他一旦点头,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弱者,再也无法获得和他比肩的认同。他把它看作自尊和荣耀,而此刻这荣耀的火光已经黯淡,他消化了可悲的现实,却失去了坚持下去的毅力。 那个可憎的恶徒还在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盛少初有种吃太多奶油引起的那种作呕感:“放开我。” 他说,然后在盛少佐放开他的瞬间逃出了牢室。 五月的庭院里到处都是盛开的花朵,但盛少初觉得踏出的每一步的前方都是悬崖。看守的狱警已经换上了短袖的制服,不明白这个年轻的omega为什么会在温暖的初夏日光下瑟瑟发抖。 盛少初坐在庭院的角落里,躲在茂盛的栎树叶后,就像被独自留在绝望中,四壁荆棘。他像个从战场叛逃的士兵,一边流泪,一边流血,一边怨恨命运,一边无地自容。 他无法想象就在不久前那个抛弃自尊毫无廉耻的人是自己,他不承认那是他,那只是一团没有自我没有灵魂、只有疯狂欲念的集合物。 他错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对抗天性,而事实证明他只是天性的囚徒。 盛少初仰起脸,回落的眼泪使眼底泛起一阵凉意。 世上没有突如其来的感情,只要静下心来,一切都会在时间洪流中找到端倪。 他恨盛少佐,但对方似乎更恨他十倍,然后带着百倍的爱给他千倍的伤害,告诉他他所谓的恨意根本不值一提。 盛少初被自己荒谬的想法惊到了。 去他的,盛少佐怎么会爱他,怎么能?他应该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做个乖巧听话的小弟弟,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忽然背上一痛,一颗石子掉进草丛里。盛少初看向红墙外,有几个男女正趴在墙头奋力用石块丢他。 “去死吧,垃圾!” “废物!浪费粮食的蛀虫!” 盛少初不得不站起来躲避那些石头,听到动静的狱警立刻将他带进室内,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仍在愤愤不平地叫骂,在看到狱警后迅速逃跑。 “只是附近的居民。”狱警道:“这事儿时常发生。” 第29章 “是吗?”盛少初顺口道:“我还以为这个国家人人都喜欢omega。” “总有意外,但大多数人都非常友好。” 他们林进囚室,盛少初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他盯着那扇门,仿佛里面有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 盛少佐应该已经走了。就算他还在也没什么可怕的。 盛少初一遍遍催眠自己,手指却不由自主开始发抖。他知道某些事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他的信息素已经变了,无论他是否愿意,那里面已经永远带上了盛少佐的气息。那就像一道被强行植入身体的程序,对大脑进行了全方位的清洗重置,使他不由自主地对盛少佐产生无法抗拒的畏惧和服从。 他想起了萨沙,只要杀死alpha就好了。他兴起这个念头,随即条件反射般为这个想法感到罪恶。两种不同的情感在脆弱的躯壳内对冲,令他几欲分裂。 “进去吧。”警卫催促道。 当盛少初推开门发现盛少佐不在时他顿时松了口气,脚跟却一下子发软。 萨沙在阳台上忙碌,似乎再继续养它们而把盆栽一个个翻种进地里。盛少初看他安置那些花花草草,问:“你要和他一起走吗?” 萨沙摇摇头,“我想留在国内,尽快恢复训练然后参加比赛。” 盛少初忽然想起来萨沙一直是以休养伤病的名义呆在这里的,是这个国家对他荣誉的保护,也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而且根据规定他也得留在这边。”萨沙道。 他的表情仍然温和而无动于衷,甚至隐约有些排斥。 盛少初对此感同身受。 “我不喜欢呆在这儿,这里的每一天都像一年那么漫长,感受自己一秒比一秒变得苍老无力,让生命变得毫无意义。” 萨沙清亮的声音说道:“我想出去。” 盛少初忽然觉得一阵茫然空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干什么。但萨沙提醒了他,他要出去,无论要做什么,他必须得先出去才有计划的余地。 为此,他必须先见盛少佐。 盛少初知道他就通过房间中的某一个角落观察着他,每时每刻。他一直清楚,但没有哪个时候比得上在知道对方是盛少佐后更加厌恶。 “盛少佐,我要和你谈谈。”他扫了眼墙壁和天花板,等了片刻没有反应遂恼怒道,“我知道你在,给我滚出来。” 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一道光,然后分离出不同的色彩,投射出一道虚拟三维图像。盛少佐的脸出现的瞬间盛少初几乎感觉到了对方强大的信息素,直观的压迫感令他的脸色险些绷不住。 “哥,你找我?”盛少佐看起来心情不错,盛少初哼了一声:“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关着我?” 盛少佐想了想,问:“哥想回家?” “我想去哪里还要经过你同意吗?” “既然如此那你找我干什么?” 盛少初被他呛得找不到话反驳,浓烈的火药味隔着虚拟通讯都能闻见。盛少佐见好就收:“哥哥别生气,我本来就打算接你出来,但是还得等一周。” “为什么要等一周?” 盛少佐已经切断了信号。 他居然敢挂他的电话! 盛少初气得随手抄了个东西砸向墙壁。他痛恨被弟弟随心所欲玩弄于鼓掌,而在一周后被带到医疗室时,盛少初明白了答案。 他躺在床上,医生和护士拿着仪器对着他的腹部摆弄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在一张表格上唰唰写下结果,通知他:“很遗憾,您没有怀上孩子,不过没关系,您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盛少初看着纸上各脏器恢复还原完毕的字样,反应过来他们是在验孕。 遗憾?他简直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去教堂亲吻耶稣像,如果有了他才会选择立刻疯掉。 但感到遗憾的不只是医护人员们,还有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哥,你连个合格的o的弟弟不满地抱怨,对omega所谓卓越的生育力感到怀疑。 盛少初盯着他冷笑:“你可以再找个alpha来试试,看到底是我不行还是你不行。” 盛少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迅速冷了下去。 他们像两座冰山毫不示弱地互相对峙,只有潮水在两者之间暗涛汹涌。 下一秒他们像两头野兽扭打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牙齿都几乎磕碰在一起。盛少初两眼通红地抓着他的脖子:“盛少佐,我和你势不两立!” “我倒很乐意和哥哥你站在一边。”盛少佐轻易钳制住他:“哥真的想要回家,带着我的味道站在爸爸眼前?” “你威胁我!”盛少初咬牙切齿道,恨不得把对方的笑脸咬碎。 “我只是在提醒你。”他在提醒盛少初,他是他的alpha,无论走到哪里盛少初都将带着他的印记。 有一些念头忽然在脑海中闪过,盛少初莫名地浑身一寒:“陆明淮和萨沙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盛少佐只是看着他,但盛少初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是个混蛋,盛少佐。” “你也不差,哥哥。” 盛少佐到底也没明说放不放他出去,然后那家伙就好像忽然消失了。 盛少初看着萨沙在房间里做热身拉筋,用各种看不出区别的姿势在空中转够三圈落回地面,或是摔回地面,深深担心他那刚修补好的膝盖没多久就又要报销。 而与他的积极忙碌相比,盛少初懒得就像一张静止的照片。 萨沙的腹部中有个孩子,等到他降生后还得管自己叫干爸。这是他和陆明淮早就定好了的,他们俩的孩子,还是个混血儿,怎么也不会长得太差。 盛少初乱七八糟地想着,如果是自己和盛少佐……他顿时一阵发毛,随即厌恶地甩开这个可怕的联想。 盛少初无法再忍受自己一直在被动的乙方,他必须掌握盛少佐的把柄,重新得到主导权。盛少初头一次开始后悔以前对弟弟的忽视,如果他上点心至少能知道对方的软肋是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更进一步的思考,可怕的变数降临在这座omega监狱的每一个人身上。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砰的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停下来,盛少初问:“什么声音?” “好像是枪声。”萨沙的判断很快得到了证实。 更多的枪声响起来,声音仿佛炸在耳边般近得能闻见硝烟的味道。 监狱里立刻引起一阵骚动,盛少初拍了拍门问外面的警卫:“发生什么事了?” 警卫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警告道:“,锁住门窗,呆在里面不要乱动。” 随即他和同僚似乎都接到了命令,本该守在走廊中的警卫队全都调走了。 而同时外面的枪声更加密集。盛少初和萨沙心神不宁地呆在里面,他们走到窗边,隐约看见红墙上一排森冷的枪管正对着他们所在的建筑。萨沙立刻将他拉开关上窗户,“有人在攻击监狱。” “谁?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萨沙道:“是附近的居民,以前也有过一两起小型事故,但这次……”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打断了萨沙的话语,地面一阵猛烈的晃动,人们的尖叫声和尖锐的警报声此起彼伏。两人立刻抱头蹲在地上,耳中嗡嗡轰鸣。片刻之后几道子弹打碎了窗户,玻璃碎屑溅了两人一身。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盛少初站起来抡起椅子开始砸门,萨沙也随之加入。 木质的椅子却极难对坚固的玻璃门造成损伤,急促的红色警报让每个人都陷入恐慌,有些房间似乎被炸开了,外面的走廊中满是沙石尘土和鲜血断肢。 “见鬼!”盛少初奋力砸着纹丝不动的牢门,“谁能来救救我们!”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救,下一秒陆明淮出现在门外,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钥匙,将两人放出去后又去开其他的牢门。 “攻击者已经冲破了防护,你们尽快从地道出去。”陆明淮一边开门一边指挥,盛少初走到外面才发现这里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什么程度。原本坚固整洁的监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警卫、暴民和omega的尸体。陆明淮取下他们的枪,递给盛少初一把:“我教过你,还记得怎么用吧。” 盛少初点点头,会用枪的omega们也纷纷寻找武器保护自己。 陆明淮对监狱的地形简直了如指掌,他打开一直锁死的消防道,带着一群omega直接到地下室,期间在楼梯口遇到几个暴民,对他们大叫着通知同伙,陆明淮在他们举枪之前射杀了他们。 “萨沙,快。”他们的位置已经被发现了,陆明淮催促着加快脚步。萨沙紧蹙着眉,腿脚不自然地一瘸一拐,跟进得十分吃力。 “你没事吧?”陆明淮注意到他的膝盖因为运动过度而在抽搐,随即拉过他的胳膊让他的重心靠向自己,看向盛少初道:“走。” 盛少初嗯了一声,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第30章 盛少棠最近觉得很奇怪,他那恶毒的大哥好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从一心为盛氏出谋划策变成了拼命唆使他转移公司的资金。 他刚将一笔工程的预算转移出来,然而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平衡他还得重新寻找合适的更加低廉的合作商确保能够混过账面。 这是犯罪,万一出事他插翅难逃。盛少棠每一次签字盖章都忐忑不安,但一想到还在对方手上的妈妈只能咬牙继续下去。 只要做得够隐蔽就不会很快被人发现。 盛少棠忍不住向唯一的联系人、监视他的女助理询问时对方只事不关己地抛下这么一句话。 她甚至不对自己的能力抱持期待,谁都知道他迟早都会露陷,他们只是不关心,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 盛少棠握紧了拳头,他是一名alpha,为什么却要活得这么窝囊? 而现在拜他们所赐,找他麻烦的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好不容易说服加入的装备司长的独子风如厉。 “你在搞什么名堂?!”他将一摞纸张扔到他面前,“这是什么?为什么合作方临时变成了这个三流公司。” 盛少棠在他的怒气下几乎喘不过气,他给出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他们给出的报价更符合我们的要求……” 风如厉冷哼,alpha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几乎把对方逼到了墙角:“要求?”他夺过办公桌上的签约资料,上面的价格比原先寻找的那家要低整整一倍,“合同都签了,出尔反尔临时变卦我的面子让你当球踢,我以后该怎么应付那帮老家伙?” 盛少棠看着他眼中的怒火心里涌起一种拖人下水的幸灾乐祸,下一秒他的头皮一痛,风如厉发狠地往下扯他的头发,令他本能地仰起了头。 “你笑什么?” 他笑有人跟他一起倒霉,而且还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风如厉冷冷盯着他,然后慢慢放开手。盛少棠刚松了口气,忽然听见落锁的声音,风如厉拉下窗帘,他们忽然置于一片危险的黑暗之中。 盛少棠看着风如厉重新慢慢走过来,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我不爱拖拖拉拉,这笔账我们今天慢慢算。” 薄薄的一扇门阻隔了即将发生的一切。 “嗯?” 门外恰好经过的经理听见里面细微的动静疑惑地驻足,“三公子的办公室啊。” 盛少佐瞥了眼门牌,随即脚步不停地走向电梯,经理只得把耳朵从门边上收回来立刻跟了上去。 盛少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电视自动打开播放某国的天气预报,然后是那个国家的时政新闻。女主播用顺畅流利的语言快速念着一则则新闻稿,忽然某一个熟悉的词汇让盛少佐集中起注意力。 “昨天下午十三点十分左右,位于佩德罗罗岛新滩区发生了一起民间暴动,约五百名左右武装分子对该区域的omega安理中心进行攻击,数据统计截止今日八点死一百二十八人,伤五十九人,十一人失踪,警方正在……” 影像中的红墙和建筑的断垣残壁变得无比刺目,盛少佐立刻拨通了电话,劈头就问:“他在哪儿?” …… 地道通往红墙之外,盛少初和陆明淮一行人一到外面就听见警笛声,他们立刻向声源前进。忽然身后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盛少初扭头看去,只见上一刻还住在里面的房子在爆炸中被火海吞噬,爆发出的滚滚浓烟弥漫了整座山,呛得他们陆续咳嗽起来。 搜救人员看到幸存者马上将他们送往医院,有两个人中了枪,哀哀的痛叫显得车厢尤为沉闷。 车子顺着盘山公路微微颠簸,盛少初看向窗外,明媚的天光和连绵的城镇映入眼帘,让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盛少初知道他们会被临时看守起来,然后送往下一个监狱继续服刑。 车上一共有八个人,司机专心地开着车,只有一个护士和医生在临时照看伤者。盛少初忽然心里一动,他不能继续坐在这里。这是一个机会,他实在不想再回去了。 “陆明淮。”他用母语叫道,后者正小心翼翼地托着萨沙红肿的膝盖,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阵风忽然灌入拉开的后厢门直扑到他脸上,陆明淮猛地抬起头,盛少初的身影在面前一闪,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抓住他,对方却已经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 护士被突然的变故惊叫了一声,立刻让司机停车。 “少初!”陆明淮冲到路边,公路的一边是山壁,另一边是崖坡,茂盛的灌木野草留有刚被碾压的痕迹。 “喂,有一个囚犯从我车上逃脱了,车牌号是……没错,请尽快派人来,好的。”司机在打电话通知警方。 他要去哪儿?陆明淮的脑子像是嗡得一下炸开了。他望向山崖之下,葱郁的树丛掩盖了一切生物的踪迹。 “请所有人都回到车上。”司机喊道,陆明淮只想立刻去寻找盛少初,但他想到盛少初逃走时叫他的那一声。陆明淮明白过来,盛少初明白自己一定不会放下他不管,他是叫自己不要追。 他回到车上,萨沙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alpha关心道:“你还好吗?” 陆明淮摇摇头,半晌后叹了口气:“他没有你勇敢。” 萨沙只是笑笑。他知道这个alpha早已失去了自己,他的灵魂和思想都已经心甘情愿地被自己曾经的室友所操控。那也是alpha和omega之间不可抗力的作用吗?萨沙感到疑惑,不过那不重要,他只需要这个alpha带给他自由的权力。 …… 卢希安是一名律师,一周五天,每天八小时,他都得在这间黄金地段租金昂贵的办公室中坐镇,周六在家休息,周末去教堂做礼拜,规律得堪称刻板。 可惜今天是工作日的第一天,而时钟上的指针离下班仍有一段距离。 卢希安这周接了三个案子,一个alpha的经济犯罪案,一对beta离异夫妇对独子的领养权纠纷,还有一宗omega的强|奸案。都是些不大不小,千篇一律的案子。卢希安处理起这些来一如平常的得心应手,剩余的时间他会用来看看报纸和法典,直到他的同事也是属下提醒他下班。 不过今天属下敲门的时间稍微提前了些。卢希安抬起头,有点讶异地看向属下身后的男人。 “他说是你的朋友,非要进来。” 卢希安点点头,“没事,你出去吧。” 他看向衣衫狼狈的家伙,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泥印子。 “不介意我弄脏你的地板吧?”他自顾自坐下来,问:“有烟吗?” 卢希安满足了他的要求,然后道:“你看起来胖了点。” 盛少初挑眉,有点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你好像对一个本该在监狱呆着的囚犯出现在你面前一点都不惊讶。” “我当然惊讶。”卢希安道,然后将报纸推到他跟前:“而且我看了新闻。” “我差点死在里面。”盛少初盯着他:“那些疯子行动之前难道你没得到一点风声?我没看错的话他们的枪是你哥哥提供的。” 卢希安并没有立刻回答,盛少初微微皱起眉,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端倪。 “你跟这有关系?” 对方敏锐的直觉让卢希安抬起眼,他直视盛少初的目光,事实上他本就不打算隐瞒什么:“这是第一步,我想你也感受到了beta对alpha和omega的不满和愤怒。” “没错。”盛少初的语气满含怒火:“那是当然,如果我跑得晚一点没准明天新闻里也会找到我的残肢碎片。”他咬牙跳下山崖,带着满身伤痕一边躲避警察一边第一时间来找他认为的帮手,结果这家伙却才是真正害得他差点身首异处的人。“你至少该通知我一声,难道你觉得我已经穷到连一通话费都支付不起了?” “我不希望在事情发生前有任何闪失。”卢希安的理由无可反驳:“而且你不是也同样安然无恙。这是一次革命,而现在仅仅是一个开始。盛,难道你不想让alpha永远消失?” 盛少初怔住了。卢希安靠近他,他们在对方的眼中探寻到一致的渴望,“我知道你对alpha的恨意并不逊于我,这些自我感觉优越的人种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太久了,自卑和懦弱让我们对他们唯命是从。是时候让所有人看清事实,alpha的存在并不是必要的。” “我们可以做到的,加入我。” 一些噩梦般的片段随着卢希安的话闯进盛少初的脑海,那些疯狂失控,毫无理智、无法反抗的经历刺激着他的神经。 盛少初几乎没有犹豫,某种隐秘的契约在他点下头的那一刻生成。 第31章 佩德罗罗岛的omega监狱爆炸事件在全球引起巨大哗然,而这些反ao份子对这次暴动冠以佩德罗罗的崛起、beta平权运动等等美化之名都令各界极为震惊和愤怒。但与此同时,与之相反的呼声在各大知名教授学者们纷纷发表对ao血统的质疑后日益增高,普通群众对ao特权的不满令他们站到了于己有利的立场上。 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对这一切当然乐见其成,民众的情绪被煽动得越高涨对他的目的就越有利,他相信绝大部分人都在等着这一天,等着将beta们从对alpha的畏惧和服从中解救出来。 卢希安希望有人能和他一起分享这一切。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门没关,他走了进去。盛少初靠坐在床头慢慢挽下袖子,旁边的纸篓里多了只空的针剂。 空气中陌生的人工beta信息素浓得带上了攻击的味道。 “你用得太多了。” 盛少初抬起头,药剂带来的副作用让他有点恍惚,他微微眯起眼睛,卢希安苍白得仿佛常年不见阳光的脸和灰绿的眼珠变得清晰起来,“你心疼?” “很快市面上不会再有任何一种抑制剂或者伪装剂的存在了,你有钱也买不到。” 盛少初小小惊叹了一声:“为了把o全部赶走?我看了新闻,你控制了机场和港口,你哥哥也是alpha,他怎么会同意?” “我做事不需要经过米凯尔的同意。”卢希安的语气在提到这个名字时出现明显的起伏,盛少初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但立刻从他的反应中了然:“我明白你为什么会找我了,优越的兄弟,嗯?” “我需要大量的钱,而你是投资者之一。”卢希安几乎说服了三分之二的beta政客,但另外三分之一才是关键,他们是金字塔的顶层,alpha们的绝对附庸者。 “你不是已经先斩后奏了吗?”盛少初的表情冷下来,“我只是需要一只信鸽,你却顶替我对盛少棠发号施令。” 卢希安冷静地看他,慢慢问:“你还在做你父亲会把家产分给你的美梦?” 盛少初瞬间被他噎住,仿佛在嘲笑他的上扬语调点燃了心中最不经撩拨的那部分:“这和你无关!” “其实你心里很明白,除非有一天你忽然基因突变成为一个alpha,否则在你父亲眼中你连盛少棠都不如。” “不,我是他大儿子,他不会这么对我。”盛少初毫无底气地反驳,卢希安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你失去音讯这么久他从没联系过你,再想想你的三弟。” 流窜的信息素中忽然透出一丝异样,卢希安皱了皱眉,再看向盛少初的眼神变得幽深:“你被标记了?” “随便打探别人的*可不是好习惯。”盛少初不客气道,随即平稳情绪,迅速收敛起那股让他浑身不舒服的被标记的气味。 卢希安没有追问他在监狱中的遭遇,“需要解决掉他吗?” “不,我自己会处理。” 卢希安顿了一会儿道:“我们是一样的,盛少初。” 盛少初笑了笑:“我能得到什么?” 卢希安道:“你能想到的一切。” 他们同样仇恨alpha和omega,尤其是结合期时候的自己,疯狂失控毫无理智,和春天的野兽没什么两样,而轻易就被o也令人鄙夷,他们才是上帝的小丑。但盛少初仍然阻止不了成为alpha的渴望,而卢希安和自己有本质上的不同,对方更希望他们统统在地球上消失。 “半个小时后有个会议。”卢希安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然后带上门留给盛少初一方清净。 盛少初吁了口气,他没忘记这个阴沉的就像清晨伦敦的男人所谓的伟大计划差点把他和她的朋友炸成碎片,他们只是在互相利用。只要他呆在这里,盛少初就无法再找到他。 他打开电视,里面正在播放佩德罗罗岛事件的幸存者新闻,记者采访的正是萨沙。 他还真是个明星运动员,几乎所有的话筒都围着他询问关于这次袭击的看法。盛少初一眼看到一闪而过的陆明淮,某根一直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 看来他们也没事。 解析来的回忆是个无聊的回忆,参加的人是清一色的beta,带着官场和生意场上的虚假而高傲的做派。他们计划更进一步地调动普通民众对ao血统的逆反心理,倡导beta才是世界的主流,那些对ao优厚的福利和法令能够轻易做到这一点,那些引发的嫉妒和不公早已根植在beta的心中,他们要将那些alpha官员统统赶下台。 盛少初一直懒洋洋地旁听着,直到会议进入另一个话题,那个一直放在桌上令他好奇的银色箱子被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管蓝色的针剂。 盛少初和所有人一样微微直起了身体,有一位喜形于色道:“你成功了,戴蒙。” 中年男人摇摇头:“效果还不稳定,这只是针对omega的产品。” 大家的脸冷下来,不屑道:“我们需要对付alpha的东西,omega只是他们的附属品而已。” “这是什么?”盛少初低声问卢希安,后者盯着那管针剂轻声回答:“能够让alpha和omega永久转化成beta的东西。” 盛少初没想到卢希安会花大力气做这种东西:“我以为以你的作风,讨厌什么会直接让他们消失。” 卢希安阴沉沉的眼珠看向他:“他们不配得到如此轻易的解脱,我要让他们失去引以为傲的资本,感受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痛苦,我很好奇到那时候他们和我们这些天生的beta会有什么不同。。” 盛少初陷入他所描述的景象中并深深为之吸引,被指责的中年男子显然有些为难:“但我们缺少实验的对象,仅凭一些样本我们很难取得正确的数据。” 盛少初微笑道:“我们不是有个现成的么?” …… 盛少棠坐在自己屋里,他名义上的助理实际的监视者正在利索地整理行装,桌上放着两张机票,可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儿。 一件衣服忽然朝他兜头盖过来,女人不客气地问:“风如厉是砍了你的手还是脚,起来帮忙。” 盛少棠拿掉衣服,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干哑疲累:“又要去哪儿?”他站起来,动作引起的疼痛提醒他所受过的屈辱,他蹙紧眉,眼睛却有些湿润。 “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强势的女人过来抱了抱他,盛少棠狠狠推开她大声叫喊:“你们毁了我的生活!” 女人瞥了眼门外,声音变得柔和:“忘了它,盛少棠,你很快就能见到你妈妈了——” “我恨她!”盛少棠听不进任何话,那全是精心编制的谎言和陷阱,他们只想骗得他更惨:“我恨盛少初,恨风如厉,恨你们每个人!你们让我变成棋子,变成罪犯,变成满足另一个alpha的工具!”盛少棠所遭受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过所能负荷的程度,他委屈而歇斯底里地哭起来,助理盯着他一会儿随即继续自己的工作,毕竟她又不是出来带孩子的。 “十点钟的飞机,你至少还能哭半个小时。” 忽然有人敲门,助理拉开门缝看了一眼立刻想要关上,却连人带门一起被撞开。盛少佐看着这两人道:“恐怕你们暂时走不了了。” 助理被抓了起来,盛少佐看向盛少棠,“爸爸让你去书房找他。” 盛少棠心一凉,发抖的双手几乎无法支撑起身体。 “菲奥娜·盖尼斯,你的上级是谁?” 女助理挑了挑细黑的眉:“我的上级当然是您弟弟盛少棠。” 盛少佐打量这个不合作的女人,淡淡道:“我希望我们的交流能仅止于文明的谈话。” 菲奥娜暧昧道:“我更喜欢近距离的交流呢。” “我知道你是孤儿,没什么能威胁到你。”盛少佐拿出一张照片递到菲奥娜面前,上面一个年轻的男人令女人的神情有了松动,照片的拍摄日期非常近。 菲奥娜的反应让盛少佐知道她已经动摇,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的上级是谁?” 这次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拉莫里尼,芬典银行的一名销售经理。” 盛少佐递给她一只电话:“约他出来。” 他的眼中出现亮光,从他用尽办法也无法得到盛少初的去向开始盛少佐就知道他的哥哥在躲着他,躲在一张强大坚实的防护网之下。 但他躲不了多久了,他很快就会找到哥哥,让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第32章 Beta对alpha和omega的反对浪潮在短时间内席卷全国,大街小巷都张贴满取消ao福利特权的宣传海报,甚至有些其他国家也出现了bata的抗议□□。而整个事件中备受指摘的alpha们并未做出任何正面回应,而是雷厉风行地将所有违法闹事的beta民众抓捕审问,定罪下狱。这样的铁血手腕下这场浪潮就像突然爆发的洪水又迅速沉寂。 卢希安似乎处于劣势,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涛汹涌仍在继续。 盛少初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他查过自己的学籍,学校已经调走了他的档案,并且盖上了肄业的戳章。这当然都拜他那个好弟弟盛少佐所赐。 好像还嫌他不够恶心似的,烙进他骨血之中的表明被标记的信息素又散了出来。盛少初熟练地注射抑制剂,就像个上了瘾的亡徒,无论吸食多少解药,那股味道总是若有若无地飘在鼻息间。 盛少初望向自己针孔细密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唇,随即起身走出了临时的住所。 他要去的地方是这栋大厦的顶楼。不同于作为办公和商用的那几层,寂静的顶楼显得十分神秘。 盛少初刷了卡,门咔哒打开,里面所有的空间都被打通,他扫了眼四周一尘不染的精密仪器,立刻看到了他想找的人。 “兰德医生。”他开口叫道,在显微镜前忙碌的医生推了推眼镜转头看向他,盛少初似笑非笑地问:“进展如何?” 兰德医生有点没好气地抱怨:“科学需要耐心,那帮屁都不懂的家伙以为只要有钱打个响指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我可不是卢希安派来的催命符。”皮鞋底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响亮而突兀,盛少初走到他身旁看向屏幕上活跃的细胞:“我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兰德医生奇怪地看他一眼,冷冷下了逐客令:“我这里可不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喜欢来的地方。” 盛少初不为所动,慢慢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作为一个beta,难道你从没想过研究怎么把beta转化成alpha?” 兰德医生愣了一秒,“不,没有。我很骄傲自己的性别,先生。” “真令人惊讶。”盛少初挑了挑眉,听起来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 “这事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盛先生。”兰德医生仿佛受到了冒犯般不开心地解释:“alpha和omega的生理构造远比beta要复杂得多。”他打开三张人体剖面图,最为高大的alpha虬结强壮的器官所蕴涵的力量令其他性别望尘莫及,omega的因其天赋更为精细复杂,而beta的身材相较两者都更为矮小和普通。 “在人的身体里切除某样东西很简单,但是要装上匹配的东西却很难。想要把alpha和omega转变成beta可以通过物理方法,破坏某些器官,成功率很低但不是没有。不过医院做这种手术是违法的所以您可能不知道,卢希安显然对这种冗长麻烦的过程不满意。”兰德医生咕哝道,然后看向盛少初:“您是omega吧,虽然你用了抑制剂但只能暂时抑制激素并不能就此改变基因,我的鼻子一闻就能闻出来。” 盛少初忽略了他的话,问:“也就是说我最好的结果就是变成beta?” “目前来说是,alpha的基因是独一无二的,你可以破坏它,但无法复制它。” 医生的话中似乎有种对破坏alpha优越基因的愤怒和罪恶感,盛少初没有放在心上,他的目光被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座像CT扫描装置一样的透明仓,里面躺着一只被麻醉过的狼。 “这是什么?”盛少初饶有兴趣地问,他知道除了人类以外拥有alpha,beta和o狼?” 兰德医生说:“没错,我们一直都用狼作为实验体,用某种射线改变它们的性别。” “成功了吗?”盛少初的眼睛亮起来,兰德医生带他去看旁边的笼子,里面一头灰狼冷冷地盯着他们。“只有这只alpha现在变成了omega,其他的都死了。” 盛少初望着那头狼慢慢靠近玻璃,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 大街上仍然和以往一样平静,然而盛少初知道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成为战场。 “昨天凌晨一点左右,两名罪犯从alpha监狱越狱,一名是三年前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犯……” 盛少初扫了眼街边大播放的新闻,正巧放出alpha囚犯的肖像,凶恶阴狠的眼神几乎穿透了屏幕。盛少初收回目光,新闻又开始播放前阵子佩德罗罗事件的后续报道。,然而盛少初的名字既没出现在失踪和死亡名单中,也没有专门的通缉令。无论背后是盛少佐还是卢希安疏通了关系盛少初都不会感到意外。 在路边拦了辆出租,盛少初上车报了个名字,贪便宜的司机故意多绕了大半圈的路,在一片不怎么热闹的街区停了下来。 他推门走进一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冰场,推开厚重的铁门,强劲的冷气让他小小瑟缩了一下。 冰场里的人非常少,盛少初望向中央,像风一样在银白色的冰面上滑行的萨沙在几个玩耍的小孩子中间显得异常显眼。他的目光移向场边,唯一的好友正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的omega穿着冰刀做各种高难度动作。 盛少初停在他十米之外。陆明淮的面色忽然动了动,然后觉察到什么似的立刻转过头来,当看到盛少初的脸时巨大的惊喜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盛少初咧起嘴,在原地张开双臂。 “少初。”陆明淮快步过去抱住他,盛少初拿下眼镜,“最近过得怎么样?” 陆明淮看着他笑盈盈的模样想生的气顿时全都消退,叹着气问:“你不怕警察抓你,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地跑出来?” “我也没想到你们还留在这里。” 说话间正在滑冰的萨沙忽然砰地摔倒,陆明淮跟着眉心一紧,金发的omega已经利落地站起来继续滑,黑色的紧身训练服使他微微隆起的腹部一览无余。盛少初问:“萨沙现在还这么折腾没问题?” 陆明淮苦笑:“他怕会发胖几乎不吃东西。光是肚子里多的那几公斤就快把他逼疯了,他不听我的话,只有他的教练逼着才肯吃一点。”他看起来似乎毫无办法,盛少初没觉得意外,陆明淮对在乎的人总是忍让无度,这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到他为什么会标记一个素未谋面的omega,盛少初觉得也许还是坏事多一些。他从怀中拿出一些东西递给陆明淮:“拿着。” 陆明淮接过来,是两张下午的机票和一盒抑制剂。 “现在的机票和抑制剂都很难买,你们快点收拾东西尽快离开这里。” 陆明淮蹙起眉问:“少初,你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 盛少初别开目光:“你不用管这个,带萨沙回国内吧,这里很快会变得不安全。” 陆明淮问:“那你呢?” 盛少初似乎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在陆明淮这里他头一次尝到愧疚。陆明淮不再追问,他叫住萨沙说服他停止训练。 “我去换衣服。”萨沙换下鞋子到更衣室里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似乎听见了一些声音。 淋浴间只有他一个人在,萨沙蹙了蹙眉,顿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 可能是有人经过。他没有放在心上,从衣柜取出T恤套上,布料蒙住双眼的一瞬间有人扼住了他脖子,冰冷的金属抵上动脉。 萨沙感到一阵割裂的剧痛,他的喉咙似乎破了个口子,滴滴答答的水声就像没关紧的龙头从裂口中涌出来。他抓着那人的胳膊拼命想扯开,但刀片反而割得更深,他渐渐无法呼吸,力气急速从缺口流失。萨沙想要求救,但只有细弱破碎的嗑嗑声,他感觉耳朵上一阵濡湿,一个低哑的男声模糊地传进他耳朵。 “嗨,美人。” 外面的两人等了好一会儿,陆明淮看了看手表:“萨沙好像进去得太久了。” “你就是喜欢担心人。”盛少初取笑:“从小就是一副操心命。” 陆明淮还是不放心:“我去看看。” “我不介意再多等你们俩一会儿。”盛少初点了根烟摆出一副想多久都等你们的架势,陆明淮笑着闪进门里,下一秒盛少初听见一声惊叫。 盛少初脸色一变立刻赶过去,他看到门后一地血红,萨沙的身体倒在地砖上抽搐,鲜血从脖子上切口整齐触目惊心的伤口不断地往下流。 陆明淮立刻紧紧按住流血的伤抠轻拍他的脸,那双无神浅淡的蓝眼睛令在场的两人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快叫救护车!”陆明淮对盛少初喊道,后者反应过来马上打电话报上地址,等到萨沙被抬上担架时陆明淮的手上已经沾满了红色。 盛少初在他陪同上车时告别,“我必须得走了。” 陆明淮全副心神都在生命垂危的伴侣身上,他快速点头,“保重。” 盛少初点点头,知道他们那两张机票恐怕用不上了。他张了张口:“无论如何你要尽快离开。” 陆明淮嗯了一声,关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