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穿越 头,像是炸开一样,钻心地疼。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似重新组装了一次,她抬手拼命地揉着太阳穴,而后缓缓地张开眼睛。 入目是古色古香的罗纱账,古典雕花的红木床,精致大方的青花瓷,还有——她若没看错的话,是古装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装扮,那个梳着两个发髻的小丫头,面盘圆嘟嘟的,粉嫩色的红晕,自然地漾开在两颊,看上去清秀可爱,她穿着草绿色的夹袄,松花色的儒裙,佩戴浅色的绿色镶银丝的腰带,系着红缨花坠子。 她托着盘子走过来,一见她睁开眼睛,她先是惊愕,而后是瑟瑟发抖地站立一旁。 “王妃,你醒了。”她的语气轻轻的。 方箐一向记性极佳,这个丫头,她敢肯定,她从来就没有见过,也根本不认识她。她为什么要称呼她一声王妃呢。 她努力地撑起身子骨,想要从床榻上坐起来,却发现双腿根本移动不了。 目光一冷,她一揭开被子,立即被双腿上层层包扎的纱巾震惊住了,她的腿,怎么回事? “我的腿?” “王妃,三天前,王爷因王妃不孝顺老王爷、夫人,所以将王妃杖责三十大板。”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再次听到王妃,她有一种莫名的惊骇,王爷? 她没有听错吧? 方箐神色一震,脑海中一道急速的光芒闪过,令她不由地锁紧双眉。 “快,给我拿镜子来!” “王妃,奴婢马上就给你拿过来,不过你不用担心,王妃美丽的脸还好好的,一点都没有受伤。”丫头认为方箐在担心这个。 殊不知,她是在担心,那个离奇而凑巧的事件发生。 她一把抓住铜镜,手指微颤。 咬牙狠了狠心,她睁开眼睛,细看了铜镜里的容颜。 她,眉似新月,眼若秋杏,樱桃小口一点点,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肌妙肤,弱骨纤形,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古典秀气的碧玉佳人。 这不是她啊,不是伴随了她二十五年的容颜。 镜子里的她是谁? 她脸色惨白,似察觉到某个事实正在被验证中。 她双拳紧紧握起,指节一节一节地发响。 丫头浑身颤了一下。“王妃,是不是腿又不舒服了,我马上去请大夫过来一趟。”丫头急着要跑出去。 方箐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她激动地大喊。 “王妃,你究竟是怎么了?”丫头疼得眼泪汪汪。 “我是谁?告诉我,我究竟是谁?”她的头快要爆炸了,好疼好疼,像是尖锐的刀锋正在一刀一刀地刮着骨头。 “王妃,你,你是宁王妃啊,是落月王朝阮相爷的第三个女儿——鸾玉卿。” 宁王妃?鸾玉卿? “不是,我不是什么见鬼的宁王妃,我也不是什么鸾玉卿,我是方箐,我是方箐——”她眼睛里闪过疯狂之色。 丫头惊惧地跑了出去,边跑,她边嚷嚷着叫开。 “不好了,王妃她疯了,王妃她疯了,大夫,大夫在哪儿啊,快点来啊。” 啊—— 方箐头痛欲裂地砸了周边所有能砸的东西。 满眼的凌乱,一地的碎片,冷冷的,闪着尖锐的寒光。 一双精巧的白色小朝靴,慢慢地靠近。敏锐的方箐,蓦然抬眸,迎上一双冰冷深沉的漆黑眼瞳。 “这一次,你又打算玩什么花招?”他一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 那似捏碎她下颚的力道,让方箐的目光开始变得危险而阴暗。 她冷冷地盯着他,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犀利的眸光。“你是谁?” 狠心宁王 他被她无形的气势震了一下,稍刻,他手下的力道加了三分。“鸾玉卿,你最好少给我惹事,本 王的耐性是有限度的。你再使诈一次,你相信不相信,无论你的父亲是谁,本王都会毫不留情地休了 你!” 听过那个丫头刚才片段的陈述,方箐大概也猜测到眼前人的身份。 他,大概就是丫头口中的宁王吧。 眼前的他,一身白色玉袍加身,身形修长,面容清俊儒雅,看上去似很好相处的温柔类型,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深沉,太过精锐,她不喜欢,非常的不喜欢。 她别过脸去,自顾躺了下来。 她想要理清楚盘旋在脑海中的一团乱麻,她要想一想,今后她该如何适应并在这个时代好好地活下去。 微微地张开了手,她盯着玉指纤纤、白璧无瑕的美手,想到自己原先那一双粗糙、不满老茧的手。 她有一刹那的恍惚,难道老天爷是以这种方式结束她的杀手生涯吗? 如果这是她现身阳光下的方式,那么,她是否应该感激上苍在她出任务的时候夺去她黑暗的生命呢? 她陷入沉思的时候,宁王御天麒英气的双眉微微凝了凝,他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好像她此刻的表情,此刻的态度,都影响到了他。 一旦他察觉到她影响到了自己,他眼中阴霾的气息开始浮动。 他大力一挥袖,狠狠地盯着她的侧脸。 “鸾玉卿,如果你能够安安分分的话,本王还可以考虑一下,让你挂着宁王妃的头衔。若不然,哼——”他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而方箐呢,根本都没有听清楚御天麒说了些什么。她只是陷入在馄饨的世界里,在不断地找寻一条明亮的线条。 “王妃,王妃,奴婢给你请来大夫了,你赶紧让大夫瞧一瞧吧。”丫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她身后带着一个发丝灰白的老者。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王妃,王妃——”丫头见方箐毫无动静,她以为她——她喏喏地跑到床边,伸手去探方箐的鼻息。 天性的条件反射,方箐单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好冷的目光,好冷的口气。 丫头眼中闪过一抹惊怕,她指指身后的老者。“王妃,奴婢给你请来大夫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一看?” 方箐淡漠地瞥了老者一眼,微微闭上了眼瞳。“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丫头见此,她惊险地拍着胸口大大地松了一口长气,她悄悄地带着老者走出去。 回头她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俏丽身影,她有些困惑。 是她的错觉吗?她觉得醒过来后的王妃,好像跟以前不同了? 丫鬟惊怕 午餐时辰,方箐依旧躺在床榻上,未动。 丫头进进出出,将饭菜热了又热,三次了,方箐还是没有动身的意思。丫头摇摇头,她有些纳闷,想上前去询问方箐的意思,她又怕王妃怪责,只得再次端着冷了的饭菜出去。 阳光从地平线渐渐地隐没下去,天色逐渐地阴暗下来。 丫头第四次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的时候,方箐起来了。 她沉着一双眼瞳,盯着丫头进来的一举一动。 丫头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啪—— 筷子从她的手中滑落下去,跌落地面。 “对不起,王妃,对不起,奴婢马上去换一副筷子来。”丫头害怕地偷偷望了她一眼。 方箐却朝着她招了招手。 “不用了,筷子可以用。还有,我走不了,麻烦你端过来吧。”她淡淡地吩咐着。 “哦。”惊慌过度的丫头,她照着方箐的吩咐,将饭菜端到她的面前,并在筷子递过去的时候,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 “给,王妃。” 方箐接过筷子,她默默地端起饭碗,慢慢地吃着。 有多久了,她没有吃过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她好像一直都在啃面包、吃泡面。她闻着米饭的清香,唇瓣微微扬了扬。 那角度虽然很淡,很淡,够不上一个笑容,但在旁侧丫头看来,已是跌破眼镜。 “这么看我,有问题吗?”方箐看得出来,这个丫头从她清醒过来,就一直很害怕。她抬眸,冷冷地盯着这个丫头。 扑通一声,丫头跪下了。 “王妃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她不断地磕头,磕出了血,依然在磕。 她这个身体的主人,原先让人这么惧怕吗?不过,方箐微微凝了凝眉,她的杀手身份,也曾是人人惊怕的名号,这种恐惧的目光,她也见得多了。 丫头的额头还在不断地磕着,磕得碰碰发响,好像脑袋不是自己似的。 她烦躁地想要挥手时,门外一个面色枯黄的中年妇人,跑进来便跪在她的面前。“王妃,小菊是刚刚新来的丫头,她不懂规矩,王妃,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吧。”她老泪纵横。 方箐面上冷冷的,没说什么。 “请王妃大发慈悲,饶命吧。”中年妇女哀哀告求。 方箐盯着那冷硬的大理石板上,慢慢地沾染上血色的花朵,红红的,迷离她的视线,引发她体内某种感觉蠢蠢欲动着。 她的双眉,越皱越紧,身侧的手,开始动了。 “鸾玉卿,本王的警告,你根本没放在眼里,是不是?你的双腿还不够让你记住血的教训吗?”雪白的小朝靴,再次印入方箐的眼帘。 “你们都起来,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御天麒温和的脸部线条冰冻起来,他扬手一挥。 “谢王爷。”那中年妇女带着小菊,扔心有余悸地退出了房间。 方箐还是那副表情,冷冷的,也不说话 抓她狠狠地撞去 御天麒一步上前,他那优美修长的手,冷硬地捏着她的下颚骨。 “鸾玉卿,今日本王就教你尝尝下跪磕头的待遇。”他一把抓起方箐,愤怒的眸光对着她清冷透亮的眼眸。 他有一刹那的恍惚,而后他冷笑了一声。“本王倒是忘记了,你的双腿根本无法下跪,那就让本王来帮帮你。”他一脚踢上方箐伤痕累累的双腿。 方箐闷哼了一声,她没叫一声疼。 御天麒眼神一愣,稍刻,恼怒涌动眼眶。 “就算你花招再多,也休想逃得过本王的眼睛。” 她握手,想要蓄发力量,但手掌软软的,没有任何力道。她根本还没有适应这个身体,何况还是受伤的,她无法反抗。 只能任由御天麒抓着她,将她的身体倒过来,将她的头朝着冷硬的地板撞下去。头,好疼,好疼,疼得像是钻子在钻着脑髓。那疼痛使她整个身体开始紧绷,面色发青发白。 慢慢地,她的额头被撞出了血色,冷汗晕开了鲜血,滴滴滑落脸颊,滴落地面。而由始至终,她都咬牙坚持着,没有叫喊一声。 御天麒扳正她的身体,迎上她倔强而坚定的眸光。这样的目光,流血的面容,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冷酷无情,这让他更加大为恼火。 “鸾玉卿,本王就不相信,本王还教训不了你!”他用力一扯,抬脚想要踢下去。门外,一对高贵气质的夫妇见到了。 “住手!麒儿!” 御天麒一见他们,他的脚放下了,手,松软了。 方箐的身体失去了依靠,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落地面,红艳妖娆的血,从她的额头不断地冒溢而出。 她,慢慢地陷入了昏暗之中。 “快,快去请大夫!”那雍容华贵的妇人惊慌地叫着。 身边的丫头急匆匆地跑出去,立即带了大夫回来。 “快,大夫,看一看,她究竟如何了?”老王爷夫妇在旁担忧地看着血色染面的方箐。 大夫搭了搭脉搏,沉思了一会儿。 “回王爷,王妃的脉象很弱,双腿受伤,大概发炎了,引起病情恶化,若不好生调养的话,她的双腿就要废了。” “废了更好,这样就不用再造罪孽了。”御天麒根本不理会她的死活,他还巴不得她熬不过,死了倒干净了。 “孽子!你怎么能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老王爷气得发白的胡须一翘一翘的。“大夫,你开方子吧,本王让人去抓药。” 大夫在下人的带领下,退下开方子去了。 “爹,她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本王。她是生是死,就看老天爷收不收她了,你们那么费心干吗?”御天麒不觉得该同情她,相比往常鸾玉卿整人的手法,让他就浑身发寒。 “住口,她有伤在身,需要好好休养,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将她一个病人进行折磨,你这个样子,跟她有何差别?”淳王妃痛心地呵斥道。 “娘,静儿当初生病的时候,她还不是用冰水浇灌她,她有想过,这样可是会要了静儿的性命的。”御天麒一想到柔弱的表妹被鸾玉卿欺辱,他就气得脸色发青。“这样恶毒的女人,从进宁王府开始,就不断地撒泼,连爹跟娘,她都羞辱,麒儿实在看不过眼。只是教训教训她,已经够便宜她了,孩儿还想休了她呢。” “住口!”老王爷捂着胸口,狠狠地瞪了御天麒一眼。“你这个孽子,你可知道你若休了她,我们宁王府会如何吗?” “孩儿就是太为宁王府考虑了,才会让这个女人骑在爹跟娘的头上去。这样的女人,只要一天不休了她,宁王府就没一天安生的日子好过。”御天麒愤怒地吼道。 “住口!住口!” 咳咳咳——咳咳咳—— 老王爷气得咳嗽起来,他气得不轻,浑身发抖,随时可能昏倒。 “爹,爹,你还好吧?”御天麒担心地上前去搀扶,却被老王爷甩开了。 “你这个孽子,你若真的为宁王府好,以后就休要再提休了鸾玉卿的话,否则,你就是要逼死你爹。”老王爷大喘了一口气。“这次你打了她三十大板,让她昏迷不醒,消息已经传到了鸾府,我看到时候,鸾相跟皇贵妃上门来,我看你如何担待得起。” “大不了本王赔上一命,怕什么,这种窝囊气,孩儿早就受够了。”御天麒俊美的脸孔因愤怒而扭曲了。 “你——”老王爷手指颤颤地指着他。 “王爷,算了,算了。麒儿,你还是出去吧,这里有我跟你爹照应便成了,你还是去陪静儿吧。”淳王妃出口劝道。 “那孩儿走了。”御天麒临走时,连看也不看一样躺在□□的鸾玉卿。 冰冷的怀抱 梦里,一直是黑色的,她在无限的黑暗中,不见任何光明的路上探索着,探索着。 突然—— 砰—— 尖锐的子弹,在她的胸口炸开,绽放出绚烂的红花。她伸手,摸到粘稠腥味的热流,放在眼前,是血,血的颜色。 红,好红—— 她身体轻了,似在飞,一直飞,永远不会停止下来。她茫然无措,想要知道自己在哪里。睁开眼睛,是深不见底的断壁悬崖,她看着,看着,突然尖叫了起来。 啊—— 她惊醒过来,满头冷汗。 缕缕清香,传入她的鼻息之间。她困惑,费力抬眸,看见一个华贵柔媚的女人。她头上梳着飞星逐月的发髻,明亮亮金灿灿的宝石钗覆盖发髻,晃动起来,晃出美丽的光晕。一身粉色罗裙,外罩金丝银线相嵌、芙蓉花刺绣的华丽衣袍,脚穿鸳鸯绣面的精致绣鞋。 她见她醒来,秋水剪剪的眼眸,晃出一片水光来。 “卿儿,你终于醒了。”她拿出柔软的丝帕,擦了擦眼角。旁侧有婢女端着药汤上来。“启禀贵妃娘娘,王妃的药汤煎好了。”婢女想要端药汤给方箐。 “让我来就成了,你先下去吧。”贵妃娘娘却亲手端了药汤过来,对着热烫的药汤,她轻轻地吹着气。 吹得差不多了,她才用汤勺慢慢地搅,舀出一勺来,送到方箐的唇边。方箐不知道为什么,她敏感地避开了。 “我自己来。”她拿过药碗,一口饮尽,放到了旁侧的案台上。 “卿儿,到现在,你还怨恨姐姐吗?”她神色哀戚。“姐姐当初也是逼不得已的,姐姐根本不知道妹妹跟太子当时已经认识了,要不,姐姐一定会违逆父亲的主意,姐姐一定不会去当这个侧太子妃的,也不会成了今日的皇贵妃。卿儿,你一定要相信姐姐,相信姐姐,好吗?” 方箐冷着一张脸,没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陌生人而已,她能说些什么呢。 “卿儿,拜托你说一句话啊,卿儿,你已经三年不理睬姐姐了,姐姐让你进宫来陪陪姐姐,你每次都推脱。你知道姐姐有多伤心吗?卿儿,小时候,姐姐可是最疼爱你的,卿儿啊。”她说着说着,泪珠抛落下来,她抱住方箐,不断地诉苦着。 “你可知道,宫中的生活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一朝成为帝王妃,就要跟后宫三千佳丽争宠。你若不能得宠,那么就得夜夜独守寂寞,夜夜哭到天亮,就连那些下人,他们也是见风转势,哪边吃香,他们就往哪里倒。卿儿啊,姐姐现在庆幸你没有去啊。”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可惜方箐的脸还是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她被这个所谓的贵妃姐姐抱在怀中,却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 “卿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个宁王真的是太残忍了,他竟然将妹妹你的双腿打成残废。卿儿,你放心,你有满腹的委屈都跟姐姐说,姐姐一定替你报仇的。”她自顾自地愤愤不平。 方箐仍然是无动于衷,她那双没有感情的清冷眼瞳,淡漠地看着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泪珠如雨,她不断地用绣帕擦试着。 她是残废吗? 方箐看着,看着,不由地双眉微凝了凝。旁侧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丫鬟,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贵妃娘娘身边。 “娘娘,大夫说了,三小姐并无大碍,只要好好静心调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了,娘娘身怀龙裔,就别伤心了,保重身体要紧。”她语调柔婉,抬眸间,方箐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忧心。 贵妃娘娘鸾玉凤她娇躯微僵了僵,而后她将手放在那丫鬟的手臂上,缓缓地起身。“本宫看见卿儿如此模样,一时伤心,竟忘了御医的嘱咐,不可忧郁。春香啊,你有心了。”她展露淡淡笑容,言语温和。 春香默默地低下头来,不再开口。 门外此刻有人来报。 “启禀贵妃娘娘,宁王爷来了。” “很好,他来得正好,本宫倒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虐待我家卿儿。”鸾玉凤容颜大怒。 御天麒从容而来。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宁王爷,本宫问你,你为何要将我家卿儿的双腿打成残废?”鸾玉凤咄咄逼人。 “启禀贵妃娘娘,鸾玉卿是本王的王妃,她犯了错,本王自然有权利处罚她。她刁蛮成性,连本王的爹娘都不放过,本王身为他的夫君,焉能忍受她不顺父母,骑到本王的头上来。单凭不顺父母四个字,就够得上七出之一。”御天麒脸色铁青。 “你想休了卿儿?”鸾玉凤拍案而起。 “有何不可?”御天麒反问道。 “你大胆!”鸾玉凤叱问。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御天麒自恃有理,并不担心。 “你,你竟然连我这个皇贵妃也不放在眼里?”鸾玉凤怒目而视。“但本宫禀明皇上,定要替卿儿讨还公道。” “本王等候皇上传召。”御天麒冷着一张俊脸。 “春香,摆驾回宫。”鸾玉凤袍袖愤然一甩。 “慢走!”方箐一直隐隐发疼的头,终于可以清静了。 “卿儿——”鸾玉凤跟御天麒俱大吃一惊。 “我累了,想休息了。”方箐淡漠道,她指了指鸾玉凤身边的丫鬟。“那个叫春香的,留下。” “卿儿,你想要春香?”鸾玉凤暗自惊讶。 方箐点了点头。 “可是春香她是——” “姐姐不肯吗?”方箐直视她的眼瞳。 “卿儿,你叫我姐姐?”鸾玉凤一时之间似难以接受。 “难道你不是姐姐?”方箐淡淡地反问。 “当然是,卿儿,姐姐是太激动了,太高兴了,卿儿,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姐姐了。”鸾玉凤拿出锦帕擦着眼角,她喜极而泣。 方箐的眉头微微凝了凝。“姐姐,大夫说了,我需要静养。” 鸾玉凤面上神情微僵,她只得讪讪地起身。“那卿儿就好好休息,姐姐有空再来看你。春香,以后你就好好地伺候卿儿,若有人欺负她,你就告诉本宫。” “奴婢遵命。”春香鞠了一躬。 鸾玉凤终于离开了。 御天麒还呆滞在原地,他费解地盯着方箐,想要看出她使诈的一丝一毫线索。但是她表现得太冷静,太自然了,他根本看不透,也猜不准。 这样的鸾玉卿,是他第一次看见,不过也让他多了一个心眼。 “王爷是要留在兰心居用餐吗?奴婢这就去准备午餐。”春香见他迟迟没有离开,她上前有礼地问道。 “不必。”御天麒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春香摇头,轻轻一叹,她回到床沿边,叫唤着方箐。“三小姐,等会儿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方箐就简单的二个字。 “那奴婢就张罗三小姐以前爱吃的菜,可以吗?”春香有些心酸地看着方箐。 嗯—— 方箐淡淡地点了点头。 春香体贴地替她盖好被子,方卿呆了一会儿,直直地盯着她。“去大夫那里上点药吧。” 嗯?春香不解她莫名奇妙冒出来的一句话。 “你的手臂,刚才被抓伤了。”方箐指了指鸾玉凤刚才抓过的地方。 “三小姐!”春香惊喜地望着她,三小姐终于肯相信她了,终于肯相信她没有背叛过她了。 “我肚子饿了。”方箐不习惯这种目光,她别开视线去。 “奴婢马上就去张罗,三小姐,等一会儿。”春香喜出望外,她几乎是蹦着跑出去的。 方箐凝视着自己包成一团粽子的双腿,微微挑了挑眉。 残废吗? 悲惨的过去 那日之后,方箐耳根得到了暂时的清静。 淳王爷夫妇没有像宁王那般绝情,他们顾念她是鸾相爷的三女儿,顾念她有一个当皇贵妃的姐姐,在食宿用度方面,尽可能地对她大方,不因她这身子过去的主人野蛮泼辣而亏待于她。而她在静养其间,思路越来越清晰。 “春香,你过来一下。”她觉得她应该要了解一下有关的情况了。 “三小姐的腿不舒服了吗?奴婢替你揉一揉。”春香乖巧地放下女红,她快步走到躺椅边上蹲下身去。 方箐却挥了挥手。“不必了,我的腿,我知道该怎么办。眼下,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希望你如实告诉我。” “奴婢知道的,定然全部告诉三小姐。”春香目光坚定,语调有力。 “那好,关于宁王,他为什么要娶我?还有,皇贵妃为什么说我跟皇上相识?”方箐定定地看着春香。 “三小姐——”这种事情不是三小姐自己最清楚吗?春香瞪大眼睛,神色愕然。 方卿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被那个人撞坏了脑袋,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你要让我知道,这样以后我才好怎么对待他们每一个人。” “三小姐,莫非你得了忘魂症?”春香一激动,音色高了三分。 嗯—— 方箐点了点头,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春香的眼底立即浮动一抹怜悯之色,她语调有些发酸道:“其实这个故事说起来,要从很久前说起。是这样的……” 方卿从春香的口中慢慢地得知了一个大概。 宁王,也就是鸾玉卿的挂牌夫君——御天麒。听说他文武双才,幼年便因才华出众而得到先皇的赏识,成年之后更是表现出色,因而同太子共上御书房读书。 而鸾玉卿呢,因为得到她姑姑,也就是当年皇后的喜爱,便时常进宫陪伴,得而认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说起来,鸾玉卿跟当今的皇上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是就在大家都认定鸾玉卿是太子妃的时候,太子突然改变心意,东宫另立骠骑大将军的女儿赵惠儿为太子妃,并封鸾相爷的二女儿鸾玉凤为太子侧妃。 这个事实让鸾玉卿深受打击,她还来不及找太子算账,便被皇上一道圣旨阻拦,将她在太子大婚的同一天下嫁给了太子情同手足的堂弟御天麒为王妃。 而御天麒早有心上人,便是他的表妹陆仪静,何况他深知鸾玉卿跟太子的情意,自然是不愿意迎娶鸾玉卿为王妃。 但皇命难违,御天麒虽不满,还是娶了鸾玉卿为王妃,不过他却让鸾玉卿在洞房花烛之夜独守空房。一个月后,他又娶进了他的表妹陆仪静,这事在当时闹得是满城风雨,这让本来就满腔怒火的鸾玉卿更加恼火,她面子全失,觉得上苍待她不公平。 她喜欢的人嫁不了,她不喜欢的人又这么欺负她,她怎么甘心让他们笑话了去。于是,她在嫁进宁王府之后,就没一天的安生日子让他们过过,一开始,御天麒因为同情她的遭遇,便一再忍让,不想,这反而让她气焰更嚣张。 到最后,她连御天麒的爹娘也不放在眼里,她欺负他们替她倒茶倒水,她欺负静侧妃给她端洗脚水,替她洗脚,她每天稍不顺心,就拿宁王府里头的人出气……诸如此类事情,多如牛毛。前几天,她得了伤寒,淳王妃好心端药汤给她,她却将滚烫的药汤故意泼到淳王妃的手上,御天麒知道后,他大怒,便让下人杖责了鸾玉卿三十大板,并发誓要休了鸾玉卿。 “就这些吗?还有吗?”方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变化,她淡漠地抬眸望向身侧的丫鬟春香。 过去叛主的丫头? “三小姐,其他后面的内容,奴婢也只是听来的而已,三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奴婢知道三小姐其实心里很苦的。”春香压低嗓音,她盯着方箐脸上的神色,不敢确定她生气了没有。 “继续说,我跟那鸾玉凤的关系。” 春香听到鸾玉凤三个字,她神色大骇,而后声音轻若蚊鸣。“三小姐跟二小姐的关系从小就不太好,三小姐老是说二小姐这个人太虚假,表里不一,明明很讨厌三小姐,却在别人面前装乖巧,装成很喜欢三小姐的样子。”她察看着方箐的脸色,还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变化,当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卿听了这番话,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 她回头看着春香。“那么其他人呢,比如鸾相,我是说,除了皇贵妃,我其他的亲人,我跟他们的关系如何?”这么咬文嚼字的,还真累。 “三小姐出生不到一年,三夫人便去世了。三小姐是大房夫人带大的,大夫人只是碍于三小姐是老爷的骨肉,只待三小姐一般,不亏待一日三餐罢了。而老爷是偏爱二小姐的,对三小姐的事情从小就不太过问。唯有大少爷对三小姐最好,最疼惜三小姐,他对三小姐是真心的。从小,都是大少爷护着三小姐,这才让三小姐免了很多责罚。”话到这里,春香不由地看了方箐一眼。 大少爷?那就是她的大哥。 “大少爷叫什么名字?” “三小姐,看来你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连大少爷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春香这才大起胆子来。“大少爷名唤鸾玉辰。” 鸾玉辰吗?她记下了。怎么说,他是曾经待鸾玉卿真心过的人,她方箐借了她的肉身,自然也要心存三分感激。 以后若有机会,她定然会替鸾玉卿好好报答他的真心。 “三小姐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春香几乎是讨好着方箐。 方箐淡淡地飘了她一眼。“春香,你以前是不是我的丫鬟?” 三小姐什么都忘记了,唯独没有忘记那件事情吗? 春香一震。 她脸色大变,扑通一声,便双膝直直地跪地。“三小姐,那件事情真的不关奴婢的事情,奴婢从来没有对三小姐生过二心。” 方箐淡然地看了她一眼。“起来吧,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背板不背叛,对我这个失去过去的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不过往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今日这番话便成了。” “三小姐,奴婢对三小姐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三小姐的,奴婢发誓。”春香举高手,准备发誓。 方箐却摇摇头。 “不必发誓了,我相信你现在所说的话,但不代表以后我也相信你的话。你知道吗?变化通常要比计划快,人算不如天算,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没有必然,很多事情也没有绝对的对错。所以,我只能说,我现在相信你,至于未来,谁也不能保证,你不能,我也不能。”她直直地看着春香,眸光尖锐而清冷。 春香看着她,有些恍然。 这是三小姐说的话吗?三小姐她,好像变了。她失神了。 “起来吧。”方箐声音淡漠。 哦—— 春香立即从迷糊中回神,她拉起裙摆,站起身来。 她喜欢素淡的 方箐隔着纱窗,感应到外面毒辣的阳光,她的眼睛不由地微微眯起。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看见阳光,总是不太适应。 春香是个心细体贴的丫鬟,她见方箐淡眉微微凝起,便走进内室,拿了一卷牡丹富贵蝶翼卷帘。 “三小姐,让奴婢挂上纱帘吧。”她柔语道。 方箐看着她手中那富贵华丽的色彩,她眉间稍稍突起。“有其他的图案吗?” 嗯?春香不解地看着她,这个牡丹富贵蝶翼图案的卷帘可是三小姐最喜欢的啊。 “有其他的图案吗?”方箐嘴角微动,她再问了一次。 “哦——那个,那个,三小姐,你等一下,有的,奴婢将卷帘的图案全部搬过来,让三小姐选择。”春香收起惊诧,她慌乱地跑进后堂的小房间,打开储物箱,将所有的卷帘抱了出来,又匆匆地跑回兰心居。 “三小姐,看,我将所有的卷帘抱过来了,有彩蝶双飞的,有芙蓉花样的,有孔雀开屏的,也有红枫飞舞的,还有这——”春香将卷帘一一展开,让方箐挑选。 方箐冷淡地扫过一眼,而后手指点了点角落上的一副。“就要那副青竹随风的。” “三小姐要这个?”春香惊愕地拿起那副青竹随风。这种素色清淡的,原本是三小姐最讨厌的啊,三小姐一向将自己扮得金光灿灿的,连居所的摆设也是,都是华丽高贵的物件。 嗯—— 方箐淡淡地哼了一声,她不再开口。 春香见方箐清冷的表情,她马上将那副青竹随风的卷帘挂上。 卷帘一挂上,阳光不再刺眼了,方箐微拢的淡眉逐渐展开。“其他的,拿下去吧,还有,替我找个私塾的老先生过来,顺便找几本书来,什么书都可以,打发时间。”双腿不得动弹,唯一能做的事情,便也是看看书了。 “三小姐你是要——”三小姐想读书吗?春香张开嘴,不敢置信地盯着方箐。 嗯? “有什么问题吗?”方箐眉眼一横。 春香立即拼命地点头。“没有问题,奴婢这就去办。”她抱着剩下的卷帘跑了出去,将卷帘藏回储物柜中。 出了后堂的小门,她直奔王爷的书房。 她行色匆匆,走得如此急,以至于撞到了人,都不自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认错。 “春香?你怎么会在这里?”朗朗的音色,带着几分困惑。 春香抬头,直直地愣住。“大少爷?” 真心大哥 “春香,书拿回来了吗?”斜躺在塌上的方箐,耳朵灵敏地察觉到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回三小姐,拿回来了。”春香在门外急急应了一声,她心中暗暗又是一惊。三小姐的耳力竟然那么好?她快步走到方箐的身边,恭敬地将怀抱中的一大堆书摊开在她的面前。 方箐淡淡地挑起一本风土人情的书,她随意地翻动着。“对了,我让你请的老先生呢?在哪儿?”这种繁体书看起来很累人,她好多字都不认识,只能凭着相像猜测,所以需要一个认字的先生来指点一下。 “回三小姐,关于老先生的事——”她刚想回禀,方箐双眉忽然凝起,目光变得危险而犀利,她直直地盯着门的方向。 “谁在那里?” 门后的人影,面色惊诧,而后从容大方地走了出来。 “卿儿,是我。”朗朗音色,双眸温润。 方箐抬眸,淡淡地打量着他。 他身穿月牙色的柔白长袍,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斜斜插入,露出干净俊朗的脸庞,他轻步走动间,那黑曜石般深邃莹润的眼瞳,是那么地清澈透亮,是那么地温柔纯真,仿佛不沾世上任何尘土,脱俗清雅,自有一股与世无争的味道。 他是谁呢? 方卿依旧是冷淡的表情,但细看,她的眼底,有微微的涟漪,轻轻地荡漾开来。 他缓缓地走过来,温润的眼瞳,泛动柔和的光泽,他怜惜地摸上她的头。“卿儿,你受苦了。” 能够这么温柔对待她的人,真心对待她的人,只有一个人。脑海中,一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鸾玉辰! “大哥。”两个字轻轻的,但方箐还是叫唤出声了。只为了他眼中的那份怜惜,为了他眼中的那份关心。 “卿儿啊——”鸾玉辰轻叹一声,他温柔地将她揽进怀抱中。“对不起,都怪大哥没能好好保护你,卿儿,大哥知道,你心地是善良的,你只是,太寂寞了。”他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方箐在他的怀抱中,感觉到温暖,那是出自内心,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温柔光泽。她贪恋这份温暖,便朝他的胸口靠近了三分。 他的胸膛很温暖,心脏跳动的频率很动听。她嘴角微微扯动,淡淡的弧度闪过,虽然很快很快,但她的嘴角真的笑开过。 “卿儿,你想读书了吗?”她是太寂寞了,所以才会想着读书来打发无聊的时光吗?鸾玉辰温润的眼瞳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抬头,看进他眼底深处,看到那担忧的光泽,她立即抽身退出她的怀抱。方箐,他的温柔不是给你的,是给鸾玉卿的,你不要贪恋,你不能贪恋,记住,你只能无情,无情方能身心自由。 “卿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双腿?”他揭开她双腿上的薄锦缎,心疼地望着血色印染出纱巾的伤口。“卿儿,这里很疼吧?”他手颤颤的,蓦然握紧成拳。 “大哥,不可。”她扣住他的手腕,不想他为她去抱不平。 宁王阻止她离去 鸾玉辰心痛地看着她。“卿儿,大哥来得太晚了,真是太晚了。”他眼中的水雾扩大了。“春香,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三小姐的双腿动到筋骨了,就算是伤口痊愈了,三小姐以后走路恐怕也很难恢复到以前。”她不敢对鸾玉凤说实话,却敢对鸾玉辰说实话。 “卿儿的双腿?——”鸾玉辰眼中的水珠终于滑落脸颊。 方箐在旁动容了,她伸手,抚去他眼角的泪水。“大哥,你哭了?”她从来不敢奢望有人会为她淌下一滴泪珠。 “大哥没事,没事,只是风尘入眼罢了。”他起身,轻轻地抱起方箐。“卿儿,你放心,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大哥带你回家,回家。”他身体僵直,手指在压抑着。 “大哥,不可以,你放下我。”对她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鸾相府也好,宁王府也好,都只是一个暂时停留的地方,她没有必要换来换去。 “卿儿,你再呆在宁王府一天,大哥怕有一天上门,再也看不到你的人了。不行,大哥今日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他态度坚决。 “大哥——”见他如此真心待她,她的态度有些软化了。 “春香,赶紧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是,大少爷。”春香喜极而泣,她赶紧去收拾包裹行李。 不到半刻钟,包裹打好了。当他们正要出兰心居的大门时,一道俊挺的身影大步而来。 他一见鸾玉辰怀中的方箐,他俊美的脸庞,立即阴沉下来。柔软的唇线,浮动一抹冷嘲之色 宁王阻止她离去 2 “这不是鸾玉辰鸾大人吗?今日来宁王府拜访,怎么也不派人跟本王通知一声,这样,本王也好设宴款待,免得失了地主之谊啊。” 鸾玉辰盯着他,温润的眼瞳,火光跳跃而起。 他冷哼了一声,抱着方箐从他身边走过,根本看也不看御天麒一眼。 “站住!” 御天麒冷冷地唤了一声。他快步上前,拦截住鸾玉辰。 “宁王有事吗?若无事,鸾某告辞了。”他清澈的眼瞳里,一抹愤然,欲欲而起。 “慢着!”御天麒伸手扣住鸾玉辰。“鸾大人要走,本王就不远送了。只是,王妃她要留下,你不能带走。”他伸手想要抱过方箐,方箐却避开了他的碰触。她讨厌这个男人,又岂会让他碰到她半分。 她在鸾玉辰的怀里藏得更深了。她退避他的样子,让御天麒大失面子,他大为恼火。可在鸾玉辰看来,却是御天麒欺人太甚,他都让卿儿惧怕他了,可见他伤害卿儿有多深。 鸾玉辰想到这里,他面上表情更冷了。 “今日我还一定要带走卿儿。” “笑话,她现在依旧是本王的王妃,她就必须呆在宁王府。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能带她离开宁王府。”御天麒眼神锐利,他扛上了鸾玉辰。 “宁王爷,我劝你最好不要逼我。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鸾玉辰愤怒的眼瞳,直直地射向御天麒。 “鸾大人这话说得也太可笑了吧。今日她若是被本王休了,那么她可以让你带走,可是现在,你不要忘记了,她还挂着宁王妃的头衔。”御天麒冷笑了一声。 “你若想着卿儿是你的宁王妃的话,今时今日,卿儿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个宁王妃的头衔不要也罢,我们鸾相府还养得起女儿到终老。”鸾玉辰愤愤道。 “可是,她愿意放弃宁王妃的头衔吗?恐怕你肯,她也不肯吧。”御天麒目光犀利无比,他直直地盯向鸾玉辰怀抱中的鸾玉卿 你怒你的,我依旧 方箐的眉心隐隐感觉到发疼。 “卿儿,你怎么了?”鸾玉辰柔声唤道。 “我没事,大哥。”她淡然道,抬眸,迎上御天麒讥讽的神色,她轻轻叹了一声。“如果,你能给我一封休书的话,我会感激你的,宁王爷。”她最后三个字落音重了三分。 “你——”御天麒先是震惊,而后是愤怒。 “大哥,带我离开吧。”方箐表情依然淡淡的,但口吻却柔和了三分。 “大哥这就带你走。”鸾玉辰温柔地笑了笑。 嗯—— 方箐点了点头,她乖巧地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回头,她再落下惊人的一语。“到时候你休书写好的话,就直接送到鸾相府吧。”淡漠而冷清。 毫不在意的感觉,让御天麒心头除了震怒,还是震怒。 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在三年兴风作浪之后,然后对着他像陌生人一样,挥挥手地走人。她当宁王府是什么地方,她当他御天麒就真的好欺负吗? “来人!”他大吼一声,立即有侍卫飞跃下来。 “将宁王妃带回兰心居。从今日开始,你们守护在兰心居那里,不许任何人踏入半步。”他眼神恶狠狠的。 “御天麒,你——”鸾玉辰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跟他撕破脸面。 “鸾大人,本王今日心情不爽,恕不远送,来人,送客!”御天麒扬手一挥。 “御天麒,你欺人太甚。”鸾玉辰将方卿轻轻地放在石头上。“卿儿,你等一下!”他非要好好地教训他一下。 方箐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大哥,算了,我不走了。”她只是想要一个清静的环境啊,为什么她的耳根就不得安宁呢。 “卿儿!”鸾玉辰惊呼了一声。 “春香,将行李搬回兰心居吧。”她淡淡地开口。 “三小姐——” 她抬高了手。“什么都不用说了。大哥,抱我回去吧。” “卿儿,你——” “我不会有事的,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不会再让大哥操心了,大哥就放心离去吧。”她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中点了点。 鸾玉辰见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勉强了。“好吧,大哥抱你回去。”他轻柔地抱起方卿,折回兰心居。 “卿儿,如果宁王爷再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大哥,下一次,就算动用武力,大哥也绝对将你带走。”鸾玉辰眼眸虽然温润,但神色却坚定。 方箐点了点头,她此刻也只能点头。 “知道了,大哥。” “春香,好好照顾三小姐,我走了。”鸾玉辰愤然地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监视的御天麒,他挥袖冷道:“御天麒,不管你身份如何尊贵,若让我知道你再欺负卿儿的话,你该明白的。”他眸光一冷,跨出了兰心居。 御天麒冷冷地看着鸾玉辰离开他的视线,转身,他阴沉地走到方箐的面前。“想不到你的演技是越来越好了,本王倒是小看了你。不过你放心,你玩出多少的花样,本王就陪着你玩多少花样,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否则的话——” “休了我?”方箐的头又开始发疼了。“我刚才就说过了,我会感激你休了我的。” 习惯,原来就是这样形成的。 御天麒本来是巴不得休了鸾玉卿,巴不得这个女人离他远远的。但是现在亲耳听到她这么冷淡地说出这一句话来,他就无法不愤怒,无法不痛恨。 他伸手用力地扣上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方箐凝了凝双眉。 “女人,本王现在发现,休了你,并不是惩罚你。所以,往后,本王会将你以前玩过的花样,一样一样地还给你,哼——”他手一放,狠狠一甩。 “你最好记住本王的话,不要考验本王的耐性。”他起身,冷冷地看着她。 她目光清冷而淡漠,依旧是毫无表情。 他看着她这张无动于衷的脸,大大地刺激了他身为男儿的自尊。为什么她可以对鸾玉辰那么乖巧温顺,为什么对她就一副冷漠的脸,他心中愤怒啊。 “你要留在这里用餐吗?午餐时辰到了。”方箐却淡淡地再奉送了一句。 “本王怎么会在兰心居用餐?”他不屑地看着她。 多亏了御天麒的那份禁止令,方箐享受了七日的安宁跟清静。她在这七日内,根据大夫的医嘱,除了一日三次的换药外,她还自己进行一日一次的腿部复健运动。 这是现代活络筋骨,免得腿骨头坏死的运动,春香一开始看着很好奇,久而久之,便视为正常了。 习惯,原来就是这样形成的。 当一个人,慢慢地习惯了平淡的日子,习惯了每天重复的运动,习惯了每天闲散的生活,她就会将时间、人事忘记了,忘得一二干净。 这日,方箐照往常一样做完复健运动后,她挑起一本棋谱,指着不明白字的地方问着老先生。 她却放松道:“那,不送了。”她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却让御天麒脸色变了变。 “哼——”他愤而挥袖,扬长而去。 “三小姐,你没事吧?”春香怯怯地从角落地走上来。 “哦,这里吗?习惯了。”那个男人三番四次地捏她的下颚骨,她领教过几次,已经习惯了。 “三小姐——”春香眼泪汪汪。 “我肚子饿了,你去帮我准备午餐吧。”她的耳根清静了,她的头也就不疼了。 呀? 春香讶然地看着她,三小姐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心情用餐呢? 多亏了御天麒的那份禁止令,方箐享受了七日的安宁跟清静。她在这七日内,根据大夫的医嘱,除了一日三次的换药外,她还自己进行一日一次的腿部复健运动。 这是现代活络筋骨,免得腿骨头坏死的运动,春香一开始看着很好奇,久而久之,便视为正常了。 习惯,原来就是这样形成的。 当一个人,慢慢地习惯了平淡的日子,习惯了每天重复的运动,习惯了每天闲散的生活,她就会将时间、人事忘记了,忘得一二干净 这日,方箐照往常一样做完复健运动后,她挑起一本棋谱,指着不明白字的地方问着老先生。 教训放肆丫头 门外,一个着玫红色罗裙、夹袄的少女,梳着丫头的发饰,她高傲地站在门口,炫耀般地高叫了一声。 “静侧妃到。” 静侧妃?就是御天麒那个心爱的表妹陆仪静吗?方箐眉间微微一动,看来,耳根清静的日子要结束了。 “老先生,劳烦你了,你先回去吧。”她冷淡地对着华发老者道。 “是,王妃。”老先生恭敬地退出了兰心居。 他前脚刚刚跨出门,后脚那扯高气扬的丫头便闯进了兰心居。她站在房间里,闻了闻空气,立即捏起鼻子。 “呦,这房间里的气味怎么那么难闻啊,好浓的药味哦。”她拿出绣帕挥散空气,眼角眉梢满是嫌弃之色。 方箐淡然的双眉,隐隐突出。 春香端着一盆清水过来,她挥手就撒,直往那个尖酸刻薄的丫头身上拨。 “喂,你这个死丫头,你这水往哪里泼呢?”丫头跳脚,大怒吼道。 “你不是嫌这里的空气不好吗?我端来清水,清洁清洁空气,还不是为了你好。倒是你,一个丫鬟而已,怎么那么娇贵,倒比主子更像主子了。”春香一盆清水泼了过去,飞起的水花溅到了那丫头的罗裙上。 玫红色的罗裙,因为水花带起的泥点,沾染上了。那裙子立即变了样子,点点滴滴,狼狈得很。 “贱丫头,你敢泼我,看我怎么收拾你。”那丫头一见,扬手就要朝春香扑过去。 “放肆!”方箐冷冷地呵斥道。 那丫头看见方箐不怒而威的样子,那冷眼逼人的强势,压得她一时喏喏地不敢开口。 “发生什么事情了?玉儿。”袅袅身影,款款而来。 她,身着淡粉罗裙,服饰华丽而贵重,衣裙的绣线皆用上等的金丝银线勾出绣制。她,容颜柔媚,身材瘦弱,看上去,有弱柳拂风的楚楚动人之相。 只是她的眼睛,无论表现得如何温和,方卿都能一眼看得出来。又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她的演技太拙劣了。 她对着陆仪静下了如此定论,便不再多看她一眼。 那玉儿见自家主子来了,胆子立即大起来了。 “王妃,春香那丫头欺负我,她竟然用水泼我。” “春香,你们同为下人,为何要如此相待玉儿?”陆仪静温和柔婉的脸,浮现一抹冷意。 方箐却突然手指一点,目光横向玉儿。“春香,给我掌嘴,教训她不识礼数。” 春香先是一愣,而后爽快地点头。“是,王妃。”她上前想要动手,陆仪静却喝道:“慢着!” “鸾玉卿,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丫头掌嘴?” “就凭她没有规矩。”方箐虽然不想闹事,但也绝对不怕事。今日这个女人上门,定然不是好事,既然如此,她没有必要忍让,所谓先下手为强,先发制人,总比困兽待毙要强上三分。 “春香,给我掌嘴!” “是,王妃。”春香冷笑一声,她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啪啪—— 声音清脆而响亮,春香狠狠地赏了玉儿十个巴掌之后,退到方箐的身边来。 阴毒的女人 陆仪静在旁边脸色微变,她狠狠地看着方箐。“鸾玉卿,此事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等着,等着王爷来收拾你。” 方箐在她身后冷冷一笑。 “静侧妃,要想当正妃,最好在没当上之前,好好地教导你的丫鬟,不要一口一个王妃地叫,好像别人不知道你很想当这个王妃似的。还有,想去告诉王爷尽管告诉去,本王妃今日不觉得有教训错,你的丫鬟可是认错了身份。” 她最后的警告意味很浓,陆仪静若想将事情闹大的话,那她的丫头玉儿等待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驱逐出府。 她明白,陆仪静也不是傻子,她当然听得明白。 她身体僵了僵,回身犯疑地盯着方箐多看了几眼。 怎么她有一种错觉,昏迷醒过来后的鸾玉卿,性子跟从前完全不同了呢? “静侧妃,莫非你还想留在兰心居用餐?”方箐见她不走,激了一句。 “哼——我们走着瞧!”陆仪静冷哼了一声,她寒着脸道:“玉儿,我们回去。”她长袖一甩,愤然离去。 那玉儿来得时候扯高气扬,走得时候却狼狈不堪。她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春香,这才跟在陆仪静的身后快速离开。 方箐的耳根又清静了,她微蹙的眉尖,渐渐舒展开来。她挑起未看完的棋谱,单手执起黑子,将黑子落在棋盘之上。 春香看着气定神闲的方箐,她失神了一会儿。而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搬了一把小凳子,靠坐在门边,但见她拿起未完成的鸳鸯戏水刺绣,一针又一针地绣了起来。 孺子可教也。 方箐眼角的余光飘到总算能够处变不惊的春香,她的唇角,一抹淡淡的弧度正慢慢地成型。 而在宁王府静雨阁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碰——碰——碰—— 陆仪静一回到房间里,就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扫落地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个贱女人,她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她不过是仗着有个后台够硬的娘家罢了,只不过是个即将下堂的王妃而已,她有资格来跟我争,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的人,这分明是不将我看在眼中。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她气得脸上柔婉的线条全部破坏殆尽,狰狞的表情,让她看起来阴沉可怕。 “王妃,你别生气了,反正她的日子也不会长久了,王爷已经对她彻底失望,只要王妃再加把劲,我相信,她马上就得滚回娘家去。”身侧的丫头玉儿阴森森地说道。 “住口!你没听到刚才那个贱女人说得话吗?我只是个侧妃,你以后少给我惹事了。”陆仪静因为玉儿一声称呼而削了她的面子,她烦着呢。 “可是在玉儿的心目中,只有小姐才是真正的宁王妃。那个女人算什么,我玉儿才不甘愿叫她一声王妃呢。再说了,这王妃之位本来就是小姐的,若非她横插一杠,小姐何需屈居人下,受那个女人的闲气。”玉儿在旁挑火着。“还有,我听说王爷本来已经发誓要休了那个女人的,但是七天前那个女人的大哥要带走她,王爷竟然出面阻止,而且对于那个女人自行要求休弃而愤怒。玉儿在想,是不是那个女人使了什么花招,让王爷对她——” “什么?!”陆仪静一听,拍案而起。“这种消息,你怎么不早说。” “奴婢本来觉得无所谓的,以为王爷只不过是放不下面子而已,怎么说,那个女人先开口说休离,传出去的话,王爷的面子往哪里放呢。所以奴婢才没告诉小姐。不过现在依奴婢看来,那个女人好像气焰比以前——怎么说呢?反正就是更加有恃无恐了,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也不怕小姐在王爷面前告状,所以——”玉儿为难地看着陆仪静。 “依你的意思就是——”陆仪静眼神冰冷阴毒,完全失去了往日婉柔的样子。 “我想一定是那个女人做了什么,让王爷对她起了兴趣了。”玉儿低头不敢看陆仪静此刻阴沉的表情。 碰—— 陆仪静一激动,整条手臂都敲在了八仙桌上。咔—— 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了出来。 “王妃,你的手腕——”玉儿惊恐地看着她的手。 陆仪静因嫉恨愤怒,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翡翠玉镯碎裂了,而那翡翠碎片割破了她的手腕。 她看着那鲜红的血液,盯着,盯着,嘴角竟然扬起一抹罂粟一样毒辣的笑容来。 宁王上门质问 临近黄昏的晚霞,那抹红中带黄的迷离色彩,透进房间的角角落落。本是冷冷清清的兰心居,被这道温馨的暖色调,调和得暖和了起来。 方箐终于下完了这一局,她抬眸看看外面的天色。 “春香,该用晚餐了吗?” 春香放下手中的绣品,她起身伸了伸懒腰。“三小姐,奴婢都忘记时间了。”她舒心地笑着将绣品跟板凳放到房间的角落里去。 “三小姐,你等一会儿,奴婢马上就替你准备好晚餐。”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走远了。 方箐看着玉儿远去的背影,她嘴角动了动。傻丫头,日子过得如此充实而平静,时间自然过去得也快。 不过这种日子终归是奢望,她若没看错的话,那个静侧妃定然会有下文传来,只是,她会用上什么计谋呢? 美人计?苦肉计?还是——杀手锏呢? 她看着棋盘上的黑白两方,各自盘踞要害之处,势力均衡。这个时候,她无论动黑子,还是动白子,结果就只有一个。 赢! 但是,执行黑子或者执行白子的那个人,会执哪个子呢?她眉眼微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盘棋已是死棋,你无路可退了。”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她抬眸,视线中一张俊逸傲然的面容,正微愠地盯着她。她不由地微微一愕,心中叫道,来得果然好快。 “是吗?”她苦笑一声。“宁王今日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御天麒看着平淡从容的她,面上淡漠依旧。最近这段日子,他真的有些看不透她了,是她想出新的花招吗?欲擒故纵?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变得尖锐了起来。 “这里是宁王府,任何地方,本王都来得,也去得,有什么见教不见教的。”他冷冰冰道。 方箐默然,她慢慢地收起棋子。 室内,很静,很静。 “你怎么不说话?”御天麒忍不住质问。 “既然是王爷的地方,王爷随意参观。抱歉,我的腿不能动弹,无法带你参观,要不,等春香回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方箐还是懂的。既然他是主人,那么随意他行事便是了。 “本王想要如何,不要你的提醒。”御天麒看着她那副淡然处之的样子,他就心绪不平。她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在做了如此狠毒的事情之后。 他心中愤然,眼中冒火,他大手一扫,将她床榻上的棋盘连同棋子一起扫落地面。 哗啦—— 棋子落地,滚落得满地都是,黑的,白的,闪着夕阳美丽的光晕。 “鸾玉卿,你究竟想怎么样?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挑上本王的极限。说,今天为什么要用匕首刺伤静儿的手?”他扣住方箐柔白滑嫩的手腕,眼神恶狠狠的。他本来可以直接将她定罪,可以不问理由地教训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知道理由,想听到她的解释。 方箐轻轻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 刺破她的手腕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沉默,你是不是承认了,是不是承认你真的做了?”他大吼,漂亮若玻璃的眼瞳,掠过一抹极为痛恨之色。 手腕处传来的压制之痛让方箐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她抬眸,目光清冷。 你都来质问我了,不就是相信她了吗?既然如此,她的沉默或者是解释,有何不一样吗?她在心中暗道。 御天麒见他久久沉默,只是用一双淡漠清透的眼眸,定定地凝望着他。他神色惊愕,一失神,他扣紧的力量松懈了。 他的目光定在她淡然的面容上,好看的双眉高高挑起。这是鸾玉卿平日会有的举动吗?她不是该撒泼吗?不是该振振有辞地跟他抬扛吗? 为什么要沉默,为什么不说话,她,这样算是默认了吗? 他阴沉地盯着她毫无瑕疵的皓腕,想着静儿血色印染的手腕,他心下一恼,松懈的力量再次扣紧了。 “鸾玉卿,你应该记得本王的警告吧,你若不安分守己,你若再次兴风作浪,本王定将你玩的所有花招一一还给你。”他心下一狠,旁侧案台上的茶碗被他捏成碎片,他手掌被碎片划伤,亦不为所动。 他拿着锋芒尖锐的碎片,慢慢地靠近她的手。 原来那个女人玩得是苦肉计,没创意啊。方箐轻轻一叹,嘴角微微扯了扯,并不惧怕御天麒对她做什么。 反正—— 尖锐的刺痛从她的手腕传来,比起第一次的撞地,他这次割得并不深,只是划进一寸肌肤而已。 她淡淡地看着伤口,不叫疼,也不急着处理血色印染的伤口。 御天麒看着毫不在意的她,他眼中莫名地闪动着火光。其实只要她说不是她做的,他便可以,便可以—— “这点伤,可以赔得上静侧妃的伤了吗?”她给他的,却是令人震怒的答案。 “不够,远远不够,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御天麒怎么会一时心软了呢,他怎么会碎片刺不进去呢,他愤恨地看着她平淡无情的脸孔,手上的碎片狠狠地再刺进了三分。 妖娆的血。 一滴,二滴,三滴,四滴…… 将他银色的蟒袍滴出了朵朵红色的花。 可是,方箐除了眉头皱了皱,她没有哼过一声。反倒是御天麒,碰触着热烫粘稠的液体,从他的手指缝中流淌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停止了动作。 他快速地起身,以冰冷装饰了他内心的慌乱。 “鸾玉卿,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他看上去神情有些狼狈,脚步不平稳地离开了兰心居。 准备晚餐回来的春香,看到受伤流血的方箐,她啊地一声。 “三小姐,王爷又欺负小姐了。”她眼泪汪汪地赶过来,握起方箐的手。“王爷好狠啊,伤痕那么深,疤痕恐怕是消除不掉了。”她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一样,哗哗地流淌了下来。“三小姐,我给你去拿最好的金疮药,大少爷上次有给过。” 方箐却摇了摇头,她淡道:“不必了。用这块白绢包扎一下,只要能够止血便可以了。”她咬牙系住流血的部位,紧紧地打上节扣。 “三小姐,这怎么可以?”春香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晃动着。 “没事,我肚子饿了,吃饭吧。”方箐眉宇未动。 “三小姐,三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这么不在乎自己。过去三小姐虽然脾气不好,易怒,喜欢恶作剧,但至少活得是有生命力的。可是现在三小姐好像完全是在放逐自己一样,完全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春香激动地大喊大叫。 方箐轻轻一叹,递了一块锦绢给她。“擦擦眼泪,看着碍眼。” “三小姐!”她都那么伤心了,三小姐怎么还能这样。 “春香。”方箐放下筷子,淡淡地看着她。“我若不想好好地活着,我就不会吃饭了,明白了吗?” 春香不懂地看着她。“可是——” “我有我的用意,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了。有时候伤害,在另外一种情况下,便是一种保护。”她将菜放在唇内,细细地嚼着。 三小姐的话好高深莫测,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呢? 绝美时刻 初秋的天,冰凉如水。 就算多加了一件披风,方箐依然感觉到双肩处传来冰冷的寒意。 “三小姐,你的手好冰哦,别坐在这风头上了,我推三小姐回屋吧。” 方箐淡淡地摇了摇头。“不用,推着我到园子里散散心吧。”呆在兰心居里久了,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春香默默地在她身后推动轮椅。 这轮椅还是方箐根据印象告诉木匠师傅,要做一个椅柱下扣着四个轮子的椅子。想不到那个木匠师傅还真得做出来了,虽然技术含量比现代的差远了,但能够拥有总胜过没有要好。 这样她偶尔出去透透空气,也不必劳累到春香背进背出。 秋风,轻轻地吹拂。 落叶,飞舞成蝶,从高枝上卷落下来,跌落地面,经过秋风一扫,发出沙沙沙——沙沙沙——呢喃而轻盈的声音。 石板铺砌而成的小径上,两道身影静静地欣赏着空中起飞的红枫,默默无言,只有纯粹木头制造的轮椅,压过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滚动声。 方箐嘴角淡淡勾起,她凝视着艳红如血的枫叶,在风中翩翩起舞。展开手,一枚红叶落在她的掌心上。 她手指轻轻捏着叶柄,抚上纹理清晰的红色叶脉,眼睛里多了一份柔婉的人温润光泽。忽而,她嘴角微微扬起,抬手一托,红叶随风而去。 远处,美如画卷的才子佳人携手并肩而来,他们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偶尔交头接耳,似在谈论着一些有趣的事情。 扬风一起,美丽少年抬眸飘到红枫树下的淡雅身影,她脸上那难得一见的淡笑,便随着漫天飞舞的红枫,绘就一副动人的画卷,印刻在他的眼睛里,印刻进他的脑袋深处,再也无法动弹。 “麒哥哥,你在看什么呢?”撒娇的柔美少女不依地靠在他的怀中,顺着他痴呆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她脸上甜美的笑容,慢慢地沉了下去,沉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去了。 “麒哥哥不理静儿,静儿不依了。”她撒娇着,红唇嘟嚷着,正面对上御天麒,遮去他视线里的人影。 呃—— 御天麒从痴迷的视线中回神过来,他怜惜地摸着她柔软的青丝,笑了笑。 “麒哥哥,为了惩罚你,静儿决定,决定——”她眼波流转,手指朝向方箐的位置。“麒哥哥陪静儿去看红枫了。” 御天麒目光飘向远处的方箐,看着她怡然自得的放松表情,他竟然不想去破坏。“下次吧,静儿,麒哥哥手上还有好多公务没处理完,这次就不陪你了。” “不吗,不吗,静儿想看,静儿很想看那漂亮的叶子了,麒哥哥就陪静儿去看,去看吗?”她撒娇的音色扩大了。 看着半空红叶飞的方箐,她双眉微微挑了挑。“春香,我们回去吧。” “三小姐,不再多看一会儿了吗?”春香不解。她转身,眼角的余光瞥到熟悉的两道身影,便在瞬间明白了。 “真是扫兴。”她嘟嚷着,随后她站到方箐身后推动轮椅,顺着原路想要折回兰心居,却被陆仪静的惊叫声阻挡了去路。 啊—— 她故意虚软地倒进御天麒的怀抱中。 想看戏,没门 “静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麒哥哥给你去请大夫来。”御天麒神情紧张地抱住陆仪静。 方卿嘴角扯起一抹冷嘲。就这种小场面,以为就能刺激她了吗?她的伎俩玩得还不够高明啊。她好笑地看着陆仪静。 “春香,绕道走吧。”她淡淡地吩咐。 “好的,三小姐。”她看着也碍眼呢,春香赶紧换道。 想不到先前还虚弱无比的陆仪静,在瞬间便好了。“麒哥哥,我只是走久了,头有些晕而已,没事的,麒哥哥不用担心我。倒是姐姐她,她——”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着,贝齿轻轻地咬着下唇。“她太惨了,麒哥哥还是赶紧找个好大夫给姐姐瞧瞧吧,我看姐姐的手好像也受伤了。” 她哭着跑到方箐的面前。“姐姐,你很疼吧,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姐姐才会被惩罚,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好像她方箐跟她有多亲似的。 御天麒急忙过来安慰着陆仪静。“静儿,你太善良了。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的,她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老是吃亏。”他怜惜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可是,麒哥哥,姐姐成这个样子,终究是静儿的错,我,我不该告诉麒哥哥的,我——”下一刻她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静儿,不要自责了,真的不是你的错,乖。”他拍拍她的手,抱着她安慰着。 方箐看到陆仪静低垂的瞬间,那眼睛里闪过的得意之色,她的头又隐隐发疼起来了。这个女人,一刻安宁都不想留给她啊。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春香,再绕道。” 春香看见陆仪静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她就气得脸色涨红,她按在轮椅上的双手,几乎控制不住力道。此刻听到方箐的愤怒,她立即换道,她多看一眼那个爱演戏的女人,她就觉得恶心多一分。 “等一下,姐姐。”陆仪静声音若蚊子,她喏喏地唤道。 “有事?”方卿吝啬地给了她二个字,本来她连二个字都懒得给,但是看眼下这种情形,她不敷衍一下,恐怕耳根又不得清静了。 “姐姐,我这里有一种消痕膏,是麒哥哥给我的,涂上去后就不会留下疤痕了。给。”她眼睛眨啊眨。 春香气得脸色发青。 方箐却淡淡地谢了一声。“谢谢!”她回头,手轻轻地拍在春香的手背上。“春香,收下静侧妃的好意。” 御天麒一愣。她—— 陆仪静没想到方箐会是这种态度,她不是应该—— 方箐冷笑了一声,等着看她撒泼野蛮的样子吧,可惜她不是鸾玉卿,从来没有让人看免费戏的兴趣。 “静侧妃,这个——”春香指了指她手上的消痕膏。 “哦——”陆仪静马上甜笑着将手中的膏药递给春香。“一日三次,七天疤痕就可以不见了。”她柔声好心地提醒。 “谢谢静侧妃,奴婢记下了,一定会按时给王妃上药的。”春香接过之后,退到方箐的身后,暗笑着推动轮椅。 看不透 “静侧妃,这个——”春香指了指她手上的消痕膏。 “哦——”陆仪静马上甜笑着将手中的膏药递给春香。“一日三次,七天疤痕就可以不见了。”她柔声好心地提醒。 “谢谢静侧妃,奴婢记下了,一定会按时给王妃上药的。”春香接过之后,退到方箐的身后,暗笑着推动轮椅。 一到兰心居,春香实在忍不住狂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她抱着肚子,笑弯了腰。“三小姐,你刚才看到静侧妃的表情了吧,太好笑了,越想就越好笑,呵呵,呵呵——她自以为小姐会发脾气,然后她又趁机可以在王爷跟前讨好了,谁知道小姐这次忍耐下来了,她那表情,真的太好笑了,舍不得给,但又不得不给我,呵呵,呵呵——”她笑得肚子都疼了。 方箐淡眉微扬,她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丫头,任意她去吧。情绪压抑在心中太多,不发泄出来的话,这个丫头估计睡觉都睡不好的。 她唇角浮动,眼底有了淡淡的笑光。 低头,她挑起一本风情人土的书看了起来。 “三小姐,静侧妃给的药要涂吗?”春香拿着消痕膏过来,她眉眼间带着几分疑问。 这个丫头多长了一个心眼,心思细腻如尘。 方箐淡眉微微扬了扬,她盯着春香手中的消痕膏,眸光流转。“当然要涂,她不是说了吗?王爷给的药,那自然是稀罕之物。” “三小姐,你还真信静侧妃有这种好心?”春香是决计不信的。 方箐莞尔,她淡淡道:“有心也罢,无心也罢,就算是给王爷一个面子好了。”她眼角的余光扫到纱窗外一道黑影。 春香吃惊地看着方箐,而后吞下了一口口水。“三小姐,你终于想通了。”无论怎么说,嫁给宁王爷已经是事实,三小姐以前不肯认命,现在却学习着努力适应,这是一件绝好的事情。 于是,她不再反对。 “那奴婢就给三小姐上药吧。”她轻轻地解开方箐手腕上的绸帕,打开药瓶的盖子,将药水涂抹在她的伤口处。 嗯—— 方箐淡然地点了点头。 纱窗外的黑影在此刻离开了。方箐眼中清冷的光芒一闪。“春香,赶紧拿一盆清水,替我将伤口清理干净。” 呃—— 春香神色愕然,她不解地看着她。 “有问题吗?”方箐淡漠地反问。 “没有问题。”春香立即将药瓶盖子盖了回去,拿了洗脸盆出去了。她临出门时,回望了一眼正沉浸在棋谱中的方箐。 现在的三小姐,她为何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棋子开走 那日之后,兰心居里,方箐又享受了一段安宁的时光。不知道为何,监视兰心居的两名侍卫也莫名其妙地撤离了。 方箐的现代复健运动得到了一定的作用,她的双腿已经能够站立一刻钟了。但奇怪的是,原本可以轻易恢复的手伤,却始终不见它好,反反复复,好了又恶化,恶化了又好了,搞到最后,春香愤愤地砸了静侧妃给的消痕膏。 “一定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在药膏里下了什么东西,三小姐,依奴婢看还是不要再涂了。那女人说七天时间内可不见疤痕,可是看三小姐的手腕,这伤痕,简直跟一开始受伤的时候一样,根本没区别吗?” 方箐无视手腕上的伤痕,她神色淡淡的,埋头在棋盘上的残局上,目光专注而执着。 “三小姐,三小姐,你在听吗?”春香不满地嘟起唇瓣。 “我在听。”方箐轻轻一叹,她手中的黑子啪地一声,落入了危险局面中。“这一步棋走起来虽然惊险,但一时风险换得日后安宁,倒也是值了。”她扬眉,喃喃自语。 “三小姐,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思下棋啊。”春香都急死了。 “稍安勿躁!”方箐抬眸,不悦地扫了她一眼。“等待是需要耐性跟毅力的。” 三小姐在说什么呢?她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明白?春香看着方箐盯着棋盘,苦苦思索着下一步白子的落处。 门外,此刻却有侍卫来报。 “参见王妃,王爷有请,请王妃到正堂大厅来。” 啪—— 白子落位,方箐抬眸,目光清透。“知道了,我换套衣衫,立即就到。”她扬手一挥,侍卫领命离开了。 “三小姐,王爷好长时间没请过三小姐了,此时邀请三小姐,也不知是福还是祸?”春香有些担心方箐。 方箐从枕头边叠放的一堆书籍中翻出一本书,递给春香。“多看看书,书会告诉你答案的。” 春香愕然。 她呆呆地盯着手中的书,她根本就不认得几个大字啊。 “以后就有空闲时间了,慢慢地,我会教会你的。”方箐唇瓣浮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三小姐的话是越来越奇怪了,她最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三小姐在说什么话了? “春香,现在不要发呆了,快点推我过去,以后你有得是时间发呆。”方箐手指弹了弹轮椅扶手。 春香柳眉紧紧锁起,她心中的问号是越来越多了。但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问方箐,因为她怕方箐的答案她更加不明白。 所以—— 她只能带着问题,默默地推着轮椅,送方箐到宁王府的正堂大厅。 正堂大厅内,淳王爷夫妇在高位上安坐着,他们神情有些焦虑。宁王爷御天麒靠坐在左侧位置上,他手指不时地敲着椅子的扶手,他的旁边,坐的是静侧妃,他心爱的表妹陆仪静。 方箐到达的时候,她的目光淡淡地略过他们的衣着服饰 出人意料 淳王爷夫妇今日身穿同色的淡棕色衣袍,衣领、袖口皆用盘云纹理,金丝扣线而成,衣料上乘,纹理华丽,一副富贵之态。 御天麒头上挽起金玉明珠冠,冠带系在下颚上,身着麒麟刺绣、白玉束腰、云海双色的宽袖长袍,脚蹬一双盘云旋纹的白色朝靴,露出鞋面上金线压边的黑色纹。他形容俊美飘逸,气质温雅金贵,宛然便是古装电视剧屏幕中走出来的俊逸公子的形象。 而陆仪静呢,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梳妆,她画了一个梅花妆容,额心点了一朵粉色梅花,樱桃唇瓣上点了淡淡的亮红之色。她,飞云入鬓,青丝盘绕之上,全部用宝石翡翠制作的金钗压鬓,身穿淡粉色的罗裙,外罩大红牡丹绣面的大坎肩,脚上是镶嵌着夜明珠的精致绣鞋。整个人从头到脚看下来,那叫一个流光溢彩。 相对他们的华丽富贵,方箐就淡雅素朴多了,她一头柔亮泼墨的青丝,只是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饰,用了两条天蓝色的发带系着,一枚不起眼的珠花,装饰左侧的小发髻上。 一身素衣,白若雪花,只是在那月牙白上,点缀着清雅的紫花,淡化了颜色的过于单调。 方箐觉得这一身舒服简便,但在他们的眼中看来,却是吃惊不小。他们个个眼睛里流露出诧异的光芒,定定地观望着她那张淡漠冷情的脸庞。 她却无视那些关注的目光,她朝身后的春香微微颔首,轮椅便缓慢而稳当地在淳王爷的面前停了下来, “卿儿拜见爹娘,请恕儿媳双腿不便,不能给二老行大礼了,还望见谅。”她神色淡漠,却有礼有节。 她音色刚刚落下,正堂内的众人,脸上的表情又是一惊。 淳王爷夫妇简直就是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卿儿拜见爹娘,请恕儿媳双腿不便,不能给二老行大礼了,还望见谅。”方箐脸上神情依旧淡淡的,她重复了一遍。 淳王爷夫妇见此情形,他们赶紧回神托手,叫方箐无须多礼。 “不用,不用,卿儿坐着便是了。” “多谢爹娘。”方箐淡淡地谢道。抬眸,她淡问:“今日侍卫来兰心居传卿儿,不知道爹娘有何事要找卿儿?” 淳王爷夫妇相视一眼,而后淳王妃温和地开口了。“是这样的,今日南方战事大捷,皇上龙颜大悦,特邀请百官及家眷一起入宫享受盛宴。不知道——” “娘的意思是,让卿儿也一同入宫?”方箐淡然反问道。 “正是。”淳王妃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卿儿腿脚不便,就算爹娘有心邀请卿儿一同前往,只怕卿儿的双腿也会给你们的行程带来不便吧。”方箐口吻云淡风清,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也没有自卑的感觉,她只是平淡地诉说一个事实。 堂上的淳王爷夫妇神色微微一骇,这还是当初的那个野蛮无礼的儿媳吗?他们对视一眼,眸光碰撞处,一抹困惑之色,氤氲眼眶。 出人意料 2 “娘的意思是,让卿儿也一同入宫?”方箐淡然反问道。 “正是。”淳王妃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卿儿腿脚不便,就算爹娘有心邀请卿儿一同前往,只怕卿儿的双腿也会给你们的行程带来不便吧。”方箐口吻云淡风清,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也没有自卑的感觉,她只是平淡地诉说一个事实。 堂上的淳王爷夫妇神色微微一骇,这还是当初的那个野蛮无礼的儿媳吗?他们对视一眼,眸光碰撞处,一抹困惑之色,氤氲眼眶。 方箐见他们迟迟未开口,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二老,耐心地等待他们开口。也许是正堂内的氛围太过沉寂,淳王爷作为尊长,他不得不开口。 “如果卿儿觉得不方便的话,那么就——”他刚想说可以不用去,御天麒却插话进来。 “如果行动不便的话,就带着你这把椅子去吧,上马车的话,也不用担心,本王会帮你一把。”他面上神情有些别扭。 呃—— 方箐讶然。 淳王爷夫妇也是一愣。 旁侧的陆仪静显然没有料到,她眼底的惊诧不言而喻。 “麒哥哥,姐姐她既然行动不便,我看还是不要让她劳累了,就留在王府里好好静养吧。”她小声而体贴道。 “今日庆功宴会,皇上明言了要邀请家眷一同前往,鸾玉卿怎么说还是本王的王妃,她若不去,成何体统。”他目光闪烁,言辞不顺。 淳王爷夫妇听了,他们面上露出安慰的笑容来。“也好,既然麒儿这么说了,卿儿就不要推辞了,一起去吧。” “是。”方箐淡淡点头,她本来就计算好要一定要前往的,现在御天麒的一番话倒省却了她诸多力气了。 春香见王爷对三小姐态度改观,她心中暗喜,其他人也乐见其成。唯有陆仪静,她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指甲正揉进掌心中 女人的把戏 皇宫,肃穆恢宏,是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地方。入目之处,极尽奢华之态,琉璃作灯盏,汉玉铺台阶,雕龙青玉盘柱,镂空白玉阑干,楼台高耸,巍峨富贵,亭台小谢,假山流水,一一构造精妙,用料上乘。 黄金盘盏,白银汤勺,翡翠酒杯,印照满桌的山珍海味,色香俱全,勾人食欲。方箐从进场就没说过一句话,即使别人的目光带着怜悯,带着鄙夷,带着痴笑,她都可以一一无视过去,坦然接收。 唯有一个人,她无法忽视,也无法拒绝。 他一身淡雅白袍,在人群中卓然出众,形容俊秀脱俗,月光印照着他的脸,让他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 鸾玉辰! 他就坐在她的对面,温柔而怜惜的目光从她进场就不曾离开过,他沉痛幽然的目光,让她的心有所触动。 她从食物上移开视线,迎上他飘过来关怀的眸光,淡淡一笑,唇瓣轻启,一开一闭,虽无声音,但却开口了,她用无声的语言示意他安心,告诉他,不要担心,其实她过得不错。 鸾玉辰从她清亮温润的眼瞳中,从她唇瓣含笑的无声语言中,了然地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他还她一个温柔的笑容,宠溺的,包容一切的笑容。 突然—— 方箐感觉到桌子下的手传来一阵刺痛。她讶然,不解地看下去,刚好看到侧目飘来阴沉气息的御天麒。 “你最好给本王安分点。”他佯装俯下身去捡拾筷子,给了方箐一个警告。 方箐唇瓣微微扯了扯,冷嘲的光色,隐隐而浮动。 而恰在此时,太监尖细的嗓音响在席间。 “皇上驾到!” 明黄色的颜色一闪,方箐便感觉到众人矮了她一截。 “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位爱卿平身。”皇上面带笑容,龙袖一挥。“今日朕心大悦,众位爱卿不必拘束,尽情畅快,今晚不醉不归。” “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众臣缓缓起身,慢慢地退到位置上入席。 方箐坐在轮椅上,在下跪的瞬间,她自然显得突兀,皇上在众人之中,一眼便看到了她。他见到神情如此淡然怡得的她,心中不由地微微一动。 “皇上,今日大喜,惠儿敬皇上一杯酒。”皇后赵惠儿不动声色地将皇上失神的目光转移回来。 皇上御天行温和淡笑。“梓潼也请。”他扬手,一杯酒便落入腹内。赵惠儿柔婉一笑,她一饮而尽,空杯朝对,而后优雅地放下。 “皇上,凤儿也敬皇上一杯酒,庆贺今日之大喜。”鸾玉凤娇柔无力地举高酒杯。 “凤儿不可。你现怀有龙裔,怎可饮酒,换了香茶吧。”御天行目光中多了一份柔软。“看爱妃最近好像消瘦了一些,该多补补了。”皇上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鸾玉凤的盘盏上。 鸾玉凤面带绯色道:“多亏皇上提醒,凤儿一定谨记在心,会多吃一点的。”她含羞带笑,眸光似无意地落在赵惠儿的腹部上。 赵惠儿却柔柔一笑。“妹妹替皇家开枝散叶,确实是辛苦了。皇上,明日让御医多开些养胎的方子,妹妹这身子骨有些单薄了。” “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最近确实有些无力呢。不过因为想着孩子出生的模样,妹妹就感觉到很幸福呢。”鸾玉凤抚着腹部,露出梦幻般的表情来。 赵惠儿凤袍下的指甲划了划,但面上依然温柔和善。她眸光流转,似无意,视线落在席间一声不吭的方箐脸上。 “皇上,惠儿好像看到卿儿也来了呢。好久不见,惠儿倒是有些想念卿儿的绝美舞姿了。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欣赏得到?” 不能,便不能 “卿儿的舞姿确实难得一见,不过可惜了。”御天行看着席位上双腿不得动弹的方箐,眼睛里的光色黯了黯。 “也是哦,听说前段日子被宁王杖责三十大板,今日还要进宫来面对故人强颜欢笑,倒是难为她了。”赵惠儿笑着看向鸾玉凤。“不过卿儿除了跳舞优美之外,卿儿的琴技在王朝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知道可否有幸听一曲?” 鸾玉凤暗中恼怒,面上却不见风云。“皇上,请怜恤卿儿双腿不便,还是不要让她劳累了。”她笑着撒娇。 赵惠儿却送上一句。 “皇上,难得今日众臣言欢,卿儿那么好的琴技,要是让众臣一饱耳福的话,惠儿相信,一定会给宴会增添喜庆之意的。” “皇上,还是不要——”鸾玉凤还想说什么,御天行已经挥手开口了。“宁王妃可在?” 宁王府的人俱是一惊,他们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 而方箐正吃得用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宁王妃可在?”皇上再次开口。 “王妃,皇上叫你呢。”春香用手撞了撞方箐。 叫她吗?方箐讶然,而后神情恢复淡然。“推着我过去吧。” 春香推着方箐停在御天行面前。 “鸾玉卿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让春香搀扶,想要从椅子上下来。御天行却挥手道:“宁王妃不必多礼,朕念你双腿不便,你坐着便是了。”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方箐淡然地坐回椅子上。 “宁王妃,朕知你琴技非凡,今日南方战事大捷,百官同庆,不知宁王妃可弹奏一曲,为庆贺宴会增添色彩?”御天行眼眸中含着一丝丝的期待。 “皇上,鸾玉卿不能弹奏。”方箐淡淡一句,众臣大惊失色。 鸾玉凤见皇上神色不悦,她赶紧讨好着御天行。“皇上,卿儿此刻的心情,想必皇上也知晓,请皇上体谅她的难处。” “我说妹妹啊,宁王妃的架子好像大了一点吧,皇上亲自开口,当场就这么回绝了,这不是——”赵惠儿还想借题发挥。 御天行已经冷脸下令。 “宁王妃,今日百官在场,你可不要扫了众臣的雅兴。来人,替宁王妃摆上琴架,朕今日很有兴趣想闻听宁王妃弹奏一曲。”皇上一声令下,已有宫婢上前安置好古琴。 方箐神色依旧淡淡的。 “皇上,鸾玉卿不能弹奏。” “大胆鸾玉卿,皇上面前,你三番二次放肆,你是想抗旨吗?”皇后赵惠儿暗暗欢喜。御天行被当众驳了面子,龙颜不悦。 一时,宴会席上,压抑沉闷的气息浮动四周。 “皇上,皇后请息怒,罪臣教女无方,还望皇上恕罪。”鸾相惶恐地出列,他恼怒地瞪向方箐。“放肆的野丫头,还不赶紧向皇上赔礼道歉,说你愿意弹奏一曲。” “卿儿不能。”方箐冷冷地回绝。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这鸾玉卿胆子也太大了吧。 啪—— 清脆的耳光,惊了宴席。 火辣辣的疼痛,在她的面颊上传来,鸾玉辰心痛地望向方箐。 “春香,服侍宁王妃弹曲。”鸾相阴沉着一张老脸。 手腕上的丑陋伤痕 春香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她红着眼眶朝向御天行。“皇上,奴婢斗胆,宁王妃她确实不能为皇上弹奏一曲,请皇上体谅,并非王妃不肯,而是王妃确实不能。皇上,请看。”春香突然将方卿的衣袖卷了起来,扯掉了她手上的绣帕。 触目惊心的伤口,那裂开的疤痕,还沾染着血色的皓腕,就这样,明晃晃地呈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是——”皇上御天行面有惊色。 “大夫说过,王妃的手腕筋骨挫伤,从今往后都无法动琴。王妃她根本就无法替皇上弹奏一曲,她有难言的苦衷,请皇上不要责怪王妃,奴婢求你了。”春香磕头道。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了方箐的意思。 三小姐得了忘魂症,根本就不会弹琴了。 她所言的伤害也是保护,她终于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权衡了。 御天行冷色的脸逐渐地平缓下来,他默然地挥了挥手。“退下去吧。” “谢皇上。”春香起身,立即将方卿推回位置上去。 众臣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御天麒,那目光中带着不敢相信,也有带着愤怒的。而方箐由始至终都没多说一句话,她淡淡地任由春香将她的手腕重新包扎起来,再默默地拿起筷子,无声地享用。 一场风波便这样过去了。 众臣坐在位置上,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一切,他们欣赏着歌舞,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唯有一人。 鸾玉辰看着这样的方箐,他温润如水的眼瞳里,有红色的光芒晃动着,他目光如电,犀利地望向席间的御天麒。 他那可爱天真的妹妹,偶尔会使小性子的妹妹,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没有活力,没有灵气,只剩下麻木的冷然表情。 他手中的翡翠酒杯,蓦然碎裂开来。 冲动的他,看着御天麒跟陆仪静浅笑柔语的样子,又看着孤单冷清的方箐,独自一人在那里毫无表情地用着餐点。 他的胸口就有无名之火冒上来。 激怒下的他,不顾场合,他跑过来,一拳就将毫无防备的御天麒****在地。“御天麒,你欺人太甚了!你害我妹妹双腿跳不得舞不够,你还害她连手都废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你凭什么将卿儿的一生给毁弃了,你凭什么?今日我一定替我妹妹报仇。”他的拳头又出击了。 这一次,御天麒有所防备,鸾玉辰的拳头落空了。 席间哗然。 “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御天行本就心中不快,如今见鸾玉辰再次搅了宴席,他面上神色不善。 “微臣搅了宴席,微臣知罪。”御天麒嘴角破裂,他跪地朝君。 “罪臣该死,皇上请息怒。”鸾相忙上前跪下磕头,他叫着鸾玉辰。“孽子,还不下跪谢罪!” 鸾玉辰跪了下来。 “微臣搅了皇上的宴席,是微臣之罪,不过微臣并不后悔这么做。” 得偿所愿 “你给我住口,孽子!”鸾相怒吼,而后诚惶诚恐地向御天行谢罪。“皇上,罪臣实在无颜留在这里,请恕微臣带着孽子先行告辞,罪臣一定会好好对他惩戒一番。” 御天行绷紧着脸,眼睛里含有深意。 鸾玉凤生怕大哥触怒龙颜,她忙在旁劝解道:“皇上,念在鸾大人一片怜妹之情的份上以及今日喜庆之宴的份上,还望皇上格外开恩。” 御天行扬眉微动,他的视线略过他们的肩,看向席位上从容自若的方箐。为何这个时候她还能淡然处之? 他眼波微漾,忽然嘴角微扬,面带笑容。“宁王妃,此事因你而起,你说朕应该如何评判呢?” 又扯上她了? 方箐不解,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为何每个人都要来干扰她耳根清静呢。唉——她轻轻叹息一声。 而后让春香推动轮椅,来到君王面前。 “鸾玉卿拜见皇上。”她淡漠道。 “免礼吧。”御天行唇瓣微扯,他眼里晃过一副看好戏的趣味。“宁王妃,你可以告诉朕,朕该如何处罚他们为好呢?只要你说得出来,朕就按照宁王妃的法子处罚他们,朕相信他们一定也不会不满的,说吧。” 身处这座皇城里的人,为何个个都心思如狐呢? 方箐抬眸,低垂淡道:“启禀皇上,鸾玉卿没有良策来处罚他们,却有令众臣满意之方。” “哦?说来听听。”御天行盯着她淡漠的脸庞。 “既然此事因鸾玉卿而起,自然由鸾玉卿而结束。皇上不必处罚他们,因为罪在臣女,自当由臣女一力承担罪责。佛说,我不伤人,人却因我而伤,所以,臣女斗胆叩请皇上,就让臣女前往香山灵佛堂斋戒一年,以为王朝百姓安康而祈福,为落月王朝千秋万世而祈祷。请皇上成全信女至诚之心。”方箐一番言辞落下,满朝惊诧。 御天行眼中亦有惊色。 “宁王妃,你当真如此?” “鸾玉卿绝无欺君之意,还望皇上成全。”她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那么朕就——” “不可以,卿儿,你不可以这么做,这不是你的错,是大哥自己惹的祸,理当由大哥自己来承担。”鸾玉辰以为妹妹万念俱灰,才会生此念头,他痛心地反对道。 方箐却冷冷地看着他。“鸾大人,你别以为护我三分,我便要对你感激涕零。相反,我对于你的好管闲事感到厌烦。今日若非你造次,哪来现在的事情发生。所以,以后我的事情,鸾大人莫要过问,这样的话,臣女就感激不尽了。” “卿儿——”鸾玉辰震惊了。 “还请皇上成全,臣女甘愿领罪。”方箐不再多看鸾玉辰一眼。 御天行费解地多看了方箐一眼,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鸾玉卿吗?鸾玉凤在旁侧面有急色,她柔声道:“皇上,卿儿都这么说了,皇上就怜恤卿儿一片赤诚之心,成全她吧。” 御天行深看了方箐一眼,他扬手一挥。“准!”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方箐的神情毫无变化,依旧淡淡的。心中,却暗暗舒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得到应有的宁静了。 被宁王看穿了 哗啦—— 黑子白子对持的局面,被突来横扫的修长玉手挥落地面。 棋盘一空,方卿漠然地抬眸,望进一双幽冷痛恨的黑亮眼瞳中。接着,她的下颚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是故意这么做的对不对?” 方箐心中一惊。 他难道看出来了?不太可能吧,她怀有疑虑,面上却神情淡漠。“宁王爷,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你还装什么糊涂,你故意不让伤口好转,故意表现得乖巧无辜,故意刺激鸾玉辰动手,为的就是等这一天,等着皇上的那一句,不是吗?”御天麒抓起她手腕受伤的的右手,他目光咄咄逼人。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这里了,逃离这个你曾经搅得天翻地覆的地方了?你休想,本王告诉你,你休想!在你没有受到惩罚之前,本王告诉你,你永远也休想逃离出去。”御天麒恨这个女人,恨她潇洒若风,挥挥袖子就可以走人了。更恨自己,竟然无法跟她一样云淡风轻地看待这件事情,他竟然很在意,很在意她的逃离。 方箐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狼狈,那泛动的妖娆红光,她微微凝了眉。 她自以为被人看穿这件事情,怎么样也要过段日子,想不到从皇宫一回到宁王府,他便看穿了她的一切。 他,果然有很精锐的心思。 她看来是低估他的智慧了,他并非那种死读书的温雅书生,他的才华发挥在灵活之处,而非固步自封在原处。 第一眼的感觉,她就该知道,这个男人的眼睛太过深沉,也太过尖锐。他绝非是可以随意糊弄的人物。 现在,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突然对陆仪静起了怜悯之心。那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为了得到他的怜爱,动用了那些他所不齿的手段。 一旦他冷静下来,动用他这颗脑袋,那么被披上梦幻色彩的童话爱情故事,就会被事实揭穿得血淋淋。 那么陆仪静的下场,会比她惨烈上好几倍。 她知道,她知道这个男人,一旦有人背叛他的话,尤其是他越在意的,那么他就越会残忍无情。 “为什么不说话?”御天麒受不了她的沉默,他受不了她冰冷淡然的态度,那深深地刺伤了他身为男儿的尊严。 方箐轻轻一叹。 “你都猜到了,宁王爷。那么,我还需要说什么呢?”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让御天麒更为痛恨。“你以为只要说上这么一句话,便可以了吗?”他恨不得捏碎这个女人。 “宁王爷,你弄疼我了。”淡淡的,方箐盯着她的右手,只有一句话。 呵—— 御天麒仰天冷笑一声,她扣紧她的手腕,捏进她的伤口中。“你也会疼吗?可笑,真得很可笑,原来你也会疼,会叫,那么当碎片刺进这里的时候,为什么本王听不到你一句叫疼?为什么你宁愿毁了自己的手,废了一直让你骄傲的琴艺,难道单单就为了逃离这里?你的代价可真大啊,鸾玉卿。”他朝她吼着。 方箐淡眉微蹙,她的眸光瞬间变得冰冷如刀锋。“请,你,放,手。”她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吐字缓慢而低沉。 她不惹他,并不是她怕他,她只是想清静而已。 “本王若不放手,你待如何?”御天麒恼怒地迎上她危险的目光。 “那么——”方箐眸色一沉。“两败俱伤,若何?”她的左手快如闪电,砸碎了桌上的茶碗,尖锐的碎片直朝自己的右手刺去。 原来大哥也知道 御天麒看清她眼中的那抹决裂,他突然松了手。方箐左手中的碎片便从半道上缩了回来,扔在地面上。 “你——”御天麒盯着她几乎是发疯一样的举动,他眼眸深处,熊熊的怒火沸腾而起。她竟然厌恨宁王府厌恨到这个地步? 她有资格厌恨吗?她有权利厌恨吗?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就是她自己造成的。今时今日,他应该巴不得休了她,巴不得今生再也看不到她那张痛恨的脸庞。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心中除了被践踏尊严的愤怒外,他还有一种被忽略的恨意。这种浑身难受的恨意,让他眼中氤氲起疯狂的色彩,他大步上前,恨不得双手掐死这个该死的女人。 然而—— 房门在瞬间便被推开了,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打好行李的春香,还有一个丰神玉润的温柔少年。 他温润的眼瞳,那清透的光芒,淡淡地扫向她的脸庞。 方箐淡漠的神情忽然定不住了。 “大哥?”她惊诧,她在皇宫殿内如此对他,他为何还会深夜赶来,此刻,她心中竟然惊怕鸾玉辰听到刚才的对话。 “卿儿,大哥知道你并不想见我,但是你就要上香山灵佛堂了,就让我这个做大哥的送你一程,不要拒绝,好吗?”他翩翩走到她的身侧,温柔地抱起她。 她感觉到自己眼中竟然有湿润的感觉,她拼命地压抑着,“好。”她咬唇点了点头,不让泪水滑落。 鸾玉辰抱着她,走过御天麒的身边。御天麒阴狠地看了方箐一眼,那一眼,方箐明白,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到现在,他也该明白,她不会待以坐毙的。 陆仪静听说鸾玉箐今夜便赶赴香山灵佛堂,她心中的大石落下,她带着玉儿候在兰心居外面。 “姐姐,姐姐,你要保重身体啊,姐姐,姐姐,妹妹以后会来看你的。”她拿着绣帕,哭得肝肠寸断,好像她跟她方箐有多亲密似的。 不过现在,她的心境不同了,她竟然对她奉送了四个字。“你也保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若有人细看的话,那是同情。 但在陆仪静看来,她是落败,是无奈,所以,她眼中温柔的光泽,越来越浓郁。 鸾玉辰抱着方箐出了宁王府,他轻柔地将方箐安置在马车上。他揉着她柔软的青丝,眸光莹润透亮。 “知道吗?卿儿。”他沙哑地开口。“你在皇宫宴席上说了那么绝情的话,大哥真的很伤心。可是卿儿,当大哥知道你的用意时,大哥很高兴。卿儿,如果我这个大哥在你眼中是有利用价值的话,那么你就尽量利用吧,大哥我还是会一直当你是我的小妹,珍爱的妹妹。” 他跳下马车,回头,他神色凝重地吩咐春香。 “好好照顾三小姐,一旦有事,飞鸽传书给我。” “奴婢记下了,请大少爷放心。”春香上了马车。 “大哥回去了,卿儿,一路顺风,你要多多珍重。”他说完转身快步离去,步伐快得有些不稳。 方箐看着他那落寞消瘦的身影,在黑夜中逐渐地消融了,不见了。她眼中一直隐含的湿润,突然汇聚成圆润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从眼眶内滚落下来。 原来,大哥什么都知道。 是她自负太聪明,以为做得不着痕迹,想不到,他们都能看穿她,那么容易地就看穿她了。大哥应该恨她的,就像御天麒一样,他若恼她,恨她,她倒心中舒坦。可是为何还要对她那么温柔,对她那么包容,对她那么好,她的心,如何承受得起? “三小姐,你哭了?”春香惊诧地看着方箐。就算宁王爷怎么欺负三小姐,她都没看见她哭过一次,为何现在? “没有,风沙入眼罢了,叫车夫启程吧。我想休息一会儿。”她放下车帘子,斜靠在车窗上,紧紧地闭上眼瞳,任由无声的泪水,迷离了她的眼,她的心。 戴斗篷的神秘男子 路程赶了三天三夜,马车终于赶到了香山灵佛堂的脚下。 “三小姐,马上就到灵佛堂了,我们先在山脚下喝口茶歇息一会儿再赶路吧。”春香看向淡然翻动书卷的方箐,征询她的意见。 方箐抬手揭开卷帘,看了看外面正好有一个清雅的小茶馆,她点了点头。“行,就到对面那座小茶馆歇息半个时辰。” 她折好刚刚在看的那一页,淡漠地放下书卷。春香将那把轮椅从绑绳中取下来,放到地面上,再费力地抱着方箐坐到轮椅上。 方箐抬眸看到春香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细细汗珠,她一双淡眉微微挑了挑。 “给。”她从衣袖中拿出一块花色鲜艳的绸绢递给春香。春香一时不解,方箐指了指她的额头,她若有所悟,傻瓜一样地笑了起来。 “谢谢三小姐。”春香接过绸绢,她快速地擦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而后递送还给方箐,她却摇摇头。 “留着吧,送你。”她说话的语气很自然,没有嫌弃的意味,也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势,只是天生的一副淡淡的模样,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春香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也有一些了解方箐的喜好,三小姐这次昏迷醒来之后,她的喜好跟先前完全不同。 而这块花色鲜艳的绸绢,她春香看着挺喜欢的,但三小姐却是不会喜欢的,那么她留着,本来就是为了送给她的吗? 春香略带感激的眸光看向方箐,她的表情一如往昔,毫无变化,淡淡的,那种不起波澜的眼神。 “春香,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她真的要将时间浪费在发愣上吗?方箐淡然的一句,让春香立即收起绸绢,她推着方箐进了那间清雅的小茶馆。 茶馆的地方不大,但是生意倒是挺红火的,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人安坐了。 “三小姐,我们还是换一间茶馆吧。”春香想退出去,方箐却摇摇头,她指了指临窗的那一桌。 那里坐着一个戴着斗篷的白衣男子,一个装扮似书童的俊俏少年。 “就坐那里吧。” “可是三小姐,那一桌已经有人坐了啊。”春香犹豫着。 方箐淡淡地飘了她一眼。“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这里,也只是半个时辰的过客而已,能坐便可以了。”她的话音刚落,临窗而坐的白衣男子,他举杯饮茶的手,微微顿了顿。 春香见方箐这么说,她只得推着方箐到那一桌。 “我们这一桌已经有人了,请你们去别桌吧。”那俊俏少年见她们在对面位置上坐下,他跳了起来。 姑娘家脸皮本来就薄,被这少年这么一说,春香脸蛋涨得红红的,而后她气嘟嘟地瞪着那个不给面子的俊俏少年。 “三小姐,这桌的人好没风度,我们还是换一桌好了。”春香建议着。 方箐却叩了叩桌面。 “小二!”她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清晰入耳。 “请问两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吩咐小的吗?”茶馆里的小二早就看到这边不对劲,他正担心出事呢,这会方箐叫唤,他立即便跑过来了。 “请问贵店的老板是这两位公子吗?”方箐淡淡一飘对面。斗篷下的白衣男子,那美若云花的唇瓣微微扯了扯。 小二一愣,而后摇摇头。“当然不是,这两位公子只是小店喝茶的客人。” “那就好,请给我们上一壶能解渴的茶,二盘点心便可。”方箐吩咐完,淡淡地沉寂着。 小二诧异不已,但还是应声张罗去了。“好勒,两位姑娘稍候,马上就来。” “我说两个姑娘,你们若是没有听清楚的话,我再说一遍,这一桌有人了,麻烦你们二位上别桌去。”俊俏少年毫不客气的表情写在脸上。 断命的咳嗽 春香怒火扬起,她想上前跟他理论。 “春香,不许多事。”方箐一个冷冷的眼神便阻止了她的冲动。她揉了揉眉间隐隐而泛动的疼痛,这世上,总有人喜欢干扰她的清静。 她抬眸,冷淡地看着俊俏少年。 “请问这位公子,这桌子是你家的吗?” 俊俏少年虽然怪异她如此一问,但还是摇摇头。“不是。” “那么这椅子是你家的吗?” “不是。” “那么你我站的地方是你家的吗?” “当然也不是。”俊俏少年觉得怎么会有人问那么愚蠢的问题,他真觉得方箐的脑袋有问题了。 “既然并非你我之地,你喝你的茶,我喝我的茶,我们都不介意你们坐在我们对面,你们凭什么要介意我们坐在你们对面?”方箐这么一反问倒将俊俏少年问焉了。 呃——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方箐。道理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春香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她可高兴了。 “就是就是,什么都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坐这里啊,我们爱坐就坐,喜欢呆这里就呆这里,随便我们,你管得着吗?真是吃饱饭没事做,活活一个就是撑的。”她还不忘记奚落俊俏少年一番,朝他扮鬼脸,吐了吐舌头。 “你——”俊俏少年气得脸蛋涨红,他怒而拔剑相向。 “霍刚。”清朗音色中透着几分中低音的磁性。白衣男子抬了抬手,他斯文有礼地放下茶杯。 霍刚立即收剑,默立一旁。 “两位姑娘,对不住了,书童无礼,在下替他向二位姑娘道歉。”他伸手举杯。 突然——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听在众人耳朵里,几乎要断气一样,白衣男子拿白绢掩唇,妖娆的血色,印染白绢,触目惊心。 啊——春香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移动椅子,悄悄地隔开自己跟白衣男子的距离。 “少爷。”霍刚担心地看着他。 “我没事。”轻轻的笑声从斗篷里飘出来。“吓到二位姑娘了,抱歉。” 这个时候小二已经将香茶跟点心捧了上来。 “姑娘,二位的茶跟点心。”小二在桌子上放好盘子便离开了。 春香一脸恼怒地瞪着对面。“都这样了,还让我们怎么吃得下去。”她更担心的是,那个咳得快要断气的男人有什么传染病。“三小姐,我看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万一要是传染给她跟三小姐,那她们可就太冤了。 “既然点了食物,就吃完了再走,不要浪费了。”方箐岂会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在想些什么。她摇摇头,自顾取来杯子,倒茶、饮茶,润了润咽喉,而后快速地吞咽掉一个盘中的小点心。 春香讶然地看着方箐,三小姐这种时候怎么还吃得下点心呢? “春香,味道不错,要不要尝一尝?”方箐淡眉扬了扬。 “三小姐——”三小姐刚刚看了血淋淋的场面,竟然不会感觉到恶心吗?她怎么还可以那么自然地吃下食物? “不吃吗?”方箐轻轻一叹。“那倒是可惜了,打包回去,路上吃吧。”她唤来小二,叫他打包好点心,而后她付了银两。 侧头,发现春香还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着。 “春香,我们该走了。” 春香还在失神中。 “春香,着火了!” “着火,哪里着火,哪里着火了,三小姐,我们赶紧逃吧。”春香喃喃自语着,却愕然发现茶馆所有人都惊诧地盯着她看。 “三小姐,你骗我。”春香不满地嘟嚷着嘴角。 方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走了,时辰差不多了。” “哦——”她郁闷地推着轮椅出了小茶馆。 临窗的白衣男子静静地看着那一幕,斗篷下那深不见底的眼瞳,掠过一抹快若闪电的冰蓝色光芒。 咳咳咳——咳咳咳—— 他又开始咳嗽了。 断命的咳嗽。 血色如花,又浪费了一块白绢。 说曹操,曹操到 人已到了灵佛堂的脚下,方箐也就不急着让车夫快马加鞭地赶路,毕竟在圣旨规定的时间内,只要她准时到达便可。 她懒懒地斜靠在车板上,一边翻动着书页,一边拿起从小茶馆打包过来的小点心,放在唇内慢慢地细嚼着。 春香想集中手中的针线活,可是她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像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方箐,那明亮的秋水瞳仁,蒙上了烟雨江南的白雾之气。 方箐娇嫩如花的唇瓣,淡淡地扯开一道缝隙。“春香,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哎呦—— 被方箐突然一唤,春香震醒,一不小心银针刺破了手指,血珠溢了出来,她赶紧放在唇内轻轻地吸了吸血痕。 “三小姐,奴婢没在看什么,没。”她干干地笑着,不敢望向方箐。 方箐唇瓣上扬一个淡然的弧度。“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在纳闷,是不是?有什么话就说吧,你跟我是主仆,要呆在一起的时间呢,恐怕不会只是二天三天的。所以,想要问的,就赶紧问吧。”她轻轻地放下书卷,淡然的眸子凝视着春香。 “三小姐,你不觉得刚才那两个人怪怪的吗?尤其是那个戴斗篷的,像是得了痨病要死了一样,咳嗽咳得那么要命,还吐了那么多的血,三小姐你不觉得那个时候吃东西很恶心吗?”春香一路上憋在肚子里好久了,她实在忍不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 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断命咳嗽,突然穿透到她们的耳际内。 春香一惊,她揭开马车的窗帘,看到那戴斗篷的白衣男子,还有那可恨的俊俏少年,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跟她们的马车几乎是并驾齐驱地前进着。 “春香,是他们吗?”方箐淡眉微挑。 “三小姐,就是他们,刚才跟我们在小茶馆同桌的,他们竟然跟踪我们。”春香恼怒对方如此无礼。 方箐唇瓣轻抿,她淡然低眉。“也许不是。” “肯定是跟踪我们的,三小姐,让奴婢去警告他们一番。”春香探出头去,“喂,你们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跟踪我们?还有,你们两个大男人,偷听人家姑娘家的悄悄话,也不觉得害臊吗?”春香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们。 “你说什么,小丫头片子,谁要跟踪你们了?”周围人群鄙夷轻视的目光,让霍刚俊俏的脸蛋浮起一层红潮。 “还说没有?我们前脚刚走出小茶馆,你们后脚就跟在我们身后,不是跟踪,还是什么?”春香压根不相信他们两个,看着他们两个,她就非常不顺眼。 “你——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教训你!”周围唾弃的目光越来越浓烈,血气方刚的霍刚忍受不住众人的轻视目光。 “霍刚。”戴斗篷的白衣男子抬了抬手。 霍刚不得不忍耐,春香立即朝他挤了挤眉眼,嘟了嘟嘴角。“哼,本来就是吗?就是跟踪我们了。警告你们,赶紧离我们三小姐远远的,不要再跟在我们后面了。要不然,等我告诉我家大少爷,有你们好受的。” “你——”霍刚气得快要炸了。 “霍刚,不得无礼。”咳咳咳——白衣男子又咳了几声,那吐出来的血色比先前在茶馆里看到的还要红艳三分了。 同样的话反击 春香忙惊怕地缩了缩身子。该不会这个人真的得到了痨病吧? “两位姑娘莫怕,我们并没有跟踪姑娘,而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香山灵佛堂,这条路是上山的必经之路,我们只是巧合碰见罢了,还望姑娘不要误会。”他扔掉了血色如花的白绢。 “什么?!你们要去的地方也是香山灵佛堂?!”春香震惊。“你们两个太无礼了,竟然还去查了我们的行踪?我警告你们,立即下山去,不要打扰我们家小姐的清静。” 霍刚憋得一肚子火,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天下还有这种蛮横无理的小丫头片子吗? “瞪什么瞪,算你眼珠大怎么的,告诉你,眼珠大也没用,不许你们跟上来,立即下山去。”香草冷着脸驱逐他们二人。 “姑娘,在下可以问姑娘一件事情吗?”戴斗篷的白衣男子扬手,他唇瓣微开。 春香感觉要一股莫名地压力朝向她,但她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她得保护好三小姐。“那个,看你态度还不错,你问吧。问完了,就赶紧下山去,我这是难得的发发善心,快问吧。”她拿出手绢,迎风甩了甩,似要甩起空气中涌动的那一股不寻常的气流。 “请问这上山的路可是姑娘建造的?”白衣男子唇瓣噙起一抹冷笑。 马车内的方箐闻听到,她翻动书卷的手停了停,她眉眼微动,唇瓣淡淡扬了扬。 “当然不是。”春香忍住白眼泛动。 “那么在下再问,这香山灵佛堂可是姑娘家的?” “也不是。”春香耐着性子回答。 “既然这路不是姑娘家的,这灵佛堂也不是姑娘家的,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没有说姑娘跟踪我们,姑娘凭什么说我们跟踪了你们?”如此耳熟的话,像是双方对白交换了一次。 春香呐呐地盯着这个男人,他怎么可以拿三小姐的话来堵她的嘴? “春香,我的双腿有些麻木了,给我过来揉一揉。”方箐恰在当会,她淡然地开了口。 斗篷下如磁铁一样氤氲暗流的瞳仁,飘起点点旋花般的痕迹。 “三小姐,奴婢来了。”春香悻悻地放下窗帘,她回身蹲下给方箐揉揉双腿。 “春香。”方箐闭目,突然唤了一声。 “三小姐,是我手劲太重,弄疼三小姐了吗?”春香不由地放轻了手的力道。方箐摇摇头,她睁开淡然无波的眼眸。 “不是。我是想说,春香,以后若再碰上他们,我们要避开他们,记得绕道而行。” “为什么?”春香不解。 “那个人,不是你我可以惹得起的。”她好不容易用计得到宁静的一年日子,她可不想因此而冤枉断送了。 “小姐,有那么严重吗?我看他身边的那个人也不怎么——”春香还想说下去,但看到方箐那淡漠的眼眸冷了三分,她便知道自己过界了。 “知道了,三小姐,奴婢谨遵便是。” 嗯—— 方箐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不想发生任何的意外。她的计划中,这是人生的第一步,后面的棋子还没开动呢? 下棋若人生,若走错一步,便满盘皆输,她不想做任人宰杀的卒子,所以必须要做掌控棋盘的那个人。 夜晚行动 马车缓缓地驶入了灵佛堂,春香先行下车去打点一切,方箐随后在师父的安排下,居住在佛堂外不远处的一所清雅居内。 清雅居,房子全是用青竹搭建而成。竹子做得椅子,竹子做得桌子,竹子做得硬塌,甚至还有竹子做得杯、碗、筷。 在竹屋房檐下,还挂着一串用海螺、小竹筒制成的风铃,微风吹过,似有海潮的气息拂过脸颊,方箐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咳—— 海潮的气息中,却伴有熟悉的断命咳嗽,直直地穿风而来,震了她的耳膜。 “三小姐,你看,是他们。”春香惊叫了起来,他们看样子也是落居此处。 方箐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春香立即惊慌掩唇。 对面安心居的白衣男子,却朝方箐这边微微点了点头。“二位姑娘,又见面了。一日三次碰面,难得如此有缘,不知姑娘可有雅兴过来品茗一番,在下这里正好有武夷山的大红袍。” “多谢公子的美意,心意小女子领了。只不过茶对小女子而言,能解渴便可以了,何况小女子不懂得品茗之道,如茶牛饮罢了。公子还是另请有识之人一起品茗,莫浪费了这名贵的大红袍。”方箐看向春香。“春香,风景看够了,我有些疲倦了。” “三小姐,奴婢推你进去休息。”春香忙推着方箐进了清雅居,她也不喜欢跟他们两个多废口舌。还是三小姐说得对,以后能避开他们,就避开他们吧。 霍刚不悦地高高挑起眉峰。 “能得三皇子开口相邀的人,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都不知晓,竟然还不识抬举。” “霍刚。”白衣男子轻轻地摘去了斗篷,露出了他绝代风华的容颜,一双若大海般深邃冰清的蓝色眼瞳,点点水花微微涤荡着。 “属下该死!”霍刚立即下跪领罚。 “你今天冲动了。”白衣男子举起茶杯,优雅地轻抿了几口。袅袅雾气之中,他冰蓝色的眼瞳晃起一圈光晕。 “属下不会再犯了,请少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倔强的俊俏少年,咬了咬牙齿。 “要继续留在我的身边,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白衣男子抬了抬蓝眸。 “属下明白。”霍刚二话不说,从身侧拔出寒光匕首,刺向自己的肩口处,鲜血如注,飞溅而出。 白衣男子冰蓝色的眸光波澜不起,他淡然地抬手。“下去处理伤口吧。” “谢少爷。”霍刚抱着受伤的部位,退了出去。 夜晚,月光如水,斜照窗棂。 方箐在柔白的光色中蓦然睁开了眼睛,她飘了飘旁侧竹塌上已然熟睡不知的春香,她嘴角淡淡勾起,起身下榻,步履稳健而轻盈。 她的双腿经过她现代的复健运动,早在宁王府的那个时候就已经能够走动了,只是那个时候,耳目众多,她只能继续扮演着双腿残废的样子。 然整日坐着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方箐白日里扮演双腿残废的角色,晚上,她则趁着春香被她下药熟睡的时辰里出来走动走动。 她如此煞费苦心地瞒过春香的眼睛,是为了什么呢?很简单,她不信任何人,她只相信自己。 她飞身起步在浓荫的竹林中,左手握了一根竹枝,出手快若闪电。 破风刷刷刷—— 霎时竹叶飘零,仓惶乱窜夜风中。 倾城男祸 她看着竹叶削断的力道及速度,满意地点了点头,鸾玉卿的身体终于跟她的灵魂合拍了,她的手恢复了原有的力量了。 她沉寂的眸子中,莹润的光泽泛起。左手握上右手手腕的瞬间,她冷笑地看了看那个疤痕,有谁知道,她是现代杀手中惯用左手杀人的顶尖职业杀手。虽然,她的右手也杀人,但通常只是辅助作用,真正的致命招式恰恰在左手上。 也因为如此,很多关键时刻,跟她身手不差上下、甚至比她身手还要好的人物,都不无例外地死在了她意外的左手剑上。 她唇瓣淡淡勾起,眉眼之间浮动一层冷意,她拍了拍手,随手扔掉了那竹枝。而后她踏步而出,踩在零落大地的竹叶上。 沙沙沙——沙沙沙—— 突然—— 方箐的脚步停了,她灵敏的耳朵,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是那个方向传来的,她眸色一沉,淡漠的瞳仁掠过一道杀气。 竹林深处,清透银月潭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月光披照,晃出美丽的银子光环来,一圈又一圈。 方箐靠在大石后查探那股异样气息,忽然,水面上,哗地一声,串出一道身形矫健的绝美身影。 此刻他一头黑亮柔软的青丝,沾染着水珠,泛起性感而慵懒的震撼之美,他在水面上浮沉上下,隐隐而出的凝脂玉肤,在月华之下,折射出耀眼的润玉白光,感觉弹指即破,嫩若婴儿。飞扬的烟月眉心上,蛊惑燃烧的三道火焰印痕,若寒雪中的红梅,妖艳无比,又似焰火力量,燃烧一切。 在那烟月双眉下,是一对震人心魄的冰蓝色眼瞳,沉寂时,深邃若大海,明亮若蓝宝石,光泽动人,清透无比。偶尔轻笑时,那冰蓝色的光泽柔软成温柔的棉絮,若探手春花秋雨般的那样令人迷醉、沉沦。 接着望下去,在透着冰雪般清冷光芒的高挺鼻梁下,是完美无瑕的迷人薄唇,时不时地勾着若有似无的魅惑笑光,勾人无限遐想。 方箐盯着他的脸,她突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不起任何波澜的淡漠眼瞳,此刻浮动一道愕然之色。 老实说,他真的好美,真的,很美很美,是她平生未见过的那种美丽,美得方箐不知道该如何来形他,只觉得他美得令人震撼心魂,美得令人不由自主地停驻了脚步。 他像个踏在轻云之上的神仙公子,却似不小心踏足人间的顽劣精灵。他,带着几分妖娆的邪魅,带着几分落拓的风范,带着几分晨曦间的清新,带着几分雨雾间的迷离,总之,他似火,又似水,他似流浪的风,又似绵软的柳,狂妄中隐着沉稳,妖魅中含着清纯,双重的气质,和谐地统一在他的身上,让人又爱又怕,又敬又卑。 他绝对是个祸水,一个男色的妖祸。 她震惊在他的美丽中,几乎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好在黑暗训练中天生的本能反应,令她在瞬间恢复了理智。 她又闻到那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了,感觉压抑得无法透气,又似轻轻地在撩拨着心弦。这个人,危险!绝对危险! 她脑海灵光一闪,突然想到那个戴着斗篷的白衣男子。一想到那个人,她霎时转身,快步离去,那离去的脚步之快,那离去的样子之仓促,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得到。 她只感觉到身后紧紧地跟随着一道光芒,那光芒令她犹如针芒在背。 那是一种体内血液中涌动的,天性的,对猎捕嗜血者的一种反感、退却,甚至是一丝丝的惊恐。 妖娆男子盯着那夜色中逐渐成白点的影子,他慵懒迷人地闭上眼瞳,沉入水中。清晰透亮的水中世界里,他那完美无瑕的唇瓣,噙动一抹似有若无的玩味魅光。 游离间,他的身影朦胧而妖娆,一头青丝随波飘洒开去,渺渺荡荡如烟云。 而后,他哗—— 若飞鱼一样串出水面,踏着湖面,飞身上岸,他挑起挂在竹枝上的一件月牙长袍,紧贴在他修长卓然的身躯上。 他衣衫刚穿戴整齐,霍刚迎风持剑而来,他单膝跪地报道。“少爷,公子羽到了。” “我知道了。”话音一落。 只听得一阵风过,他的身影已消失在湖畔竹林,好像他压根就不曾到过这里,但是风过而扬起,竹叶潇潇,似乎又在告诉,他确实在这里停驻过。 霍刚站在湖畔边上,迎着竹叶间吹过的晓风,他本沉静的眼瞳顿时炯炯发亮起来,他的心中,在这一刻,涌动无限的自豪感。 想清静自然有办法 咳咳咳——咳咳咳—— 无论是月华如水,还是晨间清风,都能闻听得到隔壁熟悉而喘不过气来的断命咳嗽声。春香一大早被扰了清梦,她不悦地揭开被子下塌。 “白天也咳,晚上也咳,真是一刻都不得清静。”她朝着门口呸了几口,回头见方箐坐在云塌上,淡然地泛动着书页,那专注凝神的样子,似窗外的一切都影响不到她平静的心态。 “三小姐,奴婢好羡慕你,你好像都听不到一样。”春香精神不怎么好,眼睛下的黑圈痕迹很浓。她向方箐发着牢骚,而方箐却茫然地望着她。 “我有这个。”她伸手掏了掏耳朵,将两团棉花球拿下来。 呃—— 春香先是惊诧,而后崇拜地看着方箐。“三小姐,你好聪明哦,你怎么会想到用这个方法的?” 方箐唇瓣微微扯动,“只要你真的想清静,办法总是会有的,只不过看你觉得支付的代价跟得到的东西值不值得而已。”她看着春香眼睛下黑黑的一圈,淡然的眸光掠过一抹极快的异光,而后沉寂深处。 春香心头微微发怔,而后一脸雾水地看着方箐。“三小姐的话,奴婢是越来越听不懂了。我看奴婢还是忙奴婢拿手的吧,三小姐,早点你想吃些什么?” “随便。”永恒不变的二个字。 春香知道会是这两个字,但是她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多问一次,看答案会不会一样。不过,看来她这一次又失望了,她没精神地打着哈欠,出去给方箐准备早点去了。 方箐将手中的棉花团重新塞回耳朵里,她拿起书卷,继续看起来。只是这一回,她的眼睛盯在书页上,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因为她的眼角余光扫到了对面安心居那个白衣男子,那个人,他的斗篷摘下来了。 他的容颜看起来平凡得不得了,比他身边的那个叫霍刚的俊俏少年还差了好多,他是那种满大街随便那么一抓,都可以抓出一大把的那种平凡容貌。 但是该死的,他在她的眼中就无法平凡。 因为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族优雅之气,偶在不悦或者淡漠时,便会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慌意乱的蛊惑力量。 所以,她怎么看他,都觉得他不平凡。而不平凡的人通常要装扮成平凡人的话,那么,他只有一个目的。 他想掩饰他的真实身份,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阳光透过安心居,斜照他身上的瞬间,她目光如箭,快速地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冰蓝光芒。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 脑海中瞬间一个绝代风华的男子印入她的记忆定格中,那个绝世妖娆的男子,他也有一双透清若宝石的冰蓝色眼瞳。 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跟眼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叠影上去,方箐竟然觉得,他们两个影子和谐得不得了,无论是哪个他,都掩饰不了那种黑暗中走来的气息。 他就是那个他。 得到结论,方箐突然心情莫名地放松下来,她嘴角轻轻地扬了扬。 灵佛堂 然后她看到一个素衣笑脸的俊逸书生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汁端到白衣男子的身前。 白衣男子侧对着方箐,方箐看不清楚他的唇,自然也无法知道他对那个俊逸书生说了些什么。 但是那俊逸书生正对她的方向,所以,只要他唇瓣一动,她便看到了他所说的话。 他也称呼白衣男子为少爷? 他是个大夫,是为了他身上的咳血症来的。听起来,他再不医治,便活不过明年开春了。 只是—— 他为何不医治呢?她看到白衣男子将那碗药倒掉了。 第一次,方箐双眉间浮动一抹困惑,她奇怪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不想活下去的人呢,换成是她,在生死挣扎的杀手生涯中,她为了不成为被杀的那一个人,她咬牙忍受任何的苦难,只为了争取活下去的权利。 可是他,明明有活下去的希望,为何却喜欢放弃活着的权利呢? 她不解,也无法理解。 “三小姐,三小姐,三小姐——”春香端来早点,她惊诧地发现,方箐竟然失神了! 哦—— 当方箐察觉到自己放过多心思在对面那个男子身上时,她懊恼了一会儿,而后她淡淡地放下书卷,她掏出耳朵里的棉花。 “赶紧吃吧,吃完陪我到灵佛堂四处走走,晒晒太阳。” 灵佛堂在落月王朝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它建在高山之巅,山连天际,景色十分壮丽。四周重峦叠嶂,古木参天。远远望来,灵佛堂一年四季,皆被皑皑白雾所笼罩,佛堂顶处观来,云涛滚滚,气势恢宏。 眼下正值秋季,红叶满山,五彩缤纷,和着清泉飞流,水声潺潺,令人心旷神怡,视野徒然宽阔不少。 “三小姐,这里真的好美啊。”春香眼中流露出惊异的色彩来,她站在山巅之上,盯着那被白雾笼罩而成的秀丽山峰,营造出朦胧而幻美的境界,让她仿佛身置在仙境之地,沉醉不已。 她的哇哇惊喜,啧啧惊叹,令方箐不由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看来所记载的内容跟眼前的风景是吻合呢,那么—— 她莞尔一笑。“春香,推着我去佛堂后面。”根据人土风情那本书记载,那样东西应该摆在灵佛堂废弃的后堂里。 春香不解,那后堂有什么好看的呢?历闻灵佛堂最美的风景就是在这里了,可以一览众山小,四方远眺各处奇景,饱览名胜于眼下。 应该没有比这里更好看的地方了,但三小姐为什么要去根本无人问津的佛堂后院呢,春香实在困惑,但她不敢违逆方箐的意思,还是推着方箐缓缓地进入了灵佛堂的后殿中心 她要找的奇迹 没错,果然在这里,当方箐的视线飘到那座蒙尘的莲台时,她淡然的目光略过一道喜色。 这座蒙尘莲台,是一木制圆形佛坛,坛上周围雕有波涛和十八罗汉渡江,当中荷蒂上有木制大型花瓣,内雕方形佛龛,四方佛分坐在佛龛中。 跟书籍上记载的一模一样,那个三百年前造就这座莲台的人,真的留了这种机关吗?那么她可以期待,期待奇迹,奇迹会因此而发生吗? 她此刻竟然显得有些激动,她双手按着木头轮胎,快速地滑过去。她颤颤的,伸手朝向那座灰尘布满的莲台。 她摸索着莲台,这里应该有机关按钮的。她细细地摸过去,蓦然心中一喜,果然在这里。 “两位女施主,这里是不允许外人进来参观的,请两位女施主还是快快离去。”一个小和尚走过来,对着方箐警示道。 方箐已经找到她想要的了,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抱歉,小师父,我不知道这里不能参观。”她抬眸对着春香笑了笑。“春香,推着我出去吧。” 呃—— 三小姐对她笑了耶,三小姐竟然对她笑了耶?!春香唇瓣张得大大的,几乎可以吞下一颗鸡蛋了。 “春香。”方箐收起了那来不及展开的淡笑,恢复了淡漠的表情。 春香揉了揉眼睛,她觉得刚才果然是自己眼花了,三小姐哪里有笑过,她摇摇头,笑话自己竟然迷糊得可以。 她推着方箐赶紧出了灵佛堂的后堂。 “三小姐,奴婢刚就觉得奇怪了,那后堂除了那个古里古怪的莲台,压根就没什么稀罕的风景可以欣赏吗?”春香此时才将心中的讲了出来。 方箐唇瓣勾了勾,并不搭腔。 “三小姐,奴婢还是觉得这里的风景最美,可以将山下美景全部收在眼底,什么天柱仙踪、桃岩瀑布、莲峰云海、舒潭印月、五溪山色等等了。”她摆着手指头数着,神情异常兴奋。 突然发现方箐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脸,她干干地笑了笑。“三小姐,这只是奴婢这么觉得而已了,奴婢好像太多话了。” 方箐淡然的眼眸掠过一道极快的光芒,她嘴角扯了扯,轻言道:“没有。小丫头形容得不错。” “那三小姐,奴婢推着你再到那边看看吧,那边有个竹园,园上有个凉亭,可以歇息一会儿。”春香笑着手指点了点竹林那边。 方箐眼中的光芒沉入深潭中,她淡然地点了点头。“也好。” 偶遇吗 春香见方箐应允,便甜笑着推动轮椅,将她推到那竹园之中。竹园深处,果有一凉亭,春香说得没错。 然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在了。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三次偶遇的主仆二人。此刻他未戴斗篷,是那张平凡的面容,透出一双深邃清冷的冰蓝色眼瞳。 “春香。”方箐低声一唤。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她都不想跟眼前这个男子有任何的牵扯。 春香立即领会,她推动的方向赶紧换道。谁料到,那白衣男子却叫住了她们。 “二位姑娘,等一等。” 方箐回头,淡淡道:“公子,有事?” “难得有缘偶遇,不知姑娘可否赏光,一同来下盘棋,如何?”白衣男子朝着已摆好棋盘,对着方箐邀请着。 方箐眼波微动,她淡道:“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介山村村姑,并不懂得下棋之道,公子还是另请同趣之人吧。”她转头,不再理会。 “姑娘这是二次拒绝在下了。每次见到姑娘,姑娘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这让在下好生伤感。莫非是在下有什么地方令姑娘误会了吗?”他起身,缓缓而来,无形中带着一股涌动的暗流,令人颇感压力。 随着他的靠近,哇—— 身侧的春香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春香怎么会吐血了呢?方箐看了看春香,又看了看面前的白衣男子,眸色忽然沉了下来。 果然,这个人是来试探她的内力的。只是他恐怕要失望了。方箐并没有古人所谓的内力之说,她所学的,只是杀人的功夫,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所以他的内力试探,对她而言,除了迎面而来的一股压力之外,并不会对她本人产生什么伤害。 倒是春香她—— 方箐心中盘算着,春香却在这个时刻突然爆发起来。“都怪这个人了,咳血,咳血,这下好了,都传到奴婢身上来了,三小姐,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免得惹了晦气,真是倒霉八辈子了,遇见这种事情。” “你这个臭丫头,放肆!”霍刚见春香侮辱了他的主子,他怒而拔剑。转而看到主子淡漠无痕的眼神,他立即默默地退到一边,隐忍不发。 春香却咄咄逼人。“我有说错吗?我们碰见你们,就没一件事情顺利的,不是倒霉是什么?” 方箐看着她恼怒的样子,她眼波微微漾起。 “春香,不得无礼。” “三小姐——”春香还想说什么。 嗯?方箐淡眉微凝,春香立即噤了声。 “这位公子,丫头无礼,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还有,你我萍水相逢,算不上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公子多虑了。”她扫了扫春香。 “春香,我的腿有些麻了,回去给我推拿推拿。” “是,三小姐。”春香回头没好气地朝着他们主仆二人吐了吐舌头,而后推动轮椅准备离去。 迎面却两道疾风扑来,直朝方箐掠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两道风架空了她的身体,将她掠空而去,安置在凉亭的石凳上。 “三小姐!”春香惊呼一声,她眼睁睁地看着方箐被一红一绿两道风席卷走。 下棋可以这么下吗 方箐在落坐的瞬间,这才看清楚那两道疾风,原来是一红一绿,两名俏丽可人的姑娘。她们此刻朝着那位白衣男子跪地道:“绿衣,□□参见少主。” 白衣男子冰蓝色的眼瞳微微闪了闪。 “你们两个怎么跟来了。” “还说呢,少主出来,只带着霍刚,都不带着我跟绿衣姐姐了。”叫□□的女子,一身红艳艳的衣衫,头上,手上,脚上都挂着明晃晃的古怪镯子。她起身,嘟嚷着红唇,朝着白衣男子撒娇着。 “不带你们出来,你们还不是跟过来了。”白衣男子唇瓣泛动魅惑的一抹笑光。 “那是□□聪明,知道每年这个时候,少主一定会来这里的,因为三日后便是约定的日子了。”□□调皮地笑了笑。“少主这次去的话,可一定要带着我跟绿衣姐姐去了,我也想去瞧瞧热闹,好不好吗?” “□□,不得给少主添麻烦。”唤绿衣的女子,沉稳大方,她肩后背着一把雕工精湛的古剑。 □□立即耷拉着脑袋,她不满地翘着唇瓣。 白衣男子笑了笑,他飘了对面淡然无痕的方箐。“看在你们两位丫头给我找了一个满意的下棋之人,我答应你们,三日之后,让你们两个丫头都跟去凑凑热闹。不过,我有一个附加的条件。” “什么条件,什么条件,别说一个二个了,八个十个我也答应。”□□一听可以去凑热闹,她马上兴奋起来。 “不用那么多。”白衣男子完美的唇瓣扯动,他别有意味地看了方箐一眼。“你们两个若是能够说得动这位姑娘也去的话,我就答应带着你们两个去。” “她?!”□□吃惊地张大口,少主什么时候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绿衣则带有敌意地望向方箐。 方箐的头又开始隐隐发疼了。她们能不能去,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何这个可恶的男人,非要将她牵扯在内呢? 她只是要一个清静而已,为何这么小小的愿望,老天对她就如此吝啬呢? “春香。”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两边。 “三小姐,三小姐,你的头又疼了吗?”春香被刚才的一幕震惊住了,她愣愣地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此刻听到方箐的唤声,她才如梦初醒,她急着飞跑过来,担心地看着方箐皱着眉头的样子。 “春香,推我回去。”方箐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 “等一下。”白衣男子开口阻止。“这位姑娘,这盘棋还没有下呢。” “这位公子,我说过,我不会下棋,还不明白吗?”方箐淡淡双眉,微微突起。 “不会也没关系。”白衣男子将装白子的一罐放到方箐手边。“告诉你也无妨,我也不会。下棋吗,本来就是一种游戏而已,玩玩吧,怎么下都可以,不用理会什么规矩,你只当玩玩便可以了。” 天下如此下棋之人,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狂妄自信的男子了。方箐放在石桌上的手,拇指跟食指间,轻轻地磨了磨。 而后她蓦然抬眸,光色沉淀。“公子真的确定要跟我下棋吗?” “当然。” “那好,你是主,我是客,主随客便,我先行了。”她话音一落,在一刹那便出手了。 她将罐子里的白子以极快地速度,将棋盘上的一半地盘全部填充满了。而后将对方的黑子罐也拿过来,将另外一半的棋盘同样填充满了。 “好了,我下完了,也玩好了。接下来的,公子可以请了。”她唇瓣微扯,目光淡然而宁静。 与我何干 白衣男子看着半壁填满的白子,半壁填满的黑子,他唇瓣扯动一抹梨花一样的美丽笑旋。“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得要紧。我倒是没想到,下棋还可以有这么一种玩法的,好,好,实在是妙,妙极了。”下次可以用这个方法对付景阳那个丫头了。 “公子请吧。”方箐淡漠地看着他,她重复了一次。 白衣男子却笑了笑。 “很感谢姑娘陪在下开了这盘棋局,这就足够了,反正以后多得是机会。□□,绿衣,现在就送这位姑娘回去吧。” 一红一绿,两道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将方箐带回了轮椅上。 方箐安坐在轮椅的刹那,她淡然的眼眸,光色晃了晃。他这次那么容易让她走,倒让她有些奇怪。 不过她也没多在意,她吩咐春香,将她推回清雅居。 直到三天后,清晨春香开门时,看到门外站着□□绿衣时,方箐终于明白白衣男子那天话中的意思了。 他这摆明了就是强迫将她牵扯在内吗? 方箐揉了揉两边隐隐而起的疼痛,她淡淡地开口。“两位姑娘,有事吗?” “废话少说,不想死的话,马上跟我们走。”个性急躁的□□,她拔除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古怪项圈,逼向方箐的咽喉部位。 “你们究竟是谁啊?怎么比土匪还凶狠?放开我家三小姐,你们知道我家三小姐是什么身份吗?你们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连我家三小姐都敢动,你们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要早点赶着去——”春香口中“投胎”二字来不及出口,便被□□手上寒光闪闪的古镯飞出的尖锐刀刃逼了回去。 “住口!我们的身份,你们还不配知道。别管你们背后之人身份有多高,他们恐怕连给我们家少主提鞋都不配。” 方箐心下一惊,面上却如常,她淡然地瞥了□□一眼,纹丝不动。“这位姑娘,你我之间一无怨,二无仇的,姑娘如此行事,这是何意?” “□□,你忘记少主怎么嘱咐我们的,不要冲动。否则的话,少主不会答应带你一起去的。”绿衣扣住□□的手,使了使眼色。 □□无奈,只得收手,她跳脚道:“绿衣姐姐,那按照你说的,该怎么办吗?” 春香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好不容易收回了心神。她有些惊恐地站到方箐的身后,方箐倒是依旧,神情淡淡的。 绿衣将□□拉往身后,她对着方箐笑脸相迎。 “这位姑娘,我家少主有心邀请姑娘一同前往望月楼,参加一年一度的夺魁赛事,还望姑娘体谅我们身为属下的难处,不要为难我跟□□二人。”绿衣出口字字沉声有力,柔婉中自有一股威严。“何况一年一度的望月楼之比,每年有资格参与的人物,不是各国的皇族贵胄,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奇人异士,名额有限,姑娘此去,绿衣保证姑娘定然不虚此行,大开眼界。” 比起□□,绿衣看起来温和有礼多了,实则她比□□手段高明,看起来不容小觑。方箐心中自有定论。 春香却已目光发亮。“你们说的可是那个由琉璃国三位皇子轮流主持的望月楼大赛吗?” “正是。”□□跟绿衣二人相视一眼,自豪的喜色,各在眼波中泛动,毫不掩饰。 “天啊,三小姐,你知道吗?那琉璃国的三位皇子中,奴婢听说——”方箐一个冷冷的眼神过去,春香立即噤口。 “奴婢多言了。”她默默退立一旁,不再开口。 方箐抬眸,唇瓣微动,她扬了扬,而后神情淡淡地开口。 “绿衣姑娘,我想说的是,就算这个望月楼之比只限各国国君参与,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跟踪她 呃—— □□愤怒,绿衣则是震惊。 “当然是——没什么关系。”绿衣硬着头皮,她呐呐地接口道。眼前冷冰冰的女子,她究竟是何人?冷淡到几乎是没什么她可以在意的,这种深入骨髓的淡漠,跟她们的少主,还真是相似啊。 而方箐一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手指弹了弹轮椅的扶手。 “多谢绿衣姑娘的答案,既然如此,你们可以走了,同时替我转告你们少主一声,他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他的邀请。春香,送客!” “这个——”她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跟绿衣真的拿方箐没撤了。她们两个不知道该如何向少主去交代。 一道翩翩身影,不知道何时,已飘然无声地站在门边,风姿潇洒地朝着她们走过来。 他轻轻一笑,平凡的面容,竟然看起来也是那么地高贵优雅。 “□□,绿衣,怎么?碰了软钉子了?”他一双冰蓝色的透亮眼眸,泛动点点莹润光泽,笑容如沐春风。 “少主,人家姑娘不愿意吗?少主干嘛非要拉上她一起去。”□□不满地朝他撒娇着。 “□□,别耍小孩子个性。”绿衣拉过□□,瞪了她一眼。 “绿衣,□□,你们两个先到外面等候,我还有话要单独对这位姑娘说。”他扬起折扇,语笑谦然,眸光淡淡一飘方箐身侧的春香。 “是,少主。”绿衣跟□□二人一道发力,红绿两道疾风,急速地将春香架着飞了出去。门在一刹那,恰好地关闭了。 方箐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为何非要缠上她呢? 他却怡然自得地坐在她的对面,毫不客气地替自己倒了茶水,浅酌起来。蓦然他抬眸,冰蓝色泛动笑光的眼瞳迎上方箐来不及收去困惑的眼神。 “你很奇怪,是不是?你在想,我为什么非要让你一起去呢,对不对?”他探到她心思的言辞,令方箐微微眯起了眼睛。 “放轻松点,不要防着我。”他唇瓣泛笑。“我让你去,也只是因为我很好奇,而你正在找寻的那个答案,刚好可以去解开我的好奇罢了。” 方箐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 “姑娘应该记得三日前,你已经去过灵佛堂后院,看过那座蒙尘莲台了吧。” 方箐蓦然瞳孔一缩,她盯着他含笑的面容。 “你,跟踪我?” “姑娘说笑了,谈不上跟踪。这种奇怪的事情发生,总会有人在酒足饭饱之后当成笑料之事而提起的。”他说得是实话,他是偶尔从灵佛堂两个和尚谈论间听到的。 方箐眼瞳中的危险光芒,慢慢地沉淀了下去。 “既然是这样,公子究竟想要跟我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这一年一度的望月楼大赛其实跟灵佛堂后院那座莲台是有关联的。相传望月楼大赛是三百前蓝和大陆统一的时候传下来的,那座蒙尘莲台也是。二百年前,蓝和大陆分裂了,封王各自占地为王,形成了现在四国鼎立的局面。”他话到这里,突然沉默了。 名字是符号 方箐已然明白,后话她自然是听不到的。 她唇瓣微扬,淡淡勾了勾。“你这个理由,很充足,也够有吸引力。”她朝他伸出手。“我有什么好处?” 他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瞳柔化成飞絮,唇瓣扬起,会意的笑光流泻而出。 “成功了,那么你就有机会找到你要的答案。” 他扬手,拍上她略冰凉的手心。 “那么,合作愉快!”她淡然的眼眸中,一抹亮光浮起。“请问公子怎么称呼?当然名字只是个符号,只要公子给个能称呼的便可以。”她当然不期望他会告诉她真名实姓,眼下既然是合作人,她自然有知道对方称呼的需要。 他讶然而笑,冰蓝色的眼瞳中,玩味的意味浓郁而聚。“在下齐砚,齐整的齐,墨砚的砚。” “我叫鸾玉卿,落月王朝御天麒还没有下堂的宁王妃,想必见闻识广的齐公子,定然也听说过了。”方箐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她不介意对方知道她的身份,因为这个身份,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一种隔离。该利用的时候就该利用,该出手的时候就该出手。 齐砚没想到方箐会真名相告,而后他想了想,突然有些明白了。 宁王妃?他玩味地咀嚼这三个字,她还真是小心谨慎啊,他摇头失笑,她不知道吗?头衔对他来说,压根就没什么作用。 他若真的有心而为之,哪怕她是一国之后,那又有何用? “齐公子,劳烦你了,我们现在就走吧。”方箐迎上他趣味浓厚的冰蓝色眼瞳,她用手指弹了弹轮椅。 齐砚若有所思地盯着轮椅。“宁王妃确定需要这轮椅吗?” 方箐抬眸,神色淡然道:“坐轮椅有坐轮椅的好处,走路有走路的好处,聪明若齐公子,应该不会小人到揭穿我吧?”这个人既然瞒不过他,倒不如对他实言。 呵呵—— 齐砚不由地扬唇而笑。这个世上能够在被看穿后,依然可以神情自若地要求对方继续装糊涂的人,恐怕就是眼前这位宁王妃了。 有趣,实在是有趣,传闻看来有时候不能尽信,眼前这位宁王妃跟传闻的那位宁王妃出入甚大啊。 “齐公子,你该不会真的在琢磨着揭穿小女子我想偷懒的把戏吧?”方箐加送的这一句话,让齐砚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跟绿衣二人在外头听到少主的笑声,她们两个互相看了看对方,都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这是少主在笑吗? 很快,她们两个人的疑虑得到了证实。 她们的少主,大笑着推着那名神情淡然的女子,出了清雅居。 她们一时觉得眼花了,拼命地揉着眼睛,而后再看时,还是少主大笑的样子,她们这下不得不相信了。 “绿衣姐姐,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啊,竟然能让我们少主大笑耶。”这种愉快爽朗的笑声,她们可是第一次听到呢。 “□□,不要胡说八道,少主不喜欢属下搬弄是非,明白吗?”绿衣虽然警告着□□,但她的心,已经起了波澜。 她们二人说话间,齐砚已经笑着推方箐的轮椅过来了。 “□□,绿衣,这位鸾姑娘已经答应跟我们一道去了,你们二个先去望月楼跟霍刚会合,同他安排一切,我跟鸾姑娘随后就到。”齐砚将手中折扇交托到绿衣手中。 绿衣心中一动,她领命道:“属下遵命,定不负少主所托。□□,我们走。”她们二人若一红一绿两道烟雾,很快消失在方箐的视线中。 这就是古人所谓的轻功吧,果然好厉害,轻若飞燕!她眼眸中,掠过一道极快的欣赏光色. 神秘而危险的琉璃国 北方落月王朝,南方朝阳王朝,东方苍夜王朝,西方凤舞王朝。望月楼,便位属蓝和大陆的中央,四国国界交接处。 提起望月楼,便要说到一个神秘的国家。 在四国鼎立的蓝和大陆,其实还有一个神秘的琉璃国,它没有国土,也没有国民,但它存在四国之中。 在任何一个王朝里,都有琉璃国的一支护国侍卫队,他们只听从琉璃国历代相传赋有龙珏的传人,他们无形无踪,像是影子一样,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惩治那些乱国祸民的奸邪逆党,监督着四国国君施行仁政,恩泽黎民苍生。一旦有国君登龙位实施□□者,它们就代表正义之剑,将昏君赶下台,再选上一个英明的君主来管理国家。 不要不相信琉璃国的能耐,它确实就是那么神秘而危险地威胁着各国的国君,因为,只有它才能制造出世上最厉害的武器、轮船、火药,培养出世上最顶尖的谋略人才。只有它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组合出世上最强大的军队,足够在一朝一夕之内覆灭一个王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无论哪一个国家的国君,要想坐稳帝王之位,就得兢兢业业地做好一个明君,否则他随时可能对着龙位三鞠躬下台。 也正因为琉璃国的存在,各国国君都想法设法地跟琉璃国搞好外交关系,哪怕是琉璃国里职位低下的侍卫、婢女,他们也得礼让三分。 而这一年一度的望月楼夺魁比赛正是由琉璃国主持展开的,这个赛事的输赢关乎各国的国运,它关系到每年可以从琉璃国得到多少的武器、火药,间接地影响国家兴衰存亡。 所以,望月楼之赛,各国每年都会派出国内最有才华、最赋盛名的人物参与,大家搏尽全力,便是为了赢得魁首之名。 “这琉璃国听起来似乎很玄吗。”方箐淡淡地听着春香缓缓地讲述这段历史,她漠然的眼眸,一道异光飞逝而过,飘过窗帘外骑在白马之上的齐砚。 “还有吗?春香。”她微微扬了扬唇角,想必这段讲说,定然已经传入他的耳中。 春香看起来有些惊怕齐砚,她眸光四处游离着,而后压低嗓音,靠到方箐的耳边道:“三小姐,奴婢听说,听说那琉璃国的三皇子长得跟天仙似的,美得不可方物。奴婢还听说,凤舞王朝的女皇陛下曾经见过三皇子一面,从此之后女皇陛下就念念不忘,每年的望月楼赛事她都亲自来,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再见到三皇子一面。还有啊,就是苍夜王朝的景阳公主,对那个三皇子也痴迷得不得了,只要一有三皇子踏过的地方,准有这位刁蛮公主的出现。” 方箐脑海中不由地闪出那张绝世魅惑的脸孔,她嘴角弯起,眼波流转。“看来你这个小丫头小道消息还知道得挺多的吗。” “三小姐笑话奴婢了。奴婢知道自己没有三小姐这么有学问,只是出府走街窜巷的,自然就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她忙摇摇手。“不过这些也是道听途说罢了,三小姐就当笑料听好了,不用当真。” 方箐淡淡一瞥她的脸,微微扬了扬双眉。“你小丫头的小道消息确实比呆板的书卷有趣多了,不妨事,继续说吧,我想听一听。” “那三小姐还想继续听哪方面的?”春香低声问她。 “随便吧,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听来的,有趣的,都说说吧,反正到望月楼还需要三个时辰的路程。”方箐唇瓣微微启开,她定定地望着春香。 他的怀抱是冰冷的 春香抿了抿唇,她想了一会儿,似在心中有了一个思路,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其实奴婢听来的也不是很多,奴婢听说啊,凤舞王朝的女皇殿下跟苍夜王朝的景阳公主,每年在望月楼大会碰到,都会互相攀比,恨不得将对方踩到脚底下去。” “还有啊,一百年以来,虽然每年四国中都会有佼佼者胜出,得到琉璃国赏识跟栽培的机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闯过望月楼设的最后一关,当然了,不能闯过最后一关,也就看不到所谓的最高奖赏了,有人说啊,那是一张藏宝图,也有人说啊,也可能是武功秘籍,还有人说啊,最有可能是最最厉害的武器,要奴婢说啊——”春香回头去看方箐,想得到她的认可,谁知道—— 清风入梦,方箐此刻斜斜地靠在软垫上,闭着双眸,她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地恬淡安逸,彷佛睡得很香很香。 “三小姐,三小姐——”春香低柔地唤道,方箐却依旧沉醉梦乡中。 “睡着了吗?三小姐。”春香拿了一件披风,轻轻地盖在方箐的身上,她望着她那张恬静安然的面容,盈盈眼眸处,复杂的神色交错而过。 三小姐,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她坐到一旁,闭上眼眸,也很快迷迷糊糊地入睡了。方箐则突然睁开了眼眸,她凝望着那张纯净熟睡的脸,看着看着,她仰头,对着马车顶呆了一会儿。而后低眸的瞬间,坚定的光色,浮沉眼底。 哷—— 车夫拉紧了缰绳,四匹高头大马长嘶了几声,在原地踩步停歇。马车内的方箐,立即察觉到马车停了。 她刚一揭开门帘,便迎上那到冰蓝色的温润光泽。 咳咳咳——咳咳咳—— “鸾姑娘,望月楼到了。”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他的咳嗽声了,现在他的病又发作了吗?方箐忍不住双眉凝了凝。齐砚却将咳上血色的白绢扔在一旁,他白皙修长的玉手,朝着方箐跟春香伸过来。 春香的胃部忽然感觉到一阵不舒服,她的喉咙处直发痒。她呐呐道:“不用了,齐公子,奴婢自己来就成。”她避开齐砚那道过于透彻的目光,低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而方箐呢,她理所当然地伸出了手。“劳烦你了,齐公子。” 齐砚扬唇淡笑,他伸手一把揽过方箐,将她抱在怀中。方箐讶然他的举动,却并未出声呵斥,因为身体瞬间被冰冻的感觉刺到了,让她不由地忘记了呵斥。 他的怀抱不同鸾玉辰的怀抱,大哥的怀抱是温暖如春的,而他的,却是冰冷透骨的。 怎么会有人的体温低得那么吓人,感觉就像跟一块冰贴在一起。 方箐还来不及探索,齐砚已经将她放置在轮椅上了。他冰蓝色的眼瞳泛动一抹淡若云雾的光。“希望鸾姑娘这一次能够帮我满足那最后的好奇。” 方箐抬眸,唇瓣一抹涩然扬起。 “齐公子未免太高看小女子我了。百年来无人能够闯过的关,区区我一介柔弱女子,焉能闯得过去。我看公子还是顺其自然为好,莫怀抱希望过大才是。” 冰蓝色的光泽漾起点点水花,齐砚定定地看了方箐一会儿,而后薄唇泛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鸾姑娘可相信这世上有奇迹发生?” 方箐本能地想摇头,但却犹豫了一下。她人在蓝和大陆,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奇迹吗? “看来鸾姑娘并不完全否决奇迹的发生,对吧?”齐砚见方箐沉默不语,他冰蓝色的光泽闪了闪。 方箐默然,但点了点头。 “那么,鸾姑娘,我相信你,相信你就是那个奇迹。”他若孩童一样,此刻的笑容,干净而明朗。那蓝色若海洋一样宽广的眼眸,像是有股磁力一样,不断地旋转着,旋转着。 惊诧的望月楼 方箐心中震骇着,但只是一瞬间,她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但愿吧,但愿我能找到我要的答案,而齐公子能够满足了好奇心,两者皆大欢喜。”她双手按在轮椅上,手指跟木板之间轻轻地磨了磨。 齐砚早就注意到方箐这个小动作,他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什么。“那么鸾姑娘,我们进去吧。” 嗯—— 方箐漠然地点了点头。 望月楼,望月楼,入眼哪里只是一个楼的规模,简直就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皇家宫殿了。果然不愧是四国有名人物比拼的地方,连比赛的地方都建造得如此奢侈。方箐看着外面宏大宽阔的建筑物,她的唇瓣泛动一抹冷嘲。 然当她被齐砚推进望月楼的瞬间,她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是—— 抬头,望月楼的房顶上,皆安置了欧式的蜡烛水晶吊台。那蜡烛水晶吊台呈现莲花开放的状态,每片粉色花瓣上,皆放了一个雕工精美的蜡烛美人,吊台的下方,则是以水滴坠子的样式吸引众人的目光。 侧目,盘旋而上的是那雕工精湛的实木楼梯,楼梯以架空的方式,搭配实木地板,精美的雕工辅以厚实的踏感,大家风范在不经意间表露无疑。而随着每一层楼梯的换层处,墙壁上高悬着一幅幅巨大版面的、色彩鲜艳的风景油画跟贵族人物肖像画。 低头,脚下是棉絮纺制而成的绣花地毯,地毯厚重而有质感,古典而赋予皇族宫廷的气息。 哇—— 身侧的春香突然惊叫起来。“三小姐,这里的一切都很离奇,好漂亮,好特别,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呢。三小姐,你看,这花看起来跟真的一样,却不是真的花耶!”她觉得太神奇了! 惊诧的光芒,在方箐的眼眸中流转着。 稍刻,她察觉到身后齐砚审视而来的目光,她眼眸中的惊诧立即沉淀,面上,恢复了冷淡的神态。 “春香,不要大呼小叫的,欣赏着也就是了。”她语气中,略带着春香失了她身份的斥责之意。 “对不起,三小姐,奴婢一时高兴忘记了。”春香立即掩唇,不敢再惊呼,但她清亮眼眸中那惊奇的喜色,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而齐砚呢,早在方箐视线游离四周打量的瞬间,已经捕捉到她那道暗暗吃惊的神色,那神色看起来不像是初见新奇事物的惊色跟喜悦,而是,而是,一种令她熟悉而激动的诧然。 莫非她—— 想到她对灵佛堂后院那座莲花台有特别的兴趣,他冰蓝色的眼瞳掠过一道异常的光色,面上,却依旧如常,温和地笑着。 “鸾姑娘,你觉得这望月楼看起来如何?” 方箐知他有试探之意,她微微扬了扬唇。“挺新鲜的,果然跟风土人情那本书籍中记载的一样,很神奇。” “鸾姑娘也喜欢看这类书?”冰蓝色的光泽晃了晃,莫非他的猜测有误? “谈不上喜欢跟不喜欢,只是让春香丫头拿些书来给我解闷,刚好看到了这本书,便拿书中的趣闻来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她抬眸,视线落在春香身上。“原本以为书中夸大其词,所以这次出来特意地去验证一下,没想到,跟书中所言的分毫不差,看来写这本书的人定然是个见多识广之人。” 冰蓝色眼底泛起的光点慢慢地黯了下去,他喃喃自语着。“原来如此。” “齐公子在说什么?”方箐故意讶然问道。 齐砚淡淡一笑,他道:“没什么。” 恰在当会,霍刚从人群中走过来,他向齐砚报道。“启禀少主,赛事一切安排妥当,请少主过去主持大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齐砚歉意地看着方箐。“鸾姑娘,在下有事要去处理,恕在下不能相陪了,鸾姑娘就自己在这里四处看看,可好?” “齐公子有事尽管去忙,我这里有春香陪着,我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方箐嘴角勾了勾,她没有异议。 “那容在下先失陪了,等一会再聚。”齐砚含笑道,他随着霍刚,身影飘然而去。 春香推着方箐,在望月楼的四处,继续欣赏着离奇的物件。 “春香,推着我到那边吧,这里太吵了。”方箐喜欢清静的地方。而此刻,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眼前让她震惊的欧式风格的室内装潢。 然有些人,有些事,你越不想碰到的时候,偏偏它就让你碰到了。 “鸾玉卿?!” 突然,一道惊诧而意外的嗓音飘荡在方箐的耳旁。 那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在方箐听来,就是一个专门干扰她清静的麻烦。她耳鬓上方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疼了起来。 春香转身一看对方,而后愤愤地回头低声道。“三小姐,是静侧妃跟她的贴身侍女玉儿。” “真的是你,鸾玉卿,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不是应该在香山灵佛堂忏悔祈祷吗?”陆仪静走到方箐的面前,她一双杏眼,波光泛浪,既是震惊,又是恼怒。 方箐预算过,在这个地方,她可能会碰到宁王御天麒,但她没想到,连陆仪静也跟着来了。她头疼地看着这个喜欢吃醋发疯的女人。 “春香,换一条路。”她淡淡地吩咐着。 春香立即换个方向走,奈何陆仪静就是不肯罢休。 “鸾玉卿,我问你呢,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你还不死心吗?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用,麒哥哥是不会喜欢你的。”陆仪静一想到方箐来这里有可能是为了吸引御天麒的注意,她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春香看着陆仪静咄咄逼人的样子,她怕方箐吃亏。 “静侧妃,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们家三小姐,要知道,挂着宁王妃头衔的可是我们家三小姐。”春香护着方箐,她站在陆仪静的面前。 谁知道,陆仪静扬手便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 “放肆,一个奴婢也敢来嘲笑我!”陆仪静扬起袖子,她还想再挥第二次。 方箐眼眸掠过一道阴沉,她左手如电,出手比她更快,她强势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冷冷地看着陆仪静,警告着她。“女人,我劝你行动前,最好三思而后行,否则的话,只会自找难堪而已。” 手腕上尖锐的疼痛,让陆仪静扭曲了娇好的面容。“放手,好疼啊,鸾玉卿,你放手——”她低吼着,美眸中漾起点点水光。 哼—— 方箐冷哼了一声,她一甩手,陆仪静便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挥倒在地面上。 “静侧妃,你没事吧?”玉儿经过上次的教训,她不敢在方箐面前叫陆仪静王妃了,她跑过去,搀扶起陆仪静。 “鸾玉卿,你竟敢摔我?你——”陆仪静握着红肿的手腕,她手指颤颤地指着方箐,她此刻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陆仪静,你劝你最好不要惹上我,离我有多远就滚多远,避着我,那么你就聪明多了,也可爱多了。春香,这里的空气臭了,我们换个地方。”方箐冷冷地飘过陆仪静一眼,她压根不想跟眼前这个女人有任何的牵扯,若非她先犯人,她也不会出手。 “是,三小姐。”春香虽然挨了一巴掌,但方箐已经替她出气了,她不由地心情大爽,朝着陆仪静主仆二人轻蔑地看了一眼,随后推着方箐,得意而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陆仪静跳脚道:“鸾玉卿,你这么对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等着。”她怒气冲冲地去找御天麒。 他的身份不言而明 “三小姐,你瞧见没,刚才静侧妃的脸都气绿了,奴婢觉得真是痛快!”春香笑得甜美 方箐眉宇之间却锁上一道淡痕,她轻叹一声,麻烦将至啊。 “三小姐,你怎么了?你好像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春香看着眉尖蹙起的方箐,她诧异地问道。 方箐侧头,平静地凝视着她。“没什么,只是等会儿,还得有麻烦要处理便是了。” 麻烦?春香一愣。 “三小姐指的是王爷吗?”也对,她只顾着开心,竟然忘记宁王御天麒了。“对不起,三小姐,都是奴婢不好,三小姐若非为了奴婢,三小姐也不会——”春香神色愧疚。 方箐微微抬眸,她娇嫩的唇瓣,一抹涩然淡淡浮起。“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她是冲着我来的,倒是连累你了,无辜挨了她一耳光。” “奴婢挨个耳光倒没有关系,反正奴婢习惯了,只是三小姐为了奴婢出头,奴婢担心静侧妃她一定会在宁王爷面前告三小姐的状,到时候王爷他——”以宁王完全偏袒陆仪静的过往来看,等一下三小姐又得受苦了。 春香担心着方箐,方箐冰冷的眼眸深处,却有点点火光跳跃而起。她突然出手,扣住春香的手腕。 春香不解方箐突然的举动,她惊呼道:“三小姐,你这是——”她心中有些慌乱,眸光闪烁不定。 “记住,你虽为婢女,但也有受人尊重的权利。以后,若还有人无理扇你耳光,你要还她两耳光,知道吗?”她目光犀利而冰冷。 春香惊到了,她喏喏道:“三小姐你——” “如果不能刮回来,以后就不要说是我身边的侍女,免得丢了我的脸。”方箐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雨滴似飘进了春香的眼眸,她感激地看着方箐,声音变调。“三小姐。” 方箐却松开了她的手,别开她水雾迷离的眼瞳。 “准备好了,就进去吧,我想,麻烦也差不多该来了。”她轻轻抬手,在轮椅的扶手弹了弹。 春香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三小姐,奴婢准备好了。” 春香眼眸清亮,她腰杆挺直,脚步稳健,一步一步,她推着方箐落落大方地进了望月楼的赛台席位。 她们这一进去,立即引来四周惊诧的目光。 方箐神情淡淡的,她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望向主持台。 主持赛台上,一道卓然飘逸的白影,神情怡然自得地站在那里。 他,举手投足间,浑身散发着金贵高雅的气质,却不见半毫孤芳自赏的冷傲之气,他富而不骄恣,贵而不凌傲,他就只须淡淡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必说,便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展现,令人不禁以瞻仰的角度看着他。 紧跟他身后的是那俊俏傲然的少年霍刚,他俊俏的面容,跟他此刻平凡的面容相比,竟然丝毫不会影响到他才是台上的光源,他才是那个焦点。 一红一绿,两道俏丽身影,如风拂面,远远地,飞身而来,她们若收起舞步的蝴蝶,翩翩而立,站在他身后左右三丈远的地方。 方箐看着台上的他,她眼波流转,嘴角微微地扯了扯。 齐砚,齐砚,有着一张绝代风华的脸孔,罕见的冰蓝色眼瞳,咳血如花的少年,他的真实身份,还需要她多加猜测吗? 他其实早在不知不觉中,告诉了她,他的真实身份,琉璃国的三皇子——齐王夙烨。而她早在第一次看见他时,就觉得他身份特别,危险,不能靠近。 她的预感早就告诉了她,但是无论她如何避开,依旧走不出已经牵扯在一起的命运之轮,亦如坐台上的那个男人——宁王御天麒。 她失算了 此刻他望向她,他一双黑曜石般深邃透亮的眼瞳,含着春风一样的笑意,他缓缓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他踏步如尘,轻盈而优雅。 若初见般的那样,印入她眼帘的便是那不沾尘灰的雪白朝靴,晃着金银丝线绣制纹理而折射出来的刺眼光芒,若刀锋一样,寒冷而犀利。 “卿儿,你来了。”他声音低柔悦耳,面上线条柔化。他伸手,轻轻地将方箐飞在风中的乱发,整齐地理到她的两鬓后。 春香呆滞了,远处的陆仪静坐不住了,她衣袖下的指甲不断地磨着,贝齿咬着唇瓣,目光毒辣而冰冷。 方箐淡漠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若非那温暖的笑意只浮现在眼波中,却未达他的眼底,她还真要错看他此刻的温柔是真的了。 他,开始学会用新的花招了吗?冷硬的方式不行,改用温柔的方式了吗?她唇瓣浮动一抹冷意。 “王爷,幸会了。”她淡淡地低头,生疏客气得很。 御天麒眼底掠过一道快光,好看的剑眉微微凝了凝,而后很快若风吹散了,平展了。他眼中的笑光更加柔软了。 “卿儿,我抱着你过去吧,皇上跟皇后娘娘听说你来了,也很想见一见你。” “王爷的好意,鸾玉卿心领了。”方箐目光落在后头的春香上,“不过不必劳烦王爷了,我可以自己过去。”春香立即推着方箐朝着御天行跟赵惠儿的席位而去。 该来的总要来,怎么躲避都是无济于事的,不是吗?方箐纤柔的手指,轻轻地划过轮椅的扶手。 轱辘——轱辘—— 单调而清晰的声音,响在平滑光柔的廊道上,方箐的轮椅在众人视线的焦点汇聚中,缓缓地停靠在御天行跟赵惠儿的身前。 一道温润而心疼的目光,紧紧地盯在方箐的头顶上,方箐不用猜测,也知道那道目光来自她的大哥鸾玉辰。 “鸾玉卿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请恕鸾玉卿行动不便,不能给皇上,皇后娘娘行大礼。”方箐坐在轮椅上,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卿儿无需多礼,平身吧。”御天行一挥龙袖。 “谢皇上,皇后娘娘。”方箐漠然地抬眸。 “卿儿,到我身边来。”皇后赵惠儿态度好得离奇,她朝着方箐招手着,方箐心下诧异,面上却依旧神情淡然。 春香推着方箐到赵惠儿身边,赵惠儿拉起方箐的手,她面目慈善和笑。“卿儿,你去了香山灵佛堂之后,本宫跟皇上都后悔了,那本是一句戏言罢了,倒是辛苦你了。卿儿,本宫本想去香山灵佛堂接你过来参加这次四国赛事,没想到,这么有缘,大家总算是心有灵犀,卿儿自己来了呢。本宫刚才听静侧妃说卿儿也来了,本宫还不相信呢,现在果真看到你的人,真好。”她笑着拍了拍方箐的手,回头向御天行求情着。“皇上,卿儿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呆在香山灵佛堂,一来玉凤妹妹担心着,二来宁王爷也心疼,三来本宫看着也实在不忍心她孤零零的。皇上,依臣妾看来,不如——” 御天行呵呵轻笑,他朗声道:“梓潼的意思,朕明白。这样吧,宁王妃,香山灵佛堂一年之期就改为一月之期,如何?” 鸾玉辰听后,半是欢喜,半是担忧,他神色复杂地凝望着方箐。 方箐暗暗一惊,一个月之期,不就是相当这次四国赛事一结束,她就得跟御天麒回宁王府了吗?那她先前费心所设计的一切,不就枉费心机了吗? “皇上——” “微臣多谢皇上,皇后娘娘。”御天麒却已单膝跪地,他领了皇恩。 陆仪静她没有想到这一次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她没有想到竟然是她自己给了鸾玉卿回宁王府的机会,她痛恨地握紧了拳头,指甲狠狠地刺进掌心中。 方箐按在轮椅两侧手,稍稍用了力。 有这么陷害人的吗 “卿儿,你刚才还想说什么?”皇后赵惠儿慈善地望向她。 “没什么,卿儿只是想谢谢皇后娘娘。娘娘宅心仁厚,怜惜卿儿,卿儿感激不尽。”方箐谢恩道。 “不必多礼了,卿儿。”赵惠儿笑容满面,眼底一道异光,一闪而逝。 方箐抬眸,与御天麒深沉精算的眼眸交错而过。 那一眼,她已然明白。他从她跨出宁王府的那一天开始,他的不甘心,他的愤愤不平,全在盘算着今日这样的时机。 她淡眉挑了挑,知道这一次,她是失算了。 齐砚,不,应该是夙烨,你这次害惨我了。 方箐淡然的眼波,微微泛动细浪,她此刻看着赛台上那道卓然飘逸的身影笑着飞向她,她忍不住一双淡眉高高地挑起。 “鸾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齐砚飘飘而来,他含笑地注视着方箐。 “齐公子,不忙吗?”口气中的不善,就算是再笨拙的人,也听得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喘不过气来的断命咳嗽声,此刻又在方箐耳旁响起。不知道为何,方箐高挑的双眉,慢慢地平缓了下来。 “对不起,在下似乎打扰鸾姑娘了。”冰蓝色的眼瞳,那莹润的光色黯了黯。齐砚将染血的白绸卷起,扔在下人递送过来的盘子中。 “等一下!”悦耳动人的音色,柔和地飘在空气中。御天麒黑亮深沉的瞳仁,一道亮光擦过,他缓步走到齐砚的面前。 “齐公子,拙荆无礼了,本王御天麒代为致歉,还望齐公子大人大量,不要介意。”他拱手一礼,文质彬彬。在抬眸的瞬间,正好迎上齐砚玩味的冰蓝色光泽。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而过,似有一道无声无息的暗流在他们之间来回地交错、凝聚。 方箐的头,隐隐地开始发疼。 齐砚完美的唇瓣,淡淡地勾勒出一道恰好的弧度,他冰蓝色的眼眸,定定地望向微蹙眉尖的方箐,飘起若有似无的魅笑。 “鸾姑娘,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朋友面前,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你有夫君?”他语气中似有责怪之意,却又似清风一道,无意间贬了御天麒。“没想到,鸾姑娘的夫君还是落月王朝赫赫有名的宁王,真是难得难得。” 她明明实言相告过他,她是落月王朝的宁王妃,此刻他为何—— 方箐微愕地望向齐砚。 “不过齐砚似乎也明白鸾姑娘的为难之处。”齐砚却扬眉展笑,他瞥了一眼御天麒身侧的陆仪静,冰蓝色的眼瞳霎时魔魅眸光流转,显得妖异至极。他低下头,故意在方箐的耳根后擦拭而过。 “鸾姑娘,是朋友的话,以后可要坦诚点哦,等会见。”他笑看方箐千年不变的淡然神情,开始裂出一道缝隙来。 方箐看着齐砚给她留下麻烦之后,飘然而去。 “卿儿,你怎么会认识齐公子的?”御天麒的嘴在笑,他的脸在笑,只是,他的眼睛,笑得很冷,很冷。 他越发地温柔,方箐就越发地头疼。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为何他们个个都喜欢牵扯上她,不让她有片刻的宁静呢。 “麒哥哥,姐姐这是特别有人缘呢,走到哪里都会有——那么特别的好朋友,不像静儿,走到哪里,都不会有朋友的。”陆仪静此刻不煽风点火,她就不是陆仪静了,她甜美地笑看着方箐,眸光盈盈。“姐姐,静儿还真是羡慕姐姐呢。” 方箐漠然地微微抬头,她嘴角冷冷地勾起,看来她的警告,她是没有记在耳朵里。 乱咬人的苍蝇 她冷冷一笑,迎上陆仪静笑若春风的脸:“妹妹你说得没错,姐姐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人缘离奇得好,我不但招人,还招苍蝇,怎么甩都甩不掉,刚才在庭院那边,就碰到了一只瞎眼苍蝇,乱撞乱叫的,都咬到我的婢女了。”她抬手将春香拉出来,指着她还未褪去的红肿脸颊。“看看这里,这只苍蝇真是可恶极了,怎么打都没用,还是死死地黏上来。没办法,人缘好吗?连身边的婢女都不例外。” 她松开春香的手腕,细细地叮咛着:“春香,记住了,跟着我这个主子,人缘就是太好,以后看到苍蝇蚊子的,带个拍子,直接拍干净了,免得血腥味道沾染上我这爱干净的主子。” “奴婢记住了,三小姐,奴婢下次一定带个厚实的拍子在身边,用力地拍苍蝇。”春香心中暗暗发笑,面上却严肃得很,她认真地聆听着方箐的教诲。 方箐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她神色淡然地望向其他人。“不好意思,教导奴婢,让各位见笑了。”她话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歉意。 “还有啊,妹妹你,姐姐差点忘记了。”方箐非常友好地拉过她的手,嘴角勾了勾。“你我姐妹一场,怎么也得关照妹妹一声。瞧妹妹这细皮嫩肉了,可不像春香那么皮厚,以后有事没事,不要跟姐姐走得太近,要是不小心哪天被哪只发疯乱撞的苍蝇撞到了,那就不得了了。你说是不是啊,妹妹?” 坐席上的御天行跟赵惠儿看着这样的方箐,他们眼眸处,皆闪过一道惊愕。鸾玉辰温润的眼波泛起层层高起的浪花,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卿儿吗? 她变了,变得他有些不认识了,但是在他心中,他为她感到骄傲,他觉得这样的妹妹,他很喜欢,很喜欢。 陆仪静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了,她暗暗地磨着牙齿,但却不得不保持她优雅的仪态举止。 “姐姐说得是。”她衣袖下的手指不断地往里陷。 “妹妹懂得姐姐的心意就好。春香啊,台上的比赛开始了吗?”方箐说话云淡风轻,神情淡淡的,不见任何笑容。她从上一个话题转移到下一个话题,非常自然,这种看似不和谐的对白跟表情,在她的身上,却离奇地融合了。 “三小姐,奴婢看参赛的人选都开始抽签了,应该马上就开始了。”春香此刻是崇拜的眼神注视着方箐,她真是太佩服三小姐了。 “那行,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坐着,我们的人缘太好,不能让旁人受累了。”方箐淡淡地敲了敲轮椅的扶手。 “皇上,皇后娘娘,请容许卿儿失陪了。” 皇后赵惠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笑。 “皇上,就依卿儿的意思吧,卿儿不怕苍蝇,臣妾倒还真怕给苍蝇碰撞上了。” 御天行听罢,忍俊不禁,他扬眉一笑。“好,就依卿儿,去吧。” 他们个个都笑的时候,只有方箐依旧神情淡淡的,她漠然地点头。“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春香推着方箐从御天麒的身侧擦身而过。 御天麒则若有所思地盯着方箐的脸,他不解一个人,何以转变得如此快,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方箐从他一闪而逝的困惑眼神中读到了讯息,他开始对她起了怀疑了?看来,下一步的棋,她得好好布局了。 她这边闭眸休养,想安静地思考一下问题。赛台上的齐砚却不放过她,他冰蓝色的魅眸,光泽不断地幻变,幻变—— “各位,在比赛开始前,本公子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在座的各位,本公子遵照三皇子的意思,今年四国赛事将会略有改变。”齐砚话音一落,在座的各位立即一阵哗然。 是选择,是强制? 他扬手一挥,场内便肃静一片。 “在场各位都是四国之中优秀的人才,三皇子的意思是,每年比赛的规则都相同,固步自封,很难有所突破,所以今年,本公子特意请来一位改变比赛规格的贵宾,她就是台下的那一位——”他扬手一指方箐的位置。“落月王朝的鸾玉卿,鸾姑娘。” 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尤其是落月王朝的人,个个更是惊诧不已。 方箐在齐砚的目光下,成为了了众人的焦点,她淡漠的眼眸,一抹危险而犀利的寒光,氤氲而起。 “□□,绿衣,请鸾姑娘上赛台来。”齐砚一声令下,□□绿衣虽心中大惊,但还是施展轻功,将方箐强制性地带上了赛台。 “齐砚,不——还是该叫你夙烨好呢?”方箐声音低沉,她冷冷地看着他,他真的惹到她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齐砚冰蓝色的眼瞳,掠过一道异光,而后,他魅眸流转。“看来那天晚上,我在银月潭看到的那个熟悉影子果真就是鸾姑娘了。”他凑近她的耳根,故意姿态暧昧。“不过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讨论我的身份,而是鸾姑娘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呢,还是想卖个人情给在下,跟我好好地合作一回,让这个赛事变得有趣一些呢?” 席位上,两道针刺一样的寒光,直直地射向赛台上的方箐。 “你,威胁我?”方箐眼瞳眯起。 “谈不上威胁,好不好?你有选择权的,鸾姑娘。”他笑得好邪恶。 方箐恨不得拿把匕首刺掉他那张可恨的笑脸,但她又不得不衡量利弊。 “鸾姑娘,考虑得如何了?”他似看透她,冰蓝色的眼瞳,魅笑的流光不断地旋转而出。 “好,我答应你。”方箐收敛眼中的寒光,她嘴角勾起。“你说玩的吗,我无所谓的。” 齐砚立即起身,笑对在座的各位。“各位,鸾姑娘跟在下刚才已经设定好了开棋的新玩法,请抽签到的各位,先在棋盘处稍候,等鸾姑娘将新的规则书写出来。□□绿衣,笔墨伺候。” 众人由刚才揣测方箐跟齐砚是什么关系的神色变成了现在的恍然大悟,他们眼中那份暧昧光泽在一霎那烟云消散。 而方箐刚刚察觉到坐席上传来的两道寒光,也在瞬间消失了。 她被春香推到主持台边,绿衣将磨好的墨汁放在一侧,□□嘟着嘴角递过一支毛笔。方箐冷冷地看着,而后一瞥身侧飘逸随风的齐砚,她扬眉淡道。“齐公子,我的手不太方便,劳烦你,我说一句,你写一句,可否?”现代人用毛笔写字,何况还是书写繁体字,她方箐可没有喜好自找麻烦。 □□没有耐性,她冲动地想要教训方箐,却被齐砚一道莫名的暗流压制了回去。“□□。”他声音中不透任何情绪。 □□却不敢再对方箐无礼,她默默地退立一旁 游戏规则 “鸾姑娘,你说吧。”齐砚朗笑着安坐在椅子上,他提笔等候。 方箐扬了扬唇角,神情淡漠。“我只说一次,你可要听清楚了。我定的棋名叫皇家战旗,以人为棋,需要十八名武士进行。棋子的名称由低到高是,刺客八名,禁卫军四名,弓箭手二名,骑士二名,将军一名,国君一名。”她说话毫不停顿。 “游戏的规则是,等级高的可以吃掉等级低的武士,不过除了国君跟刺客外,刺客可以吃掉国君。双方对棋,轮流攻击,以文采比拼为主,答对的可以动棋去攻击对方,答错的便要等候对方来攻击,只能防守,不能攻击。比赛时间限定为一炷香的时间内,时间到了,留下棋子最多的一方获胜,双方棋子剩下一样多的话,以攻击对方时撂倒对方的成功次数来计算。我说完了,你写好了吗?”她的语速很快,比平常说话的速度快了一倍。 然齐砚还是书写完整了,他将游戏规则放到方箐的眼前,冰蓝色的眼瞳内,趣味性的光泽熠熠闪闪着。“在下果然没有看错,鸾姑娘是个玩棋高手,这么有趣的玩法,估计也只有鸾姑娘能够想得出来了。” □□跟绿衣从刚开始的疑虑,到现在的惊诧,而后她们二人点头佩服。 方箐目光淡淡扫过,心中微震。 她只说了一遍,语速还故意加快了一倍,而他竟然能够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这耳力实在不容小觑。 齐砚淡淡一笑,刚好跟方箐微愕的眸光在空气中交错而过。 “鸾姑娘,接下来可能还要麻烦你把守关卡。”他翩然而起,抬手笑对在场的众位。“各位,根据新的游戏规则跟抽签结果,本次大赛下棋一关,把关的人选今年亦有所更改。此次对弈双方,分别是落洲才子康墨轩对苍夜皇朝,风洲才子季轻狂对朝阳王朝,云洲才子云萧萧对凤舞王朝,最后一位,便是三皇子邀请的贵客鸾玉卿对落月王朝。”齐砚话音一落,方箐眼瞳迸射寒光,人群哗然,接着便有一傲然书生愤而站起。 “齐公子,请恕书生无礼,为何把关人选独独刷掉在下?”此人便是原先名单上的把关人选,临洲才子风于扬。 “风公子的才名天下所知,刷下公子之名,并非觉得风公子的才华在其他三位公子之下,而是鸾姑娘是三皇子邀请来的贵客,这游戏规则也是鸾姑娘所定,她自然有资格成为把关之人。”齐砚冰蓝色的眼瞳光泽流转,他扬眉而笑,淡然解释道 推她到浪尖 “风公子的才名天下所知,刷下公子之名,并非觉得风公子的才华在其他三位公子之下,而是鸾姑娘是三皇子邀请来的贵客,这游戏规则也是鸾姑娘所定,她自然有资格成为把关之人。”齐砚冰蓝色的眼瞳光泽流转,他扬眉而笑,淡然解释道。 自古书生有崛气,文人相轻,何况堂堂四国赛会上,独独将他风于扬的名字刷掉,他的自尊心,他的面子,他都无法放下。 “可是齐公子,鸾姑娘毕竟是落月王朝御天麒的王妃,让鸾姑娘把关落月王朝,齐公子不会觉得不妥当吗?”风于扬话中有话,他的意思很明显,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所指是什么。 没错,在座的各位,除了落月王朝外,其他三个王朝皆有想法,齐砚这做法,分明就是将方箐推在麻烦的浪尖上。 齐砚冰蓝色的眼瞳内,光泽不断地漾开,漾开,他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这个请齐公子放心,也请在场的各位放心,比赛是公平的。鸾姑娘的人品才华,三皇子信得过,本公子也信得过。”他越这么吹捧方箐,表明三皇子的欣赏,方箐就越成为众人眼中欲欲而试的被挑战者。 “既然三皇子如此赏识鸾姑娘,书生斗胆冒昧,可否请鸾姑娘与我风某人在才学上切磋切磋,如何?” “这个吗?”齐砚笑看了方箐一眼,而后道:“本公子倒是不介意,只是不知道鸾姑娘愿意不愿意?”他将这个火源的线头推给了方箐。 方箐后悔了,她后悔自己来参观这次四国大赛了。她头疼地揉了揉眉间,而后抬眸,目光清冷而平静。 “齐公子,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她音色低沉而危险。“可惜我这个人从来没有让别人看戏的兴趣,所以,还请齐公子另外找人玩吧。”她低唤一声。“春香,立即安排马车,我们回灵佛堂。” “鸾姑娘莫非轻视风某人?还是此时鸾姑娘打道回府,是因为空有虚名而害怕了?”风于扬清冷的眼瞳内,划过一道轻蔑的神色。 人群窃窃私语沸腾而起,席位上,鸾玉辰漂亮的温润子瞳里那道深深的担忧光色,紧紧地跟随在方箐的身上。 卿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勉强自己,按照自己的心去做。有大哥在,大哥会保护你不受伤害的。 方箐遥望鸾玉辰眼眸中透出的忧色,看着坐席上御天行龙颜凝重,御天麒心思难测,而陆仪静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她手指用力地在扶手上来回划了三次,而后瞬间回头,她冷冷地看着风于扬。“风公子?”她嘴角浮动冷意,而后目光犀利冰冷。“风公子真的很想玩这种没有好处的游戏?” 要看戏就得支付代价 风于扬几乎没有考虑,便点了点头。 “如果鸾姑娘觉得切磋才学必须有所加注的话,那也可以。若是鸾姑娘胜了,风某临洲第一才子的名号就拱手相让给鸾姑娘,并从此之后隐退乡里,不再出世。” 方箐冷冷一笑。 “你以为本姑娘很在乎这临洲第一才子的名号?笑话,就算风公子要退隐,那与我有何相干?” 风于扬面上有些不好看,他不悦道:“那么书生倒要请教鸾姑娘了。姑娘想要如何加注呢?” “很简单,名声对于本姑娘而言没有用处。本姑娘是个俗人,是俗人,就得讲究最实际的条件。”她语气一顿,视线淡淡飘向齐砚。“风公子,若是我胜了,本姑娘要求齐公子给本姑娘十万两白银便可以了。不过若是齐公子舍不得出钱的话,那么就可惜了,本姑娘从不破例,让人看一场免费的戏。”要出难题给她,他本人也必须支付一定的代价。 在座的各位听了一阵哗然,傲然的才子们,尤其是风于扬,眼中的鄙视光芒,毫不掩饰。方箐却神色依旧,淡然自若。 齐砚冰蓝色的眼瞳,含笑的光泽泛起,他折扇一挥,霍刚立即递送十万两银票上去。齐砚折扇一指,霍刚便将十万两银票呈现在方箐面前。 方箐飘了飘一旁的春香。“春香,收下来。” 在座的各位又是唏嘘一阵,他们的神色是惊讶的,要知道,临洲第一才子风于扬的才学,天下所闻,他们在场的每一位,无论才学多高,也不敢有如此胆量确定自己便是胜利者。而方箐她收下十万两银票,那意思可就不言而喻了。 她真的有那么高的才学吗? 在场的各位,既是惊讶,又是怀疑。 尤其是落月王朝那边在座的,个个神色微变,要知道方箐此举若是胜了,那便还好。若是败了,落月王朝的帝王脸面可就难看了。 而春香却什么话都没说,她对方箐现在是全然的崇拜,只要三小姐肯出手,她相信三小姐定然能够赢的。 “是,三小姐。”她落落大方地接过霍刚递送过来的十万两银票,藏在衣袖内。 风于扬见方箐未切磋便拿了赌注的筹码,他眼眸深处,怒光迸射。她如此自负轻狂,简直就是在轻视他风于扬。 “鸾姑娘,请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他声色压抑,似在努力控制怒火。 “我收了筹码,自然可以开始了。”方箐淡淡点头,忽然她语气一转。“不过为了不影响赛事,我们之间只能速战速决,风公子可以用你最擅长的来切磋,我接招便是了。” 好大的口气! 众人一惊,风于扬眼中的火光无法抑制,他咬牙道:“既然鸾姑娘这么说,风某也就不客气了。鸾姑娘,我只出三道题,答得上来,在下便立即走出大赛场所,答不上来,风某只要求鸾姑娘退出把关资格便可。” 心服口服 众人一惊,风于扬眼中的火光无法抑制,他咬牙道:“既然鸾姑娘这么说,风某也就不客气了。鸾姑娘,我只出三道题,答得上来,在下便立即走出大赛场所,答不上来,风某只要求鸾姑娘退出把关资格便可。” “问吧。”方箐淡漠道。 “风某这里有一联,请鸾姑娘应对,我的上联是:初一元旦,十五元宵,半月两元分昼夜。” 方箐不用思考便吐口而出。“上九爻乾,□□爻坤,八卦两爻别阴阳。”身为杀手,不同场合得扮演不同的角色,这种文字游戏,在杀手训练中只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但在其他人看来,她不用思考便对出如此工整的对联,难怪先前那么自信地收下十万两银票了。现在在场的众人,有些人已经开始悄悄地替风于扬担心了。 风于扬面上挂不住,他咬牙道:“风某这里还有一联。佳山佳水佳风佳月,千秋佳境。”这联难就难在叠字上。 在座的已经有才子在苦思下联,而方箐嘴角淡淡一勾,她手指敲了敲扶手,音色冷厉:“痴声痴色痴梦痴情,几辈痴情。” 人群哗然,有人惊叹。 “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日送僧归古寺。”风于扬紧跟着再出一联。这联比叠字联更难应对。 方箐却只是淡淡扬眉,她道:“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天当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风于扬脸色涨红了。 “地作琵琶路当丝,哪人能弹?”方箐淡漠应对,而后目光犀利如电。“不过风公子,这可是第四题了。” 风于扬一震,这才发现他已经出了第四联了,他面色潮红,低头抱拳。“姑娘你胜了,在下输得心服口服。”风于扬羞愧而去。 方箐神色冷清,她抬眸,平视齐砚。“齐公子,比赛现在可以开始了。” “等一下!”人群中又有一人站起 苍夜帝王卫山而 他,青丝飘逸,戴着八宝紫金冠,五官深刻而明朗,若刀锋雕刻一般,带着混血儿的特殊完美,鼻梁又高又挺,唇形迷人,一双深黑的眼像蓄着千瓦电流,神态桀骛不驯,带着霸气十足的味道,上等绸缎绣制而成的银色长袍,莹润柔滑的玉带以及纹理复杂而有气势的高靴,充分衬托他尊贵独特的气质,光是看着他,就觉得此人不简单。 “卫帝对此莫非有异议?”齐砚冰蓝色的眼瞳闪过一道诡异的笑光,他目视他的方向,折扇轻轻打开,淡笑而问道。 “齐公子说笑了,鸾姑娘与风公子之比,大家有目共睹,鸾姑娘才华出众,赢得其所。”卫山而浓眉微微挑了挑。 果然—— 方箐心下微惊,原来站起来的俊美少年,正是苍夜王朝的帝王——卫山而。不知道他此时出声,是何缘故? 方箐转念之间,卫山而深黑霸气的眼瞳,已直直地朝方箐逼视而来。“鸾姑娘,朕对姑娘的才学甚是欣赏。朕这里也有对联三题,不知道鸾姑娘可否赏脸一对?当然,朕是不会让鸾姑娘破例的。”他衣袖一挥,立即有属下站立出来,朝着方箐的位置飞身而来。 “这里也是十万两的银票,请鸾姑娘收下。” 方箐揉了揉眉间,而后她抬眸,目光清冷。“可是卫帝也该知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价码吗,对于你一国之君而言,价码自然跟风公子不同。一题十万两,卫帝要出题,小女子便接下了。” 众人哗然。 卫帝浓眉微动,而后唇瓣扯笑。“准。”他话音一落,属下便再掏出了二张十万两的银票,交到春香的手中。 方箐收下银两后,她淡淡开口。“卫帝请。” “姑娘请听好。”卫山而深黑的眼瞳,波光一晃,他指着庭院外的假山。“一竹一兰一石。” 方箐转而一想,淡然道:“有节有香有骨。” “好。”卫山而浓眉扬起,正巧一只鸟雀飞过,停靠在梧桐树的高枝上,他心下会意。“凤落梧桐梧落凤。” 方箐一笑,瞥了瞥他的玉带。“珠联璧合璧联珠。” “好。”他双手一拍,扬了扬眉。“爽气□□,云雾扫开天地憾。” “大江东去,波涛洗尽古今愁。”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着意扶持,不教雨雨风风,清清冷冷。”不知不觉中,卫山而已出第四联。 方箐挑眉,淡淡地望向他,并不应答。 卫山而瞬间明白,他衣袖一扬。“来人,再给鸾姑娘十万两银票。” 方箐眼见银票送到春香手中,她才缓缓开口:“蝶蝶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鸾姑娘反应灵敏,才思过人,堪当这把关之人。”卫山而此言一出,代表苍夜王朝对于方箐把关落月王朝已无异议。 “慢着,朕也很欣赏鸾姑娘的才学,也想领教领教。”一直斜靠在软榻上的柔媚女子懒懒地起身了,她便是凤舞王朝的慵懒女帝——凤蝶衣。 她,天生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眉峰藏黛,眼角含春,琼鼻樱口,耳若新月。粉色夹衫,袖口略窄,透出十指葱白,肌肤白中隐红。下着浅黄拽地长裙,上绣飞鸟戏水,裙下微露一截绣鞋,上有碎花点缀,金线环绕。 方箐头疼,齐砚却乐得看好戏,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瞳,熠熠生辉,趣味的笑光,浮动薄唇。他倒是很期待她如何摆平这场越来越热闹的好戏。 所以,他静观其变,并不出口阻止。 方箐很想拿把匕首,削去齐砚脸蛋上那张虚假的面皮,但她也知道,她这个时候更需要冷静,不能意气用事,她只能忍耐下来。 朝阳太子的为难 她微微抬头,望向桃花眼中泛动柔媚光泽的凤蝶衣。她扯了扯嘴角,想开口,却被凤蝶衣截了话去。 “鸾姑娘放心,规矩朕懂。现在该是一题二十万两了。”她纤纤玉指拂动额前发丝,立即有矫健身影飞身而来。 他递送给春香的赫然的二张十万两的银票。 方箐微怔,凤蝶衣却粉面含笑道:“朕只有一题,所以还望鸾姑娘不要推辞。”方箐神色犹豫半会,点了点头。 凤蝶衣美眸流转,波光漾漾,忽而视线停驻在庭院那一丛金光灿灿的秋菊。她回头,神态慵懒迷人。 “鸾姑娘,你我以菊花为题,各作一首菊花诗。朕先来,嗯——”她思虑半会,而后音色低迷:“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 方箐朱唇轻启,她淡道:“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好个此花开尽更无花,比朕的意境强多了。鸾姑娘,你请自便吧。”凤蝶衣桃花眼中泛动精光,她微闭双眸,斜躺进软榻中去,不再过问。 她言辞中虽未言明,但默然的行为,已然承认方箐有资格成为落月王朝的把关之人。 方箐刚暗中松了一口气之时,朝阳王朝不甘人后,亦有切磋之意。 “本太子这里刚好也有一首小作,请鸾姑娘品鉴。”席位上,一少年飘然而立,他,太子冠,蓝色发带,青丝柔亮,鼻梁又高又挺,五官清晰明朗,只是他的面容苍白毫无生气,隐隐透出一种紫色,棱角分明的双唇也是紫青色的。一双冷漠的眼睛,带着疏离迷离的味道。 他,便是朝阳王朝的三太子——南宫苍。 方箐淡眉微凝,她视线定定地落在眼前冷峻俊逸的少年脸上。“出题吧。”既然拒绝不了,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顺其自然吧。 “老规矩,本太子自不会令姑娘为难而破例,来人,给鸾姑娘送上三十万两。”他音色虽飘渺无力,但身为皇族,天生就有一股强势,让人不敢轻视他。 春香收钱快要收得眼花花,心尖颤了。她接过三张十万两面值的银票,手心因兴奋而溢出热汗来。 方箐脸上的淡然却若千年不化的寒冰,丝毫没有破绽。 南宫苍冷漠的眼瞳,泛动一道快光,而后他扬眉冷道:“本太子的题目也是一首菊花诗。 秋霜造就菊城花,不尽风流写晚霞;信手拈来无意句,天生韵味入千家。”他话音落罢,修长玉手指向方箐。“该姑娘了。” 席位上的众人哗然,要知道刚刚凤舞王朝的女帝凤蝶衣出的就是菊花诗,而方箐已对了一首,现短时间内再作一首出色的,已然是为难她。 然方箐却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这首菊花诗一出,各国的国君眼神惊愕。 南宫苍一向淡漠的眼瞳出现了裂痕。 景阳公主 “等一下,本公主这里也有菊花诗一首,要向鸾姑娘领教了。”一袭柔黄长裙,袅袅而起。她,蛾眉染上轻黛,粉面均上胭脂,一抹殷红涂上樱唇,额间点缀花形印痕。窄袖秋衫突显她姣好的上围,一袭帛裙系上腰际,玉饰、香囊系挂腰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朝阳王朝的景阳公主——南宫夏。 “来人,给鸾姑娘四十万两银票。” 方箐冷然的嘴角微微上扬。一连三首菊花诗,这刁蛮任性的景阳公主压根就是在为难方箐了,在座的已有才子替方箐暗中不平。 南宫夏却笑得天真,她的嗓音甜甜嫩嫩的。“鸾姑娘,我想你应该比我年长几岁,该称呼你一声姐姐喽。 那个鸾姐姐,小妹我年幼,不好意思就先作喽。” 她红唇微开,眉眼含笑。“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她一首吟罢,甜美地看着方箐。“鸾姐姐,该你喽。” 方箐冷冷一笑。她不会作诗,但她会背诗,区区三首菊花诗算什么,她记得的有名菊花诗可不只三首。 “景阳公主,姐姐我要多谢你送上的四十万两银票了。”她话音一转,音色铿锵而有力。“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京都,满城尽带黄金甲。”她将地名长安略微改动,变成了京都。 这第三首菊花诗一出,坐席上鸦雀无声。齐砚冰蓝色的眼瞳中,亦有惊诧的光色晃动而起。 “还有人也要赋上菊花诗吗?”方箐淡眉一横,目光清寒。 落洲才子康墨轩,风洲才子季轻狂,云洲才子云萧萧三人同时站起,他们朝着方箐抱拳道:“姑娘才学,我等佩服,我想我们三人就算终其一生赋首菊花诗,也比不上鸾姑娘的满城尽带黄金甲一句。如果在座的还有不服鸾姑娘把关的,便是对我三人不服。”他们三人此言一出,场内无人敢应答。 鸾玉辰温润的子瞳中满是惊喜,陆仪静却气得牙齿痒痒,她没想到,鸾玉卿的腿废了,手也废了,她的双绝全数尽毁,已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了 非要她包扎 但是此刻她又有了新的威胁,看着身侧的御天麒沉思不语,她便知道麒哥哥开始对她关注了。 御天麒从来没有想过鸾玉卿的才学如此出众,因为她入宁王府的三年,甚至是她过去成长的十四年里,她从未展示过她的才学,她一点痕迹都没有露出来过。 他以为她只是个会跳跳舞、唱唱歌、弹弹琴空有技艺而胸无点墨的女子,没想到,他大错特错。 她的才学,比她的才艺更高一筹,俨然超过身为落月王朝第一才女的表妹陆仪静。此刻他痛恨鸾玉卿的云淡风轻,更痛恨她处心积虑的隐瞒。 他开始相信,这三年来她在宁王府所做的一切,恐怕都只是为了让他讨厌她,让他休弃她,而她就此可以逃离他,从此逍遥自在。原来他在她的心中,是一点位置也没有的,她恐怕从下嫁给他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谋算着如何从他身边逃离了。 想到这里,御天麒忍不住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碰—— 杯子碎裂,血丝溢出,晕开他的掌心。 “麒哥哥,你流血了。”陆仪静惊呼地跑到他的身侧,她拿出手绢要替御天麒擦试,御天麒却目光愤愤地盯着方箐毫无反应的淡漠面容。 他飞身而起,飘然落在方箐的身侧,他一双黑曜石般透亮莹润的子瞳,此刻一眨不眨地盯着方箐,带着怨恨愤怒的味道。 他干嘛这么看着她? 方箐不解,莫非他也想向她讨教一番?想到此,她额头隐隐地突了突,手指不由地抬起,揉了揉眉间。 “宁王爷,莫非你对鸾姑娘当这把关之人还有异议?”齐砚冰蓝色的光泽变幻着,他摇着折扇,飘然而至。 齐砚的一句话,让在座的各位,包括三大才子,眼中皆有火光燃起。 御天麒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方箐,他抬起他受伤的掌心,摊开到方箐的面前。那抹妖娆的红色,刺了刺方箐淡漠的眼瞳。 他这是何意?方箐淡眉微微凝起,御天麒却将受伤的掌心再递近一些。 方箐讶然,他这该不是——“你想让我给你包扎伤口?” “你害的,你包扎。”御天麒别开脸,他别扭地避开她飘过来的诧异目光,只是那血色沾染的掌心,却再次朝方箐靠近了三分。 他很固执。 齐砚冰蓝色的眼瞳,泛动一抹异光,他完美的唇形微微动了动。 方箐虽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她还是拉过他的手,细心地拔掉了他掌心中的碎裂瓷片,而后淡淡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块雪白的绢帕,替他轻轻地包扎上。 “好了。”她唇角扯了扯。 从头到尾,她的表情都很自然,动作也很自然,没有丝毫的别扭,丝毫的不安。她就像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一样,专业而不带感情地对待病人。 御天麒痛恨的就是这一点,他痛恨她疏离漠然的样子。方箐见他还呆在原地,她重复了一遍。“王爷,已经好了。” 哼—— 御天麒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冷哼了一声,而后愤愤拂袖而去,似在跟谁生气。 方箐奇怪地看着他离开,她困惑了。 怪事,他这是又在玩什么花招?她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啪—— 齐砚折扇收起,他冰蓝色的眼瞳沉寂着。“相信在座的各位,现在都没有疑问了。既然没有疑问的话,比赛就此开始了。霍刚,□□,绿衣,立即安排。”他此刻没有看戏的心情了。 不喜欢入局 棋盘安置在空阔的比武场地上,四副棋,四个方位,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排列,每颗棋子乃用花岗岩打造雕刻而成,约莫三十公斤重。 春香推动方箐到安置棋盘处,四国的十八名武士都已根据游戏规则,分别标示了刺客、禁卫军、弓箭手、骑士、将军、国君名称,每位武士皆站在石棋上,一人一个棋子位。 对弈双方,武士身着的服饰,以颜色区分,把关方的武士身着蓝色劲军装,破关方的武士则身着白色劲军装。 方箐看着眼前阵容,淡然的眸光,微微晃动。 她视线游离,无意间落在了齐砚的身上。她的游戏规则没有述说得那么详细,包括武士服饰颜色、标示、攻击防守限定位置以及人带棋同进同退的做法,她都没有涉及。 但眼前这个绝代风华的奇男子,她不但将她的皇家战旗规矩理解得透彻,而且还附加上了他自己设定的游戏规则。 他的智慧才能,举一反三的能耐,令她暗暗吃惊。 他先前故意挑起各国对她才学的质疑,对她才学的考验,一来是想要留有时间来布局新的棋盘,二来是想试探她的才学底线,一箭双雕。 他如此煞费苦心地牵扯上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方箐按在轮椅上的左手,手指不由地磨了磨,她想不到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设计的局内,她就像他手中的棋子一样,受控在他的手中,她不喜欢,很不喜欢。不过她要想跟他斗上一番,恐怕难度要加大了,她尚且还需要再三斟酌,思定而后行。 她闭上眼眸,揉了揉微横的双眉。在她察觉到暗流气息涌动的瞬间,她的双眸睁开了,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平静而温和。 “齐公子,领教了。”她抬眸,嘴角浮动一抹冷嘲。 冰蓝色的光泽掠过一道快光,齐砚扬眉而笑。“齐某人好像又得罪鸾姑娘了?” “得罪不得罪,齐公子心中有数,不是吗?”方箐冷意浮动唇瓣,她盯着他虚假的脸淡道。 齐砚莞尔,而后折扇打开,他轻轻一笑。“如果鸾姑娘指的是刚才的才学切磋的话,齐某人觉得鸾姑娘并没有吃亏,不是吗?我若没记错的话,鸾姑娘刚才一场切磋已得一百四十万两白银。” “你以为我很稀罕那些银子?”钱财对她而言,够用则可。她之所以加价,就是想让其他人知难而退,断了念头跟她切磋。 齐砚一笑,他早知道她狮子大开口,是想断了那些人挑战她的念头。她的想法不错,不过还是有欠周全,因为她错算了一步。 “鸾姑娘不稀罕银子,他们自然也不会稀罕银子,不是吗?”她面对的是各国的皇族贵胄,他们自恃身价非凡,本就不甘与常人一般。方箐的做法,恰好有机会展示他们尊贵无比的身份地位,那区区几十万两银子,他们又怎会放在眼中? “看来我是弄巧成拙了。”方箐苦笑道。 “吃一鉴,长一智,是人都会有错算的一天,接下来,鸾姑娘自然就会扳回来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他折扇一挥,冰蓝色的光泽漾开一圈。“你的对手来了。”他完美的薄唇,扬起会心的笑。 她不会如他所愿 迎面御天麒随风而来,他跟齐砚擦肩而过,侧目相视,深邃清冷的子夜瞳仁,与一双似笑非笑的冰蓝色子瞳,在空气中相撞、交汇。 他们停驻那里,衣衫飘飘,青丝飘飘。同样含笑的眼瞳,涌动莫名的两道气流,从他们各自的眼睛里,穿透到对方的眼睛里。 “宁王爷,希望你有足够的运气。”齐砚手中的山水墨画,缓缓而开,他笑扇秋风。 “承齐公子吉言,本王一定会有足够的运气。”御天麒深黑的瞳仁,蓦然暗沉。“莫忘了,她始终是本王的宁王妃。”他微微抬了抬方箐替他包扎的右手。 “自信是好事。”齐砚冰蓝色眼瞳,一道锐光,在半空中擦过火花。“但自负却要支付代价。”他魅眸波光流转,似有深意。 而后扬风飘起,落坐在一旁的观看席上。 方箐淡然的眼眸,在那一刹那,忽然亮了起来。她唇瓣扬了扬,一抹淡淡的笑,停留在那里。那笑一闪而逝,但还是被御天麒深沉的眼瞳捕捉到了。 他剑眉挑起,安然落坐在方箐的对面。 “卿儿,你我对弈,恐怕这是第一次,本王就让你先行。” 方箐嘴角冷冷地勾了勾。“宁王爷,在比赛期间,还是唤我鸾姑娘吧。双方对弈,你我现在各自代表落月王朝跟琉璃国,所以,称呼上不要过于亲昵,本姑娘不想担负放水的污名。” 御天麒此刻看不透方箐的心思,她的淡然与平常不同,有一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感。她一介柔弱女子,何时拥有那么强悍的气势? 他抬眸,再次深深凝望过去,她的眉眼依旧淡淡的,跟往常又并无不同。是他的错觉吗? “宁王爷,新棋规矩,主随客便,请不要耽误时间,香炉上的香已经点燃了。”她神情淡然,目光专注在棋盘之上。 御天麒黑亮眼瞳微微一愕,而后沉声道:“遗世慕庄周,睡去能为蝴蝶梦。”他手挥小棋,禁卫军随棋飞出,杀到对面的刺客棋子上。 一出招,就先灭刺客,以防国君被刺的隐患。 快速的身影交手,一招划破刺客的胸口。“学诗类高适,老来犹作凤凰声。”方箐淡然应对,御天麒手中的禁卫军不能再攻击,退回棋位。 “世上什么东西比天更高?”轮到方箐出题了。 御天麒微愣,这是什么题?方箐手中的弓箭手已然出击,在瞬间灭了御天麒一个禁卫军棋子。 在坐哗然,陆仪静从席位上站起来。“鸾玉卿,你那是什么题目,你分明就是有意为难。世上哪里还有东西比天更高的。” “陆仪静,你此刻出声,质疑本姑娘的题目,本姑娘已然不悦。你学识浅薄,自持过高,哪里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本姑娘就告诉你,有一个词叫心比天高。比天更高的东西自然是人心。满意了吗?”方箐冷冷地看着她。 在坐的各位在瞬间恍然大悟,大有原来如此的意思。 “静侧妃,下次在开口前,请好好地注意一下场合。退下吧。”席位上的御天行龙颜不悦,他略带责怪之意。 “臣女知罪。”陆仪静被奚落,她面色难看地落坐位置上。 席位上的赵惠儿眸光闪烁,蛾眉淡染一抹忧愁。鸾玉辰坐在那里,温润眼眸,忧喜参半。 齐砚冰蓝色的眼瞳,笑光流泻,他扬眉展开。“□□,剥了橘子给公子。” 呃—— □□讶然,少主在这种场合里,怎么会有兴致吃橘子?然接触到齐砚微沉的冰蓝色瞳仁,□□赶紧剥起橘子来。 她摆他一道 方箐淡眸一扫四周,将所有人的目光收敛在眼底,而后她定定地望向御天麒。“宁王爷,请继续出题。” “好。”他扬手一挥,又是禁卫军出击,攻向对方的刺客棋子。“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合三百六十天击钟声,无声不寂。” “月色山色草色树色云霞色,更兼四万八千六峰峦色,有色皆空。”方箐在瞬间对出下联,御天麒的禁卫军棋子又只使了一招,便不得不收手回来。 比起其他三国的应战,在坐的各位,更倾向于落月王朝跟鸾玉卿的比赛,他们屏住呼吸,期待着方箐会带来怎样的题目? “又该轮到本姑娘出题了。宁王爷,请听好了。”方箐唇瓣微扯。“你的父亲的妹妹的堂弟的表哥的父亲与你叔叔的儿子的嫂子是什么关系?” 御天麒正在心算着,方箐的弓箭手又出击了,照旧攻击的是对方的禁卫军。三招过后,御天麒还是没有得出结论,他手中又少了一个禁卫军棋子。 场上的气氛变了。难道落月王朝在第一关就要被刷下来了吗? “鸾姑娘,请赐教。”御天麒抱拳道。 “亲戚关系。”方箐此言一出,满场惊愕,而后会心大笑起来,没错,无论关系如何复杂,他们之间确实是亲戚关系。 齐砚忍不住也扬唇泛笑,这题目出得果然有新意。她倒是跟某个人很像,很像啊。他咬着酸涩的橘瓣,冰蓝色的眼瞳,光泽变幻迅速。 御天麒连着损失了两颗棋子,但他却没有恼,他盯着棋盘,此刻唇瓣竟然浮动一抹离奇的笑光。他一扬手,书中的禁卫军再次出击,还是老位置,对方的刺客棋子。 “松叶竹叶叶叶翠。”他缓缓吐字道。 “秋声雁声声声寒。”瞬间,方箐对了上来,这一次,御天麒虽用了一招,但一连三次,同人攻击,方箐的棋盘上自然损失了一个刺客棋子。 方箐毫不在意,接下来又该她出题了。 席位上的各位,看得是心绪起伏。 齐砚冰蓝色的眼瞳里,那柔和的光泽却开始变了,变得暗沉而深邃。 “少主,橘子,给。”□□将剥好的另外一个橘子递给齐砚,他却折扇一开。“不吃了,已经够了。” □□虽不解,但她还是将剥好的橘子扔到了一旁的空盘中,她默默地退立一旁,拉了拉绿衣的衣袖。 “绿衣姐姐,少主这是怎么了?” 绿衣眼睛死死地盯着方箐的棋盘,她淡道:“鸾姑娘摆了少主一局。” “这棋面上,明明是鸾姑娘赢的筹码高啊,怎么会是?”□□不解,绿衣低声道:“别说话,看下去你就明白了。” 她们谈论之间,方箐已出了第三题。“三个金叫鑫,三个水叫淼,三个人叫众,那么三个鬼应该叫什么?”她手中的小旗一出,立即弓箭手出击,在瞬间又灭了对方一个禁卫军。 席位上的各位苦思冥想,御天麒大方地笑了笑,他抱拳再次请教道:“鸾姑娘,恕在下愚钝,答案是什么。” “遇见三个鬼,不叫救命,还能叫什么。”她音色不高不低,中音度,淡淡的。 “原来如此。”御天麒朗声大笑。 席位上的众人不解御天麒何以发出笑声,但苍夜王朝的卫山而、凤舞王朝的凤蝶衣、朝阳王朝的南宫苍已然明白。 “看山,山已峻。”御天麒的对联,从难度高的变为难度低的了。他唯一的禁卫军棋子出击了,照旧是对方的刺客棋子。 方箐淡然的眼眸,一道亮光闪过。“望水,水乃清。” 禁卫军又是一招得手,立即归位。 “好像又是我出题了。”方箐唇瓣扯动,她淡道:“什么东西比乌鸦更讨厌?” “乌鸦嘴。”御天麒反应迅速,立即得出答案,方箐的弓箭手还未出击,便得退回原位。 到此刻,□□也明白了。怪不得绿衣姐姐这么说,方箐连着出了三道同类型的题目,御天麒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会举一反三,他熟悉了题目涉及的转弯点,抓住了关键处,那么方箐后面出的题目,对他而言,也就没有难度了。难怪御天麒的对联干脆就不出难度高的了,因为他已经有把握猜测出方箐出题的答案了。 这个鸾玉卿,她怎么可以—— □□恼怒,齐砚却用内力压制了她的行动。“□□。”他用力地咳嗽起来。 赛到最后为一子 咳咳咳——咳咳咳—— 血色如花,印染了一块白绢,他顺手一扔,冰蓝色的子瞳,定定地朝向方箐淡然的面容。 方箐闻听到齐砚断命的咳嗽声,她一双淡眉微微凝了凝。 御天麒把握时机,立即出了题。 “东壁图书西园翰墨。” 他怎么又咳嗽起来了?方箐还在思考齐砚咳嗽问题的时刻,她缓慢了答题的时间,给了御天麒宽裕的时间,灭了她棋盘上的一个弓箭手棋子。 她见棋子收起,瞬间摇头清醒。“南华秋水北苑春山。” “该鸾姑娘出题了。”御天麒深黑的瞳仁,一刻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 “一个人掉到河里,还挣扎了几下,他从河里爬上来,衣服全湿了,头发却没湿,为什么?”方箐随意出了一题。 “因为他是光头。”御天麒准确地得出答案。接下来他出题,“此花自古无人栽,每到隆冬他会开,无根无叶真奇怪,春风一吹回天外。”在此刻,御天麒突然转了题目类型。 方箐唇角冷嘲浮动的瞬间,御天麒的刺客棋子出击了,直对她棋盘上的国君。方箐抬眸,迎上坐席上冰蓝色光泽沉寂的齐砚。 “只织白布不纺纱,铺天盖地压庄稼,鸡在上面画竹叶,狗在上面印梅花。”她轻轻扬唇,解了御天麒出的谜,他们诗的谜底其实都是雪花。 御天麒明白,所以在她出口的瞬间,将刺客棋子收了回来。 接下来,你来我往。 “有一个字,人人见了都会念错。这是什么字?”方箐出题。 “错字。” “自小生在富贵家,时常出入享荣华。万岁也曾传圣旨,代代儿孙做探花。”御天麒出题。 “谜底是蜜蜂。” “一间牢房中关了两名犯人,其中一个因偷窃,要关一年,另一个是强盗杀人犯,却只关十天,为什么?”方箐出题。 “因为杀人犯被拉去处决了。” …… 战况相互咬得很紧,很紧,几乎没有丝毫的破绽,让人看得出来方箐放水了。 方箐按照自己预定的目标,在一炷香时间内,让御天麒灭了她所有的棋子,她却留了一颗棋子给御天麒。 这次对弈比赛,是四国一年一度比赛中最为精彩的,也是看得最心绪不定的一场棋赛,相对其他三国破关,落月王朝可谓是惊险破关成功。 落月王朝席位上的众人,到此刻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落月王朝没有从第一场赛事中刷选下来。 “鸾姑娘,你这一局摆得好啊,不显山露水地输了。”齐砚摇扇而来,他冰蓝色的瞳仁,魅笑的光泽不断地泛起。 “抱歉,小女子才疏学浅,这把关吗,倒让齐公子失望了。”方箐唇瓣淡淡扬起。“下一关的话,我想齐公子还是另请他人把关吧。” “不用换人,在下觉得鸾姑娘才学出众,胜任把关之人,绰绰有余。”他嘴含魅笑。“输了这次,下次可以赢回来的。别气馁,在下相信下一次,鸾姑娘是不会让在下失望的。” “齐公子有把握,小女子却没有公子的自信。”他难道不怕她再来一次败阵吗?方箐淡然的光泽,流转眼底。 “你会有的,就在下一关。”齐砚眼中似有深意,他笑着离开棋盘赛场。 方箐心中一沉,这个三皇子,他会玩出什么花样来呢? 借用她的手 方箐猜想着,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而后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身侧的春香。“春香,跟着齐公子,去下一关。” “是,三小姐。”春香点头,她此刻面上露出兴奋之色,她觉得接下来她又可以期待她们家三小姐高超的技能了。 然当春香看到雨花亭上安置的古琴,她先前的兴奋,蓦然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三小姐,这一关是琴艺。” 方箐淡眉微横,她心中震动,面上依旧冷冷的。“推我过去。” “三小姐,可是——”春香露出犹豫之色。 嗯?——方箐目光锐利,淡扫了春香一眼。春香不再说话,她忙推着轮椅,将方箐停靠在琴台坐位上。 她玉手扬起,左手在七根琴弦上轻轻地拂过,而后铿——尖锐的刺音,传入前来参赛的四国人物。 她抬眸,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齐公子,你莫非忘记了,我已不能弹琴。” 齐砚摇扇而来,他踏步清风,身影飘逸而渺渺。“在下自然知道鸾姑娘已无法弹琴。”他抬起方箐的右手,注视着她如雪皓腕上的丑陋疤痕。“不过姑娘不会,在下会。”他薄唇扯笑,眼含春水。 御天麒的视线在飘到方箐右手上的疤痕时,他黑曜石般透亮的瞳仁,一道极快的痛楚,从他的眼底飞逝而过。 方箐淡漠的眼眸,折射一道异光,她盯着他冰蓝色的眼瞳,若蔚蓝的天空那样明净,若大海般那般幽深难测。 而后她扬眉淡语:“齐公子,请自重。” “鸾姑娘,请放心,在下并没有半点轻薄姑娘之意,而是此关,在下必须要借助鸾姑娘的手,希望鸾姑娘为了大局着想,不要拘泥这种小节。”齐砚话音刚落,霍刚飞身而来,他将一把椅子放在齐砚的身后。 齐砚淡笑而坐,他并坐在方箐身侧。“请卫帝、凤帝、南宫太子、宁王爷,根据标识好的坐位,各自落坐。” 卫山而桀骜不驯的浓眉,坏脾气似的皱了皱,他落坐琴台,那高电流蓄积的眼瞳,光泽点点。凤蝶衣行步懒散,她懒洋洋地走到琴台后,玉指抬起,抚了抚她一头乌黑柔亮的青丝。南宫苍玩世不恭地落坐,他那隐隐透出紫青色的唇瓣,扯出一道讥讽的弧度。 而御天麒的琴台,恰好正对方箐所坐的位置,他黑亮幽深的子瞳,有光不断地晃闪而过。他坐在那里,视线定定地落在方箐毫无表情的面容上。 方箐微卷的睫毛,向上翘动,她眼角的余光,扫到御天麒俊美面容上那隐隐而出的阴霾。 这个三皇子,这一关,他是打算以心理战术来对付御天麒了。 她唇瓣微微扯了扯,淡然的眸光,刀锋一样的光芒掠过眼角,只是一瞬间,那杀气又隐回了她扬起拨琴弦的左手上。 “看来鸾姑娘是准备好了。”齐砚迷人一笑,他略带冰凉的手,覆上她的双手。“开始了!” 香炉上的天羽香已然被点燃,火星闪闪,香气飘飘。 齐砚的手操纵着方箐的手,十指如飞,音色高扬而清越。瞬间感觉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 随着他的音色响起,作为闯关者,不得不拨琴跟上。 看不透他 旋律由零散,慢慢地汇聚一起,齐砚冰蓝色的光泽一闪,稍刻拨转间,他的琴声变得清远低沉,他由拂琴手法改为注琴手法,旋律典雅,韵味隽永,颇具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 闯关者从刚熟悉的旋律中转折、变调,一路迎风而上。 齐砚薄唇微扬,他笑盯着御天麒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他的手法再次变动,七十二滚拂流水, 慷慨激昂,气势宏伟,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俄而无声,转而又扬起慷慨之声、高亢声。 感觉恰若两军对垒,声动天地,瓦屋若飞坠。 而在此刻,方箐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在琴弦上不断地涌动而起,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三皇子他加注了内力比拼。 旋律要跟上,又要不被他倾注的内力所伤,难度确实相当高,方箐似看到南宫苍紫青色的唇瓣,颜色更深了,他淡漠冷清的眼瞳里,已有断裂的光芒飞泻。 卫山而一双狂野的浓眉,皱得更紧了,他琴弦上的波动速度缓慢了下来,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溢出,他下盘似凝固静止,俨然是在养息闭功。 凤蝶衣,她妖媚的桃花眼,那缕缕魅波,已随风散去,变得清明而冷寒。她慵懒的神态,在一瞬间变得肃穆而威严,隐隐有犀利的刀光掠出她的眼瞳。 而御天麒,他清冷深邃的黑亮眼瞳,似有波光泛浪而起,若飞花一样,绽放顶端,而后又沉回深潭,看不清楚他的底牌。 就在方箐以为齐砚的音色还要拔高一筹的那一刹那,他的音色突然从激昂变得柔婉优美,似夏日而来的一缕清风,拂面吹过,带起舒爽的感觉。似冬日皑皑白雪之中盛开的傲然红梅,孑然而立,淡淡清香,飘与世间。 支撑得辛苦的闯关者,心绪从高亢瞬间恢复宁静,他们的神态,亦若初上琴台的那般,各自展露,狂野的狂野,慵懒的慵懒,淡漠的淡漠,幽深的幽深。 方箐心中已有一股气流在蠢蠢而动,她看着齐砚,不知道为何,她竟然觉得任何言辞都无法透出他的任何心思。 她曾记得描绘关于琴声,有一句古话。叫做“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韵也。” 而今齐砚变调之快,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好战斗勇,一个淡然脱俗。 琴声可以表露人的内心,展示一个人的心性,但是眼前这个含笑的男子,弹琴间云淡风轻的男子,她方箐竟然看不透他,一点都看不透他。 他的琴声,跟他的人,似没有关联一般。 这样的人,危险,太危险!她绝对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的牵扯。 方箐心思翻动之间,齐砚魔魅流转的笑光,正从他冰蓝色的眼瞳里传出,透进她淡眸深处。 他想看穿她?! 方箐一惊,齐砚的琴声却突然戈然而止。 他松开方箐的手,朗朗笑起。“各位都过关了,请随在下去第三关场地。”他折扇打开,笑若春风,迎风跨步,轻松自在。 反观闯关者,饶是最冷静稳定的御天麒,方箐也看得出来,他元气大损,因为他的眼睛,那光泽似浑浊了些许。 这个三皇子,内功深不可测啊,方箐淡眉紧紧地打结在一起,她盯着自己刚才十指如飞的白嫩双手,她淡然的眼瞳中,光泽不断地晃开,晃开—— 她,讨厌被他牵扯入局,真的,很讨厌,很讨厌。 她握紧左手,淡然的眸光划过刀锋一样冰冷的血光。 她,是不是该—— 南宫太子败阵 春香,推我去下一关。”她抬眸的瞬间,漠然的眼瞳,注入了一种叫做破釜沉舟的力量。 春香似感觉一道寒风浸入她的身体,她诧异地看着安坐在轮椅上的方箐。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杀气从三小姐身上透出来? “春香,推我去下一关。”方箐淡淡地重复了一次。 春香忙收起惊诧之色,她快步推动轮椅,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接下来,第三关是八卦算数,懂得奇门异阵。 闯关者需在一柱香时间内,通过眼前绸花结成的桃花阵,而后用深厚的内力,以手指为笔,在对面的石碑上,刻上规定的碑文内容,再折返回来。 在绸花制成的桃花阵里,每一颗桃树都可以移动,算错一步,便会有毒箭从四方射来,困人在中央。 南宫苍在此关中被毒箭擦身而过,虽未中箭,但已然算数错步,败下阵来。 “太子哥哥,你没事吧?”南宫夏身影翩然,她飞落他的身侧,搀扶起南宫苍。 南宫苍淡漠的眼眸,颓然地闭上。“我没事,景阳,回去了。”南宫苍在南宫夏跟属下的陪同下,回到观赏台。 卫山而、凤蝶衣御天麒三人虽然过关,但以指书写大篇幅的碑文,内力损耗过半,折返之时,内力稍弱的凤蝶衣,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齐砚冰蓝色的光泽掠过眼角,他扬唇而笑。“凤帝,下一关还要闯吗?” “当然要闯。”凤蝶衣妖媚的眼眸,流光沉淀,她衣袖翻飞,在众人眨眼的瞬间,将嘴角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好。”齐砚折扇一开,他冰蓝色的眼瞳,泛动一抹离奇的魅笑,他走过御天麒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王爷,还有两关,慢慢闯,别心急。”他白衫扬风而起,人随风,飘飘而去。 第四关,梅花桩上画梅花。梅花桩高高低低排列着,参差不齐,桩下,是一排排寒光闪闪的尖刀,每把刀啐着剧烈的毒液,在阳光下,碧绿的冷光,映照梅花桩上。此关需要闯关者轻功、眼力、画工三位为一体,配合得天衣无缝,在一柱香时间内,将悬挂在梅花桩上,用铁丝系住的画轴上绘制一副寒梅映雪图。 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只要稍微出点差错,这寒梅映雪图完成不了不说,还得一条性命丧在这梅花桩下的剧毒刀尖上。 这哪里是闯关,简直每一关都是在搏命一样,一关比一关艰难,一关比一关损耗内力,一关比一关毒辣,。 春香脸色大变,方箐却淡淡地观看着梅花桩,她看着卫山而、凤蝶衣、御天麒脚尖飞起,从这个梅花桩上飞过另一个梅花桩,不敢稍有停顿,也不敢实地踩上梅花桩。 此刻他们三人的手,在飞动间,将悬挂顶端的狼毫一一取下,而后在移动的梅花桩上,看准墨砚会出现的位置,出手如电,收手如风,一旦沾到墨汁,他们手中的狼毫随他们的步法轻盈,飞身跃起,沾上白雪般的画轴上,淡淡疏疏,横梅斜枝,隐隐而出。 等笔上墨汁无法绘画,他们又落回梅花桩,找寻墨砚下一次出现的位置。方箐坐在轮椅上,她淡眸中,流光慢慢地漾开,涟漪泛动。 凤舞王朝的凤蝶衣,她的下盘开始不稳,轻功脚法已变得迟缓,看来她已支撑到顶点了。不出三个回落,凤蝶衣必落在梅花桩下。 御天麒胜出 方箐刚推算着,凤蝶衣果然在沾染上第三次墨汁的瞬间,她的身影不稳,直落梅花桩下,她面有惊色。 “女皇陛下。”一道白影,如鹰掠空,就在凤蝶衣急速下落的瞬间,他抱起凤蝶衣的身子,双双安全落地。 “凌寒。”凤蝶衣桃花眼中泛动一抹亮光。“你怎么来了?” “微臣冒昧了。”梅凌寒松开手,他躬身施礼,文质彬彬。 凤蝶衣眼中的亮光蓦然沉寂,她衣袖一挥。“回去吧。”她下巴抬高,清眸之中藏利剑,在瞬间浑身上下,透出刚猛之气,令人不敢对视。 齐砚望着跟随凤蝶衣身后的梅凌寒,他冰蓝色的眼瞳,一道快光,划过眼角。而后,他大步流星,摇扇而行。 到第五关,已剩卫山而跟御天麒二人了。 第五关,火球蹴鞠,规则比先前简单多了,只要你有足够的力气跟准确的脚法,在一柱香内,将火球踢进摆放的一百个大小恰好给火球钻过的棉花包裹的铁丝圈内,而且没有烧到棉花的话,那么就算闯关成功。如果双方都没有踢进一百个或者火球烧到棉花圈的话,那么以踢进火球为多的一方胜利。 方箐视线落在那已燃起的火球,各自安置在卫山而跟御天麒的脚下,她淡色的唇瓣,微微翘了翘。 齐砚安排此关卡,表面上来看,似削弱了比赛项目的难度,其实从客官角度上来讲,却是加强了比赛项目的强度。 只要是聪明的人,脑瓜子随便那么一转,便该明白,从前四关一直紧绷的神经,紧绷的肌肉,消耗过大的内力来看,这一关,拼得是强度,简直就像是给一个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指点一个美丽的幻景,告诉对方,你是可以喝到水的,但是那水源在百里之外,你得自己去取来。 卫山而跟御天麒就算武功高深,就算轻功卓越,就算脚法如神,他们也只是一个凡人,也有疲倦的时候,也有精力耗尽的时刻。 所以,就在这第五关,就在那支天羽香燃烧到尽头,他们二人都没能够完成这一个百个火球飞入棉花圈内。结果是卫山而完成了八十五个火球,而御天麒则完成了八十六个火球,只以一球之差赢了卫山而。 很显然,今年望月楼四国之比,桂冠落在了落月王朝御天麒之手。 满座哗然,各人各有各的思量,几家欢乐几家愁。 席位上的御天行龙颜大悦,皇后赵惠儿陪着同喜,她恭喜着御天行。 鸾玉辰到此刻,他眼中那道淡淡的忧色,随风散去,他激动而喜悦地望向方箐。 然比赛到此刻结束了吗? 没错,四国之比结束了,但百年难破之关,还尚未开局。 第六关,百年无出一人之关,按照方箐的理解,应该是最难,最毒辣的。 但是她又猜测错误了。 这最后一关,竟然只是喝喝酒、对对联、作作诗。而且无论是不是先前落败,这前五关落败者照样可以闯关,其他有兴趣闯关的才子佳人,也可以参与。 方箐真得是看得云里雾里了,她不解,百年难破的最后一关卡,竟然只是喝喝酒、对对联、作作诗? “春香,你确定这就是百年未破的最后一关?”她眉眼之间,冷然之外,还隐隐泛动一抹困惑。 春香点头应道:“没错,三小姐,这第六关,便是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闯关的一关。” 现代绝联 方箐淡眸微漾,难道这联难如上青天?难道这诗无人能相抗衡? 她看着八仙桌上早已安排好上等的女儿红,八菜一汤,荤素均匀,四副筷子一桌,刚好安排四个人坐下。 齐砚笑脸相迎,他冰蓝色的眼瞳,此刻若飞花柳絮般,温润祥和,他淡淡地吩咐着属下,安排好落月王朝、朝阳王朝、苍夜王朝、凤舞王朝四国皇族贵胄落座。 “在坐的各位,可谓都是天下人人敬仰的出色人才,这次四国大比,到此刻完美地落幕了。这次比赛能如此顺利地开展,本公子首先要感谢参赛四国之比的卫帝、凤帝、南宫太子还有宁王爷,为天下文人留下了众多的文字墨宝,精彩画面,留于后人学习借鉴。还有,今年比赛能够如此精彩,本公子还得多谢一个人,她就是落月王朝的鸾玉卿鸾姑娘。”齐砚折扇一指,满座目光落在方箐的身上。他们神色各异,有欣赏,有敬佩,有高兴,也有轻视,有愤怒—— 方箐统统淡然以对,她面无表情地承受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比赛结果。今年落月王朝的宁王爷文武双全,出色地完成了闯关破关,他代表落月王朝,赢得此次大赛的第一名。接下来的排序,是苍夜王朝的卫帝,凤舞王朝的凤帝,朝阳王朝的南宫太子。根据事先规定,各国根据比赛名次先后,可以按照比例得到琉璃国武器、火药、轮船的提供数量。”齐砚折扇一挥,站在他左右两侧的□□绿衣,立即若蝴蝶一样飞起,一红一绿穿梭在各桌之间。 她们分别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恭送到落月王朝帝王御天行、苍夜王朝帝王卫山而、凤舞王朝女帝凤蝶衣,朝阳王朝帝王南宫立的手中。 “这四个盒子中有一份清单,是关于四国各种武器、火药、轮船的数量配比。各位可以等回到各自的国土之后再打开。”齐砚冰蓝色的眼瞳,邪魅的光泽流转着,他举起酒杯。“现在,就让在下代三皇子敬各位一杯薄酒,希望各国国君秉承一贯的传统,以仁义治理天下,福泽苍生。在下先干为净!” 他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在坐的各位,亦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将空杯持在手中,朝向齐砚。 齐砚笑了笑。“老规矩,各位现在都坐下吧,要喝好,吃好,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也请各位谅解。”他举高双手,掌心对拍。 啪啪啪—— 三声过后,□□、绿衣,分别取出二幅书法笔墨。随着整齐有序的哗声,卷轴打开,高悬楼阁阑干,直直下落,字迹朝着众人迎面扑来。 □□打开的卷轴是一上联:沧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各位,同样是一柱香的时间。点香侍童,开始点香记时。”齐砚安坐在楼阁高坐上,他含笑地注视着众人。 其他众人悠闲地喝着酒,吃着菜,面上毫无先前闯关的那份紧张感,他们似无意,或者说他们根本无联可应上。 没错,没有人可以应上此联的,因为,因为这个上联来自——方箐盯着那对联,她淡眸裂开,光泽晃动,这不是—— 这对联明明是现代绝对联,上联都是地名。 而下联,她若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司马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以古今闻名的文学作品应对。 这望月楼的建筑装饰,这对联,方箐隐隐觉得这里面透着诡异的气息。 李白的《将进酒 她此刻突然觉得,自从她翻开人土风情那本书的那一刻开始,她好像每走一步,都似被人掐算好的一样,死死地陷在局中了。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这走过来的一切,究竟跟她有什么瓜葛? 她淡眉凝结,困惑地思考这个云雾笼罩的问题。 “鸾姑娘。”齐砚见她皱眉沉思,他突然低唤她一声。“莫非鸾姑娘有下联可对了?”他冰蓝色的光泽沉入深处,心思无法琢磨。 原先欢快轻松的气氛,随着齐砚这淡淡的一句,空气立即凝固起来。 落月王朝这方,个个眼中露出惊人的亮光来,他们的视线,紧紧地落在方箐淡然的容颜上。 方箐揉了揉眉,她怎么会甘愿惹来一身麻烦呢?没有必要。她抬眸,淡然道:“没有下联可对。这上联,令人看不懂。” 本以为方箐又会成为众人焦点的陆仪静,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连带着,其他三国的人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落月王朝御天麒等人,不免有些失落。 天羽香慢慢地燃尽,香气从空气中散去。 “看来今年照旧无人能对。□□,收起来。”齐砚冰蓝色眼瞳,泛动离奇的光色,他眼神一闪,绿衣手中的卷轴落下。 第二副卷抽中落下的是一首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同样,是一柱香的时间。只要在坐的各位能出一首与之意境风流相当的诗出来,便算赢了。”齐砚冰蓝色的眸光流转,淡淡地扫了一圈。 方箐盯着这首诗,她淡眸微愕。这诗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将进酒》,后世人人传诵的名诗。这首关于酒的诗,堪称巅峰之作。 如果还有什么酒诗可以跟这首将进酒平分秋色的话,那么就属唐伯虎的那首花间独坐自饮自斟,自有风流的桃花庵歌了 想出局,太难 像是故意要跟方箐过不去似的,齐砚又唤了她。“鸾姑娘,以你连出三首菊花诗而言,这区区一首酒诗,应该难不倒鸾姑娘。” 方箐淡眸清冷,她看着齐砚,嘴角浮动一抹冷嘲。“齐公子好像太高看小女子了。这酒诗相信在坐的各位都可以作得出来,只是想跟这首酒诗相比,小女子就算倾尽一切,也无法与之相抗衡。” 齐砚淡淡一笑。“鸾姑娘真是太谦虚了。”而后他倏然起身,“每年到这最后一关,总是特别冷清。三皇子实在不喜欢百年不变的局,在下也不好每次都空手而去。这样吧,只要鸾姑娘对一首酒诗,令在坐的各位,包括在下都能点头承认姑娘的酒诗是难得之作,也算姑娘赢。当然,其他在坐的各位也可以。” 满座哗然,众人无所谓的心态,立即转化为备战状态。 “本太子这里有一首酒诗,请各位赐教了。汉家宫里柳如丝,丰觅桃花连碧池。圣寿己传千岁酒,天子更贯百僚诗。”南宫苍紫青色的唇瓣,淡淡地勾起,一股贵族傲然之气,犹然而生。 众人交头接耳,反对的,赞同的,中立的,各种声音都有。 凤蝶衣从席位上仪态万千地站起,她红唇泛笑,眼波迷醉。“朕这里正好也有一首小诗,让各位听听就罢了。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她的诗清新而温馨,字字之间,留有暖意。 在坐的面有温和之色,频频点头,但却未露惊奇之色。 “朕这里也有一首,望各位品鉴品鉴。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卫山而狂野的双眉张扬着,他深黑清透的子瞳,一抹亮色泛动。 在卫山而坐下的瞬间,御天麒优雅而起。“本王也有小诗一首,献丑了。昔年高接李膺欢,日泛仙舟醉碧澜。诗句乱随青草落,酒肠俱逐酒庭宽。浮生聚散云相似,往事冥微梦一般。今日片帆城下去,秋风回首泪阑干。” 出口惊座 齐砚冰蓝色的光泽扬了扬,他薄唇溢出流光。“在坐的各位,刚才所作酒诗,皆为上品。”他视线游离,无意扫在方箐的脸上。“不知道鸾姑娘现在可有诗了?”话音一落,他突然折扇拍了一下脑门。 “在下真是忘记了,鸾姑娘是不作免费诗的。霍刚,给鸾姑娘奉上六十万两白银。”齐砚一声令下,霍刚立即飞身落在方箐身侧,他将六十万两的银票交到春香手中。 春香这次不敢接过来,她望向方箐,等待三小姐的吩咐。 方箐知晓她已骑在老虎背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朝着春香微微点了点头,春香的手是颤抖的,她狂喜地接过霍刚的六十万两白银,崇拜地看着方箐。 其他在坐的,不信的,怀疑的,怒视的,诧异的,斥责的,神色各异,皆有。 “鸾姑娘接下银两,看来在下就可以期待了。”齐砚摇扇而笑,定定地望着方箐。 看来只好用唐伯虎的桃花庵歌搏上一搏了,方箐淡眉微动,轻轻启唇,她音色低沉而清远。“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她语气一顿,满座的声音渐渐地轻了。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后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有人手中的筷子掉落桌面了。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卫山而手中的的酒杯停在半空中。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方箐缓缓道,御天麒手中的酒洒了出来。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啪—— 齐砚手中的扇子滑落地面。 “少主。”霍刚拾起扇子,交到齐砚的手中。 齐砚冰蓝色眼瞳中的微愕光色,淡淡沉淀,他薄唇泛笑,折扇一开。“在下认为鸾姑娘的这首酒诗称得上是上乘佳作,齐某实在佩服。不知在坐的各位,意下如何?”他眸色淡扫,将席位上众人不同的神色收敛眼底。 落月王朝这边,御天行龙眸,隐隐有喜色跃出。 御天麒更是讶然,他黑玉般的深邃子瞳,浪花翻腾,到此刻还没有从方箐的一首桃花庵歌中走出来。 他们心中虽然认定方箐的这首酒诗无人能敌,但他们碍在跟方箐的关系,不得不保持沉默。 其他席位上的众人,神色各异。一时间,流动的空气似被凝结,大家心中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没人敢站出来说一声认可。 “看来,各位是不认可鸾姑娘的才学了?”齐砚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三国厚礼 苍夜王朝的卫山而,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狂放的深黑眼瞳,一股由衷的敬意,飞跃而出,他浓烈双眉展开,狂妄一笑。“朕认可,鸾姑娘所作的诗比朕的意境高深。好一句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这种淡泊的处世态度,超然物外的透彻看法,跟绝诗上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颇有异曲同工之秒,比朕这个俗人超脱多了。” 卫山而朝着方箐,展眉浅笑。“这个龙形飞佩,还望鸾姑娘收下,日后有空来苍夜王朝做客的话,朕一定刻尽地主之谊。” 方箐讶然,她没想到,苍夜帝王如此有担当的勇气,他的胸襟,他认输的胆魄,实属难得。她本不想收下这龙形飞佩,但一想到谁能预料以后的事情呢?她便朝卫山而点了点头,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卫山而送给她的龙形飞佩。 “多谢卫帝,日后鸾玉卿若是有机会的话,一定来拜访。” 卫山而浓眉一开,他点了点头,而后爽朗地落坐。御天麒却眸色闪了闪,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同时,那卫山而一落坐,凤舞王朝的凤蝶衣也不输气魄,她也站了起来。但见她朱唇扬起,一双桃花眼中,光色清寒而果决。 “朕也输得心服口服。”她水袖飞舞,伸出十指纤纤,一枚凤凰展翅发钗,落在她的手心中,她款步而行,唇瓣浮笑。“鸾姑娘,姑娘才学令朕佩服。若是有朝一日来凤舞王朝做客,朕欢迎姑娘到来。这支发钗,权作日后见面之证物。” 方箐微怔,她盯着这凤凰展翅发钗,淡然的眼眸,光色晃动。女帝出手果然不凡,这凤凰展翅发钗,在凤舞王朝只有女帝一人才能资格佩戴,那是权力地位的象征,此刻她竟然如此大方地赠送给她? “怎么?鸾妹妹收下了卫帝的礼物,却不收朕的礼物,莫非是看不起我凤蝶衣?”凤蝶衣桃花眼瞬间变得精锐逼人。 方箐觉得额头又隐隐发疼了,她抬手揉了揉,而后淡道:“女帝误会了,鸾玉卿绝无轻视陛下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礼物过于贵重了,鸾玉卿怎敢?”她话到这里,凤蝶衣已截断她的话。 “鸾姑娘只要不嫌弃我这个做姐姐的,那就痛快地收下来。”她朗朗清笑,亲手替方箐插上了凤凰展翅发钗。 方箐无奈,只得淡淡点头谢道:“多谢女帝。” “这次叫女帝就算了,下次见面的话,最好改了称呼,唤我凤蝶衣一声姐姐,否则的话,我可是会翻脸无情的哦。”她玉指拂动脸颊,笑得一脸柔媚,袅袅而去,优雅大方地落坐原位。 齐砚冰蓝色的眼瞳,流光浮动,他邪魅地笑了笑。 “卫帝跟凤帝都认可了,接下来朝阳王朝方面呢?有异议吗?”他眼瞳里含着笑,那深刻的一瞥,却极带冰冷。 朝阳帝王南宫立站起来,他抚须和善道:“其他两朝帝王都认可了,朕又岂会有异议?这鸾姑娘才学之高,在坐的各位都见识到了,是众所周知的,朕相当佩服。只是其他两帝都有贵重厚礼相赠,朕手中的礼物就轻了一些,还望鸾姑娘不要见笑。”南宫立将手指上的碧玉扳指拔下来,派人送到方箐的面前。 “这碧玉扳指,就送与鸾姑娘。希望鸾姑娘日后有空,多来朝阳王朝走走,朕定然以礼相待。”南宫立温笑道。 南宫立还真会说笑,他手中的碧玉扳指,是帝王圣物,如朕亲临。地方官员见了,都要行跪拜之礼,危急时刻,还可以调兵遣将,指挥战斗,他的礼物可是贵重得让方箐颇具压力啊。 席位上的三太子南宫苍跟公主南宫夏,俨然面有惊色。其他在坐的,见到这碧玉扳指送给方箐,也都吃惊不小。 怀疑 “陛下,这个——”方箐本能地想拒绝。 但南宫立一句话就压制了她。“鸾姑娘该不会厚此薄彼,看不起朕的礼物?”一道戾气浮动他的双眉间,俨然是要发火的征兆。 方箐的头更大了,她没办法,示意春香,接过了南宫立的碧玉扳指。春香接过这厚重的碧玉扳指,她的手差点不稳,摔了这碧玉扳指。 好在齐砚出手极快,那碧玉扳指好好地握在齐砚的手中。“姑娘,这次可要拿稳当了。”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春香。 “奴婢谢谢齐公子。”春香双手捧过,小心翼翼地藏好,她冒出一身冷汗。这碧玉扳指万一砸在她的手中,她的小命不保不说,还会连累三小姐。 方箐淡淡地飘了她一眼,她并没说什么。 齐砚回到台上,他安坐到高位上,冰蓝色的眼瞳,一抹诡异的光泽泛动而起。“在坐的各位看来是一致认同鸾姑娘的才学了。根据先前所说的,若是有人应得出跟绝诗上相似意境的诗来,那么他就算闯过关卡了。所以今年这最后一关的神秘礼物,在下就要交给鸾姑娘了。”他薄唇泛笑。 “霍刚。”他低唤一声,霍刚立即拿来一只精巧的实木匣子。 “鸾姑娘,这匣子,还有这把打开匣子的钥匙,全交给鸾姑娘处理了。”齐砚冰蓝色的眼瞳掠过一道狐狸一样的狡诈魅光,他轻轻地将实木匣子还有钥匙安置在方箐的膝盖上。 方箐心下微动,她视线淡淡一扫,发现在场的众人,就算是最淡然无意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飘过来,看着她手中的实木匣子,带着几分好奇。 而齐砚折扇一挥,他笑了笑。“今年望月楼之赛到此结束了,各位贵客,可以今晚住一晚再启程,也可以立即启程。” 席位上,有些人开始动了。 “等一下!”方箐突然凝了凝眉。 “鸾姑娘,莫非还有事?”齐砚冰蓝色的眼瞳中,离奇的光色不断地开始漾动。 “齐公子,这盒子既然归属本姑娘了,那么,怎么处理这个盒子,还有这个盒子中所谓的神秘礼物,都随便本姑娘了?”她淡淡扬眉。 “当然。” “那好。”她朝身侧的春香吩咐道:“春香,打开这个实木匣子。今日各国帝君对鸾玉卿如此厚爱,鸾玉卿又怎能不礼尚往来。此刻就让各位看一看,这匣子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让众位解了疑惑跟好奇,我收下那些贵重礼物,也好安然一些。” 满席震惊! 她在说些什么吗?天下人,人人都妄想得到的东西,她竟然当众与人分享,这种胆识跟气魄,就算身为帝君,他们在坐的也无人能做到。 齐砚冰蓝色眼瞳里,那光色变了变。 “鸾姑娘,你确定要当众打开它?” “当然。”方箐淡淡一勾唇角。“做人,要礼尚往来。春香,打开它。”她面上冷冷的,心中却在猜测一个问题,这盒子是不是有诈?身为杀手的职业毛病,越在关键时刻,她的不信任,便会浮现出来。 “是,三小姐。”春香点了点头,她兴奋地握着那把钥匙。 “等一下!”楼阁上有一侍卫模样的少年,横冲直撞地跑下来,他气喘吁吁地来报:“齐公子,霍刚弄错了盒子,那个盒子不是,不要打开来。” 满席一惊!方箐却冷笑浮动。果然—— 真假匣子 齐砚听到侍卫闯来相报,他冰蓝色的眼瞳,一道厉色,冷冷迸射。 “霍刚,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跟对众位的交代。”他声音清寒,视线停留在霍刚俊俏的面容上。 霍刚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属下未能分辨清楚,给鸾姑娘送错了实木匣子,是属下失职,公子责怪,属下甘愿领受。”他低头,等候齐砚处置。 啪—— 冰蓝色的光泽掠过,齐砚打开折扇,他落下轻轻一言。“这样吧,在天下贵客面前,断去你的一只右手,权当赔罪之礼了。” “是,公子,属下遵命。”霍刚二话不说,他拔出身侧长剑,交到齐砚的手中。 满座又是一惊! 方箐淡眉微凝,废了霍刚的右手,其实就相当于废了他的前途,因为他擅长使用右手剑。 齐砚果决的光芒从眼底掠过,长剑在他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剑,刺向霍刚右手腕的筋骨。 然,一片碎片刺向手腕的血色画面,在瞬间,与眼前的景象飞速地相重叠,似曾相识的感觉,若闪电一样犀利,掠过方箐的脑海。 “慢着!”在千钧一发之际,方箐抬了抬手,她淡淡地看向齐砚。 “鸾姑娘?”齐砚冰蓝色的眼瞳泛动一抹怪异的光,他薄唇噙起淡淡的笑。“有何见教?莫非责怪本公子处罚太轻?” 方箐摇摇头。“那倒不是。”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只是本姑娘很讨厌这个时候被人打断重要的事情。” “鸾姑娘的意思是?” “依照本姑娘的意思,那自然就是将真正属于本姑娘的那个匣子交给本姑娘,至于他之前是不是失职,之后是不是要得到惩罚,我想这些都不应该在本姑娘操心的范围之内。何况,这是你的家务事,要处理,恐怕也得在这件事情之后再去处理。所以——”方箐淡眉一横。“齐公子,请将正确的匣子给我。我想在坐的各位,都已经等不及要看看这百年以来的神秘礼物了。” 方箐淡然的一席话,立即将众人的心思从霍刚断手的惋惜中,立即转移回真假匣子之事上,逼的齐砚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齐砚淡淡一笑,他看到各国的皇族贵胄已经各自回到原位上,等候着方箐口中所谓的真匣子,看一看那百年不得一见的神秘礼物。 他薄唇上扬,冰蓝色的眼瞳里不由地扬起一道欣赏。“鸾姑娘说得没错,确实是匣子的事情重大。”他视线游离,盯着来报的侍卫道:“去将真的实木匣子取来。” “回齐公子,恐怕不能。”侍卫犹豫了一会儿,而后面色凝重道。 什么?! 席位上惊愕一片。 “怎么回事?”齐砚冰蓝色的眼瞳里,眸光瞬间变得清寒犀利。 “回齐公子,国后一时好奇匣中所藏何物,国主拗不过国后的好奇之心,只得将那匣子交给国后看看,所以这其中耽搁了一天的时间。请齐公子见谅,那盒子明日天亮之前,会八百里加急抵达望月楼。”侍卫解释道。 如此说来,岂非要在望月楼住上一宿? 方箐心中暗暗思忖着。 齐砚抱歉的眸光,却已落在她的身上。“鸾姑娘,实在抱歉。在下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不知道鸾姑娘介不介意在望月楼住上一宿,等明日天亮,在下一定将盒子奉送到鸾姑娘手中。” 凤栖阁 历来越是世人视为珍贵的东西,就越会担心夜长梦多。 席位上有些人的神情微微变了变,他们望向方箐的眸光很复杂,很复杂。 方箐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好。但愿明天天亮之时,齐公子不会再让本姑娘失望了,也不会令在坐的各位失望了。” 她扫了一眼身侧的春香。“春香,好好保管好银票跟三国厚礼,这夜深风大的,引来小偷觊觎可就不太好了。” 春香忙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了一番,齐砚看着笑了笑。“鸾姑娘恐怕多虑了,望月楼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如果姑娘遭遇小偷的话,那么一切损失,由在下来承担。” “但愿吧,但愿不会发生。”方箐淡眉微凝,她轻轻一叹。 她不担心外来的偷盗者,担心的恰恰是你三皇子夙烨。今晚,她若所料不错的话,她的居室定然是不会安宁的。 齐砚他折扇轻轻一指,冰蓝色的眼瞳里,一道快光拂过:“绿衣,安排一间清雅舒适的房间给鸾姑娘。” “是,少主。”绿衣平静的神态下,那水亮的眼眸中,有细细水花微微扬起。“鸾姑娘,请跟我来。”她水袖一挥,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箐淡漠地点了点。嗯—— 春香推着方箐的轮椅,跟在绿衣的身后。随着拐过一个圆拱门,绕过一个金菊盛开的小花园,再过一座飞瀑假山,她们到了一处门前种满青竹,围墙爬满青藤的幽幽小苑。 雅苑石门上书——凤栖阁,三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笔锋犀利而清冷。方箐抬头,她淡然的视线对上这三个大字,心中微微震动。 “鸾姑娘,请进来吧。”绿衣见她沉默不语,又不进园子,便低声唤了一声方箐。 春香跟在方箐身后,她红润小脸,惊愕失色。那个爱吐血、得怪病的齐公子,怎么可以安排三小姐住这里? “三小姐。”她不得不小声地在方箐耳边迟疑地叫了一声。 方箐却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推我进去吧。”她面上神情清冷淡漠,春香不知道方箐是怎么想的,但她又不敢现在开口问她,只得纳闷地推着轮椅进了凤栖阁。 进了凤栖阁,里面的一切摆设果然素朴清雅,正如齐砚所言的那样,他给她安排了一间清雅舒适的房间。 方箐打量四周,她淡眸之处扬起满意之色的同时,微愕之色随后拂过。 “鸾姑娘,劳累一天了,好好休息吧。另外,如果有事的话,就摇响八凤塌上的扩声铃铛,绿衣就会马上过来。绿衣现在还有事,不能陪鸾姑娘了,绿衣告退。”绿衣迎风而起,若飘过一阵绿风,人影很快消失在青竹林中。 春香怪异地摇摇头,她温柔地对着方箐道:“三小姐,现在可要歇息了?” “还不能歇息。”方箐闭上眼眸,她抬起手,捏了捏眉间。 春香不解,但她还是拿过一个木盆过来。“那奴婢去打一桶清水过来,给三小姐揉揉腿,洗洗脚,消除一下劳累,可好?” 方箐睁开眼眸,长而微翘的睫毛闪了闪。“今晚,还是先烧壶水吧。” “三小姐想喝茶吗?”春香问道。 “不是。”方箐淡然的眸光盯着窗外的青竹。“今晚,会有来客要招待。” 春香困惑,三小姐怎么会知道有客人要来呢? 方箐飘她一眼。“去吧。” “是,三小姐。”疑问归疑问,春香还是很相信方箐的话,她提着水壶出去打水烧开水了。 方箐朱唇浅浅勾起,她拿起一本书,慢慢地翻阅起来。 风,轻轻地扬起,青竹里,簌簌的音色,迷离飘来,似在呢喃。一袭白色长袍,胜似白雪,脚步轻盈,渺渺飘至靠在椅中的方箐。 书页在方箐的视线里,本是光亮清晰的,却忽然暗沉了下来,有隐隐而动的黑色影子在她眼前晃动。 她红唇轻抿,一道轻轻叹息声,从唇角的缝隙中流泻出来。抬眸,她淡淡地望进一双深黑幽沉的子瞳中. 爱恨随风 “是你?”她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坐吧。”方箐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 御天麒盯着那书面,眸色晃了晃。“你最近好像开始变得很爱看书了,以前的你,听说是最讨厌读书的。” 方箐扬眉,淡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是人,都会变的。” “可是你变得太快了,变得感觉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御天麒炯炯黑眸,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 方箐心中微惊,似无意,转移开他逼视的目光。“我若现在还不变的话,等待我的不就是死路一条吗。人,等想通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没什么想要的,便不会失望,也不会恼怒,更不会憎恨。” “你,曾经恨过我吗?”不知道为何,问出这句话,御天麒的心情很矛盾。他既想方箐恨他,那代表他在她心中还有位置,但是他又不想方箐恨他,因为他担心她的恨,让他难以靠近她。 方箐却深看他一眼。“宁王爷,你很在意这个问题吗?” “也许吧。”御天麒模棱两可道。 “那么我告诉你,过去的鸾玉卿恨的人不是你宁王爷,如今的鸾玉卿恨的人也不会是你宁王爷,未来的鸾玉卿也就更不会恨你宁王爷了。”她的话,如此绝然果决,不留一丝犹豫,隐隐刺痛了御天麒。 “那么皇上呢?”他一激动,脱口而出。 方箐淡然的视线飘了飘窗外。“曾经恨过,现在不恨了,未来自然也不会恨了。” 窗外一道黑影,身形震了震。 方箐继续淡道:“你要知道,恨一个人是很难很难的,尤其是你爱过的人。所以,如今的我已然明白一个道理,强求一个人的爱,倒不如放弃一个人的爱,那样会比较容易一些。何况时间会是最好的疗伤药,会让一切变得云淡风轻,都会过去的。”鸾玉卿的少女之梦已然破碎,现在活着是她方箐,她怎会重蹈覆辙,去傻傻地爱上一个人呢? 无情,无心,才能身心自由,才能逍遥天地间。 她又岂会再走鸾玉卿的老路,让爱情束缚住她高飞的双脚。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你,已经放下过去的一切了吗?”御天麒暗沉的子瞳,蓦然亮堂起来,若夜空中的星辰,熠熠闪闪。 方箐淡眸微闪,而后她慎重地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窗外一道黑影,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 “那么,那么我们,我们——”御天麒激动地去握住方箐的双手。“重新开始,可以吗?就让一切从头开始,可以吗?” 方箐一震,御天麒他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吗?外面月亮不够圆,星星也不够亮,他应该不会被温柔的月色迷醉了。 她微凝双眉,一道不悦之色,忽从门外传来。“御天麒,你来这里干吗?还想伤害卿儿吗?”鸾玉辰愤怒而来。 啪—— 他挥开御天麒握住方箐的手。“不许你再碰卿儿一根寒毛。” “大哥?!”方箐抬眸微愕地看着鸾玉辰。“你怎么这个时候会过来?” “卿儿,大哥是看着宁王爷朝你住的方向过来,大哥有些担心,这才跟着过来看看。”他仔细地打量着方箐。“卿儿,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方箐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淡弧,她拉住鸾玉辰的手。“大哥,坐下吧。我没事,宁王爷只是过来跟我聊聊罢了。” 御天麒却跨前一步,以同样的方式挥开了鸾玉辰的手。“就算是兄妹,也要有些距离才行,那么晚了,鸾大人是不该来王妃居室的。” 呃—— 鸾玉辰温润漂亮的眼瞳,一道愕色,明晃晃地漾起。 哪里都有苍蝇 同样,方箐也震了震,她眸色晃悠,他这是干什么?莫非——她不敢置信地抬眸望去,御天麒却别扭地移开视线,他闷闷地站在那里。 流动的空间,似在瞬间凝结,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不安起来。 然此刻,一柔美女子,纤骨弱柳,迎风款款而来。 “麒哥哥,静儿总算找到你了。”她带着哭腔跑到御天麒身侧,盈盈水眸,迷离的光泽泛动着。“静儿一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静儿害怕,麒哥哥,麒哥哥,静儿终于找到你了。”她抱御天麒,紧紧地抱住。 御天麒看着一脸淡漠的方箐,他想挣脱开陆仪静的双手。“静儿,先放开麒哥哥。” “静儿不放,静儿害怕。麒哥哥,你是不是要丢下静儿了,你是不是不要静儿了?”陆仪静说哭就能哭,她的泪珠,瞬间便从眼睛里落了下来。 方箐心中冷道,果然是个演戏的材料。 御天麒不忍心地擦去她的泪水。“别怕,静儿,有麒哥哥在呢,放心,麒哥哥不会丢下你的,麒哥哥没有不要你。” “那麒哥哥陪着静儿回房间,好不好?”她露出天真的笑容,装着可怜,扯了扯御天麒的衣袖。 御天麒犹豫地看了一眼方箐,而后终究敌不过陆仪静欲哭的水眸。“好,麒哥哥这就陪着你回去。”他拥着陆仪静走出房间时,回头看了看方箐。“我送静儿过去,等会儿过来找你,卿儿。” 陆仪静心中一沉,面上却更加凄楚动人。“麒哥哥,快走了,快走吗。”她撒娇着,拉着御天麒离开了。 鸾玉辰他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聪明若御天麒,却为何独独在这件事上那么看不清,那么糊涂呢? “卿儿,你没事吧?”他一双温润的子瞳,泛动担忧之色。 方箐唇瓣一道浅笑扯起。“大哥,为何这么看着卿儿?放心,你妹妹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妹妹了,我也不会为了区区小事情而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的。” “卿儿?!”鸾玉辰惊呼一声,他起身,走到方箐的身侧。“莫非春香丫鬟说得是真话,卿儿真的,真的得了忘魂症?” 方箐抬手,手指调皮地弹了弹脑门。“大哥难道不希望妹妹忘记过去的一切吗?” 鸾玉辰温玉一样的黑亮瞳仁,散发彩虹一样绚烂的光泽。“卿儿,这些年你活得太苦太苦了,老天爷总算对你公平了一些,忘记了好,忘记了好。”他激动地握着方箐的双手,与其让妹妹活在仇恨的日子里,他宁愿妹妹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方箐本想抽掉手,却担心让鸾玉辰尴尬,便顺着他的意思,随便他握着了。烧水回来的春香,她提着热茶,神色一震。 “大少爷?!” 鸾玉辰回头,见春香神色困惑地盯着他跟方箐,便想到他还握着卿儿的双手,忙急急地松开了,他面上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方箐倒是无谓,她坦然地看着春香。“春香,热茶烧好了?” 春香这才察觉到自己失礼了,她忙上前参见鸾玉辰。“奴婢参见大少爷。” “起来吧。”鸾玉辰微窘之色,依旧还未从面上完全敛去。 “谢大少爷。”春香起身抬头,眸光怯怯地望向方箐。“三小姐,没想到你会算卦,竟然能预知未来。” 终于出现了 方箐扬眉,摇头淡道:“小丫头说什么胡话,这个世上哪有人会预知未来。只是你忘记我告诉过你了,你三小姐人缘太好了,不但会招引朋友,还会招引苍蝇。” 春香吊在嗓子口的心,突然回归了原位,她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 “那静侧妃也来了?”春香惊诧地脱口而出,会让三小姐叫苍蝇的恐怕就只有静侧妃了。 鸾玉辰面色忽然一诧。 春香觉得自己放肆了,她忙捂住自己的唇瓣。 方箐却饶有兴趣地继续这个话题。“没错,不但苍蝇到了,那招惹苍蝇的蝴蝶花也来过了。”方箐淡淡一扯唇角。 蝴蝶花? “难道,难道是,宁王爷?!”春香一猜完,立即双手齐上,将唇瓣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了。 御天麒是蝴蝶花?! 呵呵—— 鸾玉辰在旁侧,他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失笑出声。 “卿儿。”他口气中微带责怪,眼中却满是宠溺。 “本来就是啊,大哥不觉得很像吗?那个人像蝴蝶花一样,外表光鲜亮眼,内在吗,张扬开来的时候,岂非就像蝴蝶花。另外一个吗,整日跟着,本来吗,称呼为蜜蜂了,蝴蝶了,会更恰当一些,只是妹妹我实在讨厌那个女人,称呼一声苍蝇也不为过,谁叫她老是自找麻烦,好好的日子放着不过,非要挑起事端呢。春香丫头,你说三小姐比喻得恰当不恰当?”方箐面上淡淡的,口气中的冷意却柔化了三分。 扑哧一声。 春香捂住唇瓣的双手放开了,她实在忍不住了,她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若铃铛,她差点笑趴到地上。 “春香,有那么好笑吗?”方箐茫然地看着她,她实话实说,并没有说笑话啊。 这下,鸾玉辰也跟着朗朗笑出声来。 “卿儿,你啊你——”他从未想过妹妹还有开玩笑的这一天,他此刻真得很感激苍天,他宠溺地望着方箐,一抬手,手指温柔地点了点方箐的额头。稍刻,他觉得他的举动不太妥当,窘然地收回手去。 方箐不喜欢鸾玉辰忽然生疏的样子。“大哥其实不必在意那蝴蝶花的话,你我是亲兄妹,在一起,本来就该亲亲切切的。” 鸾玉辰温润的眼瞳泛动温和的色泽,他清朗一笑,瞬间释然。“卿儿说得对,是大哥迂腐了。”他缓缓起身,笑看方箐:“天色不早了,卿儿赶紧安歇吧,大哥抱你过去。” 方箐却摇摇头。“大哥去休息吧,卿儿还想再看会书。” “那好,别看得太晚了。夜风清凉,记得多加件衣衫。”鸾玉辰细细地叮咛。 “知道了,大哥,你去吧。”方箐唇瓣扬起淡淡的弯弧。 鸾玉辰在她淡笑的眸光目送下,缓缓地出了凤栖阁。方箐但等鸾玉辰卓然玉宇的身影消失在青竹林中,她这才回头淡淡地望向春香。 “春香,泡杯绿茶过来。” “是,三小姐,奴婢马上泡来。”春香心中诧异,三小姐平日很早就歇下了,这会儿那么晚了,三小姐怎么还要看书呢?但她手中的动作不敢马虎,她细心地替方箐泡了一杯绿茶过来。 “三小姐,绿茶。”她将雾气袅袅的热茶,稳稳地放在方箐的面前。 方箐从书卷中抬眸,她淡淡一瞥青竹林中的影子,唇瓣浅浅地勾起。 “三小姐,你在看什么呢?”春香奇怪地走到门边去张望一番。“奇怪,什么都没有啊。”她打算关上房门。 迎面一阵风吹过她,扑通一声,她的身体软软地倒落地面。 “你,终于还是来了。”方箐放下书卷,她等候了一晚的人,终于此刻出现了。 这个三皇子,果然耐性十足,到现在才来找她,她倒又漏算了他几分。 门外,朗朗月色,一袭银色长袍,飘然在夜风中,泛动清寒朦胧之色。倏然回头,泼墨青丝渺渺,一张绝代风华的倾国容颜顷刻展现,震撼心魂。 他承认了! 呃—— 一道愕然之色,震晃方箐淡漠的眼眸。 齐砚,不——应该叫夙烨,他此番以真实面容对她,那么他今晚找上门来,事态就比较严重了。 方箐收敛眼中的惊愕,她恢复冷淡的神色。 “进来坐吧。”她扬眉,单手作了一个请。“有什么事情找本王妃,请开门见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遮遮掩掩的,也不要拐弯抹角的。一来本王妃身心疲倦,没有多少功夫跟你废话,二来这三更半夜的,你堂堂一个琉璃国的三皇子,出现在本王妃的居室里,爱嚼舌头的人看见了,难免要生是非。” 夙烨绝美的容颜泛动柔和的月华之光,他慵懒迷人地走过来。一双冰蓝色的眼瞳,若飞絮一样温和,清透水波,晃出蓝宝石的绚烂光色。 他折扇一收,月牙长袍轻轻移动,他淡淡地安坐在方箐的对面,薄唇温笑而扬起。“鸾姑娘,说话果然够直白,虽然有些伤人,但本皇子很欣赏。”他冰蓝色的光泽一闪,霍刚便将倒在地上的春香带了出去。 人若风行,一晃,身影不在。 夙烨折扇啪地一声打开,似摇扇清风,又似有意,那敞开的朱门轻轻地叩上了。 方箐淡眸微闪,她伸手,神情自若地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唇边,浅浅地抿了几口。而后抬眸,平静地看着夙烨。 “说吧,什么事。” 夙烨放下折扇,他冰蓝色的眼瞳,泛动一抹柔和的月光。他笑了笑,盯着方箐淡然无痕的眼眸。“其实我的来意,聪明若鸾姑娘,大概七七八八,猜测得也差不多了。” “莫非明日那盒子到不了望月楼,还是三皇子压根不愿意将那个盒子中的神秘礼物给了本王妃?”方箐刻意提起她宁王妃的身份,希望夙烨做事之前,也得先衡量衡量她的身份,不要过于刁难她。 夙烨杳狭长犀利的双眉,微微挑了挑,他笑看方箐。“鸾姑娘难道只猜测到这个程度?” 方箐冷冷一笑。 “还是那盒子中根本就没什么神秘礼物,一直以来,都是你们琉璃国在故弄玄虚,故意弄出这么一个局来,为了挑选人才,以优秀的新鲜血液来更换掉安置在四国之内的侍卫队中那些陈旧的血液呢。” 以琉璃国百年立在四国之中处于不败之地,除了本身具备的优势外,人才无疑是最关键的因素。四国年年参与望月楼之赛,每年都派出国内顶尖高手参与比赛,每次赛后,四国之中都会有优秀人才被择选入琉璃国进行秘密训练,那批被挑选的人才去了哪里了呢?答案不是很明显吗?自然是人才来自哪里,就被分配到哪里,监督着那里的一切。 这种毫无破绽的挑选人才手法,这种收集琉璃国想要的人才途径,无疑使得琉璃国变得更为强大稳固,变得可以时刻威胁四国的生死存亡,而其他四国每年必须面临顶尖人才的流失,一年一年地流失下去,自然他们国内的人才越来越少,那么他们又怎么发展国力,又凭借什么优势可以来跟琉璃国相抗衡。 方箐言辞淡淡的,但一语成戳,点中要害。 夙烨冰蓝色的眼瞳,那光泽强烈地晃了晃。而后他扬唇而笑。“鸾姑娘果然聪明,连这一点都看出来了。” 他承认了!他竟然承认这望月楼之赛就是为了给他们琉璃国挑选人才?! 佯装急躁 方箐心中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惊色。 在高手面前,她的小小失误,通常便会是致命的。 于是她淡道:“没想到真的是这样。来望月楼的一路上,春香跟我讲过四国跟你们琉璃国的历史渊源,还有一些关于三皇子的风流传闻。既然前半段被三皇子亲口证实了,那么后半段呢,那凤舞王朝的女皇,还有朝阳王朝的景阳公主,莫非真的——” “我以为鸾姑娘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不会喜欢听这些街头巷尾的小道传闻,谈论捕风捉影之事,没想到——”夙烨冰蓝色的眼瞳流转着,他薄唇淡淡扬了扬。 方箐红唇微扯,淡淡勾起一道浅弧。“无论本王妃是什么样的人,有一点不会改变,那就是,本王妃也是一个女人的事实。是女人,总会有女人的一些特质。比如喜欢听八卦消息,崇拜英雄,喜欢甜言蜜语等等。” “鸾姑娘说得这些,倒让本皇子意外了。”夙烨眉宇间隐隐透出的暗沉戾气,慢慢地消散双眉间。 方箐暗中舒了一口气,面上依旧神情冷漠。她挑了挑眉尖,微微不悦道:“三皇子,有何来意,就请明说吧,本王妃想歇息了。”方箐有意无意间,她抬手,揉了揉眉间。“还有,请问三皇子,本王妃的贴身侍女春香,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带回来。” “鸾姑娘请放心,本皇子不会打扰姑娘太久,还望姑娘忍耐一下。至于你的丫鬟春香,等本皇子一踏出这凤栖阁,你的丫鬟自然就回来了。”夙烨冰蓝色的眼瞳,那抹柔光更温和了。 女人就是女人,喜言是非,冲动有余,耐性不足。他唇瓣完美暗角处,不意间一道冷弧淡淡勾起。 方箐皱了皱眉头,她淡漠的眼眸,有意无意地晃动一抹急躁之色。渐渐地,点点火星,氤氲眼底。 夙烨冰蓝色的光泽泛起,笑光掠过眼角,他看方箐濒临火线爆发的瞬间,他终于开口了。“鸾姑娘,本皇子今晚前来,只有一事相求,还望鸾姑娘配合。” “三皇子说笑了吧,本王妃区区一介弱女子,哪来的本事让三皇子有求与我?”方箐眉眼间隐隐流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夙烨嘴角勾了勾,他温柔地笑道:“本皇子觉得,只有鸾姑娘可以帮忙了。”他起身,背转方箐的时候,一道冷意掠过眼底,而后回身,又是笑意绵绵。“不知道鸾姑娘肯不肯帮我呢?” 他笑若春风,温柔若柳,扬风一起,绝美的眼瞳,带起魔力一样的邪魅光泽。方箐暗自控制着,她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邪门之术,那就是勾魂**。 他的眼睛有问题,此刻有问题。 “鸾姑娘肯不肯帮在下的忙呢?”夙烨摇着折扇,嘴角流光透亮。 方箐瞬间眼眸迷离起来,她呆呆地凝望着夙烨。“肯。” “那么明日天亮之时,盒子送交鸾姑娘之手,在下拜托鸾姑娘拒绝收下那个盒子,可以吗?”他低眉温和一笑。 “可以。”方箐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多谢鸾姑娘了。”他折扇扬开,人若一道清风,瞬间不见了踪迹。在他离开的一刹那,春香揉着昏沉沉的脑袋,她脚步不稳地推门走进来。 奇怪,她怎么出去了?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她怎么不记得呢,春香怪异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方箐依旧坐在烛火前,她神情淡淡的,捧着书卷,一声不吭地泛动着书页。 春香打了一个哈欠,她口齿模糊道:“三小姐,天色不早了,明日再看吧。该歇息了。” “也好。”方箐淡然地放下书卷,她点了点头。 二皇子夙煜 天色微明,第一道曙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四国交界处的官道上,一骑快马,扬尘而来。 到达望月楼的门匾下,马背上的青衣少年,一个飞身侧跃,便提着一个黄色绸缎包裹的盒子下马落地,动作一气呵成,飘逸而优雅。 仔细看他,他生的俊俏非凡,一双黝黑的子瞳,炯炯有神,时不时地折射出狐狸一样的狡诈笑光,他完美无暇的唇瓣线条,一贯地噙起顽劣的痞子流光。 等候琉璃国使者来临的霍刚,早早地守在望月楼的大门处,他一看到青衣少年,先是一愣,而后立马迎上前去。 “属下参见二皇子殿下。”霍刚单膝跪地道。 “起来吧,老三人呢?”琉璃国二皇子夙煜抬了抬手,他眼眸含笑。 “启禀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此刻人正在浪云轩,等候多时了。”霍刚恭敬地回道。 “走吧。”夙煜子夜般的清透眼眸闪了闪。 霍刚领命。“是,二皇子请。”他先行在前,朝浪云轩的方位引路。 夙煜懒散地将黄色包裹斜斜地挂在肩上,他缓缓行步,视线飘过那座假山,眼中似有深意。 “听说这次老三安排一位姑娘住进凤栖阁了?”他无意提起,嘴角玩味地扯出一个弯角的弧度。 “是的,二皇子殿下。三皇子安排住进凤栖阁的姑娘正是落月王朝的宁王妃鸾玉卿。”霍刚对于三皇子夙烨此次举动有些不解。 因为三百年以来,在琉璃国里有个历来传颂的离奇预言,但凡住进望月楼凤栖阁的女子,将来就算不是琉璃国的一国之后,也一定会是琉璃国的皇族成员。 夙煜眼眸中深藏的顽劣光芒更加浓郁了几分。 “看来老三这次是动真格了。”他觉得这次是没有白来一趟,那位叫鸾玉卿的姑娘,他等不及想要会上一会了。 夙煜怀抱好奇之心,踏步进了浪云轩。浪云轩内,一位绝代风华的美少年,正邪魅地玩转着手中的琉璃樽。 冰蓝色的光泽,透过琉璃樽,闪烁着离奇的霓虹光色。 “老三,在发呆呢。”夙煜将黄色绸缎包裹往桌子上一扔,他将自己甩进藤木躺椅中,翘起二郎腿,趣味浓烈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夙烨的身上。 夙烨缓缓放下手中的琉璃樽,他绝美的容颜,那淡漠的脸部线条,慢慢地柔化了下来。“二哥,怎么会是你送过来?” “你二哥我闲得快发狂了,正好听说你这里出了一位奇女子,便赶着来凑凑热闹,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夙煜黑亮清透的眼眸,泛动顽劣的笑光。“母后听说此事,也颇感兴趣,她也很想来,只是一来父皇缠得紧,二来母后做错事有愧在心,只能听从父皇的,不敢来此凑热闹。不过母后她嘱咐二哥过来看看那位姑娘,回去好讲述给她听一听。” 夙烨冰蓝色的光泽变幻而起,他眸色沉了沉。“二哥不见也罢。”他淡然眸光流转,吩咐旁侧的绿衣。“绿衣,待等鸾姑娘出了凤栖阁,便吩咐下人清扫庭院,封闭院门。” “是,属下这就去办。”绿衣平静的眼眸,光色亮了亮。 一道绿风掠过,浪云轩内,便不见了绿衣的踪迹。 差点被骗 忽然,窗外竹风一动,夙烨似想到了什么,他以千里传音之术召回绿衣。“绿衣,回来。” 绿衣空中闻音,立即折返。 一道绿风迎面而来,“参见三皇子殿下,还有何事吩咐?”绿衣轻盈落地,她躬身施礼道。 “不必去了。”夙烨淡淡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去,容我再好好想一想。”他皱了皱狭长优美的烟月眉,额头中央的三道炽焰印痕,若傲雪枝头的红梅,妖娆而绝艳。 绿衣、□□、霍刚三人领命退出了浪云轩。 “是,属下告退。” 夙煜讶然,他黑亮眼眸浮动一道惑色,随后侧眸,直视夙烨沉寂的冰蓝色眼瞳。“老三,这是何意?” “我又被她骗过去了。”夙烨微垂的浓密睫毛,往上扬了扬,一双冰蓝色的眼瞳,眸色暗沉清寒。 夙煜听到“又”字,他先是微愕,而后唇线上浮,他顽劣地笑了笑。“想不到老三也会被同一人骗了不只一次。” “她太狡猾了。”夙烨眼中浮动一抹冷意。“没想到她心计藏得如此深,差一点便被她的行为举止给骗过去了。” “哦?”夙煜漂亮的黝黑瞳仁,一道趣味一闪而逝。“老三,你知道临行前,母后怎么评价那位鸾姑娘吗?母后说,能够写出桃花庵诗那样超然境界的女子,只有在三百年前始建琉璃国的第一皇后身上出现过,你知道母后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夙烨冰蓝色的光泽晃了晃,难道她真的是那种命格的女子吗?他侧目,注视着一贯懒散的夙煜,此刻神态异常认真肃然。 “二哥此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见鸾姑娘一面吧。”夙烨眸色沉道。 夙煜倏然起身,他盯着三皇子夙烨。“没错。”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方明黄色的绸笺,慢慢地展开。“皇上密旨一道,琉璃国三皇子夙烨听宣。” “夙烨听旨。”他双膝跪地,恭敬施礼,低头聆听圣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落月王朝宁王妃鸾玉卿,品貌出众,才华横溢,破了百年之关,留下绝代诗歌桃花庵诗,堪称当世奇女子。三皇子夙烨听命,望月楼赛事一结束,务必将鸾玉卿纳入琉璃国选拔人才之列。钦此。”夙煜将父皇密旨交到夙烨的手中。 “夙烨接旨。”夙烨将明黄色的绸笺小心地藏入衣袖当中。 “老三,父皇还说了,关于鸾玉卿之事,父皇授权,准你便宜行事。”夙煜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求发展,但求固守,一旦她不应允的话,你该明白二哥的意思。” “夙烨明白。”他冰蓝色的眼瞳在一刹那变得幽深冰冷,绝美的容颜,却柔化成春水一般,美得如梦如幻。 “那就好。”夙煜严肃的神态瞬间又回到了懒散的样子,他斜斜地躺进软榻中,目光略过窗外的假山,嘴角噙起一道痞笑。 夙烨抬手,举起桌子上的琉璃樽,他冰蓝色的眼眸,光泽时浮时沉,细细水波,涟漪泛动。鸾玉卿,不会有第三次了。 卜—— 琉璃樽在夙烨的手中,捏碎成灰。光滑若凝脂的玉手,微微松了松,那烟灰,便从他的掌心中散开来,纷纷扬扬地飞舞起来。 翻动书卷的方箐,不知道为何,突然察觉到一股寒意,她一双淡眸,不由地飘向窗外的那片青竹林。 兵行险招 “春香,什么时辰了?”她淡淡地开口。 “三小姐,打更声刚过,现在该是卯时了。”春香回道。 都到卯时了?奇怪,三皇子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方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三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腿不舒服了,要不要奴婢帮你揉一揉?”春香蹲下身来,伸手替方箐揉一揉双腿。 方箐却淡漠地摇摇头。“不必了,春香,你去打一盆清水过来。” “是,三小姐。”春香点了点头,她端着木盆出去打水了。 方箐皱眉地扔下手中的书卷,莫非她这一步棋又被他看穿了吗? 她手指伸向棋罐中,拇指跟食指夹起一枚黑子,凝视着棋盘,她淡眸微微沉了沉。而后,她扬手一抬。 啪—— 她的黑子,准确地落在棋盘中。 这一次,她还能兵行险招吗?她淡眉高高挑起,沉默不语。 正在这时,一道绿风飘然而至,落地身影浮现,绿衣已站定在方箐的身侧。“鸾姑娘,盒子已到,少主请鸾姑娘去望月楼大厅一趟。” 方箐死死地盯着棋盘,她未抬头道:“知道了。通知你家少主一声,我洗漱一番,换套衣衫,马上就到。” “好的。”绿衣飞身而起。 方箐视线略过那片青竹林,她清透的冷漠眼眸,飞速地掠过一道绝然。她手指轻轻地弹了弹轮椅的扶手,冷然的唇线,浮动一抹讥讽的嘲弄。 她起身,动作敏捷而神速。锐利目光所到之处,配合着她的身手,她什么都没有收拾,只将春香压在枕头下的银票跟三国厚礼取过来,贴身藏好。 她到门口,四处探视了一番,没有人影晃动。很好,这个时候众人理应在望月楼大厅集合了,也就是她出逃的最好时机了。 方箐早在住进凤栖阁的那一天,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那片青竹林。因为过了那片青竹林,便是翻越出望月楼范畴的高高围墙。 她用力一扯云蚕烟雨罗账上一对厚实黄金钩子,并卷走了云塌上的被单。 行动如风,她若夜行的烈豹一样,飞奔在青竹林中。 竹叶随风,偶尔发出低喃的沙沙声。 方箐抵达高耸的围墙脚下,她眉眼一横,使力将卷来的被单撕成一条一条的布条,然后双手用力一揉,揉成麻花绳,再将一对黄金钩子捆好,系紧,拉了拉绳子的牢固性,而后左手若旋转的风车,将自制的金钩倒挂爪,牢牢地扣在了高墙之上的弯折处。 她用力试了试扣抓处的力度跟强度,见爪子没有掉下来,便知道可以了。她抓着麻花绳,一步一步地攀上高高的围墙。 翻越过墙时,她将金钩换了一个方向扣住,而后放下绳子,顺着绳子滑落下来。落地瞬间,她淡眸凝视着高墙内豪华的建筑,唇角浅浅地勾动一抹微笑。 她,方箐,终于走出这个鬼地方了,从此,天涯海角,那些人,都不再跟她有任何的瓜葛。 她仰头,伸展双臂,舒爽地呼吸了一口空气。随后,她睁开一双清眸,光色皎若朗月,心底,满是对未来憧憬。 她转身,脚步轻盈,踏步自在而愉快,不期然的视线里,一双银色海龙精绣、面上镶嵌南海夜明珠的靴子站在她的跟前。 她讶然地抬眸,清透的眸光,直直地撞进了一双绵软若飞絮的冰蓝色眼瞳里。他,轻摇折扇,面若桃花含春,笑得一脸惬意。 “三皇子早啊。怎么?你也这个时候喜欢出来透透气,散散步?”方箐心中微沉,面上冷冷淡淡的,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讨厌的蓝瞳 夙烨看了看围墙上还挂着的布条绳索。 “鸾姑娘真是好特别,透气散步,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偏要翻越高墙。”他的声音中被一道失笑声夹杂着,令方箐看着他的笑容,好不碍眼。 “三皇子也很特别不是吗?透气散步,好好的人不喜欢做,偏偏喜欢做鬼影。”方箐唇边浮动冷笑。 夙烨魅笑着把玩起手中的扇子,他缓步走到围墙下,冰凉手指,破风轻弹,那倒挂在围墙上的金钩爪子,便应声落地。 他好笑地蹲身,掂量了一下方箐出逃的工具。抬头,冰蓝色的眼瞳,满是欣赏。“想不到罗账上的钩子,可以用到这里,鸾姑娘果然好聪明,好才学。” “想不到寓言故事中的守株待兔,可以用到这里,三皇子果然好聪明,好才学。”方箐淡然相对,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夙烨起身,他星眸微凝,逼近方箐几步道:“无论在下是平民百姓齐砚也好,还是皇族子弟夙烨也罢,鸾姑娘对在下还真是一贯地不客气。”他的鼻尖几乎要碰撞上她的额头。“其实鸾姑娘想要离开望月楼,只要跟在下打声招呼便可,在下定然会以礼相待,奉送鸾姑娘安全抵达落月王朝,又何必兵行险招,连贴身侍女都抛下而置之不理呢?” 方箐淡眸微抬,她冷冷一笑。“三皇子不觉得你这个控诉有点太没有道理了吗?而且小女子若没记错的话,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好像并不是很熟,三皇子不觉得自己管得未免太宽了点吧。” “鸾姑娘说话,很是伤人啊。”他薄唇微扬,魅笑浮动眼角。“不过伤人归伤人,鸾姑娘倒是有始有终,态度始终如一,这点让本皇子不欣赏都困难。”他退开一步距离,平静地看着方箐。 他开始沉默,只是摇扇秋风。 听力敏锐的方箐,已然察觉到有细微的脚步声,离她的位置很近了。远远的,那熟悉的身影,让她徒然微眯起眼瞳,危险地盯着笑光狡诈的夙烨。 “你,究竟想怎么样?” “鸾姑娘又误解在下了。在下从来没有想过要对鸾姑娘怎么样,在下一向都是很公平的,交易公平,选择公平,至于交易不交易,选择不选择,权利可都在鸾姑娘的手上。”他冰蓝色的眼瞳很美很美,笑得也很迷人,但方箐想着,此刻她手中若有一根刺的话,一定先刺破她眼前这一双最讨厌的绝美蓝瞳。 “鸾姑娘,选择好了吗?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夙烨嘴角浮动一道浅勾。 方箐身侧的双手已然握紧,指节寸寸咯咯发响。而后,她突然手指伸直了,她迎上他邪魅的冰蓝色光泽,她竟然突然浅浅地笑了起来,那两颊笑涡若夕阳下的霞光一般,光环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来,映照她的面容,柔化了她脸上全部的冷硬线条。 “好,我答应。”她点了点头,身体逐渐地倒了下去,就在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到了夙烨的身后。 夙烨身形一闪,千钧一发之际,抱住了方箐下坠的身体。他身后的身影震住了,黑若玉石的子瞳,火光嘭嘭嘭地爆发着。 交锋的瞬间 御天麒剑眉微凝地盯着夙烨怀抱中的方箐。此刻他棱角分明的俊朗五官,线条冷硬了起来,犹如结上了一层薄冰。 他坚毅的唇线,紧紧地抿着,一双幽深清透的黑亮眼瞳,微挑之际,冷冷地对上夙烨。 夙烨则面带三分笑意,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瞳,若夜明珠在黑暗中一般,此刻泛动幻景般的月华之色。 “宁王爷,早。”他闲散一笑,抱着方箐的手不知不觉中缩紧了三分力道。“希望宁王爷不要误会才好,在下跟鸾姑娘真的只是偶遇而已。”他说话的语气是故意的挑衅,再愚笨的人,都听得出来。以方箐目前的处境,一个佯装着只能靠轮椅来行路的人,怎么可能跟他在望月楼的高墙下偶遇? 别说御天麒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会相信,就连她自己听着,都不会相信。 方箐眉间隐隐地突了突,她抬手,揉了揉两鬓之上的太阳穴。这个三皇子,就不能收起恶劣的个性吗? 他真的不给她添麻烦,他就不爽吗? 方箐心中暗自恼火,面上神情却依旧淡雅清冷。她有意无意,清冷的眸光,淡淡地扫过御天麒凝结成霜的俊美脸庞。 她一度以为麻烦又来了,但却没想到,御天麒脸上的那层寒霜,竟然在清晨红日升腾的橘红色光线笼罩下,逐渐地融化了,消失了。 “齐公子,早。”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此刻却带着笑意。“我相信。卿儿行动不便,有齐公子照料,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误会什么。”他伸手,透彻的黑眸,温柔地注视着方箐。“卿儿。”他温柔的低唤道。 夙烨冰蓝色的光泽晃过眼角,他薄唇微微轻抿,似在表达他的不满。他低头,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方箐。“鸾姑娘,要不要在下帮忙?”他含笑的蓝瞳里,有危险的光芒跳跃着。 方箐实在不悦,她讨厌这个人太过聪明,太过自信,也太过自傲。她早下了定论,他太危险,她能离他多远,她便要离他有多远。 于是她第一次对御天麒有了好脸色,其实也称不上什么好脸色,只是那一贯冷淡的神情,稍微地降低了冰冷的犀利。 她对着夙烨露出抱歉的神色。“对不起,齐公子。我的夫君来了,小女子就不劳烦齐公子了。何况你我萍水相逢,让齐公子如此尽心帮忙,小女子本就受之有愧,请齐公子以后不要这么热心了。要知道,虽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人多口杂,是非太多,悠悠众口,实在难敌。为了没有必要让人引起误会,以后还望齐公子还是跟小女子保持一定的距离,小女子这厢就感激不尽了。”她无视夙烨冰蓝色眼瞳中一闪而过的森冷之色,朝向御天麒。“夫君,麻烦你了。” 御天麒听到方箐的低唤,他显然是被震住了,而后他莫名地心情大好,他嘴角咧开一道傻瓜式的笑意。 他抬眸,黑亮的眼眸,温润而莹彻。 他朝着夙烨摊开双手。“齐公子。”他柔化的唇线,一抹舒爽的笑光,逐渐浮起。 方箐能够察觉到她后背,突然被一道强流压制,她看到夙烨冰蓝色的眼瞳变幻无穷,看不清他的神色,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而她,此刻也不想去猜测。 她只想离他远远的,远远的。 然而,此刻的夙烨竟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很好,鸾姑娘,是在下多事了。不过你答应过的事情,也不要忘记了。” 神秘的盒子 他深看了方箐一眼,而后将方箐交到御天麒的手中,转身的刹那,那冰蓝色的世界中,俨然有星辰一样闪耀的火,飞腾而起。 他飞身一跃,迎风若闪电一样,身影离开,只在一瞬间。 方箐惊叹他的轻功,她微怔地盯着高墙上的梧桐叶片,飞卷落下,落在她的身上。 “卿儿。”御天麒竟然惊恐她脸上出现这种梦幻一样的神情,他忍不住打断她翻飞的思绪。 方箐回神,她撞进他黑亮眼瞳深处的那一道惊色。 呃—— 她愕然,淡然的眸光,不由地扩散开来。 御天麒神情不自然地别开脸,他道:“我们进去吧,卿儿。”他不由地抱紧了方箐,他贴着她微凉的娇躯,心中莫名地有了一种无法说得清道得明的异样感觉,这一刻,他心的某一个角落,那一直空缺的地方,似突然之间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充实了。 御天麒抱着方箐踏步入了望月楼之时,刷刷刷,数双惊诧的目光,齐齐地落在他们的身上。陆仪静惊愕中带着嫉妒,鸾玉辰讶然中带着不信,御天行愕然中闪过失落,赵惠儿吃惊中带着愉悦。 朝阳王朝太子南宫苍、凤舞王朝女帝凤蝶衣、苍夜帝王卫山而等人,神色没什么变动。只是无论他们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多好,他们的视线,还是有意无意地飘向望月楼大厅二楼的阑干处,那里,站着的一位青衣少年。 他,五官分明而俊美,眼眸含笑,睿智中闪动孩童般的顽劣,他的唇瓣,亦带三分痞笑。在他的右手上,一个形状似盒子的物体,被一块明黄色的绸缎包裹打结着。 他一见方箐进来,玉指伸出,托着他的下颚,漂亮的黑眸,闪过好奇的光色。 方箐老远就察觉到二楼飘过来的打量视线,她微微抬眸,淡扫过青衣少年的脸,只一眼,便回收了她的目光。 “春香。”她神情淡漠地唤了一声。在众人之中,她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春香红着眼睛从人群中中挤出来,她朝方箐快速地跑过来,她的声音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三小姐,吓死奴婢了,我还以为三小姐被谁给劫走了。” 方箐却拍了拍她的手。“不要失礼了,我没事,只是出去散散步而已。春香,去吧,将我的轮椅推过来。” 春香犹豫着,她想告诉方箐,银票跟三国厚礼都不见了。“那个三小姐,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 方箐横了她一眼。“快去,其他的事情,稍候再说。” “是,奴婢这就去。”春香眼波中水色盈盈,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方箐回来了,她悬着的心,落回了原位。但是她保管的东西都不见了,她的心忐忑不安起来。不过眼下她也没办法了,只能先去将轮椅推过来,帮着方箐坐上去。 “宁王爷,多谢帮忙了。”她侧目,淡然有礼道。而后,示意春香朝夙烨的方向推去。方箐的离开,让御天麒的双手空了,他的心,某个角落似在同时也空了。 他看着方箐的轮椅,缓缓地驶向夙烨的方向,他好看的剑眉,不由地凝结起来,死死的结。 夙烨高坐在楼梯口边,他的两侧,一红一绿,□□绿衣在旁沉默着。霍刚在他的身后三丈处,他肩后,是一把寒光剑背着。 方箐的轮椅便停在楼梯的第一阶下。她抬眸,淡然一语。“齐公子,属于小女子的盒子到了吗?” 夙烨魅笑起身,他折扇一收,薄唇微动。“当然到了。”他的折扇落在掌心中,那一拍,二楼倚靠阑干的青衣少年,立即飞身降落。 他手中的那个黄色包裹,便稳稳地安置在方箐的双膝上。 方箐淡眸一闪,她朝身侧的春香飘了一眼。“春香,打开盒子。”她的话音一落,夙烨跟夙煜同时一怔。 “鸾姑娘,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夙烨冰蓝色的光泽一闪,危险的光色,时浮时沉。 方箐可以察觉到夙烨忽然而起的杀气。 但是她选择无视,她无视他警告的眼神,无视他逼迫而来的强大气流。 她甚至等不及春香来打开盒子,她亲自解了黄色绸布,取出里面精巧的古木盒子。她用盒子边上的钥匙,对准盒子的钥匙孔。 咔—— 随着这一声音,在场的众位,都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地关注到这个盒子上去。 盒子打开了! 该了断得了断 高位上的夙烨,冰蓝色的眼瞳内,各种复杂的光色几乎在同时划过,微愕、愤怒、森冷、划过他的眉梢,掠过他完美无瑕的薄唇。 众人气息不稳,空气中,急促而细微的呼吸声,不断地涌动着。 方箐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那精敛的冷讽光芒,恰好被低垂睫毛的暗影遮盖了过去。她伸手,沉静地从盒子中取出所谓的神秘礼物。 淡眸一扫书籍上的字迹,她柔唇微启。“我还以为是什么离奇之物,却原来不过是一本破书罢了。”她娇唇浅浅勾起。“孙子兵法,这就是你们百年来争破脑袋要赢取的宝贝吗?”她纤纤手指,随意翻动书页。 在座的各位,已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他们的视线,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方箐的手,他们跳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耳朵高高竖起,静静地聆听,生怕遗漏过任何的消息。 二楼阑干上的青衣少年,那嘴角的痞笑淡淡地隐没了。他一双深黑透彻的漂亮子瞳,那顽劣的光色蓦然收缩。 啪—— 夙烨的折扇却在此刻打开了,他冰蓝色的光泽由浅变深,深不可测。他起身,面对方箐,脸上依然就春山一般的柔软温笑,“鸾姑娘,莫非不屑此书吗?”他那凝结成冰的冰蓝色眼瞳,已然是蕴藏起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将此书还给琉璃国,在下相信,明年能得此殊荣的四国选手,定然会感激鸾姑娘今日的相让。” 方箐迎上他冰冷彻骨的蓝瞳,她毫不在意道:“齐公子真是会说笑话。小女子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对于自己当场承诺过的事情,也不会言而无信。本姑娘虽然不屑孙子兵法这本书,但是在座的各位定然是感兴趣的。为了表示本姑娘没有厚此薄彼之意,我决定,将本书的内容读给在座的各位聆听。至于各位能不能记住,能不能有用,那就看各位自己的造化了。”方箐眉眼环视四周一遍,而后将视线淡淡地落在春香的身上。 “春香,怎么说,你家三小姐我也是落月王朝的人。你到皇上身边去研墨,好心伺候着。”她方箐今日就替鸾玉卿割断她跟御天行之间的任何过往,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她方箐跟御天行之间便只有君臣之称,别无任何瓜葛。 “三小姐。”春香犹豫着,她不解方箐的做法,按理说,三小姐要想解恨的话,干脆将礼物拓印三份,送给其他三国气气皇上是最好的了。再说了,皇上身边人那么多,又不差她去研墨,三小姐为何非要让她去帮皇上研墨呢,她想不通啊。 方箐一眼看穿春香的想法。 “还不快去。”她冷视了她一眼,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在,她绝对不能让任何在她的前后左右。而且这么一来,她也是在告诉其他人,她早就将过去的一切都忘记了。 她不想再从任何人的口内,听到任何关于鸾玉卿跟御天行当年的故事,她不是过去的鸾玉卿,是重生的方箐,而御天行呢,也不再是过去那个疼她爱她的太子,而是当今落月王朝的帝王,是鸾玉凤的依靠,是赵惠儿的夫君,更是后宫三宫六院粉黛佳人的荣耀。但跟她方箐,却是一点瓜葛都没有的。 春香见方箐冷下脸,她立即点头去办了。“三小姐,奴婢这就过去替皇上研墨。”春香小步飞跑到落月王朝那一桌。 她施礼拜见了御天行之后,便默默地站在御天行身侧,等候帝王的吩咐。 她有办法变出来 御天行瞥了一眼身侧的春香,他微抬眸,迎上方箐淡然无痕的眼波,他龙眸一震,流光飞泻,而后他眸中光线隐去,暗淡无光。他看懂了方箐的眼中流露的讯息,明白她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果决的跟他勾销过去的一切。 他嘴角尝到一丝丝的苦味,脸上却浮泛淡淡的笑。 当年是他辜负了鸾玉卿,那个青春活泼的少女,脸上永远洋溢着天真清纯的笑容,如今,她变成这样,用这种方式来了却他们之间的一切,已算留情,保全了他的帝王颜面。他还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呢? 御天行沉声吩咐着春香好好地研墨,他手中的狼毫已握手中。 而见方箐如此行事,其他人皆松了一口气,皇后赵惠儿舒慰而笑,宁王爷御天麒轻快而笑,吏部侍郎鸾玉辰宠溺而笑,只有静侧妃陆仪静,她唇瓣轻咬,眼珠转动飞快。 至于其他三国,方箐淡光扫过,知道他们也是笔墨准备妥当,就等着她宣读了。 她微垂眼帘,睫毛一翘,掩去睫毛下淡漠闪烁的光色。而后她抬头,迎向夙烨迷雾圈起的冰蓝色眼瞳。 “齐公子,恐怕要麻烦你了。为了公平起见,小女子需要登上那个位置宣读。”她手指一点,遥指青衣少年的坐位。 夙烨冰蓝色的光泽幻动,他踏步而来,轻轻地抱起方箐,慢慢地朝二楼走去。“鸾姑娘,你很聪明,有时候聪明得令人害怕。其实在我给你施行勾魂**的那一刻,你恐怕已经知晓这百年破关的礼物已经不存在了。我要鸾姑娘答应配合在下,也不过是为了避免局势□□罢了。只是现在鸾姑娘既然已经翻动过孙子兵法了,就该知道了,里面只是一堆白纸,什么都没有,在下不明白,鸾姑娘为何还要一意孤行,一定要这么做?” 方箐微愕,而后她淡道:“三皇子第一次对小女子吐实言,还真是让本姑娘受宠若惊啊。”她口吻中带着一抹冷讥。 夙烨冰蓝色的眸光掠过一道异光。“就算在下现在想撒谎,这个马上就可以揭穿的谎言,依姑娘的聪明,在下还有必要说吗?” “所以三皇子还有一个机会,如果你现在不小心失手的话,说不定这个谎言就没有人会揭穿了。”方箐水波无痕,她淡然镇定地凝视着夙烨。 夙烨冰蓝色的眼瞳似被滴进了一颗晶莹的露珠,涟漪不断地荡起,他薄唇微扬,带起一道苦涩。“鸾姑娘有时候可以不用那么聪明的。”他轻轻地叹息道。 “生命那么可贵,小女子自然要珍惜,要珍惜的话,就算不想聪明,那也不行啊……”她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深邃清寒的蓝瞳。“既然你都可以破例对人说实话了,那么,为了我的小命,为了琉璃国的声誉,三皇子可不可以再破例一次?” “难道你的手中还有第二本孙子兵法?”夙烨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犹豫。 “我手中的孙子兵法就算是假的,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在座的各位,认定的真实性有多少?”方箐朱唇浅勾,淡眸闪闪。 夙烨一笑,他盯了方箐一会儿。“鸾姑娘,要是不那么聪明的话,便好了。” “可是小女子帮了你这一次,三皇子不至于当场就要上演以怨报德的戏码吧?”只要逃过这一劫,方箐不认为她没有机会逃掉。 “那是当然。”夙烨笑了笑。 “那么,交易成功。”方箐自信道,她安坐在青衣少年让位的高位上,朝着夙烨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可以同时行动了。 转身的瞬间,她的眸色,一片清朗澄净。 她缓缓地翻动孙子兵法,音色低缓而清晰入耳。“孙子兵法第一篇,题为始计第一。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 化成灰烬 方箐开始宣读,众人手中的狼毫,便提笔落墨在一张张铺展好的宣纸上。 夙烨冰蓝色的眼瞳里,光泽幻变,他的视线,在半空中跟青衣少年夙煜碰撞在一起,二人眼中有了思想交流,而后他们果决地点了点头。 “孙子兵法第二篇,题为作战第二。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方箐语调淡然,沉缓而有力,她不抑不扬地宣读着孙子兵法,手指配合着宣读的语速,将空无一字的白纸书卷,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清风吹过望月楼的阑干,吹动方箐的前额发丝,吹起她飘飘然的裙袂一角。此刻望月楼的大厅,静得只听得见风的声音,梧桐落叶飞卷的呢喃声。 众人的视线,只全神贯注地盯在方箐的身上,他们的耳朵,只专注地聆听着兵法篇章,他们的手,疾笔奋书,紧张而兴奋地写完一张又一张的宣纸。 此刻没有人会去关注周围是不是少了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不知道何时,在场的有人慢慢地隐去了,不知道何时,二楼的阑干上,那个青衣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一个时辰过去了…… 方箐的手指终于翻到了书卷的最后一页,她淡眉微微挑了挑,清了清嗓音,低眸继续读下去。 “孙子兵法第十三篇,题为用间第十三。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民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方箐目光在最后一页上停驻了一会儿,而后双手合拢,她曼柔地关闭上书卷。 “孙子兵法十三篇到这里全部都宣读完了。小女子语速虽然不快,但也不慢,但小女子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在座的各位应该都已经毫无残缺地记录下来了。现在,各国,人手一本孙子兵法,很公平。至于以后如何运用好这本孙子兵法,就权看各位渗透兵法的领悟能力了。”她淡眸一转,将孙子兵法放回精巧的盒子中,关闭锁好。 “我的回礼已经奉送各位了,我的承诺也对各位兑现了,所以小女子不再欠各位什么了。”她手指敲了敲坐椅的扶手,微微抬首,漠然地对上夙烨微骇的冰蓝色眼瞳。“齐公子,先前小女子就说过了,这本书对我而言,并无作用。既然小女子已经了却了好奇之心,那么,就将此书还给琉璃国,留待后人来取吧。”方箐将锁好的精巧盒子,再用明黄色的绸布包裹好,她双手奉上,递到夙烨的面前。 夙烨冰蓝色的光泽一晃,他并不接过盒子。他折扇一挥,明黄色的包裹随风而起,精准地落入旁侧燃烧的火炉中。 “既然人人皆有一本,这本书就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就不该存在了。” 别烦我 盒子入火炉后,立即被熊熊大火淹没,火焰高涨,在瞬间化成灰烬。 方箐淡眸微愕,她透过那橘红色的火光,看到夙烨含有深意的冰蓝色眼瞳,她浓密微翘的睫毛颤了颤,“齐公子,此次望月楼之比,多谢公子邀请小女子参加,让小女子得益匪浅,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日后公子若有机会来落月王朝的话,小女子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地请公子吃一顿美食,现在吗,告辞了。”她定眸飘向席位上的鸾玉辰,扬唇泛笑。“大哥,我们该回家了。”她低柔地唤道。 鸾玉辰从席位上优雅地站了起来,他风度翩翩,飘然而至。“卿儿,怎么?要大哥抱着你回家?”他宠溺地笑问。 方箐淡淡地点头,她唇瓣扯出浅浅的笑弧。“有何不可,你是大哥吗。”她一贯淡漠的语气,注入了娇嫩的柔音,似撒娇般一样。 鸾玉辰柔和地笑了笑,“好,我是大哥,没错。大哥就像小时候一样,抱着迷路的卿儿回家。”他轻柔地抱起方箐,温润黑玉的瞳仁,散发柔悦的光芒。 “大哥,我们不等其他人了,就我们兄妹两个人一起走,好吗?”方箐倚靠在鸾玉辰温暖如春的怀抱里,她闻着他身上干净清新的芳草味道,身心莫名地安宁下来。 鸾玉辰明眸含笑,他低眸刹那,软玉般的清润流光浮动眼角。“好,只要卿儿喜欢便好。大哥先去向皇上辞行,你先在马车上等候大哥。”他抱着方箐缓缓走下二楼。 夙烨蓝瞳微微变色,他凝视着方箐朱唇边上的那淡淡的笑意,看着她倚靠在鸾玉辰怀抱中的那舒然表情,他冰蓝色的光芒蓦然缩紧了。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一道诡异而离奇的光色,蒙上他的蓝瞳,氤氲泛起。 席位上的御天麒,他盯着方箐唇瓣微扬的那抹浅笑,他看着鸾玉辰在众人面前,朗笑着抱着方箐从他身侧神情自然无惧地走过,他看到鸾玉辰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一道意味深长的回眸,是讥讽,是冷嘲,还是隐隐的鄙视—— 他想到那天晚上,他跟鸾玉辰的照面,同样想到了他那一句的食言,他明白鸾玉辰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就因为这样,他懊恼,更痛恨。 他子夜般深邃清冷的黑瞳,掠过一道暗沉,此刻他的脸像严峻的青石一样,面无表情。 他双手握紧成拳,指节发响。 旁侧的陆仪静紧张地拉扯着他的衣袖。“麒哥哥,麒哥哥——”她不断地唤道,语调一声比一声发颤。 “别烦我!”忍不住,御天麒衣袖用力一挥,他低吼了一声。 陆仪静没有想到御天麒会烦她,她颓然瘫坐在地面上,她整个人看上去似震住了,像是风化的塑像一样,一动也不动,她神情呆滞,死死地盯着御天麒。 御天麒在同时也震住了,他神情微囧,面带愧疚之色。他别开视线,此刻不知道如何面对陆仪静,他起身,疾步如风,离开了。 “静侧妃,你没事吧?”陆仪静的侍女玉儿,急着过来搀扶她。 陆仪静抬起茫然无措的眼眸,她一把抓住玉儿的手腕,无视她的力道是否会伤到玉儿。“刚才麒哥哥是不是烦我了,他是不是烦我了?” “没有的事,依奴婢看来,王爷最疼爱的还是静侧妃,要不,王爷那天晚上就不会因为静侧妃身体不舒服,就整晚守在静侧妃的身边了。”玉儿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身体不舒服的话,麒哥哥一定会去找鸾玉卿,是不是?是不是?”陆仪静发疯似的,她摇晃着玉儿。 看她的眼神变了 玉儿被她摇晃得差点身体散了,她不断地安慰陆仪静道:“不会的,不会的,静侧妃,王爷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啊,静侧妃,你要相信自己,王爷始终疼的爱的那个人是你啊。静侧妃,奴婢说你啊,就你现在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要是被宁王妃看见了,她还不得高兴死啊。”玉儿一语震醒陆仪静,她忙起身,摸了摸自己光滑发亮的发髻,整了整衣衫。 “玉儿,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样?没有乱吧?”她用手捋了捋两鬓飘散下来的一缕发丝,神情有些慌张地问道。 “没有乱,很好,真的很好。静侧妃,你这个样子很美,真的,王爷一定会被静侧妃迷倒的。”玉儿及时地送上奉承话。 陆仪静美美一笑,她抚了抚自己柔美的脸蛋。“没错,麒哥哥是只喜欢我一个人的,他只喜欢我的。”她抓起裙摆,就往外冲去。 玉儿一等陆仪静离开,她马上跳脚,疼得皱紧了双眉,她揉了揉手腕上的红肿,唇瓣高高地翘起,模糊的字句,不悦地从她的唇边低咒而出。 陆仪静急步追出,她四顾环望,终在望月楼的大门边看到了御天麒的身影。御天麒此刻神情抑郁地盯着鸾玉辰抱着方箐缓步踏过大门的门槛,他看着他们温馨的画面,在夕阳下相互辉映,美得如诗如画。 他心中,有一刹那的恍惚,感觉那道修长的身影换成了他自己,而那淡然无谓的女子,嘴角含笑,撒娇般地躺在他的臂弯中。 陆仪静看着御天麒橘红色的光辉下,那嘴角泛浮梦幻般的流光,她的心,似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她的不安,也在心底开始生根,慢慢地扩大着,扩大着…… 麒哥哥,你现在还只是属于我陆仪静一个人吗?麒哥哥,你看她的眼神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眼神不再围着我一个人转动了…… 她的手,颤颤的,几乎是攀附的感觉,用力地拉回御天麒飘飞的思绪。“麒哥哥,你怎么了?你刚才是在生静儿的气吗?是不是静儿惹麒哥哥生气了,如果是的话,静儿改,静儿一定乖乖的,静儿什么都改,行吗?”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无限的惶恐跟不安。 御天麒神色一黯,他拂过她凌乱的发丝,怜惜地握起她的手。“静儿不需要改,静儿这样就很好。麒哥哥没有生静儿的气,没有。”他黑亮的子瞳,不忍之色,时不时地浮上沉下。 “麒哥哥,静儿刚才好害怕,好害怕麒哥哥丢下静儿,不要静儿了,那静儿要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扑进御天麒的怀抱中,将体内的无助完全地依靠在他的身上。她靠着御天麒的胸口,神色间,显露梦幻甜美的光色。“麒哥哥,你知道吗?静儿刚才在想,要是麒哥哥真的不要静儿的话,静儿就只能死了。” 御天麒身形一僵,他手指微张地摸向她的头。“静儿,你在胡说什么呢,麒哥哥答应过你,永远不会丢下你的,麒哥哥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 “静儿还以为麒哥哥已经忘记说过的话呢。”陆仪静仰头,她泪眼蒙蒙,她哭着笑道:“谢谢麒哥哥,谢谢,谢谢麒哥哥还记得。” 御天麒揉去她眼角的泪痕,他神色复杂地拥着陆仪静。“傻静儿。”他的目光,略过陆仪静的肩,看着那淡然的面容逐渐地走出他的视线中。 他们之间,是否就像太阳跟月亮一样,不会再有交集了呢? 方箐眼角的余光,飘到御天麒跟陆仪静相拥的情景,她淡眉微微扬了扬。 鸾玉辰回头看了一眼,他担忧地注视着方箐。“卿儿。”他很担心,担心她始终放不开那道枷锁。 方箐却唇含淡笑。 “大哥,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肯给我那封休书呢。” 温文如玉 “卿儿,你是真的想通了吗?”鸾玉辰又惊又喜地望着她。 “他们是青梅竹马,他对我,并无任何感情,而我对他亦然无心。我们,都只是皇命难违,他违背心意娶了我,我被迫无奈下嫁给他,其实他也挺惨的,不但承受了我三年的野蛮无礼,还让他心爱的表妹失去了正妃之位。”方箐淡然平述道,对她而言,她就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区别的是,这个故事的主人,让她借用了身躯罢了。 “卿儿,可是心里最苦的那个人是你啊。卿儿,大哥知道,你一直都很善良,大哥一直都知道。如今你能真正地想通了,看穿了,大哥真的替你感到高兴。”他温润的子瞳,水光熠熠。他知道他可以放心了,他心爱的妹妹,从此之后,会活得很好,很好…… 他欣慰地看着她,怜惜若珍宝一样地将她轻轻地抱在怀中,慢慢地走向她新的人生,新的起点。 在望月楼的大门左侧,有一辆简单素朴的马车,静静地停在暗影披照的转角边,俏丽灵巧的春香,早早地等候在马车边。 她一见鸾玉辰抱着方箐过来,她忙小步跑过来。 “大少爷,还是让奴婢来吧。”春香想要帮忙抱过方箐,鸾玉辰却婉言拒绝了她的好意。 “不必了,春香,你还是先上马车,将软垫垫好,免得三小姐路上颠簸了。”鸾玉辰温柔地吩咐道。 春香收回双手,她低柔道:“回大少爷,奴婢早就垫好了。”她拉开马车的帘子,请鸾玉辰查验。 鸾玉辰温尔一笑,赞许地看了春香一眼,“难为春香有心了。”他轻柔地将方箐抱上马车。“卿儿,你先稍候,大哥马上就回来了。” 方箐淡眸泛动,涟漪荡起。“大哥。”她还想说什么,鸾玉辰拍了拍她的肩,摇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宠溺地凝望着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而后放下马车的帘子。“卿儿,珍重!”低喃若风的温和音色,被风一吹,就散了。 鸾玉辰回身,他从腰间佩戴的饰品中,取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坠,交到春香的手心上。“三小姐就要麻烦春香悉心照顾了。这个,值不了几个钱,就送给你,留着看看吧。” “大少爷,这个奴婢不能收,大少爷——”春香握着鸾玉辰给的玉坠,她的手心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她神色慌乱,急切地想要推回给鸾玉辰。 “留着吧。”鸾玉辰柔声笑了笑。 他白衣飘飘,青丝翻飞,跨步朝着望月楼的大门而去。 马车内的方箐,立即一揭车帘,她看着那道秀长俊伟的身影,在那威严肃穆的门匾下,在那夕阳的红色光芒中,渐渐地消融。 江南烟雨一样的白雾,此刻似漫进了她清透的眼眸,她眼脸一瞌,闭紧了双目。“春香,你进去看看,看看有什么好帮大少爷收拾的。” 春香站着不动。 “春香,怎么还不去?”她口气冷厉,眼眸清寒。 春香扑通一声跪下了。 “求三小姐不要丢下春香,春香会乖乖的,什么都听三小姐的。求三小姐不要赶春香走,求三小姐了。” 方箐淡眸微微张了张,她看着神情急切,眼眸清明的春香,她的手指不由地在车板上磨了磨。“上来吧。”她轻轻一叹。 “谢谢三小姐,谢谢三小姐。”春香激动万分地起身,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而后双手就着马车的坐轴,一撑,便跳坐了上来。 方箐淡然地放下车帘。“走吧。” “三小姐,我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先去灵佛堂吧。”方箐淡漠地开口,她双手抱身,斜斜地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眸,她不再说话。 “是。”春香扬鞭一挥,快马当下飞跑了起来。 马蹄过后,烟灰飞扬,迷离了路人的眼睛。 一道高挺俊瘦的身影,在烟灰渐渐散去的瞬间,轻轻地落在路道上。他,手摇折扇,眼瞳冰蓝冰蓝的。 丧魂散 “少主,要属下派人跟着吗?”随风一起,高墙上,一道俊挺身影飘落,持剑下落的霍刚,他单膝跪地道。 “不必了。琴弦若绷得太紧的话,就会——”嘣地一声,折断了。 夙烨妖娆的魔瞳,泛动邪魅的光彩。 啪—— 他手中折扇一收,薄唇噙起狡诈的笑光。“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低沉中听的嗓音刚刚落在空中,清风一过,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路道上。 霍刚起身,他肃然起敬。随后他轻功一施,翻越高墙而过,直朝浪云轩的方向飞去。 浪云轩内,俊逸的青衣少年,懒散地斜靠在藤椅上,他在一道清风刮过来的瞬间,挑了一颗紫玉般玲珑剔透的进贡葡萄,高高抛起,准确无误地落入他的唇内。 他享受般地露出惬意的神情,而后睁开漂亮的眼瞳,慧黠的光芒,一闪而逝。“老三,出去一趟,有收获了吗?” 清风淡定,夙烨靠在古木摇椅上,他玩味地托着下颚,一双冰蓝色的眼瞳,似笑非笑。“你说呢?二哥。” 夙煜优雅地吐出葡萄皮,随手轻投,精准地抛进大门处蹲守的蛤蟆仰首的大嘴内。 “这么说起来,老三还想逗那位姑娘玩上一玩?”他顺手拿起第二颗葡萄。 “玩?二哥也太瞧得起我了。先前就算我有打算陪她玩上一玩,现在我也没有玩的心思了。”夙烨冰蓝色的眼瞳,魅光飞流。 夙煜含进唇内的葡萄,停止了咀嚼。“棋逢敌手,不是一向都是老三平生最快意的事情吗?怎么?这一次老三没有把握了吗?” “二哥不是也看到了吗?”夙烨冰蓝色的光泽晃过。“她的能耐,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之中了。” “那样玩起来,你不是更具挑战性吗?”夙煜痞笑道,他一双漂亮的子瞳,闪闪熠熠。他从旁侧拿出一本书籍,扔向夙烨。“给你,老三,托鸾姑娘的福,事情总算了结了。” 夙烨蓝瞳一瞥,而后冷道:“书回来了,那么人呢?” 夙煜面带愧色,他唤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两名银色铁甲侍卫,押着一位披头散发,衣衫脏污的女子进来。那女子目光呆滞,嘴里吊着一根草,她嘻嘻哈哈地痴笑着。 嘿嘿——呵呵——嘻嘻—— 女子摇晃着头,只是一个劲地发笑着。 “绿衣?!”夙烨蓝瞳内,流光震动。 “老三,对不起。二哥去迟了一步,我到的时候,绿衣姑娘已经服了丧魂散,变得疯疯癫癫的,根本没有办法追查。”夙煜轻轻一叹。“我打算今日便启程回琉璃国,顺便带着绿衣,看看公子羽那里有没有良药能够医好她的丧魂之症。”夙煜扬手一挥。“将人带下来,好好看管。” 侍卫将神志不清的绿衣拖了下去。 “没想到会是她。”夙烨冰蓝色的光泽黯了黯。 “没错,二哥也没想到会是绿衣姑娘,要知道,母后还挺赏识她的。没想到——”夙煜又长叹了一声。“对了,□□姑娘念着姐妹情谊,她想陪同绿衣姑娘一同回琉璃国,二哥跟你说一声。” 夙烨薄唇扯动,他笑了笑。“回去也好,那个丫头太过顽劣,跟在我身边,反倒碍事。” “那么接下来,对于鸾姑娘,老三你有什么打算?”夙煜问道。 “暂时还没有打算。”夙烨沉静地盯着案台上的书,他随手漫不经心地翻动着。 倏然,他冰蓝色的光泽停驻在页面上,一动不动。 她是那种命格吗 火炉中被焚烧的那本《孙子兵法》是白纸制成,毫无字迹,但现在的这一本《孙子兵法》却是黑字白纸,清晰入目。那一行行字,掠过夙烨的眼瞳,竟然跟方箐在望月楼大厅宣读的内容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冰蓝色的眼瞳蓦然一凝。 啪—— 折扇一收,轻轻一压,那翻动的书页便紧紧地关闭上了。夙烨视线淡淡地落在夙煜的身上。“二哥,你说鸾姑娘是从哪里看到的孙子兵法?” 夙煜漂亮的眼瞳,深深凸出,葡萄从他的手指间失落地面。“老三,你是说鸾姑娘刚才宣读的内容真的就是孙子兵法?” “没错,一字不差。”夙烨妖娆绝世的魅笑早已消散,他异常认真地凝视着夙煜。 夙煜一改先前懒散的样子,他倏然起身,神色凝重地回视着夙烨。“老三,这么说起来的话,那鸾姑娘若不是偷窃此书的同谋者,便是那个百年难遇的命格之人。” “可是我派青衣楼查过鸾玉卿这个人,她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没有一样是符合此命格之人。但是离奇的是,现在的她,跟过去的她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简直就像不同的两个人。”夙烨蓝瞳沉寂道。 “这倒奇了?”夙煜睿智的眼瞳里,波光沉静。他挑了挑眉。“那么鸾姑娘也有可能跟绿衣偷窃《孙子兵法》有什么关联了?” “如果真的跟鸾姑娘有关联的话,那么鸾姑娘如此行事是为了什么理由呢?做事总需要一个理由啊。”夙烨倒不认为鸾玉卿跟盗窃此书有关,他倾向的是后者,他猜测鸾玉卿极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她判若两人。 夙烨困惑的眼波,微抬之时,碰撞上夙烨玩味的恶劣笑光,他们盯着,盯着,忽而唇瓣泛笑。 “天一大师。”他们异口同声道,也许这个人可以帮他们解了这层困惑。 “我立即启程去天山一趟。至于绿衣姑娘那方面,就劳烦二哥追查了。”夙烨蓝瞳泛笑,他握了握夙煜的手。 夙煜耸了耸肩膀,他顽劣一笑。“放心,二哥定当竭尽所能,一定挖出背后的主谋者。我走了,老三,出门在外,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尤其是——”他担心地看着夙烨,他的咳血症最近几年复发得越来越快,病势也越来越严重了。 夙烨邪魅一笑,安抚他担心的情绪。“放心,公子羽给我开了几副药,不会有什么事的。” “公子羽的医术,二哥信得过,怕只怕你根本没喝他开的药。”他这个三弟,他做二哥的还不了解吗?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喝药。 “我会喝的,二哥就不用担心了,快走吧。”夙烨冰蓝色的眼瞳,泛起一抹淡淡的暖意。 “记得就好,我走了!”夙煜拿了一串葡萄在手中,他悠闲地离开了浪云轩。 夙烨看着夙煜远去的背影,他薄唇扯动一朵梨花一样美丽的浅浅漩涡。这个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跟老太婆一样啰嗦了。 他回身,霍刚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墨黑的药汁上来。室内,清新的空气,一下子被浓郁的药味充斥满了。 奇异之相 “少主,该喝药了。” 夙烨蓝瞳飘过那碗药汁,一道暗流在他眼底,不断地旋开,旋开……他抬手,揉了揉眉间。“放着吧,我等一会喝。” “是,少主,属下告退。”霍刚轻声地退了出去。 夙烨冰蓝色的眼瞳,迷离的雾色,慢慢地汇聚着,他波光晃悠。顺手将药碗拿了过来,倒在了案台的一盆青竹中。 空气中的药味,让他不由地凝结起狭长完美的烟月眉,他手指轻轻一弹,四扇窗户,几乎在同时打开了。 清新的味道,从外透了进来,夙烨凝结的烟月眉,慢慢地舒展开来。他躺进藤椅中,一股闷气压上他的胸口。 咳咳咳——咳咳咳—— 断命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咳嗽,在静寂的空间里响起。白绸染血,色彩妖娆而刺目。 夙烨轻轻一卷白绸,扔进了大门处蹲守的蛤蟆嘴中。 他,关闭上那双绝世魅惑的蓝瞳,紧紧的关闭。晚风拂过他略带苍白的脸,夕阳的余晖披照上他的身,折射住离奇的光彩来。 哷—— 缰绳拉住,快马在最后一点余晖沉下去的时候,停靠在香山灵佛堂的门匾下。 方箐睁开一双淡然的清眸,她揭开车帘,微微抬头。 “三小姐,灵佛堂到了,奴婢来搀扶你下车。”春香上前准备抱起方箐,方箐却飞身一跃,跳下了马车。 春香吃惊地盯着方箐。“三小姐,你的腿?” “我的腿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废话,方箐淡淡地平述这个事实。 春香这段日子跟方箐相处下来,她也有些了解她的个性。但凡她不想说的,就算千万只蚂蚁盯上你的身,但凭好奇撕啃了你的心,她也不会多说半个字的。 所以,春香识趣地没有再问方箐为什么,她默默地跟在方箐的身侧,跟着她悄悄地进了灵佛堂的后院,来到了那座蒙尘的莲花台前。 “三小姐,需要奴婢帮什么忙吗?”春香好心地提议道。 “帮忙在旁点起火把,替我照明就成。”方箐淡眸中浮动一抹满意,她朝春香唇角勾了勾。 她跳上巨大的莲花台,伸出双手,摸索着上次已经勘察到的机关所在处。 春香配合着方箐,她忙拿出火石,用力地磨檫起火。 嚓——嚓——嚓—— 火石三次强烈碰撞之后,星星之火冒溢而出,春香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火把,将其点燃。 橘红的火光中,方箐摸到了莲花小金佛座下的一个圆乎乎的金属块。 喀——喀——喀—— 她指腹用力,旋转那附加在小金佛座下的金属块。而后,奇异的现象发生了,蒙尘的莲花台中,一道清泉飞溅而出,飞流喷顶,将莲花台上的尘灰洗涤得干净明朗。 接着,飞流沉静,万丈佛光顷刻展现。尊尊小金佛,像活了似的,那金塑的脸型,活脱脱的从肃穆庄严的神情中慢慢地绽放出慈祥和蔼的笑容来。 而小金佛的莲花座底,开始在水面上慢慢地展开花瓣,飘出缕缕芳香来。金佛时沉时浮,时转时停,循环着展示各种表情。 春香看得是瞠目结舌,她不敢相信地伸手去摸那莲花台,却被一道强大的光环给弹了回来。 碰—— 她直直地摔落地面,疼得扭曲了娇好的脸庞。 弹开的莲花台 “三小姐。”她叫着,嘴角嘟嚷得老高老高,不满地揉着摔疼的地方。 方箐淡眸流转,光色微微涤荡开来,她盯着莲花台,心中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她,风驰电掣间,她的手按到了莲花台上。 她没有像春香一样,被那道外罩的彩色光环给弹了回来,她反而被那道彩色光环给蒙了进去。慢慢地,那耀眼的佛光,渗透她身体的各个部位,她的神情,变得安详和煦,冷意从她的脸上完全地散去,只留下柔悦的温和之色。 她的双脚,不受控制地迈步,慢慢地踏上小金佛围聚的巨大莲花座上。 “三小姐。”春香惊恐地看着方箐飘然飞宇的样子,她透过那道佛光,看到方箐的身体慢慢地透明了,淡化了。 她急急地扑过去,想要将方箐拉回来。她的身体,却在碰触到彩色光环,被立即反弹了回来。她重重地被摔落地面,唇瓣破裂,溢出血丝来。 “三小姐,三小姐——”她哭着狂喊着。 但人在光环中的方箐,俨然听不到外界一切的声音,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她慢慢地蹲下身体,安逸地坐上了那莲花台。 莲花台下,水流飞起,形成花朵,旋转式地喷溅水花。莲花台上,花瓣展开,若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片片莲花粉瓣,香气浓郁,弥漫了整个灵佛堂。 灵佛堂的和尚们,闻到这不合时节的莲花清香,都惊异地赶到灵佛堂的后院。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他们都震骇了,惊呆了。 春香不顾身上的疼痛,她哀求着那些和尚。“求求师父们,救救我家三小姐,救救我家三小姐,快让我家三小姐下来吧,求求你们了。” 她悲戚的声音,震动了灵佛堂的和尚们。有几个和尚,冲上去,想要将方箐带下来。然而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他们的手刚碰到那彩色光环,他们的身体就被弹开,坠地。 春香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哭着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她后悔了,她后悔没有阻止三小姐动那个莲花台,她好后悔啊。 “女施主,不要哭了,你家小姐时辰到了,便会下来的。”一袭仙姿渺渺而来。灵佛堂的和尚们看着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少年和尚,他们俱愣住了。 他,浑身透出来的气质,沉静而安然,他的眼神,干净得若雨后的天空,明亮清澄。虽然他身穿一袭素衣,但令人一眼就觉得,他仙风道骨,修为不浅。 “这位师父,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三小姐,求求你了!”春香仰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位纯净清朗的少年和尚。她像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块浮木一样,紧紧地抱住少年和尚的双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少年和尚神情温和,他双手合并,念道:“女施主,你先起来吧。贫僧法力有限,不能强制将你家三小姐带下莲花台。你家三小姐能够坐上这百年未开光的莲花台,实属缘分。放心,你家三小姐,她安然无恙,女施主请静心,等候片刻,你家三小姐自然会从莲花台下来的。” 少年和尚的话,轻柔温雅,没有强势的感觉,却莫名地令春香感到安心,也令在场的灵佛堂和尚相信了他的说辞。 他们学着少年和尚的样子,闭上眼眸,朝向莲花台,默默地拨转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方箐她坐在莲花台上,她的身体,严严实实地被万丈佛光包围着。她感觉她的身体内,有一道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着。 她讶然,不解地握了握自己的左手。 “方箐,方箐,方箐——”渺渺的空间中,她似听到有人叫唤她。她抬眸,见那彩色的光环中,隐隐地勾画出一道身影来,渐渐地,那身影清晰了,那面容,也明朗了。 光环中的鸾玉卿 方箐看着那个人的脸,此刻就像照镜子一样。 浮在光环中的那个女子,那张面容,俨然便是她借用身躯的面容。她是—— 那女子不等方箐开口,已经先说出了答案。“没错,正如你看到的,你想到的,我就是鸾玉卿,鸾玉卿就是我。” 方箐淡眸,光泽震动。 “方箐,你不用惊讶,也不用担心。其实你的魂魄是我通过招魂师召唤你穿越时空,来到我身边的。我一开始只想逃避我的命运,我不想再做痛苦的鸾玉卿,所以我召唤了你来。你可以说我自私,也可以说我懦弱,但是不管怎么说,是鸾玉卿的身躯给你了重生的机会。而且我知道,一开始你跟我的身躯并不适应,但是现在,你的灵魂已经跟我的身体合二为一了,现在的你,可以自如地发挥身躯的作用,而我也可以安心地离开了。”她露出天真可爱的笑旋来。 “方箐,这段日子,真的要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过得那么平静过,没有过得那么舒心过。谢谢你,谢谢你这段日子为我所做的一切,让我想通了,也慢慢地放下了心中的仇恨。我现在,不再恨他们每一个人了,不恨他们带给我痛苦的日子了。方箐,命运的轨迹已经开始运转了,凭你的坚强,你的胆魄,你一定可以闯过任何的难关。而我不能陪着你走下去了,因为我要去投胎转世了。再见了,方箐,再见了,相信你一定可以摆脱天命,走出属于你自己的命格。”她扬唇含笑,身影慢慢消散。“方箐,我已经将我所知道的,我所骄傲的一切,都通过莲花台的力量传给了你。从此之后,你就是鸾玉卿,鸾玉卿就是你。”她话音飘散在朦胧的彩色光环中,随后便身影如烟云一样,消散了。 万丈佛光在同时,光芒收起。那强大的彩虹光环,也像是水泡一样,扑地一声,碎裂成水痕,融化在飞流之中。 方箐回神过来,便觉得脑袋轰地一声,有无数的东西,填充进她的脑袋。她接收着这些消息,莫名地凝结了双眉。 她起身,跨步走下莲花台,便见春香哭着扑过来。“三小姐,三小姐,你吓死奴婢了,吓死奴婢了。”她颤颤地拉扯着她的衣襟。 方箐淡眸流光,她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了,都过去了。”原来这段日子,她对人事产生莫名模糊的感觉,都有鸾玉卿思想的影响。 鸾玉卿对陆仪静的恨,使她在莫名之间对她起了厌恶之心,起了修理之心。 鸾玉卿对御天麒的愤怒,使她莫名地起了抵触情绪,起了逃离之心。 鸾玉卿对御天行爱恨交织,使她在金殿上果决地拒绝了他的命令,起了报复之心。又在望月楼大厅,当众果决地斩断一切,也是她放下仇恨的关系。 鸾玉卿对鸾玉凤的恨,使她清醒睁开眼睛,便起了疏离之心,甚至是轻蔑着她。 鸾玉卿对鸾玉辰的安心跟亲近,同样使她产生了安心宁静的感觉,对他倍感亲切。 现在她离开了,这身躯里只有她方箐的思想了,以后再次见到他们,她的态度又是如何的呢?还有那些初见的人,是不是都带了鸾玉卿的看法呢? 随缘莫避 方箐想到这里,她微微挑了挑眉。而她皱眉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当鸾玉卿离开了,她的头疼也随之消失了。 春香见方箐凝眉不语,她担心地问道:“三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身体,担心着她的身体是不是被莲花台上的光芒所刺伤。 方箐淡道:“没事。春香,我们走吧,立即离开灵佛堂。” 她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座莲花台带着神秘的力量,而那力量,跟她似有莫名的关联。她理智地决定,不想再跟这座莲花台牵扯上任何关系。 “那三小姐,我们要去哪里呢?”春香问道。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先走了再说。”方箐淡道,她走在前头,无视灵佛堂后院那些和尚的怪异眼光。 “女施主,请留步。”那少年和尚却飘飘而来,挡了方箐的去路。 “大师,有何事指教?”方箐淡淡一礼。 少年和尚清雅淡笑,他道:“女施主,贫僧有一语相告。” “大师但说无妨。” “你非你,我非我,来即来,去自去,一切自有定数,天意难违。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少年和尚拨过佛珠道。 方箐淡眸微骇,她追问道:“那么请问大师,小女子可有归去的机会?” “来来去去皆定数,诸相万物莫强求,来了便来了,上苍自有安排,施主莫要执念太深。请听贫僧一劝,放下执念,自在即来。” “大师,你的意思是小女子没有归去的机会了吗?大师——”方箐眼见少年和尚要走了,她急唤道。 “人生如梦亦如幻,缘生缘灭还自在,众人烦恼皆自寻,一颗平淡寻常心。女施主,贫僧送你一句良言。顺心而为,随缘莫避。切记,切记,我佛慈悲,天下苍生,仁心二字,时刻怀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飘飘仙风,渺渺音色。 方箐再想追问何意,那少年和尚俨然身影不在。 “三小姐,那大师的话说得好玄哦,什么你非你,我非我,是什么意思啊。”春香困惑地皱紧了眉间。 方箐却已了然。那大师一眼便看透了,她不是这里的人。只是他后面的话,她听不懂里面暗示的玄机,她留在这个时空,难道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顺心而为,随缘莫避! 大师的意思是让她凡事顺其自然,不要执着,也莫要逃避吗?方箐微微凝了凝淡眸,随后,侧目转向春香。 “春香,我想到我们先去哪里了。” “三小姐,我们先去哪里?”春香眼睛发亮,她兴奋地期待着方箐。 “回宁王府。” 呃—— 春香吃惊地张大嘴巴。宁王府?! 往事历历在目 方箐带着春香,一路上玩山游水,沿途饱览名胜古迹,慢慢悠悠地,大概走了有半个月之久,才抵达落月王朝的京都。 哷——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春香先行跳下马车,她拉开车帘子,唤了一声。“三小姐,宁王府到了。” 嗯—— 淡淡的哼声,方箐漠然的眼眸,光泽流转,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撑着那马车的木轴,她跃身一跳,轻盈地落地。 转身抬眸,望着宁王府的牌匾,那金色的字迹,浑厚苍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三小姐,奴婢去敲门,你先站在这里等一会儿。”春香经过半月之久的旅程,却未带疲倦之色,这一路上,她跟着三小姐,见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学会了一些她永远都不知道的学识。 要不是三小姐说要回宁王府,她还真希望就这样陪着三小姐一直旅游下去,让这趟旅程永远都不要结束。 但是,希望是希望,现实是现实,三小姐说了,有些事情是必须要面对的,逃避是无济于事的。 所以她们跑了一圈,又回到原点——宁王府。 从哪里跌下去的,就要从哪里站起来,从哪里开始出现问题的,就要从哪里解决根源。方箐淡漠的眼神,飘过宁王府高高的围墙。 叩叩叩—— 春香敲击着大门上的狮子铜铃。 大门发出古老而悠远的厚实声响,慢慢地开出一道缝隙,而后,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探出脑袋来。 他一看到春香,浑浊的双目,顿时发出惊诧的光芒。“春香,是你?” “王伯,是我。我家三小姐回来了。”春香让开身子,指向方箐所站的位置。那王伯看到神情淡漠的方箐,悠然地站在那里,他神色一震。 是他的眼睛花了吗?宁王妃的双腿怎么可能站起来呢?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后他拼命地揉着眼睛,不断地眨了眨眼睛,再次向方箐的位置望去。 方箐是站着的,而且她神情自然,没有任何痛苦的样子。 王伯蓦然惊喜,他脚步微颤地跑到方箐的身侧。“三小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回来了。你能站起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他老泪涌动,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大少爷要是知道了,他一定会感到欣慰的。老奴我这就去告诉大少爷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方箐按住了王伯的手。 “王伯,不必了。”鸾玉卿的记忆全部传送进她的脑袋,人、事,她基本都知道了。 这位王伯当年是闹饥荒的时候投奔京都来的,大哥鸾玉辰当时见他孤苦无依,便将他收留在鸾相府里做了园艺师傅。 后来,她下嫁宁王,父亲知晓宁王爷的表妹陆仪静爱好牡丹中的珍品白牡丹,他为了讨好宁王爷御天麒,便将栽培白牡丹的好手王伯转送给了宁王。 而王伯虽然人在宁王府,但心却在鸾相府,他受大哥鸾玉辰之托,平日里对她多有关照,什么新鲜的品种种植出来,都会先送一盆到她的兰心居。 这位王伯,可以算得上是这宁王府中唯一对鸾玉卿真心相待的人。 “三小姐,你终于记得老奴了。”王伯老泪盈眶,他万分激动。这个丫头,原来在鸾相府的时候是多么地活泼天真,自从下嫁到宁王府,她就完全地变了一个样子,整天整天地摔东西,发脾气,修理人。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见三小姐唤他一声王伯了。 如今再次听到,他怎能不激动? 方箐淡然的双眉微微扬了扬,她清眸之中,水光微荡。“王伯,我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进去吧。”街道上,已经有路人对他们行注目礼了。 王伯老泪一擦,他露出憨厚的笑容。“看老奴,真是失礼了。三小姐,我们赶紧进去吧,老奴那里最近刚培育了几株名贵菊花,正好开放了。老奴这就去给三小姐捧来一盆。”王伯内心欢悦地忙碌去了。 方箐没说什么,但冷然的嘴角,柔化了三分。 她缓缓地走进宁王府,走进那个鸾玉卿留有三年痛苦回忆的兰心居。她踏步进去,竟然恍若隔世一样。 “三小姐,奴婢先去打盆水来,给三小姐洗洗脸,你先坐着歇息一会儿。”春香放下行李包裹,她拿了木盆,打清水去了。 方箐环顾四周一番,她清冷的眼眸定在壁上的古琴,波光莹莹。轻步走过去,她取下挂壁的古琴,衣袖一抹,扫去古琴上的尘灰。 荣辱九霄环佩 这把古琴,挂在这里都蒙尘了,可见很久未曾动过了。安置古琴的琴架也是,同样灰尘不满。方箐她拿出衣袖中的白绸,轻柔地擦拭过去。 她将古琴安放到琴架上,淡漠的眼眸,浮动一抹回忆似的迷离光色。纤纤玉指,拂过琴弦,拂过琴身,触摸到那清晰入目的字迹。 这把古琴名为九霄环佩,伏羲式,杉木材质。 外表呈紫栗壳色,小蛇腹断纹间杂细密牛毛断。龙池、凤沼系扁长圆形,龙池上方刻有篆书“九霄环佩”四字,右侧刻有行书“超迹苍霄,逍遥太极。庭坚”十字。整张古琴宽阔厚重,造型古朴典雅,拨弄琴弦,发音苍松透润。 在古琴背后还有一行小楷字,上刻:贺卿儿十六岁生辰。落款独独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草书“辰”字。 她记得,鸾玉卿当时只是开玩笑地跟鸾玉辰撒娇过,她十六岁生辰时,很想拥有一把九霄环佩。而鸾玉辰却当真了,他果真在鸾玉卿十六岁生辰之日,从朝阳王朝一个爱琴之士手中得到这把九霄环佩。当时那个爱琴之士无论如何都不肯割爱,鸾玉辰最后用他珍藏的飞泉琴换得了这把九霄环佩。 鸾玉卿得到这把九霄环佩之后,她那时候高兴得不得了,当场即兴表演,弹奏了一曲名闻天下的《霓裳羽衣曲》,震撼了在坐所有的宾客。也因为这把九霄环佩,从此鸾玉卿她在落月王朝有了琴舞双绝之称,更得曾为太子的御天行倍加宠溺。 可笑的是,这把给鸾玉卿带来荣耀光环的九霄环佩,同样造就了她后来的悲剧。曾为皇后现为太后的姑姑,从小疼她宠她的姑姑,就因为她琴舞双绝,深得太子荣宠,便说她迷惑御天行,令他沉迷女色而无心政途,荒废学业。 更为离谱的是,所谓的高僧用她的时辰八字,替她预言,说她会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会将落月王朝的百年基业给毁灭了。 离谱的还在后头,高僧直断批言,唯有宁王御天麒的生辰八字可以克制她身上所谓的妖气,化解这百年之劫数。她一介弱女子,有何德何能,能令天下毁在她的手中?她委屈,她不服,但却依旧无法改变她悲戚的命运。 皇上信了,姑姑信了,太子哥哥也信了。 御天行同时娶太子妃赵惠儿跟侧妃鸾玉凤那夜,她想见他一面都不被允许。一道圣旨,无情地隔阻,将她的幸福彻底摧毁,她被迫同日下嫁给宁王御天麒。 她被迫上花轿的那一刻,她恨不得将这把九霄环佩给砸个粉碎。但是触摸到大哥鸾玉辰的字,她始终不忍心辜负了大哥的一片心意,她保留下了这把九霄环佩,却从此不再动它半分。 三年里,九霄环佩蒙尘了,鸾玉卿的心,也蒙尘了。 如今再次触碰九霄环佩,方箐淡然的眼眸中,波光不由地微微荡漾眼底。这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就被一道无情的预言给□□了她所有的幸福。 她的幸福,她的痛苦,竟然都只是因为这把九霄环佩?!人生果然是一场无情而可笑的游戏。 方箐嘴角冷冷地勾起。 鸾玉卿啊鸾玉卿,本可将你的故事旁观到底,如今你的记忆,随我方箐一体,她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无法再割除掉已经存在的记忆。 她的魂魄,她的躯体,已为一体,今生今世,她中有你,你中有她,恰如断刀抽水水更流。,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必须得承认,从此之后,她是方箐,也是鸾玉卿。 她指尖,缓缓划过三年冰封的琴弦,试了试了几个单音。像似曾相识般,琴弦回赠她几个单调而苍茫的音调。 “谁在那里?谁允许你动九霄环佩的?!”冷冷的斥责,此刻却忽从门外传来。一道银色的剑光,直朝那伫立琴架前的方箐刺去。 刷—— 寒光闪闪的杀意,直扑她的后脑而来。 方箐转头,撞进一双深邃清寒的沉寂黑瞳,那毫不留情的杀意,那尖锐冰冷的剑锋,离她的咽喉不到几丝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