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记住,你是我最锋利的一把剑 寂月皎皎,一地清辉。幽静的清荷宫里,易星遥裹着被子,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外面,是何等喜庆壮观的场景呢? 是了,今天是羌国顶重要的一天,新君纳后,娶得,是刚被灭国不久的芜国公主江梧柔,即便心里极度渴求着看他成亲时的模样,可易星遥还是忍住了,乖乖待在了无人烟的清荷宫。 他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她不能踏出这里半步。 月光已经悄悄移了位置,易星遥却依旧是那副模样坐在床上。今夜,明知他不会来的,可她却执拗地相信着心中的那一点希望,即便,黑夜变迁,外面已是破晓。 想来第二夜,她便也是要如此过了,只不过三更天时,屋外人影闪动,破窗而入,挑断灯火,压她在床。 那味道,那身形,那动作,她是熟悉不过的。她整个人僵直地躺在床上,不敢拒绝,也不敢迎合。 孟祁玥只是低笑一声,利索地解开了她的衣衫,伸手探入。 “是不是在等我?”他呼吸沉重地问她。 易星遥别开了眼,不敢看他,也不作答。 他便加大了手上的劲,逼得她细碎呻吟,闷声说:“是。” 得了心中满意的回答,他便长驱直入,半晌缱绻。 当他终于满足,得以释放,准备离开之时,易星遥想了再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虑:“皇上,您既然已经有了娘娘,奴婢这里……” 为什么还会来呢?这句话,望着他已经变了的脸色,她不敢说出口。可那男人明显已经会意了。 “怎么了,不希望我来吗?”他笑着问她,回眸那一瞬间的风华绝代让易星遥的心狂跳了好几拍。 她实诚地摇头,便就听到了他实诚的解释:“柔儿身子弱,我怕伤了她。” “哦……” 这样么……她低垂了头,忽然间觉得身体太强好像也并非什么好事。 “啊遥……”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怔忡,她抬头,便望见了他脸上的严肃和认真:“你记住了,柔儿是我的妻子,而你,是我最锋利的一把刀。” 她快速地垂下了头,应声:“奴婢知道。” 所以,她是被用来疼爱的,而我……只是被使用的,对么?我的皇。 她拥着被子,有些纳闷了。明明是夏日,怎么就觉察到了些许寒意呢? 借着那一抹稀薄的月色回了寝宫,饶是孟祁玥已经放轻了所有动作,床上那原本正熟睡的美人还是豁然睁开了美目。 “皇上答应柔儿的事情可还作数?”江梧柔贴进了孟祁玥的胸膛,吐气如兰。 易星遥可带回宫中,但绝不能给其任何名分。这话,他当然记得。 “当然作数!”孟祁玥拥了江梧柔在怀里,声音很是铿锵。 “皇上,柔儿跟着你千里迢迢到了羌国,周遭都没有熟识的人,臣妾想将星遥妹妹接到这落梧宫,以便有个照应,好不好?”江梧柔的声音娇滴得像是春日的露珠,这样软绵媚人的撒娇孟祁玥怎么能躲过,自然是应允下来。 江梧柔便在心里胜利地呐喊起来:“不管你的心,还是你的人,都只能是我的。”她就不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皇上还能找了那女人寻欢。 第二章 你可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于是,圣旨一宣,易星遥便由那凄凄冷冷的清荷宫搬来了熠熠生辉的落梧宫。 她从来都知道江梧柔在孟祁玥心目中的位置,只是不曾如此深刻地体会到,那位置,竟有如此之大。 那万人之上的王,会在她漫步走累了得时候背她在身;会在她午夜饿了的时候亲自下厨为她做羹汤,更是在她生病体乏之时一边抱她在怀里哄着,一边批阅奏折。 那般眷眷情深的模样,彻底打败了易星遥,于是,在江后有喜的消息传出的第二天,她去了大殿求见孟祁玥。 彼时,孟祁玥正和一众大臣议事,两个时辰之后,才宣了她入内。 “皇上,奴婢想回抚仙山了。”她匍匐在地上,才说出心中所求,就听闻到奏折被重重下放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易星遥的头更加低垂了几分,她不敢看他,只是顺从地重复:“皇上,奴婢想离开这皇宫。” 孟祁玥黑眸里暗波涌过,他起身,行至她的面前,托起了她的下巴,带着冷笑道:“啊遥,你想离开也行,芜世子不是还在逃亡途中么?将他的人头奉上,我便许你自由,如何?” 易星遥骨头一颤,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一定尽心竭力侍奉皇上和皇后娘娘,绝无二心,请皇上收回成命。”她匍匐在地,卑微地祈求。 这一次,孟祁玥却是极好说话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顺势倾身,坐与她的身上。 好长时间没有碰她,此刻他竟然强烈地渴求着她的味道,再加之有求于他,身下的人儿又难得如此乖巧安静主动地回应与他,让他颇为满意,手下的力道自然失了分寸。 那一身的青紫,却是连衣服都不能遮住,自然,也就逃不过江梧柔的眼,她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动怒,只是眉眼深深,淡淡笑着易星遥:“你觉得他爱你吗?” 爱吗?爱一个人,有这种方式么?她跪了身,心酸地认命:“奴婢与娘娘,怎可相提并论,皇上只心系娘娘一人,这是整个羌国都知道的事情。” 江梧柔染了丹蔻的手指抚过额头,微思过后,浅笑着启口:“你说,我们打个赌可好?” 赌局是在易星遥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的。 那一晚,风清月明,御花园的凉亭里,孟祁玥的大手放在江梧柔的肚子上,感知着这个属于他们彼此的小生命。仿佛一瞬之间,他身上已经多了为人父的慈爱。 她恭敬地递上自己苦熬了好几个时辰的鸡汤,孟祁玥接过,便一勺一勺极尽耐心地喂入江梧柔的口中。 “皇上,这汤真香!星遥妹妹真是好手艺。”江梧柔眉目秋波,恬美如画。 “以后想吃,随时吩咐她便是!”孟祁玥宠溺的回复,便是在易星遥心中洒下的醋,酸的她几乎想哭。 她看着他手里的勺,在江梧柔的口中进出,一次,两次,三次…… 碗底已现,江梧柔却突然蹙眉摆手,脸上痛苦凸显。 “柔儿,怎么了……”皇帝语未必,一大口鲜血已经从江梧柔口中四散喷出。 第三章 穿心一剑 “这汤有毒……”她痛苦地低喃,昏在了孟祁玥的怀中。 “柔儿……”一声疾呼,带着震慑所有人的心疼和怒气。 众人跪倒一片,皇上的眼中猩红一片,他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随时都有可能择人而食,他鹰隼的目光,巡视过每个人,最后,却定格在了易星遥身上。 她恰好也举头,四目的短暂交接,最后以他抱着江梧柔飞快离去而结束。 可那眼神,却令易星遥永生永世难以忘怀。 他是在怀疑……自己是那下药之人吗? 她没有挣扎,任凭得令的士兵将自己双手反剪,押入地牢。 一同入狱的,还有落梧宫的十余名宫女。 那一晚,充斥在整个地牢的,是女人们痛苦的哀嚎和狱卒不知疲倦的鞭笞声。 易星遥自然也挨了不少鞭子,身上隐约可见血迹,但她内力深厚,这自然伤不到她。可那些女孩子们根本承受不住,有人,甚至已经昏了过去。 狱卒似乎是打累了,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审讯。 “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招了,免得再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下毒的人不是我们啊!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当今,谁人不知,皇后娘娘是皇上心头挚爱,我们谁敢心存歹念呢?”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宫女说道,其他人立刻附和:“是啊是啊!” 这天下人皆知的事情,为什么每被提及一下,自己便心痛一分呢?易星遥,你到底还在奢求些什么? “还在嘴硬,看样子不对你们狠点你们是不行了对不对?”狱卒凶模恶样地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鞭子。 “别打了,放了他们吧!毒是我下的。”她淡淡地开了口。 这姑娘,狱卒自然是熟识的,也略微知道那么点她与皇上的事情,一时间有些犯难了。 “你看她们,哪一个像是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又有谁,能在层层影卫眼下投毒的,不是只有我吗?”她的表情淡漠如烟,没有人知道她心中所想。 狱卒如实上报,逼供才得以停歇。其他人都被暂时关押,只有易星遥,还被双手高吊,困于审讯室里。 她没有想到,孟祁玥会来得那么快。她定然不会以为是江梧柔已经死了的,因为这是赌局,那个女人,聪慧无双,她有爱她入骨的男人,有即将临世的宝宝,怎么舍得以死为赌注。 她也没有想到,沉着面色,怒气腾腾进来的男人给她的,竟是这毫无防备的穿心一剑。 利痛穿过的时候,她很久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插入自己心扉的那把剑,鲜血沿着雪白的剑锋滴落,在地上溅出红梅般的印记。 她抬起眼睑,望着那人熟悉的眉眼,便笑了,可笑着笑着,却哭了。 明知结果的赌局,还愿意押出全部,究竟只是为了换一场心殇,还是为了换一场觉悟? 铺天盖地的绝望之中,孟祁玥的剑竟然又狠心地往里刺了几分。 她闷哼一声,看着随从的太医上前,用碗接过她滴落的鲜血,一滴一滴,连成线,连成柱。 第四章 想死?我会成全你的 有随从上前,用碗接住这些殷红的血。 及至碗满,那小太监才战战兢兢地说道:“皇上,够了。” 孟祁玥低应一声,抽回利剑,失去阻隔的鲜血顿时喷涌如泉,湿了他的脸。 他转过头,望着一片血雾中的她,凄凄笑着,泪水,却悠悠落下,湿成一片。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泪水,一粒一粒,晶莹得像珍珠,从她眼中垂落,隐没在地上便消失不见。 “易星遥,这是你罪有应得,毒既然是你下的,解药自然也得你给。”那么笃定的语气,那么从容的姿态,那么理直气壮地宣判,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他便定了她的罪。 “太医,给她止血,我要她活着,为她所做一切付出代价。”冰冷地嘱咐完身边的太医,孟祁玥决绝地转过了头,不再看一眼那红到发黑的心头血,也不再看一眼,奄奄一息,泪落尘埃的她。 那位素有神医之称的大夫告诉她:江后是被人下了阳蛊,只有至阴之人的心头血才能解毒。 这人,他身边就有:易星遥。她修炼隐云剑,这至冷至寒的武功,造就了她奇特的骨血。 那血的效果的确奇佳,江后饮下不过才一个时辰,身上的红印便倾数褪尽,人也微微转醒。 她在孟祁玥的怀里哀哀哭泣,而那男人,像是捧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极尽的呵护和温柔。 他低吻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柔儿,别怕,都过去了。伤害你的人,我定会严惩。” 江梧柔笑了,却笑得哀伤,眼泪,更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易星遥,这场豪赌的结果,你满意吗? 孟祁玥在落梧宫陪了江梧柔一天一夜,待她终于沉稳入睡,他才动身去了地牢。 易星遥躺在乱草堆中,一双眼睛目无焦距地望着屋顶,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他走进,那么沉重的脚步声,她也置若罔闻。 旁边,是已经凉透了的草药。 “易星遥,你是该死,但不是现在。”他咬牙,残忍地揪着她的衣领将她扯起,那包扎过的伤口沁出了鲜血,他没有看到,那疼得蹙眉的面容,他一样视而不见。 “什么时候你变得开始算计我身边的人了呢?她是我最爱的人你难道不知道?” 遍布全身的撕心裂肺的疼折磨着她,她却拼命微笑,笑出了眼泪,笑红了眼眶。 “我当然知道她是你最爱的女人,皇上,我今天才知道,爱会让人变得盲目,也会让人变得愚蠢。” “你在指责朕?”对于她罕见的顶撞,孟祁玥气得想掐死她。 “如果下毒之人真的是我,我又为何要用自己的血做解药?”申辩的背后,是她最后的一丝念想,哪怕他心里,有一点点相信她也是好的。 “就算柔儿没死,你还可以做个顺水人情给她解药,让朕感激你。不是吗?”冷笑凝在他的嘴角,那一颗心,终于一点一点,沉到谷底。 原来在他心目中,她就是如此不堪,如此工于心计。 “皇上,你杀了我吧!”她绝望地闭上双眼,带着怨念和认命。 可他全然不管,只是大手一挥,接过侍从递来的药,捏住她的下颚,将药尽数灌入她的口中。 “你想死,我会成全你的,但是现在,你必须得活着。” 第五章 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她被呛出了眼泪,呛得咳嗽起来,他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捂着胸上的伤口,摔落在地,狼狈不堪。 三天后,皇命昭告天下:易星遥图谋不轨,企图刺杀当朝国母,于明日午时,当众火刑。 曹公公来宣了旨,易星遥便安静地领了旨。如今天下,除了最北部的寮国,已经大一统。他天下已平,大概自己,也没什么用了。 所以被抛弃……只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没有想到,他如此等不急。 狱卒端来的食物,她突然有了食欲,久患的失眠症,似乎也好了。 梦回故里:她14岁那年下山时的场景。 抚仙山,轻烟缭缭,青松翠竹,花涧鸣泉,宛如画卷。 忽地竹叶颤颤,冷光乍闪,顷刻之间,竹破叶落,遍地残缺。那一年,她的隐云剑刚练至第九层,她未曾见他,未知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遥儿……”师父的呼唤由远及近,她才收了宝剑笑意横生地朝着那白发飘飘,仙风道骨一般的老者走去。 “师父,您唤遥儿何事?” 一向严厉的师父眼中满是欣慰,他抚了抚胡须,道:“遥儿的剑术又精进不少啊!” “谢谢师傅夸奖。师傅,遥儿什么时候才可以修炼隐云剑最后一招?”她问。 “在你渡过情海,心如死灰之后。” “师父,什么是情?” “情之滋味,因人而异,无正解。” “那师傅,对你而言,情为何物?“她懵懂好问。 师父枉自黯然,半晌才幽幽道:“于为师而言,情是虐己虐人的明知不可为而为。” 情?当时不解,原来这世间,最毒的只这一字。 她还记得那一天,师父严肃却又沉重声音在她的头顶盘旋。 “护送二皇子孟祁玥到芜国。从此以后,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以前从不知晓,就这一句,她便入了情海,却苦苦寻不到岸。 “师父,告诉遥儿,如何才能断了情?”她在梦中呢喃。 “师父,遥儿好痛,好痛。” 她的呢喃断断续续传来,却一字一字,全部传进了孟祁玥的耳朵里,他望着她恬静疲态的睡颜,悠悠转过了身。 “皇上,你真的想要星遥姑娘死吗?”回去的路上,曹忠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他没有及时回答,而是半晌,才举头,望着天上点点繁星,幽幽道:“即为刀刃,又何须有思想。况且,刀要打磨,才会锋利,你说是吧!” “哦……”曹忠似是恍然,实则却更加疑惑了。 既把人家当了武器,那皇上,您又何故要夺了人家的清白呢? 这话,他自然是只敢在心中嘀咕,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说一个字。 次日正午,天上灼灼烈日,炙烤着这人山人海的刑场。孟祁玥作为监斩官,正襟危坐在最前方,冷目幽长地望着被绑在柴堆中的易星遥。 第六章 以她为饵 此刻的她,视线全部都被布衣百姓里那多张熟悉的脸吸引过去了。 影卫暗布,孟祁玥,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她转正了视线,望着那威严俊逸的皇上,只轻轻一笑,都扯着那伤口疼。 孟祁玥,你说我算计你身边的人,你又何曾给过我半点怜惜? 待会……又会发生些什么呢?她不敢深想,更不敢遇见。可这一切,由不得她。 “皇上,午时已到,请准备行刑。”大理寺少卿轻声提示。 孟祁玥仰头,望着碧如玉磐的天空,眸中隐约有怒。 “易星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他问她。 可易星遥只是轻轻摇头:“死在皇上手中,我……无话可说。” 孟祁玥嘴角一抽,鹰目扫过长空,扔出了斩令。 “行刑!” 两个手持火把静待良久的光臂大汉,面无表情地朝着她走近。 火光跳跃,易星遥望着那人晃动的脸庞,凄凄一笑。 栎柴熊熊燃烧起来,发出“呲呲”的爆炸声,星火四溅,周围却愈加的安静,所有人只是注视着那堆熊熊烈火,一声不吭。 孟祁玥站起了身,紧握成拳的大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下。 就在这时,一声惊雷,乌云围聚,原本阳光十里的长空,竟然黑云压城,不一会儿,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火被浇灭,这雨来得太过及时,太过突然,说是“天不绝她,此案重审”也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易星遥被重新带回了牢房,傍晚十分,孟祁玥来了,还破天荒地为她带来了干衣服。 四下无人,她没有起身跪拜,他也没有愠怒动气。 “皇上今天,该是失望了吧!”他拿捏得她如此到位,易星遥又何尝不懂他。 这是生死相伴的那些年里形成的默契。只可惜,此时非彼时。 “最失望的人,应该是你吧,啊遥!他是你以欺君名义救下的人,此刻却可以置你生死不理,是不是寒了心呢?”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将4年前的那段记忆带入她的脑海中。 兵变的前一天,毫不知情的江枫眠笑颜灿灿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遥儿,我准备明天就跟父皇请命,把你嫁给我,好不好?” 易星遥没有像以往那样只当他说笑置之不理,而是带笑点头:“好啊,只要你替我寻来抚仙山上的雪纯花,我便嫁与你为妻,好不好?” 只因了这一句,他便即刻动身,躲过了这场浩劫。 芜国确实有许多人该死,但绝不是他江枫眠。 易星遥眉头不展,语气哀伤得像过而不觉的微风:“皇上,我拼死守护的那人都可以随时夺了我的命,更可况是灭国仇人?有些人,生来就是享受荣华富贵的,可有些人,生来就是用做弃子的。” “你在怨朕?”孟祁玥沉了黑目。 易星遥悠悠转过了身,不再看他,语气轻的像是一阵叹息:“我谁都不怨,自身薄命,我又该怪谁?” 胸中的无名孽火燃烧得正旺,孟祁玥却无从发泄,只得拂袖而去。 夜里,易星遥模模糊糊地发起了烧,嘴里胡话不断。狱卒看了不对劲,上报到了曹公公那里。皇上正与江后拥衾而眠,曹公公自然不敢打扰,此事便被搁了下来。 直到早朝结束,曹公公才对着孟祁玥耳语了此事。 他的脸色,一瞬间冷凝得可怕,曹公公隐隐觉得自己要惨了,可末了,他却挥挥衣袖,道:“看她造化吧!”便前往了落梧宫。 第七章 遥儿,何必求他 易星遥时醒时睡,模糊之中,感觉有双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冰冰凉凉,很是舒服,于是,她便抓了那手,喃喃道:“我好难受。” 来人眸光一沉,满目心疼,啊遥,那人待你,就是这般吗? 手下的动作是出奇的温柔,替她换好衣物,又喂她喝下了药,他才低垂着头,迅速离开。 易星遥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昏黄的落日照得牢房中氤氲一片,她垂头,望着身上的衣服,身形一颤。 他来过吗?还给自己换了衣服? 原本已经冻住的心,在此刻有些破冰了。她还是抗拒不了他,哪怕他一丝丝的温暖。 有狱卒低着头进来,手里端着水和饭。 易星遥本来是注意不到他的,觉得他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路人而已。直到他说出那句“醒了?先喝点水吧”她才豁然瞪大了美眸。 这声音…… 讷讷地接过他递来的水杯,一张纸条也不着痕迹地塞入了她的手中。 “啊遥,好生养伤!我会带你走!”几个字,遒劲有力,是那人无异! 江枫眠! 他竟然混入了这宫中! 易星遥的心,忽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饶是他的毒术和易容术再厉害,又怎么抵得过这皇宫里的层层机关,又怎么躲得过那人的眼? 原本还带着几分热气的心,已彻底变得冰凉,江枫眠,你又何苦为了我,深入这龙潭虎穴呢? 夜半,四下无人,江枫眠终于觅得与她独处的时机。 “遥儿,你还好吗?”他依旧贴着那面具,两只手,却是心急地握住了她的。 “快走。这宫里全是他的人,你会没命的。“易星遥担忧地推搡着他,却被他反身抱入怀中。 他从怀里掏出那朵已经变皱,变干得花,递到她的面前。 “还记得你的承诺吗?花我已经寻得,是该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易星遥身子一颤,停止了挣扎。 当日的一句玩笑话,这个傻瓜竟然当了真。 “遥儿,我已经打探清楚了,明日,孟祁玥要宴款待凯旋而归的周将军,那是个绝佳的时机,你等我。” 易星遥没有再拒绝他的拥抱,甚至都没有拒绝他如此胆大的要求。 若真的离开,又何尝不好?从此以后,天高地远,他有他的万里江山,她有她的一隅偏安。 更何况,她不答应,江枫眠又如何会走? 于是,她点头,干脆利索地道:“好。” 音未落,却是“嗖“的一声冷响,一枚梅花镖,擦着他们的身体而过,深深嵌入那柱子里。 “你们真以为走得掉?”孟祁玥的声音刺骨冰凉,他大步流星走来,身后,跟着随从无数。 成功围剿了猎物,他脸上熠熠生辉,可那眸子,却在望见他们相拥的胳臂时骤然变冷。 寒光四闪,他的剑已经利索地割破了易星遥素色的衣衫,三寸伤口豁然显现,她吃痛地松了手,他便趁机禁锢她在怀里,迫使两人分开。 影卫上前,无数把剑架上了江枫眠的脖子。 孟祁玥可以感受得到,怀中的人猛然一颤,愁了小脸苦苦求他:“皇上,我求求你,放过他。” “遥儿,何必求他。”江枫眠依旧笑望着易星遥,慢条斯理地撕下面具,露出那张本就轻逸绝尘的脸。 第八章 零星的希望 “遥儿,我此番前来,要么带走你;要么,就彻底消失在你面前,不再打扰你。这辈子,我最遗憾的事,是没有先他遇见你。”江枫眠笑得迷离,也笑得蛊惑。 “遥儿,好好活下去,就算为了我。”字字遗愿,却全是为她,易星遥红了眼,一双小手捏得孟祁玥手心发疼,可他并未阻拦,只是不着痕迹地举剑,划掉沈清佑手中红色的药丸。 然后抬脚,踩碎。 “你以为到了我这里,还能选择什么死法吗?”他拥着易星遥,居高临下地望着沦为阶下囚的男人,吩咐侍卫:“绑起来,严加看守。” 而后,半拖半抱着死活不肯离去的女人,出了地牢。 “啪”的一声脆响,易星遥脸颊一痛,本就孱弱的身体被打倒在地,扯着伤口阵阵发疼。 “知道我为何打你吗?”他俯头,低低注视着她。 “皇上可以不问所以地就赐了奴婢一剑,当然也可以随时随地赏奴婢一巴掌,我何须知道理由。”带着明显的赌气和忤逆的语气,令孟祁玥彻底变了脸色。 怒火燃至极点,从他听到她想与沈清佑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恨不得撕了她。她竟然想逃离他,她怎么敢? 但他呈现给她的,不是那瘆人的怒容,却是更为可怕的冷笑。 他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脸颊,像逗宠物那般:“啊遥,乖一点,说不定我心情好了,还会放了江枫眠的呢!” 这话,明知可信度不大,但还是给易星遥带去了黎明的曙光,她的神色悠悠转暖,轻声问道:“真的?” “嗯。“他一声轻哼,悠然起身:”好了,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替朕捏捏肩,低了这么久的头,朕颈椎都酸了。” 易星遥便忍了痛,耐心地给他捏起了肩。可很快,他就不满于此,起身,将她扭了反身跪在地上,轻车熟路地就进入了她。 “还是这样比较舒服……”他满足地呢喃,便开始自由地驰骋起来。 当他颤抖着在她体内发泄的这一刻,曹公公的声音也尖尖响起。 “皇上,皇后娘娘身体突感不适,正急着要皇上您呢!” 几乎未来得及多看她一眼,孟祁玥便仓促地提了裤子走人,任凭她依旧匍匐在地,毫无声息。 易星遥脑子里模糊得很,但是那声皇后娘娘倒是听清楚了,她想站起来,想打探沈清佑的下落,却终究抵不过这消失殆尽的体力。 意识很快就模糊一片。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易星遥压根不知今夕是何年,只是慌张地逮住了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张口便问:“江枫眠他怎么样了?” “奴婢不知。“小宫女惊恐地摇头,尤其是看到进屋就变了脸色的男人,更是逃之夭夭。 才醒来就想着那个男人,啊遥,你是有多在乎他? 易星遥当然知道他不高兴了,可她还是扯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江枫眠他……还活着的吧!” “活着,朕答应过你的事,记着呢。“他笑着回答,带有几分宠溺的语气让易星遥迷了心智。 然后,孟祁玥听到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自己说:“谢谢您,皇上。” 谢吗?呵! 第九章 见血才收 对一个人的笃信,是最大的自我欺骗。就因为他还留着江枫眠的命,他赐给自己的那一剑的疼,他要火烧自己为陷阱的怨,似乎都荡然无存。 易星遥只觉得,她的皇上还是心怀仁慈的,对自己,始终都有一丝怜惜的。 这样一颗如此轻易便能满足的心,可承载的,却是一次又一次更巨大的失望。 路过一众小谈的宫女时,易星遥的脚步开始重如铅铁,再无法迈动一步。 她听到她们说:皇上已经暗暗下令,明日午时,将江枫眠在城门斩首示众。 她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一切,终究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她捂着疼得接近窒息的伤口,目光里燃起一团疯狂的火。 当夜,易星遥一袭黑衣,手持利剑,血染了大半个监狱。 凡是上前阻拦的,她皆是一剑封喉,可寻遍整个地牢,却觅不到江枫眠。 寒意顿时遍布四肢百骸,手里的剑无力地垂落,像极了此刻她坠入万丈悬崖下的心。 她又入瓮了! 敬明殿外,易星遥已经跪了整整四个时辰。正午的烈日灼灼炙烤着大地,汗水已经打湿了她的遍身。 群臣早已经散朝,孟祁玥却依旧独坐在高殿上,拄着下巴神色幽深地望着这自主前来请罪的人。 膝盖已经疼痛麻木的不像是自己的,易星遥垂着头,内心的绝望一波一更甚一波地涌过来,她甚至想,或许,她就会这样死去。 孟祁玥当然看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女人,也自然知道了快要到她的承受极限,于是便慵懒地开了口:”进来吧!” 易星遥几乎是用爬的姿势翻过了门槛,匍匐在地上哀哀望着孟祁玥。 他终于起身,一步一步,稳健沉着,行至她的面前。 “啊遥,你很希望江枫眠活下去对不对?”他平静地开了口。 已经被骗过一次的心自然是不敢抱了希望,可她还是实诚地点了点头。 “朕可以不取他的性命。可这全在于你……”他适时打住,满意地望着她眸中凝起的光。 “皇上要奴婢做什么?” “继续做朕最锋利的剑,不拔则已……否则,必见血才收。”最后一句,他说得极具野心。 易星遥趴在地上思索了良久,直到他不耐地反问:“怎么了,不愿意?” 她才重重点头:“奴婢遵命。” 遣退了易星遥,曹忠奉上清茶一杯,在孟祁玥接过的时候,他还是开问了:“皇上,星遥姑娘对你一直不都忠心耿耿吗?何故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只要她的一句承诺?” 孟祁玥只轻轻嘬了一口,幽幽道:“曹忠,你觉得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期限是多久?” 曹忠尬然笑了:“皇上这不是寻老奴的开心吗?” 孟祁玥也只是附和地笑了几声,黑眸幽静。 当爱情疲倦消失以后,我还能靠着什么去要她的一心一意?不就只有交换与信仰了么? 所以,易星遥啊,你也别怪我心狠无情,这个结果,也是因为你,我才逼不得已。 第十章 怀孕了 次日,曹公公在群臣面前宣了旨,大意是皇后大义无双,以身做饵,与易姑娘联手捉拿了贼子江枫眠,除了羌国的一大祸患。 见了宫女络绎不绝奉上的赏赐,易星遥只是苦涩地笑了笑,躬身与曹公公道了谢,并未多言。 只是没有想到,子时才过,孟祁玥却来了。 “啊遥,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朕,谋杀皇后,血洗地牢,此等诛九族的罪孽朕都替你拦了下来,捂了这天下人的口。你说,你该怎么谢朕?”他难得的好心情,俊俏的面孔就停在她的面前。易星遥心里一阵慌乱,只得垂下了头,跪趴在地上,十足恭敬的模样:“奴婢谢皇上开恩。” 他便就着这姿势入了她的身,然后照例,餍足之后便离开了。 此后的很长时间,皆是如此。于是,江梧柔便有些不满了。她抚摸着自己已经圆滚入球的身体,声音凄凉地问孟祁玥:“祁玥,是不是我怀了孕,身子不便,形态丑陋,你就不喜欢我了呢?” 孟祁玥停下了手中的活,抚摸着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庞,“傻瓜,你担心什么呢?朕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人。” “可现在皇上夜夜夜宿清荷宫,指不定哪一天,这落梧宫便成为了冷宫。” “柔儿,朕去她那里,就像朕前往军营探望伤残的士兵那般,抚恤为主。你何必忧心?” 江梧柔自然是将这任性的分寸拿捏得恰如其分,只是眼中带狠地对他说:“皇上,那您得承诺臣妾一件事情?” “何事?” “不能让她怀上皇上的孩子。” 她看到,孟祁玥的目光有过一瞬间的暗淡,但他并未拒绝,而是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温柔得像是三月微风:“朕就依了你,小醋坛子。我保证,这一辈子,只跟你生孩子。” “皇上,你可是答应柔儿了呢?如果她有了孩子,我一定要让皇上亲手为她喝下堕胎汤!”她的唇,贴上的孟祁玥的耳朵。 “皇上,你说可好?”她低声反问。 孟祁玥一把揽过她不老实的身体,俯身,吻上那樱桃小嘴,“朕依你。” 有大夫说过,她体质极寒,很难受孕,这件事,不足于构成他的烦虑。于是,每每前往清荷宫的时候,他依旧了无负担,尽情宣泄。 一个月后,皇子出世,整个宫中顿时间热闹洋洋,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事,易星遥也来了兴致,他是祁玥的第一个孩子,他长的是不是很像他呢? 可是去看了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徒增伤感,于是,她便又坐下了身,继续望着湖里的莲花发呆。 太阳懒洋洋地照着,易星遥只觉得昏昏欲睡。也不知道怎的缘故,近来精神不济,食欲不佳,这瞌睡,倒是多了不少。 小皇子的满月宴,她本来是不想去的。可这毕竟是宫中大事,又还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易星遥还是强打了精神去了。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她却不知从何下筷,好不容易夹起了一块鱼,却又只觉得恶心难咽,忍了再忍,还是干呕起来。 这一动作,恰好落入到江梧柔眼中,立即成为了灾难般的存在。 已为人母的她自然熟悉这一系列反应,她这是……怀孕了吗? 第十一章 喂她喝下堕胎药 抱着孩子的双手不自然地缩紧,江梧柔强压下心中怒火,强颜欢笑地应对群臣。 只在宴会将歇之际,待群臣散尽之时,喊住了也欲回宫的易星遥。 “星遥妹妹,我看你精神不济,趁着就让王太医给你把把脉吧!” 易星遥猜不透江梧柔为何对自己这般上了心,也不敢怠慢无礼,只是礼貌地推辞:“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星遥没事的。” “星遥妹妹客气什么!”她笑道,更是亲自引了王太医,走到易星遥面前。 “王太医,请吧!”江梧柔就站在一旁,看着那女子露出的半截藕臂,看着那细细听诊的老太医,看着他皱纹渐生的脸上浮现的惊喜之色。 “易姑娘这是有喜了啊!” 有喜?易星遥心中一惊,诧然之后便是满满的惊喜。那双柔荑,悄然不知中抚上了自己的腹部,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的存在。 她便欣喜地望向了孟祁玥,却发现男人的脸上,不是初闻江后有喜时的欣慰和激动,而是难以置信和防备。 “太医,劳烦您再诊断一次,朕要准确无误。”他嘱咐道。 易星遥的心,开始惶惶不安。他这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皇上,易姑娘确实有喜了。”太医再次诊断之后,如实回禀。 江梧柔的心里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可她依旧笑意盈盈,风情万般地挽上了孟祁玥的手臂。 “皇上,你答应臣妾的话可还作数。” 孟祁玥只是轻轻忘了江梧柔一眼,便把视线放到了易星遥身上。 此刻的易星遥,害怕极了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捂紧自己的小腹,下意识地欲走,却被门口的侍卫拔刀拦住。 “易星遥,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得离开这儿半步。”他站在高台之上望着满眼祈求的她,内心也在挣扎。 不是真的讨厌这个孩子,只是时机不对呀! 寮国屡屡犯羌国边境,两国交战,只是迟早的事情,她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肯定便再不能一门心思杀敌救国。事关羌国苍生,他不能自私。 于是,他便张了口,道:“太医,备药吧!” 那观望良久的大夫,想了再想,才明白了皇上说的,是何药。皇命之前,他不得不从,可是经过那浑身僵硬的女人面前,他还是忍不住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孟祁玥,他也是你的孩子,你一定要这样吗?”易星遥红了眼睛问他。 “朕承诺过柔儿,一生只与她有子,啊遥,他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来。”无情的言语,像是刺在易星遥心上的一把剑,顺带撒了一把盐。 她抚着疼到窒息的胸口,跪在地上,低声请求:“可是皇上,是您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我求求你,我不要任何的功名利禄,也不告诉他他的身世,我求求你,皇上,放了他。” “不-可-能。”她涕泪俱下的请求,得到了孟祁玥三个字的冰冷回复。 坚决如此,他定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的。易星遥便沉了眸,用快如闪电的速度抽出了侍卫腰间的佩剑,直朝江梧柔刺去。 第十二章 啊遥,乖乖喝药 江梧柔吓得尖叫,捂面后逃,又怎么能够快得过她的剑,眼看着那剑就要刺上她,孟祁玥却突然出现,庞大的身躯将江梧柔遮掩在身后。 见是他,易星遥只能猛然收回剑,孟祁玥身上只开了一个小口,可她却被自己的内力重伤,摔落在地,影卫层层而上,将她包围在其中。 “易星遥,你竟然敢公然刺杀皇上,刺杀我……皇上,杀了她!”江梧柔吓坏了,气急败坏地躲在孟祁玥身后直嚷嚷。 易星遥却悠悠笑了,捂着开始翻腾的心脏,泪水横流。 孟祁玥走近了已经无力反抗的她,蹲下身,抱紧了她,却无法抑制她浑身那样剧烈的颤抖。 “皇上,我求求你,放过他。我会把他送出宫,他不会是任何人的威胁的,皇上,我求求你。”她的小手可怜巴巴地揪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依旧不死心地在他怀中哀哀祈求。 可孟祁玥的话,直接浇灭了她那么最后一丁点儿的希望。 他甚至眼含笑意:“啊遥,听话,乖乖喝药。” 王太医的药已经煎好,有宫女小心翼翼地送上,他便就手接过。 他以碗抵开她紧闭的牙关,整碗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灌下去。她的身上湿粘一片,药水,汗水,血水,全都掺和在一起。他似乎都未察觉,只是依旧紧紧抱着她,等着药效发作。 心好痛,还有腹部那里,也已经开始隐隐做疼,冷汗湿透了她的衣衫,那种钻心的疼痛,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像是要把她分尸一样。 她隐约感觉到了腿间的湿润,尽力地一抬眼,便看见了满目的鲜红。 她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挣出了他的怀抱,蜷缩在地上,用婴儿般的姿势。 她没有在低喃,甚至都不再呻吟,只是感受着还在簌簌流下的鲜血,感受着她的那未成形的孩子,一点一点,就这么离她而去。 她的血,湿了大块地板,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望着这个疼痛到极致的女人,却又无可奈何。 孟祁玥跪坐在地上,望着几尽气绝的她,却再没有了靠近她的勇气。 易星遥被送回清荷宫时,他没有跟来,只是一向高大的身影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显得太过孤凉。曹忠有些担心地朝他望去,他却只是挥了挥衣袖,吩咐道:“下去吧,清荷宫那边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来告知我。” 曹忠便颔首退下,夜半回来之时,孟祁玥还在。 “她还活着的吧!”万籁俱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显得嘶哑而深沉。 “血已经止住了,性命也无忧了。”曹忠如实禀报,顿了顿,又接着说:“那孩子,也彻底不在了。” 孟祁玥半晌沉默,而后,曹忠才听到他一声极低的回应:“嗯,朕知道了。” 第十三章 易星遥,别忘了你的承诺 第二天,孟祁玥去看望她的时候,她还在睡熟。 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这一刻,望着她苍白憔悴的睡颜,他却能感觉得到,她瘦了不少。这一刻,他也才感觉得到,她到底是个人,还是个女人…… 大概这样的注视太过凝重,易星遥竟然悠悠转醒了,一看到是他,身子不由地一颤,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恐慌……以及那并不显眼的丝丝恨意。 “醒了?就先喝药,把身体养好。”明明应该是关心的话,经他之口说出,也只像是清冷的命令。 易星遥别开了眼,转头的那一瞬间泪水成流。 不爱,所以无视,所以无情。 孟祁玥知道她怨他,便软了态度,对着那清瘦的背影道:“再睡一会,休养两天,等身体好一点了,我带你去看江枫眠。” 易星遥不答,她咬紧了被子,才把所有的呜咽声吞下肚里。 恰好有宫女端了药前来,被孟祁玥接过。 “啊遥,来,喝药。” 又是这一句,它杀死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又来折磨自己吗? 心里的怨气像是寻到了一个难得的突破口,她半起身,反手打掉了他手里的药:“我不喝!” “易星遥!”孟祁玥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倒不是因为滚烫的药洒落在手掌的疼,而是他们之间那道,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如此不可逾越的鸿沟。 “易星遥,别忘记了那天大殿之上你的承诺。”他像是要捏碎她的下巴那般,双目喷火地警告她。 易星遥呆呆地望着他,那双依旧干净澄澈的眸子此刻是一片冰山雪地,不悲不喜,不怨不嗔。 孟祁玥失神地收回了手,有些懊恼自己不受控制地再次伤了她时,却看到她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她说:“皇上,承诺过的话,我一直都记着。什么时候你需要剑出鞘了,说一声便是。” 孟祁玥顿觉无措,半晌,才悠悠道:“如此,甚好。” 他只觉得这屋里太过压抑,令他呼吸不畅,于是便没做多留,离开了。 这一次,他果然说话作数,带她去见了囚在深宫的江枫眠。 除了脸色稍稍欠佳,她一直挂在脸上的清雅微笑倒是很难让人怀疑她之前遭受的酷虐。她简单地回应着江枫眠的问题,然后未等孟祁玥催促,便告辞着离开。 她藏起了自己所有的悲喜,也藏起了自己偶尔一露的锋利,她俨然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傀儡娃娃,极尽心力地应着他的每一个要求,除了……他的触碰。 那大概是小皇子快3个月的时候,好久没有碰女人的孟祁玥望着她突然来了欲望,可是在他的手才碰到她的身体之时,她便不可自抑地一阵轻颤。 那副极致顺从却又诚惶诚恐的模样,让他觉得好笑,却又觉得莫名心酸。 第一次他还好心地放过了她,可是在第二次她依旧如此无声抗拒的时候,他便直接忽视了她的感受,剥了她的衣衫,长驱而入。 她没有推开他,却也没有给他以往生涩却尽力地配合。 待孟祁玥得以满足恹恹离开后,她却小跑到了太医院,与王太医寻得那避孕之药一饮而尽。 那种疼,她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 第十四章 以她换解药 小皇子的百日宴上,易星遥没有去。 孟祁玥也只当仁慈地不揭她的伤疤,由她去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宴会,不但聚集了各方番臣,就连寮国都派了使臣前来,呈上最上乘的血脂玉作为小皇子的寿礼。 江梧柔只觉得那玉色极美,上面雕刻的麒麟又如此活灵活现,便将玉戴在了皇子身上。 谁知夜半时分,小皇子竟然发起了高烧,且浑身红疹。 整个太医院都被惊动,太医们面面相觑,跪在地上望着怒气冲天的皇上,内心惶恐至极,但又无能为力。这病,他们从未见过,哪里敢随便下药。 寮国使臣已经被缉拿,他望着那呼风唤雨持剑而来的男人,笑容不减分毫,只是呈上书信一封。 “我们大王说了,解药就在这信里。”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孟祁玥,带着十足的挑衅。 孟祁玥拆开来看,里面只有一纸书信,上面写着:欲寻解药,要么以羌国十座城池为介,要么,请江后到寮做客半载;要么……交出易星遥。 “我的皇,不满周岁的小皇子中了这毒,微臣可不知道他能熬过几个时辰,还望陛下早做定夺。”使臣冷秋秋地催促,惹来了孟祁玥的一声冷喝:“够了!人我自会在辰时之前奉上。” 寮王廓拓,相貌随了那性格,粗犷无礼,却偏生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当然了,并非是用来欣赏和呵护,而是用来摧残和蹂躏。 在芜国为质的那几年,他曾亲眼见到过一个相貌英俊的侍从被他唤进了府中,第二天出来时,已是浑身带伤的废人一个,尤其是他腿根处的斑斑血迹,更是令人发怵。 廓拓做客芜国的那段岁月,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孟祁玥自幼便是绝色之姿,偏生孱弱的体子又挡住了那锋利的光芒,看上去就像个极易欺负的小孩子,再加之是个没权没势的质子,自然引得廓拓垂涎三尺。于是,那一场晚宴会面过后,他便亲身入了他居住的那西阳宫,点了名要孟祁玥到他府上做客。若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事,易星遥岂能答应? 于是,她便拦在了孟祁玥身前,恭敬自荐:“大王,我家少爷从小体弱多病,又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无趣得很,我怕扫了大王的兴。若大王不嫌弃,奴婢愿意为大王效劳。” 那个时候,她还掩藏着绝世的美貌,脸上斑痕点点,实在有些入不了人眼,就连孟祁玥都曾经笑骂过她:“你以何本事保护我,就以这张见不得人的脸吗?” 以貌取人的廓拓自然是比他要粗暴的多,直接拎了她的衣领将她扔向一旁。 “长这么丑还敢来脏了我的眼,你怕是不想活了吧!” 说罢,魔掌就向孟祁玥伸来。 却还是被易星遥挡住了,她双手握住廓拓的右手,请求道:“大王,能否给奴婢一点时间?” 廓拓只以为这是她的小伎俩,谅她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便应允了。易星遥便取了水,洒了药粉,待脸庞洗净之时,面前的人,容貌用闭月羞花来形容也不为过。 “小丫头,挺有心计啊!”廓拓的注意力明显被她吸引过来,粗糙的大手拧了一把她的脸蛋,脸上满足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十五章 离开 “为什么要故意遮掩住自己的容貌?”廓拓的大手揽住了她的腰。 “最好的东西当然只值得最厉害的人拥有嘛!”明知是她为了护自己而选择的牺牲和卖笑,可是那副谄媚姿态却真的令孟祁玥恶心了,原来,她也有这么女人的时候,却在面对全然陌生的男人之时。 他原本是想,等易星遥回来之后,他要与她冷战个三四天之后让她认了错再理睬她。 可第二天看到她被送回来时的样子,他哪里还有心思怪她。 浑身上下,几乎全部都是交错的鞭痕,脸颊红肿,嘴角青紫一片,也不知受了多少的掌掴,尤其是她的腿根处,全是斑斑血迹,他甚至嗅到了烧焦的味道。 她却是焦灼地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请求:“殿下,求求你,不要进屋来,也不要查看我的伤势。” 他甚至一度觉得,她会死。所以,他握了她的手,第一次放下了皇子的身段,带着哭腔对她说:“你不准死,你不要死,不要死……” 她的气息已经极度不稳,但她还是微笑着安慰他:“殿下别怕,奴婢不会死的,奴婢跟您保证。” 她确实在那场灾难后活了下来,待他依旧至善,只是她却突然与江枫眠走得很近,似乎自己在一夕之间,便不再是她的唯一。 “皇上,易姑娘到了。”曹忠的声音打断了他遥远的思绪,他轻轻点头,转身,望着面前一袭素衣,静默顺训的易星遥,突然间有些启不了口。 “皇上夜半唤奴婢来,是为何事?”等的有些长了,她便先开了口。 “佑儿被寮王下了毒,解药须你去寮国才得以换得。”像是一鼓作气,他说的极快,易星遥也听清楚了。 她与寮王的过节,可不止一桩。若真的去了,就是自投罗网,是生是死,全然不能自己掌控。 ”皇上……”她迟疑地开了口,却被他冷冷打断:“啊遥,只这一次。” “我承诺你,等你从寮国回来以后,我便让你和江枫眠远走高飞,怎样?”他觉得自己已经宽仁至此,却只得到她轻轻的一笑,可那笑,却比哭还哀伤。 “皇上,星遥去便是。”她终于松了口。 孟祁玥点头,心里“哐当”一声响,像是安落得声音,却似乎又不是。因为那颗心,竟然还如此沉重。 “皇上,若无其他吩咐的话,奴婢先告退了。”她转身欲走,衣袖却落入了他的手里。 轻轻用力,她便撞进了他的怀里,抬眼之际,他的唇已经重重压了上来。 他吻得很用力,易星遥几乎快要窒息。 口中有淡淡的苦涩传来,易星遥挣扎,他却只是将她拥得更紧,逼着她吞下他给予的所有一切。 最后,他终是轻喘着松开了她,语气已经恢复清冷:“啊遥,我会来救你的,我保证。” 易星遥几乎是用逃的方式离开,她怕迟一秒,自己便会溃不成军。 那个吻里,他给她喂了药,只要廓拓碰了她,便是死路一条。 这是她对他,最后的作用。 第十六章 受刑 易星遥走的时候,只有曹忠来了。他站在城门处,花白的发被风吹起。 “姑娘,皇上说了,等时间到了,他亲自接你回来。” 易星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笑,在寮国使臣的推搡中上了马车。 回来?到那时,她是归人,还是归魂? 皇子已经无恙,正在他母亲怀里睡得安详。 江梧柔眼眶依旧通红,后怕地缩紧孟祁玥怀里:“皇上,可担心死臣妾了。” 孟祁玥拥紧了她,脑海里,却全是易星遥夜里坚持隐忍的模样。 晚上,他踱步到了清荷宫,那里黢黑一片,再不见昔日彻夜的烛火。只有月光静静地照着整个宫殿,桌上,还有她刚完成不久的笔墨。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远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啊遥…… 无声的呼唤,偌大的天地间却再没有了回应。他在池边她长待的位上入了座,突然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那一年,他不过14岁,父亲软弱,听信皇后之言,用了自己到芜国做人质换取几年的和平岁月。 想不到途中的第二天,他便遇袭了。层层黑衣人风压而至,杀死了所有的侍卫和随行的侍婢。他虽有功夫护体,但毕竟是孱弱的少年,面对那凶残的敌人,他几乎无胜算。 易星遥就在他满目绝望之中缓缓从天而降,一袭白衣,宛若天上的仙子。 剑光闪过,便有鲜血喷涌,脏了她纯白的衣裙,也脏了他孱弱苍白的脸庞。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那时候浑身带刺的他,内心对谁都是堤防的,那质问,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她看着自己的脸庞明显一愣,而后才悠悠下跪:“参见二皇子。奴婢是受了师父所托,护送二皇子到芜国。” “你师父是谁?”他问,屹立在她的面前,十足的气场。 “师父说,他是殿下母亲的故人。“易星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呈于他的面前。 那玉佩,他自是熟识,母亲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现在,就系在他的腰间。 “你师父还说什么了吗?”他微微软了几分态度。 “师父还说,要我从此尽心侍奉公子左右,做您最锋利的一柄剑。“ 这便是他们的相识,一个卑微顺从,一个腹中猜忌。 回廊一寸相思地,再回首,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孟祁玥无言一声哀叹,终止了回忆,迅速离开。 到达寮国用了将近半月的时间。当晚,易星遥就被押入了寮王宫中,他肥硕的身躯躺在貂皮铺陈的软榻上,持酒狂饮。 见了她以后,那右眼里便是猝然迸发的恨意。他悠悠起身,冷笑半晌,忽摔了那酒坛在地,弄得一地碎屑。 身旁的侍女皆是惊颤,便被他呵斥退下,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易星遥与他。 “易星遥,你还真敢来?”他下了床,踉跄着朝她靠近,掐住了她的下巴,望着那越发水灵出挑的模样,下一秒,便是重重一巴掌打上去。 “不是大王您钦点了让星遥来吗?大王有命,我怎能不从?”她努力微笑,尽力讨好。 “屁话!你就是被孟祁玥这般骗得团团转吧!老子给他的信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给他三个选择,一,10座城池,二,江后来做客;三,交出你。”廓拓满意地看着易星遥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更借着次机会,残忍地撕扯她心中的伤口:“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就这般对他唯命是从,在他的心目中,他的江山比你重要,他的皇后比你重要,可能他的一条狗,都比你重要。” 孟祁玥,真的是这般吗?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里,心已经在泣血,她还是逼着自己微笑。 “这不应该是一个侍婢对主人最好的姿态吗?大王你说是吧!” “真是一条忠心不二的狗。”廓拓咬牙冷笑,下一秒,便拔出墙上的鞭子,恶狠狠地打在易星遥身上。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让你死,但现在,我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我要你生不如死。”他狠狠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停下来时,易星遥一袭白裳已经被血浸得通红。 她趴在地上,已经适应的痛苦却被更为剧烈的疼痛取代:他竟然往她身上倒酒。 “易星遥,这才只是个开始。”恶魔一般的声音,久久在易星遥心中盘旋。 她被关在了一个漆黑的屋子,看不见周围的风景,却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内心。那颗毫无保留全交给了孟祁玥的心,却被他一点一点,分裂成了一块块,那些明明用几分温暖和关爱就能修缮的裂痕,却因为他屡屡无情的伤害越变越大,终于,将她的一颗心碾磨成了一地的碎屑。 她没有后悔用这样的方式爱了一个人那么长,只是后知后觉地明了了:爱谁,都别爱上自己的主人。因为这之间的不平等,早就注定了,这只是一个人的心伤。 廓拓给了她修养的时间。三天以后,易星遥被从地牢中带出,依旧是他的宫中,人却多出了好几个,皆是男人,皆用充满色欲的眼神望着她。 “易星遥,除了我,天下间的男人多得是,我今日就要看着,你拼死为那人留的清白之身,是怎么样被剥夺的。” 看她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他便起身,朝她走近:“你放心,我对你还是留了仁慈的,他们都是我最得力的臣子,不会委屈了你的。”他笑着拍拍她的脸,一个眼神的会意,那几人便摩拳擦掌,宽衣解带,垂涎欲滴地朝着她靠近。 第十七章 最疼的地方 易星遥揪紧了了衣衫,咬着唇,想说服自己妥协,想逼着自己死了心,破罐子破摔,可是在第一个男人的大掌碰上自己的肩时,她几乎是尖叫着推开了他,跑向了廓拓,跪在了他的面前。 “大王,我求求你,别这样!” 被猎物求救,这样的感觉着实不赖,廓拓带上了笑容,右眼被黑色眼罩所盖,只有灼灼左目诡异地笑望着她。 他托起她的下巴,戏谑道:“求我,拿什么来求?” 易星遥撑在地上的双手不自己觉地抓紧,纠结和愧疚在她水眸中闪烁,她自我抗争了一会,便沉眸,抬头,望着居高临下俯瞰自己的男人,轻声低喃:“我的忠心,对孟祁玥那般的忠心。” “你觉得我会相信?”廓拓满脸鄙夷,像是她说了一个多么拙劣的谎言那般。 易星遥咬了唇,带着不顾一切豁出去的味道:“我身体被他下了药,凡是碰了我的男人,皆会是死路一条。” 这种药,廓拓游猎情场,自然是听说过的,对女人无半点伤害,但男人一旦进入女人的身体,便会七窍流血而死,且无解。 “易星遥,在情事上,孟祁玥也是个经验老道的人了,你觉得他会想出如此不切实际的招数吗?”廓拓压抑着浑身怒火,声音虽然平静,却暗含警告。 易星遥的头更加低垂了几分:“他还不知道大王您的伤情,大王若不相信的话,尽管取了奴婢的血去检验看。”易星遥果敢地捋起了袖子,露出鞭痕斑斑的手臂。 他自然是毫不怜香惜玉地一刀划下,取了血交往太医处。 得到了相同的结果,他便沉了眉,冷声质问:“说,他还要你做些什么?” 易星遥不安地扫视了一眼还在一旁候着的男人,廓拓立刻会意地屏退了他们。 易星遥便长吸了一口气,带着极大的负罪感开了口:“他说,要我在三个月内想办法杀了大王您,然后他趁乱出兵,攻下寮国。” “我凭何信你?”他抬起了她的下巴,目光中已是半信半疑。 “那大王可否一试?”易星遥反问,眸子里淡淡的笑意让廓拓彻底沉默了。 寮国最西的城池被破,周成凯旋回都面见孟祁玥时,也顺道听说了易星遥的事情。 “皇上,您难道不怕易姑娘有了二心吗?”并未是存心挑拨,战场上的人,总是习惯做好万全之策,防患于未然。 这一句,孟祁玥倒是答得及其干脆,毫不迟疑。 “不,阿成,我相信她,她不会的。” “如此甚好,皇上您了解易姑娘比我多,皇上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便放了心,安心等候皇上的命令便是。”周成告辞退出,孟祁玥的眸光却暗淡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她是他最相信的人。可是讽刺的是,这一次,他却对自己没来由地没了自信。在她心上有了伤痕以后,他常常会不安地担忧:她的一整颗心,是否还在自己身上。这一次事关整个羌国,哪怕心里依旧是对她深信不疑,可他终究还是寻了个令自己安心的法子。 所以,那一天,喂她的药,除了能让男人殒命,也会夺了她的命。若三个月后,廓拓还活着,寮国还没灭,那么她,就会一点点,毒发身亡。 每每不安时,他便用“女人心,海底针,我也是无可奈何”来击退自己良心的不安和谴责。 此刻,周成再度触及心里的柔软,他忽然陷入了一阵迷惘。他忍不住想:此刻的她,在经历着些什么呢? 可他又逼着自己不去想:那只是一把刀剑而已,废了,扔了便是。 内心烦躁至极,他命了曹忠拿酒来,端着酒坛一饮而下,像是要把自己灌醉了一般。 可心里,那个声音一直从未停歇,它反复重复着:“啊遥,你不会让我失望,对不对?” 第二天,给江枫眠送饭的宫女不小心漏了嘴,说出了易星遥的去向,那一贯淡定沉稳的男人竟然寻了短见。 被抢救回来之后,孟祁玥来看了他。 他脸色煞白如雪,视线却刺目得像炎夏的烈日灼灼望着他。见他几番欲言又止,孟祁玥便屏退了左右,屋子里只余他们二人。 “有什么,你尽管放心说就是,我听着。”他站在他的面前,冷薄得像尊雕塑。 “孟祁玥,我真的好奇,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你对易星遥,真的就那么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不仅仅刺瞎了廓拓的一只眼,更是斩断了他的命根。你觉得那样一个极具报复心的男人,会对她手下留情吗?” “你说什么?”孟祁玥所有高傲的威严在一瞬间如山倒塌,高大的身影一个踉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怪不得那一晚,她脸上的表情会那么绝望。 “她替你去了比武场,除了当众刺瞎了廖拓的眼睛,她更在不知不觉中阉割了他。” 江枫眠的话,让孟祁玥回忆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场比武。 廖拓是个武痴,文不成,武却就。那一天,凡是上了擂台者,要么被他踢得伤筋断骨,动弹不得,要么,就是直接暴死在武场里。 没人再上,他却正兴起,便挑了最无权势的他。 依旧是易星遥挡在了他的前面。 与廓拓有过一晚相伴的经历,他自然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嬉笑道:“你还在护着他?怎么办,我可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万一失手将你打死在了这武场上,那以后,谁来保护你那窝囊的主人呢?” 易星遥只是淡淡一笑:“那也是命,我们认便是。” 上了台,交了手,廓拓的眼中,便只有对手,再无男女之分。 他原本以为,不出两招,这个女人便会成为一滩肉泥,可是想不到,她速度如此之快,竟让他隐隐有些吃力。 没能成功擒获猎物的廓拓开始发怒了,他拳拳相逼,招招皆欲夺命。易星遥本来还在极力隐藏着自己的武功,身上招了不少伤痕,可在廓拓拎了大刀暴虐袭来之时,她也只能捡了一旁的弃剑。雪白的剑身折射了太阳的光芒,晃眼的一瞬间,她手中的剑,已经深深刺进了廓拓的左眼。 而后,几乎是悄无声息地一脚,正中了他的腹部。 所有人只看到廓拓一手捂着被刺的左眼,一手捂着腹部,在地上痛苦打滚。他们都只以为疼痛的根源在眼上,却想不到,竟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第十八章 陷阱 江枫眠的声音,将孟祁玥从沉沉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他道:“不然的话,为什么廓拓要放着这笔仇匆匆回了寮国?他只是瞒下了所有人他真正的伤情。” 泪水自他的眼角无声的留下,淹没在枕间。 “孟祁玥,你的确会让所有人都羡慕,不是因为你才情卓绝,不是因为你君临天下,而是有那么一个她,对你至死不渝,即使,你从未给过她半点回应。” 孟祁玥如鲠在喉,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在一瞬间变得巨疼无比,可他依旧稳着情绪,浅笑对他说:“江枫眠,你信不信,她有办法的,她一定会成功归来的。” “因为,她是易星遥。” 是啊,是对他一心一意的易星遥,是一次次解救他与危难之际的女诸葛,是他的……守护神。 果然,半个月后,捷报传来,寮王廓拓薨。 寮国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廓拓膝下无子,凡有野心之人,皆欲争夺朝权,内乱不止。 外则,周成和胡岩率领的两军已经分别自东、西两处攻入寮国,城池一座接一座被攻克,寮国大危。 早就乔装驻扎在寮国都城50里外的孟祁玥,当晚就带领他的500影卫连夜疾驶,顺利入了这寮都。 满城缟素,是对他们先王礼节性的悼念于缅怀。昏沉大街上,他带着斗笠的黑色身影掩进了街角的一家酒店。 约定地点看到的人并非易星遥,孟祁玥承认,自己是有几分失望了的。 一个多月没见,他此刻竟然深切地思念着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那接头的人说,寮王是与星遥姑娘独处之时爆薨的,她作为唯一的嫌疑人已经被抓入了地牢,苦头自然是吃了不少,但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孟祁玥轻轻点了头,压下了想劫狱这个极不理智的想法,回身布置影卫去了。 第二天,东王廓艾被刺杀于府上,群臣开始轰动,众说纷纭,互相怀疑猜测指责,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第三天,西王廓允被人暗杀,死在了从皇宫回府的路上。 争执最烈,权势最大的两人突然遇袭,胆小的那些,开始有些怕了无形之中,他们已经开始倾向于相信那悄悄散步的流言:寮王廓拓没死。 廓拓确实没死。可是等孟祁玥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深入了埋伏圈,皇宫四周的城墙上,全是持箭待发的士兵。 他和他的几百影卫,全部成为了瓮中之鳖。 廓拓肥硕的身躯出现在城头,他一身盔甲,又因为这入了陷阱的猎物而欢喜不已,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 “寮王真是布了个好局,不但借我之手替你除了乱臣贼子,还能生捉了我,厉害!”这话里,有讽刺,有自嘲,有暗淡,还有丝丝生无可恋。 倒不是因为强弱悬殊如此巨大,也并非因为人为鱼肉,我为刀俎无奈,而是因为……背叛。 来自最信任那人的背叛! 廓拓诈死,就算瞒得过所有人,易星遥是绝对瞒不过的,那是个最厉害的杀手,她不可能不知不觉。 啊遥,难道我,真的信错了你么?你终究,还是恨了我么? 孟祁玥举头,望着廓拓的方向,便看到廓拓精气神满满地拍了拍手,立马就有随从扭了易星遥上来。 “这还不是多亏了你给我送来的好女人!” 廓拓拍了拍易星遥的脸颊,目光却从未从孟祁玥身上移开过。 孟祁玥怔怔望着易星遥:她依旧穿着素色的衣服,只是上面,已经全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尤其是手腕,脚腕处,只是刺目的鲜红。 侍卫松了手,她便重重坠倒在地上,连支撑的力气都没有。 孟祁玥黑眸一闪,心中的怒火早已经荡然无存,她竟然被挑断了手筋脚筋。 她趴在地上,清澈的眼眸望着孟祁玥,看着他眼睛里面的冷静的绝望,内心闪过一阵刺痛和无奈。 孟祁玥,你伤我那么多次,我也就伤你一次,只一次。 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我们……两清了。 我的极限已至此,我就要撑不住了。 “廓拓,我的十万大军,此刻正在寮国的国土上。我有个三长两短,寮国上下上下,全国陪葬,你也逃不掉的。”孟祁玥试着交涉。 奈何廓拓只是仰天长笑:“那又如何?反正一辈子就那么长,能够看着你亲眼死在我面前,我死又何妨?” “你确定?”孟祁玥冷静地反问,明知道他此刻已是黔驴技穷,穷途末路,可那种浑然天成自信与骄傲,令廓拓的心,还是没来由地一阵惊慌。 “孟祁玥,留你一命也行,我们来做个选择题可好?” 随着廓拓的语音落,孟祁玥看到了城墙头上豁然出现的女人。 江梧柔!她竟然在此! 可立马孟祁玥便就了然了,羌国王宫中,他肯定已经布满细作,就像他一样。 江梧柔被吊于城头,看到孟祁玥,显然见到了救星那般呼唤起来:“皇上,救我,救我。” 而另一边,易星遥也被以相同的手法吊上了城头。 “孟祁玥,我很想知道,你真正想救的,是这个能为了你舍弃家国的芜国公主,还是她,以你为天的婢女?”廓拓望着孟祁玥脸上出现得冷凝,心里颇为满意。 比起干脆利落的死,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最大的折磨,我就想看着今后无数的日子里,你懊悔万分活着的模样。 他以为他会思虑很久,可是没有想到,那男人,早已经果断刚毅地有了决定。 他满目深情地望着江梧柔,目光从未在易星遥身上停留过。 他说:“我的侍婢与羌国国母,怎么可以同言而语?孰轻孰重,我怎么会清楚。” 江梧柔笑中带泪,却是幸福的。 易星遥笑而无泪,心却似乎连跳动都停止了。他的选择她早就心知明了,只是经他口中说出来,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刺进心脏的疼,然后,才实实确确地感受到了绝望死心之后认命了的淡然。 为这个男人,她失了身,失了心,失了孩子,失了自己,现在总算……连命也要失去了。 如此,也好……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语落刀起,江梧柔的尖叫神贯穿耳脉。 第十九章 葬爱 有黑影自眼前闪过,易星遥轻闭的眼眸终究还是忍不住睁开了。 那是孟祁玥飞身而上的身影,他拥住了江梧柔,与她擦身而过。 她看到了,他抬眸望着自己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易星遥,果然是将死之人了,你竟然还能看错了眼…… 她闭了美目,乘风而下,身体轻的像是一片羽毛。 平安着陆,怀里的人安然无恙,孟祁玥便望向了易星遥的方向。 她还在悠悠落下,像是一只红色的断了半翅的蝴蝶,抵不过下沉的重量,却也没失去优雅的姿态。 孟祁玥还在呆呆望着她,望着已经坠落在地,一动也不动的她,眼眶突然变得涩涩的。 “啊,皇上……”江梧柔的尖叫响起,孟祁玥才惊觉,城墙上方的士兵,已经拉紧了弓弦,蓄势待发! 只要廓拓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万箭穿心。 “皇上,我不想死。”江梧柔缩在孟祁玥的怀里,哀哀哭泣:“皇上,我们主动投降好不好?我们还有佑儿,我不想他那么小就失去父亲母亲。” “投降?”孟祁玥冷了眉目问她。 脑海中,却想起了在芜国的那些年里,易星遥说的最多的话:“殿下贵为皇子,就应该有尊严地活着,就应该光芒万丈地活着。” 原来啊遥,没有了你,我便什么都没有,我便什么都不是。 他浑身僵硬得像是一座冰山,不偏不倚地站着。 廓拓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孟祁玥,既然这个选择题没有难到你,那本王就大发慈悲,给你个痛快,将士们,准备放箭。” 廓拓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全都朝了他们而来。 江梧柔瑟缩地躲在了孟祁玥身后,尖叫不绝,孟祁玥依旧无声无色,仿佛本身就如箭靶。 可就在此时,那些快如疾马的箭却在一瞬间被冰封停住,坠落地上,成为满目碎屑。 而原本阳光毒辣的七月天,却在此刻风起云涌,愁云密布。不一会儿,竟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啊……”众人一阵惊呼,六月飞雪,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诡异之事。 就连廓拓都诧异地扬起了眉毛,难道老天都在庇护这个男人吗? “啊?大王,你看……”顺着侍卫所指,廓拓看到,那原本已经悠悠落地的女人,此刻竟然幽幽站起了身体。 她一身红衣,在这苍茫的天地间只显得夺目而孤寂。 “啊遥,啊遥……“孟祁玥声声呼唤,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世界在一瞬间光彩万分。 他撇下江梧柔朝她奔去,可在伸手就能触碰到她的位置上,他却无法再往前一步。 因为她望向自己的眼眸中,只有满目剑光,冷气煞人。 “啊遥……“他轻声低喃。奈何那女子,却置若罔闻。 孟祁玥只看到,有万把无形之剑从她身上发散而来,如有了眼睛一般,朝着那围剿的人群四散而去,下一秒,便是横尸无数,包括还未瞑目的廓拓。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便是银装素裹。她眼中的寒气已经尽数敛去,可她再未看自己一眼。因为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经闭上,她的身体,淹没在这茫茫大雪之中,只有嘴角的鲜血,还在不断流出,在洁白的雪地中落下一片殷红。 “啊遥……”如苍狼的一声哀吼,响彻在这一片惨白的世界里。 孟祁玥扑向了易星遥的身体,拥着她已经没了知觉的身体,泪水横流。 身后的影卫尽数跪下,围着他们的皇,听闻着他无言的恸哭。 “遥儿……“一声悠远的呼唤自天际传来,转眼之际,这茫茫雪海中已经多了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疾步朝着易星遥走来。 “您就是星遥的师父?”孟祁玥抬起泪眼,眼睛里面闪烁起希望之光 。 “正是贫道。”老者颔首,奉上该有的礼节:“参见皇上。” 而后,便满目心疼地望向自己的徒儿。 “师父,求求您救救啊遥。”孟祁玥跪地祈求,身后的随从也齐身呼唤:“求道长救救易姑娘。” “皇上,我想知道,你希望遥儿活着,是一位君主对一个臣子的需求,还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思慕?” “我……” 他脸上的迟疑,让老人苦涩地移了眼,叹息着摇头:“我懂了。隐云剑的最后一招,逆天改命,毁天灭地,更毁灭自己。况且遥儿她身体重重受伤,已是极限。” “师父,你的意思是……”他面如死灰,身体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重量,瘫软在地。 原来,这就是失去的感觉,让人只愿是梦,让人怯懦不信,让人生不如死! “皇上,若遥儿只是你的一把剑,现在剑已毁,人已亡,她也算死得其所。皇上自然不必太过悲伤。只是遥儿终究是我弟子,她遗体就由我这个做师父的带回抚仙山了。” “不要……“孟祁玥痛呼,上前阻拦,可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雪花上,她留下的斑斑血迹。 “师父,师父,师父……”他声声疾呼,却无一人回应,茫茫雪地之间,他只觉得原来世间如此清冷。 “从今以后,奴婢就是您最锋利的一把剑。” “我不怕,我只是怕殿下您受了委屈。” “殿下贵为皇子,就应该有尊严地活着,就应该光芒万丈地活着。” “殿下,江山你主,这才是黎明百姓的福音。” …… 她话很少,但说得每一句,都能让他得到极大成就感,都能让他轻易放在了心头抹不掉,她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可周围的世界却越来越模糊。 终于,天际消失成一道黑线,终于,世界清净了。 “皇上……”万人的惊呼他听到了,只是,他累了,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第二十章 缠爱 孟祁玥醒来,窗前,是跪倒一片的宫女,太医。江梧柔抱了皇子坐在一边,看见他醒来,红肿着双眼痛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皇上,你终于醒了,您整整昏迷了半月,可担心死柔儿了。” “啊遥……”嘶哑的一声呼唤,令所有人脸色一凝。 这易姑娘在的时候,也没觉得她在皇上心里有啥分量,可现在人都不在了,皇上却开始念念不忘,这……可如何是好? 江梧柔心中一愣,但表现得滴水不漏,她擦了脸上的泪水,岔开了话题:“皇上,您刚醒来,渴不渴,你看,佑儿好久没被父皇抱抱了,他想父皇了。” 孟祁玥圈了那孩子在怀里,孩童纯真可爱的模样的确让他有了几分笑颜,可是哄着怀里会笑,会吖语的孩子,他的思绪却忽然回到了他逼易星遥喝药的那一天,她的泪,她的祈求,她的悲伤,他竟能做到完全视而不见。 那个时候,他眼中只有他的江山,只有他的江梧柔,只有他的孩子。他是真的忘记了,她也会疼,也会痛,也会……死。 他测过了身,不再看任何人,冷冷地道:“你们都先退下,朕要一个人静静。” “柔儿,你也先出去吧!”觉察到还在自己旁边的江梧柔,孟祁玥也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江梧柔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宫,无助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佑儿,母后怎么办呢?” 可怀里的孩子只是呵呵望着她笑,并不懂得她心中的不甘和无奈。 孟祁玥想起了他们初到芜国的第一天,因为屡屡受袭,到达之时,已经足足晚了半月。 芜国国君立于殿上,牙呲目裂,嗔道:“诚意不足,不守时约。” 堂下群臣也纷纷附和,给了十足的下马威。 他跪在下面,不动声色,只在人声息落,四周静廖之际,才悠悠开口:“大王,途中臣八次受袭,随从死伤无数,若臣诚意不足,现在定不会出现在大王面前,早已偏安一隅,何苦为人质?又何苦,把生死全都交由大王掌控?” 这话,句句在理,芜王的“欲加之罪”实在是无处可放,便只得换了笑颜,道:“贤侄莫生气,本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前往西阳宫时,易星遥的那声叹息,虽然几不可闻,却还是清晰明了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他只是冷笑着问她:“怕了吗?就这点胆识?” 与他约莫同龄的年纪,又加之于涉世之初,她自然是通透无比的,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嘲讽,将心里所想和盘托出:“我刚刚观察了一下形势,若带着殿下您强行杀出,还是有可能的,只是那样子的话,殿下便一辈子都得在别人的追逐下生活,这是下下之策。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殿下您受委屈。” 可那时的他,对谁都刻薄至此,内心明明因她这一句感动了,可他却没有半句感激的话语,反而刻薄得很: “你何故对我如此?没看到吗?我只是一个沦为阶下囚的不得宠的皇子而已,随时朝不保夕。你说要保护我,就凭你的那身武艺?还是这见不得人的模样呢?” 那时候,他还没能看到她隐藏的绝色容颜,可他还记得,她因自己这一句,难过垂下头的模样。 一个月后,有宫女送来了月禄。几尺布匹,几锭银子,便是所有。 易星遥比划了良久,才敢挥动剪刀,裁制新衣。 他无法忘记那一夜,夜半醒来,屋里摇曳的烛火。灯光下,她一针一线缝制的身影,竟像极了母亲。 母亲对自己的爱,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可是母亲与父亲之间的关系……他想起了母亲临终前,握紧自己的双手,嘴里却呢喃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那时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竟然让母亲念念不忘许久,竟然能让她无视皇上的天威,做了他这庞大的后宫中忤逆他的第一人。 第二天,望着身上针脚紧密,剪裁得体的新衣,他是十分满意的,只是目光在触及一旁粗布敝体的她时,心脏似乎揪疼了一分。 “又不用见什么客人,何故要添新衣华服?”略带责备的语气,并未震住那女人。 她那双柔软的手,替他掖着衣服,目光坚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殿下都应该光鲜亮丽地活着。” 不出片刻,便有宫人来报,皇上设宴,邀了他前往。 那是第一次,江枫眠,他和她之间的初次见面。 他坐在最西的角落,江枫眠在最东的位置,相隔甚远,本来是不会有什么交集,只是在宴会结束了,他被他拦在了后面,说的第一句话是:“门口那个相貌奇丑的是你的侍婢吧!一个晚上,都可以看见她踮着脚尖望你的方向看,好像很关心的你的模样,她是不是以为我们会把你生吞活剥吃下肚呢?” 他便侧目望去,果然,那女人正在一众人堆里垫着脚注视着自己。 他迅速收回视线,低沉了声音:“那村丫头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只是赶个热闹罢了!让世子见笑了。” 颔首离去,走过易星遥身边,他的脸上已经隐隐见了几分怒气。 “以后,没我的命令,别出来闲逛,省得丢人。” 呵斥声入了所有人的耳,易星遥只是垂了头,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 未曾想到,第二日的时候,便有冷箭射入了他们宫中,第一支,擦着正在院子里读书的孟祁玥的颈项而过, 第二支,却直击他的心脏而来。 是易星遥,替他生生挡下那一箭。 她倒在了他的怀里,痛苦地捂住伤口,小手,却藏在衣襟下面给他提示:无论如何,别轻易显露自己。 来的人是江枫眠 ,以“箭术拙劣“为由便就可巧妙地为他的杀机或恶作剧开了罪,这是强者对弱者最霸道的欺凌。 做为赔罪,他留了药膏,除了治伤,还能加重痛感,那一晚,易星遥便就在销骨之痛中煎熬了一晚,直到药效过去。 忍气吞声,并未就能让日子安宁下来,第二日宫人送来的饭菜中,江枫眠已经悄悄下了泻药。孟祁玥足足拉了三天的肚子,易星遥在一阵自责过后便上了心,每顿饭菜,须试了毒之后才上桌。 她虽然没有修炼毒术,但长在人才济济的抚仙山,自然是有所涉猎的。 扑了空的江枫眠死性不改,越发来了兴趣,两年的暗自较量无胜负,他终于有了好法子。 那一晚的饭菜中,易星遥用银针反复实验,确认了无毒之后便上了桌。可是没有料到,饭后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孟祁玥却突然红了整张脸,身体开始汗水淋淋。 她觉察到了不对劲,却又不得知这毒为何物,欲去寻江枫眠拿解药,却被孟祁玥扯住了袖子:“这是合欢散,你找他也无用。”他似乎已经难受到了极点,说话声几乎被粗喘掩盖。 合欢散?易星遥愣了二楞才反应过来是何物,一时间红了脸蛋。 “那殿下,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就是我的解药!”他呢喃了这一句,便拥住了她冰凉的身体,双唇覆上了她的。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主动地靠近她,她却僵直地不敢动。她知道自己即将失去的会是什么,那一瞬间,她有种心痛,却又突然间又有种满足。 第二天一早,孟祁玥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易星遥的影子。即便被药力缠身,昨晚那蚀骨缠绵的滋味他自然记得。 床上还有红梅般的血迹,他低头思忖了一下,再抬起眼来,已经恢复往昔清冷的模样。 在羌国,多得是通房丫鬟,她只是一届婢女而已,何故觉得有亏欠?他这般安慰自己,并且很是受用。 易星遥端了水进来时,脸上还有红晕。孟祁玥只字不言,任由她伺候自己穿衣洗漱,易星遥也便将昨晚的事情悉数压进了心底。 孟祁玥还记得那一天,江枫眠羡慕却又失落的模样。 他说:“小丫头,你虽然丑了点,但是很忠心,大木头,你们羌国的丫鬟,是不是都如此上乘。” 彼时,他正在看书,眼都不移:“我们羌国,多得是姿色卓绝,又贴心忠贞的奴婢,她,只算次等货。” 十年征程,其间的多少艰辛苦难,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孟祁玥一直都在怨天意的不平,却想不到,她竟然是命里最好的馈赠。没有欺骗,没有背叛,没有怨言,不计回报,像是不死不灭的神,陪自己走过了最难的路。 眼泪,已经彻底打湿了枕头,孟祁玥缩着身,终于明了: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一章 质问 思绪一夜运转。第二天早朝后,他去看了江枫眠。 那一向看淡江湖事,藐视人生路的男人正散发饮酒。 看到孟祁玥,他也未停,只在一壶浊酒饮尽后问他:“孟祁玥,你后悔吗?” 孟祁玥微微转过了身,不让人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答非所问:“江枫眠,你走吧!我答应过啊遥,等破了寮国,就让你离开。” “可没了她,我还能去哪儿?”江枫眠哑然失笑,眼眶通红:“自我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她就对你形影不离。这个世界,你才是她存在过得印记。” 多么可悲又可怜,为了找寻一个人的印记,却形影不离自己最厌恶的人,爱一个人,卑微入尘,却未必就是为了开花结果。 孟祁玥略微佝偻的身形颤了颤,他依旧不言,江枫眠便自顾自地接着道:“孟祁玥,你知道吗?她被带入寮王府中的那一晚,廓拓没有毁她清白,只是,依旧让她生不如死。” 易星遥露了倾世的容颜,廓拓岂会不起色心。只是在得知她已非清白之身的消息时,兴趣减下了大半。 “你很爱他对不对?”他扭了她的下巴问她。 “是。”易星遥干脆承认,回应了这份在悄然不知中埋下的深情。 那一瞬间,廓拓脸上有妒色划过,然后,便是魔障的大笑。 他说:“偏生我就喜欢撕毁一切美丽的东西,包括你这天赐的绝美的身体,包括……这份看似很美好纯粹的爱情。” “呲……”的炙烤声夹杂着她一声掩盖不住的尖叫,那烙铁停留了很久才被移开 而她,几乎奄奄一息。 孟祁玥再也按捺不住,红了双颊,激动地反驳:“可她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当然没有,因为在她可以下地活动的当天,她就来找我寻了最厉害的祛疤药。她自己一刀一刀,竟然将那烙印尽数挖去。”江枫眠厉声嘶喊,泪水已经成河,“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找我。我问她,为什么现在开始在意这些疤痕了,她只带笑说了一句,你喜欢完美无痕的东西。” 眼泪湿了江枫眠的整张脸,却被他随意抹去。 孟祁玥的眼神骤然变得阴暗了,怒火烧得他连自己都快要认不出,他揪过江枫眠的领口,像头发疯的狮子:“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江枫眠幽幽一笑,讽刺里又满是辛酸:“告诉了你又如何?难道你会因此待她多一分善意吗?孟祁玥,她为你做的事,何止这些?你又何曾不知?若真的有心,你不会一而再三地伤她。你只是把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 孟祁玥的手豁然松开,整个人踉跄退后了数步才稳住了身。 是啊,孟祁玥,她对你的好,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你从一开始,便就在挥霍。 若在你的心里,这万里江山,江梧柔都比她重要,那现在你又何故厌烦?它们,都完好无损地在那儿啊! 第二日,所有人都欣慰地望着朝堂之上衣冠楚楚,风姿凌人的皇帝,内心无比敬佩:果然是成大事之人啊!儿女之事,当真放得如此之快,那易姑娘的死,在皇上的脸上,再无迹可寻。 江梧柔自然也欣喜与他这样的转变,曾经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他了,可是现在,他依旧又成为了那个眼中只有自己的男人了。 可是有些东西,她还是能觉察到在微微改变。 就比如说,他依旧日日夜宿落梧宫,只是怀抱却不再为自己敞开。 就比如说,他也还会对着自己吐露微笑,只是那双眼睛里,她似乎却总能看到另外一个人影子。 时间久了,疑虑似乎也成为了事实,于是担忧也演变为了嫉妒。 第二天,趁着孟祁玥早朝,江梧柔带领整个庞大后宫,将易星遥留给孟祁玥的所有东西,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甚至,包括她曾经居住的清荷宫。 曹忠发现禀报上去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受控制。听闻此事的孟祁玥直接黑了脸色,愤然起身,迸发的怒火燃烧在整个朝堂。 所有人都垂下了头,就怕成为了那燃火的星电子,可最终的结果却是,那皇上,又稳稳在皇位上坐下,挥手屏退了曹忠,凛然开口:“我们接着商议……” 等孟祁玥下朝赶到,整个清荷宫已是废墟一片,一片焦黑面前,曹忠都忍不住心痛了一把,怯怯望向孟祁玥,他脸色铁青得很,可最终,他却只悠悠道:“烧了便烧了,命人清理干净了便是。” 落梧宫里,江梧柔已经做好了被罚的准备,可是孟祁玥只是悠悠望了跪在地上的她一眼,便道:“起来吧!” 这一声,说得极是平稳自然,甚至连半点怒火都没有。 江梧柔诧然,谢了皇恩便起身,酝酿良久,还是开了口问道:“皇上,你当真一点都不责怪臣妾吗?” 孟祁玥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明显消瘦不少的脸上浮出丝丝笑意:“不怪。” “为什么?”答案,其实江梧柔已经隐隐知晓。 可她不甘心,不愿相信。 她想听到他亲自开口说,孟祁玥便成全了她:“因为现在,只有你,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了。” 是的,他和江梧柔之间的感情,甚至都是易星遥一手安排的。 那个时候,为了躲避廓拓魔掌,易星遥几番思虑,最终把这靠背的大树确定为了江梧柔。 她虽然是芜王不受宠的姬妾所生,虽然也不得芜王宠爱,但她舅舅周成,乃是芜国最具盛名的将军周成,拥兵十万,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江梧柔本来是注意不到孟祁玥的,只觉得他个软弱无能的质子而已。 可是那一天狩猎,她乘的马突然受惊,一路狂奔,只有孟祁玥跟上了她,眼看着前面就是万丈悬崖,他却突然飞身,抱着她滚入了草丛中。 她以为,这是命定的缘分,却不知,那马失控,全是因为易星遥偷偷在马料里下了药。 天赐的倾国容颜,又因为母亲只是不受宠的姬妾而被欺负,所以,江梧柔很是心高气傲,她所嫁之人,必然要是这人中龙凤。 但在孟祁玥怀中的那一刻,少女怀春的心思变展开了。 心动,只在一瞬间。但是,却能持续了一辈子。她没有拒绝孟祁玥的频频示好,也没有拒绝他那些并非珍奇的礼物,因为从跌入他怀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认定,她今后的男人,只会是他。 那一晚,月圆当空,丹桂飘香,身旁还有易星遥,孟祁玥却旁若无人地搂了她在怀,诚挚地表白:“柔儿,相信我,我定让你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蜜语甜言里,江梧柔早已不辨东西,她爱这个男人,很爱。 他的策反之心,江梧柔是早就知晓的,可她很快就明晓了自己的阵营应该在哪边。 若在芜国,无论怎么样,她都只是一名小小的公主,很有可能被远嫁他国和亲,作为政治的牺牲品。她不要这么屈辱地活着,于是,她暗许了他的一切行动,甚至求了自己的亲舅舅周成倒戈相向,这才使芜国一夜之间改了名,易了主。 孟祁玥对她好,她曾经也傻傻以为了好久是因为爱情,可后来才明白,那只不过一场责任与补偿。 泪水湿了她长长的睫毛,她哀戚地开了口:“皇上,我想知道,你以前,真的爱过我吗?” 孟祁玥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认认真真望着面前的这张俏脸,面容里却出现那张清冷面孔。 “柔儿,我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骗得自己都相信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骗得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只把她当弓剑,可是我现在,我连自己都骗不了了,我又如何继续骗你?” 江梧柔终于痛哭出声:“皇上,你承认了,你终于肯承认了……” 第二十二章 再见 孟祁玥苦笑,“是啊,我终于肯承认了,可那有什么用?她回不来了。我连对她好的机会都没有了。” 江梧柔哀哀哭泣:“皇上,当初征服我的就是你身上的狠和烈,可是我从没有想到,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她深吸一口,脸上浮现出心酸的笑容:“皇上,你还记得我中毒的那一次吗?毒根本就不是易星遥下的,是我下的。这毒的名字叫醉红尘。若我是皇上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是断断不会中毒的,因为解药,是你最爱那人的心头血。” 孟祁玥脊背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这下药之人不会是易星遥,而他也只是将计就计。可是掩藏了那么久的真心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出来,他竟然接受不了。 “柔儿,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为什么不接着隐瞒?”孟祁玥浑身都在颤抖:“她都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江梧柔的眼泪流的越发迅速:“是啊,我也在问我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为什么不继续假装。可你以为,只有你一人辛苦吗?皇上,你可曾考虑过我?” 她扑到了孟祁玥背上,抱住了这个自己爱进骨血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祁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孟祁玥却宛若树桩,一动也不动,任凭她尽情发泄,只是半晌,有鲜血,自他唇角悠悠流出。 手上的湿濡感持续了好久才引起了江梧柔的注意,她停住哭声,垂头一看,立马吓得尖叫起来。 “皇上,你……” 太医替孟祁玥诊了脉,望着威严的皇上眼中的寒气,生生改变了到嘴边的话:“娘娘,皇上这是积郁成疾,臣开几副药就会好的,娘娘大可不必担心。” 可无人之地,从那太医口中说出话却是:“皇上,你体内的剧毒已经就快要侵入五脏六腑了,臣立马派人找寻解药。” 孟祁玥却只是微微一笑:“有劳了,许大人。” 那日喂她的毒药里,他自己也服下了。当初只是一时冲动,可现在想来,倒也歪打正着。 三月为限,如今天下已统,他活着的使命也完成了。 前半生,他为自己的野心报复而活,自以为不留遗憾,却在不知不觉中,丢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以后的光阴,他不想在触不到她的懊恼和悔恨中抑郁一生,所以,就这样追随着她的脚步离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已是深秋,天气已经趋近寒冷。 高堂之上,孟祁玥的陆续传来的咳嗽声揪紧了所有人的心。 不足一月,皇上已经可以明显地看到消瘦不少,原本俊逸的脸上高高凸起的颧骨很是抢眼。 “皇上,为了羌国万千百姓,还望皇上再三保重自己的身体。”周成跪地请求,一众大臣瞬间附和而上。 这个男人,是个难得地治国之才,现在理想中的太平盛世已经清晰地看到了轮廓,以他们而言,以天下苍生而言,他就是神,庇护他们的神。 孟祁玥的咳嗽声还在传来,他用手掌捂着,一直待散朝以后,回了寝宫,才敢摊开手心。 那里面,已是殷红一片。 “皇上,若是星遥姑娘还活着,看到皇上如此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她该会多难受啊!皇上,求您保重龙体啊!”曹忠跪地,两眼泪汪汪地请求孟祁玥,奈何只得到他的淡淡一笑。 他道:“不……不会的,曹忠,就算啊遥还活着,她也绝对不会再为我伤心了,因为我把她的心,彻底伤了。” “皇上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无可奈何,老奴相信,易姑娘肯定会理解皇上。” 孟祁玥没有说话,神色却突然冷凝下来,他忽然想起了他刺入她心口的那一剑,她流着泪对自己说的那句:“皇上的天下人里面,从来都没有过我。” 气血急涌,又是一大口鲜红的液体从他口中喷出,湿了整个桌面。 曹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呢喃祈祷:“易姑娘,求你大显慈悲,救救皇上吧!” 心诚则灵,本来,曹忠只以为这是句洗脑的诳语,可是第二天,当被值日的小太监喊到子午门时,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走眼了之后才觉得这句话真是奥妙。 他跌跌撞撞就往大殿跑去,可片刻,又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 “你切记,一定要稳住这姑娘,千万不能让她不见了,千万……”千叮咛万嘱咐完了小太监后,他又卖着老命,使劲开跑。 进入大殿时,他被门槛绊倒了,打断了所有人的声音,得到了所有人注目礼,可失礼不雅什么的,他全然管不了了,连滚带爬地到了孟祁玥身边,气喘吁吁地道:“皇上,快出……快出去……看看,易……易姑娘来了!” “什么……”孟祁玥起身,只有片刻地惊异,而后,众人只看到一抹金色的身影自眼前划过,再转眼,高堂之上已经空空如也。 第二十三章 出击 秋风潇潇,素衣与长发随风而起,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重叠,竟让孟祁玥生出几分不真实的幻境之感。 她背对着自己,修长的身影似乎显得更加单薄。 “啊遥……”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生怕自己的不小心打破了眼前的画面。 她悠悠转过了身,依旧是冰肌玉骨,唇红齿白的绝色之姿。 看到孟祁玥,恭敬地俯身请安:“拜见皇上。” 孟祁玥已经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双手颤抖地扶起她的身躯,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啊遥,是你对不对,你还活着对不对?” 易星遥几乎快要窒息,她的一双小手像是不知所措地无处可放,不敢置于孟祁玥身上,也并未尝试过推开他。 “是我,皇上,我还活着。”她恬淡地回答,顿了顿,还是不好意思地开了口:“皇上,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孟祁玥这才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微微松了臂上的力量,却依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啊遥,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看着他的怀抱再度袭来,易星遥只得退后几步躲开,脸上有丝丝不觉得红晕:“皇上,星遥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 “什么事?”她无声地抗拒着自己的接触,孟祁玥便只能劝诫自己不冲动,不要吓到她,耐着所有的性子。 “那一日星遥出使芜国,皇上承诺过我,若事成之后,便许我和江枫眠自由,这事,皇上可还记得?”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可那双清澈的水眸里,却又包含期待。 孟祁玥认真地回望着她,记忆中熟悉的眉眼,在此刻,却显得陌生。她肯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怨念,没有恨意,多么圆满?可她说的第一句,便就是分离。 眼前人明明是她,却又很不像她。 “所以,啊遥,你是……想要跟他离开吗?”欣喜的劲儿立马就被这阵失落掩盖了,可他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达。 “皇上,我不属于这里,我的家也不在这里。但是如果皇上有任何吩咐的话,只要一声令下,星遥会立马出现的。”像是妥协,又像是谈判,但无论如何,她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她是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留下的。 啊遥,你选择不恨了,所以……你也选择不爱了对不对? 孟祁玥从来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无爱无嗔,可自己,却无半点愉悦。 他怔怔看了她良久,而后便是长长地一声叹息,“你跟我来吧!” 孟祁玥望着面前紧密相拥的两人,黑眸里簇满了寒意。 那不是他的错觉:她已经不爱自己了,一点都不爱了。 她拒绝了自己的拥抱,却主动抱住了江枫眠。 她对自己只是一问一答,却主动对他嘘寒问暖。 孟祁玥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所有的侍卫在一瞬间都捏紧了手里的剑,只等着他们的皇上一声令下,随时拔出。 可末了,所有人听到的,只有这一句:“你们走吧!” 所有人:“……” 除了易星遥。 她微微躬身,“谢谢皇上。”而后,挽着还在愕然地江枫眠,与孟祁玥擦身而过。 她的衣襟扫过孟祁玥的指尖,他本能地想拉住,可一抓紧,却已是一场空。 那两道身影已经越走越远,孟祁玥却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立着,曹忠凄然地望着他,有些不解:“皇上,你就这样让易姑娘离开吗?” 孟祁玥紧蹙眉头,半晌不语,转身之时,一口鲜血狂奔而出。 “皇上,保重龙体啊!你赶紧告诉老奴解药,我立即去寻。”曹忠替他擦拭着嘴角,言辞戚戚。 孟祁玥却苦笑着低喃,似是在自言自语:“没有解药了,我的解药已经没有了。” 晚上,他依旧若无其事地熬夜批阅奏折,曹忠端了茶进去,叹息地摇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孟祁玥喊住了。 他说:“阿忠,我拜托你一件事,如果我死了……”顿了顿,他接着说:“如果我死了,不要皇陵厚葬,就把我的骨灰撒在这羌国土地上。” “好好的,皇上何故这般。”曹忠心酸地抹一把老泪,感伤让他的胆子也肥了起来,便将心中的不解尽数吐出。 “你喜欢易姑娘你就去追啊!既然选择了放手,又何故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让我们这些旁人白白焦心。” 快嘴地说了,望着孟祁玥黯然的模样,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了,准备俯身请罪,孟祁玥却笑着开了口:“起来吧!现在只有朋友,没有君臣,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的。再说了,你也没说错什么。” 而后,有道:“你放心,我不是不想活了。”这一句,倒像是安抚。 是啊,既然已选择放手,何不就放得洒脱一点?于是,他便装作漠不关心,不咸不淡的样子。可那一晚午夜梦回,他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恐怖的事情,如果说易星遥来接了孟祁玥出宫是为了兑现当初自己对她的承诺,那么接下来呢?她是不是也要履行当初对江枫眠的承诺,嫁与他为妻? 思及此,孟祁玥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了。想到她身披鲜红嫁衣嫁给其他人,他心里就痒得慌,愤得慌。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这一晚,他连夜召集了心腹大臣,上书房的灯火彻夜不息。 天将破晓,商议才接近尾声。 “皇上,万万不可。”周成跪地请愿,却被孟祁玥含笑驳回。 “周将军是个难得的将领之才,朕相信你,将军可别在谦虚了。” “可是皇上……” “没有可是……朕承诺,只是一段时间而已,我定会……满血归来的。” 第二十四章 守护 黎明刚至,孟祁玥便就骑马离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从未见到过那少年老成的帝王出现过这般热血汹涌冲动的模样,弃下江山美人,只为心中那一人。 山之最南,便是抚仙山。孟祁玥寻寻觅觅,也终于至此。 只是,他被挡在了山门外。 小道士冷着脸告诉他:“要想进入,须得道长同意。” “那还劳烦道长替我通报一声。”有求于人,孟祁玥自然是态度十分良好。 通报的人前去了,孟祁玥便只能在山脚等着。 彼时,那白发飘飘的老者正泡了壶香茶,见了弟子身影,便先开了口:“无论何事,两个时辰后再来禀报。” 两个时辰后,弟子再来,师父已经在午睡。 等孟祁玥接到通知说可以入山之后,已经是四个时辰之后,天都已经昏昏欲黑。 深秋的天,已经带着十足的寒意,孟祁玥衣服并不厚实,好在可以见到心之所想, 心中火热,倒不觉得这寒气逼人。 道长已经携一众道士在道观外恭候,给了他最周全的礼数。 “师父,我今日前来,只是想看看啊遥。”他直道心中所想。 道长只是礼貌笑笑,恭敬倾身,没有丝毫阻拦,便许了孟祁玥入内,前往了易星遥的去处。 她的屋里已经亮起了烛火,身影晃动,一瞬间,孟祁玥只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在芜国的岁月,她彻夜为他缝衣。 心里有股暖流流过,他放轻了步伐,嘶哑地呼唤:“啊遥……” 那手握针线的女人便停了动作,借着烛火看清了他,略带慌乱地起身行礼:“参加皇上。” “啊遥……”孟祁玥急切呼唤,紧紧握住了那双小手,依旧是记忆中冰凉的样子。只是还未感觉透彻,她已经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皇上,男女授受不清,而且,星遥马上就要嫁人了。” 循着她的视线,孟祁玥被桌上的艳红刺疼了眼睛。 她在缝制嫁衣? “啊遥……你……不准嫁他!”孟祁玥也想委婉一点,可心急火燎,一张口,便是霸道的命令。 易星遥便懵懂问道:“为什么?” “需要我提醒你为什么吗?”孟祁玥朝着易星遥又逼近了几分,两个人几乎是身影相贴。 他也想做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可是这个女人,让他快没辙了。 易星遥愣了二楞,但还是通透地明白过来,孟祁玥所指的,究竟是何事,于是,便红了脸回他:“皇上,我们之间做不得数的,没有媒妁之言,没有父母之命,没有行亲该有的一切礼节。” 如此一本正经地回应,让孟祁玥心里愧疚懊恼又无措。 对她的那份情,他的确没有过半分的回应。可是现在他后悔了,她好歹给他个机会嘛! “啊遥,之前是我不对,你别在生气了好不好?原谅我。”他习惯了在她面前高高在上,如此肯低头的模样倒还是第一次见。 可易星遥却似乎有些不明他所以:“我是不是哪里让皇上误会了?我为什么要怪皇上您呢?” “啊遥……”孟祁玥快要抱头蹲身挠破头,语未出,道长已经悠悠走进。 “皇上,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客厅里灯火通明,可孟祁玥的心,随着道长一言一语,彻底坠入了黑暗里。 隐云剑的最后一式名为:葬爱! 修炼至此武功的人,已是断情绝爱,心如死灰。廓拓的游戏,孟祁玥的选择,彻底斩断了易星遥对他最后的一丝念想,所以千钧一发之际,她用此救他与危难之间,同时,便也亲手埋葬了她的爱情。 “陛下,您难道不觉得,放下了,不爱了,才是对遥儿最好的结局吗?”道长慢悠悠地捋着胡须道。 孟祁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所有的刻薄和凉薄,却是被以这样的方式作为惩罚。 “这不是啊遥自己选择的,道长,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孟祁玥放下了身段,带着祈求。 “什么机会?”道长明知故问。 “给我一次,好好爱她的机会。”他郑重承诺。 也给我一次,再重新被她爱上的机会。 “缘分天注定,你们俩是就此缘灭,还是缘由此生,就看你们的造化了。”道长没有阻拦,而是起身离开,声音悠长。 禅房里,小童子不懂事,撅了小嘴问他:“师父,师父,这个皇上是个大坏蛋,他把师姐伤得这么重,您难道忘记了吗?你可是整整给师姐输了两天真气才救回了师姐的命。为什么您老人家对他还这么客气?” “来者皆是客,先礼后宾,才是上策。” “可是师父,你不教我们要嫉恶如仇吗?” “何为恶?他拥兵百万,一统天下,赐福百姓,是个难得的帝王之才。他只是犯了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师父,你偏心。”小童不高兴了。 “为何?”道长偏了头,笑嘻嘻地望着这个年龄最小,自己最疼爱的弟子,问道。 “那一日大师兄才提出了让师父把师姐许配给他的要求,就被师父你以动了凡心为由罚下山历练去了,这个男人可是差点逼死师姐的恶棍,你却对他步步退让,更何况,你不是已经应允了师姐和江公子的婚礼了吗?现在又让这个皇上掺和是怎么回事?” “无知小儿。”一声笑骂后,道长还是不甘做这恶人,悠悠解释:“他们缘分未了,若骗了他,到时候百万大军,是足以将我们抚仙山夷为平地的啊!” 小童根本不知师父心之所想,只觉得一向伟大逍遥的师父今天一点也不可爱,于是便跑出去喂鸟儿了。 夜已深,易星遥房间的灯已经灭了良久,孟祁玥却负手站在她的门前,与月为伴。 啊遥,这一次,换我守护你可好? 第二十五章 抢亲 第二天清晨,易星遥一早推开门,望见眼前的场景,眉心突然一颤。那男人像是一宿没睡,像尊雕塑一般站在自己的门前,露水湿了他的头发,脸色憔楚,看到她,露出个勾人的笑容。 这一笑,只让易星遥觉得心神不宁。 “皇上昨晚,一宿没睡吗?”她问。 孟祁玥依旧笑而不答,黑眸楚楚盯着易星遥,像是秋月下的霜花,澄澈优雅。 空气凝缩地令人窒息,想要快点离开的念头甚嚣尘上,易星遥便福了身,提步欲走,只闻‘噗通”一声响,再回头,那男人竟然轰然倒地了。 有毒在身,思念过度,再加之于寒气入体,孟祁玥便恹恹生起病来。 醒来时,枕边只有一小童,看到他睁开了眼睛,懒洋洋地端过了旁边的药碗。 “醒了就把药喝了,你可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我喂你吧!” “你师姐不在吗?”没有看到易星遥,孟祁玥承认自己很失落。 “你还想我师姐来服侍你吗?你想得美。你知不知道,师姐被带回来的时候,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内力尽失,师父拼死相搏才从阎王爷那里将她救了回来。你脸皮可真厚,竟然还好意思来找她!”童言无忌,但句句属实。 孟祁玥愧疚不已,垂了头,对着这三岁毛孩服了软,颓然道:“对不起。所以,我此番前来,就是想弥补的。” “不需要了,我师姐过两天就要嫁给江公子了,她会很幸福的,江公子对师姐可好了。至于你……你只要管住自己,乖乖喝药,乖乖养病,不惹是生非便好。”小童神气十足地警告。 孟祁玥却没有回应,而是若有所思地喝了药,恹恹坐了一会,忽然间翻身而起,衣服都未来得及披上,便脚下生风一般冲入了易星遥的房间。 她依旧在缝制新衣,只闻脚步声,身体还未转过去,就被一股力量吸住。 有人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啊遥,你当真不爱我了吗?”他的头埋进她的肩膀处,似是呜咽。 感觉?什么感觉?她疑惑地蹙起了眉头,转过身望着像个孩子一般委屈的男人,心疼之余便是惘然。 面前的男人,她记得自己与他在芜国度过六年,然后南征北战4年,再然后,芜国那一战,她使出了必杀的那一剑,往事历历在目,明是书中人,可她却更似听书人,似乎那些事,都无关自己。 她眼中的迷雾彻底慌了孟祁玥的神,内心虑火煎熬,他狂躁地揪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入怀里,在她受惊的呼喊中,他的唇,早已经重重碾压上来,带着索取,带着发泄,也带着欣喜。 她的挣扎一直在继续,他却只把她往怀里拥得更紧,一寸一寸,掠夺她的更多。 “啊遥,怎么样,想起我来了吗?想起对我的爱了吗?”良久,他才松开了她,粗喘着问道。 可她眼中的迷惘依旧,她也没有生气,只是用不解的目光望着孟祁玥,待屋外有人前来,她便躲入了那人身后,十足小心翼翼,避他不已的模样。 “怎么了?”江枫眠柔声问她。 她却只是轻撇了孟祁玥一眼,摇摇头。 “遥儿,我刚试了下喜服,有点长,你帮我去改一下好不好?”他替她捋了捋鬓前的碎发,说道。 易星遥便点了头,迅速离开。 无人之地,两个人便再也没有客套。 “江枫眠,你不觉得自己趁人之危吗?”孟祁玥率先开口讨伐。 “她是自愿的,我没有半点逼迫她的意思。孟祁玥,你别在自欺欺人了,她已经不喜欢你了。” “可她不也没有喜欢上你不是么?” “但至少她给了我爱她的机会。”江枫眠利索地回怼,看着他眼里已经逐渐暗淡的光,想起自己苦苦追寻地那些许岁月,感同身受,让他软了几分语气:“皇上,只有当一段记忆足够痛苦的时候,人才会本能地选择了保护自己而遗忘掉她。啊遥的前半生过得那么悲苦,我希望她幸福。” “可她的幸福,你能给吗?”孟祁玥不甘地反问。 “我不敢说大话,但我可以断定的是,我一定比你做的好,她给了你那么多年的时间,效果你也看到了?” 孟祁玥心虚地说不出话来了。他垂头不语,没再反驳,而是拖着身体,一蹶不振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后的两天,他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倒也没有人太过在意,因为好多年以来,一贯冷清的抚仙山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桩喜事。 红绸飘飘,锣鼓声天,四方宾客不绝,四处喜气洋洋。 孟祁玥的房间依旧没有动静。 鞭炮声刚息落,司仪绵长的声音便响起:“吉时已到,带新郎新娘入堂。” 于是,万人的欢呼和簇拥中,那一双璧人便缓缓而来。 易星遥头上顶着红红的盖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而喜色洋洋的江枫眠满足之余却又有着深深的担忧。 他喜欢了好久的人,终于要成为他的了,可是他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阵恐慌和不安。 眼前的人明明那么真切,可他却中有种错觉,一伸手,一触碰,她就会化为漫天的泡影。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喊着。 易星遥躬了身,准备弯下双膝,身后,却响起一道沉沉的男声。 “啊遥……新郎不是我,你怎可拜天地?” 来人正是孟祁玥,他也一袭红袍加身,束发工整,气宇轩昂,竟活生生把新郎比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解药 婚礼被暂停,所有人只是睁圆了眼睛,期待着故事的进展。 “啊遥,你知道吗?我母妃是我父皇唯一钦点的女人,可是她却心有所属,她最后还是入宫为妃,不是因为抵不过我外公和皇家的严威,而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率先抛弃了她,为了他的人伦道义,为了他的武学之梦。可即便成了皇上的女人,即便有了我,那个人,也从未自她的心底消失过。我还记得她病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唯一呢喃的,还是那人的名字。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什么是爱。母亲的经历却让只让我觉得,爱是盲目和自私,是不识时务的愚蠢。所以我告诉自己,我千万不要爱上任何个人。” 所有人都静默了,认真聆听着这段成年旧事。 “当我对一个人有开始心动的感觉的时候,我只能找出各种理由,将它强压下去,因为我还不够强大,因为我觉得自己不能够有弱点。我就是用这样方式,错过了你,也错过了自己的真心。” 孟祁玥的眼眶已经彻底通红,他上前几步,却停在了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啊遥,我来不是存心要搅乱你的婚礼,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很爱很爱。只是以前,我总是麻痹了自己的真心,差点彻底失去了你。幸好,你安然无恙。” 红盖头下的人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她不偏不倚,似是充耳不闻。 “啊遥,如果再来一次,我绝不会这样过,也绝对不会,再错过你。”孟祁玥才说完这一句,高大的身形突然间跪倒在地,一大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出。 “皇上……”众人惊呼,易星遥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扯下那红盖头,露出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来。 她素来寡淡,连衣服都是素色,这是第一次,孟祁玥看到了艳妆浓抹的样子,却是一副如此凌烈逼人的美,烈而高洁,狂而不媚。 “皇上……”她蹲下身,抱住了他虚晃的身体。 “啊遥,你还爱着我的对不对?啊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撑着所有的力气说了这句话,他的眼睑便重重嗑上了。 不知道为何,心脏那里竟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疼,易星遥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像是要破土而出那般,一个劲地往上拱,就快要按捺不住。 气急攻心,鲜血同样自她唇角溢出。她抱紧了怀中人,终于明白,那些在心里迅速涌窜的东西是什么。 是她的爱慕,对他去而复返的爱慕…… 一直静坐的道长终于悠悠站起了身,双目灼灼地望着地上的一双人。 易星遥体内的毒,早在她被带回来的那一天便查到了, 他只是用内力替她暂时压制住这毒性,想不到它终究还是迸发了。 在今天这个与众不同的日子里。 屋子里,江枫眠替孟祁玥把了脉,细细诊断之后,脸色铁青得可以研出墨水。 孟祁玥还真是……不要脸得很啊! “江公子,怎么样,他这是种了什么毒?”道长问道。 半晌,江枫眠才从牙缝中吐出了两个字:“情毒。” “那这解药……” 江枫眠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嘴角残血的易星遥,哀叹一口,吆喝着道长和一众随从退出,偌大的屋子里,只留了易星遥和江枫眠。 “江公子,你这是何故?难道解药……”道长了然地闭了嘴,旁边依旧云里雾里的小童却开始不依不饶了。 “师父,解药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将师姐和大坏蛋单独放在一起,江哥哥,师姐是你老婆,你不应该冲进去带走她吗?” 道长只是轻咳一声,捂了小童的嘴,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提步欲走,却又像是寻思起什么,匆匆折回了病房,并且极其不雅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幸好,房中两人衣着尚且完好,一人在桌旁,一人在床上,位置也甚好。 那刚刚才醒来的男人还在怔忡,衣领却被人揪起,拎下了床。待到缓过神来,人已经在了喜堂,旁边站的人正是易星遥。 “孟祁玥,虽然你贵为羌国皇帝,但遥儿也是清白人家姑娘。今日多变数,其余礼节我们稍后再议,但现在,你们必须先拜了这天地。” 嗯?不是他才是抢亲那一个吗?怎么现在到成为了被逼婚那一个?孟祁玥心里笑开了花,贱兮兮地奉上双腿。 “多谢师傅成全。” 直到被重新送回了房中,并且听到门被闩住的声音,易星遥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刚才那一遭,只是为了这洞房? 红晕瞬间爬上了她的脸,她低垂着头,有些不敢看孟祁玥,奈何那男人,已经脱掉外衣强势地逼了过来。 “啊遥,现在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天地为证,我孟祁玥此生定不会再负你半分。” 易星遥还在怔忡,却突觉得胸前一凉,抬眼一看,才发现这个男人竟然开始在脱她的衣服。 “啊遥,我忍不住了……”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易星遥心一软,孟祁玥便直接扑身而上,压她在床,用似火热情浇灭她所有的杂念。 孟祁玥这个人,打理江山有一套,追女人,依旧有一套。 以他的才情相貌地位嘴皮子,要得了哪家姑娘的放心,完全是件手到擒来的事情。可在易星遥这里,他坏了名声。 不单单是因为她暴露了他的蛮横薄情,而且,她还清清楚楚感受过他的心机腹黑不自信。 此刻江枫眠的心里,应该是一万个后悔的。青出于蓝,未必就是桩美谈,有时候,反倒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蛊毒是他教孟祁玥练的,可是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用他和易星遥彼此的血,练就了这令人羞于启齿的情蛊。 那解药……便是他们的XXX. 此刻江枫眠心里想说的话,是一万个以字母“F”开头的那个单词。 道长望着抓头挠腮恨不能给自己几个耳光的男人,举头望明月,上感道:“年轻人,淡定一点吧!爱而不得之人,可不止你一个。” 第二十七章 此生为聘 (大结局)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知音感让江枫眠顿时觉得这一向古板严苛的道长变得和蔼可亲了,于是问他:“孟祁玥母亲的心头挚爱,就是道长你吧!” 道长喟然长叹,依旧望着头顶浩瀚星空:“往事不可说……一说全是错。” 为什么还会给孟祁玥机会呢?是因为年轻时的那份忏悔吧!也曾有那么一人,不计一切的爱过他,可是他为了当时觉得放手好像是更好的方式,因为好像还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可余生如此漫长,枕着懊悔和相思煎熬一生,他又怎会希望他们步了他的后尘。 在于孟祁玥上山那一晚的长谈中,他已经对他犀利审判。 “皇上,你最爱之人不是江后吗?一颗心,怎么可以容得下两个人?” “我也以为对柔儿,那是爱,可是道长,就算再怎么入戏,也总是有结束回归的那一天。借她背后的势力平了天下,她失了家国,我必须承诺给她一个安稳的家,这是我该尽的责任。” “可江后之局,你不明所以就给了遥儿穿心一剑,更不问她的死活。” “剑是我刺的,我自然知道这分寸,绝不会伤她的性命,只是那个时候江枫眠是我心头刺,以她为饵,并且伤了她,是我不对。” “可那日火刑?” “我早已嘱咐国师,若天不降雨,若江枫眠不现身,便人工实施。” “还有寮国之战,你给她下毒,驱她诱惑寮王,有哪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其他人染指……” “寮国不平,羌国终乱,我到底是个皇上,事关天下苍生,遥儿是唯一可以敌他的人。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待她归来,不管是何模样,我定许她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可最后寮王的选择里,你还是抛弃了她。” “当时我想的是,以一命还清江梧柔的情,然后黄泉路上,我去陪啊遥。” “可到了此刻你不也没有动手吗?” “道长,啊遥离开的那一天,我同样服下了毒药。我已经……时日不多了。” “哎……我倒是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遥儿她,能否忆起对你的情,我就晓了。”道长喟然长叹。 人心叵测,只愿命运的馈赠,不是一场白白浪费,亦或者,再是一场重蹈覆辙。 “我孟祁玥举手向天:“我孟祁玥今日之所言,若有半个假字,便天打雷劈,万劫不复。”他刚正不阿的模样,力证此心。 劝退了孟祁玥,道长悠悠问屏风之后的人。 “遥儿,怎么样,现在看清你心的方向了吗?” 易星遥揪着衣角,却是沉默不语。 答案,却不言而喻。 第二天一早,食饱餍足的男人精神奕奕地起了早床。 可一出门,脸上就被一拳重击。 他捂着被打疼的右眼踉跄几步,才看清了这施暴者就是江枫眠。 他的不甘和怨念,孟祁玥自然是理解的,节骨眼上夺了别人的心头之爱,这种感觉,贼爽。 “有没有消了点气的?没有的话,接着再来一下,来……”他痞痞地挑衅,江枫眠气不打一处来,便揪了他的衣领扯了他出来。 “孟祁玥,我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她。你没有什么好得瑟的,如果你对她再有半分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孟祁玥撤去了脸上的笑意,换上严肃认真的表情,突然间抱住了江枫眠。 这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让江枫眠差点吓出心脏病,“你干嘛!” 他重重推搡了孟祁玥,却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的潇洒成全! 这下子,江枫眠完全僵直不能动了。 周成屡屡来信,狂吐苦水,孟祁玥也只觉得是时候回宫看看,可是才牵了易星遥的手到了道长面前,才说出心中所求, 道长立刻红了脸拍桌:“想这样就拐走我的爱徒,没门。” 孟祁玥诧异了,易星遥诧异了,就连最旁的小童也诧异了。 师父不是战队孟祁玥的吗?现在良心发现了? “遥儿再怎么说,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让你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呢?想要遥儿跟你走,三媒六妁,八抬大轿,我要你将她风风光光接入宫中,昭告天下人,她是你妻子。” 于是,万般不情愿中,孟祁玥只得与易星遥暂且分别了。 清点聘礼的那一天,小童望着师父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嗤喘道:“从来不知师父竟是如此财迷之人。” 道长以拂尘意思地打了一下他:“小白眼狼,不然师父拿什么供养这观里那么多张嘴呢?” “可师傅,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难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像在卖徒弟吗?”小童继续讨伐。 道长睥睨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这个真是个好主意,我今日听说山下有座大户人家,因无法生育,特想觅一小儿,六七岁尚好,儿子最佳。” “噢,是这样吗,师父,我觉得大师兄就挺好啊!” “你大师兄今年已是二十有八。” “正是娶妻生子的好时机,若做了那家人的儿子,直接辈分升级,做人爷爷奶奶更好……” “哎……就你贫……”道长竟无言以对。 迎亲的队伍从皇宫出发的那一天,清源庵里,江梧柔的青丝刚好落地。 “娘娘,您真的想好了吗?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师太做着最后的劝抚。 江梧柔双手合十,十足虔诚的模样,闭了眸子道:“师父,请动手吧!” 于是,师太手中的刀,便一下一下,剪落一地碎发。 “孩子,你怨恨皇上吗?”她问。 江梧柔略微迟疑,半晌才悠悠一笑:“不恨。” “为何?” “因为他的誓言,他从来都没有破。” “柔儿,江山为聘,我定让你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的承诺,他的确已经做到了。 现在,她是羌国当今国母,她的儿子,已经被册封的太子,她确实是羌国最尊贵无双的女人。 没有得到的,只是那颗旁人看不清的真心而已。 目送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消失在山脚,小童望着还在热泪翩翩的师父,一针见血:“师父可是想起了年轻时候,那位爱而不得的女子?” “词用错了,不是爱而不得,是得而情怯。” “有差别吗?” “当然!” 爱而不得,那只是心伤,可得却不敢爱,那是一生之悔。 他想起了这个意气风发的帝王劝说自己时的那份傲然和笃定:“我来,便就做好了迎接一切困难的准备。我的女人,绝不能像我母亲那样,一辈子就为了那个不值得她爱的男人,蹉跎了一生。” 清荷宫已毁,孟祁玥便命人造了座新的宫殿,取名“西阳宫”。那是一段最艰苦的岁月,但现在想来,那也是挺幸福的一段岁月,有她一心一意的相伴,他只有她,而她,也只他。他们就是彼此眼中的全世界。 已是深夜,孟祁玥斥退了随行的所有侍从,宫女,紧拥着易星遥在怀里。 “啊遥,命运对我最大的恩赐,便就是让你来到了我身边。可我很混蛋,差点将你弄丢,幸好在我幡然悔悟,回头之时,你还在。” 一行表白,只听得易星遥面红耳赤,她缩在他的怀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可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了他对另外一个女人表白的那日,说得好像比今晚还要动听,于是也变来了胆子。 “皇上,您娶江后,是用江山做聘,那啊遥呢?” 孟祁玥便垂了头,与她额头相抵,呼吸交缠:“啊遥,此生为聘,这辈子,有我,便有你。” 第二十八章 番外篇 (一) 很多年以前,羌国后宫中流行着一种说法:千万不要心思不纯,企图爬上龙床。不然的话,下场会很惨,你看易星遥,就是个很好的典范。 很多年以后,后宫中依旧流行着这样的说法:千万不要心思不纯,企图爬上龙床。额,下场的话……直接接不会有下场好不好?因为已经没有龙床可爬了,自从易星遥被娶回宫以后,皇上每晚便只睡在西阳宫。 这样的情况, 直到三年后的某一天,巡逻的士兵发现,大半夜的,皇上竟然抱了衣服,灰溜溜地从西阳宫出来了。 不过,赶他出来的人倒并非易星遥,而是他刚刚半岁大的儿子。 当然了,还不会说话的皇子是无法用言语驱赶孟祁玥的,可是他……能哭啊! 只要孟祁玥躺在易星遥身边,那小家伙便开始扯着嗓子拼命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惊天动地,哭得用他娘的奶水都堵不住嘴。看着那哭得要死要活的小子,孟祁玥只能“大人不计小人过”让了他。 孟祁玥便想,等他睡着以后老子总归可以报媳妇去了吧!于是,看着他明显已经呼呼大睡,孟祁玥的屁股才刚碰到床,那小家伙竟然机灵地清醒过来,扯着嘴巴,开始大哭。 孟祁玥脸色铁青得可怕,心想:等你再大一点点,老子一定将你发配边关。 于是,17后,皇子出关的那一天,他持酒敬父母:“戍边驱敌,一直是孩儿的梦想。” 一旁,他老爹悠悠道:“嗯,那也是我怀揣多年的梦想。” (二) 宫中难得的清静,他的一双儿女都跟随太傅去了皇陵悼念先祖。孟祁玥觉得,他今晚要美美地抱着易星遥睡个好觉。 走进了西阳宫,气氛正好,玫瑰飘香,轻纱飞扬,烛光氤氲。 这女人越来越懂情趣了。 她半撑着身体,躺在床上,看到他,静默不语,一双水眸媚如秋波。 孟祁玥便也笑意盈盈地走了过去,掀开被子,脸色突然一沉,抓了她的手腕就将她拎起,动作一点都不绅士,不温柔,不怜香惜玉。 “她”终于闷哼一声,一开口,却是粗噶的嗓音:“你都还没有碰我,怎么就知道了我不是她?” “这脸是做的惟妙惟肖,就这骨架,太大。” 江枫眠扯了面具,有半分的颓然,而后,便有眉开眼笑,“你说,如果我换上你的脸,能不能骗过啊遥呢?” 孟祁玥竟然隐隐有了几分期待,默许他的胡闹。 江枫眠把自己泡进了浴缸,甚至还逼真不已地模拟了他背上的伤痕。 易星遥走进,他便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孟祁玥的声音:“啊遥,来,替我搓背。” 易星遥嗯了一声走过去,拿了布认认真真搓起来。 小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易星遥眼神一冷,一掌击破木制浴盆,水花四溅,但很快,便移了眼。 因为那个男人,压根就什么都没穿! “你又是怎么发现我不是孟祁玥的?”江枫眠很是受挫地问道。 “有差别啊!” 一开口,江枫眠:“……” 已经从床后面出来的孟祁玥:“……” 易星遥望着两个人奇异的颜色,诧异了:他的疤痕的确没有孟祁玥的大呀!她说错什么吗? (三) 小公主14岁的时候,听江枫眠陈述了她父皇母后的爱情故事。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先是感动的涕泪涟涟,觉得此生能经历这样一份的情感,真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然后当晚,她竟然连夜逃出了皇宫,留下书信一封,书信的题目,可以赐之《觅爱》,书信的内容可以简约概括为一句话:世界那么大,我要找个人谈恋爱。 孟祁玥生气极了,当场把那书信撕个粉碎,怒声道:“胡闹。”于是,所有影卫倾巢而出,全都找寻公主的下落去了。 结果,可怜的公主,还没有见到令自己怦然心动的男人便被带回了家。 她哭闹:“为什么要将她带回来?” 孟祁玥倒是难得的好脾气,耐着性子开导她:“小乖,你才14岁,不能早恋。” “可是父皇不是14岁的时候就遇到了母妃,然后你们相守到如今吗?”小公主觉得不公平。 “我与你娘亲相遇的前六年,都在想着如何活下去,哪有心思谈恋爱?后来的四年,又南北辗转,一点一点打下羌国的江山,我们到成亲之时,都已是二十四岁的年纪了。你活在盛世,不用忧生虑死,但如果不把自己雕磨打造得无与伦比,很有可能错失今后你会放在心头的那人。所以,小乖,你懂父皇的意思吗?” “可是父皇,你明明腹黑,坏脾气,挑食,睡觉还喜欢踢被子,为什么还能找到母妃如此完美的女人呢?” “那是因为……”孟祁玥眯起了眼睛:“父皇的绝代风姿,已经虚化了这些小之不能再小的毛病。” 他夸自己丝毫不脸红,可心里却清楚:那是岁月宽容,是命运恩赐。 (四) 19岁那年,启儿就被孟祁玥赶上了皇位。 他虽然是自己和江梧柔的孩子,但胸怀大志,知书识礼,大义凌然,的确是个好苗子。更主要的,他就两个皇子,那生来就喜欢与自己做对的二儿子只想驰骋疆场,根本不屑被这朝政所缚,没有权势之争,兄弟之间甚为和睦。 新皇端了酒来敬,依旧是谦卑孝顺的模样。这两人,一位,是他最尊敬的父亲,另外一位,是待他如己出的再生之母。 “父皇生龙活虎如日中天正当时,为何要执意禅位与我?”他稳着地开口,年少老成,易星遥竟能隐隐看到当年孟祁玥的影子。 “我这一生,许多心愿都已达成,眼下,也只差这最后一个了。实现了,此生便了无憾了,启儿,谢谢你,成全为父。” 与他一起,浪迹天涯,这是他和她,共同的梦。 踏出皇宫,他的万里江山一样清晰可见,塞外的孤烟,长河的落日,飞流的瀑布。 风景如画,两人一马,缠绵天涯,亘古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