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意的少年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自三千年前，第一任联邦科学院院长科特发明跃迁技术之后，人类终于不再满足于太阳系这一亩三分地，随着联邦的一纸文书，为了宇宙里无尽的资源，无尽的财富，轰轰烈烈的星际殖民时代，就此展开。 欲望永远是科技发展的最好推动力，这三千年来，经过最开始的艰难探索后，人类通过基因改造等各种手段，脚步已经逐渐遍布了大半个银河系，每时每刻每分，都有着数之不尽的矿产和财富，从宇宙的各个角落中，通过穿梭在虫洞间的飞船，送到了繁华的星球里。 可在这三千年的星级殖民历史中，总有着这样那样的意外，比方说，一艘能源足可以支持一次性跃迁三个星系的A级星际开拓军舰，如寻常的每一次飞行一样，在跨越一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磁星时，因为一颗不合格螺丝钉的裂痕，导致了飞船防辐射隔离层的松动。 这是一场灾难性的事故，只是万分之一秒，整艘飞船中一千多名军人与几十名高级将领，瞬间被十万亿倍于旧时代X光透视仪的辐射给湮灭了——就是每颗原子都被拉扯成了棒状，完全消失在了宇宙之中。 而叶青，却是这场灾难事故的唯一幸存者。 没有人能说清当时尚在褥褓之中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样才能从那样的辐射下活下来，就是联邦科学院的院士，对叶青经过无数繁复的检查后，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到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 联邦第二星域，枫林主星，联邦S级高中，枫林中学。 叶青垂着脑袋，独自一人走在了校园的石子路上。 他今天已经十八岁了。 不同于和他同年龄的其他人，叶青没有什么朋友——这不是什么怪事，在那场灾难里，叶青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没有什么人愿意和这样的一个从磁星辐射中活下来的怪胎相处。 “看见了那个人没？对对对，就是那个穿蓝衣服的，他就是叶青。” “啧啧，原来就是他，听说他这次考试又是全校倒数第一？” 在叶青的身后，两个穿着光鲜的学生压低了声线，窃窃私语。 “还不是嘛，要老师说，在咱们学校，每次考试都拿第一的，隔个七八年总有那么一两个天才能做到，可每次考试都拿倒数第一的，这么多年来，也就他叶青了，独一份！” “咱们学校是末尾淘汰制，别说每次都考倒数第一了，就是考一次倒数第十，也早被开除了，下边这么多所A学校的前十可都在觊觎着咱们学校的位置呢，他倒好，这么多次了，硬是还赖在这里混着。” 这话说的极为讽刺，听的另一个高个学生险些笑出声来，但他还是强压住笑容，严肃道：“别这样，人家也不容易，你知不知道，当年他怎么进的咱们学校？” “这不废话，他上个厕所我是不是都要跟着？人家回回倒数第一都没被开除，我哪里知道他靠谁进的学校？”矮个学生显然很不以为然，但即便如此，话语中已然暴露出了他内心所想。 高个学生听了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叶青的行动，这才捂着嘴，脑袋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他的学号是1。” “什么？” 矮个学生猛然地转过脑袋，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1号？！你在骗我吧？” 许是他的声音实在过于高亢，高个学生一把拉过他的手臂，竖起中指放在嘴边：“嘘，你说话就不能小声点？给人家听到了多尴尬？” 矮个学生讪讪的笑了笑，这才眯起眼睛，看着前边似乎全无动静的背影，过了片刻，轻声道：“没事，你接着说，他没听到。” “林如云知道不知道？就是那个回回都考第一的那个超级女学霸，她的学号就是2号，当年咱们学校一千多人啊，林如云谁都没输，喏，就输给了他，叶青。” “真的假的？咱们学校的学号是照着入学成绩来的，1号自然便是第一名，就是当年赵议长的儿子来咱们学校读书时，这规矩都没变过……可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奇怪了，先不谈怎么考过林如云这样的怪胎，就是这入学成绩第一，再怎么差，也没有掉到最后一名的道理啊……” “天晓得，听说他刚来的第一次考试，还拿过第一名来着，可之后不知道出了些什么变故，每次考试越考越差，到了第六次考试，他就再也没在倒数第一这个位置上变动过。”高个学生说着说着，忽然极为惋惜的叹了口气：“咱们高中，毕竟是S级的，在整个联邦也都数的上号，照往年的例子，但凡是1号学生，就算进不去SS学校，也绝对没有掉出过前百的先例，而他……哎，算了，不说了，就是我都觉得有些可惜了。” “别别别，说不定当时入学考试，他是作弊的呢？我还真就不信了，要怎么样的变故，才能变成这窝囊样？” 两人说着说着，渐行渐远。 直到他俩的声音完全消散，正在前边行走着的叶青忽然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子，露出一张还算俊俏的脸庞来，可他的眼珠子里，分明带着些无奈与落寞，看着两人的背影，狠狠的握紧了拳头，就是指甲嵌进了肉里，也全然不自知。 叶青的嘴角微微露出一抹苦涩。 联邦素来是极其重视教育的，而第二星系，更是联邦三十四个星系里，对于教育最为严苛的，在第二星系中上亿个中学里，被划分成了5个档次，分别是SS，S，A，B，C级，而其中绝大部分的学校，便是BC二级，照着有心人的统计，整个星系里，这样的学校占据了九成以上。 第二星系教育法规定，每十个C级学校期末考试的前十，也就是最最凤毛麟角的几个，将会被调到B级学校去，而相应的，B级学校的后一百，将会下掉到C级学校，层层递推。换句话说，到了第二星系最顶尖的S级学校枫林中学中，每一个学生，无一不是第二星系里，数千亿中学生的各种翘首，至于联邦的唯一的SS级中学，联邦中学，已经不是单单读书好，便能进得了了。 在联邦，读书绝不是出人头地的唯一渠道，但和几千年一样，读书永远是最光明的大道之一——叶青作为原本在这条大道上已经走的很远，并且有足够的希望一口气冲到终点。 但从高一那天开始，梦靥便开始主动纠缠上了他，直至今天。 他的脑袋很痛。 第一次发病时，他尚在一如既往地写着作业，可没写两个字，书本上的字样便开始有了重影，模糊的完全看不清，就是晃着脑袋，也没有什么缓解的作用。 起初他以为这是自己过度用眼，眼睛出了什么毛病，可片刻休息之后，字体的重影是没了，但他的脑袋，也开始如针扎一般，疼得厉害。 这种疼痛绝不同于感冒发烧的小病，就仿佛是有人在耳畔放了个高音喇叭，刺的脑膜生疼，可偏偏这种事情别人又感受不到，就是去了医院，也毫无结果，医生也只能勉强解释说或许和幼年时遭受到的辐射有关，到了最后，随着发病频率从一开始的一个月一次，一星期一次，到了如今的一天八次，一次三小时，叶青终日萎靡，完全打不起一丝读书的兴致来。 可越是如此，越没有人相信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医生发现不了的疾病，除去班主任亚当先生之外的所有人，都只是觉得叶青只是为自己的堕落，找上一个不那么完美的借口罢了。 叶青也曾试着强忍着疼痛和困意，去好好的学上那么一节课，事实证明，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叶青也没觉得课堂上的东西有多么的难以理解，甚至觉得比之当初刚上中学的内容还要好学几分，只是最多强撑着一小时，他便已经几近昏厥。这种种条件，足够说明叶青的智慧没有什么退步，全然只是因为疾病影响罢了。 但这便已经足够了，即便是如今的联邦，一个人的高中只有三年时光，其中的两年被如此严重的疼痛困扰，读书大道自然是已经被截断了，若不是因为联邦实行的九年义务教育，叶青早已无书可念。 黯然的叹了口气，叶青从右边口袋中摸出了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忍着痛楚，右手颤颤抖抖的摸着上边那两个穿着军装的，从未谋面过的人物，盯着看了许久。 这是他的父母。 叶青从来没有感受过父母这二字的温暖，小时候，饿了，忍着；稍大些了，和同学们吵闹了，也只能独自一人砸着拳头发泄，就是现在，他已经在经历人生十八年来最难熬的岁月时，依旧没有其他人都有的宽厚的肩膀，来让他有所依偎。 叶青叹了口气，仰着头，看着蓝天。 “你就是那个叫叶青的？”此时在叶青的身后，忽然莫名地跳出一个少女带着疑惑的声音。 叶青悉悉索索地把照片塞回了口袋中。 他这两年已经成了全校的名人，走在路上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不少，但大多也只是像刚才那二人一样，在自己背后说说罢了，真正想和自己说话的，却没有几个。 于是他忍着脑袋的眩晕，颇有些费劲地控制着自己的身子，转过头去。 一时间有些恍惚。 先是一双锃亮的蓝色旅游鞋，紧接着一双小腿透露着雪白的，几乎让人为之窒息的完美弧线，再上些，便是一件简简单单的联邦制式黑色校服。 就是没看脸，就是穿着难看的不能再难看的校服，可在这个少女身上，却莫名地带着些介于青涩与灵动的风情来。 “这位同学，我应该是没有见过你吧？”叶青回过神，抬起头来，盯着少女的俊俏脸庞，装作疑惑道。 果然挺好看的…… 可此时，少女极为清雅的脸上，却带着些冷漠的意味。她对着叶青从上至下的打量了一番，这才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 “同学，你这话从何说起……”叶青有些不解。 “别废话，你是叫叶青吧？就是学号是1号的那个。”少女脸上忽然露出了一分不耐烦的神色，质问道。 “额……对的，我是叶青……”叶青有些纳闷，他见少女来势汹汹，还是有些懵了。 见得叶青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少女的眼眸中忽然流露出几分光彩，但随即又忽然地黯淡了下去，随后，她抬着脑袋，皱着眉头，为自己莫名的烦躁不安而感到丝丝羞愧：“自我介绍下，我叫林如云。三班的。” 叶青恍然，笑着伸出手来：“原来是林大学霸，平日里听多了你的传闻，还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好看的人。” 林如云看着叶青伸出的手，脸上忽现一股玩味的神色：“别油腔滑调的，我今天来见你，就是要和你说一句话。” 说着，她阴沉下脸来，用着颇为冷淡的腔调： “我真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已经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想来实在可笑，我当初竟然会觉得，你是我在这个学校里的最大对手。” 说罢，她踏着鞋子，头也不回的从叶青的身边噔噔走了过去。 第二章 神秘磁星 “呼，呼。” “201公斤，208公斤，199公斤。” 在学校附近一公里外，一个破旧的廉租房里，叶青赤裸着上身，满头大汗地捶打着一个巨大的沙袋。 沙袋的正上方，有个表状的计力器，上边的数字伴随着叶青的每一次挥拳，在不停地跳跃着，但始终保持在200公斤上下——若是在星际开拓时代之前，算的上是威猛的人物，可在如今的联邦，大抵也就是一个普通人的程度。 叶青从小便是想从军的，更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一位光荣的星际开拓舰的舰长。 无所谓什么个人意愿，只是因为自己的父母都是开拓舰队上的军人。叶青虽然从没有见过他们，但他依旧是以他们的职业而自豪，而想要从军，最好的办法，便是考入军校。 但在这个星际开拓的时代，为了鼓励人们去从事技术工种，联邦大学的招生名额，已经紧缩，录取率仅有不到5%，至于作为最顶尖的七所SS大学——联邦第一军校，除去必须的排列前茅的成绩之外，为了更好的适应宇宙中的恶劣环境，还需要拥有足够强健的体魄，最好还是超乎正常人类的那种。 原本依照叶青的成绩，就算是他的体能比之其他怪物稍微弱了那么一些，但终归还是有着一线希望，但是现在，很不幸，叶青两样都不符合。 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叶青现在手上的裹布已经沁出了丝丝血迹，但他却毫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来转移脑袋上的疼痛。 只是今日不同与之前，现在叶青的整个脑袋里，都回荡着那个少女盯着自己说的话：“我真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已经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一想到这儿，叶青的眼神里忽然闪现过了一抹狠色，他死死地咬着牙。 谁人不想上进？谁人不想金榜题名？谁不想有个圆满的家庭？ 凭什么自己从小就是个孤儿？凭什么自己就要遭受这样的痛苦？凭什么自己就是安稳地想睡个觉都不成？凭什么自己还有受那些相干不相干人的侮辱？ 这他妈的公平吗？ 叶青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更加厉害了，几乎要将整个脑壳给撕裂开来，他喘着粗气，猛然的愤怒了起来，直起身子，已经酸疼无比的双手竟然凭空又产生出了几分气力来，狠狠地砸击在面前的沙袋上。 “砰。”这一拳的力量直接将沙袋上的计力器轰的震了两震，指针以一个惊人的速率极速旋转着，到了最后，竟然停留在了988kg之上，险些一拳将这个民用I系计力器打的爆表。 但此时叶青整个眼睛已经如血一般鲜艳，青筋暴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在短短几秒钟内涨了数倍。整个脑海里，只有一道尖锐至极的疼痛在乱窜，只消片刻，叶青便瘫在了地上，七窍流血，浑身抽搐了起来。 昏了过去。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我这是……是要死了吗？” …… 叶青脑海里。 人的脑海是所有器官中，最最神秘的。 直到今天的星际开拓时代，依旧没有着真正的人工智能的出现——这足以证明人脑内的神经元信号的复杂程度。 人脑，依旧是医学的一大禁区。 若在此刻，有着那么一位最富有经验的医生恰巧在叶青的周围，又幸运地带着手术刀，能将此时叶青的脑袋剖开来，他们还是会为之发出惊叹的声音——叶青的大脑，小脑和脑干已经完全化成了银白色，就像是银白色的晶壁，将所有思维，禁锢在了晶壁之中。 可有这片晶壁存在，就只能在这不大的思维海里，任其充盈着，鼓胀着，这也正是叶青头疼的来源，试想，一个永远充着气的气球，若是再放任其不管，迟早有那么一天，叶青的脑袋，会像气球一样爆裂开来。 不过就在此时，叶青的银白大脑中忽然出现了一重重影，就像是一道缺口，缓缓地将思维潮水给吞没，随着潮水吞没的越多，重影也就越来越黑暗，到了最后，脑海里空空荡荡，几乎再也找不到原先鼓涨着的痕迹，而重影，也随之消逝在了阴影之中。 十五天后。 满是血迹的廉租房里，叶青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先是费劲地动弹了下手指，查无异常后，再是胳膊，到了最后，叶青才撑起身子，缓缓的爬了起来，他呆呆的坐在地上，努力回忆着事情。 他的脑袋里忽然多出了一颗白色的小球，若是再形象一些，倒像是一颗星球的缩小版。 这是一件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没能想起自己干了些什么，更别说昏迷的原因了，只是觉得仿佛在那一瞬，四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隔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感受着胸腔的喘息。就像是独自一人，坐着一架不知名的东西，离开了人世间的一切烟火，飞向了无垠的宇宙边际，远离自己认识不认识的人，远离自己厌恶不厌恶的事，远得无法置信。而脑袋，却也像被斧子劈开一般，疼得几欲炸裂。 这一路，他迷失了自我，他不去想为何会陷入这样的一个幻境，更没能看见沿途的一切美好的不美好的风光，只是就这样孤单单的站着，看着星光，飞行着，飞到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去，然后静静的，等待死亡。 过了不知多久，许是一刹那，又许是恒远，叶青终于在无边黑暗中，看见了一颗璀璨着耀眼蓝色光芒的星球，看见了星球边缘上伸出的蓝色焰火。 脚下的飞行器停下了引擎，脑袋停止了疼痛，叶青回过了神。 这哪里是什么飞行器，分明是一架纯白色的机甲。 于是他蹲下身子，好奇的伸出手来，想要触摸这宇宙间触不可及的星球。，可他一伸手，这远在天边的星球却被他牢牢的抓在手心之中，随即一眨眼，蓝色焰火熄灭，只留下一颗艳红色的星球，吞噬着过往的一切，就是万千光芒，都被星球的磁力拉扯成了不可名状的东西。 叶青盯着这颗星球，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颗什么样的东西。 他明白了，自己脑袋中的这颗星球，正是他过去十八年一切不幸的起点。 或许也是他一切不幸的终点。 磁星。 …… 第三章 我就在这儿 叶青站在了洗手间的玻璃镜前，呆呆的看着自己蓬松的头发，削瘦的脸庞，以及，满是血丝的眼睛。 即便没有看时间，他从自己下巴的胡茬中，也大概得知了自己昏迷了至少十天半个月的，这么一想，心中原本的平静忽然间又起了涟漪。 “这半个月不去上课，亚当先生或许又要担心了吧……算了，到时候再解释吧，实在不行，就说自己脑袋又疼了……” 对了，脑袋！叶青忽然睁大了双眼，泛出光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在不大的洗手间里挪了几步，随即忽然想起了什么，举着右手，一咬牙。 “啪！”房间里瞬间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叶青的右侧脸颊上出现了一个清晰可见的红色巴掌印，但叶青却忽然像是癫狂了一般，红肿着脸，趴在浴缸旁，边笑边哭。 他的脑袋现在不疼了。 没有得过重病的人永远不知道被病痛折磨着，是一种怎么样的苦难。叶青这两年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永远在介于被无尽疼痛折磨着的清醒与长期没有睡眠引起的困倦中转换，而失去的，便是乐观向上的心态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可现在，叶青已经抖擞了精神，闭上眼睛，去感受着自己脑海中那颗神秘的星球，却发现那颗星球，依旧是鲜红如初，就这样零零的悬浮在了自己的脑海里，毫无异常。 即便叶青不知道，这次究竟是彻底痊愈还是暂时的恢复，可不管如何，这接下来的日子，还能比原先更坏吗？ …… 叶青躺在了白色浴缸之中，眯着眼，泡着澡。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而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也像他此时的心绪一般，都舒张开来，竟然隐隐约约带着些女人才有的光滑。 半晌之后，叶青擦洗干净了身上的水渍，换上了睡衣，随便吃了点固态食品，又简单的活动了下身子，便像一个大字，躺在了床上，准备琢磨着接下来头不疼之后，要去干的事情。 此时窗外已经全然天黑，可外边的人声却是熙熙攘攘，显然也就在八点钟左右，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叶青忽然想起自己的班主任，觉得自己，是应该和他报个平安了。 星际开拓时代之后，不光是关系到飞行技术上的科技突飞猛进，科技是一棵树，想要有着最顶端的成果，那么树底下的枝干和根系，也必须要坚挺才是，涉及到通讯这种基础民生的东西，旧时代的手机早已不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嵌入在人类传感神经末梢的，只有一颗普通细胞大小的芯片，叶青只是一个念头，便已经打开了芯片，随即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他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没有想到，在这十五天里，自己未接的讯息，居然有三百多条，其中有一百多条，是亚当先生的，而最近的一条，恰巧是一小时前，他快要醒来时，发过来的。 亚当先生是个白种人，这在以黄种人为主的第二星系并不多见，但他从来是一个关心学生的老师，而且更是在自己生病之后，为数不多的一个从内心深处，相信自己真的生病的人，叶青对于这样的好老师，除了感激，便只有尊敬。 叶青想了一会儿，便点开了亚当先生的讯息，回拨了过去。 很快通了。 可过了半天，叶青都没听见有什么回声，只听见在亚当先生的周围，似乎有人在和他激烈争吵着，叶青侧着脑袋听了一会儿，才听出这是丁校长的声音。 这位校长给叶青的印象很是深刻，除去他标志性的地中海与满口的第六星系口音之外，最让叶青所厌恶的，是此人有些势利眼。 还记得当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学校时，丁校长是满面春风的对着自己说着些鼓励的话，平日里对着成绩优异的学生们也是嘘寒问暖，生怕受了点委屈，可自从自己成绩下降的一日千丈以来，就再也没给自己哪怕一个好眼色看，世态炎凉，倒是让叶青颇有些唏嘘不已。 而此时，枫林学校里，丁校长正坐在校长室棕红色靠椅上，抿着茶水，抬着头，颇有些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毕恭毕敬站在桌子前的高瘦身影，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满来：“亚当老师，我在这儿真的要和你郑重的说一句了，你们班上那个叶青，我们枫林中学是真的留不住了。” 站在红色靠椅对面的亚当，摇了摇头，平日里颇为和煦的面孔上，凭空增添了几分坚毅出来。 “丁校长，该说的，我也都说过了，我在这学校教了半辈子的书，没求过您什么事，可叶青他是我这辈子教过的最最优秀的学生，我实在不忍心，因为一场病，就这么让这么一个苗子，这样沦落了。” 丁校长透着金丝眼睛，斜窥了一眼亚当，语气不冷不淡：“这不是说，叶青没病吗？他的头疼是假的，自己装的。” 亚当原本微笑着的脸瞬间有些僵硬，他连忙晃着脑袋，满头金发在灯光下闪耀的无与伦比：“校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那是谣言，我是叶青的老师，他的头疼做不了假，每次上课，他的眼神里都是带着血丝的，甚至有几次就这么疼得昏过去，要是真的昏了也就好了，最多十五分钟，他又会疼得醒过来。有时候就连身子，都在颤着，我让他来过我家睡过，但整晚我都能听见他的哼哼声，他这孩子，这两年承受的痛苦，我是看在心里的，您说，作为一个老师，我能忍心吗？” “亚当老师，这没什么忍心不忍心的，叶青他脑袋上的毛病，人家兰伯特医生都给他看过了，兰伯特是什么人？是给议长看病的医生，是脑部医学和神经学的权威，要不是柳上校开了口，叶青根本没机会和他见面，就这样的人物，都没给叶青看出个所以然来，要我说，亚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这学生，我是非下调不可了。” 说罢，丁校长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替他好，就叶青同学现在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继续在本校继续学习。” 亚当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丁校长，您可千万别这样，叶同学他当年考进来时，可是咱们枫林中学的第一啊……” “你也知道是当年！”丁校长忽然狠狠地瞪了亚当一眼，一把摘下眼镜，“轻描淡写”地从桌子旁厚厚的考卷里抽出一本来，上边满是红色的叉叉，丢在了亚当老师的面前。“这两年来，我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一拖再拖，今天你既然提起来了，那咱们说正事，一码归一码，你也看看，这是叶青同学这一年来的考卷，这么多考卷加在一起，还没三位数，这样的成绩，就是放在B级中学里，我怕他都不一定能够毕业。” 亚当没有接过考卷，颇有几分尴尬：“丁校长，叶同学的成绩，我是知道的，但……” “什么但不但是的！”丁校长忽然直起身子，狠狠地拍了拍桌延，怒道：“叶青这人连续两年考试回回倒数第一，照着咱们第二星系的教育法，末位淘汰制，就他这样的早就该被刷下去了，也就是看在他父母都是烈士，又是柳上校当初亲手打的电话，这才让他留在了现在，可我们枫林中学是什么地方？是S级中学，是不留差生的！下边多少个A级学校对我们的名额虎视眈眈啊，说的难听一些，他叶青成绩不好，就活该被筛掉。” “还有，你当我没看见兰伯特医生给他写的病症？清清楚楚写着的！查无异状，头疼疑似精神疾病引起，什么叫精神疾病你知道吗？就是神经病！我枫林中学留了个神经病两年了！” “这神经病回回考试倒数第一，我忍了，这下好了，半个月了！半个月了啊！他半个月不来上课，连个假也不请，讯息也不接，他眼里不说我这个校长，就是你，亚当，就这个态度，他真的把你当老师吗？！” 说着说着，丁校长的脸庞已经通红，喘着粗气，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他一把拿起叶青几乎完全空白的考卷，砸在了桌子上。 “你什么都别说了，星系议会的陈议员给我发过讯息了，他的儿子要来咱们枫林中学，可缺个名额，我想了想，就让那叶青和他儿子换个学校吧，明天，明天你再给叶青发个讯息，顺便让他在下调函上签个字，如果还找不到他人，那就走流程，发个信件，通知他，他已经被下调到C级中学去了。” 亚当的脸上瞬间满是慌乱，他凝视着丁校长的眼睛，恳求道：“丁校长，这样做，是不合情理的，一位S级中学的学生，到那样的烂泥坑里，是会毁掉他的……” 丁校长的脸此时却已经冷淡了下来，他匆匆地整理着桌子上摊开的文件，不冷不热道：“亚当·莱文，我现在以枫林中学校长的名义，正式命令你，去通知叶青，让他明天就去C级学校学浦中学报道，也不远，就在隔壁。” …… 在门口的黑暗中，叶青的拳头狠狠的握拢着，额头上青筋突起，像蠕虫一样攒动。 片刻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绪，这两年的无尽折磨，早已磨练了他绝不同于任何同龄人一般的心绪，只是片刻间，他眼底深藏着的愤恨，就已经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叶青踏进了房门。迎着头顶上的灯火辉煌，铮铮道：“别，丁校长，您就不用通知了，我，叶青，就在这儿。” 丁校长和亚当侧过脑袋，看着门口处削瘦的身影，愣住了。 第四章 化龙之鲤 看着突如其来出现的叶青，亚当只是片刻之后，脸上便已经满是惊喜，他连忙踏步走上前去，可还没发出声来，旁边的丁校长就已经阴沉着脸，从旁边的桌子上，掏出了那张下调函，拦下了亚当。 鲜红的印泥在金色的纸张映射的格外刺眼。 “叶青同学，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在如此恰当好处的时刻出现，但也正好，也免得明天再让亚当老师再跑一趟了。根据我们第二星系教育法的规定，你的转学流程已经走完了，而档案，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晚上就寄走。” “明天，你就到学浦中学去报道吧。”丁校长语气平淡，仿佛刚才的暴跳如雷，全然与自己无关。 听着丁校长公事公办的口吻，叶青嘴角一咧，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会心一笑：“丁校长，您不用解释这么多，我都听见了，您想让我走，我能理解，您无非是觉得我的成绩拉了咱们枫林中学的后腿，这我承认，您要用这个理由下调我，我认可，也无话可说。” “可学浦中学这个学校我是知道的，那是C级中学，是所有学校中，档次最低的存在，就算是我现在的成绩不如人意，但是按着教育法，我现在也应该下调到A级学校里去。” 语毕，叶青的眼眸里忽然闪现一抹极微细的亮光。 “丁校长，就算你想要讨好陈议员，也犯不着拿我的人生做垫脚石吧？” 许是这话恰好戳到了叶青的痛脚，又许是觉得叶青让自己失了脸面，只是一瞬，丁校长便暗沉了下脸。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青涩面孔，声音忽然变的极为尖细，而又缓慢。 “放肆！” “叶青，你别自以为是了，你还以为你还是过去的那个天之骄子!？嗯！？是不是所有人都要让着你，好让你逍遥快活？” “我告诉你，错了！” “你知道你，依你现在的成绩，别说放在A级中学里，就是放在C级中学中，也一定会是倒数的！知道吗！？” “更何况，我把你调到C级中学里去，没有什么违规不违规的事情，你可以自己翻阅教育法，S级中学，每三年有一个推荐学生的名额。” “这个名额，可以把任意一个人推荐到SS级学校中去，但同样的，他也没规定，不能把你，叶青，给推荐到C级学校去！！” 原本站在一侧左右为难着的亚当脸色顿时剧变，瞳孔急剧缩小着，他颤颤地伸出双手，死死拦在了丁校长的面前，苦苦劝道：“丁校长，这，这万万不可啊！我们学校，足足有二十一位学生悬梁刺股，就是为了竞争这个直通SS级中学的机会，真要是这么做了，学校怎么和学生们交代啊？” “交代什么交代！我枫林中学，宁少一个名额，也不愿让这样的害群之马，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见着亚当的反应，丁校长心中的满腔怒火终于蓬勃而出，犹如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他扭过头去，抄起试卷，一把将厚厚的卷宗往地上砸去。 校长室里，瞬时一片安静。 …… 丁校长喘着粗气，看着叶青的反应，希望他能表现出一些害怕来平衡自己的心理。 但他失望了。叶青只是端着笑，就这么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猴子拙劣的表演一般。 就在丁校长想要再用些手段来挽回自己的颜面时，叶青的眼帘里，忽然亮堂起了一道阴暗天空中透出的光芒，他走上前，走到了丁校长的面前，看着他因为用力过猛而上下起伏着的胸口，笑了笑，微哑着声音说道：“丁校长，既然如此，您也不用浪费宝贵的名额来干这些不讨好的事情，若是这样干了，对于那些奋发读书的同学们而言，这不公平，我也于心有愧。” “那我也不多废话了，那就正如您的愿吧，明天我就走。” 这话说的极为突然，喘着粗气正在思忖着如何发泄情绪的丁校长没有想到，嘴唇诺诺地，不知该如何劝阻的亚当更没有想到，但叶青却是猛然迈步向前，在两人难以置信的眼神里，他提起桌子上的钢笔，吸饱了墨水，龙飞凤舞般的在金色的下调函中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笔停，乌云消散，阳光猛烈，万物显形。 沉默了很久，丁校长侧过身子，有些五味杂陈的盯着叶青颇为青涩的面孔，可叶青全然不惧，就这么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着。 望着叶青的眼神，丁校长透着他的眼睛，在瞳孔背后，竟然隐隐约约看见了一颗红色的火球，深邃的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给吸进去。 他忽然有些发寒，有些心虚，侧过脑袋，不敢对视。 叶青一笑。 他从桌子上拿起下调函，极为细心地塞到了信封里，又细致地糊好，大功告成之后，他整了整衣冠，抬起头来，正气凛然：“丁校长，我在离开枫林中学时，还有一句话要说。天下风云出我辈，他日终遂凌云志，我叶青从来不会做一个废物，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不是！一年，一年后，你一定会后悔今日所作出的决定！” “一年时间？哈哈哈哈！我就是给你十年又何妨？你当真以为，你去了C级学校之后，还有什么回身的余地？”许是被压抑的太久，觉得失了面子，一听见了这近乎于天方夜谭一般的承诺，丁校长猛地仰面大笑，呛出了眼泪来。 “叶青，我就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枫林中学每年能出多少大学生，C级中学又能出多少？你知不知道枫林中学出过多少联邦富豪，C级中学那样的烂泥坑又出过多少？你知不知道……” “人生道路，从来是自己走的，不是学校给的。” 叶青摇了摇头，打断了丁校长的问话，很认真的回应道。 “就一年，你会后悔的。” 说罢，叶青没有再看丁校长抬起的头颅，更没有关注他变成猪肝色的脸色，而是转过身子，给眼眶微微有些湿润的亚当先生鞠了一躬。 “亚当先生，叶青要走了，今后也不会来了，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亚当先生。” 叶青转过身子，风轻云淡地走向房门。 没有回头。 亚当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干燥。 看着叶青被灯光拉的极长而又落寞的影子，他隐隐约约觉得，丁校长似乎真的犯了个错误。面前叶青今日这般的表现，完全不似害群之马的模样，倒像是…… 要化龙的鲤鱼。 第五章 最后一面 云海出明月，星河昼长空。 叶青有些淡漠的走出了校长室，看了看头顶上的两颗月亮与漫天星河，满是惆怅。 枫林中学在的星球，是第二星系的主星，也叫枫林星，而枫林星不同于联邦母星地球，它有两颗环绕着的卫星，分别位于星球的两侧，而现在的联邦，除去极个别的工业星球，是绝无污染的，所以，在枫林星，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看见月亮，若是再留意些，每天的早晨傍晚七八点时刻，昼夜交界时，更是能看见如此刻一般的双月辉映。 “这良辰美景，平日里难的见到，可今天见到了，却又是觉得有些不符合现在的心静了……”叶青走到了操场上，看着这两年里日日相见的校园景象，顿觉有些疲惫。 方才的波澜不惊之下，掩盖的是怎么样的风起云涌，亚当先生或许不知，丁校长装作不知，但叶青在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切。 对于一个出身极为惨烈的孤儿而言，叶青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做出的决断，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能决定他接下来的人生。 他躺下身子，叼起了根青草，咀嚼两口，心有所思。 “平日里无论人们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可这世道，人和人之间，就不可能是平等看待的。” “原来我读书好，哪怕是我性子孤僻，又死读书，得罪了不少人，可就这样，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天之骄子，是能进最好大学的人才，所以所有人都让着我，就是再怎么看不惯我的人，也都是忍着，生怕我将来飞黄腾达了，计较着什么……” “可自从生了病，成绩下去了，我又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自然便很难进入上流社会，既然没了讨好的必要，所以，这些年来，我看惯了白眼，也听惯了风言风语。” “呵呵，其实说到底，这世界，还是看实力的，要么你读书好，能上好大学，将来能挣大钱，要么有着身体，能为联邦开拓星辰大海，不然就是条狗，都未必能用正眼瞧着你。” 这么想着，叶青的嘴角忽然勾露出一抹微笑来：“还好，就当浪费了两年吧，至少现在……脑袋不会一直那么疼了。” 这话说来简单，人类的科技发展至今，普遍寿命已经达到了三百岁，又因为科技的急速发展，知识的膨胀突破，单单一个高中三年，即便是错过了十天半个月的，都已经很难去追赶，更何况离高考已经只有不到一年了，教育法又规定无法复读，叶青就是无论怎么努力，也绝不可能回到枫林中学，但是方才丁校长的模样，却怎么都不能让他释怀。 面子从来是自己挣的，而不是别人给的，想要夺回今日失去的尊严，就一定要干出些名堂来！ 思忖片刻后，叶青缓缓的直起了身子，看着前方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光以及攒动着的人影，心中忽然起了一份莫名的滋味。 “别想了，再去看一眼老同学吧……” …… 得益于星际开拓以及星球改造的进行，人类已经有了足够大的地盘，不必再像旧时代蜗居在地球时一样，每一寸土地都要斤斤计较，生怕占据了其他人或生物得以赖以生存的场所，而枫林中学也是一个占地近万亩的学校。 叶青没有用什么交通工具，就迈着一双腿，沿着熟悉的校园小道走了十来分钟，终于走到了教学区，又顺着几年来每日都要经过的走廊，踏着升降通道，来到了陌生而又熟悉的1号教室里。 没有人发现叶青的形迹，所有的三十名学生都埋头写着作业，整个教室里，只有沙沙地提笔写字声。 也许很多人曾经厌恶过应试教育，这三千年来，联邦也为此尝试过无数次的教育改革，但到了最后，无一例外的又回归到了应试教育上——除此之外，联邦没有任何办法让一个亿万富翁的儿子与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儿子在同一房间内，融洽的相处二十年之久，而在这二十年里，他们或许会有争吵，有争执，但到了最后，总还是能勾肩搭背，一起笑着，去面对共同的目标——联邦统一高等学校招生考试。 可二十年的读书后，除非进了录取率不到5%的大学，这两个阶层的人就几乎没有了再一次交集的机会，正如前不久，陈议员在电视上边说过：他不愿意看到亿万富翁的儿子永远是亿万富翁，达官显贵的女儿永远是达官显贵。“ 叶青明白，平民与上层社会之间，之间永远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看似相近，实则天差地远，总有一些人，直到头发斑白，牙齿脱落，终于才能够醒悟，曾经能跨越鸿沟的最坚固的桥梁，已经被他们在年少时的轻狂，给锯断了。 而在S级的枫林中学，是不存在这样的人的。 终于，在看了几圈熟悉的面孔后，叶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儿已经被厚厚的书海给淹没，他苦笑一声，出于习惯，把书本给整理好，放在头顶上的储备空间里，然后又伸出手来，将缩小到巴掌大小储备空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口袋里，拉上拉链，准备离开。 许是整理书的动静过大了些，终于有一双眼睛抬起头来，发现了叶青的存在，随后，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三十二双眼睛都抬起脑袋，或有欣喜，或有同情，或有疑惑地看向了叶青。 叶青要被下调的事情，在一星期前，大家都已经有所耳闻，只是亚当先生一直拖着，不肯答应，可今天见着叶青的阵仗，就是再如何不懂世故的人也都明白，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曾经的枫林中学1号，在这儿落魄挣扎两年之后，即将离开。 此时已经没有了什么不知趣的人说什么不知趣的话，都用着注目礼看着叶青的背影，忽然，一位矮胖的学生站了起来，用力地拍了拍叶青的肩膀，脸上里满是唏嘘。 他的嘴唇一翳一合，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只是抬着脑袋，用了极为真诚的眼神看了叶青一眼，轻声道：“加油，1号。” 叶青一笑，点了点头。 转身默默离开。 …… 不远处的教室中，教室的座位俨然分成了极为怪异的顺序。 这是一个三角形。 最后排的位置上，坐着教室中最多的学生，而上前一排，人却少了一些，到了第一排，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位置，在这孤零零的位置上，林如云独自一人垂着脑袋，在极为细致的翻阅着自己上次考试出现的每一道错误。 作为S级学校的顶级学霸，林如云在见识到了曾经1号叶青的陨落之后，吸取教训，现在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争取在接下来的中学时光里，前往联邦中学，再考上中央大学，去看看联邦的上层社会，究竟是怎么样的风采。 可偏偏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从她右侧的窗口走过，挡住了她面前的灯光。 林如云侧过脑袋，随即有些懊恼自己的分神，但片刻之后，她便睁大了眼睛。 看着那个只见了一面的，渐行渐远的身影，她轻咬了咬樱唇，眼神中莫名地生出一种别样的意味来，但旋即取而代之的，却是眼里的不屑。 即便这个人的成绩当初给了眼高于顶的自己多大的震撼，可从今天起，她和他便是两路人，天南地北，再难相逢。 第六章 蒹葭采采 第二天，五点钟，天蒙蒙亮，在枫林星的另一侧南半球。 天有雪。 一艘乳白色的磁悬浮车在积雪的道路上缓慢前行，整部车身已然和整片雪景浑为一体，顺着路线，朝着最终地点而去。 而在它飞驰过枫林星的枫林时，有这么一颗被积雪压垮的枝桠，哗的一声，顺着沿途轨道而下，重重地砸在了高速行驶的磁悬浮车的玻璃上。 车身纹丝未动——这样的撞击不可能以对人类最新的科技成果产生什么影响，只是这撞击声声音太过响亮，在这么一瞬，趴在靠窗位置上，闭着眼睛的叶青忽然间睁开了眼。 他扬起脑袋，眯着眼，在雪花与灯光中，看清了不远处学校招牌的名字。 学浦中学。 叶青下了车，看着头顶上纷飞的漫天雪花，心中忽有几份重见天日的恍惚感。 联邦的科技发展到了如今的程度，不说开天辟地，但是掌控一个星球的气候，是毫无问题的，可为了让发祥于母星地球的人类能够更好的适应新的星球，联邦依旧参照地球制定了一套标准的星球改造方案，而风花雨雪这样的熟悉场景，也从来未曾删改过。 叶青就这样踏着雪花，在苍茫一片里，茕然一人。 不同于第二星系的S级学校枫林中学那样的灿烂辉煌，就是堂堂一个星系的议员，都有求于它，C级中学的存在，是为了更好的适应联邦普罗大众的需要。 照着第二星系的教育法，C级学校在整个第二星系，一共有三百余万所，其中在枫林星，便有六千多所，对于联邦的绝大多数平民而言，C级别的中学，是为了让自己的青春有个最后的归宿，可对于联邦的上层社会而言，C级中学，只是一个让已经死去的年轻贱民们，不那么容易腐烂的储尸间而已。 说的更粗浅、直白点，C级中学，在精英眼里，是一个不那么上进，又没有什么志向的人，混过九年义务教育最后三年的地方罢了，即便在昏昏碌碌中毕了业，大多也只能从事着社会最最底层的那些工作。 叶青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来到这样的一个环境中，就像是一个生气勃勃的年轻人，忽然来到了停尸房里，会被其中弥漫的冷气冻的六神无主，可现如今，经过昨晚的事，叶青也已经坦然。 既来之，则安之。 校园很大，叶青原本想着，就这么走走停停，好好看看新学校的环境，可孰料，头顶上的雪花越来越大，纷飞的雪花很快便打湿了他的鞋子，也颤的他的身子浑身一阵哆嗦，连忙提着新的学生卡和储藏空间，顺着脑子里的路线图，一溜的跑进了教学区。 教学区里很是暖和——现在的人类完全可以将环境温度，永远保持在二十度，也曾经有无数的专家学者，为此提交过议案，可因为种种不可透露的原因，联邦政府最终还是没有下了命令，仅仅在生活区，保持不冷不热的温度。 叶青抖落了肩膀的雪花，又哈了口气，搓了搓手。 …… “这道题好难啊！” 学浦中学简单布置的高三年级六班里，一位少女正红着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习题集，愁眉苦脸。 “4003年，有一位著名人物，在开拓战争上，率领着第三舰队，历经两年，击溃了原住民，从此以后，在联邦的版图上，画上了第三十四个星系，请问这位人物是A.马克洪上将，B钱伯荪中将，C阿道夫元帅，D泉镜花上将。” “额…………” “这什么破题目嘛！”少女看着题目良久，手中的笔笔迟迟不能落下，忽然有些抓狂。于是她侧着脑袋，撅着樱唇，从头上的储物空间里掏出厚厚的历史书来，搜索了一下4003年这个年份。 果真没有什么有用的讯息…… “哈哈~果然超纲了。”少女颇有些自得的在题目上划了个红圈，顺便闭着眼，伸了个懒腰，抖擞着因为不到五点起床而有些犯困的脑子。 “没超纲，这道题的答案，书本上有。”少女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她有些惊吓地转过身子，回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的男人，脸上满是警惕。 “你是谁？你怎么来咱们六班的？” 可身后的男人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样，只顾看着她面前的习题集，继续道：“这道题，选D，书本上有答案。” “不可能！整本历史书我全都背下来了的，更何况我刚刚才翻了书的呐，你不是在骗我吧？”少女听见了这个男人十分笃定的回答，学霸本性暴露，将原本心中的那点小九九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去，红着秀脸，嚷嚷着。 叶青笑着眨巴了下眼睛。 他今日五点钟，天还没亮开，就来到学浦中学，是出于他从小到大的读书习惯，就是这两年来头疼的睡不着觉，也从未改变过，更合着昨天晚上，仿佛睡了活到那么大，最长久，最舒坦的一次觉，明明只有七个小时，却像是有一个月那么久。 可现在，他摸索着到了新的教室里，却发现里边居然有人比他来的还要早。 这无疑让叶青有些震惊。 在他原本的世界观里，联邦所有的C级中学，都是那些愚蠢而又懒惰的人盘踞之地，就像是臭水沟里的淤泥，挖出来摊在路边，自己走过路过时，都会捂着鼻子，匆匆避过。 可他直到今日到了学浦中学才明白，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天才，即便是原来在他眼里极为不屑的A级中学，那也是联邦不到1%的人才能上学的地方。C级中学里依旧有一大把，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即便在最差的环境中，也玩命拼搏着的人，更何况，依叶青现在的成绩，就是在C级中学里边，也未必能在里边考出个什么好的名次来。 “书中真的有，没骗你，肯定选D，不信你翻翻答案。”许是灯光的缘故，叶青没有看清少女的脸，只顾垂下脑袋，咬了口牙膏状的固态食品，吞咽而下。 这种研发出来用于最快速解决温饱问题的伟大创意，在联邦，有个格外接地气的名字——能量棒，只要咬上一口，便能消除饥饿感，两口，便能饱腹，而对于叶青这个孤儿而言，从小到大以来，这根极为廉价的能量棒，便是他能解决吃食的最大保障。 少女颇有些不信服的翻到答案处，果不其然，虽然密密麻麻一大块，可她还是一眼便看见了这道题的答案——D。 “哎~奇了怪了，你不会做过这道题目吧~不然你怎么知道答案的嘛？”少女仰着头，有些迷糊。 “近代历史，第三百一十九页，第二段里边提到过，马克洪上将于3986年出生于第三星系，那也是说，4003年，他才17岁，而根据联邦第一政治学里边提到过的知识，联邦分舰队的将官，军衔必定为少将及以上，所以，A不可能，而阿道夫元帅，联邦星空学中第八十九页中，也提到过，3999年，他正在第九星域里镇压叛乱，用了足足十年之久，而在这十年里，因为剧烈的星际爆炸，引发了磁暴现象，而人类，也是从此展开了磁暴学的新一轮研究，所以C，也不可能。” 少女恍然，但她还是有些迟疑：“似乎有点道理，可B和D呢？你是怎么判断的？” “表面上来看，B与D两个选项，似乎都说的过去，钱伯荪中将与泉镜花上将年龄相仿，历史上记载的资历也极其相近，无论是谁，都可能指挥了这场战役，但其实你可以翻阅下联邦第二政治学课本里第十九页，为鼓励星际开拓，但凡是为联邦开辟新的星系者，无论何人，皆给予上将军衔。所以答案就很明显了，选D，泉镜花上将。” “是不是书本里都有的知识啊，没骗你吧？”叶青咬着能量棒，平静地描述着。 少女此时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理了理自己的留海，连忙从储物空间中翻阅着书本，片刻之后，她再次看向叶青的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别这样看书，没用，要我说，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能一眼便知道答案。”叶青又咬了一口固态食品，自顾自的说着话。 “什么方法？”少女侧着脑袋，很是好奇。 “看书呗，你要是把联邦断代史看完了，又能背出来从第二星域到第三十四星域的开拓者来，这种题目，不用看就知道答案了。” 少女顿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说的东西似乎有些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现实，只能蹙着眉头，想要反驳着什么，可想要张嘴，却发现自己似乎很没有底气，而且万一这人真的能背出来，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于是她气鼓鼓着脸，不知如何开口。 叶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似乎有些唐突，于是他笑着主动伸出手来。 “我叫叶青，柳叶青的叶，柳叶青的青，是下调到咱们学校的，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即便叶青只是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他也知道，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八卦之心，只要自己说出枫林中学四个字来，那么在这个C级中学里，从此就再无安宁。 “哎呀，也请多多指教。” 少女伸出手来，抬头一笑。 借着刚刚升起的阳光，叶青终于看清了少女的模样——长的极为惹人爱怜，柳眉眼明，唇若朱砂，脑袋旁，只用几个红绳，简简单单的系成了双马尾，随着她的回头，眸子里虽然含着笑意，可满头青丝却是怎么都不能遮住她眼角的青涩风情。 像是晚秋满是凋零景色的园子里发现了迟开的花。 叶青被这一瞬间撩地微微的张开了嘴，微微有些失神，片刻之后，他摇晃了下脑袋，皱起了眉头，咳嗽了一声，仿佛在掩饰着什么，以至于他没有看见，少女眼里忽闪而过的一抹狡黠。 “怪不得呢，原来是B级中学下调的学霸啊，自我介绍下，我呢，名字叫采采，出自上古时候的一本书里边的诗句，蒹葭采采，白露未已，至于姓嘛，不如给叶大学霸，猜个字谜？”少女看着叶青的反应，或许是习以为常，倒是忽然又掌握了主动权，收敛了刚才的活泼跳动，就这样吟着笑，眼神里仿佛能透出水来。 “人字加一笔，不是大，也不是个，更不是亿，便是我的姓啦。” 第七章 莫名的女人 “人字加一笔，不是大，也不是个，更不是亿，便是我的姓啦。” 这个字谜看起来不难，可愣是叶青如剑般的眉毛紧紧的蹙成了一团，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支吾了两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成吧，看在刚才你教我的份上，便告诉你啦，人字加一笔，除了大、个、亿之外呢，就是及。“ “我姓及，爱屋及乌的及，全名叫及采采，你叫我采采就可以啦~”见了叶青的模样，及采采暗中在为自己的扳回一城而有些雀跃，就连脸上，都洋溢着得意的神色。 “果然这世界上还是有B级中学的学霸都不知道的东西嘛。” 叶青莞尔一笑，也没有点破及采采的错误，而是点了点自己胸口的校徽：“别介，及采采，我已经不是B级中学的学生了，现在我是学浦中学，高三六年级的学生叶青。” “哟~这还没到咱们班正式报道呢，就已经开始这么会说话啦~挺有觉悟嘛。”及采采眨巴着明媚的大眼睛，尾音拉的极长。 “怎么，不如和我说说呗，这B级中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就是叶大学霸这样的人物，都给下调了，刚才我看你解题目的思路，我可是从来没见人说起来过呢，难不成，B级学校都是比你这样还要厉害的天才？” “你姓叶?”叶青刚想回答及采采的问题，在他的脑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冷漠的声音。 叶青寻声而望，却是看见自己的背后，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短发姑娘，左右手正各自提着两份早餐，侧着脑袋，就这么看着站在面前的二人。 她长的眉眼柔顺，又极为高挑，就这样站着，便让人自觉的有股自惭形秽的气质，只是她的那双眼睛里，却时不时亮起的目光中却藏着一丝骄傲的神采。 这种睥睨众生的眼神叶青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发病之前的自己，便是用这种眼神去看待一切和自己接触的人和物的。只是联邦人向来诚恳，一个人若是有骄傲的资格，那自然便拥有着骄傲的权利，这很公平。 见着来人，及采采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道月牙，她连忙直起身子，跑过去挽着女孩儿的手，左手虚点着叶青道：“哎呀，雪奈酱，叶青同学可是B级中学下调的天才呢，我跟你说，可厉害啦，刚才的那道题目，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答案的说，他一眼就知道答案……” “B级中学？”这姑娘的身材颇为高挑，比小巧玲珑的及采采足足高了小半个头，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及采采的脑袋，可在听见了叶青的名字之后，又用一双极为精致的秋水眸子，带着些倦意的望着叶青，只是片刻，便收起了笑容，声音不冷不热，似有内情。 倒是叶青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来：“这位同学，我记得……我应该没见过你啊……” “是呀，叶青同学您这样从B级中学下调的人物，哪能认识我呀，你说是不是呀？”姑娘的脸上，露出一抹不知是嘲讽，还是微笑的弧度。 我和她有仇么？ 叶青强行压住了自己的心中的疑惑，快速回想着过去因言语而得罪过的人，然后悲哀的发现，曾经的自己或是太过于轻狂，竟然连得罪过谁此时都完全记不住了。 但无论如何，叶青觉得，像面前这般好看的姑娘，自己只要见上一面，就断然没有忘记的道理，于是他脸上的笑容愈发阳光，伸出手来，仿佛全然没听懂的模样。 “那今天可就认识了，还请问这位同学芳姓大名？咱们日后也是同学了，接下来的日子，还需要你们好好照应才是。” 及采采连忙垫着脚尖，凑到了叶青的跟前，就是脑袋上一甩一甩的马尾辫，都带着一股秋天盛开着桂花的芬芳。 “叶青同学，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她呀，名字叫秋田雪奈，咱们第二星域十三星区来的，平日里，叫她雪奈就可以啦，怎么样，叶青同学，长的好看吧？雪奈酱可是女生中，不，不，是咱们班，成绩最好的超，超级学霸呢。” “这么说起来，我这个插班生，就更应该好好的和雪奈同学学习了嘛。”叶青无声的咧了咧嘴，伸出手来，可未曾想到这位看似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孩儿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厌恶的神色，就是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侧过脑袋，将右手上的早餐递给了旁边的及采采。 叶青有些莫名奇妙，没能理解这来自十三区的女人为何有些针对自己。他想继续摸索着原因，可偏又怕自己再被这样脾气的女孩儿给呛到，一时之间，进退维谷，有些尴尬。 好在及采采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教室中忽然降低的温度，看着秋田雪奈递向自己的早餐袋，眼睛忽然泛着光，翘鼻一皱，像一只贪吃的小狐狸一般，一把夺过早餐袋，凑上脑袋，只是往里边看上一眼，脸上便满是幸福的神色。 “又是煎饼果子，雪奈酱你果然最好啦~” 说着，她开着如郁金香一般颜色的樱唇，露出白玉兰色的牙齿，轻轻地咬在了煎饼之上。 小口咀嚼着。 就是一对大眼睛，都笑成了枫林星上的两个月牙。 …… 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一种人，她们很单纯的，快乐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能让她们感觉到什么困惑来，并且她们往往能将这种快乐带到身边的人身上。 这种人，旧时代称呼为治愈系。 见着及采采没心没肺吃着煎饼的模样，秋田雪奈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想说的一些话语终归还是没有说出口，她伸出手来，将自己的那份早餐从桌沿上拿起，又一把拉过蹦蹦跳跳着的及采采，侧着身子，避开了叶青坐回了位置上。 只是在与叶青眼神交接的一瞬，透着她发梢上的几片雪花，叶青却是看见了她淡然冷漠眼神深处的一丝冷厉。 以及倔强。 第八章 误会 太阳东升，映照着下了一整晚的雪，亮的刺眼。 原本寂静的教学楼里，陆陆续续地多了来来往往的学生，变的再次热闹起来，不时有男男女女，扎堆窜进了六班的教室门，然后，或多或少的都用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新同学。 因为第二星系的教育法，一个千人的C级学校每年都会上调百来个学生到B级学校去，这也就意味着分到每个班里，每个学期，总会少了几个熟悉的人影。 但那都是学期开始的时候。 所以，在高三，又是快要到期中时候，穿着校服，带着六班班徽的叶青，已然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而叶青却是全然不自知，他只是垂着脑袋，自顾自的翻着桌子上的书籍。 撇去刚才秋田雪奈的莫名敌意，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当务之急是什么，更明白想要在让枫林中学后悔它做出的决定，自己唯一的出路便是做的比所有人更好。 刚才及采采的题目，是高一上学期的内容，那时候自己的病还不是那么严重，还有着心力去背诵一些后来根本不可能去背的课本，可对于高二的内容，叶青不但是了解甚少，甚至可以说是零基础，所以现在，叶青必须要在接下年的一年里，去追赶着自己当初浪费的两年时光。 这原本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但不知是不是自己脑海中那颗红色星球的缘故还是说这两年知识的沉淀，叶青现在看着原本哪怕是未曾发病前都觉得极其晦涩难懂的书本，如今也觉得十分简单，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能得出答案来，可以说是一目十行，伴随着这两个小时时间的推移，到了最后，书本上的东西竟然隐隐约约有一种随着自己的心意变化而变化的感觉。 而此时，在他的意识海中，那颗红色的火球上燃烧着的熊熊焰火，似有如助燃剂一般，缓缓攀升，随着叶青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火焰就烧的越红，叶青的眼眸里的瞳孔，就愈发鲜艳。 叶青就这样沉醉着翻着书，仿佛忘记了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就在七点二十五分，上课铃声快要响起的时候，一个留着寸头的高壮男生喘着粗气，从后门窜了出来，一边盯着自己腕上的手表，一边跑到了教室的最后排，习惯性的把自己的储物空间丢在了桌子上，可这才发现，自己的位置，似乎已经被人给霸占了。 他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人的模样，却发现不认识他，可看着这人极其认真看书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这才仰起头来，环顾了一圈教室，这才发现大大小小三十来双眼睛，正齐刷刷地看着自己这边：“哎，我说你们看着一大老爷们干嘛啊，没迟到吧。” “没迟到没迟到，对不住啊，这是你的位置吗？”叶青猛然地回过神来，发现旁边站着位男生，连忙站起身子，点了点凳子。 “没事，你要坐就坐着好了，这边还有空的。”高壮男生见了叶青的态度，倒瞬间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叶青的右侧空位上，很是随意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小跟能量棒来，塞进嘴里。 许是见了新同学，高壮男生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好奇神色，一边咀嚼着，一边侧着脑袋问着叶青：“兄弟，刚才看你看书这么快，都记住了？” “呃……没事，我就翻翻。”叶青随便应答着，继续翻书，可片刻之后，他看着已经翻到底的书本，自己都有些错愕。 这本于高二下学期学习的联邦星系学，足足有三百来页，而且里边的知识极其生涩难懂，除去长篇累牍的背诵之外，还有极为复杂的计算题，叶青就算是没发病前，认真去预习过，也是很难理解，可刚才这两小时，自己感觉只是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却莫名的感觉到脑子里，似乎多了这本书上的每一个字眼。 “得，随便翻翻都还记着笔记，看来又是个学霸，要来一根吗？”高壮男生将能量棒吞咽而下，又从裤兜里掏出根口香糖来，微笑着递了过去。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的校服竟然被发达的肌肉撑的有些变形。 叶青本想拒绝，但忽然想起过往自己待人实在过于冷漠了一些，心中灵机一动，还是叼了一根，轻声道了句谢谢。 “我叫高峰，高山的高，山峰的峰，你叫啥名字。”高壮男生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本书来，摊在了桌子上。 “我叫叶青，竹叶青的叶青，B级中学下调的。”叶青眯着眼，本想用和在及采采面前一样的说辞来介绍自己，但看着高峰魁梧雄壮的身板，莫名地想起了一种豪迈美酒的名字，脱口而出。 “哟！还真是个学霸？”在叶青说起B级中学四个字之后，高峰身子猛然一颤，他一口吐掉没咬几口的口香糖，歪过身子，扫视着叶青的相貌，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压低了声线，悄悄问道：“你是不是临洋中学的那个连续考了倒数第一，但仗着自己和校长的关系，怎么样都赖着不走的那位叶青？” 叶青听的有些奇怪，他虽然是考了很多次倒数第一，但那也是在枫林中学，至于这临洋中学，他也听过，是个B级中学，心想莫不是因为这个巧合，从而让高峰误会了什么。 联邦毕竟那么大……就算是同名同姓的人，也考了个同样倒数第一的成绩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高峰见着叶青的反应，还以为他是默认了，他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那我和你说，你算是摊上事情了，喏，看这边，别怪兄弟我不提醒你，这个女人你可一定要记住了。”说着，他眼神一指，直视着前方第三排那个身影。 叶青顺着他的视野探过去，这才看到，在双马尾的及采采身旁，正坐着刚才无缘无故和自己斗着气的秋田雪奈，心中顿生几分好奇来：“怎么了，啥事啊？” “啥事？我跟你说，事情可大了，哦，也对，你才刚来，不知道也正常。”高峰看着叶青茫然的神色，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她呀，叫秋田雪奈，是咱们学校出名的学霸，但也不是特别好的那种，回回考试都考第十。” 叶青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听人说过，早上五点多，她就在教室里了。” 高峰笑了起来，挽着袖口，露出小臂上发达的肌肉线条来：“你知道啊，那就好解释了，她出名，正是因为回回考试都考第十，照理来说，咱们学浦中学，每年有十个名额升到B级中学去，可她偏偏没去成，这不就把你给怨上了嘛。” 叶青愣了愣，他忽然知道这女人脸上摆出的不管是谁，都欠她钱的模样是从何而来了，这无论换了谁，都会有怨气的，可想了半天，却怎么都无法把这股怨气，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于是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呃……高峰同学，我没听懂，你能不能再详细一些……” “嗨，瞧我这解释。”高峰看了看前排，似无动静，这才凑过脑袋，压低声线，挑了挑眉梢，轻声道：“兄弟，我说说你过去的成绩，不介意吧？” 叶青顿时对这个看似粗犷男生有了好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他一样，顾及别人的感受，往往大家觉得很习以为常的话题，可要说出来，放在别人耳朵里，那便是在揭他的伤疤。 没有犹豫，叶青摇了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事，你说吧。” 高峰咧了咧嘴：“你不是在B级学校，回回考倒数第一，交了几次白卷都一直没被下调吗？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霸占了咱们C级学校的一个人名额？而你占着的，就是她，秋田雪奈的。” 说着，他又用极为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叶青，说道：“这次你好不容易下调了，可她却考了第十一名，然后要死不死的，这你和她偏偏又到了一个班级，这满腔怨气，还不都得往你身上发泄啊，兄弟，哥们给你先打个预防针，这赤堀由美啊，别看她好看是好看了，又是十三区来的，可真的是个疯婆娘，发起火来，谁都不认，这下可真有你好受了。” 叶青顿觉，似乎方才自己做了一个不太好的决定。 第九章 考试 伴随着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老师踢踏着皮鞋走进房门的声音，叶青和高峰，停止了闲聊。 这是位第十八星域人，因为那儿的一颗中子星缘故，一些基础辐射指数，与联邦其他星域有些不太一样，但又还没到有损健康的程度，但即便如此，在这样的环境下呆久了，人类的头发和眼睛都会焕发出紫色的光泽来。 紫色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一种风险与收益并存的颜色——如果能配上好看的相貌，白皙的皮肤，那无疑能让人增添几分莫名的魅惑，可要是放在了星区三不管地带的混混头上，再配上他们桀骜不驯的非主流发型，无论怎么看，都会让人有一种滑稽感。 好在这位老师虽然生的没那么俊朗，但是他的鼻梁颇为高挺，五官也透着股和气，再配上紫色的深邃眼眸，就是用再怎么挑剔的眼光，都不能说出个难看来。 紫发教师扫视了一圈满满当当的教室，看着座位上几乎所有学生们奋笔疾书的模样，颇为欣慰地松了口气，可随后，他的视线便聚焦在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叶青身上，看着他和高峰脸上挂着的笑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位新同学，便是从下调过来的叶青吗？” 原本安静的有些压抑的教室里，瞬间一片哗然。 几乎所有人都两眼发光，这是出于对B级中学盲目崇拜——在第二星系的教育体制里，即便是B级中学的吊车尾，放在C级中学里，那至少都是年级前十的领头羊，更有极大的把握考上大学，这对于联邦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已经足够让他们为之瞻仰。 嘈杂喧嚣的教室里，此时只有寥寥“知道内情”的数人，包括秋田雪奈，虽然还是低着头，写着字，但心里却不由地发出一声嗤笑。 什么B级中学下来的学生？分明是一个仗着关系死皮赖脸不肯走的废物！ 可坐在秋田雪奈旁边的及采采，一眼便看见了她笔头上的犹豫，看似认认真真，但笔尖却一直悬浮在半空中，半晌都没落下来。 于是她两眼发亮，微微歪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很是热闹的教室，为表尊敬，叶青直起身子，深深一礼，很诚恳地鞠了一躬：“大家好，我是叶青，绿叶长青的叶青，作为接下来的同学，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教室里掌声如雷。 不管如何，对于学生们而言，在沉闷而又无趣的高三学习生涯里，有那么一个崭新的面容，终归是件好事。 “叶青同学看样子，还挺有礼貌。”紫发教师笑了笑，提起电子笔，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伊泽尔?海森堡，虽然我还是很不习惯，可照着你们第二星域的惯例，你叫我伊老师就可以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伊泽尔话音刚落，他便收起了笑容，脸上忽然摆着几分凝重：“叶青同学，虽然你是下调的学生，可我似乎听人听闻，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还希望在接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抛弃掉过去的一些坏毛病，好好学习，争取在一年后的联邦高考中，赢得一个优异的成绩。” 叶青眼神中的异色一闪而过，紧接着便转化成了脸上的笑意，他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这伊泽尔说的似乎极其平淡，仿佛就是在教育一个普通的，新来的学生一样，可在言辞里，叶青还是听懂了他若有若无的警告意味——所谓的情况特殊，估计是看见了自己这两年来的真实成绩。 叶青是知道的。 以他高中两年，尤其是高二这一整年所有科目的成绩加在一起，还不到三位数，这固然有S级枫林中学的试卷难度高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证明了自己在学习成绩上的不足，这不说在A级中学会如何，就是把他放在B级中学里去，叶青也未必能得到一个中等的成绩，而放在不知情的伊泽尔的眼里，叶青只是一个普通的，从B级中学下调的学生，那么以他的分数，在C级中学中，也一定不会好看。 好在这伊泽尔似乎不是如同丁校长一般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顾及到了叶青的脸面，轻轻一点，没有多谈。 “好了，不多说了，今天上午呢，我们来考一套卷子，不过和往常的练习不大一样，这次是个综合题，成绩呢，也会与下午将于整个年级段公布，还希望各位同学，全力去做，获得一个优秀的排名。” “啊~”听见要考试，还是带排名的那种综合题，教室里骤然一乱，随即哀嚎一片，纷纷抱怨着什么。 “伊老师，这要考试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呢？” “是呀，还是综合题，这下完了，一点准备都没做……” 在第二星域的高中，大多数课程已经于前两年教完，最后的一年，便是无穷无尽的复习与考试，其中的绝大多数人，会在这一环节，身心倦了，即便是强忍着挺了过去，可在日后的生活中，便再也没有了学习的动力。 叶青转着笔，眼神如炬。 作为一个吊车尾，这两年来，他最讨厌的便是考试，倒不是试卷上赤裸裸的分数有多伤人心，而是那种几乎能将一个人从万丈高空，狠狠地摔在谷底的巨大的落差感，能将人内心深处的那么一点点渺小的自尊，裂的粉碎。 “怎么，紧张了？”高峰嚼着薄荷味的口香糖，脑袋四处晃悠着，仿佛颇为无谓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们临洋中学是怎么考试的，但在我们学校，我们班上，这样的考试就是考差了，顶多让伊老夫子说上两句也就算了，更何况，你真要是不会，这不还有我吗？” “你？”叶青侧过脑袋，狐疑的看了高峰一眼。 “是呀，有我。”高峰凑过脸来，极为阳刚的脸上，忽然摆出了贱兮兮的面容。 叶青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高峰的意思他大概明白，可不说自己还不至于沦落到在一个C级学校里抄袭答案，就是真的想要作弊，也绝没有什么可能。 联邦于一千年前，便已经研制出了能短时间内切断一切外来刺激的工具，换而言之，在考试期间，人能感受到的，除去试卷和自己之外，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就是一个人站在你的面前挥手，你都完全看不见。 所以现在，叶青只当高峰是在开玩笑。 第十章 我来找个人 不同于旧时代的考试，也不同于高一高二分科目的试卷，联邦高三的试卷，只有一张，但是就在这一张试卷里，却是融汇了大大小小九门科目的所有知识，而且在高难度的试卷里，往往会让跨课程的题目揉杂在一起，产生一道完全不同的题目。 就好似早晨及采采做的题目一般。 看着带着油墨的试卷，叶青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做吧。 第一题上，画着一道草图，看上去像是某种大型跨星系飞船的结构图，题目要求答题者找出密密麻麻的草图里，结构上的几处错误，并且还需要答题者，判断出这艘飞船，能否以规定的时间内，到达规定的地点，如果能，请解释理由，如果不能，请改造飞船，使之能够到达。 叶青虽然这两年来书读的没有那么透彻，但也还是很轻松地分辨出，这道题考的内容不多，只涉及到了数学，物理学，星际学，结构力学的内容。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相较于枫林中学的题目，这道题称得上是极为简单。 他做的飞快。 …… …… 四个小时后，正午。 “结束了？看样子，你考的还可以啊。” 正紧紧盯着窗外雪景的高峰，听见了所有位置上的响动，他转过脑袋，看见了眼白渐渐褪去，渐渐恢复亮光的叶青，悠悠然道。 叶青苦笑着摇了摇头：“别，还是有题目不会。” 这并不是自谦，叶青高二的知识实在过于薄弱，只能勉强记得书本上大概的内容，而偏偏这次考生的倒数第二道题目，却又极难，叶青计算了许久，还是没能算出个所以然来。 高峰表情冷漠，可心中却微微有些讶异与震惊。 叶青说的是有题目不会做。换而言之，绝大部分题目他都会做。但愣是高峰再怎么相信叶青，也不认为一个万年吊车尾只在一天时间里便能咸鱼翻身了。 成，看破不说破吧。 高峰咬着能量棒，透着考试后，三三俩俩散去吃饭的人群的缝隙，又看着重新掏出书本埋头看着的叶青，心中忽然一动。 他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掏出根能量棒来，给叶青递了过去：“来一根，再看书。” “你不是通校生么？怎么不回家吃饭，也吃这个？”叶青转过身子，见着高峰的举动，有些迟疑。 这位健壮男生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看着叶青脑后校园门口，乌泱泱挤着的一大波人群，心中竟然凭空生出一股自豪感，他打了个哈欠道：“我懒，回去太浪费时间了，更何况，我家里没人。” 坐在前排的及采采扑哧地笑出声来。 她呛着眼泪转过身子，双马尾摇曳着明媚的阳光，却没有一粒微尘。 “高峰同学，你真是……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啦~”许是词穷，又许是本性显露，及采采想了半天形容词，到了最后，却只撅着嘴唇，用了有趣二字。 “哪里哪里，说到有趣，这新来的叶青同学和你那雪奈酱，可比我有趣的多了。”高峰一脸正经地回应着，可嘴里，却模仿着及采采的声音，旁敲侧击了一下她身边仍在聚精会神写着习题的秋田雪奈。 叶青这才发现，这偌大的教室里，已然只剩下这四人。 秋田雪奈仿佛没听见一样，没有作声。 “对哦对哦，雪奈酱是最有趣的人啦~”及采采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丝，可爱的吐了吐舌头，然后从口袋里，也掏出两根能量棒来，一个留给了自己，一根递给了秋田雪奈。 “来，雪奈酱，吃午饭啦。” “怎么，十三区的天顶星人也吃这玩意儿，我记得你们应该是不吃这样的垃圾食品吧？” 见了这根突兀出现的能量棒，高峰靠着椅子躺着，言语之间，另有他意。 他的椅子前半部分，已经半悬在了半空中，而整个椅子，也极为有规律的摇晃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来。 “咯吱。” ”咯吱。” 这些让人烦躁的声音，早已飘进了教室里四个人的耳朵里，而一直思考着问题的秋田雪奈，终于忍不住了，阴沉着脸，站了起来，转过身子。 “高峰，你给我坐好！” “好好好。”许是见了秋田雪奈真的动了火气，高峰停下了椅子的摇曳，可他忽然又把那张脸，给凑到了叶青的面前，不轻不重道：“看见了没，这女人的脾气，接下来，有你好受的了。” 秋田雪奈终于被这样的挑衅行为给激怒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高峰，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叶青身上，一声闷哼之后，这才冷冷的开了口。 “两个废物。” …… …… 撇开没来由被人骂的，一脸无辜的叶青，此时已是正午，学浦中学里的学生们大多已经开始休息，为了接下来下午和晚上的奋斗，养精蓄锐。 可有人没有。 在教学楼顶层处，有一栋悬浮在空中的庭园。这庭院除去底部，全部由高强度玻璃构成，顶上的植物，也贪婪地吸取着每一寸恰到好处的阳光，站在里边，不用费心，便能看见整个校园的风景。 而庭院里，又零零散散地分成了十来个小房间，在边角上，其中的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红木整体做成的书桌，桌后有一张椅子，而椅子上，伊泽尔的右手夹着根香烟，正看着桌子上的一份试卷，微微叹了口气。 联邦现在对于所有的试卷，都已经实现了机改，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太难的技术，可伊泽尔，却有着第十八星域的人贯有的古板和认真，对于一切除去选择题的题目，他都一定要亲手阅卷才行。 用他的话来说，如果连试卷都不改，那么学生哪里出了问题，也就根本一无所知了。 而作为一名有着几十年教学经验的高级教师，若是平日，他只需看试卷一眼，便能知道这位学生的薄弱点在何处，可此时，伊泽尔盯着这份试卷，却迟迟难以定论。 于是他提起试卷，转过身子，想要去外边透透气，可不曾想，他才刚打开房门，却看见一位带着斑白短发的老者，正站在了他的办公室门口。 “刘校长，您怎么来了……”伊泽尔忙不迭的将试卷揣在怀中，行了个礼。 “照你这么说，我就不能来看看了？”刘校长笑了笑，又看了看房间里的烟雾缭绕，打趣道：“看来我打扰了你做神仙的机会了嘛。” 做神仙这是一个第二星域独有的玩笑，伊泽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朝着房间里望去，却发现里边早已遍布了烟雾，于是他有些颇不好意思地从角落里按了下按钮，待徐徐清风将烟草味稀释的一干二净后，两人便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伊泽尔泡了杯茶水。 在第二星域的人，就要去学会第二星域的规矩，既然第二星域人爱喝白开水泡茶，那么就算平日里伊泽尔更喜欢加点牛奶，此时放在茶几上的茶水，也只能是清淡寡味。 刘校长端着茶杯，透着透明的玻璃，瞥了一眼校园里的人海，又很是认真的看了看里边漂浮着的茶叶，嗅了一口，这才盯着伊泽尔的紫色长发，平静道：“伊老师，听说你们高三年级，今天考试了是吗？” 伊泽尔微垂着的脑袋，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刘校长微笑着看了看很是拘谨的伊泽尔，抿了口茶水，说道：“那我可就开门见山了，我这次过来，就是来看看一个叫叶青的同学的试卷。” 说完，刘校长又补充道：“是今天刚来的那位叶青同学。” 第十一章 星星之火，或可燎原 这大概是一件很让伊泽尔震惊的事情。 他没有想到在刘校长的口中，今天来的这位名字叫做叶青的下调生，来头竟然是如此的出乎意料——一个S级学校的1号，这足以证明叶青在曾经，是多么的辉煌，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就这样的天之骄子，为何会沦落到下调到C级中学呢？ 刘校长许是看出了他内心的疑惑，点了点手中的试卷，轻声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些看不懂吗？那再看看这试卷。” 伊泽尔点了点头，把茶杯挪到了一旁，接过试卷，小心翼翼的摊开在了茶几之上。 刘校长伸出手来，点了点试卷上的一道题目。 然而就这样极为随意的一点，伊泽尔的脸色却瞬间变的极为凝重。 这道题不是叶青错的题目，更不是叶青几乎完全空白而导致失去了五十分的倒数第二题，而是压轴大题的压轴小题，是在考试前，叶青花了一个多小时看完的书。 联邦星系学。 这道题目，一共涉及到了联邦星系学中的6个暗物质变量，3个普朗克常量，又融汇了许多复杂的计算，即便对于自己这种有着几十年教学经验的星系学老师而言，这道题目也绝对算的上是极为繁琐，当初教务组出题的时候就完全没想让学生们做出来，更多的意义是让C级中学的学生们明白高考试卷的难度罢了。 “计算正确，答案正确……流程也正确，还看出了里边的一个陷阱，准确的绕开了……而且这解法用的……” 刚才没有意识到也就罢了，刘校长这么一点，伊泽尔哪能还不明白，只是片刻之后，他轻轻地拍了拍大腿，似觉得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刘校长，你是觉得这叶青有问题？” 刘校长的斑白头发微微颤了一下，拍了拍手腕上从没有过的灰尘，摇了摇头。 “伊老师，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伊泽尔怔怔了，他低头看了看试卷上鲜红的分数，却怎么都不能够明白刘校长的意思。 “我在枫林中学，有一位好友，叫做亚当，他恰好曾是叶青的老师，在今天早上，他给我打了个电话，你猜他和我说了些什么？” 伊泽尔摇了摇头，但隐约之间，他感觉到刘校长似乎要说到正题了。 “他告诉我，叶青因为疾病的缘故，整个高中，只认真读了一个月的书。”刘校长盯着伊泽尔的眼睛说道：“伊老师，请不要浪费了这个天才。” …… …… 伊泽尔极为认真地看了眼刘校长的眼神，发觉不似说谎，这才沉默着拿起试卷。 手微微有些发抖。 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石破天惊般的消息。 伊泽尔也曾经是个学生，年少时曾在十八星系这样上大学比例不足2%的教育梦靥中脱颖而出，考取了联邦第十六师范大学，毕业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被第二星域这样的富饶星域教育厅录用，从而成为了联邦里的中产阶级。 但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天才，之所以能改变命运，从祖祖辈辈世代生活的垃圾星里逃出来，靠的不是自己的智慧，靠的是自己日以继夜的努力——别人读十二个小时的书，他就读十八个，别人偶有闲暇，便喜欢在垃圾星的废旧机械海中玩乐，他却在一根简易搭建的单杠上，磨练着自己瘦弱的身材，为的就是能通过苛刻的大学体制测试。 但即便如此，他从来不曾怀疑过天才的存在。 联邦是公平的，但世界是从来不公平的。作为一个教师，伊泽尔知道自己此生已经没有了能够再向上的机会，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教育出一个继承他年少时梦想的人，去考取联邦最好的大学，替他去看一看年少时梦想过的星辰大海。 可在这几十多年的教学生涯里，他是有见过能够过目不忘的人，更或者是举一反十的人，他们只需要一丁点的努力，就足以超越别人最最极限的拼搏，但那些天才，无一例外，都已经离开了他所在的C级中学，去往了更高的平台，在他们的眼中，高中一开始的那个不起眼的C级中学，只是人生路上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罢了。 直到今日，伊泽尔似乎看见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希冀能够实现的一丝火种。 即便是丁丁火苗。 他抬起头来，眯着那双紫色而又深邃的眼睛，用异常诚恳而又认真的语气说道：“谢谢你，刘校长。” …… …… 当然，此时正在聚精会神看着书本的叶青并没有想到只见过一面的依老师居然已经对自己下了这么大的希望。 他想过自己考上联邦SS级大学的可能性。一个荒废了两年时光的孤儿，一个被S级中学抛弃至C级中学的学渣，即便现在在C级中学里能稳居钓鱼台，可那也只是一个成绩还算凑合的学生，最多能上个联邦A类本科，就已经算得上是C级中学里值得吹嘘的人物。 SS级大学，这五个字说的极为轻巧，仿佛只代表一个名词，一个数字罢了，可在联邦三十四个星系里，接近十万亿的学生中，永远只有不到二十万的天之骄子能够有幸进入这七所联邦顶级学府之中。 概率约等于五百万分之一。 但叶青知道，A级大学远不能让自己满足，昨日发过的宏誓让他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可对于能力之外资本为零的自己而言，他现在能够做的，便是抓紧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时间去学习。 叶青刚才也曾想过，如果能保持着早上那种神乎其神的学习状态，那也未必就不能追赶上正常轨迹上的自己，可现在，愣是叶青无论怎么看书，都没有早上那一瞬间的灵感了。 好在叶青是个聪明人，不然他一定不会在初中升高中的考试中考到了枫林星的第一名，而聪明人之所以聪明，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人生的进步，靠的不是偶尔的取巧或者偶然的幸运，更多的还是不管何时，他们一直在前进的道路上走着。‘’ 叶青继续看着书。 聚精会神。 第十二章 机甲风暴 世界上专心于读书的人很多，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种刻在书本上显得乏味的东西感兴趣，在他们的眼中，世界上有许多更让自己醉心的东西，比方说，一款风靡全联邦的机甲类游戏。 “艹，又输了。” 原本懒洋洋靠在椅子上连着精神虚拟网，玩着机甲风暴游戏的高峰从一场惨败中醒来，颇有些不满地锤了锤桌子上的书本。 凭借着三百多年前精神虚拟网的成功研发，这款依托于虚网观感无限接近现实世界的特质而研发出的机甲风暴便已经成功攻克了联邦从四岁小孩到三百岁老人的心脏，他们在现实中，极难成为一个机甲操纵者，毕竟这对于财力的要求过于苛刻，可在这款游戏中，他们却可以真实的体验到驾驶着机甲参与太空战争的畅快淋漓。 “身体素质还是差了点，反应速度也还是不行……” 高峰紧握着拳头，回想着刚才自己的战败，顺便总结了自己的原因，决定今天放学回家，加练两个小时的体能。 机甲风暴游戏中的数据，完全是通过精神虚拟网中获得的本人真实身体数据，一个人在现实中能举起三百斤的杠铃，那么在机甲风暴中，他就绝不可能举起三百零一斤来，如果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足够强大，那么在机甲风暴里，他也绝不可能意志薄弱到随便一个精神系机甲就能够随意击败的程度。 高峰为了在这款游戏中的酣畅，他在现实中付出了很多。 要不……来和叶青玩一玩？ 想着叶青一丝不苟的模样，高峰忽然想问问叶青在这款游戏的ID，希望闲暇下来还能够较量一二。 毕竟在同龄人中，自己很厉害。 于是他扭过头来。 可他没有想到，叶青在午休的时候，既没有休息，也没有和他一样连上虚网玩着游戏，而是规规矩矩地捧着本教科书，就这么看着。 高峰有些讶异，哪有人到高三了还看教科书的？更何况…… “B级中学的学生，都是这么学习的吗？”正当高峰想要开口时，伴随着一道冷漠的声音，那位长的眼柔目顺，可性情却大相径庭的秋田雪奈，走到了叶青的座位前，替他问出了心中所想。 …… 叶青抬起头来，微怔。 这个问题对于叶青而言，不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毕竟他连B级中学都从来没有去过，又如何谈起那边的学习状况，但看着秋田雪奈冷漠面孔上隐藏着的炽热光芒，他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 “呃……反正都还算认真吧。” 听着叶青的话，顷刻之间，秋田雪奈脸上的淡漠便化成了眉宇之间的一丝喜悦。 对于一位常年在学浦中学前十的学霸以及一位对着知识有着近似于贪婪欲望的女生而言，能知道自己的前边有那么一批人，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但她很快地便通过自己面部的细小肌肉变动，掩盖了这一点。 毕竟，这个人无数次挡住了自己的上升道路，更何况，在B级中学这样的珍贵环境中，却依旧落的如此成绩。 她生平最痛恨的，便是这样暴殄天物之人。 可这一切，藏不过叶青的眼睛。 叶青从来不是个观察细微的人，但不知为何，此时秋田雪奈极其细微的一举一动，在他的眼前就像是摆了一面天文望远镜一般清楚，看着面前女生刻意装出来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好笑。 十八岁的女孩子，演技还远没有到成熟时候的水到渠成，她就是想要装扮什么，也容易被人看出破绽来。 秋田雪奈看着面前插班生脸上的笑意以及那双虽然不太好看但特别灵动的眼睛，却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心中的一举一动在这双眼睛里，都被看了个一干二净，于是她微垂眼帘，皱了皱眉，心想这个叫叶青的家伙，还真的是讨厌。 于是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 “这十三区的娘们，就是犯贱。”看着秋田雪奈转身时臀部颇为诱人的曲线，高峰舔了舔嘴唇，吹了声口哨。 回应他的，是一只飞在空中的笔以及一本厚厚的书。 高峰侧过脑袋，险之又险的避开过这飞来横祸，想要再在口头上讨些便宜，可抬起头来，却看见秋田雪奈盯着他的清冷眼神，心道一声不妙，转过身子，点了点叶青的手臂，岔开了话题：“哥们，你的机暴是什么，我加你，趁现在还有时间，咱俩耍两把。” 出于联邦男人们的恶趣味，机甲风暴这款游戏有了个名字叫机暴的缩写，而且意图很不隐晦，简直是昭然若揭。 叶青原本正好笑着秋田雪奈和高峰俩人的逗趣，可听见耳畔忽然传来了高峰那粗犷的声音，顿时身子抖了两抖，继而有些惊悚地侧过脑袋，看了一眼高峰凑上来的健壮身子，屁股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两下。 这是一种五味杂陈的体会，叶青暗暗有些后悔，早就该想到为何自己才第一天认识高峰，他却热情的好似如隔三秋的好友一般，原来是惦记着自己的屁股。一时间，鄙夷。同情。怜悯的眼神纷纷浮现于表。 高峰开始还有些纳闷叶青有些不大正常的举动，可看着他此时的眼神，哪能还不明白这人脑子里在想写什么，不由哭笑不得：“哎哎哎，我是你可别误会啊，我问的是你机暴这游戏的ID是什么，你想到哪里去了？” 叶青有些迟疑，若是机甲，从小便梦想着当一名战舰指挥官的他还是了解一二，可什么机暴之类的东西，自己分明从没有听过，但此时看着高峰诚挚的神态，又不似作伪，于是试探地问了一句：“真的？” 高峰愣了愣，他本来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内心的猜测，可看着叶青疑惑中带着些警惕的脸色，也不由他不信了。 于是他心中顿时汹涌澎湃起来——这联邦还真有连机甲风暴都不知道的人？ “叶青，你不会是装的吧？”高峰的嘴巴微微张开，夸张的拍了拍自己的左胸口，忍不住开口道。 叶青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高峰极其敏锐的察觉到了叶青动作背后深藏着的不自在，于是他比了个手势，怂恿道：“那看来作为一个联邦的成年男性公民，我是不是有义务来带你去看看真正的星辰大海？” 叶青没有马上回答。 经高峰这么一提，他是想起来了，自己原先在枫林中学时，身边偶尔会有那么几个学生谈起过机甲风暴，自己却对其嗤之以鼻，觉得有些玩物丧志，虚网里的星辰大海哪有真实世界里的那么好看，何必在宝贵的青春里去浪费生命，虚度光阴呢？ 他本想拒绝，但只是一瞬，他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在自己意识海中一直旋转着的红色星球以及那场关于乘坐着机甲的虚无缥缈梦境，于是他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右边口袋里的照片，仿佛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定。 良久之后，他闭上了双眼，缓缓的叹了口气。 “成。” 第十三章 战神号 叶青仰着脑袋，新奇地感受着身体上的失重滋味，眼睛亮了起来。 作为一个联邦公民，一位星级开拓军人的后代，从骨子里流淌着冒险家鲜血的叶青虽然在电视中，在电影里，以及在……那场诡异的睡梦中曾经许多次见到过枫林星外的星空到底是怎么样的灿烂夺目，但现在即便只是在虚网当中，可当真的看见了那点缀着宇宙的漫天星光与银河，他心中那点蛰伏已久的热血心绪只在蓦然间，便涌上了心头。 叶青在失重力的太空里高兴的手舞足蹈，几乎兴奋的就快要喊出声来，这虚网在每一个联邦公民从出生时，便被植入到了精神世界中，但是叶青用着它，找过资料，读过书，却从未想过在这样古板的芯片里，居然蕴含着一片如此真实而又浩瀚的星空。 夜空如斗，繁星似海。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行为很蠢。 就在叶青沉醉地几乎忘记所以时，忽然在他的身后，一道明媚的光线，将寂静的星空耀成了银一般的白色。 这道明媚的似恒星发出的光亮，将叶青的脸照耀地异常清晰，亮的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来。叶青转过身子，试图避开过那道光亮，再借个机会去看看这光到底是从哪儿射出的，却没想到，他一回头，在不远处的黑暗虚空中，忽然亮起了一个银白色铠甲，透着莫名的绚烂，披着一袭红色披风，在真空中，随风招摇。 等等，真空中飘荡的披风？ 叶青眯着眼，有些好奇，这联邦中除了至今未探明的暗物质宇宙，真空无风，已然是不变的定理。 可只是顷刻之后，他在虚网的界面中忽然亮起了一个红色讯号，下一刻，他的脑海里便瞬间响起了高峰那粗犷的声音。 仿佛还带着点得意：“我这出场，够帅吧？” 灯光渐渐暗去，叶青看着银白色机甲操纵室里高峰的笑容，又看到了红色披风后将其吹鼓着的排风口，有些愕然。 “嘿，叶青，我说你倒别光被震着不说话呀，来，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我这战神号帅不帅？”见着叶青的模样，高峰拍了拍操纵室右上角的一颗简易红色按钮，片刻之后，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气体将他身后那红色披风吹的如同校园中旗杆上被八级大风拉扯着的联邦邦旗。 ……叶青沉默许久，但终究还是不太想违心说什么恭维的话，可又觉得太过实诚会伤着人心，只好僵硬的点了点头便转开了话题：“你……你这造型怎么想来的？“ “你别说，几年前我看过一部第一联邦时代的上古电影，里边的特效我就不提了，稀巴烂，我差一点就没看下去，可那里边就有这么一段话，特别炫酷，就让我给记住了。” 高峰见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头一次受到身边伙伴的肯定，嘴角咧着笑，有些兴奋。 他清晰的回忆起了那部电影里面那位有着如秋水一般眸子的女主角，希望着她的意中人，有一天会身披金甲圣衣，架着七彩祥云来娶她。 “我就希望着将来有那么一天，我真能在现实里开着这么个拉风的机甲，身披红色披风，乘着风驾着云，到浩瀚宇宙里去闯上那么一闯。” “来，上来，我给你搞个机甲去。” …… 机甲对于联邦的男人而言，就像是旧时代的玛丽莲梦露——每一个联邦男人都幻想过骑乘在上边的爽快与愉悦，但这种价格不菲的愉悦感对于联邦的平民而言，实在过于遥不可及了一些。 像联邦一位普通的上班族，一年的收入大概在五万联邦币左右，在物质极端繁荣的今天，这些收入已经能供其满足不错的精神与物质上的挥霍，而一位联邦的中产阶级，一年大概更是可以赚他个二十万左右的联邦币，足以保障他在除去第一星系中央区的每一个星球上买上足足三百平方的豪宅，可要是有人想拿这二十万联邦币去买机甲，那几乎所有人都会用看着疯子的眼神看着你。 因为这些钱只能换回来一个喷气管，在联邦每大星域各小星区的首府星上，就是最最便宜的C级民用机甲，最低售价也高达二千万联邦币。 所以这也正是机甲风暴这款游戏风靡全联邦，并且让研发这款游戏的三级集团成为了联邦第一财阀的最重要原因，因为绝大部分平民也只能在机甲风暴这种虚网游戏中过一把手瘾罢了，毕竟这儿的机甲相较于现实，还是非常便宜的。 而此时，叶青就盯着面前货品柜上琳琅满目的各色机甲看的出神。 他没有在意上边的价格，不是他有钱，而是因为再怎么便宜都买不起，只是此刻这些冷冰冰的金属机器，此时在叶青的眼中已然附带了不一样的神圣光辉，红的蓝的绿的，每一款机甲，都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就像第一次看见女人胸脯的处男一样，眼神里都带着**望的气息来。 “来，你先看看这些机甲的型号，要不先选择一款练练手？”高峰看着叶青迷恋的模样，很不合时宜的冒出声来。 型号？叶青有些懵了。 他从小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一个光荣的联邦开拓战舰指挥官，就是闲暇之余，看的也是关于深涩难懂的星舰与星空的书，反而是联邦男人最向往的机甲，他只能了解个强攻系，侦查系，爆破系，守护系与支援系这五种最最简单的基础知识，至于其他的，他是一概不知。 “……也对，学霸嘛，不知道劳什子的机甲型号也是正常。”高峰怔了怔，然后重重的拍了拍脑门。 继而咧了咧嘴。 “要不……你先看我耍一把强攻系？” 叶青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观战 高峰是存了些小心思的。 世界上最大的愉悦，莫过于实现自我价值那一刻时的欢喜。 高峰读书不太好，固然有先天因素，但更多的还是后天原因，他在读书这一行上，大多是采取的能拖就拖的方式，而且以他慵懒的性格，便是想要认真读书，也极难认真的起来，但是素来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的他，却在机甲风暴上，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力。 他从十岁那年便开始健身，一有闲暇时间便带着拉力器去锻炼肌肉，为的就是能让自己的身体能撑的起机甲上动辄几百斤的负荷，而这些年的努力更是让他在机甲风暴游戏中，上了黄金级的段位。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字面意义。 机甲风暴游戏里，共分五个段位，分别是青铜段白银段黄金段白金段钻石段以及神之领域，其中每段位又细分为五个小段位，每个小段位有一百分，正常而言，输赢一把根据表现和发挥，加减分数各有不同，但无论如何，都是在20分上下。 高峰所在黄金级段位又称专业段位，其中适用的机甲，大多是A级的，这种型号机甲对于力量的要求极高，一个普通人的力量大约在150公斤左右，但是A级机甲的最低使用下限，都在500公斤以上，要是想要运用的得心应手，非得要上千公斤的力量不可。 而高峰的力气，大概在一千一百公斤左右，对于一个刚刚成年的普通高中男子而言，这是一个非常夸张的数字，足以在几乎任何一所非专业学校的力量比赛中得到一个排列前茅的成绩，就是放在联邦军中中最为精英的机甲军队里，也堪堪能通过最低级的力量测试。 可偏偏高峰最擅长的，又是最能释放男性荷尔蒙的强攻系机甲中的全攻系机甲，这款在一千年前面对联邦有史以来最强大敌人应运而生的机甲几乎已经完全放弃了除去进攻与基本行动之外的任何多余功能，存在的意义即是毁灭。 所以高峰打心眼里，就希望叶青能对他的段位发出些感慨来，哪怕是最最简单的牛逼二字。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叶青只是站着看着，却不做任何声响。 …… 虚网不愧为联邦评定的近千年来最重要的科技发明，在这个内嵌在脑神经中的小小芯片，却能将蜗居联邦一隅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与位高权重甚至是万亿富豪联系到了一起。 当高峰按下匹配开始的时候，在宇宙漆黑如墨的背景中，顿时泛起了阵阵白雾。 这些白雾初时极不起眼，就像是清晨寻常的雾气一般，只是过了不久，这些白雾竟然慢慢的聚合到了一起，从一团，便成了一块，到了最后，竟然便成了一条极为细长而又清晰可见的线条，在虚空中划出了一块大约十公里见方的土地。 透着白雾蒸腾，在上帝视角中的叶青仿佛连边界外悬浮在虚空中的一小颗碎石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但他心里却很明白，就算是百米长高的巨型机甲，但凡它机甲上的一颗一寸长宽的螺丝钉稍稍一触碰到这些烟雾，便会被系统判为失败，毫不留情。 而在这圆圈内，有一台黑乎乎的侦察系机甲，已经出现在了高峰战神号的面前。 其貌不扬。 没有任何欢呼。那台黑色机甲在浩瀚的宇宙背景中，就仿佛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虫子，只是机甲上边微微亮起的光芒，已然证明了其非凡材质——艾德曼金属。 这种无坚不摧的特殊合金，从诞生的第一天起，便受到了联邦军方的喜爱，并且凭借着其良好的延伸性和柔韧性甚至是高达万度的熔点，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上的壁垒。 也只有在机甲风暴这款游戏里，才能用价格不菲的艾德曼金属制作出整架机甲来。 高峰憋着劲，准备开始。 为了更好的符合联邦当前的机甲使用环境，机甲风暴游戏的对抗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单挑模式，一种是十人对抗模式，分为两组，一组各五人，前者输赢一把的分值大概只有后者的五分之一，好在胜负较快，而高峰演示的便是这一种模式。 伴随着那艘白晃晃机甲，以及机甲背后随风飘荡的披风登场，叶青眯着眼，看着好戏。 高峰确实是个能把宽松校服穿出紧绷背心感的壮汉，此时坐在机甲仓里，手臂上露出的青筋伴随着他的呼吸而随之跳动，啥都没做就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他的强攻系机甲也相较于对面的侦查系机甲大了许多，足足高达十米。 这是因为两种机甲的用途完全不同——强攻系机甲在现实战争中最主要的用处便是在五人小队中的输出堡垒，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有着各形各色的武器，若是体型小了些，破坏力也会随之大减，可侦查系机甲类似于斥候兵，灵动与生存才是它在战场上的最主要目的，而机甲的体形每缩小一倍，它的机动性就能扩大两倍，因此，它的体形仅仅比正常人高上那么一点。 但侦查系机甲却是机动风暴里最为罕见的机甲类型，别无他因，猥琐而又不拉风。 两台机甲就这么对峙着，一触即发。 …… 伴随着倒计时的结束，在虚网浩瀚的宇宙中，高峰驾驶着强攻系机甲先动了手。 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在此时叶青的眼里，就像是座小山一样，猛然剧烈的动了起来，只是一瞬，便跳跃到了对面的面前，而透着机甲厚厚的玻璃墙，却看见高峰的额头已经青筋暴起，浑身上下的肌肉也是上下翻涌着，配上他狰狞的表情，宛如一只从洪荒中踏出的巨兽。 若是有个行家在此，便能知道操纵着如此大的强攻系机甲进行如此剧烈的动作，对身体的负荷极重，这对于擅长以静制动的强攻系机甲而言完全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而高峰自然也是知晓这一点，只不过此时在他的眼里，让叶青在第一场战斗中便能够明白自己的水平远比一时的吃力要重要许多，所以一上来，他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水平。 而此时，已经近在咫尺的侦查系机甲却依旧纹丝不动。 就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第十五章 高峰战败 “好机会！”高峰的瞳孔猛然缩起，战场上瞬息万变，对敌人的残忍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即便是在游戏里。 面前的侦查系机甲要是真出了什么故障，自己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更何况今日自己还带了个同学过来。 于是高峰咬着牙，按住了机甲手中长达五米的粒子速射枪的发射键。 伴随着枪口的一道蓝光闪过，片刻之后，数十道蓝色光线从枪口中寂静闪出。 这是一种粒子束武器，没有弹匣，更没有什么冗余的消音装置，只有一块狭长形极厚的微型能量储存器和加速器，利用加速器把质子和中子等粒子加速到光一样的速度，并通过电极或磁集束形成非常细的粒子束流发射出去，用于轰击目标，这种武器聚点越小，威力越大，若是粒子束的轰击点只有指甲盖大小，那么便会产生几万度的温度以及足以在瞬间破坏一切电子装置的电磁场。 只看到一道亮的刺眼的蓝光爆炸，调低了数十万倍的亮光依旧刺得叶青有些睁不开眼睛，无数烟尘与碎屑在宇宙里炸开，沿途飞过的几块小陨石就像是豆腐一般，被四溅地粒子束炸的四分五裂，但有些诡异的是，即便视觉观感再怎么壮观，因为在太空的缘故，却依旧听不到哪怕一丝丝的声音。 而这威力无比的一枪轰出，即便高峰早有了准备，可他那高大的机甲还是被巨大的反震力在宇宙中被后推了数百米，叶青在观战视角中，分明看着高峰拼着全力，赤着眼睛大声吼了一声，极力操纵着机甲，扭转着不断往后退去的身形，于是虎口被震出鲜血来，淋漓直下。 可高峰显然没有顾及到身上蹦出的鲜血，片刻之后，他操纵着调整好后的机甲再次萦回，只是瞬间，粒子速射枪就分崩离析，附着在其上的零件不断地变换着外形，竟然变成了十二把新加特林机枪，这种改装于旧时代的小型核武器嗡嗡地高速旋转着，像火舌一样的核子弹几乎化成了十二道激光，穿越刚才的烟尘与碎屑，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 暴雨如注，可将一切坚固的泥墙在瞬息之间化成泥浆。 待二十秒后，侦察系机甲所在的整片宇宙已然化为了一片蓝色火海，断然不可能有了别的生气，高峰的眼里的肃杀之色才渐渐淡了下来，那十二把新加特林机枪已经被高速射出的子弹烫的通红，显然已经不能继续射下去了。 于是他喘了踹粗气，松了松肌肉，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对着虚空比了个V。 在他的眼里，这场机甲对战，酣畅淋漓。 但叶青不这么认为。 即便他再怎么没玩过游戏，再怎么没见过机甲对战，但是他还是知道这机甲若是真的被摧毁了，就算不跳出胜利的字样来，那在这样强大的火力进攻下，至少会有漫天的机械碎片吧？ …… 叶青是正确的，在高峰兴冲冲地擦着操纵仪上的鲜血时，一道黑光突兀地从虚无宇宙中一闪而过。 叶青瞬时瞪大了眼睛。意识海中的那颗死寂着的红色星球，登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眼睁睁目睹着那个黑色机甲，提着双刀，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度，就像是电影中的动作一样，绕到了战神号的侧面，然后右脚猛地回缩，蓄着力，仿佛极为随意地在引擎盖上踹了一脚。 侦察系机甲看似轻描淡写地这一脚，战神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坚固如铁的引擎盖竟然完全变了形，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引擎里边的元件给迸出了几颗，漂浮在空中，以一个远比叶青自己想象慢的多的速度向四周射去。 高峰这才回过了神，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从自己侧面忽然出现地渺小机甲，但是出于一个老手，他很快就做出了当下所能做出的最适宜的判断。 战神号的底部，猛然窜出一团蓝色的焰火，高峰借势调整了战神号的身形，然后在一瞬间，便牢牢抓住了侦察系机甲的双臂。 即便在叶青此时变的极为缓慢的世界中，这个速度也称得上是极为惊人，而侦察系机甲仿佛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架如此庞大的全攻系机甲居然能做出如此迅捷的动作，毫无防备之下，就这样被高峰轻而易举的锁住了。 高峰眼里带着些喜意。 全攻系机甲是完全以进攻代替防守的战争巨兽，方才与侦察系机甲面对面，便已经面临了最大的危机，可现在，这架机甲却被抓在了手中，要知道，体形的差距足以彰显两款机甲之间力量的天壤地别，只要自己再次按下按钮，全攻系机甲强大的火力便能瞬间将这个渺小的蝼蚁湮灭。 可在上帝视角的叶青，却发现了侦察系机甲的操纵者，一位金发男人，脸上居然不急不忙，反而摆着一副尽在掌控之中的神态。 “小心！” 叶青想要开头，提醒提醒高峰，却发现自己的语速完全无法跟上自己的意识，于是他那小音才刚才喉咙里发出声来，心音还尚未开口，便已经看着那艘侦察系机甲的腹部，竟然弹出了一把半米长的银色刀刃，在虚空中旋转着，狠狠地扎入了战神号的机甲仓。 …… …… 联邦的所有人都知道，任你是什么规格的战甲，不谈脆的如纸糊一般的强攻系机甲，就是以龟壳著称的守护系机甲，只要操纵者的机甲仓给敌人正面袭击中了，那么动辄上百吨的巨大震力，足以让一切肉体的五脏六腑震得破裂。 这柄银色刀刃与战神号的机甲仓保护玻璃触碰在了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之后，如蛛网一般的裂痕就开始不断蔓延，然后将整片玻璃撕裂开来，以迅捷不及掩耳的速度，绽放成无数的小刀刃，将整架全攻系机甲操纵室，变成了血红色的修罗地狱场。 这次战斗中高峰留在虚网里的最后一道影像，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第十六章 侦察系机甲的主人 “这他妈的是什么人？他是怎么过来的？” 另一边，高峰愣愣的看着虚网中跳出的失败两个鲜红大字，努力想着刚才战斗中的场景，已经全然忘记了今天来到这儿的初衷。 他自认在机甲风暴中，除去那些军队里的机甲师们，自己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翘楚，可刚才的一战，他就是连对面如何躲过自己致命的打击都不得而知。 粒子束武器的时速，是接近光线的，高峰完全不相信这联邦中会有人的反应速度能比光线还快，而且这种武器只要击中对面，断然没有毫发无伤的可能性，定然是通过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躲开了致命一击。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便点了点再次挑战，想再看看，这究竟是巧合，还说是实力。 …… …… 隔着灿烂的万千星辰，距离第二星域足有三千光年外的第九星域上，一颗早已被采干了矿产的废弃星上，一间由废弃机械组成的房屋里，一位年轻男子靠着破旧的沙发，熄灭了手里的烟头，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 “又一个……你说这黄金段位的菜鸟们怎么都是这些套路，好端端的全攻系机甲，非要凑上来寻死觅活的，要是站在原地防守着，一时半伙儿还真拿不下来。” “不过有一说一啊，刚才那傻大个力气是真的不错，那粒子枪的后坐力我看着都怵，他居然硬是给撑下来了。” 这位年轻男子长的极为木讷，又带着双死鱼眼，看起来毫无灵性，可偏偏此时的他说着的话，倒像是刚才那位几乎只在瞬息之间便解决掉高峰的侦查系机甲操纵者。 这是一个很不可思议事情，因为这个男子长的实在是过于削瘦了一些，不谈只有二十余寸的臂围，就是脸上的颌骨都看得一清二楚，在一般人的眼里，这样的男人坐在办公室里敲敲键盘或许合格，可要把他与刚才那位侦察系机甲操纵者联系在一起，确实是很难的事情。 而在他年轻男子的旁边，一位穿着白色工作服，带着红框眼镜的年轻女子正捧着书细细地翻阅着。 这个女子清纯的模样在联邦日益发达的整容技术面前，算不上特别出众，即便是带着股出尘的气息来，只只能勉强算的上是上乘，只是配上她胸前的那惊人突起，却足以让任何一位目光刁钻的浪子再也挪不开眼睛。 她一手捧着书，一手端着个高脚酒杯细细啜阴着，可听了年轻男子的话，险些被咽在喉咙里的烈酒呛着，于是她一边咳嗽一边轻声说道：“弗雷德，你又去玩机甲风暴了？就不怕被老师发现？” “得了吧艾艾，老头子哪管的了那么多啊，况且最近他老嫌我们俩笨，这不正在给他找乖徒弟吗？”弗雷德无奈的撇了撇手，说道。 “我再警告你一遍，别叫我名字，叫我师姐。”艾艾顿时收拢着面部表情，蹙着好看的眉头，冷淡道。 “好好好，艾艾。” “……” “是是是，师姐，您说。”弗雷德见了艾艾越发难看的眼神，还是服了软。 艾艾叹了口气，心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这位师弟还真是让人不放心，至少……现在还是太青涩了些。 于是她顺手脱掉了自己被酒渍沾染上一大块的工作服，露出完美的曲线来。 联邦里的最著名花花公子，来自于中央星域的迈克尔亚瑟曾经说过：这世界上的漂亮女人分成很多种，有的漂亮女人所有人看见了，都只会觉得她很好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欲望，但有些女人却不同，她们的模样或许只能算的上是好看，只是配上她们胸前那抹令人眼晕的一抹白腻，还有那双不撩自媚的眼神，只一眼，男人们便能联想到床。 “弗雷德，你态度端正点，别找什么借口，这机甲风暴里边，比你水平还高的都是军方的人，而且就是在军方也都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犯得着跟过来和我们一起作死？” “哎哎哎，我说师姐，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什么叫做作死？” “跟着咱们老头，不提前程似锦，但衣食无忧总归还是能保证的吧？更合着就是联邦的那些警犬们到了我们面前，给他们十个八个胆，他们敢出手么？” 弗雷德靠在沙发上，又从旁边摸出个玻璃酒杯来，往身后一丢，在空中转了几圈，不偏不倚，正正好正摆在了艾艾的面前。 “来，师姐，别吃独食，也给我满上。” “这是我的酒，你要喝自己来倒。”艾艾有些不满，神情微动。 “好好好，我这就来，我的师姐大人。”弗雷德啪嗒了薄薄的嘴唇，有些无奈。 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着因十多个小时一直奋战在虚网引起的精神疲惫，又走到艾艾的桌子前，自顾自的给自己盛满了一杯猩红色的液体，一口饮下。 片刻之后，酒精带来的强烈麻痹感汹涌地占据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借着醉意，他沉默地看着艾艾精致的侧脸和白花花的胸脯，一时有些恍惚。 “师姐。” “有话就说。” “没事。”弗雷德终究还是回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没有上头，欲言又止。 艾艾转过身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红着脸的弗雷德一眼，仿佛看穿了弗雷德心中的一切所想，待弗雷德讪讪地笑了起来，她这才用着带些警告意味的口气道：“你那脑袋里要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小心我把你阉了。” 说罢，艾艾又补充了一句：“下酒喝。” 弗雷德瞬间觉得自己的下体一寒，此时再看着魅然生姿的师姐，却如同一条吐着红信子的美女蛇一般。 于是他微微地直起身子，收敛了刚才醉醺醺的眼神，眸子里恢复了清明。 …… “来自于战神号的对战请求，是否接受？”正在弗雷德直起身子的时候，脑海里的电子合成声响起。 “哎，刚才那个傻大个居然又邀请我了……”许是寻到了个台阶，弗雷德鬼使神差地，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位实力与自己天差地别的人第二次交手。 第十七章 我来和他打一次 回到枫林星。 在短暂的等待时间里，高峰的面色已经变的极为严峻，而他的脑海中，也构建出了下一把对局的思路。 异常清晰。 …… 伴随着游戏中柔美女声再一次响起，在高峰的视角中，平坦开拓的原野上，渐渐的浮现出了一个黑色身影。 机甲风暴的每一场战斗地图，是随机变化着的，或有原野，或有星空，或有雪海，或有岩浆，但无论如何，都是联邦开拓先驱们所遇见过的真实环境，从这款游戏项目设立的一开始，便激励着后辈们前赴后继地往星辰大海中奔去。 可高峰此时看着在原野尽头的渺小的侦查系机甲，却感觉像是有一场大恐怖在等待着他。 他的双手隐隐约约有些颤抖，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既是他紧张的表现，也是他极度亢奋的表现，他不停的摩挲着机甲操纵台，仿佛这些冷冰冰的机器，能让他心中已经沸腾的血液稍微冷静那么一点。 等待未知的招式，等待原野尽头的对手，让在上帝视角观战着的叶青，都变地极为亢奋起来。 “三。” “二。” “一。” 对战开始。 这一次，高峰不再像第一把时那么咄咄逼人，在游戏开始时，他没有再如上一把那般直接往前窜去，而是静静地呆在原地，仔细观察着对面机甲的动作。 这才是强攻系机甲的正确打法——以不变制万变。强攻系的火力足够覆盖到不大擂台的每一个角落里，敌人若是不进攻，迟早会被耗死，若是进攻了，强大的火力却又让其极其难以突破火力网，而通常来说，只有当强攻系机甲被人靠近了，才意味着面临了生死危机。 只是对面那台机甲的动作，却也还是超乎了高峰的意料，他也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和上一把对局没有什么区别。 二十秒后…… 见着对面泰然处之的模样，高峰终于还是没有沉住气，他眯着眼睛望着那架黑色的侦察系机甲，发起了第一轮的试探进攻。 迸！迸！迸！ 几声光亮从战神号的背后骤然亮起，数十枚即便在机甲风暴中也要花费数百联邦币的燃烧弹，瞬间划破天空中如棉花糖一般的云朵，带着云雾，倾泻之下，漫天如烟花一般的轰击到了远方的黑色机甲上。顿时硝烟一片。 这原本是乘胜追击的极好机会，但高峰已经吃过了亏，哪能再吃一次，于是他没有继续掏出热核武器来跟上，而是就站在原地摆出了防守架势，沉默地等待着那位对手。 在观战的上帝视角中，叶青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置信。 自然不是因为高峰的出手阔绰，只是一发试探，便用掉了自己接近半个月的伙食费而惊愕，因为对于叶青这样的机甲盲而言，就是有人拿着价值数万联邦币的顶级引擎到了他的面前，他也是一概不知。 只是叶青的瞳孔里那颗高速旋转着的火红星球，渐渐地将他整个眼睛染成了半边通红。此时在虚网中的一切，包括面前的两人，包括射向自己眼帘中的光线，都似乎放缓了速度。 他分明看见了，在刚才高峰出手的一瞬间，那道黑色机甲以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高速抖动着，而且利用着一种未明的装置，将这个机甲残影停留在了原地，可自身却利用着吸光涂料，“消失”在了原野之上。 这才是叶青难以置信的原因，在此之前，叶青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居然可以利用这样的手段来暂时隐匿自己的身形。 所以，即便高峰先前运用了最大的火力压制，却没有任何效果，就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捅在了空气之中，除了让自己喘气之外，最大的意义便是卖出了自己的破绽。 但是！ 叶青眼睛里的火焰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越烧越旺，他忽然感觉，自己眼里的原野，开始变的渐渐扭曲，渐渐拉伸，而散发着青草香的土地上，开始透着道让自己熟悉的黑色身影，就像是一只潜伏许久的猎豹一样，慢慢地逼近着自己的猎物。 …… 而在高峰的眼里，他已经看见了硝烟散去后的虚空。 空无一物。 他皱紧了眉头，心中的那份莫名压抑感弄的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明明刚刚还在宇宙尽头的机甲，为什么就在眨眼间消逝不见了呢？而且这不是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现在的他，完全不知道对面那台侦查系机甲到底何去何从。 片刻之后，他咬了咬牙，举起了手头上的十二把新加特林机枪，决定利用强大的火力覆盖，来让那只猥琐的老鼠显出身来。 可就在他抬起手的一霎那，猎豹猛地窜出，想要一击杀死自己的猎物！ 一道刀光劈头盖脸的斩了下来！ 这把艾德曼金属做成的弯刀在电光火石之间，劈开了虚空，劈开了机枪，再一次落在了高峰的机甲仓玻璃上，伴随着又一次的爆炸火光，高峰的强攻系机甲就像是被高温爆炒过的虾仁一样，无数的机械碎片飞起，顷刻之间，又一次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这个隐藏在原野里的猎豹就像是苦行已久的忍者，蛰伏之后，专门挑在高峰举起武器，将使未使力气的时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杀，高峰完全没有来得及防备，身形便有些落寞的出现在了虚网之中。 “差距太大了……”见着叶青的背影。高峰苦笑着摇了摇头，浑身上下的劲道，已然完全松懈下来，仿佛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没有什么东西，是比摧毁人的好胜心更为残忍的事情了，如果有，那便是摧毁两次，更何况，还是在一位同学面前，丢尽了脸面。 可叶青此时眸子里，那道火红色的烟火已经堪堪要将他的眼白完全覆盖，他晃了晃脑袋，拍了拍高峰魁梧的身子，轻声地说着：“你再邀请他一次。” 听着电子合成音的申请，高峰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道：“还是算了吧，我感觉和他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可叶青却轻声笑了起来，他的两根眉毛末端已经高高仰起，就像是一把锐利的宝剑，直插人的心脏。 “不是你，把你的机甲给我，我来和他打一次。” 第十八章 酒鬼艾艾 “什么，你要上？”高峰听了叶青，猛地抬起头来，浑身的肌肉像虫子一样蠕动。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翻滚着：“你不是说你从来没玩过么？” 叶青笑了笑，很认真的盯着高峰难以置信的眼睛：“我是没玩过。事实上，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虚网里，这都是我第一次见到机甲。” 高峰泛白的眼神里，顿时浮现了一种看待白痴的惊愕表情。 机甲操纵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它不是喝茶倒水，更不是读书写字，从来没有哪个天才能说对于机甲无师自通的，而且一个从未接触过机甲的新人，光是要适应宇宙中的无重力环境，就已经费尽了他们绝大部分的心力，更遑论机甲还需耳听四路，眼观八方，负荷极重的机甲让人在一举一动之间，都会极大的摧残着弱小的肉体。 高峰甚至怀疑，叶青这身板，能不能撑起自己的这个A级机甲来。 可叶青此时却是盯着高峰的机甲，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神色，片刻之后，他抛出了一个让高峰无可抗拒的理由。 “反正就是个游戏嘛，我就试一试，而且，我心态很好的。” 高峰哑然。 是的，叶青说的话并不是那么没有道理，对于高峰而言，输一把意味着他分数的减少，意味着他战绩上多出来的一负，可对于叶青这个菜鸟而言，切磋中输一把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相反的，在任何人起步的时候，有那么一个高不可攀的目标，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能看的清自己，从而少走一点歪路。 “成吧，那……那你小心点啊，要是力量不够，千万可别强撑着，万一用力过猛，就是在虚网里你也会昏过去的。”想着几秒钟后叶青被一刀砍成两半的模样，高峰的眼睛下意识的眯了起来，竟然隐隐约约觉得残忍。 这种错觉只是一闪而过，他忽然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于是高峰侧过身子，嘴唇一翳一合，似乎在斟酌着措辞，好不让自己的言语伤到面前的这个菜鸟。 半晌之后，他终究还是开了口：“那……你知道如何启动机甲吗？” 叶青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竟泛出了珍珠一般的色彩：“放心，上去不就知道了，况且这游戏不还有新手教程么？” 高峰无言以对，沉默着站在了原地。 他清晰的感触到了叶青心中燃烧起的战斗欲望，但完全不知道这么一个菜鸟那股无明业火究竟从何而来，可旋即一想，心中却是真的对叶青这个人生出了几分好奇心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学生，才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算是在虚网中，肉体的疼痛被缩小了十几倍，可这么被人打一套也绝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更何况…… 他是万万不相信一个新手，能在短短几分钟的准备时间里，顺利的发动机甲的。 …… 正当高峰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去安抚叶青的时候，忽然，他莫名的感觉到头顶上的阳光，黯淡了几分。 高峰愣愣的转过头去，只见自己最为钟爱的A级全攻系战神号居然颤巍巍的虚空中站了起来，遮住了黑暗宇宙中远方恒星传来的光亮与温暖。 他长大了嘴巴，仰着头陷入了难以言表的惊愕情绪。 “不……不会吧。” 高峰心里此时已经被无尽的震撼给生生淹没了。 他伸出了作弊，露出了一块Patek钟表，上边的指针告诉他，距离叶青跳到机甲之中，仅仅过了5秒钟。 即便他的脑袋已经一片空白，此时也已经意识到这世界上是真的有所谓天才存在的，当年自己光是第一次在复杂的操纵台上让机甲启动，便已经让他几乎头疼欲烈，但叶青方才分明是连机甲的种类都不知道，可就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成功的起动了机甲。 而且，就连高峰自己都不敢相信，叶青这看似维度极小的身躯里边，竟然蕴藏着如此磅礴的力量。 就在高峰下意识的喃喃着什么的时候，高达十米的全攻系机甲缓缓的举起了手臂，而上边附着的充能武器也隐隐约约泛着蓝光，然后伴随着非常猛烈的一个前进动作。 ……机甲以一个极为滑稽的姿势，原地摔在了虚空宇宙之中。 …… …… 第九星域里，弗雷德又一次靠在了沙发上。 但与先前有所不同的是，此时他的表情，已经不复刚才的懒散，而是露出些许凝重来，对于他而言，与一位黄金分段的菜鸟之间的输赢，并不能让他提起半分兴致，反倒是面前艾艾的喜怒哀乐，直接决定了他接下来训练的痛苦与否。 他透着手指的间隙，窥伺着艾艾的表情，发觉她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计较于心，于是他稍舒了口气，收拢手指，确定没有异常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发出了声音：“我说师姐……” “说。”艾艾没有转过身子，依旧端着她的那本厚厚的空气动力学书本比划着什么。 弗雷德在不大的房间里发了伙呆，酝酿了一下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忽然觉得还是似乎缺了点什么，于是他转过身子，从沙发的阴影之中，端出了一个细细用上等丝绸包裹着的酒瓶，然后咬了咬牙，又从桌子上挪了个小酒杯过来，乘上了一小半杯。 这通杯呈现了琥珀色的酒，瞬间便在这撩乱的房子里释放着醉人的熏香。 但这酒量实在不大，大概堪堪一个指甲盖大小，可看着弗雷德此时狰狞的表情，却仿佛全部身家被人打劫了一般，格外肉疼，他颤着身子，将酒杯平握在胸前，好似若是掉了一滴酒就像掉了一块肉般的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挪到了艾艾的身边。 嗅到了芳香，艾艾的精致的鼻尖顿时一张一翕，她一把接过身后递来的这杯美酒，凑到了嘴边。 可就在酒水即将润着她的粉唇之际，艾艾忽然摇了摇头，转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弗雷德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师父的酒，你又是从哪里找到的？” 弗雷德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来，讨好说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就上次老头子喝醉了，我给掺了一点水，借机存下这么小半瓶来，这不是知道师姐喜欢喝酒，就给您给送上来了。” 艾艾忽然笑了笑，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若是有位极为专业的品酒师在此，又能认真的闻上一口酒香，那么在他的心里便大概能得出一个非常惊悚的结论——这杯看似极其普通的美酒里边用的调味品，却是从联邦一级保护动物约克夏猪还活着的时候，骨头里活生生抽取的，在联邦律法中，已经是犯了大罪。 艾艾满意的打了个酒嗝，一双白嫩的小脚踏在了桌沿上，脸上顿时多出了一丝红晕：“这师父的酒，果真值一个比较有见解性的建议。” 弗雷德目光微闪，看着艾艾不施一点粉黛而清秀的面容，还有因为此时姿势，而显得颇为紧绷的腿部线条，与心中，暗暗吞咽了一口口水。 但他终归还是没有什么贼胆。 …… “我说师姐，这机甲风暴里那些个联邦高手的ID你可知道？连续打了三天的黄金菜鸟还没到白金段，都有些倦了。” 可艾艾却忽然笑了笑，她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弗雷德，你要不要听我想说的真话？”艾艾点了点自己高挺鼻梁上的红色眼镜，下半身那双修长的玉腿却又换了个姿势，大大方方地架在了桌上，丝毫没有顾忌自己身材走光的可能性。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足够勾去绝大部分男人的魂魄。 “师姐您说，我听着呢。”弗雷德咧咧地一笑，就是他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撇向了桌子一侧，又轻轻的吞咽了下口水。 艾艾知道，自己这位师弟的心绪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可她心里却凭空产生了一丝玩味的意图来，于是她翘着左腿，架在了另一条腿上。 可弗雷德却是忽然如临大敌一般的连忙从沙发上蹦跶起来，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腆着脸，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许是这个极为没有尊严的行为得到了艾艾的认可，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风情万种。 “成，看在这酒的面子上，弗雷德，作为你的师姐，也是师父唯二徒弟里的唯一女弟子，我建议你，就算要打机甲风暴，打到白金段位，也就可以停手了。” “好好好，您说了算。”弗雷德谄媚地连忙点头，可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皱着眉头，很是疑惑：“为什么呀？” 艾艾收敛起了笑容，摇了摇头：“你真想上到钻石段位，或者是从我这里搞到那些个高手的ID，然后被联邦军方发现你这位被遗漏的’天才’？” 弗雷德沉默了。 作为正在被联邦通缉地虫子，他刚才显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风险。 于是他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拍掉了不知何时跑上自己胸口的蟑螂，然后一脸严肃的扭过身子，闭上了眼睛：“那我就再和那傻大个打一把，至少他的力量够劲。” 第十八章 异能者 高峰捂着脸，有些不忍地看着自己那台魁梧的战神号在虚空宇宙中一次又一次的摔倒。 虽然说每个人都是从这样的菜鸟慢慢开始成长，但是叶青不同，他即将面对的可是一位瞬息之间就能秒杀自己的神秘高手，就算他的天份已经很高，可就是再高，也不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像自己一样，能够负荷着上千斤的压力在宇宙里腾跃。 但伴随着这些不忍，高峰的心里深处还有一丝自己才能体会到的微妙变化。 或许这就叫做庆幸。 毕竟没有什么人愿意亲眼看见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超越了自己近十年的努力。 …… 伴随着虚网里忽然传来的一声女生，高峰低下头来看着漆黑宇宙，那具黑色的侦察系机甲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但这次，他是旁观者。 …… 弗雷德的死鱼眼睛微微一眯，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上登时苦巴的如同糟老头子一般，这并不奇怪，因为就算透着上千米的距离，他极为锐利的眼神还是看见了那座机甲中的驾驶员已经换了人。 他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作为完全不属于这个分段的人，弗雷德对于虐菜实在没有太多的兴趣，原本只想着和那个魁梧汉子硬碰硬的打上一把，可这要是连那人都不在了，他并不觉得对面那个看起来极为瘦弱的小男生能迸发出怎么样的光彩来。 特别是亲眼看着那台机甲笨拙的转过身子，调试着武器的模样。 “也好，速战速决吧。” 弗雷德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准备用自己最为擅长的手段直接给与凌厉一击结束战斗，然后回到自己的小破屋里，去完成老头子布置的，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任务。 比赛又一次开始。 弗雷德率先发难。 这一次他操控下的机甲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伴随着身子极为剧烈的抖动，这架机甲直接了当的隐匿在了虚空之中。 正如方才叶青所见的，这是一门极为高端的技术，利用涂料与特有的机甲线条，配上操纵者精妙到厘的细致入微的操作，才能短暂的在人类的肉眼中消失那么片刻。 这台黑色机甲完美地控制了自己隐匿的角度，尽可能地绕过面前这座庞大而又笨重的机甲正面视线，沿着视觉的死角步步逼近，而以弗雷德的能力，只要靠近了强攻系机甲笨拙身躯十米之内，那么只需手起刀落，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即便那小子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古怪。 八百米…… 五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弗雷德的眼里顿时亮起了光彩来，他一贯不是个轻敌的人，即便这些黄金段位的人对于他而言，完全不是对手，可每一场战斗，他都竭尽着自己的全力，只有在自己觉得胜券在握时，他才能略微放松那么一瞬。 他高高的抬起机甲手中的弯刀，嘴角勾露出了一抹笑容。 弗雷德的双手已经忍不住颤抖，或许是因为身体在极速行驶下的高负荷，又或者是他的眼里已经看见了眼前那幅黑色机甲一秒之后的下场，就像去年在第十三星系中，在那个臭名远扬的贪官家里，被自己挥舞着的匕首，一刀两半。 …… 但是！ 在弗雷德的眼中，那个近在咫尺地却又似乎毫不知情已经面临凌厉一击的年轻人，却忽然以一个极为扭曲而又笨手笨脚的方式转过身子，咧着嘴，冲着虚无的宇宙中一笑。 他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红色的血液几乎要将这双眼睛完全覆盖，只是这时，他的右手却是高高扬起，然后用一个最为简单的拍击动作，按在了发射粒子束武器的按钮上。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粒子束武器的枪口却开始泛着幽幽蓝光，显然，只需要在0.2秒后，如此近的范围之内，充能完毕的武器就能把渺小的侦察系机甲，彻底湮灭。 在黑暗虚空里的弗雷德的瞳孔猛然一缩…… 完了！ …… 没有音响，没有震动，只有一道约半米直径的蓝色粒子束，充满着强大而又圣洁的力量，直接命中了扭在半空中，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举措的侦察系机甲操纵室上，通体由坚不可摧的艾德曼金属做成的黑色机甲顿时就像被高温蒸煮着的沸水，瞬间扭曲、撕裂，无数的电路芯片在强大的电磁场下，冒出滚滚浓烟来。 就是周边的黑暗空间，也被超越光速的粒子束扭曲成了一个又一个极小的漩涡，飞快而又剧烈的震动着。 这便是蓄力成功的粒子束武器威力，任何机甲在这种被誉为联邦之矛的战略武器面前，和纸糊的并没有太大区别，叶青此时只需要再掏出些武器来扫射机枪，便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黑色机甲的驾驶员，从而获得这场切磋的胜利。 但是叶青，迟迟没有动手。 …… 战神号中，叶青赤着眼睛，脸上摆着无比浓重的痛苦之色。 他的瞳孔中，那些火焰，正如半月前的那一晚痛苦，已经再一次完全将眼睛完全覆盖住了，虽然叶青没有什么镜子能够看见自己现在的状态，但是他已经感触到了脑海里的星球正在拉扯着自己的意识海如同星系一般高速旋转着，而带来的，也是脑海里传来的久违的疼痛。 甚至比先前两年所有的痛苦，都要来的剧烈。 他紧紧咬着牙，双手苦苦支撑着操纵台，努力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他的眼角开始淌下鲜血，脑袋不停的开始颤抖，浑身上下的每一次肌肤，都显出似被巨大力量揉捏过一样的通红来，这种痛苦，就仿佛有那么一把刀子，从人的眼皮开始割起，心脏，肺腑，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肤，都被这把锐利的刀刃切开，又用刀子把它缝合了上去。 在意志力的作用下，他的那颗星球越转越快，就像是被鞭打着的陀螺散发出高温来，慢慢的烤熟了叶青的气力。 可就在此时，一道幽蓝的光线忽然笼罩住了已经完全报废了的侦察系机甲，骤然泛着蓝光，片刻之后，这道幽光缓缓的从机甲中飘了出来，然后晃悠悠地来到完全动弹不得的叶青面前。 伸出了一点形状几近于手的蓝光。 这只手，看起来极其无力而又虚幻，就像是个投影一样，仿佛没有一点气力，可当蓝光的边角堪堪触碰到战神号时，伴随着一道蓝光闪过，机甲的玻璃仓处，就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中一般，猛地凹陷了下去。 宇宙擂台里，高峰的机甲第三次爆炸了。 …… …… “呼，呼”弗雷德睁大了眼睛，喘着粗气，脸色煞白。 他的身上，已然布满了刚才在游戏中的幽光，不时劈哩啪啦地爆射着，将身下的沙发烫成了一堆泥浆一样的污秽。 许是动静太大，艾艾放下了书本，侧过脑袋。 她好看的脸上，如花一般的眉眼中忽然闪现过一抹关切来，她将腿从桌子上放下，走到了弗雷德的身边，伸出了左手。 这双完全可以用柔荑来称呼的玉手，穿过了极为危险的蓝色幽光，仿佛那些一直在跳跃着的电离子从未出现过，就这么摸上了弗雷德的胸口，感受着弗雷德心脏的剧烈跳动。 “怎么成这样了？是联邦的警犬？” 弗雷德身上的蓝色幽光渐渐的黯淡了下来，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是，如果是联邦的军队，我完全不可能展现我的异能，这样只能暴露自己。” “那是谁能把你逼到这步？”艾艾侧着脑袋，难以置信。 这个姿势将她细长白洁的脖颈与胸前的一大块粉腻暴露无疑，可弗雷德此时却完全没有了别的心绪，只是怔怔的回想着那台机器里，拥有者诡异红色眼睛的年轻人。 “一个脑域异能者。” “他看破了我的身形，异能潜力至少在A级以上，不过我估计是觉醒才两三年的那种，尚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能力，要不然，刚才我应该输了。” 艾艾的眉尖好看的皱了一皱，她不觉得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的巧合，在一个黄金分段的局里，能遇见一个A级异能者。这样的天赋，在整个大星系的万亿人类之中，也断然超不过四位数。 她看了一眼还是发愣的弗雷德，咬了咬牙，作了个决定。 “弗雷德，我估计联邦警犬又嗅到我们的气味了，这儿味道浓，太危险，晚上我们就走。” 第十九章 战后 空荡荡的班级里，高峰如同看待怪物一样，看着额头沁出汗水的叶青。 这最后一把短短五分钟的游戏，即便到了最后叶青还是输给了那个神秘人，只是其中的曲折与复杂惊险程度，完全不亚于他曾经看过的那些钻石局——那些可都是机甲部队里边的个中高手，只要一人就完全可以撑的起一支C级星级开拓舰队的主攻任务。 但愣是高峰无论是怎么样绞尽脑汁，他都无法得知为何连扭转机甲都显得极为吃力的叶青，是如何得知那个潜藏着身形的侦察系机甲，并且恰恰好好在它出手一瞬，避无可避的时候，进行了致命一击。 这是巧合吧…… 对，这一定是巧合。 高峰心里默默的下了个定论。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里对于叶青的景仰，要知道这个小子从第一次接触机甲到能转过身子，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这是何等的奇迹？ 在机甲风暴里，有一张由专门人员统计过的分布图，而关于上手速度，也有着一个极为精确的指标，通常而言，一位初学者，能在一小时内驾驭的住负荷并且正确启动机甲，便足以算的上是天赋优秀，若在十分钟内就能适应，足以让帝国的军方对他降低严苛的招生标准，可叶青呢？他用了五分钟看起来和别人差距不大，但要知道，这张统计图统计的可是C级机甲，因为从来没有人考虑过，一个初学者是要做到何等的程度，才能负担的起A级机甲上千公斤的反作用力来。 高峰侧过头去，眯眼看了一眼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又想了想自己当年练习机甲时狼狈的模样，颇为感慨地叹出声来。 有时候，这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 “我说叶青，看你肌肉虽然有那么一丁丁的线条，但维度也不算大，你是怎么能操纵机甲走路的？这可是起码有六百公斤以上的负荷啊。” 作为健身狂人，高峰转念忽然想起刚才叶青的不可思议之处，于是转过身子，想再问些什么，却看见叶青也回过头来，两双眼睛直直的对上了。 这是！ 高峰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幕，方才叶青的眼睛里，竟隐隐约约有那么一道似火一样的光芒，熊熊燃烧着。 …… “别说，刚才穿机甲时，还真的有些费劲，对了，你说要多少气力来着？”不知过了多久，叶青身上的疼痛终于渐渐褪去，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满是汗水的额头随即舒展开来，有些有气无力。 眼闭，火灭。 看着叶青此时恢复清明的眼神，高峰愣住了。 他没有急着再说什么，而是闭上眼睛，回忆着刚才自己的观感，试着在脑海里寻找那颗燃烧着的星海。 片刻之后，他还是没能得到什么答案，可又有些心有不甘，于是他凑上脑袋，死死的盯着叶青的眼睛，瞬间浮现起一丝狐疑之色，不由忘记了刚才想说的事情，而是压低了声音说道：“照我说，兄弟你脑袋和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此言一出，如有晴天霹雳。 叶青惯常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眸竟是在顷刻间便变得极为明亮。 高峰的话其实有些歧义，但是此刻叶青的心里那片平湖中，却因为这段话皱起了丝丝涟漪，顺着风的吹拂，霎那间，竟成了波浪般汹涌澎湃。 以往自己的头疼，别人是根本无法了解自己的痛楚，更是有不少人怀疑过头疼的真实原因，但是在今日头疼的时候，高峰却是一言道破了自己的症状所在。 叶青的右手于不经意间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又缓缓的释放开来，死死的盯着高峰的眼睛，问道：“你看出什么问题了么？” 可高峰大约被这忽然升起来的亮光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顿了顿，犹豫片刻，这才说道：“我也说不上来，但你刚才眼睛里的火光，我似乎在一个地方见过。” “见过？” “在哪儿见过？”听着高峰说的话，叶青眼眸里，再次亮起了一瞬火光。 自从那颗神秘的星球出现后，这两天里，自己的头痛是明显所有好转，甚至觉得或许就此一去不复返，可今日在虚网之中，叶青却是又体会到了那种敲骨吸髓的剧痛。 叶青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脑袋的疼痛，或许便和那颗星球有关，但好在现在，如果不再即便现在又恢复了正常，但终归没有一个正常人是原意自己的脑海中永远藏着颗定时炸弹的。 高峰的身子一僵，旋即很认真的盯着叶青的身子，说道：“是的。” 叶青有些紧张：“那是个什么地方？” 高峰摇了摇头，看着课桌上摊开的，整洁的从未写过一个字的课本，答复道：“不是什么地方，是个人，我曾经在小时候见到过他的眼睛，感觉和你的有点像。” “挺爱笑的一老头，准确来说，几乎就没看见过他不笑的时候。” 旧时代的人曾经说过，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的耳朵中，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这句话说出来时，高峰只是觉得自己应当替面前的小兄弟找个能看看他毛病的去处，顺带谈了一谈两者的相似之处，可在叶青的耳朵里，却夹杂了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他怔怔着看着高峰的眼睛。 “你没骗我吧？那他人在哪？” 高峰看了叶青一眼，耸了耸肩，有些无谓：“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 …… 挂满了星域图的教室里，叶青垂着脑袋，分外出神。 他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一劳永逸解决自己脑部问题的诱惑，哪怕这希望很小。 但总比没有好。 更何况，他还记得自己在枫林学校时发过的誓言。 一年。 第二十章 出成绩了 此时已经接近下午上课时间，教室里又陆陆续续的坐满了人，但此时的他们，却褪下了早上的崇拜心，大多有意无意的看着叶青的方向。 经过少部分在B级中学听说过相关事宜有心人的宣传，叶青这个名字，或多或少都留给了他们一些不好的印象。 一个在B级中学一直倒数第一的人，就凭着关系，便一直在B级中学里不愿下来，对于联邦的底层平民而言，他们没有太多渴求的东西，但叶青毫无疑问地，触犯到了他们的底线。 所以，有些人准备看着下午成绩公开后的好戏。 毕竟，一位一直在B级中学考倒数第一的人物，就算是来到C级中学，又能如何呢？ …… 踏着钟声，紫发的伊泽尔踩过几片飘零在教学楼里的雪花，拾阶而上，走进了教室门。 在全班学生百味杂陈的眼神中，伊泽尔平静地将手中的试卷摊在了桌子上，随后，他甩了甩脑袋上被雪花湿润了的头发，又从腰间掏出一张手绢来，擦了擦西装上的雪水，然后抬起头来。 就在这样的一个看似极为不经意而又彰显老师喜洁净的动作里，台下的这么多学生，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就在伊泽尔就在抬起他脑袋的一霎那，便已经将台下所有学生今日的状态，一览无遗。 他看见了学生们望着叶青时露出的不忿，又想到了关于B级中学某位关系户的传言，只是片刻间，就明白了什么，于是他微微摇了摇头，也觉得这世界上有些巧合太过于荒唐了。 可台下还有两个人，没有露出什么神色来。 一位是及采采，这位一直在班里以乖乖女著称的姑娘没有仰起脑袋，仿佛班级里一切动静都与她无关，就这么低着头，挪着笔尖，极为认真地把桌子上长长的一张模拟题全部涂满。 这是惯例，伊泽尔已经习惯了这位少女的小小特权，更合着这个姑娘用的特权还是在学习上的，若是开口相劝，难免会挫伤了人的进取心。 但另外一个的情况，似乎就截然不同了。 伊泽尔看着叶青盯着手中一张纸条时而放松，时而舒展的眉头，心中想着这位自己在中午给予无限希望的天才，似乎在读书上没有太大的乐趣，而且他分明透过叶青额头上还没有完全隐去的虚网标记，明白了这小子在中午短暂的两小时休息时间里，应该是去玩游戏了。 他惯来是喜欢在上课前讲上两句的，但此时已经没了兴致，就拿着桌子上的第一章卷子，看了眼教室里坐在中间的一个矮胖男生道：“李子泽，433分，年级一千个人里边，你排一百九十二名，考的还不错，比上次多了40来分，比前一次多了六十分，照着你现在的进度继续加油，考上大学不是不可能的。” 教室里传来了几声骚动。 对于一个C级中学而言，433分实在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分数，照着去年联邦普通本科的最低录取线480分而言，也是极为接近了。 矮胖男生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因为极力憋着心中喜悦而引起的黑红来，他挪着颇为圆润的屁股，冲到了讲台上去。 伊泽尔迎着笑，揉了揉李子泽圆滑的脑袋，忽然垂下脑袋凑到了他的耳畔旁，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着： “但是。” “你的身体素质不太理想，要是达不到联邦大学的最低要求，就是读再好的书，也是没用的。” 帝国时至今日，崇尚的是智体双全的人，而且现在越来越多的工作已经转移到了太空与人造星球之中，若是没有一副好的身子骨是很难在瞬息万变的宇宙里胜任本职工作的，因此，联邦于六百年前，设定了一个关于身体素质的考核，虽然要求不高，但每年就是在枫林星，也总有成千上万个学子卡在了这条红线上，只能含恨与自己梦想的大学离开。 “来，第二个，及采采，416分，年级三百三十三名。” 双马尾姑娘茫然地从沉思中抬起脑袋，再一次站了起来，撩乱的刘海丝毫遮盖不了她的如墨双瞳。 她看着讲台上的试卷，恍然大悟，于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而两侧酒窝也随着她脸上永恒不变的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灿烂。 片刻之后，她踩着小碎步到了讲台上，脸上带着些羞怯意味，动作显得十分可爱。 通常而言，是没有什么人愿意在这样的一位小姑娘面前动什么脾气的，但伊泽尔这位既然已经传承着十八星域特有紫发的老师，自然而然地也继承了那片星海惯有的古板与认真。 他板着张脸，点了点试卷上的几处错误：“及采采，你的问题我就不多谈了——还是老毛病，太均衡了，你看你的试卷，简单一点的题目，该拿到的分数，你都拿到了，这很好，可你看下边，这题目稍微加深一点点，不过是将离子加速这个基础公式换了个型而已，完全不难，你就出现错误了，这不行。” 伊泽尔语重心长道：“我们联邦的高考从来不是筛选人的考试，而是淘汰人的考试，你若是能咬咬牙，跟得上去，那也就上去了，要是跟不上去，联邦十万多所大学和宇宙里的无垠风景，就很能再见得到了。” 这话说的很对，但确实是重了一些，在寻常人看来，像及采采这样的粉红色姑娘，大概玻璃心已然碎了一地，可及采采只是微微一愣，她的唇角便微微翘着，眨了眨可爱的眼睛，甜甜一笑。 “好的，伊老师。采采知道啦。” 所以说，这世界还是个看脸的世界。 及采采这样一个长的玲珑剔透的乖乖女，又带着些软糯无比的讨好声，即便是伊泽尔这样的老古董原本咽在喉咙处想要说的话，也生生的给吞回到了肚子里。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是脸上的褶子，都透着股无奈的气息来。 “第三个，凯莉。”伊泽尔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念下去，很快的，整个班级里越来越多的人手中都捧着试卷，脸上或喜或忧，只有寥寥数人，还空着手痴痴的等着。 第二十一章 高峰的成绩 “秋田雪奈，613分，年级第十名。” 不大的教室里，顿时又是一阵轰然。 秋田雪奈这位带着十三区特有神秘感的美丽姑娘，从高一开始，便一直是学浦中学晋升名额的有力争夺者之一，但或是时运不济，或是命中注定，她却始终在这尴尬的位置上停滞不动，而今日，她再次回到了第十名的位置，但更加让学生们期待的，便是当事人叶青，恰巧也在这里。 这两人之间的故事源远流长，在所有人的眼里，甚至可以如同火星撞地球一般剧烈。 秋田雪奈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子，就像从前每一次领着试卷一样，不急不缓地来到讲台前，躬着腰，清冷道：“依先生。” 伊泽尔微微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这些年来最为钟爱的学生，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雪奈，考的不错。” 秋田雪奈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她骨子里一直是一个骄傲的人，又不善言辞，即便对于自己的老师也是如此，更何况，在她的眼里，若不是那个惹人厌的家伙，她早就该离开这儿了。 伊泽尔看了看她极为立体俊俏的侧脸，又看见了她眉头露出的一抹傲气，于是摇头笑了笑：“清冷骄傲的你，是不如平静自谦的你好看的。” 这话话中有话，却不难理解，可秋田雪奈只是一愣，就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出来，在她的眼里，伊泽尔固然是一个值得尊重的护犊母鸡，可是她却不是什么需要人遮风挡雨的幺鸡。 于是她低头离去。 …… “下一个，任乐，388分。”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伊泽尔手中的试卷，也是越来越薄，到了接近尾声的时候，一位名叫关清清的女生将她那张分数堪堪两百分出头的卷子塞回了储物空间里后，肩膀耸了两耸，竟然是低声啜泣了起来。 必须承认，当年一手构建了联邦教育体系的那位总统，确实有着绝大部分人所看不到的高瞻远睹，几千年过去了，这个教育体制除去了边边角角零星修补之外，竟然还可以在如今的联邦中散发出光和热来，并且为所有的平民学生们开拓了一条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道路。 但这宇宙里，没有什么完美的制度，应试教育在严苛的不近人情的选拔之下，固然让聪慧的人有了施展自己能力的机会，但对于那些完全没有把哪怕一个技能点分配到读书上的人而言，实在是太过残酷，特别是以这样在课堂上报着分数的形式，简直是在扒开人的衣服，撕掉刚刚愈合的伤痂。 还撒了把盐。 但世界上终归是有人不愿意看到别人流泪的。 坐在关清清后边的及采采从自己的粉红色小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来，摇晃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这才轻轻的叩了一下关清清的后背。 许是察觉到了背后的异动，这位长的没有那么讨喜的姑娘红着眼睛转过身子，看见了及采采晃在她眼前的纸巾以及摇曳着的双马尾，心中万千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十八岁的人就该是十八岁的样子，柔弱，懵懂，却又带着点藏在青涩面孔之后的要强。 她终究还是暂时忍住了泪水，咬了咬薄薄的嘴唇对着及采采说了一句：“谢谢。” 可谢字才刚说口，关清清的眼眶里打着转转的泪珠，还是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落，渗到了面前的纸巾中。 及采采顿时慌了神，她连忙拿起其他的干纸巾，拭去了关清清眼角的泪水。 “清清你这别哭呀，不就是考差一次么，这又是何必呢？” “已经不是一次了……”关清清愣呆着任凭及采采擦着她眼角的泪水，片刻之后，却忽然笑了起来。 只是笑的凄凉。 “采采，你是不懂的，我已经连着三次考了咱们班级的倒数第一了……说实在的，我已经厌倦读书了，每次努力到头来都是镜花水月……” 听着关清清有些自暴自弃的话，及采采的眼神里，带了些黯然的意味，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劝慰。 …… “别说，你这次真不是倒数第一了。” 刚回到位置的秋田雪奈默默地摊开了书本，突兀的打断了关清清的谈话。 她一贯是个很高冷的人，除了与及采采聊天，和其他人往往就算是说些什么却连头也不抬，可这次她却用着引导性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教室里的一个角落。 于是及采采和关清清同时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只看着高峰正坐在位置上抖着腿，摇晃着脑袋，满不在乎地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本漫画书来，摊在了桌子上，顺带还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彩虹糖，仰着头丢进了嘴里，牙关一紧。 “嘎吱，嘎吱。” 而坐在他身侧的叶青桌子上凌乱的摆着几本书，坐姿倒不似高峰一般，颇为端正，可他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手头上的一张纸条，魂魄都仿佛飘到了九霄云外。 就算是再怎么不明白，见着他俩如此闲逸的模样，也应该明白秋田雪奈所言之人，究竟是谁，可及采采却是不禁失声，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叶青的眼神，怎么都无法把这位从B级中学下调的学霸和班级倒数联系到一起，思忖着会不会是雪奈酱弄错了什么。 …… 讲台上，伊泽尔看着最后两张试卷的名字，叹了口气。 “高峰，198分。” 如果说，刚才关清清的分数给大家带来地只是一些微不足道同情的话，高峰这个成绩，却切切实实地引发了好奇心来。 众所周知，高峰这位魁梧的汉子，确实是在学习上没有用太多的心力，每天都是得过且过的上着课，不然以他的聪慧，即便是不能争个前十，考个中等水平也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考过班级的倒数第十，这一次甚至低于关清清的分数，实属难料。 但就算是这样被全班所有人的盯着，高峰依然是一脸无谓，嘴角还咧开笑了笑，他直起高大的身子，大大方方地走到了讲台上。 伊泽尔的脸色很不好看。不仅仅是因为高峰这次考的如此只差，更是因为他对于这个态度，感到十分不满。 他板起脸来，点了点上边全是不应该错误的试卷。 “高峰，你怎么会考的这么差？” 在伊泽尔眼里，高峰虽然长的粗犷，但却是一个极为细心的人，可这次考试，许多题目，高峰分明已经做了出来，可偏偏要么数字抄错了，要么计算算错了，给他的感觉，竟然像是高峰他自己要故意写错一般。 高峰挠了挠头，嘿然一笑，正想要解释情况时，却看见伊泽尔因为生气而拧巴成一块的眉毛，没来由地忽升了一股“愧疚感”，他微微垂下脑袋，没有做任何辩解：“额……伊老师，就是考差了。” “考差了？”伊泽尔扬起脑袋，盯着高峰额头上还尚未完全隐去的虚网标记，微微有些生气：“你中午是不是又去玩机甲风暴了？” 高峰有些愕然，他没有意料到为何伊泽尔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出于对老师的尊重，还是点了点头。 见了高峰的反映，伊泽尔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是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位学生在机甲上的痴迷与疯狂，而且他也有足够的天赋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毕竟他现在已经是黄金段位，专业组。 在伊泽尔自己年轻时，也曾经向往过星辰大海，而机甲风暴在当时，便已经火遍了整个联邦，他深知高峰以刚过十八岁的年纪达到了现在的段位是有多么不易，说是千里挑一也毫不为过，若他能将在机甲上的一点心血用在读书上也就好了。 “你下去吧，我看了一下，这次你有太多不应该有的错误了，自己先回去纠错，明天上课前，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 …… 伴随着高峰哒哒地走路声，伊泽尔神色复杂地端起了最后一张试卷。 秋田雪奈看着伊泽尔的脸色，潜意识中便觉得定然是叶青成绩考得太差，于是她下意识地挑了挑精致的眉梢，看了眼叶青坦然地姿态，心中生出了一丝丝费解。 “为何他还这么淡定呢？” 第二十二章 震惊 “叶青，684分，年级第一名。” 秋田雪奈平静的面容上，瞬间浮现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恐。 全班鸦雀无声，如死一般寂静。 班级中的所有人，都极为震惊的看着伊泽尔手中的试卷，有几个人甚至探出半个身子，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门道。 “684分？”一位深知叶青“内情”的男生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张大可以塞进鸭蛋的嘴巴，瞪着眼睛死死望着坐在旁边的叶青，高声喊道。 若是在平时，这样的喊叫声足以引起全班所有人的方案，而在此时，这声惊叹，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些什么。 哪怕是秋田雪奈。 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刚才还被所有人鄙夷着的关系户却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便发生了完全的形势逆转，就好似一个砂锅大的耳光，又带着所有人刚才的不屑，啪的一声拍回到他们的脸上。 疼的发响。 “综合卷684分，能上什么学校？”终于有人意识到了这个分数的震撼性，有人挪了挪手肘，悄悄地叩击了下坐在旁边的学生。 “难说，能考到这样分数的，早就升到B级中学里边去了，可B级中学的试卷，和我们的难度完全不一样，太难类比了，但不是有人说，叶青他才刚从B级中学下调么，还是万年垫底的那种……怎么会考出这样的分数来？” …… 此时一片哗然的教室里，唯独只有讲台上的伊泽尔巍然不动，他自然是最先知道叶青成绩的人，就算是刚才一时有过什么激动的情绪，此时也早已被压在心里。 只是在他的眼中，在一位从业了几十年的老教师眼中，一位S级中学下调的学生考出这样的分数来，并不是什么大的新闻，甚至已经略低于了他的预期。 他微微扬起了眉头。 “来，叶青，你的试卷。” “啊？”叶青一时间难以从关于纸条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见了有人喊他的名字，只是下意识地应答了一声，这才抬起头，看见了伊泽尔的紫色眼睛。 一如既往的深邃。 叶青挠了挠脑袋，又看了看周围同学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免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只能顺着伊泽尔的眼神，一步步迈向讲台，待那张试卷塞入自己的胸口，又瞧见了上边的分数时，这才明白大概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他笑了笑，随即又摒住了笑容，微微弓着身子，双手从伊泽尔的手中，取过了试卷。 伊泽尔的紫色眼眸，微微的缩了一缩。 这是他近些年来，第一位用双手从他手里拿走试卷的学生。 他对叶青的礼貌微微有些意动，但是出于自己的考量，只是静静的看着叶青，开了口。 “你觉得你考的怎么样？” 这话问的极为普通，就好似和刚才的其他学生一样，只是一位老师正常的关心学生的文化罢了，只是讲台下的秋田雪奈的樱唇，却忽然有些颤抖。 她回想起了伊泽尔拿着自己试卷，看见了上边613分的分数时，说了这么一句： “考的不错。” 她的心脏顷刻之间跳动的极快，又死死地蜷紧了拳头，然后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叶青的侧脸，希冀着他也能说出一样的话。 只有这样，她才能给自己一些慰藉，至少，她与他的差距，还没有到看不到摸不到的地步。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叶青点了点头。 秋田雪奈略微开始有些放松。 “嗯，考的确实不好。”叶青认真道。 台下学生，又是一阵哗然。 684分的成绩还算考差了的话，那什么样的分数，才能算好呢？ …… 教室的窗外，忽然又飘起了雪，漫天雪花将中午被学生践踏的乌黑足迹一层层覆盖着，只消片刻，便再也看不见刚才的丑陋模样。 只是秋田雪奈坐在温暖如春的教室里，却忽然觉得窗外的雪，冷的可怕。 叶青是聪明人，在伊泽尔话说出的一刹那，他就已经明白这位新老师对自己的要求远比其他人要高上许多，于是他才说出了考差两个字。 况且，这样的分数对于一个S级中学的学生，以及自己对于未来的期望而言，确实称得上是极差。 “还算有自知之明。”伊泽尔看着叶青的态度，不由微感欣慰，然而只是片刻，他的双眉间又带出了几分严厉，他伸出手，点了点试卷上完全空白着的倒数第二题，道：“这道题，你答的不好。” 叶青点头称是。 这没有什么好辩驳的，这道题的内容自己从来是书本都没怎么看过，题目都看不懂，哪里谈的上能做出来，完全空白也是无奈之举。 可伊泽尔却是摇了摇头道：“错了，我不是说你做不来，而是说你不应该这样留白。” 叶青没有明白，这看不懂的题目，又该如何下笔呢？ 伊泽尔笑了笑，转过身子，忽然放大了音量，雄厚的男中音顿时回荡在整个高三六班之中。 “同学们，安静一下，我来给大家讲个应试的技巧。” 六班的三十余双眼睛，在顷刻间便聚焦在了伊泽尔脸上，不少人脸上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差点没觉得自己听错了。 这和伊泽尔的脾气有关。 伊泽尔在学浦中学里，向来是一个极为严肃的老师，从来不愿意讲什么应试技巧，他一贯觉得这是歪门邪道，在高考时是派不上用场的，可是今天却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神经，居然愿意讲述这些东西。 于是所有人都悉悉索索地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了笔记本，准备记录点什么。 伊泽尔用着极为不急不缓的腔调教导着：“但凡遇见自己不会的题目，千万千万不要做什么白卷英雄，那样子就是改卷老师想给你分数，也不知道往哪里给。” “所以，遇见这种题目，你要做的，就是提起笔来，用自己能写出来的最好的字，就是把题目重新抄一遍也好，写些不明所以的公式也罢，只有一点要求，务必让整个卷面显得漂亮整洁，改卷老师看见了，总会给你一两分同情分的。” 说着，伊泽尔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像我一样的老师。” …… 叶青点了点头，似有所思。 第二十三章 高峰的用意 待叶青拿着试卷回到座位上时，高峰一挑浓密的剑眉，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摸索出口香糖来，给自己来了一口，这才撇着脑袋盯着叶青的眼睛，轻声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在你原来班级里，真的是倒数第一么？” 叶青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左上方窗户上飘下的雪花，有些顾虑。 这个直白粗浅的问题其实不难回答，上午高峰已经问过类似的话了，但明显要比现在含蓄许多，可说到底，叶青也是一个拥有着自己骄傲的人，即便这种骄傲被这两年的境遇弄的挫败感极重，但并不代表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便会因此去除。 只是他忽然想起了尚在枫林中学时，那位之前素未谋面过的名字唤作林如云的姑娘眼里透着的失望，以及丁校长声色厉荏的威胁，顷刻间，他便觉得这种单方面的自尊，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 还是那句话，面子从来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要是连过往的事情都不敢承认，又何谈往后的日子呢？ 一阵尴尬地沉默后，叶青认真地点了点头：“还是全校倒数的那种……” 高峰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半晌后才犹疑说道：“是这B级中学太牛逼，还是说咱们学校的试卷太弱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是从B级中学下调的，不是从A级或者那S级中学下调的？这分数未免也太变态了吧。” 他心里略微起了些怀疑，但又觉得这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哪有S级中学的学生会来这种地方的，再不济也是到A级中学里去的。 叶青愣了愣，他没有想到高峰这玩笑话居然一语便道破了他的真实来历，只是他心中默默想着，却没有说出口，然后扬起脑袋，带着那份人畜无害的笑容盯着高峰道：“运气运气，完全是运气好才能考成这样。” 这也没有说谎，事实上，叶青也搞不清楚为何能在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内，硬生生地将整本极为晦涩的星际学啃了个干干净净，更加凑巧的是，这次分值最高的压轴题偏偏恰巧是星际学，若是换了其他题目，比方说高二才学的微观物理学，自己能考个600分便已经算是难得了。 可高峰只当是这位同学自谦，不由愈发觉得叶青高深莫测，于是他朝着叶青挪了挪屁股下的凳子，好让自己能沾染点学霸气来。 “不过咱们有一说一啊，听刚才伊老师的口气，你平时好像不应当是这样的分数？”叶青不着痕迹地和高峰保持了距离，寻思了个借口，转移了话题。 “你不说这茬事还好，一说我可真就想起来了，真尼玛亏大发了。”叶青话音还未落，高峰猛地一拍大腿，爆了个粗口。 “不行，这事你可要负责。” 叶青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疑惑来，他看了眼高峰立体有致的侧脸，侧着脑袋问道：“我负责啥？” 高峰咀嚼了一下口香糖，含糊不清道：“你还记不记得早上我和你说过的，万一你考差了，还有我么。” “当然记得，但是时至今日，考试靠作弊怕是行不通了吧，更何况，好像这和你考差了也没啥直接联系吧……” …… …… 高峰讶异地张着嘴巴，上下打量着叶青全身，仿佛从未认识过此人一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做的一番好意，却像是路边的野狗一样，被人遗弃不说，还硬是被路过的叶青踩上了两脚。 他一口吐掉口香糖，拿起试卷，递到了叶青的面前，点了点上边的几处错误，郑重道：“叶青同学，我高峰这人虽然爱耍小聪明，但在作弊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呢，你就别乱猜测了，更合着就是我想作弊也没门路啊。” “老实跟你说，早上我是怕你这个B级中学的“关系户”第一次来咱们学校考的太差没面子，显得尴尬，于是我就琢磨着要不先给你垫个底，所以我才故意答错了题目。” 叶青愕然地看着高峰递送过来的试卷，有些目瞪口呆。 他完全不能想象面前这位接触不多的同学脑里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复杂回路，竟然能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新同学的颜面看的如此之重，一时间，他如鲠在喉，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我说你可千万别被我感动了，这就一小考，不计入联邦公民档案的，考差了被伊老夫子训上两句也就完事了。” 高峰漫不经心地将中午还剩下的小半根能量棒胡伦海塞到嘴巴里，差点没被极为干燥的固体给呛到喉咙，他咳嗽了两声润了润喉咙，这才复言道： “倒是你，丫也不早点跟我说声，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学霸，我脑子抽了才自讨没趣，害的讨得伊老夫子一顿臭骂，明天我跑他办公室里，估计还得挨一顿批。” 说着，高峰拍了拍叶青的肩膀，脸上又绽放了贱兮兮的笑容：“怎么样，兄弟我替你付出了这么多，这你晚上怎么也要请我吃顿饭补偿一下吧？” 看着窗外冬雪料峭的景色，叶青忽觉干涸了十八年的友谊之河，只在这一瞬，竟然涌起了暖流。 他微笑的转过身子，点了点头，声音奇异：“成吧，就当是第一次见面被请你吃饭好了，只是我这地方不熟，这地方嘛，还要你定。” 叶青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自幼贫苦，以能量棒解决一切温饱问题的他甚至有些忘记这肉味，到底是什么滋味了，只觉得似乎在三天前，曾经闻到过那股飘香，这次去开开荤，点两个荤菜，也是未尝不可的。 见了叶青居然真的答应了请客的请求，高峰这个吃货两眼顿时泛着光来，他丝毫不顾忌台上伊泽尔愈发难看的眼神，兴奋道：“呔，既然你请客嘛，好说好说，就去我家旁边那餐馆吧，里边的红烧兔头贼好吃。” 一听到兔头，叶青的身体顿了顿，继而有些惶恐，他万万没想到高峰一开口，要吃的便是作为联邦珍贵野生动物的兔子。 于是他的态度很诚恳，也很诚实。 “那餐馆价位怎么样，我很穷……” 第二十四章 下课后 四个小时后，下课。 联邦的教育法规定，任何学校都不应当存在晚自习，而学浦中学这样的C级中学，更没有如枫林中学学生一般的自制力，所以只要到了点，学生们就如蚂蚁一般在校门口簇拥着走出。 只是因为今天下雪，校门口的雪被人踩着化成了滑碌碌的泥浆，稍有不慎，便会摔的仰面朝天，而叶青和高峰，正蹒跚着步伐，相互搀扶着走出了校门。 高峰看了眼校门口穿梭着的出租车以及时走时停接送着孩子的父母，却又觉得腿脚冰凉，不由地垂下脑袋，发觉自己的鞋子和裤袜早已被污浊的冰泥浆给浸透，不由地抱怨了一声，蹲下身子，准备将裤脚高高挽起，免得等会儿再趟浑水。 “这校董事会脑子里到底都是什么做的，联邦不允许所有星球都用温度平衡系统也就算了，可这积雪明明派个人过来把校门口的雪扫一扫就解决的事，非得搞的大家都不痛快。” “还有那伊老夫子，偏要把试卷给讲完，结果好了，硬是拖堂到现在，要是早上那几分钟，也就没那么多人了。” 叶青低下脑袋，看了一眼自己也被泥水给弄脏了的裤袜，从来都不介意老师拖堂的他此刻竟然觉得高峰说的话其实有那么一点道理。只是他忽然又想起高峰口中一直说道着的，关于伊泽尔的绰号，心生好奇。 “高峰，这伊老师为何你叫他伊老夫子？” 高峰刚刚直起身子，咧嘴一笑： “嗨，伊泽尔他不是十八星区的人嘛，那地方穷山恶水惯了，出来的人都这样，要不我给你表演一下。” 说着，高峰装模作样地学着伊泽尔的姿态，眼神忽然变的极为凝重，掐着嗓子道：“叶青同学，这次考试你考的不错，但是呢，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胜而不骄，争取在接下来的考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言毕，高峰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无奈的摊了摊手：“你看，伊老夫子就是这样的性子，从来没变过，你就是初来乍到，和他接触的少，等改日你被他叫出去单独谈谈话，你就明白什么叫做痛不欲生了。” 叶青微微一怔，随即一笑。 “这么说起来，我似乎还要避着伊老师喽？被逮着了听起来似乎没个好下场。” “晚了。”高峰用着怜悯的眼神看了叶青一眼。 “你没看见下午伊老夫子报你分数时候的动作么？看起来波澜不惊的，其实手都在颤抖，我估摸着，他已经盯上你了。” 许是为了彰显自己这番话的威慑力，高峰说着盯上二字时，声音极阴森，表情极阴鸷，可未曾想到，这模样却冷不防被旁边一位路过的学生给看见了。 这位学生看了看高峰魁梧的模样，以及即便在大雪天都穿着单衣，从而露出的壮硕肌肉，又看了看体形相形见绌，表情微微不太自然的叶青，心中顿时浮想出了一系列关于校园欺凌的遐想。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远离了两人。 然后冲着高峰吐了一口口水。 见着这一幕，高峰原本丰富多彩的表情瞬时僵住了。 …… “算了，走吧。”高峰扬着的手臂缓缓从空中落下，口气带着点尴尬惘然失落。 叶青知道这种情况下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好，也只能点了点头。 “到那儿去？” “喏，那儿，先回我家吧，鞋子裤子袜子都湿了，怪难受的。”高峰虚点了一下不远处的一个狭窄巷子，黑黝黝的巷口在天色渐沉的黄昏里，显得有些阴暗。 叶青讶异地看了一眼高峰的侧脸。 他没有想到高峰的家距离学校竟然有如此之近，但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何离家如此近了，他中午还偏要啃个能量棒过活？难不成他家里没人，亦或者是如他开始所言一般，因为懒的缘故？ 只有片刻，叶青心中的好奇心便开始膨胀起来，并且伴随着他和高峰两人踏着积雪，在幽森小巷里七拐八拐之后显得愈发汹涌澎湃。 终于，在五分钟之后，叶青的满腔好奇心随着高峰的步伐，停驻在了一栋老式居民楼面前，戛然而止。 这种建于数十年前，学浦中学还尚未建造起来便存在的居民楼，底层墙壁上粘黏着许许多多各色的小广告，就是稍高点的地方，都遍布着累累斑痕，几乎将这栋楼给完全覆盖。 叶青刚走进这栋居民楼的楼底，便被迎面扑来的阴森幽暗气息给打了寒颤，他裹了裹身上校服的边沿，好让附着在之上的毛绒能给自己带来些许温暖来。 但老式居民楼有老式居民楼的好处，比方说这种楼房并没有那些烦人的诸如瞳孔门卡亦或者是指纹门卡一样的东西，俩人畅通无阻地进入到建筑内部，然后叶青停驻在了电梯门口，手指浮在按键上，侧着脑袋问道：“几楼？” 高峰回头看着叶青的动作，猛地一拍脑袋，赶紧扭过头跑了回来，脸上有些歉意：“这楼的电梯坏了，用不了，咱们得爬上去。” “爬上去？不高吧？” “楼顶……” 叶青吞咽了一口唾沫，回想起了这栋楼的高度，即便没有像枫林星核心区域那样的高可攀云，但好歹也有着一百多层，他顿时有些明白为何高峰中午都不回家了。 这也太累了吧…… 可高峰却仿佛看破了叶青心中的疑惑，他摸了摸脑袋，解释道：“当初刚上高中买房子的时候，我就琢磨着要买没有电梯房子的顶层，这样好锻炼体力，也省的自己偷懒，恰巧听说这栋楼的物业公司破产了，又漏水严重，住户们全跑光了，我给买了下来。” 叶青听着高峰的话，微微有些惊愕，但也有些疑惑：“那你爸妈能同意？你身子骨好，能爬上去，但你爸妈呢？” “这不关他们的事。”高峰神色忽然黯淡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比试 叶青忽然觉得有些费解，虽说他是穷了一些，亡父母当年的抚恤金早已被联邦替自己买了商业保险，按月返还本金，用于自己这些年来的吃穿住行以及未来极为高昂的学费，但是在他眼里，就算是一个常人家的子弟，碰见买房子这样的大事，总该和父母商量一下的，哪能如高峰说的一般轻描淡写。 可他刚想要问出口，却发现高峰已经停在了楼梯口，仰着脑袋望着头顶上一层复一层的阶梯，笑道：“别废话了，这楼这么高，你能行么？不行的话要不你在楼下等一等？” 说着，高峰鼓了鼓壮硕地肱二头肌，脸上带着些玩味之色来。 在他的眼里，叶青这样的好好学生，即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天生神力能开动机甲，但体力这东西不同于力气，后者看天赋，可前者便真的是一步一个脚印，你每跑一万米，就会多出点肺活量来，然后靠着日积月累，方能和他一样，不带停歇地跑到一百层楼的楼顶。 所以，高峰并不觉得叶青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锻炼身子，从而和他比一比体力上的优劣，甚至觉得，即便叶青来了性子，愿意和自己比试一番，那估摸着也还是要让上一让才好。 可十八岁年纪的人，哪来那么多畏首畏脚的顾虑，高峰话音刚落，便见着叶青脸上焕发出别样的神色来，只是片刻，就已经来到了高峰的旁边，身子前倾，保持了一个往前冲的姿势。 高峰本还觉得叶青大概会认怂或者是推脱，此时见了他极为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乐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调侃道：“要不我先让你两分钟？” 谁知道叶青平静的眼眸里，竟然起了丝丝好胜心，他摇了摇头道：“不用。” “真不用？”高峰喃喃道。 他看了看叶青的眼神，又想起了中午时刻他闪烁着的红色眼睛，许是觉得这位新来的朋友，有着自己的倚仗，于是他也高高拱起屁股，发达的手臂肌肉撑起了整个上半身，做出了全力出发的预备动作。 “那就开始吧。” “三” “二” “一” 话音刚落，高峰便像一只豹子般从地面跃起，魁梧的身躯蕴含着的爆发力足够让他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向上奔去，而且他的身形高大，每一步都足足能跨过九格阶梯，仅仅一步，他就能上半层楼，然后右脚猛地往地上狠狠一踹，整层楼竟然传来了巨大的轰鸣。 高峰的身形便借着这股巨大的分作用力调转了方向，就这样几个反复，只是一口气的功夫，便冲上了十楼。 可叶青也紧随其后，跑步向来是他的长项，在这两年里，为了让自己能分散注意力，好让脑部的疼痛不那么剧烈，他每晚都要在街道上跑上一小时，早已练就了极为出色的耐力，尽管叶青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力量于这两天为何会增强了如此之多，身材也由原来的削瘦变的有些健壮，但这并不妨碍他身体中的肌肉纤维如同弹簧一样瞬时压缩到了极限，然后像断弦之弓一样，猛地往前窜去。 他的步子没有高峰那么大，但是胜在步频快，而且重心极低，几乎是与楼梯平行着前进，靠着脚下一溜烟的速度，居然还能紧紧地跟在高峰的身后，没有被瞬时拉的太多。 高峰听见了楼下传来的动静，深知叶青与他的距离不远，一时间，竟然是见猎心喜，不由大吼一声，猛地吸了一口气，原本就已经非常夸张的肌肉顿时再一次膨胀开来，似乎想要从每一寸的肌肉纤维中汲取尽所有的力量。 他这一脚下去，竟然能在虚空中隐隐约约能看见因为超过音速而产生的音障波，就像是云朵一般，衬着他的身形，往上极速奔去。 反倒是叶青，因为开始的过度用力，用出了本就超乎自己极限的力量，只上了四十多层，便已经开始喘着粗气。 他有些累了。 但叶青从来不是一个服输的人，从出生那天开始，他便一直在和命运抗争着，此时虽然腿脚发软，但是叶青的意志却没有半点动摇。 他很坚强地往上爬着，可体力这东西，却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若是没用竭力量，倒还好说，可完全榨干了力量，又如何谈的上使力呢？ 于是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到了六十层的时候，艰难地挪动着步伐的叶青，已经再也听不到楼上传来的响动。 可就在此时，他的眼睛忽然开始了微微的颤动。 这颤动极清，几乎微不足道，若不是叶青自己看着眼前的世界出现了重影，他都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开始有些不安。 重影是头疼发作的前兆，叶青好不容易才从这噩梦中摆脱出来，他实在是不愿意回到这样的噩梦中去。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顺心如意的事，人往往越不想碰见什么，就越容易遇见什么。只是顷刻间，叶青的眼睛里再一次变的通红，猩红的瞳孔疯狂地旋转着，就像是大年夜时的烟花一般，像四周喷洒出星星火苗，占据了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渗到五脏六腑里，而他的脑袋，竟然又开始了一阵一阵的刺痛，就像是一根滚烫的银针，直直插入他的脑海，上下搅动着。 一声闷哼，叶青滩靠在墙壁上，嘴角泛着白色唾沫，眼神开始有些迷离，几滴因为过度疼痛而淌下的汗水，将整张脸映的发白。 这已经是今日头疼的第二次复发，但不比早晨，叶青此时忽然觉得眼中的那股火焰竟然莫名地迸发出了不一样的暖流来，渗到了他的全身，滋润着每一条经络，几近干涸的身躯，再一次完全充满了力量。 这种力量是如此的澎湃滂沱，几乎是将叶青的身躯扩张了足足两倍，爆破似的力量在脚下的每一步深陷在台阶上的足印中都显得格外震撼。 …… 正值凛冬，枫林星六点钟的天色已经全暗，两轮弯月高高的悬挂在夜空的东西两侧，加上凛冽的西南风一吹，环境极好的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梅花的淡香。 高峰仰着脑袋，望着十余米之外楼梯尽头的一点星光，抽动了一下鼻翼。 他分明闻见了，这是胜利者的味道。 要是叶青此时能够看见顶楼周围的景象，他定然会大吃一惊——这顶楼哪有什么房子，分明只有一片改装过的，空荡荡的平地，而在平地的正中间，却停着一架出自联邦五百强阿尔法公司的联邦著名顶级奢侈品——A级私人宇航飞船，神翼号。 这架足足价值一亿联邦币的飞船，通体被染成了骚包的紫色，即便在黑夜中，却也闪烁着绚烂的光辉来。 而此时，高峰已然是自觉胜券在握，他缓缓地放缓了脚步，站在了楼梯的转角处，望着下边深邃楼道中传来的几乎不可见闻的灯火，渐渐抚平了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引起的灼烧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