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认输了 再次看着沈白的时候,莫羡比自己想象中来得平静。 “我认输了。” 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声音异常平稳,仿佛对面坐着的,并不是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沈白,你娶我吧。”她嘴唇微动,说出了今天的第三句话,“我……求你。” 办公桌后的男人,穿墨色的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袖扣古朴华贵,就像他这个人,禁欲又矜贵。只是莫羡知道,这个人,沈白他……到底多狠。 此刻听到她的话,沈白的表情没有半分起伏,早有预料一般,他用刀子似的目光看着莫羡,说:“你要什么。” 莫羡能承受得住他万般的折辱,只是没想到他这样的平静,反而让她几乎隐忍不住的愤怒。 果然,他是知道的。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他计划的方向进行着。她父亲的死,母亲的疯,这一个月来狗都不如的日子,都不过是他沈白的棋子罢了。 “沈少这么精明的人,难道想不到我要的东西?” 声音到底还是尖锐了起来,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面上的笑越发好看,“赵氏,我要赵氏。沈白,我要你保住我爸的公司。” 沈白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叩动,“你比我想象中要的少。” 强迫自己不要被他激怒,莫羡沉下一口气,“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她总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个男人费尽心机逼她嫁,是因为……爱她。 他,没有心的。 似在嘉奖她的聪敏,他的话直接了当:“协议稍后会有人给你,我想要你做的都在上面。” 莫羡看着这个北城声明最盛的男人,用力点了点头。 事情比她想象中进行得更迅速一些,她只从那间书房出来,沈家的管家将她引到了客厅,双手送过了一份文件,“赵小姐,这是少爷拟好的婚前协议,请过目。” 管家四十岁左右,全身上下一丝不苟的装扮,态度恭谨又恰当的保持礼貌得距离感,现在这个年代提起管家感觉已是久远,但在这个人的身上却毫无违和感。 莫羡早就听说,北城根基最为深厚的沈家,还保持着许多传统的规矩,那些几乎古板的规矩,生生将沈家人与普通人之间筑起一座高墙,一座由权力和财势垒起的墙。 目光微敛,她收回目光,看着手里的协议,只是越看之下,她脸色越难看。 半晌,将手里的文件递回给管家,她声音微哑,“告诉你们沈少,我同意,都……同意。” 管家没有接,直接拿出了另外的一份,送到莫羡面前,“赵小姐,这是一式两份的协议,少爷吩咐,若是您无异议,烦请签字。” 呵…… 果然他也料到,她绝对不会拒绝的吗…… 接过笔,她写得顺畅,一个月以来,她签了数不清的文件,借据,抵押,声明,母亲的住院合同还有父亲的……遗体委任书。 签好后,将其中一份协议递给管家,管家微垂眼,“赵小姐,接下来是明天您与少爷前往民政局的时间和一些细节的东西……” 莫羡坐在沙发上听着,她背脊挺直,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直到管家将明天的事全部交代清楚,她才起身,一只手拿着自己的那份协议,一只手拎起包,告辞离开。 初春的天气,傍晚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的,她裹紧了身上的薄风衣,走出十几米的时候才拉开了包的拉链,将那薄薄几页协议放进了包里,她的手指颤得厉害,不知是因为那协议的内容,还是因为打开的包里,那把尖利的水果刀静静躺着。 在夕阳的余晖下,刀锋泛着阴郁的光。 她,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 认输,怎么可能! 沈白,沈白…… 无声的咀嚼着这个名字,恨意冲撞得心脏撕裂。 …… 许是因为傍晚的缘故,古堡似的建筑显得格外森冷,古堡的二楼一间房的窗口,沈白长身而立,看着背影越发细瘦的女人,她微卷的长发搭在身上,随着步子一颤一颤,有那么一瞬里,沈白突然想看到她现在的表情。 “少爷。”管家步子几乎无声的走近,将莫羡签好的协议递给窗前的少爷。 沈白接过,没有看,他面朝着窗外,管家听到他微哑的声音,“派人,确保她安全到家。” 反常的,管家面上一闪而过的迟疑。 他依旧是背对着的,“陈叔,她是赵莫羡,也将是,沈太太。” 管家终于低头:“是,少爷。” 第二章 看够了吗 莫羡住的出租房,位于西城区老旧的城中村,毛坯的房子逼仄阴湿。 隔壁住着的是对整日吵架的夫妻,丈夫酗酒,妻子哭骂,另外一侧住了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总是从外面带回一个个的男人,用身体换几张票子。 莫羡拉上窗帘换衣服,隔壁传来男女的粗语荤话,她面无表情,往常想象不到的糟糕环境,现在却连适应的时间都没有。 仔细的将换下的衣服挂起来,这是她仅留的一套拿得出场的衣服,明天,还要穿的…… 想到明天她终究要嫁给那个人,想到沈白的样子,她使劲攥紧了手心,指甲陷入手心也不觉。 电话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莫羡看到号码,面上难得的一抹柔和,只是隔壁的男女好像也要到发泄的顶点,女人叫得放荡而肆意,头一次,她皱眉,眼底有浓深的厌恶。 穿过阴暗狭窄的楼道去了楼下,靠着墙边,她接通了电话,“喂,晴晴。” 来电话的,正是她正在读大学的妹妹,赵子晴,莫羡与她年纪相差不大,姐们俩关系一直很好。 “姐!”电话一接通,赵子晴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了来,“姐你在哪啊,妈她又犯病了!我好害怕……” 莫羡只觉心底的酸涩被撞散了似的,她稳了声音,“晴晴,柜子第三层有个白色的药瓶,你取两粒给妈吃,她吃了药就会安静下来。” 她的声音给了赵子晴力量,赵子晴的声音渐渐的平静下来,莫羡握着电话,听着电话那端的妹妹翻找柜子的声音,哄着母亲吃药的声音…… “姐……妈她吃药了,可是……我还是好怕啊,”赵子晴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被母亲听到,“姐,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啊,我不想待在这里,妈的病越来越不好了,我总觉得外面的人好像是追债的……” “晴晴,”莫羡吸了口气,将肺里阴郁的空气吐出,换了另一副略带轻快的声音,她道:“再坚持一下,姐很快就去接你们,到时候我会送妈再去医院,也会送你回学校,债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我现在就是在忙这件事。” 听着妹妹的声音,她突然觉得嫁给沈白这件事兴许不是那么让她难以接受的了,将沈白的样子从脑中压下,她说:“你再坚持几天,记住我的话,除了我跟你说的人,谁敲门都不要开,谁的电话都不要接,拉好窗帘,看好妈,再坚持几天……就快好了……” 莫羡握着手机,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胡同口的身影,那是…… 心底骤缩,她稳着声音嘱咐妹妹两句匆忙挂断了电话。 “艹!这他妈是什么破路!老子车都开不进来!大哥,赵莫羡真藏这里啊?”光头的男人骂骂咧咧。 被叫做大哥的男人,脸上明显的一道疤,他瞪了一眼光头,“你他妈少逼逼,你懂什么,越是这种破地方越好藏人……” 刀疤的的话说到一半,蓦地吐掉了嘴里的烟,“妈的打电话的那娘们不就是赵莫羡吗!” 莫羡在被他们看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脑中迅速转动着。 光头和刀疤带着三个小弟很快将莫羡包围了住。 这是鱼龙混杂的西城区,暴力和肮脏的灰色地带,在这里,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围住一个纤细好看的女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路过的小青年甚至吹了几声口哨,不过被光头示威性的亮出刀子后,小青年和围观的人明智的迅速走开。 莫羡脸上保持着笑,对刀疤道:“刀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才是还钱的最后期限,刀哥现在来这里是还有其他生意?” 刀疤抬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赵妹子,你不地道啊,这个时候还跟哥哥我装呢是吧,老子今天才知道你就是破产了死人了的那个赵家的人啊,你还敢借钱到哥哥身上!是看哥哥们消息不灵通是吧,少废话,今天就给老子还钱!” “看你这小脸长得这个好看的劲儿,啧啧,赵妹妹,哥哥们就喜欢跟你这种美女打交道,就算是现在拿不出现金,卖也能卖个好价钱不是?”光头狞笑,其他人哄笑起来,心照不宣他的意思。 这是莫羡从前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经历,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迅速学会了如何应对,她眼神微动,眼里几乎泛起泪光,“刀哥,你就是再借我个胆子我都不敢故意骗你,我家的那些事……我以为刀哥你是知道的了……所以刀哥还肯借给我钱,我真的不知怎么感激,钱我放在另外一个地方了,刀哥你看我现在住的地方,我也不敢把钱放在这里啊,明天我一定会把钱打过去,要是明天打不过去,你们怎么处置我……也不迟啊。” 刀哥眯着眼,考虑着她的话。 “大哥……”光头轻咳一声,“这个女人的话可不能信啊,别忘了我们听到的消息……” 此话一出,刀疤攥着莫羡下巴的手蓦地用了力,狠狠一甩,莫羡的头径直撞在后边的墙上。 她闷哼一声,只觉眼前一黑。 “艹!还想骗老子!还敢耍花招!老子早就打听到了,现在谁不知道你家连个厕纸都拿不出来了,你要有钱能还,能被逼得躲在这种地方?!真当老子吃素的啊!” 刀疤将莫羡拖到地上抬脚去踹,莫羡脑中的眩晕感还未褪去,模糊里听到光头好像说着“不要打她脸,破了相就不好办了……” 男人的巴掌和窝心脚不断落在身上,莫羡下意识抬手,却护不住半点,疼痛和眩晕的间隙,她的视线略过对面的拐角处,突然大喊:“我被人包了!” “没错!我被包养了!明天金主才会给我钱,所以我才说明天还钱!” 刀疤做了个停的动作,几个男人都停下来。 现在的莫羡无疑是狼狈的,身上泥土混杂着脚印,长发散乱,身上的衣服也不再光鲜,只是…… 她身材纤细,脖颈白皙,点点的伤痕落在上面,加上那张好看的脸,却给人一种异样的征服感。 光头只觉腹下一热,竟是突然有了感觉。 莫羡强忍着恶心的目光,“刀哥,我现在没理由,我也不敢骗你们,明天就会见分晓不是吗?刀哥,老实说,我找上的金主,姓沈,所以一开始我没每敢说,毕竟……那是沈家的人啊。” “沈家?” “是!沈家,北城沈家!” 刀疤显然对沈家很有顾忌,他眯了眼似在考虑莫羡的话。 莫羡忙道:“我怎么都不敢骗你的刀哥,哥你就多等一天时间,我难道还能在刀哥你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 刀哥冷哼一声,心底却是暗道,看来得到的消息也不是空穴来风,这赵莫羡保不准真跟沈家牵扯了关系,倒是可惜了这副皮相,看来这次是享受不到了,心里已经将莫羡各种姿势做了一遍,面上却是阴冷道:“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再多等一天也无妨,赵妹子你最好没有骗我,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后悔!” 莫羡点着头,心底微松,知道这一劫算是暂时过去了。 刀疤和光头带着几个小弟骂骂咧咧离开,看着他们走出巷子口,莫羡撑着身子站起来,身上被踢打过的地方疼痛难忍,她抬手擦掉嘴角一抹血痕,目光落在一旁的拐角。 “看够了吗?” 第三章 招惹了他 “赵小姐。” 巷子拐角处,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带无框眼镜,表情沉稳。 莫羡微眯了眼,“陈助理。” 来的正是沈白的助理,陈荣和。 陈荣和走到莫羡身前,像是看不到她满身的狼狈,推推眼镜:“赵小姐,沈总让我来通知您,要您收拾下这里的行李,由我今晚送到沈宅。明日领证之后,沈总希望您直接入住沈宅。” 他声音像是刻板的电子音,莫羡突然想到商场橱窗里框起来的假人,还有杂志上剪下来的模特。 “陈助理倒是忠心得很,什么时候都只记得你家主子的话。” 这便是在嘲讽他方才见死不救了。 “抱歉,赵小姐,您没有向我求助。” 莫羡几个转弯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所以,是沈白吩咐你,只有我求助,你才能出手?” 陈荣和点头。 莫羡突然笑了下,“走吧,我上去收拾东西。” 这就是一定要娶她的男人,为此不惜逼到她走投无路,他最擅长的,不就是将她的自尊踩在脚底下吗…… 多,可笑。 …… 陈荣和拎着一个20寸的行李箱,这就是莫羡现在的全部家当,他走出夜色下越发阴暗的巷子,巷子外的路旁,一辆低调却昂贵的黑色车子静静停着。 陈荣和将行李箱直接放在副驾驶的位置,当然,这是车子的主人默许的。 “她如何。” 陈荣和微转了身,朝着后座的人道:“受伤了,目测伤得不重,多是拳脚的上,还有头上被撞击了一下。” 沈白的目光里有瞬间的凛冽。 陈荣和是跟着他时间最长的助理,但依旧在他的威压之下只能堪堪稳住心神,他微垂了眼继续道:“围攻赵小姐的是一群放小额高利贷的市井流氓,赵小姐借的那笔钱,用来短租了一套安保设施良好的公寓,据调查,那所公寓目前正住着赵小姐的妹妹和她的母亲。” “钱,替她还了。” “是,沈总。” “开车吧。”沈白收回目光,身子微靠在后座,微闭了眼。 半晌,稳稳开动的车子里,他的声音淡淡传来,“北城最近越发乌烟瘴气了,该清理的人就清理了吧。” “是,沈总。” …… 莫羡只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现在的模样,不同的是,爸爸还活着,妈妈也还好好的,小妹从学校回来,撒着娇说想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她笑着说着什么,突然门铃响了,她去开门,却是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冲进家里打砸怒骂,她想拦,抬手接触到的却是一片虚无,想喊,回头却看到爸爸躺在地上,血淌了大半个地板,她吓坏了,猛一抬头,就看到门口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矜贵又冷漠,他面无表情,盯着她一字一顿:“莫羡,这就是我送你的聘礼。” “啊!” 莫羡惊叫一声,蓦地坐直了身子。 入眼是浓厚的黑暗,外面隐隐有男女的说话声,还有不远处有人撕心裂肺的唱K声,她目光落在黑暗中的某一点,半晌才回过神来。 抬手揉揉发痛的眉心,打开了灯。 老旧的白炽灯钨丝开始发热,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莫羡看了下时间,是凌晨四点钟,狭小的房间里她的东西所剩无几,已经先她一步,被送进了那座古堡似的别墅,她抬手拿起一旁的协议,细细看了起来。 白天里,到底太多的情绪混杂,让她没能真正看到眼里多少,只不过是她知道,不管上面写了什么,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利,所以才会那般无谓的签字,只是现在看来…… 她在他面前提到的唯一的要求,却是早就写在了协议上面,白纸黑字,昭示着那人早就算好了一切的心思,晕黄的灯光下,她仿佛觉得那些黑色的铅字泛着森然的冷笑。 握着协议的手不由收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这一条只是她的权利,而她的义务却是…… ——乙方与甲方解除婚姻事实关系的条件,是乙方为甲方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果然…… 她白天里并没有看错…… 沈白的协议里,向她提出的三个要求,这是其中之一。 除非她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否则她将永远无法解除这段该死的婚姻关系。 “沈白……” 她撕咬一般,近乎愤恨的咀嚼他的名字,她想把所有的恨都算在他身上,但偏偏,她比谁都清楚,当初…… 是她先招惹了他。 第四章 沉不住气 死死攥着手中的协议,受伤的嘴唇再次咬出了血痕,被刀疤和光头他们落下拳头的地方隐隐的疼,但这种疼意让莫羡反而好受了一些,她睁眼坐在床边,浑身的阴郁与痛苦,几乎融合在窗外的夜色里。 直到天色微亮,外面有买早餐的摊主开始出摊,温热的人气儿恍惚出现的时候,她才重新活过来似的。 下床洗漱,她看着镜子里的字迹,脸色苍白,难看得很,她没有化妆,反而带着股恶意的报复感,身上穿的依旧是昨天的那一身,几乎这边刚准备好,敲门声就响起。 来的人依旧是昨天的陈荣和,他带着莫羡走出巷子,将她引到巷口街边停着的那辆车,车身经典又冷凝,与西城格格不入的矜贵感,就像车里坐着的人。 莫羡扬起浅浅的笑,看向车里的人。 陈荣和为她打开车门,“赵小姐,请上车。” 她一眼就看到了后车座稳坐着的沈白,他面前摆着个笔记本电脑,目光落在屏幕上,应该是在处理公司的事,不知为何,莫羡有些想笑,这就是他们去领证结婚的一天? 一个沉迷工作,一个满心怨毒? “赵小姐?”陈荣和提醒道。 莫羡嗯得答应了声就抬脚上了车,还转头朝他笑了下。 陈荣和镜片后的眼神微闪,只觉这个笑真是…… 好看。 没错,是好看,但也是好看得妖异,好看得危险了。 他依稀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位赵小姐的时候,一样的相貌,但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那是在半年前,当时老板有一场应酬,因为喝了酒就在沈家的酒店休息,是他亲自送老板去的,没成想第二天再去接的时候,却发现,从那套房了惊慌的跑出来的,却是衣衫不整的赵小姐。 ——里头那个冰块男是你朋友吗?拜托拜托,你就当没看见我好不好?昨晚就是个错误,你朋友知道了也没啥意义,拜托你了啊眼镜帅哥! 那时的赵莫羡两掌相对压着嗓子求他保密,她语调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但眼底却是狡黠又懊恼的模样。 陈荣和想起她当时的话,突然很想说一句,在他的老板那里,是从来没有错误两个字的。 …… 今天的民政局一如往常,办事的工作人员见惯了各色各样的新人,近乎麻木的重复着工作流程,脸上的笑更多只是一个祝福的动作,只是今天里来的这一对,却怎么看都是……不同寻常。 那男人看起来极为出色,长相和气度都无可挑剔,只是表情,与周遭幸福溢于言表的人相比,实在是冷漠了些,而他身边的女人嘛,长得倒是不错,身材纤细略瘦弱,脸上也挂着笑,可这笑,却透着股子凉意。 工作人员轻咳一声,似是想说问什么,只是却在这时接收到哪男人冰冷又压迫的视线,他一个激灵,忙收回目光,暗道好强大的气场! 莫羡掀掀眼皮,“沈少要是不想被异样的眼神看,或许该换副不让人误解的表情,知道的是来结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离婚的。” 一旁的陈荣和垂眼,心道这赵小姐还真是现实,刚才在车上一言不发没有触沈总的霉头,他就觉得隐隐不对,没想到只是在等这婚姻关系成立,这不就开始说话带刺显露脾性了吗,他不禁朝自家老板看去。 沈白表情未变,声音淡淡,“沈家自来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陈荣和清楚的看到赵小姐僵硬了一瞬,恰在此时,工作人员将印了钢印的两个小红本递了过来。 莫羡抬手抓在手里,皮笑肉不笑,“沈少还是这么幽默。” 那协议,他们心知肚明。 “称呼。”他突然道,语气森冷。 莫羡微顿。 陈荣和低声:“赵……太太,您与沈总已是夫妻关系,现在还称呼沈总为沈少,似乎不妥。” 莫羡抿唇,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她握着那红色小本的手更紧了紧,微仰头看沈白,带着些挑衅:“抱歉,协议上没有规定我对沈少的称呼必须是什么。” “沈少这么精明的人,不再合同上写明,我还以为是不在意的。” 沈白眉眼微眯,“你倒看得仔细。” 莫羡歪头笑了下,“毕竟是跟沈少打交道。” 两人一来一去,登记处的气氛都不同起来,那工作人员冷汗都快出来了,他可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新人…… 幸而这时陈荣和的电话响起,他到沈白面前低声说了什么,沈白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脚步微顿,回身到莫羡身边,抬手牵了她再次往外走。 莫羡整个人僵硬了一瞬,胃里的翻搅感铺天盖地,几乎下意识就往回拽自己的手,但他的力道却是出奇的大,站定了脚步,回头,墨黑的眸子带给他巨大的压迫感。 他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还隔着衣服。 “太太……” 陈荣和声音不大,暗含提醒。 莫羡深吸一口气,笑意明媚,反手就要去握他的手,只是她稍一动作,就被沈白另一只手按住了胳膊。 莫羡抬眼看他,毫不意外的看到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排斥,就连眉心都浅浅皱了下,她心里狠狠被砸了下似的,突然就想到,那一晚,她夹杂着酒精的记忆里,这个男人似乎也是这种嫌恶的眼神看着她的。 心底一阵的憋闷,是他非要娶,现在又这般表情给谁看! “我还以为沈少是要跟我手牵手恩恩爱爱一起走呢,这么看来,你两只手都伸出来,难道是想……抱我?” 她连笑意里都带了妖娆,说话间就往他身边凑,看着他眼底越发明显的排斥和越皱越紧的眉心,她憋闷的心底,生出一股恶意的畅快。 呵,排斥是吗,我偏要凑近了恶心你。 “赵莫羡。” 他终于开口,两只手都松开了她,声音像积年的冰,“试探和挑衅,对你没有好处。” 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说话的时候莫羡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森然的冷意。 他说:“既然婚姻关系已经成立,答应你的我会立即执行。另外,我既然给了你沈太太的位置,就会给你沈太太该有的尊崇和矜贵,你可以试图激怒我,但同时,你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莫羡身子微僵。 她刚才怎么会幼稚的…… 为什么每每他一个动作都能让她失了控…… 是了,嫁给他,才只是第一步而已。 赵莫羡,你可真是…… 沉不住气啊。 第五章 会杀了他 莫羡是转公交去沈宅的,说出去大概没人相信,沈白的太太,身上连个打车的钱都没有。 他就那么把她扔在了民政局门口了,他本就惹人注意,何况是在那样的地方,莫羡手里还握着两个小红本,她听到周围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啧,一看就是上赶着去嫁的,看看人家男方都不在乎呢,要我说啊,女人还是得找个喜欢自己的人……” 她攥紧了手中的小红本,面无表情,没有回头。 回到沈宅的时候,管家已经等在门口,看到莫羡,微低了头,“太太,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请跟我来。” 太太…… 这便是改了口。 莫羡似笑非笑,“我的房间?陈管家,你确定不是我跟沈白的房间?” 管家语调未变,“太太,为您准备的房间,是与少爷的房间相同的规制。” 莫羡心里清楚,要是没有沈白的话,这管家又怎么会擅自做主,抬手顺了下头发,她挑眉:“带路吧。” 别墅很大,这里住着的人却是极少,除了那个森冷的男人和眼前的管家,她只见过两个佣人罢了,莫羡目光在房子里扫一遍,点头跟着管家往二楼去。 “太太,这是您的房间,您的东西已经规整好,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 管家说完,微微退身出去。 莫羡眼神微眯,“等一下。” “太太,您请吩咐。” “沈白呢?” “少爷在公司,”管家躬身,加了一句,“晚间会回来。” 不知是不是莫羡的错觉,总觉得他最后一句带了些安抚她的意味。 是怕她因为结婚第一天受冷落而闹?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瞬间的烦躁,摆摆手,“知道了,你去忙吧。” 他们的婚姻,本就是利用和欺骗的结果,她若是在意这些,今天也就不会待在这里。 来的路上,莫羡已经收到陈荣和的消息,是告诉她为她的母亲安排的医院的事情,她细细与陈荣和确认着,心底却似冷漠,当初她拿着最后借来的钱想让母亲住院,却依旧被各大医院拒绝,那些平日里与赵家交好的人对她避之不及,卓婷各方走动打听才给她送来消息,是他在施压。 并不算意外的消息,她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拜他所赐。 现在她用一场婚姻,换来她本该拥有的东西。 房间窗户开着,风吹窗帘轻飘动,莫羡回神,这是个布置很有质感的房间,一切的一切出乎意料的合乎她的心意,想到管家方才的那句话,这是与沈白的房间相同的规制…… 眼底一抹冷笑,结婚第一天就要分房,呵……沈白,你想都不要想! 包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卓婷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莫羡神色和缓了些,如果说这个北城除了她的家人,还有让她在意的人的话,那就是卓婷了,这是她多年的好友。 接起电话,她道:“婷婷,就是你给我打,我也想待会打给你来着,有个事要跟你说。” “莫羡你那边怎么回事,我刚去公寓里,怎么伯母和子晴都不在了?你那短信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用担心,她们很安全啊,再联系不上你我都快报警了你大爷的!”卓婷的声音带着怒气,隔着手机,莫羡似乎也能看到她瞪眼的模样。 这段时间里,莫羡知道自己被各方人盯着,只得把母亲和妹妹托付给卓婷照顾,只是事情比她想象中推进得更迅速一些,母亲去住院的消息,她只来得及短信与卓婷匆匆说了一声,另一方面,下意识的,她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与沈家有过多牵扯。 与沈家周旋的,有她一个就……够了。 她握着电话,细细与卓婷解释,卓婷道:“沈家安排的?把你逼到这个份上的不就是他沈白吗?他现在是几个意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不管丫给什么,他能让伯父活过来吗?!” 提到父亲,莫羡只觉心脏被剜开似的,疼。 “婷婷……我结婚了,我跟沈白,领证了。” 电话那端有片刻的沉默,接着便是卓婷拔高了的声音,“你说什么?沈白?!你真……嫁给沈白了?!” 开了第一次口之后,再说下去似乎就没那么难了,她声音轻轻,“嗯,我……嫁了。” 卓婷用句简短的脏话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接着道:“赵莫羡你丫脑子被门挤了吗!沈白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我知道你恨他,可你丫至于把自己这辈子都搭进去吗你!” 莫羡反而笑了,“你以前不老说我嫁给谁就是祸害谁吗,我恨他,所以就嫁给他了,索性把他祸害了。” “你丫还贫!”卓婷声音都拔高了,“你少给我打哈哈,快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莫羡站在房间里,将这两天的事跟卓婷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她与沈白那份协议里另一些内容。 卓婷听得直爆粗口,莫羡话音刚落她就连珠炮的发泄了一通,莫羡听着,被她骂着,心底的阴郁反而是散去了一些。 卓婷终于冷静下来,只是声音仍带着怒意,“这件事,伯母和子晴知道吗?” “现在还不是告诉她们的时候。” “那,江廷东呢?”卓婷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他知道吗?” 江……廷……东。 有多久,没敢想起这个名字了? 莫羡死死攥着手,手背几乎骨节凸起,她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只觉呼吸灼哑了嗓子,发不出半点的声音,摇摇头,仿佛这样卓婷就能看到似的。 自她做下这个决定就一直逼迫自己忽略一些事,可这层窗户纸,到底是被卓婷捅破。 半晌,卓婷的声音传来,像隔了一个世纪幽远的距离,朦胧又真切,她说, “莫羡,江廷东回来,会杀了沈白的。” 第六章 沈宅规矩 夜幕降临的时候,沈白还没有回来。 管家却是来敲门,手上还拿着一个16开的本子,恭谨的朝莫羡递过来,说:“太太,这是少爷的一些喜好和厌恶的事,希望您认真看一下。” 莫羡看着他,没动。 管家看她一眼,别有所指似,“有些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有做标记,为了您与少爷以后的生活,请太太认真看一下。” 莫羡想起北城里关于沈白的传闻,多得是他如何如何手段狠辣,心思诡谲,但个人生活方面,除了不近女色,倒是极少有传闻,她还以为…… “太太。”管家又提醒一次。 莫羡回神,嗯了一声,抬手接过,样子带着些随意,但打开本子之后,她目光扫过的地方却是看得仔细。 到底还是要……知己知彼。 本子上是工工整整的打印体,黑白的字迹,分门别类的记录着这里的主人的一切好恶。 莫羡微眯了眼,目光迅速略过那些生活方面的,她看到被红线标记过的一条,“二楼最右侧房间,不可进入。” 手指在那一条上点了下,管家立刻道:“太太,这条规矩,在少爷住进来之初就有,少爷每年都会独自进入房间一日,除此之外任何时候,房间都会上锁。” “连我都不可以进?沈白亲口说的?” “太太,少爷并未特意吩咐,只不过从未有人成为例外,若太太对此好奇或是其他,可亲自询问少爷。”管家不卑不亢,“另外,关于本子上的内容,我想少爷也不会希望为外人所知。” 管家眉眼微垂,态度却不容置疑,对待她,与其说是对待沈宅女主人的态度,不如说更像是对待一位比较重要的客人罢了。 能在这里制定规则的才是主人,而一个识趣的客人,只需要遵守这些规则。 莫羡挑眉,“陈管家,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做才是为你家少爷好吗?” 她语调轻轻,眉角却犀利,管家避了眼,“太太是沈宅的太太,自然不会做不利于沈宅的事。” 莫羡笑了下,不置可否,眼神却不由往本子上那红线标记的位置再次看去,她想要的东西,会跟这个……有关吗? …… 管家从房间离开后不久就再次回来,这一次是带了所有沈宅的佣人一并介绍给莫羡,莫羡站在门口,一面听着,面上的表情些许耐人寻味,这本该是她今天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管家就应该做的,却是非要等到了现在,她不会天真的以为是管家的失误,那么就只能是…… 管家也在考验她罢了,刚才来送本子的时候,想必如果她受不了管家并不和缓的态度,或者说对沈宅的秘密表现出些许的不寻常,那么现在,应该也就不是这个场景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凉意越发明显。 “太太,这是负责照顾您生活起居的小琳。”管家说着,将一个大大眼睛的女孩指给她看。 莫羡微眯了眼,比起这座古堡式的建筑,这里的佣人反而是少了,算上厨师也没有多少,而比例不少的女孩子中,其中这个小琳便是长相最好的,更让莫羡觉得异样的,是小琳虽然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看向莫羡的眼神里,却隐隐含了敌意。 真是……有趣。 “太太,您是否对小琳不满意。”许是见莫羡迟迟不语,管家道。 莫羡摆摆手:“无所谓,一个佣人罢了。”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并不再理会走廊里的人,端的一副大小姐做派。 关门声响起的瞬间,那小琳立马就抬起了头直直盯着门口的方向。 门内。 莫羡脸上笑意凉凉,看来嫁给沈白这件事,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顺遂或者说低调。 她抬手揉了下眉心,窗外夜色降临,想起管家说的,那人晚上会回来的话,她只觉心里跟着沉了下。 坐在床边,将管家带来的本子翻开,比起方才她略带随意的态度,在这个只有她自己的房间,莫羡脸上的神情终于沉郁起来,只是即便如此,她看得也极为认真,她心里清楚得很,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她现在唯一可以“倚靠”的,就只有沈白。 她必须讨好他,不惜一切代价,不论…… 是否恨他。 但,在一众生活习惯和癖好中,她看到被红线标记的一条: 少爷厌恶与女性任何的肢体接触。 第七章 让人生厌 莫羡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房间里只开了夜灯,她目光在黑暗中凝视片刻,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咚咚 敲门声还在持续。 “谁?” 莫羡开口,声音微哑,她是蜷着身子躺在床边的,手边是翻开到一半的本子,连日来的疲累,到底还是让她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太太,是我,小琳,管家让我来的。” 管家? 莫羡起身开了门。 她身上穿的依旧是白天里的衣服,微卷的长发带着股子慵懒的凌乱,小琳只看了一眼就低下眼去,怕是泄露了眼底真实的想法。 莫羡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似的,“管家让你来做什么。” “回太太,少爷回来了。” 沈白回来了? 莫羡手心微紧,就听小琳继续说:“少爷现在正在洗漱,管家让我来通知您一声,好让您……准备下。” 说到准备两个字的时候,小琳的声音飘了些。 莫羡的眼神落在她的身边推着的小推车上,上面整齐叠放着各式的女士睡衣,除此之外,还有一应的洗漱需要的用品。 莫羡看在眼里,似笑非笑,“所以,你要伺候我洗澡?” 小琳头低的更低了些,“请太太见谅,与少爷过夜的女人都要经过这一步。” 在沈白与她的新婚夜说起这些话,算是恶心了。更不要说在语气并不算恭顺,甚至隐隐透着敌意的情况下了。 莫羡抬手,一把抬起了小琳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小琳是吗?你大概还没认清我是谁。” “就……就算您是太太,但……这是沈宅的规矩!是……是少爷的规矩!”小琳眼里闪过畏惧,但还是完整的说了出来,她还有另一层打算…… 若是自家少爷见到了这女人的另外一面…… 莫羡冷笑:“沈宅的规矩是你们少爷定的,你们少爷是我男人,知道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他的规矩……是用来被我打破的。” 她捏着小琳下巴的手松开,扯过她旁边小推车上的毛巾擦着手,五根手指纤细白皙,走廊的白光下,像极了某种诱惑又危险的凶器。 小琳呼吸一滞,突然对眼前的女人生了一股寒意,她开始后悔私自改了管家的话,但莫羡后面的话,显然越发刺激了她。 莫羡将擦过手的毛巾随意丢下,抬手拂开微卷的长发,身子无骨似的虚倚着门,“回去告诉你们管家,半年前我就有本事上了你们少爷的床,现在更不用他操心。” 小琳脸色苍白,张张嘴想说什么,余光里却看到一个身影,她蓦地转身,“少……少爷!” 走廊的尽头,白亮的灯光下,将睡衣都穿得如此规整的人恐怕只有他一个了,但越是如此,他发梢微润的水意,微露在外的胸膛,让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禁欲到了极致,也诱惑到了极致。 莫羡微站直了身子。 “少爷……少爷请您原谅小琳,小琳只是遵照管家的话来请太太沐浴,没想到会惹恼太太。”穿着统一服装的小琳,小步到了沈宅主人的面前,低眉顺眼,“请少爷不要迁怒太太,都是我没有说清楚话……” 沈白脚步顿住,目光却是越过小琳,径直落在门口笑着的女人身上。 莫羡抬脚,直到到了小琳身侧才停下。 小琳因着紧张,身体都僵硬起来。 莫羡却是抬手撩了下头发,“倒不是她的错,今晚是我们洞房花烛,我只是想……” 她说着,朝沈白更近了一步,“我只是,想……跟你一起洗。” 她语调柔软又清晰,嗓音微哑迷离,小琳死死攥着手,想到这个女人在北城的名号…… 北城这个圈层的人谁不知,赵家未破产之前也是风光无限,身为赵家长女的赵莫羡也被一些家族看中起了联姻的念头,但她却独独钟情江家的江廷东,据说两人少年时就有羁绊,后更是发展成人人艳羡的情侣,其中更被无数北城女人嫉妒的是,江廷东对赵莫羡极尽宠溺之能事,而那赵莫羡,被江廷东惯得矫情又公主病…… 只是赵家一夕之间败落,江廷东却在赵家危难之际不知所踪。 而赵莫羡…… 小琳看向这个房子里新任的女主人,心里鄙夷,与其说是公主病,这做派倒不如说更像是个狐狸精! 少爷怎么会看上她! 思绪间,小琳只觉自家少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她一凛,蓦地不敢再多想,声音低低,“少爷……” “既然太太不怪你,下不为例。”他面无表情,“下去吧。” 莫羡看着小琳随着他这句话,身子不甚明显的颤了下,顿了下才应声退下,她面上的笑意越发的大,抬眼,却对上沈白墨黑的眸子,仿佛早就将她的把戏都看穿了一般。 她嘴角的笑意就这么僵硬下来,这人果然是…… 让人生厌啊。 她笑了下,带着些挑衅,“怎么,心疼你的小女佣了?我只是教教她,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不远处,她成功看到小琳身形微晃。 沈白看她一眼,“我以为你现在要关心另一件事才是。”说着,他越过她,声音淡淡,“共浴不必了,直接下一步吧。” 第八章 想讨好我? 沈白有洁癖,这一点莫羡知道,所以回房后,她主动去洗了澡。 她洗的很慢,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洗澡是为了讨好他,还是为了……拖延时间。 但该来的总会来。 莫羡裹着宽大的浴袍,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缓缓走向床边。 她脚长得也小,脚趾细白,脚背略薄,有青色的血管流过,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倒是好看。 沈白手上一份文件,听到她的动静,将那文件随手放在桌上,看着莫羡的眸子里,幽深得看不出的情绪。 莫羡脑中,一万个后退的念头在叫嚣,她原以为在决定要嫁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却还是没想到跟他上床这件事,竟还是让她这般的抵触。 然而,被他放在桌上的文件,首页赫然“赵氏”两个大字,这两个字狠狠扼住她的喉管一般,她只觉肺里被压爆似的沉闷。 还是得往前走。 ——少爷厌恶与女性任何的肢体接触。 脑子里赫然冒出那本子上的这句话,她又想起在民政局,他排斥的眼神,也想起那模糊的一夜里,他类似的森冷…… 缓缓上千,她伸手就勾了他的脖子,“沈少,等急了吗?” 语调糯软,带点挑逗。 宽大的浴袍滑至小臂,越发显得手腕纤细。 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她心底一动,得到鼓励似的,两只手越发缠得紧,脸也贴在他耳侧,轻轻吹了口气,“所以,你是喜欢哪种呢?青涩点还是放荡点?或者是什么……特殊的癖好?今晚是我们洞房花烛,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什么都配合……” “赵莫羡。”他终于开口,伴着这句话,却是蓦地起身,一把推开了她。 莫羡大半个身子都缠在他身上了,没了支撑力,径直倒在了地上,地上铺着地毯,倒是不疼,她却是抬头,面带委屈,而后恍然的模样,“难道沈少喜欢这样……虐女人?” 眯了眼笑,“也没关系,我也可以配合,只是得请沈少闭着点明显的地方,毕竟我明天还得见人,沈少也不想我顶着你的癖好满天下跑吧?” 话越说越过分。 他微眯了眼,上前半蹲了身子与她对视,“莫羡,当真想讨好我?” “我们家的命运都攥在你手里,沈少不觉得这话问得多余吗?” 况且…… 她需要为他生一个孩子。 手心攥得死死,她看到他眸子里的自己,微乱的头发,面上委屈欲言又止,倒是很有勾人的模样。 “很好。”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蓦地起身,居高临下,“半年前,你在酒店如何做的,今晚再重复一次。” 莫羡的脸,骤然煞白。 半年……前。 该死的……半年前…… “你不是问我喜好哪一种吗?那一晚的你,表现,尚可。”即便说着世间男女最亲密的事,他语气仍旧是淡漠没有情绪的,仿佛在评估一只股票一家公司。 在这之前,莫羡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感到屈辱了。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原来……沈少喜欢那种的……我倒是愿意配合,只是可惜,那一晚,我喝多了,断片了,除了第二天早上的事,那一晚的事我……记不得了。” 是了,不记得了。 她没有撒谎,那天,是她生日,每年她的生日都是江廷东准备,这一次他却说赶不回来,她闹别扭,矫情的发脾气…… 父亲为了让她开心,在北城最好的酒店订了包间,为她做生日宴的场所,让她和一众朋友玩乐,她心情不好,不小心就喝多了,只是那次,醉得格外厉害,竟是想不起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醒来的时候,身下撕裂的疼意,身侧躺着陌生的男人。 她脑子里炸开了似的,长久的空白之后,开始回忆起了隐约的片段,只是那些模糊的片段里,都在昭示着…… 神志不清的她,是如何疯狂的诱惑着这个男人…… 记忆裹挟着刀刃,绞得她生疼,她看着沈白,摇头:“对……不起,我真的,记不起了……” “无妨。”他说,“我帮你回忆。” 莫羡愣愣的看着他,才注意到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遥控器。 他墨深的眸子望着莫羡,按下了遥控器…… 身后轻微的声音。 莫羡下意识回头。 身后偌大的电视屏幕亮了起来,设定好的内容精确的播放起来…… 她蓦地瞪大了眼…… 画面上的人,穿精致的小礼服裙子,微卷的长发落在后背,面色酡红,动作间额前的碎发被拂开,露出一道不甚明显的疤,那正是…… 半年前,生日宴那天的她。 那么画面上的地方…… 莫羡只觉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地方,正是那一晚,她与他发生了关系的房间。 第九章 你嫁不嫁 “沈白!你……”她手指颤得厉害,脑中空白一瞬,撑着身子起来就去抢他手中的遥控器。 但他早有防备,不着痕迹避了开,“不是要讨好我吗?现在就忘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冰冷静默,莫羡被冻住了一般,突然感觉自己的动作多么幼稚。 在他的目光中,堪堪后退一步,她声音嘶哑,“我……我没有忘,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怎么会……怎么能……拍下来……” 屏幕上的画面不会因为她的话而停下。 画面依旧在播放着,那上面的她,礼服的裙子脱去了大半,是她自己脱的,肩膀和胸前大半的景色暴露无遗…… 莫羡这才注意到,视频看起来是用手机录的,从床头柜的角度拍摄,也就是说,是这个男人,拍下的…… 她身子颤得厉害,那种想逃的冲动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看到镜头里的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呢喃似的听不清,只是缠在男人身上的动作却是拍的清楚,她看到自己骑坐在男人身上,抬手解男人的衣服,男人皮肤暴露的地方,几乎都留下了她的唇舌印记…… 再往后…… 莫羡脸色苍白难看…… 那个过程中,床上的男人一直,不拒绝,也不配合,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莫羡甚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大多是面无表情,只在她动作格外放荡的时候,才表现出一丝的…… 厌恶。 她像是被击中了一般,苍白着面色堪堪让自己不至避开眼睛。 是她自己做下的事,再怎么逃避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她死死攥着手心,心底一个声音清晰又阴郁…… 赵莫羡,你要是早敢面对,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下场。 几乎自虐似的,她逼迫自己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不堪的自己。 画面截然而止的时候,上面的两个人停在一个极为暧昧的时刻,莫羡听到身后,沈白的声音传来,他说:“怎样,看清楚了吗?”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就算是他停止了画面,她也能想象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艰难的,她极轻的,点了下头。 转身,出口的声音嘶哑难听,“你……为什么要……拍下来。”她死死盯着他,“是为了以后报复的时候让我心服口服没有怨言?还是说……要用这个威胁我?沈白,沈总!既然讨厌我为什么不推开我!我承认是我做错了,是我不该勾引你,可你要真不想,为什么不推开我!” 她声音不觉大了起来,眼睛死死瞪着他,恨意倾泻,“就算你厌恶我,又为什么又一定……一定要搭上……我们家啊……” 她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嚼碎了似的。 他看着近乎歇斯底里的他,半晌。 “莫羡,我娶了你。” 他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要了你的第一次,所以我给你沈太太的身份,你招惹了我,所以要承受后果。” 他目光沉如墨,冷静得不近人情,“就像今晚,你没忍住自己的情绪,便要为此负责。” 莫羡眼底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去,停留在脑中的那些不堪的画面瞬间消失,她才看清楚眼前的男人似的,蓦地摇头,“不……别!” 她伸手抓住沈白的袍子,“你要做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不!沈白,你不能反悔!我们的婚姻关系已经成立,不管今晚如何,我们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 她眼神晃动的厉害,脑中闪过母亲和妹妹的面容,她死死抓着他的袍子,“今晚是我失态,扰了你的心情你想怎样都朝我来,好,不是要让我向那晚一样吗?我做!我全都照做!” 说着,抬手就脱掉了身上的浴袍。 几乎赤裸的身体,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 她面色苍白,想说什么,却依旧记不起那一晚的她有没有说了什么,浴袍被踩到脚下,她攀附住了他的身体…… 然而这一刻,她脑中疯狂想起的,却是江廷东的脸。 在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自打认识江廷东之后,但凡想到“结婚”“一辈子”这样的词,她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江廷东,可她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也是,沈白有句话说得对,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什么理由都是她对不起江廷东,也怪不得江廷东对她…… 记忆混乱,她脑中出现第二次见到沈白的时候,他的人将她“请”上了车,他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赵莫羡,我要娶你。” “你嫁不嫁。” 如果那时候她知道拒绝他的后果,该……多好。 第十章 配合一下 漫长的,一夜。 莫羡坐在床上,身下是柔软的床垫,她不重,只陷下去一个很小的弧度,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牢牢遮着,透不进一丝的光亮。 他没碰她。 确切的说,她……没能勾引得了他。 头痛欲裂,她抬手在太阳穴有一下无一下的按着,连日来的压抑,即便是方才几句话的发泄,也让她现下越发冷静下来。她坐在床上,毫无睡意,梳理着脑子杂乱的情绪和念头…… 她越是极尽勾引之能事,他眼底的漠色越是明显,就用着那种森冷的目光盯着她,他说了什么来着? 是了,不对,他说,她做得不对。 可哪里不对呢? 衣服落了地,屈辱什么的她早就不要了,勾着笑,腆着脸,攀着他,抱他,亲他,可他呢,抬手落在她眼角,极轻的触碰着,说:“莫羡,不对。” 直到他起身离开,莫羡依旧不知她错在了哪里。 房间里只剩了她一个,在黑暗里,她不知是懊恼还是……庆幸更多一些。目光微动,她的眼神落在床单,那里…… 是他临走前留下的…… 一抹红色的血迹。 他划破了手,在床单上留下了血的痕迹。 莫羡呆愣愣的看着那个方向,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却又怎么都想不明白,他…… 到底想做什么。 出门前,仿佛是为了让她安心,只说了一句,“我既娶了你,就会负责,对你,也对赵家。”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莫羡终于明白,他留在床单的红痕是要做给谁看的。 “抱歉,太太,孙姨是老宅来的人,需要进您的房间查看一下。”小琳站在莫羡房门口,依旧低眉顺眼的姿态,只是话里语气间仍暴露了些情绪。 她口中的孙姨,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面上表情不多,两道已经凸显的法令纹可以看出,这人平日里表情也是严肃,此刻在管家的陪同下,也只是表情微缓,小琳的话说完后,那孙姨就道:“不好意思,太太,这是规矩,太太还请配合一下。” 莫羡几个转瞬便大概明白了过来,想来这也是他们沈家劳什子的规矩了,心底冷笑,面上却也恢复了模样,姿态带了些慵懒,她挑眉:“孙姨也只是个听命令办事的罢了,我还难为不到你头上。” 语气慵懒,话里却带着刺,她说着就侧身让开了路。 孙姨面色当下不好看起来。 莫羡眼底微动,看来这位孙姨也没有把她这个沈太太多放在眼里就是了。 小琳带着孙姨进房,管家待在门口没有进去,倒是自动自与莫羡“解释”,莫羡才知这位孙姨比她想象中还受老宅里的人器重些,据说是沈白的母亲嫁进沈家后,就一直负责照顾她的人,而且沈白出生后,不知是何原因,也是由这位孙姨带得多,所以她在老宅里,也不只是个管事的那么简单。 莫羡听在耳里,面上不动声色,她能听出管家话里的敲打意味,但这却并不能改变她的态度,管家大概不知,在对待沈家这一方面,他自是希望沈宅安稳宁静,而她却是…… 与他相反。 即便担着沈太太的身份,即便将来还会与他发生最亲密的关系,但这些都能加深她心底的裂痕罢了…… 保住赵氏是父亲的遗愿,保护母亲和妹妹是她必须要做的事,而想要做到这些,现在的她还必须依附沈白,但这不代表,她会因此忘记,她之所以如此境地,是拜他所赐,她无法忘记,在那个午后,她拒绝了他的所谓“求婚”之后,那个男人说…… “你会后悔。” “你会求我娶你。” …… 不过一会,小琳便带着孙姨出了门,莫羡没有放过两人脸上的表情,小琳自是不必说,假装出来的恭顺再好看,也始终是假装罢了,而那孙姨,不出莫羡预料的,面色也是难看,与莫羡告辞时,更是连假装一下的客气都几乎没了。 “太太,这次多有得罪,老宅那边还需要我立刻回去,下个月老爷寿宴,届时在老宅再与太太赔罪。”孙姨说着,头微点了下就算是与莫羡打过招呼。 莫羡歪头,笑了下,“小琳,去送孙姨。” 小琳带着孙姨朝门口而去,莫羡看向一边的管家,“你们老爷下个月生日?” 管家眼神微垂,“太太,往年里,老爷的生日宴,少爷从不出席。” 莫羡微顿,沈白不出席自己父亲的寿宴? 那么,孙姨那话是什么意思。 沈家,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第十一章 叔叔帮你 自那一晚后,沈白一周没有回来,虽然沈宅佣人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同情,但这却让莫羡隐隐松了口气,这几天她也没有闲着,沈白的助理陈荣和来过几次,每次都为她带来赵氏的合同书,这些合同基本都是将赵氏股权收购回的合同,莫羡拿在手里,眼前仿佛能看到支离破碎的赵氏,慢慢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存在,想起父亲去世前的话,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其他,先一心处理好赵氏的事,只有有了对抗的力量,她才能有后路可走。 从卓婷那里,她知道外面“沈氏集团总裁现身民政局,疑与神秘女子领证结婚”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不知为何,狗仔拍到的照片里,她的模样都是不清楚的,要么是拍到的背影,要么是被遮挡了大半的侧脸,若不是与她极熟悉的人,想来也不会认得出是她赵莫羡,她不知是不是他授意如此,就像不懂他放出这些消息的原因是为何,不过这样也好,身份还未曝光,方便她在赵氏做一些事。 父亲自杀前,其实赵氏还并未真正到了破产这一步,莫羡不知公司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才让父亲走出这样一步,不过想来与沈白脱不了干系,就像现在,他出手帮赵氏一把,赵氏就有了起死回生的机会,虽然依旧艰难,但至少有了生机,莫羡回到公司后,不只是参与决策层,还亲自在北城奔波,各种场合,只要对赵氏有利,她都会去应酬交际。 这是她自小耳濡目染但曾经鄙视的事,现在却是拼了命去做,以至于这一周里,她回到沈家的时候总是一身酒气,这在小琳他们看来,就好比是“失宠后借酒浇愁”了。 但莫羡并不在意这些,看着场子上的那些曾经对她避之不及的人,开始或明或暗的打听赵氏,甚至主动与她攀谈的感觉,她只觉报复般的畅快,虽然这畅快往往只是一瞬,下一瞬她就越发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踏入的是一个怎样的圈子,利益至上,尔虞我诈,不择手段。 然而顶着一身的疲累,她还是不断看着电脑上各种数据和方案,明天有一场极重要的场要参加,赵氏目前最大的一个项目机会,明日正好有合作方的人在,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到的邀请函,这几乎是赵氏目前最大的一个项目机会,她势在必得。 虽然她也得到消息,明日的场上,沈白也是被邀请人之一,但…… 舒一口气,她眨眨干涩的眼睛,短暂的休息。 他要是想知道她的行踪太容易,但一周以来他都未干涉过她的行动,想来明天也不会插手,只是…… 眉心微皱,她在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不由就顿了下。 江远峰。 江廷东的……哥哥。 …… 然而这是她绝不可能放过的机会,所以第二天,莫羡依旧衣着光鲜得体去了本市最好的酒店。 上一次她来这里,还是半年前自己的生日会。 呼吸微沉,她调整面上的表情,端着酒杯去应酬,红酒摇曳间,女人高端的香水味,男人连袖扣都泛着名贵的光泽,她微笑言语间,目光不由搜索着人群,果然…… 看到了江远峰。 心底微顿,面对江远峰的时候,她总是有些怕的,从前她跟江廷东闹腾,但每次见了江远峰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以前父亲还说她,难得也有个怕的人,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只是现在…… 江远峰面色沉然的说着什么,似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不着痕迹的转了目光,莫羡忙回身,避开了眼,心底五味杂陈,幸好,他身边并未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廷东他…… 还没回来……的吧。 思绪微顿,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接着一只手半揽在了她肩头,莫羡下意识避开,侧身一看,就见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发福,地中海。 莫羡认得他,叫刘坤,父亲生前的……好友之一。她曾一口一个刘叔叔的叫着,也曾……跪在他家门口,求他收留母亲和妹妹一晚。 刘坤喝得微醺了,笑着拍莫羡的肩膀:“小羡呀,多日不见,看来你过得还算不错,叔叔过来呢,主要是跟你赔个不是,上次你去我家,不巧我正出差了,那边信号不好也没接到这边的消息,这不回来才听说你父亲的事……唉,我要是知道的话……” 说到这里,男人抬手抹了抹眼睛,继而拉住莫羡的手,在她手背不轻不重的拍着:“小羡啊,你年纪轻轻一个人撑着公司肯定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叔叔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叔叔看着你长大,也不忍心看你一个女孩子这么辛苦啊,你要是不肯找叔叔帮忙,就还是在怪我!” 莫羡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刘叔叔言重了,我爸生前跟您关系好,我也叫了您十几年的叔叔,我怎么都不信刘叔叔你会见死不救。” “呵呵……呵呵……自然,自然。” 她已经学会压抑心里的恶心感,已经学会心口不一的跟这些人应付,只是却也没想到,刘坤在这种场合也敢动手动脚,他再次伸手安慰一般在莫羡背上抚了下,“小羡,看你穿这么高的鞋,累了吧?叔叔在这里有长包的房间,你要是累了的话,叔叔带你去休息一下,毕竟后头还要有人要来,今晚上……可是长着呢。” 莫羡闪身离他远了些,恰在此时…… “哎呀,沈总到了?!” “沈总,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真是荣幸啊荣幸啊……” “是啊沈总,您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之前还有谣言说您不喜这种场合呢,我们还忐忑呢,没想到沈总如此给我们面子啊……” 这些话一一落入莫羡耳中,她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便只是这一瞬,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沈白身上的时候,刘坤重重揽了她的腰一下,“小羡,认得吧,那可是沈氏集团的沈总,怎么样,需要叔叔帮你引见吗?” 莫羡触电一般,几乎是下意识的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刘坤的时候,眉角的笑都带了魅意,“刘叔叔,沈总的话就先不必引见了,我这次来,其实是为了……”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凑近了刘坤的耳朵,轻轻说出了今天目标要见的人,道:“张总才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如果可以的话,刘叔叔帮我引见下张总才好。” 刘坤混了这么久,怎会不明白她的态度,况且赵氏起死回生,好些双眼睛在盯着,都说赵莫羡是傍上了大人物,现在看来…… 刘坤冷笑一声,人物大不大不知道,不过数量不少倒是真的了。心里鄙夷,却也知道自己好事将成,看向莫羡的眼神就变得明目张胆的黏腻起来,他一叠声的答应,很快带着莫羡到了那张总旁边,又是碰杯又是牵话,这样就算是搭上了关系。 莫羡一番应酬,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直到那张总去了沈白身边,她才借去洗手间之名,暂时出了那会场。 到了洗手间,她面上的笑意终于卸了下来,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有淡淡的陌生感。 她当然知道今天跟张总联系上也对项目的合作并无十分的帮助,但若是几家的竞争对手都与张总有了联系的基础上,她要是没有表示,便也是一种落后了。 至于刘坤那边…… 她眼底一抹冷意,正要补妆,却听到卫生间的隔间里突然一阵女人的呻吟。 莫羡手上片刻的停顿,现在这种事情于她来说没有理会的必要,但那女人带着喘息的声音再次传来,她说,“刘总,您真是好厉害呢,今天晚上不是还要整治赵莫羡那个狐狸精吗,现在还有精力对人家……” 第十二章 你疯了吗! “呸,要不是为了套她的话,我才不想去搞她这个破鞋,她哪里有你勾人……” 是刘坤的声音。 “刘总,您要套她什么话,直接问她就是了呗,她现在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的,不得巴巴的跟您交代了呀……啊……刘总轻点,弄痛人家了……” “小妖精,到底是疼还是爽……”刘坤喘着粗气,“这你就不懂了,外行人看来赵氏是不行了,但我可是得到消息,赵氏那些债务突然就还清了,还有赵莫羡她妈也进了医院好好住着,都说她赵莫羡傍上人了……” “所以要问她傍上了谁?” 不知为何,莫羡觉得里头那女人的语调有些怪异起来。 刘坤冷笑:“你懂什么,赵家破产的事上我可是掺了一脚的,赵莫羡那丫头别看这几年性子温和,早年那脾性也是……要真被她傍上大人物了,我也好早作应对……嗯……你这小妖精,腰扭得这么快……”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起来,莫羡却是阴郁丛生,她倒是真没想到,赵家破产的事,竟会跟刘坤也有关! 突然的,她就想到了去求刘坤的那个晚上。 也是初春,晚上十点多吧,她敲了刘坤家的门…… 倒不怕被拒绝了,只是心里仍存了一丝念想的,因为曾无意间听到过一桩旧事,刘坤早年做生意曾赔过很大一笔钱,那时候正好他第一个孩子出生,被逼债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父亲曾施以援手。 所以那时候莫羡想,她只求刘坤能收留母亲和妹妹住一晚,只一晚,不借钱,不叨扰,他……应该会应的。 隔间里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女人的娇吟和刘坤的粗喘都大了起来,她才回神一般,将手里的口红和粉饼收起来,胃里阵阵的翻搅难受,突然就觉得没意思起来。 手机攥手里,转身,抬手就去砸隔间的门。 ——砰! ——砰! 她力道很大,手上震得生疼。 “谁!” 里头瞬间有声音传出,是刘坤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意外的刺激,他语调有些怪异,随着这句话之后的,是一声难以言喻的呻吟声,竟像是就这样交代了。 莫羡胃里那种翻搅的感觉越发明显起来。 ——砰! 她又狠狠砸了下门。 “敲什么敲!没见过在厕所里办事的吗!”刘坤的骂声传来,里头的女人声音娇滴滴的劝着他什么,只是所有的声音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里都停止了下来。 “羡……莫羡?!”刘坤下身只穿了内裤,想来是太过自信能压住门外的人,所以在被莫羡一连拍了好几张的照片之后才恍然反应过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来夺莫羡手里的手机。 然而莫羡早有防备,门是外开式的,她抬脚就把门往里踹,刘坤一个不防,脑袋被门撞了上去,莫羡想都没想,抄手就往他头上砸。 “莫……小羡你干嘛!你给我停手……啊!”刘坤被撞得头晕眼花,反应过来后已经被莫羡打了好几下。 他边上的女人尖叫起来,“啊!刘总!您怎么样啊……赵莫羡!你是疯了吗!” 这声音…… 莫羡蓦地转头。 “啪!” 脸上火辣辣的疼意,莫羡眼前有瞬间的看不清楚。 “赵莫羡你还当自己是赵家大小姐呢啊!你爸死了!你妈疯了!”那女人死死盯着她,眼神恶毒,“就连我廷东哥都不要你了,赵莫羡,刘总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你还敢动手?!” 廷东哥…… 这三个字冒出,莫羡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下,她开口,声音微哑,“江云儿,我就算没做成你嫂子,也轮不到你跟我说这话。” 是了,眼前的这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是江廷东的堂妹,江云儿,她一向跟莫羡不对付,从前江廷东在的时候还收敛一些,莫羡也懒得跟她计较,可是这一次…… “哈!真是搞笑,你是瞎了还是聋了?没看到我跟刘总的关系?赵莫羡我早就看不惯你这副样子,你还以为有人会护着你啊,你……” “够了!”刘坤扶着墙站起来,轻咳一声,“云儿,闭嘴。” “可……” 刘坤回头给了她一个眼神,江云儿冷哼一声,倒也没再说话,就是看着莫羡的眼神,恨不得剜出一个血窟窿。 “小羡啊,这真是……让你看到这种场面真是,不过男人嘛,总是会有些……呵呵你以后就懂了,这个,方才刘叔一时情急没看清是你,想来你也不知道是刘叔吧,你有什么话啊,咱么叔侄两个出去待会好好说道,这会子衣衫不整的实在是……小羡,你看……” 不愧是老油条了,几句话说下来,就将这件事变成了一场“意外”,仿佛莫羡刚才抄手就打的人不是他似的。 于情于理,现在闹开了,对他们谁都没有好处,刘坤以为莫羡会顾虑,然而莫羡面上没有半丝笑意,看着他冷冷道:“不好意思,我看清了,也听清了,刘总刚才说的,我赵家的事跟你也有关系,我觉得刘总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你!” “刘总,你刚才也听见江云儿的话了吧,我就是个疯子,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狠辣,刘坤看在眼里,竟是觉得后背一凉,这还是那个不知事的赵莫羡吗? 莫羡栖身上前,一把扯住刘坤的衣领,“说!” “小羡……有话……” “说!你做什么了!我爸把你当掏心窝子的朋友!你跟人合伙坑他你他妈还是人吗!”她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尖利。 刘坤目光微闪,“莫,莫羡啊,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不知道,这北城里也有我得罪不起的人啊……” 一旁的江云儿看着刘坤的模样,眼底鄙夷,她趁两人不注意,突然从莫羡身侧钻了出去,她身上穿了裙子,就算是刚才跟刘坤鬼混,也不过是把裙子掀起来罢了,这会整了下裙子就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她径直就往门口跑…… “江云儿!给我回来!” 刘坤话音未落,就看到江云儿拉开,尖叫起来:“救命啊!快来人啊!” “艹!”刘坤骂一句,这江云儿没脑子吗,这会把人找来,谁知道这赵莫羡会不会发疯都抖露出来! 闹大了谁也别想好! 但阻止已经晚了,这是北城最好的酒店,江云儿的一声呼救,几乎立刻引来了人。 莫羡缓缓的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在刘坤神色微松的时候,她突然笑了下,单手握拳,狠狠朝他面门砸过去。 第十三章 饶你一次 “大哥!”远远地,江云儿看到一行过来的人,哪一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人,尤其是其中还有她的堂哥江远峰。 江云儿迎上去就抓住江远峰的胳膊,“大哥你总算来了,刚才吓死我了,赵莫羡……赵莫羡她发疯了!” 听到莫羡的名字,江远峰眉角不可抑制的动了下。 “赵莫羡?就是赵家那个……” “可不就是,本来以为赵氏要破产来着,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能力竟然保住了赵氏……” 身后人的谈论声传来,江远峰回身,朝一旁的侍应生说了句什么,抬脚就朝大开着门的卫生间走去,到了门口,他声音不大道:“小羡,你在里面吗?” 身后的人心思各异,竟也没有离开,江云儿忍不住:“大哥,她就在里面,我刚才都看见了的,她跟刘坤刘总在里头……” 此话一出,众人眼神多了几分恍然,一个中年的有钱男人和一个急需要钱的年轻女人,在厕所隔间里单独待着,这样的把戏,他们其中没玩过的也少,顿时再看向洗手间门口的时候,眼底就多了些暧昧的笑意。 江云儿心里暗喜,她方才衣服穿得太快,腿间的痕迹还未来得及清理,此刻努力保持姿势站着,但腿间黏腻的感觉依旧让她不舒服,她张张嘴,正要再说什么,就见她的堂哥眼神冰冷的盯着她,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再回神时,江远峰依旧是温厚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的神情…… 只是这一耽搁,洗手间里就有了动静。 莫羡衣衫齐整,长长的头发垂到一侧,半张脸掩在阴影里,见到门口这么些人,面上讶异:“各位这是?” 众人往她身后看去,隐隐就看到趴在洗手台上的刘坤,好像在干呕。 “小羡,云儿说你跟刘总在里面有冲突,怎么回事。”江远峰在其他人开口之前道。 莫羡面上露出恍然的表情,“我说呢,江小姐突然尖叫起来,是这样的,我来洗手间补妆,突然刘总进来了,应该是喝多走错了,我就想扶着他出来,没想到他醉得太厉害,我差点扶不住,正想着找人帮帮忙的时候,江小姐就进来了,江小姐大概是误会了,还没等我开口就……” 说到这里,她面上三分赫然两分抱歉,道:“正巧各位也来了,这刘总……” 江远峰点头,朝一边的助理道:“去,扶刘总出来。” 江云儿不敢相信,赵莫羡三言两语就这么算过去了? 这么可能! 她一把推开莫羡,朝洗手间里的刘坤跑去:“刘总,刘总你说句话呀,赵莫羡她刚才……” “呕……” 刘坤扒着洗手台的边缘,竟吐了出来,江云儿呆了,一方面是因为恶心,另一方面就是,刘坤的余光恶狠狠的瞪着她,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江云儿堪堪后退两步,她听到门口自己的堂哥说:“云儿年纪小,倒是闹了误会,我已经找人来送刘总回房,各位随我去正厅……” “赵莫羡!”江云儿只觉脑门一股血冲上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江家的男人都维护这个女人,江廷东是这样,现在江远峰也还是这样! 江云儿一步冲到莫羡身边,“赵莫羡你少骗人!我刚才明明看到你们两个抱在一起摸来抚去!刘总方才可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醉的这么厉害了,而且你又这么巧的出现?你倒是给我解释了听!” 她此话一出,倒是提醒了在场的人,方才在主厅,可有不少人看到刘坤跟莫羡搭话,而且就连张总那里,也是刘坤帮她引见的,这确实是…… 各色的眼神落到身上,莫羡抬手拂了下头发,额间一块不甚明显的疤痕晃了下,很快被头发掩了住,江远峰眼神跟着闪了下。 莫羡神色未变,笑意清浅,“我叫了刘总十几年的叔,他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照顾我几分,我想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吧,至于为什么我也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受人所托,让我帮忙叫一下刘总罢了。” 说着,她目光略过众人,定在走廊的另一侧。 江云儿跟着回头,就就看到晕色的灯光下,正向这边走来的,正是北城第一家族,沈家的掌权人,沈白。 江云儿蓦地转头,果见莫羡的眼睛是看着沈白的方向的! “哎呀沈总,沈总您怎么过来?”有人忙迎上前招呼,更有些人暗自对视,低声道:“怎么回事,难道这赵莫羡还跟沈总……” “嘘……先静观其变,反正咱们可没得罪这赵小姐,再说还不一定呢,人沈总是什么人,赵家败落成什么样了都……” “赵莫羡,你!”江云儿咬牙切齿。 莫羡没有转头,目光依旧看着沈白的方向,她嘴角微动,声音里森然的寒意,“江云儿,你该庆幸你是姓江……” 她声音幽幽,说不出的阴郁鬼魅,“记住,我只饶你这一次……” 江云儿后背发凉,后退两步,力气一卸,只觉下身的黏腻感更甚,原是那刘坤方才留在她身体里的东西流了出来。 莫羡没有回头,看着沈白走了过来。 第十四章 他的帮助 沈白站定,并没有走到她身边,他的疏离感是天生的,这让周围人不自觉的都与他隔开了几分距离。 他就站在那里,还未开口,便有人将事情说给了他,沈白听完,抬眼,对上莫羡的目光。 莫羡手心微紧,没有避开。 她在赌。 这段时间里,她早就明白了,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让赵氏回到原来的样子,举步维艰,在利益至上的商界里,弱肉强食是唯一的道理,她没有时间去谋划其他,只能抓住所有能利用的东西,而这里面,分量最足的,便是沈白。 她需要一个坚实的后盾,一个让人无法忽略的背后者,只是…… 她拿不准他的意思,所以她在赌,赌他,现在愿意帮她。 沈白就这么看着她,眼神没有半丝情绪泄露,就像他永远扣紧的衣扣,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的表象,他说:“既然人找到了,你的事便算做完了,回主厅吧。” 众人几乎都一个愣怔,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沈总这话,显然是在接赵莫羡方才所说的,有人让她来找刘坤!那么这个人就是…… 沈总?! 洗手间外的气氛片刻的凝滞,但到底都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油条,很快就有人接了沈白的话,也有人张罗着人回主厅,更有不少的人,来跟莫羡寒暄…… 洗手间外,很快就只剩下了江云儿一人,她似是还没反应过来一般,抬头想找江远峰说些什么,却发现她堂哥早已没了踪迹。 而莫羡,她笑着跟这些老油条寒暄,心里却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因为就在刚才,她觉得有必要跟江远峰道个谢,不管以前怎样,这次他也是帮了她的,只是一眼看过去,江远峰嘴唇微动,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廷东。 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她无法强迫自己不去想的名字。 可江远峰他,为什么现在…… 不觉就晃了神,以至于人群是什么时候突然安静下来的她都不知,直到察觉到太多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她缓缓抬眼,却正对上沈白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大概疯了,不然为什么会有片刻的心虚? 陈荣和已经到了她身边,“您觉得如何?” 如何? 什么如何? 她目带犹疑,陈荣和马上明白过来,即刻道:“张总宴请沈总,想要您同去,不知您觉得如何?” 思绪几个回转,她很快明白过来,并不顾忌那些探究的目光,也强迫自己不去看张总一旁站着的沈白,对陈荣和点头,朝着张总道:“既是张总邀请,是我的荣幸,哪有不参加的道理。” 她心里清楚,张总会邀请她,是因为沈白方才对她的态度,但无论如何,张总是她费尽心力想要攀上关系的人,她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不可抑制的隐隐不安,她更加清楚,沈白,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她。 …… 张总的局,定在了明天晚上,当然,是配合了沈白的时间。 莫羡回到沈宅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从酒会出来后,她又去了赵氏处理事情,她知道因为这一个邀请,那些人的注意力又多多少少关注了赵氏和她,只是现下她却没有应对那些的时间。 赵氏一天不恢复,她一天难心安。 工作起来不觉得累,回到沈宅才觉得脑子被过度利用的疲累感。 管家像往常一样向她报告沈宅一天的情形,即便她并不在意,但这却也是沈宅的规矩,身为“女主人”的她,理应对沈宅里的一应事物熟悉于心,只是今天,管家在报告完之后并未立刻离去,而是道:“太太,少爷在书房等您。” 莫羡心里咯噔一下,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该来的总算来了。 第十五章 一无是处 思绪微顿,莫羡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并不意外,只是自那一晚之后,他回沈宅过夜的时间少之又少,想起那一晚,她难堪狼狈,想来他也是不悦的,所以这段时间才会有意冷落着她吧,只是现在…… 她缓步上楼,走到他书房前。 ——叩叩 敲门声在长长的寂静的走廊格外明显。 几秒钟后,里头传来声音,“进。” 莫羡推门,满目冷白的光,让她眼睛有片刻的刺痛感,待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就看到他坐在木质黑色的办公桌后,目光淡漠的看着她,面无表情,莫羡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是换过的,不知怎么,她就想到管家给她的册子里写过的,他有轻微洁癖。 思绪纷乱,身体比思绪更快的,做出了笑的模样,她关门,“沈少,你找我?” 沈白将一个信封样的东西推到办公桌的这一侧,“自己看。”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莫羡微顿,抬手拿过,嘴里贫着:“这是什么?钱?沈少这是……按周给我发工资……” 话未说完,因为她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照片。 目测至少三十张,很多都是连拍,翻看得快了,跟动态的似的,莫羡面色白了起来,“你……从哪里得来的……” 照片上的人是她。 有她在赵氏的,更多的却是……她进出沈宅的,甚至还有从摄像头里调取打印出来的,模糊的画面上,她的样子重影了似的,有些诡异。 沈白看着她,“刘坤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莫羡脸色微白,这个时候听到刘坤的名字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债务已清,跟踪你的人不是债主雇来的,我查了下,从刘坤手里拿到了这些照片。” 莫羡握着照片,太过用力,那些照片的边角都有了折痕,“他……调查我做什么。” “刘坤从一个小小的销售,一手创办了公司,以至于到了现在的地步,你以为他是靠的什么。”沈白看着她,“他好女色,做下的龌龊事,比你今天见到的多得多,你以为他会怕你今天的威胁?” “你……”莫羡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今天的事……你知道?” 是了,今天在洗手间,那些人还未到的时候,她威胁了刘坤,说是威胁,其实不如说更是交易,刘坤在查她背后的人,她索性就抛出了沈白的名字,看着刘坤的当时的神情,她心里痛快又悲哀,本想着事后再细细打算,却没想到…… 沈白起身,从办公桌后朝她走过来,“你该庆幸我知道了。” “你未免太小瞧刘坤,也太小瞧这个圈子。你以为算计别人的时候,往往就是进了别人的局的时候。” 他走近,莫羡只觉莫大的压迫逼近,下意识的,她想后退,却又不甘,“就凭这几张照片,即便刘坤有算计,你又凭什么说我的算计一文不值!” 他定定看着她,那种目光让莫羡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莫羡,你是沈太太。” 半晌,他却说出这么一句。 莫羡一愣,抬眼看他。 “我说过,我既给你沈太太的身份,便会给你这个身份该享有的矜贵。”他语气无变化,像是在说一间无关紧要的事,偏那眼神像一张网似的,箍得莫羡动弹不得,“你想要跟张总的合作,与其利用刘坤,不如利用我。” 莫羡眼底情绪急剧晃动着,她死死攥着手中的照片,开口的声音微哑,“所以,你才授意张总,明天的宴请带上我?” “张总是聪明人。” 不知为何,莫羡突然想笑,于是她真的就笑了,“是,张总是聪明人,或许现在还在猜测我跟你沈大少是什么关系,在琢磨要对我表示亲近到什么地步,沈白,你不是说让我利用你吗,就不怕我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你不会。”他语气依然平稳,深如墨的眸底,一派平静,又像是隐藏着极深的情绪。 是,她不会。 莫羡比谁都清楚,她怕极了这个消息传到母亲耳中,父亲的死对母亲的打击太大,母亲若是知道她嫁给了间接害死父亲的人,怕是…… 她没有深想下去,她厌极了这种所有事情尽在他掌握的感觉。 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所有的算计都可笑,都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心绪渐被烦躁侵袭,她越过他,将那些照片拍回到桌面上,“沈白……” “嗯。” “我算计刘坤,是临时起意,这次思虑不周。” 她没说,她是替父亲不值,这冲动,她不后悔。 她回头,突然笑了下:“你说得对,与其去利用别人,不如利用你,毕竟……” 赵家的一切都是你拿走的,现在利用你拿回来,又…… 有什么不对。 …… 回到房间,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疲累将她包围,她抬手,遮住了原本就闭着的眼睛。 良久,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缓缓朝她走近,每走一步便问她一句,他说,“羡羡,你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羡羡,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羡羡,你怎么能……嫁给别人……” 他的声音很悲伤,悲伤得莫羡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摇头,想说些什么,再看过去,对面的人却清晰起来…… 沈白正看着她,面无表情,“莫羡,你连刘坤都对付不了,还想要对付我吗,莫羡,你太自以为是。” 她闭着眼睛,眼皮下眼珠不安的动着,陷入沉沉的梦魇,挣不脱,逃不掉。 …… 卧房不远处的书房,陈荣和拿着一份合同,沈白签过名后递给他,他接过,却没有立刻走,顿了下,到底道:“沈总,需要我告诉太太吗?” 沈白目光望过来,瞬间里的凛冽,陈荣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微低了头。 半晌,沈白的声音传来,“她总要学会自己分辨,谁才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第十六章 不近女色 第二天起来,莫羡眼底些微青黑,鼻腔异样的感觉,有感冒的迹象,她让管家找了没有安眠成分的感冒药,喝下之后便去了公司。 忙起来的时间过得格外快,她并不知只一夜的功夫,外面便多了许多的传闻,多是她与沈氏集团。 午间的时候,卓婷来了电话,问她,“莫羡,外头的传闻怎么回事,你不是他沈白正大光明娶进去的老婆吗,怎么成了你被他包了啊!还有的说,你跟那什么刘坤张总之间都不简单,到底怎么回事?” 莫羡听得好笑,“不过是吃一顿饭,怎么传成了这样?”顿了下,她道:“不过没关系,传得越离谱越好,只要沈白不表态,那些人吃不准这里面的关系,反而会对赵氏有些顾忌。” 电话那头,卓婷的声音微迟疑,“莫羡你……” “怎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不习惯,感觉你变了许多。”卓婷笑了下,“不过,你现在的性子我倒是更放心些,照你以前的模样,我真担心你被吃得渣都不剩,现在我倒少操点心。” 莫羡听得心里发酸,说:“那可不行,我得让你继续给我操心……” 卓婷笑起来,笑过之后说:“还有件事,你嫁给沈白之后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但我真好像看到过关于他的什么东西来着,总之,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我这几天好好想想,总觉得忘了什么似的……” 虽然不知道卓婷说的事是什么,莫羡还是心里一阵暖意,她应下,卓婷显然松了口气,又嘱咐她一会才挂断了电话。 莫羡握着手机,脑中有些昏沉,想起昨晚的梦,梦里似乎有谁问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一句话,人的长大,其实是一瞬间的。 …… 北城南郊近来开发了一块地,据说准备做成度假区,搞这个项目的正是那张总,这次宴请沈白,他就选在了这片还未开放的度假区。 里头一应设施都已建好,此前做足了噱头,开放在即,据说控制格外严格,普通人难以进入半步,若不是这次宴请,莫羡想来还是不够格来这里。 一路上,向她套话的人并不少,但不论别人明里暗里猜什么,莫羡都不反驳,也不承认,但态度里那一丝的暧昧让人很难划清她与沈白的关系。 那张总的接待架势做得十足,莫羡注意到自己的座位被安排得很是巧妙,离主座并不近,却是跟主座几乎是对立面的,也就是说,主座上的人,一抬头,视线里的第一人,就是她。 赴宴的人陆续到来,其中不乏莫羡并不陌生的人,比如,江远峰。 主座依旧空着,在场的人闲话家常一般,话题几个变化就到了莫羡身上。 “赵小姐年纪轻轻就接受了赵氏,也是不容易啊,我们这些个老家伙越来越落伍了啊,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也是不得了啊。” “是啊,赵氏之前情形危机,赵小姐都能力挽狂澜,真是人才啊……” 莫羡微笑着回应,一众声音里,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夹杂其中,“切,什么人才,还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呢……” “方怜,你说什么呢,还不快给赵小姐道歉!” 莫羡眼皮微抬,注意到是坐在那张总身边的女人,这样的场合,自然是有几个倒酒的,有些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女伴,有些,是张总安排下的,混这种场合的,最知道多听少言的道理,所以那叫方怜的女人,想来也只是…… 代表某些人说些不好开口的话罢了。 “本来就是的嘛,不然她年纪轻轻一个女人,身后一堆的债,身边又每个帮衬的人,而且我听说她之前都很少接触公司的事,怎么一下子让赵氏起死回生的嘛,摆明了就是……” “方怜!你太放肆了!”那张总呵斥道,面上带了怒意。 莫羡拿起手边的红酒,喝了一小口,垂眼没有说话,他们要真想阻止,也不会等她把话说完再阻止了,只是…… 放下酒杯,她盈盈的笑:“张总不必动怒,她说的……也算是实话。” 她话一出,倒是让在座的都愣了下,做好了准备旁敲侧击,结果对方直接来了个大方承认,这让他们感觉……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分明达到了目的,还是……不爽。 有早反应过来的人接口很快:“哦?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听说赵小姐之前跟江总家有婚约在身,难不成是……” 他口中的江总,是江远峰。 莫羡握着酒杯的手,不着痕迹的颤了颤。 江远峰笑容温厚,“莫羡跟廷东,到底有缘无分,不过莫羡叫我一声哥,要是向我求助,我也不会拒绝。” 三两句话,淡化了与莫羡的关系。 恰在此时,有秘书进来道:“各位老板,沈总到。” 齐齐起身,以那张总为首朝门外迎去,莫羡落了一步,站在后面,叫方怜的女人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门开,沈白走进来,像一场没有声音的默片,莫羡看到众人围上去面上带笑,嘴巴一直动着在说什么,她站在人群之后,缓步上前,略过正挡在她前面的人,笑:“沈少,昨晚不还跟我说一定准时到的吗?” 话里两个重点,昨晚,跟我。 抬脚上前,前面的人几乎自动自的,给她分出一条路来。 莫羡在他衣袖上拉了下,“你来晚了哦。” 沈氏总裁不近女色,据说尤厌女人的肢体触碰。 却没拂开赵莫羡。 第十七章 小嫂子好 这晚之后,北城商圈爆开一个消息:赵莫羡傍上了沈氏集团总裁! 如果说之前只是传闻,那么这次便是坐实了。 并且这是沈白成为总裁之后爆出来的第一个桃色新闻,众人震惊惋惜之余,更是将主角之一的莫羡家底挖了个底朝天,越挖之下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说,“赵莫羡背着那么多的债都能傍上沈少!沈少到底图她什么!”那个说,“嘁,沈少什么没有啊,会图她赵莫羡什么?我看一定是那女人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一时间,商圈里什么样的传闻都有,置身其中的两个人却依旧是各自忙各自的,似乎除了晚上回到一个房子中休息之外再无交集,但莫羡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那晚上散场之前,为了将这谣言彻底坐实,她去沈白的车里找他,却没料到,正好看到一人从他车里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 江远峰。 她告诉自己他们两人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交谈,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 “去问他,去向他要答案,或许你会知道……” 她知道现在的传闻,赵氏破产,赵宏山自杀,赵家女儿为了傍别人,毁了与江家的婚约。 但没人知道,她…… 是被退婚的。 那一晚,她人生里最狼狈不堪的一晚,她拿着父亲的死亡证明,听着对面的人跟她说,从此,你跟江家没有半分关系了。 怎么会…… 就没有关系了呢? 江廷东是…… 她的啊。 …… 胸腔里沉闷得喘不上气,江远峰的车子已经发动,她想都没想,抬脚就去追,脚下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车子扬尘日而去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一般,站在原地,微怔。 身边什么时候开近一辆车也不知道。 车窗落下,沈白的侧脸露出,声音冷得血都凉了似的,他说,“上车。” 再后来…… 莫羡在他车上昏昏沉沉,酒精让感冒发酵了似的,难受,她没忍住,问:“江,我的婚约,你……也动过手脚吧。” 是了,他沈白,连逼她爸自杀的事都做得出来了,让江家放弃与她的婚约又又什么不可能。 再然后…… 她从没看到过他那样的表情。 许是习惯了他面无表情的脸,天生的矜贵与疏离,但就在那么一瞬里,她盯着他的表情想探究他话里的真假,却被他眼底瞬间凶猛的情绪所震慑。 但只是一瞬。 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又是一片深不见底,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她愣愣的看着他。 他说,“你高估江廷东了。” 什么意思? 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浑身的意识都被他方才的异样俘获,她想知道他为什么失常,想知道她话里的哪一句让他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想知道…… 他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 莫羡揉揉眉心,这次的感冒来得凶猛,只一天就让她感觉头被不断凿开似的疼,她没有去公司,在沈宅通过电脑办公,那张总的项目算是拿下了,赵氏那边事情越发繁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管家便来敲门。 “太太,何医生到了。” 何医生? 是因为她感冒? 眉心微皱,她合上笔记本,起身去开门,起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快,脑袋片刻的眩晕,扶着桌子顿了下,才朝门边走去。 开了门,她就见到了那个所谓的何医生。 穿白大褂,带眼镜,长相不错,他见到莫羡,当下伸手:“我是何遇,小嫂子好。” 莫羡被他这句小嫂子叫愣了一瞬。 管家道:“太太,这位是何遇何医生,何医生与少爷是多年的朋友,这次也是少爷让何医生来的。” 何遇笑得人畜无害:“看来沈白没跟你说过我啊,不过没关系,这次就算是认识了,小嫂子。” 莫羡嘴角几不可察抽了下,伸手跟他握了下,“何……医生,你好,我是赵莫羡,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那可不行,沈白默不作声就结了婚,把小嫂子你保护得这么好,我要是直呼你的名字,他指定不高兴你说是吧陈叔。” 管家没有接话,只道:“何医生,正事要紧。” 正事…… 莫羡眼神微动,就听何遇说:“对,还是正事要紧,小嫂子,来,跟我走一趟吧。” 那语气,莫羡都要怀疑他不是医生是警察了…… 她没动,“我只是小感冒,吃药就好了,不必……” “感冒?”何遇挑眉:“怪不得方才跟小嫂子握手觉得体温不对,我还以为小嫂子是被我的风采打动了呢,原来小嫂子这是感冒发烧了啊。”他面带惋惜,“不过我今天来,是有另一件事,难道小嫂子不知道?” 莫羡眉心微皱,脑中极快的闪过什么,但却没能抓得住,她看看何遇,又转向管家,未待开口,管家便道:“太太,之前少爷给您的协议,您还收着呢吧。” 协议! 这两个字冒出,莫羡只觉脑中零散的东西快要连成了线。 她与沈白结婚之前曾有协议,沈白向她提出三个要求,其一是她需要为他生个孩子,而第二条…… ——为了保证受孕效率,乙方需配合甲方,在最佳受孕日与甲方同房。 何遇恰在此时开口:“沈白对小嫂子还真是好啊,就算去我们医院检查身体,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就是了,他不放心,要我亲自接小嫂子过去,小嫂子你放心,我给你安排的是最有经验的医生……” 何遇后面说了什么,莫羡没有太听清楚了,她面色渐渐的苍白,何遇口中的检查,管家口中的协议,两方联系,她理顺了里面的关系…… 沈白要她去医院检查的内容,恐怕跟那……最佳受孕日……有关。 “小嫂子现在不方便吗还是?”何遇依旧笑,莫羡才注意到,他镜片后倒是一双桃花眼,眯眼笑得时候像随时算计的狐狸,只是带了眼镜,柔和了那些危险的算计。 这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是了,到底是那人的好友。 莫羡攥着的手心缓缓松开,笑:“没什么,我回房换个衣服就来,管家,带何医生去客厅稍等片刻。” “是,太太。” 莫羡回到房间,她靠在门边,死死咬着唇,一只手狠狠捶在心口的位置,似乎这样就能让胸腔里的积郁少一些…… 沈白,你果然…… 第十八章 能撑下去 何遇带她去的医院,是北城最好的医院,莫羡才知道,何遇的父亲是这里的院长,何家几乎都是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从医院里的人对何遇的态度就能看出他的地位了,果然很快就有一个头发半白的医生快步走来,莫羡跟医生进去,没有何遇想象中的抵触。 何遇站在门外,他怎么会不知道莫羡的身份来历,既然沈白找他帮忙,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带赵莫羡来检查的是什么,让他意外的是莫羡的态度,这个女人,应该是…… 恨沈白那小子的吧,怎么会乖乖的…… 他摸摸下巴,眼中一丝兴味。 头发半白的医生是位资历丰富的医生,对莫羡要做的检查可以说轻车熟路,还与莫羡说了许多生活上要注意的,末了说,“其实人的情绪和身体是相辅相成的,想要健康的胎儿,家长双方的感情状态也该算一个方面原因。” 医生说什么,莫羡都点头应着,她微卷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为了方便检查,穿了牛仔裤和半薄的毛衣,素颜未化妆,看起来年纪更小了些,医生后面的这句话,其实是在提点她什么,毕竟,她从进来开始,虽然很礼貌,但眼底却是阴郁太多。 莫羡很是配合,检查很快结束,医生给她着重圈出几个日子,“照着你现在的生理周期来算,这几天是受孕效果最好的日子。” 莫羡捏在手里,点头谢过医生。 从检查室出来,没想到何遇还在外面。 莫羡将检查结果放进包里,何遇视线里一抹不像检查结果的纸上,看到几个数字,他神色未变:“小嫂子,辛苦了,我送你回去。” 莫羡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反正结果已经出来,不麻烦何医生了。” 说完不等何遇再说什么,她步子很快的朝医院外而去。 何遇看着她的背影,没追,抬手从白大褂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沈大少爷,我的任务完成了……她回去了啊,没让我送。” …… 莫羡没有打车,她走得有些漫无目的,包里的薄薄几张纸,她的手无意识的攥着包的带子,手背骨节毕露,初春的阳光已经有些暖意,她却只觉浑身阵阵的冷。 嫁给沈白的时候,跟沈白领证的时候她还没有那么深切的感觉,但今天,听着最专业的人士分析着她的身体,分析着用她的身体孕育出一个孩子,她才突然的感受到,她签的那份协议到底意味着什么。 刺耳尖锐的刹车声传来,接着便是男人的怒骂:“艹!不要命啊你!要死自己死,不要拉老子垫背!” 她一惊,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红灯,周围都是不赞成的目光,她听到旁边有人说,“我和她一路过来的……从医院出来的……还是妇科……不是得了那种病就是……要堕胎吧……” 声音不大不小,听到的人都不觉退后一步,仿佛离她近一点都能沾染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朝那司机道声歉,快步朝路边走去,背走得挺直,却带着股子萧条。 父亲在世的时候说过,小羡啊,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挺直了腰杆,谁看不起你你都不能看不起自己,人活着就是这股子正气…… 突然有点想父亲了。 脚步顿了下,她换了个方向,去了墓园。 不是周末,也不是清明,墓园里的人不多,莫羡到了父亲墓前,看到已经干枯的花,才想到自己这次忘了买花,她抬手将枯败的花瓣摘下,声音低低,“爸,我忘了给你带花,下次啊……下次我给您带双份的来啊……” 话没说完,声音就哽住了。 她在墓碑前坐下,看着墓碑上父亲和蔼的照片,说:“爸,我……嫁给沈白了。您先别生气,我有原因的,您放心,我会把该拿的都拿回来,我会给赵家报仇……” “这些话,我没敢跟妈和子晴说,我怕妈受不住,她现在身体不大好,我想着这边事情稳定下来之后再去看她,不然……我也怕自己露出马脚……” “咱们的房子赎回来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打理,您以前喜欢的那些东西,我就怕……找不回来了,要债的来的时候带走了一部分,还有不少打砸坏了……” “爸,我见到刘坤了,您要是还在的话一定很失望,因为他……您交友不慎,不过幸好我现在发现了,我还见到……见到远峰哥……”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廷东还是没回来……他……怎么就……不回来呢……” “也是,他还是……不会来的好……” “爸,您放心,我能撑下去,会越来越好的,我就是……有点……” “想你了。” 第十九章 一定不要! 赵氏还是拿下了张总那边的合作案,但自受邀赴宴回来之后她就知道,现在赵氏已经与那人的名字联系了起来,所以在拿到合作案的时候,她看着那份合同,面上并无太多的喜悦。 分明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心底却越发的积郁,她看了下明天的行程安排,揉揉眉心,减缓着已经持续几天的头疼。 “赵总,您没事吧?”新招来的秘书姓李,相貌普通,但做事稳妥靠谱,此时看着莫羡的模样,不禁道。 莫羡摇摇头:“没事,这边忙完你就可以下班了。” 小赵闻言,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往莫羡的办公室送来了些感冒药,正是莫羡几天前喝的那种,不过她喝完了两天的量就没再继续了,看着感冒药,她愣了下,到底是冲水喝了,心里的积郁倒是少了些,已经到了回沈宅的时候,在回去的路上,她其实清楚自己烦躁的另外一件事。 何遇带她去医院检查的结果,那劳什子的最佳受孕日,也没有多少天了…… 沈白先前不碰她,但这检查出来的几天里应是会…… 毕竟,他要一个孩子的。 脑中朦胧的混沌,回到沈宅,管家照例在门口等着她,将她迎进去后,开始汇报沈宅一天的情况,这样的情况在她成为沈太太后,每天都会发生,不管她回来得多晚,管家都尽职尽责,或者说……死板的,一定将沈宅的情况汇报与她。 其实有什么可汇报的呢?偌大的沈宅,每天的情况都精准测量过似的,日复一日,黏贴复制。 “太太,今天的情况就是这样。”管家说着,将手中的记事本合起来。 莫羡随意点了下头,目光扫过房间,“少爷回来了吗?” “回太太,少爷今日有应酬,回来会晚,太太是要先用饭还是……” “不用了,我吃过了。”莫羡眼神微动,抬脚往楼上房间走去,踏上楼梯才想起来似的,停住脚,回头:“对了,我最近因为感冒,睡得很轻,你吩咐下去,要他们没事不要上来走动。” “是,太太。”管家躬身。 莫羡回身上楼,长长的阶梯将二楼分隔成了左右两侧,她的房间在左侧,而右侧,有沈白的房间,他的书房,以及…… 最里侧的,管家曾经单独警告过她的,万不可接近的房间。 楼梯上完,她向左侧房间而去,眼底却是那个隐在角落里的空间,在积年被刻意忽略和远离之下,像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灰色似的。 这种感觉,在莫羡步步靠近它的时候越发明显起来。 她当然知道今天沈白不会回来,事实上,几天前她就从陈荣和那里得来了他的行程,陈荣和大概觉得她是想讨好自家老板,遂与她说了几个不轻不重的消息,莫羡清楚,沈白今晚大概是回不来的,他最可能的是在公司就近的酒店休息,而今晚,是她刺探这幢别墅的绝佳时机。 她没有开灯,只借了手机微弱的光,一身米白的睡裙,踩在厚重的地毯,像个飘荡的幽灵,悄无声息。 渐渐就靠近了房间,黑暗让人的感官格外敏感,莫羡只觉空气里的气息都浊厚了起来,像连带着房间外的空间都静止了似的,死死闭着的门警告着试图靠近的人…… 莫羡顿住,空气中只闻她自己的呼吸声,深吸一口气,她抬手握住门把手,手机屏幕掐在此时暗下去,莫羡顿了下,握着把手的手心,沁了细细的汗珠,手心的濡湿在细微的空气流动里,升起丝丝的凉意,莫羡一愣,这里只有她一个,空气怎还会…… “太太。” 身后蓦地传来的声音让莫羡浑身一个激灵,她不可自抑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一只手离了把手,另一只手也松了开,手机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心脏这一瞬间里跳得极快,她迅速回身…… “太太,这么晚了,该歇息了,您的房间在另一侧。” 管家手中端着一盏欧式烛台,烛光映衬着他的脸色忽明忽暗,他落在阴影里的半边侧脸看不清神情,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了一体。 莫羡眼底隐着明明灭灭的烛光,“管家下次走路还是带点声音的吧,不然这么神出鬼没的出现,我会以为你在监视我。” “太太言重。” “重不重你心里清楚,”抬手拂了下头发,莫羡弯身捡起手机,一面轻轻抚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一面朝走廊一侧走去,到管家身边的时候顿了下,“管家,只要我还是沈太太一天,就是这别墅的半个主人……” 说到这里,她嗓音压得更低了些,“这宅子姓沈,不姓陈,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我跟沈白之间的事,懂吗?” 说完便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心底却沉沉,这陈管家就是沈白的眼睛,沈白那边…… “太太。” 管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莫羡顿住脚。 “太太大概误会了什么,我只是上来向您传达少爷的意思。” 莫羡回头,烛光里锁着他。 管家微垂了眼,“太太,少爷说,如果您好奇什么,不如亲自向他问。” 说完,对面迟迟未有声音,管家抬眼,便看到幽深的走廊里,莫羡的背影已经远了,管家握着烛台,直到莫羡的背影消失在房间内,才缓步向楼下而去。 莫羡站在房间中,没有开灯,黑暗里她脸色并不好看,回想着的话,沈白那话…… 到底什么意思…… ——嗡嗡 手机突然的震动惊了她一瞬,看清了号码后,莫羡神色缓了些,接起电话,“喂,婷婷,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羡羡……” 这两个字一出,莫羡下意识变了表情,卓婷很少这样喊她的名字,每每这样叫她,一定是除了什么大事…… 果然,卓婷的声音近乎颤抖的,“莫羡!我下面的话你一定认真听!一个字都不许落!” “好。”声音微哑,喉咙被攥住一般,莫羡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沈宅里,有没有一个……特别的房间,比如被封起来,比如很少有人接近?” 隔着电话,莫羡都能感受到卓婷声音里的紧张,女强人的卓婷,很少有这种时候。 脑中闪过隐没在黑暗中的房间,莫羡背脊一阵的凉意,出口的声音都带了些飘忽,“有一个除了沈白之外,谁都不可以靠近的房间……” “果然是吗……”卓婷语气从未有过的沉,“莫羡,你听着,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接近那个房间!” 第二十章 必须离开! 莫羡原以为管家会第一时间跟沈白报告她曾接近那间房的事,但不知为何,沈白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找过她,这让她浅浅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她需要先去见卓婷一面。 她跟卓婷约在了她们从前常去的咖啡馆,将公司的事处理完后,莫羡将感冒药一一喝下,开车就去了。她到的时候卓婷已经在了,不同以往的,她面上神色略凝重,还有些焦躁的模样,见到莫羡进来,卓婷抬抬手:“莫羡,这里。” 她穿一身简约干练的套装,短发打理得精致随意,端的一副性冷淡风,眉峰上扬,是她自己画的,说这样可以淡化她女性的形象,比起女强人,她更想做强人。 莫羡快步走过去,“婷婷,你昨晚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卓婷示意她稍安勿躁,将莫羡带进了一间小包房,那包房是被人长包下的,卓婷在工作人员开口之前一张卡就甩过去了,那工作人员张着的嘴就闭了回去,换了另一副神情带她们进去。 卓婷就是这样的人,她的口头禅就是,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 但莫羡知道,她是吃够了从前没钱的苦。 小包房很是雅致,两人却也没有欣赏的心思,卓婷一坐下来,就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我隐约记得在哪听过沈白的事了吗?” 莫羡点头,“所以……你想起了?” 昨晚的电话里,卓婷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莫羡只听着她那边有些乱,卓婷只说出了点事,只叮嘱她千万不可靠近那间房,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莫羡一夜辗转,乱梦缠身,一直在想卓婷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卓婷看着她,“莫羡,现在我还不能跟你说具体的。” 莫羡一愣。 “你只说,信不信我。” 莫羡眉心微皱,“你这不废话,我不信你信谁。” 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越发的冷凝,卓婷不是矫情的人,能让她说出这种话,想来是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定然是…… 卓婷神色不明,“莫羡,离开沈白吧。” “婷婷你……” “你先听我说,”卓婷打断她,“我知道是沈白逼你嫁,所以我不是说现在,莫羡,我知道你心里打算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吗?但沈白……” 顿了下,她长长舒一口气,眼神凌厉而凝重,“羡羡,你对付不了他的。” “离开他,想办法尽快跟他离婚,别告诉我你答应领证的时候没留这个后路。”卓婷的话说得笃定,一如莫羡了解她,她对莫羡的了解甚至超过莫羡自己。 莫羡张张嘴,想问卓婷到底怎么了,但她也清楚,卓婷说现在不能讲,那么就一定不会对她现在说,她这般郑重其事,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只是…… “婷婷……”开口的声音微哑,莫羡笑了下,“虽然我还不清楚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不过你是为我好这件事我怎么会不知道,说实话,在我让他娶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退路……” “莫羡!” “真的,沈白多狠啊,当初招惹他是我错,像我们这种脾气的,谁要惹了我们,我们撸起袖子跟人家干不带眨眼的,只是他不一样啊,他连我家都不肯放过,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是真的不择手段的。” 她的面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许是想自嘲的笑笑,但始终笑得艰难,喝了口咖啡,她说:“婷婷,我早就知道他比我想象中难对付得多,只是……我爸死了啊,这口气我要是能吞下去,早把自己憋死了,他能对付又怎样,我扳不倒他,给他添点堵我也心里踏实点,不然我……” 顿了下,她掐了手心,看着卓婷,“不然我再梦到我爸的时候,婷婷,我没法跟他交代啊。” “羡羡……” 莫羡抬手,朝卓婷手背握了下,“你别劝我了,就是哪一天你觉得可以把事情都告诉我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就行,我……没做完该做的事之前,不可能离开沈家。” 袅袅咖啡的香气里,卓婷有瞬间的恍惚感,记忆里的莫羡,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执拗过,她身前总是站着江廷东,凡事江廷东不等她担心就已经安排妥当,更别说需要她冒险了。 只是现在的莫羡,却是并无违和感,仿佛她本应就是这样的性子。 倔,坚韧,带着股子玉石俱焚的劲儿。 卓婷拍了下桌子,“好!既然你丫都想好了,那我也不跟你废话,你等着,等我把这事再调查调查就跟你说,沈白再能耐不也是一个鼻子俩眼,我还就不信了!” 她摩拳擦掌的样子逗笑了莫羡,正要说什么,敲门声就响起,两人一同朝门口看去。 第二十一章 他回来了? “卓小姐,能不能现在跟您谈谈……”门外侍应生声音压得低,怕被谁听到了似的。 “可以啊,进来谈吧。” 卓婷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侍应生声音大了起来,“江先生,江先生您请稍等一下可以吗?我们先为您打扫一下,里面……” “打扫?我的包房不是天天都打扫吗?怎么,难道你们擅自给别人用过了?” 门外侍应生支支吾吾,听声音经理也过来了,莫羡脑中轰的一声,蓦地站了起来。 “把门打开。” 声音并无愠怒,但威压十足。 门终于被打开。 “远峰……哥。” 莫羡脸色微白,看着门口的江远峰,五味杂陈。 江远峰想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莫羡,不过到底是江家的主事人,很快便恢复了神色,“小羡,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远峰哥,你这眼里怎么只看得见莫羡啊,”卓婷说着起了身,笑道:“我这么大一人在这杵着,你说你们俩大眼瞪小眼都不分我一点眼神。” 她这么一岔,空气里浓沉的气氛就散了去,江远峰笑得温润:“小婷,你惯常伶牙俐齿,打招呼也得一个个来不是,让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跟小羡的不是了。” 气氛轻松不少,江远峰打发了咖啡馆的侍应生,只身进了小包房。 卓婷道:“远峰哥,原来这房间是你包的啊,我说呢,刚我跟莫羡要进来,人家还各种拦,我不管,我刚才砸出去的钱,你得赔给我。” 江远峰笑:“小婷喜欢这地方?那以后你来用了就是。” “哈哈远峰哥,果然还是你最大方了。”卓婷大笑,拉了下莫羡,“这机会可不多呢,不行,我得跟外头那经理说去,莫羡你先跟远峰哥说会话啊。” “哎……婷婷……” 莫羡还未反应过来,卓婷便跑出了包房门外,穿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也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这要是给换上平底鞋,估计她就得飞檐走壁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莫羡不觉就乐了下。 “在笑什么?” 江远峰的声音传来,莫羡回神一般,方才不着调的念头瞬时就散了去,她下意识坐直了些,在江远峰面前,她始终是存着尊敬的,摇摇头:“没,没笑什么。” 微顿了下,看着江远峰跟江廷东三分相似的面容,她只觉喉间堵了下似的,说:“远峰哥,上次的事,谢谢你。” 江远峰摇头:“小羡,我以为你会有更重要的事问我。” 这话一出,莫羡立马就想到,酒会那天,她跟刘坤被围在洗手间外,临了要走的时候,江远峰冲她,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江,廷,东。 这是她跟江远峰,跟江家之间,永远逃不过的话题。 卓婷心里清楚,所以才会借机避了出去。 莫羡喝了口咖啡,微苦的滋味从舌尖到喉管,这种感觉让她麻痹的神经清醒了不少,她声音不大,“我也以为……是远峰哥有些事想对我说。” 江远峰温厚的眉眼里带着丝丝心疼,“小羡,廷东他……” “他回来了?”莫羡蓦地抬眼。 江远峰顿了下,摇头,“还没,但……” “远峰哥,”莫羡眼神定定,“别说。” “小羡……” “我只想知道……他有没有回来。”莫羡抬眼,“远峰哥,这段时间里,我能想的都想过了,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他江廷东看我落魄了就抛弃我了呗,或者是在外头有了别的喜欢的小姑娘了……” 说到这里,她笑了下,“远峰哥你别这个眼神看我,我赵莫羡再不济,也不会缠着他江廷东,更何况,你应该听说了,我现在,算是跟了沈家人了,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我瞎了眼还是……” 声音到底低了些,心里有点涩得慌,掩饰性的,她又喝了口咖啡。 江远峰看着她,半晌,“好,你不想听,我就不说。只是小羡,从小你就跟着廷东喊我哥,这么多年喊下来,我早把你看作半个妹妹。沈家,尤其沈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跟他打交道,实在危险,早前,江家许多事我没有话语权,但现在不同,小羡,你跟我说一句,你到底是不是自愿跟沈家扯了关系,如果不是,远峰哥想法子把你接出来。” 他声音温厚,不知为何莫羡就想到了从前,那时候她跟江廷东闹别扭,故意跑到酒吧喝酒气他,结果跟一喝醉酒的男人起了争执,她发了狠,拿酒瓶子就砸了人家的头,后来才知道对方是北城里子弟中的子弟,事闹大了,还是江远峰出面摆平了下去,毕竟他是江家的继承人,在场上说话的分量比江廷东大,莫羡记得,那时候她跟江廷东在江远峰跟前老老实实的听教育,江远峰说话的语气,跟现在一模一样。 赵家落难的时候,江远峰还未彻底接手江家,他恰好出差,来退了莫羡的婚的,是江家的长辈,等江远峰回来,事情已然成了这种局面。 莫羡知道他的话是真的,但越是如此…… “我是自愿的。”她声音丝丝,把空气里的什么东西缠紧了一般,“远峰哥,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已经想好了。我一直想见你一面,很大原因也只是,我有几句话想当面跟江廷东说,他要是回来的话,远峰哥你知会我一声吧。” 说完,她将自己的新号码说给了江远峰,江远峰似是还想说什么,但看她的沐浴,到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递给她一张名片,莫羡注意到是与其他名片不同的样式,江远峰说,“小羡,不管遇着什么事,有需要我做的,你就拿这个到公司找我,不会有人拦你。” 莫羡点头收下,片刻的犹疑,到底抬头:“远峰哥,我有一件事,想让你帮我打听下。” 江远峰目光温温:“好,你说。” …… 卓婷回来的时候,江远峰已经走了,她拉着莫羡说:“你猜我刚才打听到什么了,原来这包房是在远峰哥这次回来之后才包下的,我怎么琢磨着,他好像就是为了找你跟你谈谈才包了房间?毕竟咱俩以前老爱往这里溜达,所以他为了找你才在这里留了心?远峰哥果然是靠谱啊……” 莫羡顿了下,又听卓婷说了一句,“都是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 莫羡正要说话,手机便响了起来,她一看,却是沈宅里的号码。 第二十二章 低估自己 电话是管家来的,只说是一周后沈家老爷也就是沈白父亲寿宴的事,要她回去商量一些事。 莫羡跟卓婷告别后就往沈宅去,却没想到刚打开车门,身后就一个声音传来,“嗨,小嫂子。” 莫羡被这个带笑的声音激得一凛,回头,正是何遇,是了,整个北城也只有他这么称呼她。 “何医生。”莫羡点头微笑了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不过不巧的是我有事要马上回沈宅,何医生有空欢迎去做客。” 说完她便朝车里而去,关车门的时候却被何遇的手拦了住,他说,“哎小嫂子,不过是陈叔找你商量些事,又不是沈白找你,小嫂子你这么急着走,就这么不待见我啊?” 莫羡坐在车里,看着大开的车门旁站着的何遇,心底暗道这何遇对沈宅的情况倒是比她还清楚,面上的维持着笑,“何医生多虑了,我对你没意见,就是我从小怕医生,何医生一来是医生,二来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带进了医院,所以……” 她微挑眉,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何遇笑起来,抬手推推眼镜,“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小嫂子这么急着走,是见到我心虚了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朝莫羡眨巴眼睛,“我刚才都看见了,江家的江远峰跟小嫂子从咖啡馆前后脚的出来,都说小嫂子跟江家有渊源,所以这是……叙旧去了?” 莫羡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所以?” “哎呀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告密的意思,”何遇笑得温润,“嘛,只是善意的提醒一下小嫂子,你看我这随随便便在街上都能碰到你们,就别说万一有人别有用心了,所以小嫂子下次可得要选好地方才是。” 莫羡看向他,出乎何遇意料的,这眼神里既没有慌张也没有恼羞成怒,甚至没有被误会的委屈,她眼神很平静,“嗯,知道了,谢何医生提醒了。” 何遇愣了下。 莫羡伸手关上车门,朝何遇点了下头算是告别,便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后视镜里她看到何遇从怔愣里回过神,面上一副错愕的样子,心里畅快了些,何遇这种公子哥她遇到过不少,一个比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看他方才好整以暇的样子,不管是为了什么恶趣味,她都不想奉陪,不如给他个没有反应,他觉得无趣,日后想来也就不喜欢找她的麻烦了。 车子开远,再看不到何遇的身影,莫羡便将他的事放在了一边,想起方才管家电话里说的,关于沈白父亲寿宴的事,她想起在她跟沈白“新婚”一夜之后,沈家老宅里就来了一位孙姨,那孙姨临走前留了话,就提到了沈白父亲的寿宴,那时候管家说,他家少爷并不会出席老爷的寿宴。 关于沈白的父亲,莫羡只知他叫沈从山,其他的只听说早年也是个雷霆手段的人,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当时在北城闹得挺大的,但舆论压下去的极快,知道消息的人也多被封了口,那件事之后,沈从山便开始退隐,沈家着重开始培养下一代的接班人,做这个决定的,据说是沈从山的父亲,也就是沈白的爷爷。 都是莫羡不大的时候的事,那时关注不多,这几年关于沈从山的消息更是几乎没有,那个沈家老宅,是比沈白的住处更加……森冷和严苛的所在,在北城以北有处沈园,据说里头的房子跟山西王家大院的相仿,层层的院子门廊,到处都是讲究和规矩。 莫羡抬手揉揉眉心,连日来的感冒让她精神不是太好,想起古朴严苛的沈家老宅,脑中暗暗铺设着可以应对的法子。 回到沈宅的时候,管家已经站在了门口,与往常不同的,他手上没有拿着惯常带着的小册子,那本册子上详细的记录着沈宅里每天发生的大小事件,莫羡一度怀疑这陈管家每周都需要换一本新的册子,然而没有拿着册子的管家,表情却比之往常带了一份沉意。 “太太,老爷的寿宴在一周后,少爷自搬来这里,从未回去参加过老爷的寿宴,但这一次老爷指名要在那天见您和少爷,少爷那边,需太太想法子。” 莫羡眉心微皱,对于沈从山要见她的事并无意外,只是没料到他会要求沈白一同去,她笑了下:“你们老爷自己都没法子让沈白去给他过寿,我能有什么法子。” 对她话里的讥讽,管家神色未变,反而微躬了身子,“太太大概不知,在您之前,少爷排斥一切异性的接触。” 莫羡挑眉,不语,除了半年前的那一夜,沈白其实还未碰过她。 “太太,或许您低估了自己对少爷的影响。”管家声音淡淡,缓缓抬眼,“太太,您要想在沈家长久待下去,势必要过老宅这一关的。” 长久…… 莫羡被这两个字刺得心底疼了下,她看着管家,“还有呢,我需要知道,我这么做的好处。” 管家眉眼微垂:“沈宅二楼,少爷不允许入内的房间,我想太太或许会有兴趣。” 那个房间…… 莫羡耳边仿佛又响起卓婷的话,她说,莫羡,你听着,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接近那个房间。 第二十三章 我想离开 沈白回来的时候,莫羡正在做饭。 管家给的册子上,明确的标注着沈白的饮食喜好,甚至每一餐哪一种食物沈白动筷得最多,管家那里都另有统计,所以对于莫羡来说,做出一顿合沈白心意的饭菜并不难,她尤其注意到,沈白最喜的食材是西红柿。 所以沈白准备用饭的时候,就发现莫羡端着餐盘走来,几盘菜里端的都有西红柿的影子。 “我跟管家打听着,做了些你爱吃的,看你能不能吃得惯?”莫羡说着,将饭菜摆了上来,样数不多,卖相虽跟沈宅里的厨子没法比,但也在中等程度了。 沈白看着她一一放下那些菜,看着莫羡眉眼里的阴郁褪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温的意味,他眉心不觉就轻皱了下,莫羡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类似疑惑的表情。 管家垂手而立,道:“少爷,这是太太亲自下厨为您准备的晚餐。” 莫羡已经摆好了饭菜,随手将餐盘递给一旁的小琳,“先下去吧。” 小琳看了沈白一眼,却见她家少爷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管家看了她一眼,对莫羡道:“太太,少爷,有需要随时吩咐。”说完便朝饭厅外而去,小琳在管家的目光里,不敢再朝沈白面上看一眼,低着头小步跟了出去。 饭厅里便只剩了莫羡跟沈白两个。 莫羡笑得温和,仿佛不久前那个恨意满满的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沈白眉心依旧轻皱着,“这些是厨房的事。” “厨房是沈宅的厨房,我是沈宅的女主人,暂时征用一下厨房不行吗?”莫羡将餐具朝他面前推了下,“虽然我的水平跟专业大厨不能比,不过我多少还有点自信不会太难吃,沈少怎么顾虑,怕我下毒?” 她眉心微挑,语气半真半假。 沈少拿起筷子,朝着其中一道菜夹起一口,便是这普通的动作,由着他做出来也跟人有些不一样,莫羡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就是好像是一个没有丝毫烟火气的人,即便做着最有烟火气的事,也还是维持着那股子味道一般。 这一瞬间,她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人前赴后继的迷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是有资本的。 只是于她而言,他越是这样不近烟尘,她越是有种将他拉入凡尘的欲望,她想将他从神坛扯下,让他跌入滚烫的洪流,让他落入肮脏的泥泞,想把他破坏,碾碎,想看他除了没了高高在上的地位,究竟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阴郁昏暗的念头在胸腔里翻搅肆虐,莫羡笑意温温的看着他,这一瞬间里,觉得自己真有做恶人的潜质,那些变态杀人狂,兴许就是她这样的人。 “觉得怎么样?”她问沈白。 沈宅的餐桌上一向是食不言,沈白从鼻腔发出一个极浅的嗯的声音后便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莫羡也不给自己找不自在,就这么看着他吃,在她眼神不分片刻的注视里,沈白没受半分影响,这一顿饭结束,沈白看着她,“说吧。” 莫羡一顿。 他目光薄薄,“我们结婚这段时间,你加起来笑的次数都没今天多,何况,能让你把时间从赵氏的事情里分出准备了晚餐,我再想不到就是愚笨了。” 莫羡并不否认,“原来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沈白不语,就这么看着她。 莫羡朝他走近,盯着他的眼神里,略微一丝的飘忽,她凑近了他,微仰头,“你的那位朋友,何医生,他带我去过医院了。” “嗯。” “检查结果,我身体很健康。”她顿了下,似在考虑措辞,“所以……我们随时可以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只要,沈少愿意给我的话。” 饭厅里有收拾的佣人,莫羡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还是传入了两个佣人的耳朵,她们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出去的瞬间,似乎听到这房子的主人说,“我以为,你会觉得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饭厅的门帘关上,掩住了后面的话。 莫羡听到他这么说,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合适的时机?沈大少,你这话的意思是,上床还要选时机?那我觉得今晚就是个不错的时机呢,你看,夜黑,风高,造人夜……” 她的笑,在他墨深的眸子里渐渐停下,抬眼,莫羡睨着他,“沈白,你难道不知道,我很想离开这里的吗?” 他抿着的唇线仿佛更加冷冽了些。 第二十四章 你误会了 他抿着的唇线仿佛更加冷冽了些。 莫羡轻笑了下,“我不想再落你手里什么把柄,好在我们之间有协议,你要个孩子才肯离婚,那好,我就给你生一个,生完我们一拍两散,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你恨我,就这么一拍两散,甘心?”他开口,声音仿佛来自料峭的冬日。 莫羡抬手,将额前一缕碎发拂开,“沈白,我是恨你,可……我也怕了你。”抬眼,“我倒是想拼劲全力跟你鱼死网破,可是可能吗?我妈的医药费,子晴的学费,还有整个的赵氏,沈白,我跟你拼不起。” 她的眼神平静的骇人,声音仿佛来自一个幽远的地方似的,模糊又带着些不真实,但沈白却听清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她说,“在我求着你娶我的时候,我就认输了,我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什么公平可言,要是我想搞垮你,怕是一辈子都做不到,倒是你,动动手指就能把我在乎的一切都毁了去,你说,我这种段数的,跟你,跟沈家作对,不是找死吗。” “我倒是不怕死,就怕我死了,连带我家里人也没好下场。”她说得很平静,定定看着他,“我不敢报复你,那我离开总行了吧,省得我一天天的看着你,一天天的提醒着自己我有多无能,所以啊沈白,孩子早晚得要,对我来说,早死早超生。”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他的神色,她能从他眼里看到自己或苦笑或平静的神情,只是始终看不懂他,他眼神里该有诡谲,该有算计,该有世间最深沉的陷阱,但她一眼望去,却只一团墨色的黑,黑暗是最容易隐藏的颜色,她无法探知他真实的情绪。 只能等。 等她的话全都落下后,在饭厅良久的静谧之后,他的重新开口。 他说,“你大概误会了我说的时机。” “协议第二条有明确要求,你我必须同房的时间,是在你最佳受孕日期间。”他看着莫羡,“医院的检查结果我看了,两天后才是。” “所以……你所说的时机,是……两天后?”莫羡脸上,有藏不住的难堪狼狈。 他点头,“这两天不必等我,我在公司。”说完便要转身向外面走去。 莫羡抬手抓了他的衣袖,“为什么……” 他眉心微皱,“效率。只有你最佳受孕日才能保证最大限度的怀孕可能性,莫羡,我没有那么多可以浪费的时间。” 说完他径直往外走,这次莫羡没拦。 沈白从饭厅出来,没有直接去外面,而是先去了一趟房间,下来的时候莫羡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确切的说是外套,是换过了的,有些怔愣的看着他出了门。 管家送完了沈白,到莫羡跟前,“太太,往常有异性触碰到少爷,少爷总是会洗一次澡,这一次却只是换了件衣服。” 管家说着宽慰的话,任是哪个女人,被自己的丈夫把同房的行为说成浪费时间,心里定然都是不舒服的吧,但他抬眼看过去,却见莫羡脸上并没有半分他想象中的情绪,反而是略带了笑意的模样。 只是这笑意里,却也是隐隐的几分阴郁,管家微垂了眼。 莫羡眼神里丝丝的利,“陈管家,我答应你的会做到,一周后,沈白和我都会出现在沈园老宅,这一周的时间里,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想到时候该告诉我的事情。” “我连沈白都敢算计,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所以陈管家,你懂我的意思吗?” “是,太太。”管家微低了头,躬身送莫羡回房。 第二十五章 良久,良久 莫羡在电脑前坐了大半夜,将赵氏的资料又研究了一番,回神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她身子后仰,靠在椅背,随手拿过桌上的眼药水滴上,闭了眼养神,脑中倒放电影似的,不断重复着晚饭时的场景。 她那时说话的语气,看他的眼神,甚至在他的反应向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她会不会有一瞬间泄露了情绪…… 正如她晚间所言,沈白太危险,她有那么多的理由不敢与他作对,只是…… ——嗡嗡 手机突然的震动惊散了她的思绪,这么晚了,谁? 拿过手机,号码并不陌生,却是白天里才遇到过的,江远峰的号码。 为了少生枝节,她没有存名字,只默背了几次号码,莫羡眉心皱了下,江远峰从来都是沉稳的人,能让他在半夜两点来电话,一定是有什么事。 莫羡按了接听,“喂,远峰哥。” 房间里太静,她微压低了声音。 “小羡,我吵醒你了吗?” 江远峰的声音带着歉意,莫羡忙道:“没,我也还没睡,刚在看资料,远峰哥,你这么晚来电话,是?” “是这样的小羡,晚上的时候我收到了请柬,是沈园里送来的,这事你知道吗?” 沈园? 莫羡点头:“我知道,是沈从山的寿辰。” 依沈家的权势,沈从山的寿辰必定有许多权贵名门出席,江远峰收到请柬她并不意外,毕竟江家在北城也是不容小觑。 然电话那端的江远峰声音却是微变了些,“小羡,不仅如此,沈园那边还放出了消息,这次参加寿宴的人,可以带自家的儿女参加,明面上说是让这些小一辈多交流交流,也让沈园热闹热闹,但实际上,每年各家都会有意让接班人出席这样的场合,所以沈园放出这个消息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 “远峰哥,你是想说,沈家这是要为沈白……变相相亲?” “但愿,不是如此。”江远峰叹了口气,“小羡,沈家在北城的地位你该知道,这一次定然许多人蠢蠢欲动,你……要是打定了主意,最好还是早日坐实了这个身份,我是说,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坐实。” “远峰哥,我明白你的意思。”莫羡声音轻了些,她不是不知道外头的传闻,甚至前段时间里沈白出现在民政局门口的照片都闹得沸沸扬扬,可对于大众来说,这到底是谣言绯闻的可能性大了些,毕竟出现在民政局也说明不了什么,你见到人家拿着红本本了吗?就算拿着红本本,你见着人家上面的名字了吗?退一万步,就算名字出来了,只要有人不愿意信,照样可以捂着眼说你这是P的老子不信。 那照片尚且不能让众人信服,就别说她赵莫羡跟沈白的传闻了,就算坐实了,坐实的也是她被“包养”的消息,谁能把婚姻这件事牵扯到他俩身上。 这些事莫羡心里早就清楚,所以江远峰一说她就明白了过来。 江远峰顿了下:“小羡,他的身份摆在这里,现在还没公开,外头已经是传什么的都有,万一要是……” “我知道。”莫羡打断了他,“远峰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其实不瞒你说,就是没沈园这么个事,我也盘算着这事总得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沈园的事就当是个契机了,你放心,寿宴那天……我跟他,会一起出现。” 台灯的光影里,她置身安静的房间,握着手机,声音低低,“远峰哥,谢谢你了啊……” 江远峰不能代表江家,江家对她的态度她是清楚的,但即便如此他都还是帮她,这让她越发的……心生不安,她将江远峰看作兄长一般,不想他因为她,在江家受到责难。 “小羡,你跟我不用说谢,说起来,到底是廷东……” “远峰哥!”莫羡只觉自己心脏提起了一瞬,她语速不觉就快了些,打断他说:“我……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该休息了,我……沈园的事,我会好好想想。” 话出,江远峰如何听不出她的逃避,然也不多问,嘱咐她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了电话,莫羡没有放下手机,身子后仰回到方才的姿势,抬起另一只手搭在了眼睛上。 有台灯的光从缝隙穿过,莫羡眼前的黑暗里,仿佛个个跳动的噪点,她就保持着姿势,像是沙漠中的旅人找寻到的唯一一片阴凉。 良久,她睁开眼睛,将手机放下,起身朝浴室走去。 浴室布置得比较温馨,但也能看出有些年代感的设计,然而她无心在意这些,在浴缸中放满了水。 冷水,没加一点热的。 将身上的衣服件件除了去,她抬脚迈进了浴缸。 水太凉,凉得水里的人牙齿打颤,全身的神经都在叫嚣着怂恿着离开这异样的冰冷,但她抬手将头发挽了个松松的髻,将身体埋进冰冷的浴缸,良久。 第二十六章 半死不活 小琳坐在房间,恨恨的哭。 “小琳,你别哭了……”说话的是跟小琳关系比较好的小美,她们是同一批来沈宅做佣人的,小美抬手在小琳背上安抚得轻拍,“出了这种事,管家不也没说要辞退你吗,只说让你这几天闭门思过,夫人她……” “她算什么夫人!”小琳蓦地抬头,像是被夫人这两个字刺疼一般的,眼里毫不掩饰的愤怒,“从她住进来后,洗澡就没用过我服侍!说什么她自己来就好,谁知道她怎么把自己折腾成重感冒了!凭什么今天就赖我……” “嘘……小琳小琳,可别这么说了,这些话,你跟我发发牢骚也就算了,可别去外头说啊,再怎么说她都是夫人啊,是咱们这宅子里的女主人啊,而且……”小美叹口气,“何医生刚才的话你忘了?他说是因为着了凉受了冻,这才导致了夫人一下子病倒了,这咱们房子里的温度可都有专人调控的,夫人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她烧得迷迷糊糊,也只提了几句洗澡的时候大概泡太久结果水凉了……” “小美!你的意思也是怪我了?”小琳死死瞪着她,看着小美有些无措的模样,又觉得无力,索性转过了身,“你先出去吧,现在还是工作时间,管家罚我自己思过,要是被他知道你在我这里耽误时间就不好了……” “可是小琳……” “我说了让你出去!”她缓一口气,平静了下声音,“让我自己待会,你放心,我总不至于想不开,我不过是个佣人,还真能跟这里的主人杠上啊。” 她已经这么说,又面朝里摆出一副拒绝的姿态,小美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轻手轻脚的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小琳才慢慢转过了身,不同与方才故作平静的模样,这会的她眼神里怒气夹杂着委屈,今天从早上开始发生的事一一在她眼前浮现…… 莫羡从住进这里开始,每天六点准时起床,是以,负责照顾她的小琳,也必须每天在她起床前等在门口,小琳今天像往常一样不到六点就在莫羡门口,然而直到六点半,里头的人也没出来,小琳心里暗道,这女人应该是睡过去了,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敲门叫她,但心里又有一点的幸灾乐祸,想看她睡过头之后的懊恼…… 快到七点半的时候,房门还是没打开,还没等小琳去敲门,管家却是先来了…… 想到这里,小琳不觉一个冷颤,她清楚的记得当时管家的眼神,那种责备里带着鄙夷的,仿佛已经把她的心思看透了似的,再后来…… 门被打开,里面的人脸色不正常的红,身体滚烫,意识一半的模糊,万年平静的沈宅里有了短暂的不安气息,何医生很快赶来…… 小琳吓到了,但反应过来后强自镇定,毕竟她以为那女人睡过头了而已,谁知道她在里头是什么情况,甚至在看到莫羡病成那个样子之后,她慌张之余,第一个反应是有点开心的,一想到这个女人跟她的少爷同床共枕,她就…… 但小琳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最终怪了她头上。 管家说,“你错在两点,一,夫人的起居既然有你负责,那么哪怕半点的反常都不可以掉以轻心,而你居然在一个半小时之后还未通知我;二,夫人病倒是因为着凉,不管是哪种原因你都有责任。” 简直可笑! 是那女人自己不要她服侍,凭什么出事了还要赖她! 更让小琳愤恨难忍的是,管家说这些的时候是在那女人的门口,何医生说要保持通风,所以门开了小半,余光里她分明看到那女人朝她这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 呵! 她可忘不了那种神态,就是她住进来的头一天,给她下马威的时候的模样!这女人!就是病得半死不活也这么招人厌! 小琳越想越气,脑子里恨不得把莫羡狠狠捅几刀解恨!她猛地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部手机,手机样式有些老旧,并不是她惯常用的米系列,开机,通讯录只有一个号码,她唇角抿出一抹笑,带着得意和恶意的,开始在手机上打字。 赵莫羡,要怪就怪你自己小瞧了我! 这个宅子里,哪有一个简单的人…… 呵…… 第二十七章 重色轻友 莫羡这一病,连带着沈宅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佣人们因为小琳被罚的事人心惶惶,尤其那天与莫羡有过接触的人,生怕这事会牵连到自己,一时间,个个谨言慎行,对待莫羡的事情上越发小心起来。 “小嫂子,你这病来得太凶了。”何遇在莫羡房中,一面准备给她输液一面说,“咱们上次见的时候,那不我还被小嫂子堵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次见面小嫂子就病得倒下了。” 莫羡看他一眼,经过昨晚的输液喝药,她今天精神稍好了一些,此时半倚在床头,声音因着病意带了沙哑,“病这种东西谁能预测到什么时候找上来,何医生见惯了生死,应该最明白这种事谁都说不准呢吧,管你好着的时候怎么样的人物呢,疾病来了照常谁都挡不住。” “你这未免太悲观了,虽然病来了谁都挡不住,但有人能治得起,有人就是治不起,”何遇看向莫羡,见她微垂了眼注视着自己将要输液的手,看不出情绪的模样,他继续道:“不怕你笑话,我刚做医生的时候,见不得有人死,真的,尤其是病人在我手术台上没下来的时候,我差点就没能走出去,但是后来……也就差不多想明白了,有些事,真的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再多的,就无能为力啦。” 莫羡点点头,目光仍落在自己手背上,何遇用棉球给她手背擦着消毒,这让她手背上泛起阵阵凉意,跟昨晚那种凉所不同的…… 人的身体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好比晕车的人有时只是见到车就会犯恶心一样,她脑子里想到昨晚,身体似乎就记起了昨晚的不舒适,她轻轻打了个激灵。 何遇抬眼,莫羡淡淡的,“被你的话吓到了,我这一个小感冒,何医生在这里生啊死人事啊天命的说,我要是住你们医院,一定去投诉你。” 何遇笑起来,“是我的不是,小嫂子你大人有大量,不然,不等你去医院投诉我,沈白就该来收拾我了。” 他话说到此,正好就开始扎针,莫羡盯着细细的针头扎进自己的血管,感受着针头刺破浅浅的表皮,疼意在一瞬间里崩裂,又极快的褪去,她缓缓抬眼:“他不是那种人。” 何遇将针头包扎固定,托着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放在小垫子上,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挑眉,“哦?小嫂子指的是?” “沈白,”,莫羡淡淡的,“他不是重色轻友的人。” 何遇一下子笑出声,“小嫂子啊,这话要是别人说我还信,你还真别不信,北城多少女人上赶着追他,他看都不多看一眼,拒绝起来跟块冰似的,又冷又硬,他就是有一天说要出家当和尚了,我们哥几个都不带惊讶的,只是没想到这厮一声不吭的就结婚了?!” 何遇拉过椅子坐下,对莫羡道:“真的,小嫂子你不知道我们当时多惊讶,这要是别人说的消息我肯定觉得是赤裸裸的谣言,但这话是沈白自己说的,他可是从来不开玩笑的性子,所以当时我们对你好奇极了,不过他们几个最近都不在国内,只有我有幸一睹小嫂子芳容啊。” 他的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莫羡也不接话,只笑了下,知道他定是还有后话,果然,何遇继续说:“他其实性子拗得很,感情的事上是个一根经,认定了的人就不会变,所以小嫂子,你是他闪婚都要娶的人,你觉得对他来说,会不重要?” 莫羡眼皮轻颤了下。 所以,何遇他们,身为那人为数不多的朋友,也并不知道他对他们赵家做的事? 内里思绪周转,面上神色不变,莫羡语意不明,“这种事冷暖自知,好比现在,你看我病成这样他不也没回来?不说这个了,这次的事还没跟你说句谢谢。” 何遇摆手,“小嫂子不必跟我说谢,这次的人情我朝沈白去讨,他这次出差出得突然,不过也就一两天的事,我估计他明天就能赶回来,毕竟……” 说到这里,何遇顿了下,轻咳一声,后面的话没说出来,然而莫羡明白了他的意思。 毕竟,马上就是……她的最佳受孕日。 按照协议,他需要回来……与她同房。 那协议的内容何遇大概不清楚,但莫羡那边去医院检查可是他带去了的,何遇既知道检查的内容,多少会想到检查的目的,所以莫羡并不奇怪他会想到这个,见何遇眼神微避的样子反而笑了下,“是,他会赶回来。” 何遇抬眼看过去,见她面上没有羞赫也没有难堪,反而是沉静,他眉眼微顿,只觉事情好像越发的有意思起来。 何遇的电话正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是医院那边的,他留下了一个小护士在沈宅,以防莫羡这边出现跑针或是其他情况,又说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这才告辞离开,管家送他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莫羡听到他跟管家抱怨说,下次见了沈白要他给自己发工资…… 门关上,后面的话莫羡就听不到了,小护士尽职尽责的盯着莫羡的输液瓶,看起来还有些紧张的样子,莫羡便让她先出去了,说有事再叫她就是,小姑娘忙应下,样子有些诚惶诚恐,莫羡半靠在床头,那小护士刚出去,管家便敲门进来。 “太太,已经送走何医生,之前负责照顾太太的小琳在闭门思过,这几天,为太太安排小美来照顾您,太太意下如何。” 莫羡嗯了一声,“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就好。” 管家应下,并没有立刻离开,莫羡微闭了眼睛半靠在床头,也不睁眼,声音不高不低的说了一句,“第一次去沈园,该准备些什么礼物,该认识些什么人,又有哪些个忌讳,这些东西我都不太清楚,这几天就劳烦管家帮我置办提点了。” 她语气很淡,仿佛只是说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但管家明白,这便是在告诉他,去沈园,为老爷过寿的事,她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当下管家不再多言,垂首应声,“太太言重,我这就下去准备了。” 第二十八章 不必再提 沈白比莫羡预计的回来得早。 彼时凌晨两点,莫羡吃过药已经睡下,头痛欲裂她睡得并不安稳,像陷在了梦魇里,沈白站在她床边,看着她的模样。 “少爷,这是夫人的诊断结果。”管家声音压得很低,将何遇留下的诊断报告递到沈白手中。 沈白接过,翻开看了起来,并不十分明亮的夜色下,整栋古堡似的建筑都陷入沉寂,莫羡的房间只亮着一盏晕黄的夜灯,就着这光,沈白翻看病例的声音偶尔响起。 “我走时,她的感冒并没有这么严重,陈叔,她没有按时吃药?还有,这上面写的着凉是什么意思,她在这宅子里还会着凉?”沈白回身,声音不大,问。 许是染了外面的夜色,他身上依旧带着夜里的凉气,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依旧锐利,看不出一丝疲累的神态。 管家忙道:“夫人的药有按时吃,我按照少爷临走前吩咐的,昨天若夫人还未有好转就让何医生来这里,没想到一夜之间夫人的病情加重,是我的失职。” 沈白眉心微拧,“我是问,她如何病情加重。” 他声音微沉,床上的莫羡似有所感,不安的翻身,沈白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有片刻的停顿,但只是片刻,他抬脚走近床边,食指和中指夹起被子的一角,给她重新盖好,自始至终,没有碰到她。 “出去说。”他说着就往门外走,管家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走廊。 沈宅里,因着主人的归来而都忙碌了起来,厨房里有人来问管家是否需要为少爷准备夜宵,沈白摇头说不用,即便是各司其职的时候,宅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一面是因为沈白喜静,另一方面,是因为宅子里生病的女主人正在休息,不用沈白吩咐,管家早一一吩咐下去。 此刻在走廊中,管家将昨天里何遇的说法跟沈白报告一遍,末了说,“太太没有多说是为什么,但我想太太大概是太累了,不只是工作的累,太太她,心事重了些。” 沈白面上看不出情绪,管家顿了下,“少爷,沈园的帖子已经发下去了,北城该收到的都收到了,我想太太大概是,听到消息了。” 沈白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那边还有什么动静。” “回少爷,这次的寿宴,老爷放出的消息,似乎要为少爷的终身大事做考虑了……” 沈白眼底的冷意更甚,管家看他一眼,斟酌道:“老爷的寿宴还有不到一周,您还未与太太提过回沈园,太太心里怕是会多想。” 沈白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这件事我会跟她谈,陈叔不必再提。” “是,少爷。”管家应。 “负责照顾她的,小琳是吗?”沈白眼神微眯,“照太太的意思处理。” “是,少爷。” “好了,下去吧。” 管家躬身退下,长长的走廊只剩了沈白一人,寂静重归于此,走廊里的灯渐次灭了下去,他颀长的身形半隐在黑暗中,阴影里他的面上,有一瞬间的疲累,他抬手在眉心间揉了下,再睁眼时眼底又是一派清明,盯着莫羡的房门良久,他终是上前推开了门。 …… 楼下客厅里,陈荣和将沈白的行李交给管家,管家道:“陈助理,少爷的机票不应该是早上的吗,怎么的提前回来了?” 陈荣和抬手推推眼镜,“临时决定的,说机票有多早定多早的,这不刚开完会就赶回来了,算起来,沈总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休息了。”陈荣和说着,不着痕迹的朝楼下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少爷应该能安心休息几个小时了吧……” 第二十九章 你很怕我 莫羡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沉在诡谲阴暗的梦境里无法脱身,直到意识渐渐清醒,睁开眼的时候,看着天花板古朴的花纹,她有片刻的恍惚感…… “太太,您醒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需要我联系何医生吗?” 床边,小美声音轻轻的问。 莫羡下意识皱眉,那小美被吓到一般,慌不迭解释,“太太,我,我是小美,是……是少爷让我在这里守着您的,说……说您可能晚上不舒服,我……” 莫羡撑着身子坐起身,“少爷?沈白……回来了?” 小美想上去扶她,又不太敢的样子,不知为何,她对莫羡下意识的害怕。 “他回来了?”莫羡又问。 “啊……是!回太太,少爷回来了,昨晚回来的,现在在书房!” 昨晚回来的?还让人守着她? 莫羡脑中迅速消化着这些消息,经过这一番对话,她恢复了一贯的理智,抬胳膊朝小美伸了手,那小美忙扶着她起身,莫羡揉了下眉心,她的头依旧昏沉得厉害,只是没昨天那般炸开似的疼了,她的手搭在小美胳膊上,缓缓起身准备去洗漱,边走边不经意的说:“你叫小美?” “是……是的太太,我叫小美。” “你很怕我。”莫羡看她一眼,语气淡淡,在陈述。 小美的扶着她的手僵硬了下,面上开始无措,她摇头说不是,但那副模样却没有半分说服力。 莫羡道:“不用急着解释,我也没说这不是好事。” 小美愣了下,嗫嚅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叫我一声太太,该知道我是这个宅子的半个主人。小美,只要你安分守己,老实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也没那么功夫对你怎样。懂吗?”她语气依旧淡淡,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小美,但小美却莫名察觉出了她话里的凌厉,她身子颤了下,使劲点头:“懂!太太,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我一定会安分守己。” 莫羡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进洗手间前,她说:“我一会要去找你家少爷,你帮我搭件衣服,要适合我现在的状态的。” “是,太太。” 这是莫羡之前跟管家说过的,她不想要身边跟着太多人,尤其那些造型师什么的,所以想要一个最好会搭衣服,又话不多的佣人,所以管家给她找来了小美,莫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知道管家算是没有安排错人。 “太太,这件,您看……可以吗?”小美拿着衣服,有些忐忑。 莫羡刚洗漱完,她还有些发烧,脸色有不正常的红,微湿的发梢搭在身前,眼神慵懒里带着凌厉,小美有些不敢看她,心道果然太太是美的,她一直知道这宅子里的太太长相很不错,只是以前从未见过她这番模样…… 莫羡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对她选择的衣服倒还是满意,抬手接过便去换。换过衣服出来的莫羡,让小美又是一阵的发呆,反应过来的时候,莫羡已经往门外去,小美不敢拦她,又想起管家嘱咐过的万不可顶撞太太,也想起自己的好朋友小琳现在还在闭门思过,她顿了下,便往厨房快步走去,准备去看看莫羡的病号餐怎么样了。 对小美的识相,莫羡比较满意,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调教一个可用的人,何况这里始终姓沈不姓赵,所以她对小美的要求,只一条安分守己,她要考虑的事很多,已经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下一个小琳身上了。 去沈白书房的路上,一旁的佣人均躬身与她打招呼,大概是因为昨天小琳被罚的事,今天她们的态度越发的恭谨。 莫羡走到书房门口,余光里,就看到那间紧锁着的房间,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感觉,即便是白天看到那间房,也始终觉得与旁的房间似有不一样的气息…… 顿了下,她收回心神,抬手敲门,然手刚碰到门板,门就打开了来。 第三十章 日子到了 “你……” 莫羡张张嘴,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眼神…… 沈白墨黑的眸子里印着她的样子,不过几天没见,她又瘦了,穿一件宽大的衬衣,衣扣开了两颗,露出漂亮的锁骨,还隐隐可见一边圆润的肩头,衬衣不长不短,堪堪盖住大腿上部,她纤细修长的腿暴露空气中,没有穿鞋,两只脚就这么踩在柔软的地毯,两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正微仰着头看他。 沈白喉结微动,眼底极快的恢复清冷。 “看来你还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薄唇微启,却是道。 莫羡没放过他方才瞬间里的反常,她伸手将门开得更大了些,闪身往书房里走,沈白随着她的动作后退,莫羡却抬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服。 他凝着她。 “别动,我有点晕。”莫羡在他拂开自己之前,说。 沈白身子微顿,到底没有推开她。 莫羡带上门,“听小美说你昨晚到的?怎么不叫我?” 他眉心极浅的拧着,“你还病着。” 莫羡抬头看他,眼睛亮得骇人,“那又如何。” “你这么着急赶回来,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同房的日子,到了?” 沈白的唇角抿得厉害,他抬手,将自己的衣服从她手中拂开,“回房换衣服,养好了病再说。”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语气有些生硬,似乎并不习惯这般。 莫羡笑了下,笑里带刺,“沈少这是什么意思?今晚,不做?” 话说得直白又刺人。 他面无表情,“你一醒来就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不然呢?” “不做。”他落下两字,不知为何,声音越发的冷。 莫羡却不肯退缩,“那我检查了还有什么意义?协议还有什么意思?沈白,我不过是感个冒,你要是担心我传染你,大不了我全程戴口罩,上次你不肯碰我我还可以理解,这次又算什么?”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言辞犀利地,咄咄逼人地,在要求一个男人,与她共度一夜。 他冰凉的眼神落下,仿佛她还不如路边一只狗似的眼神,不是不想退缩,只是不能…… 她扬了笑,“我们有协议在先,我不会放过今晚的机会,沈白,你如果希望我去沈氏找你的话,就尽管去公司不要回来。” “我还没在办公室做过,想来,一定也刺激得很……我们趁热打铁,一定能让我怀上孩子……” 她声音微低,因着生病,嗓音带着哑意,吐出的这些话微醺似的,飘飘摇摇落在人跟前。 说完也不多言,转身往书房外去,修长的腿晃在他眼里,比起进门时的慵懒,出门时反而带着股子不一样的劲,沈白知道,她刚才的话不是说说而已,她是认真的。 从前,她说喜欢江廷东的时候是这个眼神,之前,她说恨他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 沈白立在房中,抬手开了一旁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个信封,暗金色的信封上,火漆封着,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合上了抽屉。 …… 莫羡从书房出来,双腿虚软了片刻,她倚在墙边,回想着自己方才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的堵得慌,天知道她对他笑出来的时候心里刀子割似的疼,但也许是因着这份疼意,脑子里阵阵的昏沉褪了些,让她面对着他的时候,没有出了错,他的反应,跟她预料中一样…… 微闭了干涩的眼,再次睁开时,又是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看到不远处的小美,她眼神微眯,抬手:“小美,过来,帮我去置办点东西。” 声音不容置疑里,带着一丝异样的意味。 第三十一章 你当真懂? 沈宅今日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里有了女主人以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两位主人同时在家。虽然莫羡还病着,但沈宅里的气氛却不一样起来,白日里的莫羡表现得很是平和,配合着小护士扎针输液,厨房送上的病号餐也吃得不错,在这样的气氛中,如果说有谁心神不安的话,就只有小美了。 她得了莫羡的吩咐,午间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袋子,带着这些东西进了莫羡的房间,再次出来的时候她脸色不正常的红,被旁人看到,忙避开了眼神不与人对视,想到刚才送到房中的东西,小美还是红了脸。 莫羡让她购置来的,是几套……情趣的……贴身的小衣。 样式材质都是按照莫羡的要求来的,诱惑又不过于暴露,勾人又不低俗,半遮半掩,风情万种。 …… 莫羡去沈白房中的时候,沈宅的佣人都看到了的,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一眼,因为他们清楚,沈白的卧房,连打扫都是管家亲自打扫,除了管家之外的人从不允许进入,但是今天…… 莫羡就这么推门进了去。 几乎所有人心都提起一瞬,沈白的怒气,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了,在这样的想法下,就连沈宅里的平静,都成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此刻沈白的房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今晚是协议上规定的日子,我想那些多余的规矩,比如……一定要我学那一晚对你做的事之类的,就不必在意了吧。”莫羡边说,边朝沈白走近,迎着他冷硬似冰的眼神,抬手脱去了身上的外衣。 外衣落在地板,莫羡的模样落在空气中。 他的房间布局与莫羡的一样,只是整个房间色调黑白灰,像他的气质一般的,棱角,禁欲,没有铺地毯,莫羡赤脚踩在地板,微凉的触感,让裹在那纤薄小衣里的身子颤动了下…… 莫羡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她在镜中已经见过了的。 外头多诱惑,内里就多难堪。 可面上还得端着笑,表情也是对着镜子练过了的,要笑,笑得好看,得风情,得迫不及待,也得…… 隐了那份阴郁。 每走一步,她身上的衣服就松散一些,到床边,到他身边的时候,只有腰间的带子堪堪系着,只需伸指头勾一下,那薄薄的衣料就落了地,擦着细弱的脚踝,落在地板。 沈白没有动。 莫羡抬手,缠住他的脖子,身子坐到了他腿上…… “管家跟我说,你不喜酒味……可那一晚,我醉得那么厉害了,你都没嫌我,现在我不过是得个小感冒,就嫌了?”她附在他耳边,气息灼热,微歪了头,“沈少,没这个道理呀。” 她的手,一只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不老实的绕到他身前,解了他衬衫的衣扣…… 扣子一颗一颗的解,他眼神里的墨色一点一点的浓。 直到解到了最后一颗,她身子靠过去,微湿的唇印在他的胸膛……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阻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莫羡抬眼,眼神润润,带着疑惑,也带着抹挑衅,无端勾着男人的征服欲。 “沈白……” 她喊。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力道大了些,“穿衣服,回房。” 她笑了下,笑里带些刺,“沈少难道连基本的契约精神都没有?” “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为所动?”她腰身扭动,不怀好意。 他另一只手抬起,隔了薄薄的衣服握住她的腰,“你这是玩火。” “是啊,我就喜欢玩火自焚……”她变本加厉,“你不喜欢吗?嗯?那晚你不也很喜欢吗?难道是因为我还不够主动吗……” “赵莫羡。” 他开口,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她。 莫羡不自觉的,动作顿了下。 “你当真懂……我的喜好?”他声音像沙凉的冰,打在身上,还能拉出道道的血痕子。 莫羡想说懂,她当然懂,拿满满的一个册子的内容,她强迫着自己没晚都记一遍,如今他的每个动作她都下意识观察着,与那册子上的内容对比着,她知道他最喜的食材是西红柿,知道他偏爱的颜色是黑灰,知道他是工作狂,知道他每年里都会有一天独自一人待在走廊尽头锁着的房间,知道他偏爱的袖口的牌子,知道他喜欢的音乐,甚至他每每工作时思索,手指在办工作轻叩的小动作她都清楚…… 她强迫自己记下册子上每一条琐碎的内容,像迎接一场异常艰难的考试,考卷上的每一道题都决定着她往后那么长的人生…… 她记着,背着,脑中想着,有一天里做出与册子上相反的行为,他脸上的神情该多么精彩…… 靠着这样阿Q似的精神,她才生生记住了所有,可今天他还这么问? 莫羡突然有点想笑。 “当然。”她说,“我当然懂你的喜好。” “那你就该知道,这么做,并不能让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他静静的,说。 莫羡顿住。 “想去沈园?”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想去沈园参加沈从山的寿宴,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挑,挑在人心尖似的,酥,麻。 第三十二章 我带你去 莫羡瞬间里的恍惚,昏沉的脑中疼意弥漫,再看过去,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冷。 她收紧了手,“是。” “我想去沈园。”她盯着他,“北城沸沸扬扬都传开了,我姑且不管沈园那边什么打算,但沈白,沈大少,我们领证这么久,你还未带我进过沈园,这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 她笑了下,带着些讥讽,“我需要的安全感,不只是给我,还是给赵氏。你不是说会给我沈太太该有的矜贵吗,怎么,所谓的沈太太,连沈园的门都进不得吗?” “既然我不能从沈园那里得到安全感,就只有加倍从你身上得来。”她身子缓缓的动,嘴里的话缓缓的说,“所以,我跟你要个孩子,然后,跟你交换下一个条件。” 他看着她,眼神墨深,“我以为,你不会想我们的关系大白于北城。” “是,我不想所有人都知道。但……不代表我不想沈园里的知道,不代表,我不想得到沈园的承认。” 是了,这段关系,她不想让母亲和妹妹知道,这段时间里都是卓婷在帮她照顾母亲和妹妹,说她逃避也好,没准备好也好,总之…… 再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 “所以,今晚,要么做,要么,答应带我去沈园。” 空气里有半分的凝滞。 莫羡甚至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 她突然就想到卓婷与她说的,“不要跟沈白作对,你不知道他是个多恐怖的人,真的,以我的段数还不够格跟他打交道,我是听我家老头子说的,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那手段那心思,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北城里,他是头一个不能惹的人……” 只是在她面前,他似乎是第一次的,露出这般凛冽的气息。 “你就这么……想去?” 莫羡在他的威压之下,手心死死攥着,她看着他,点头,“是。” …… 从他房中出来的时候,莫羡脑中昏沉得厉害。 “太太……”等在走廊里的小美忙迎上前扶住她。 莫羡轻轻一点头表示听到,“扶我回房间。”她说,声音有些不稳,身上又穿了外套,在小美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肌肤时,只觉不正常的烫。 “太太,你……烧得厉害……”小美声音不大,小心道。 “嗯。”莫羡眼神看着前方,声音淡淡,“大概是又着凉了,待会叫那小护士来一趟吧。” “是,太太。”小美忙道,不敢再说什么,莫羡从她家少爷房中待了并不是太久,而且看她这个样子,大概没有……得到少爷的青眼吧…… 这么想着,小美便更不敢再看她,生怕她心里不痛快朝自己撒气。 回到房中,莫羡被扶着半躺在床上,小美给她拉过被子盖好,便出去叫那小护士来帮莫羡量体温输液,走到门口的时候,莫羡道:“等一下。” “太太,您还有什么吩咐?” “先去叫管家。” 小美顿了下,忙应下。 管家很快就到了,躬身向莫羡问好。 莫羡半靠在床头,大半个身子盖了被子,脸色苍白里带着不正常的红,乍一看整个人被松软膨大的被子吞没了似的,显得越发纤瘦了起来,只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陈管家,再过几天就是老爷的寿宴了,我刚跟你们少爷商量了下,我跟他,今年会去沈园给老爷过寿,这几天你准备下需要带的东西。” 管家似乎怔了下,但极快便反应了过来,躬身应下,莫羡又嘱咐了两句才让他下去。这期间,小美就在一旁,莫羡是有意的,这个消息迟早要传开,至少在沈宅瞒不住,沈白的反应让她有些不安,她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里她跟管家都有份,这会对她以后的计划不利。 管家出去后,小美才反应过来似的,“太……太太,我这就去找护士来……您,您稍等!” 说着快步朝门外走去,莫羡看出这件事里她的反应,微闭了眼暗自思索。 小护士来给她量了体温,她的体温比白天里又高了些,小护士一一报告给何遇,又按着何遇的吩咐兑药输液,这一套做完,莫羡就让她先出去了,只说自己想休息会,让小美约莫着时间进来看看输液情况就是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她一人。 与沈白房间同样规制的房间,不同的是,她这边开了小夜灯,灯光晕黄而温暖,而他那边,却是亮如白昼的灯光,将所有的旖旎照得半分无法隐藏。 闭了眼,她想起方才…… “就这么想去?” “是。” “好,我带你去。” 他竟…… 就这么答应下来。 莫羡很难形容那一刻里自己的心情,应该是松一口气的,毕竟她几日准备,不惜苦肉计一并用上,就为了铺垫这一刻,却在他应下的瞬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或许,是因为,她想要的结果,比想象中来得更容易…… 这样的容易让她生出一种荒诞的错觉,就好似…… 好似她根本不需费这些气力一样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就好似…… 好似他,在配合着她……一般。 莫羡抬了手,在太阳穴揉了下。 她临了出门的时候,他说了什么来着? 分明是刚才发生的事,她脑中却浆糊一样的昏沉,模糊又沉重的记忆里,她终于拉出了属于方才的那一条…… “莫羡,或许,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我。” 是了,他坐在床边,衣衫被她解开,给他的遥不可及里,又多了危险的气息,他就保持着她进门时的样子,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第三十三章 一个女人 莫羡的感冒终于赶在沈从山寿宴前好了,寿宴当天要去的人极多,并不是指每家里去的人多,而是北城里有头有脸的家族无一家会缺席,而沈园发出的请帖,也十分直接的分了个三六九等,颜色的不同代表了各家族与沈家的亲疏,很大方面也代表了各家在北城的势力。 莫羡手中拿着的,是个暗金色的信封,封面用火漆封着,底色有繁复的花纹,整个信封没有一个字,沈白将这个交给她的时候,并没有多说,只说有人拦就拿出这个。 他答应了带她来,并没有食言。 这是莫羡第一次如此接近这个地方,因为以沈园为中心的这一片方圆范围绝不算小的地,都是属于沈家,外面人在接近到第一堵墙的时候就已经在被监视的范围了,加上各个大门处明里暗里的保镖门卫,这里几乎赤裸裸的写着几个大字,生人勿进。 莫羡坐在车子后座,看向一旁的沈白,他身前依旧摆着电脑,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一台精密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看着这样的他,莫羡总有淡淡的恍惚感,那些扎在她心里的记忆,越是分明,反而越是模糊起来,她开始分辨不清,那个逼得她家破人亡,走到这种田地的人,真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莫羡。” 他突然开口,莫羡愣愣的,“嗯?”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这一瞬间里看着沈白的样子有瞬间的迷茫。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眼神里的冷意,就这么褪去了些。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什么?”话出口,她总算反应过来,摇头,“没什么后悔的,我早晚都得面对,况且,我做好了心理准备。”顿了下,她看他一眼:“沈园里都是你的家人,我到底是你的合法妻子,他们再怎么,也不会太为难我吧,毕竟多少也得看你的面子吧。” 这话多少带了试探。 她观察他的神色。 然他微眯了眼,将笔记本合上,身子微仰,靠在椅背上,闭了眼,“待会我有事,你先进沈园,我会在寿宴开始之前到,其他的,会有人安排。” 莫羡眉眼微顿,点头,又想到他看不到,便道:“好,我知道。” 他能答应一同来,已经达到她的目的了,其他的,她已不做奢望,她已经明白,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来得踏实,他给了她进入沈园的机会,那么剩下的,就靠她自己了。 这么想着,她回身,也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微闭了眼养神,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方才的话,心底极快的一抹不安,她稳了心神,不让自己疑神疑鬼。 车子快到沈园的时候,另一辆车跟上来,沈白上了那辆车,莫羡这边便只剩了自己,也不对,她还带了一个,不是旁人,正是闭门思过结束的小琳。 这是莫羡自己提的,管家似乎对她的决定并不意外。莫羡微眯了眼,车子慢慢靠近着沈园,她胳膊肘靠在车窗,微托腮看着窗外,“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车里除了司机,只她跟小琳两个。 小琳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声音不大,“没,要不是托了太太的福,我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来沈园一次,况且……” “况且什么?” 小琳抬头,见她依旧看着车窗外漫不经心的模样,眼底一抹恶意,声音越发的低了些,“太太大概不知,少爷自从沈园搬出去,就从未参加过老爷的寿宴,这一次还真是太太脸面够大呢,让少爷都破例了。” 嘴里说着恭维的话,只是语气里藏不住的恶意,还带着些幸灾乐祸。 莫羡微歪过头:“那你知道为什么吗?沈白他,不回来参加寿宴。” 小琳因自认知道内幕而止不住的得意,偏因为莫羡正看着她,只能死命压抑,以至于面上的神色越发怪异起来,莫羡似乎没察觉,眼神悠悠的等她回答。 “太太,这种主人家的事情,我一个佣人怎么可能知道,不过啊,我倒是听人家说起过,传言嘛,未必多少是真的,太太要是不怪我的话,我就说给太太听听。” “你说吧,我不怪你。” 小琳轻咳一声,压低了嗓音,“少爷跟沈园这边闹翻,据说……是因为一个女人。” 莫羡眉眼微挑。 小琳眼底恶意闪过,“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但自我进沈宅工作,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女人被送进宅子里,听说是沈园这边安排的,说是老爷为了补偿少爷才……” 小琳顿了下,声音压得更低,“太太您不知道啊,这些女人进门的时候都把脸裹得严实,在宅子里过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就会有人接走,接到沈园,据说,进到沈园里的这些女人,只见过进去的,没见过出来的……沈园里边,可是复杂得很,所以太太,少爷之前不带您来,或许,才是为您好呢。” 车开得慢下来,莫羡看着长长的围墙消失,沈园的大门处,豪车云集,男人笔挺的西装和女人精致的长裙,步履交错摇曳,车子缓缓停下,莫羡听到司机说:“太太,到了。” 外面阳光晴好,她微眯了眼,嗯了一声。 第三十四章 已经死了 “看,那不是赵莫羡吗?赵家不是破产了吗?听说她最近跟沈少走得挺近……” “嘘,不要多说话,今儿都是来给老爷子祝寿,谁说人家就来不得……” “得了吧,她那点身份……” 这些话,断断续续落入莫羡耳中,她面色始终不变,她今天的妆发服装大方又不失气场,面上浅浅的笑意,间或的寒暄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在场的人多多少少听过她与沈少之间的传闻,尤其是前段时间在张总的饭局上,沈少对这女人的态度更是让他们不能不多想,现在这个女人一个人出现,说不是借了沈少的脸面都没人相信,只是想到沈园里传出的消息,沈家对这个女人的态度可见一斑,她今天还敢出现,看来……今天或许并不会那么平静了。 众人心思各异,莫羡径直到了门前,将那暗金色的信封拿了出来,迎宾的人看了,神色微变,甚至朝莫羡微躬了身,说:“赵小姐,请跟我来。”说完单独派了人给莫羡带路,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更是不解了。 那人将莫羡带着往里走,还未进来之前,她看到这座沈园,只觉得是仿古的设计,但真正走进来,才察觉这并不是仿古的设计,这本就是代代传下的老宅,形制与晋中一带相仿,一砖一瓦皆是文章,若不是身前衣着考究的领路人,若不是一旁路过的男男女女,她会有恍惚的穿越感。 “赵小姐,请在这边稍等片刻,主院里开席后会有专人来接您过去。”那领路的将莫羡带到一处院子门口,对莫羡道。 莫羡能听到院子里隐隐传出的说话声,心道这应该是相当于临时客房或者招待处之类的,便点头应下。 那领路人离开后,莫羡才伸手推门,门口还保留着门槛,她提了下裙子迈过去,门内的声音渐次清晰…… “玉灵姐,你说沈少今天会来吗?我听我爸说,他前几年来参加寿宴,沈少那时候可都没出现过呢。” “嘘!安安你是不是傻,在沈园里说沈少的闲话?被别人听到,连我都要被你连累了!” 说话的两人站在门廊内,没有注意到门打开来,莫羡的脚步缓了些,说话的两个,并不是陌生人。 穿红色长裙的是刘玉灵,比莫羡大一岁,是……刘坤的女儿,而另一个,穿了一套浅黄色的小套装,一张脸上带些稚嫩,叫洛安安,是莫羡的妹妹,赵子晴的同学,还曾到赵家做过客。 没想到,进来就遇到了不想见到的人,莫羡看着门廊到主房间的路,顿了下继续向里走去。 刘玉灵和洛安安还在继续说话,不知洛安安小声说了什么,刘玉灵抬手一根手指戳在洛安安额头,声音都快尖利起来,“什么叫沈少跟赵莫羡啊!就凭她赵莫羡?我告诉你,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江家你知道吧,对,就是江廷东,当年她死不要脸的追着人家,那会才刚成年吧,就知道脱衣服勾引廷东了,表面上一副良家女的样,背地里那不要脸的招数多着呢,我还听说啊,她老早就不是处了……” 洛安安像是吓了一跳,捂着小嘴惊讶。 刘玉灵冷哼一声:“就这种货色,给沈少提鞋都不配!瞧给你吓的,你啊,就是太单纯,我听说你跟她那个妹妹走得挺近的吧,赵家都破产了,搞不好会跟你家借钱呢,我爸说了,她家的债就是个大窟窿,她们还不定卖什么才能填上呢,安安啊,我劝你还是离她家人远点……” 莫羡的脚步不由就顿了顿,面上的神色在听到妹妹赵子晴的名字的时候,变得冷了起来。 “太……赵小姐,礼物已经送过去了。”门口进来的小琳,对莫羡道,她声音不算大,但让刘玉灵两个听到还是绰绰有余。 莫羡回头看了小琳一眼,小琳低眉顺眼,小步过来,“太……赵小姐,我是不是……闯祸了?” 进来沈园的时候,便会有专人引着去客人随礼的去处,莫羡只带了小琳一个,便让她去把礼物送了,这个称呼,也是莫羡让她改得,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当头过来,但这个时候,追究小琳是不是故意出声也没意义。 “赵……赵姐姐……”那边的两人已经回头看到了莫羡,洛安安明显的脸色白了,她不安的捏着衣角,又朝刘玉灵小心的看过去。 刘玉灵面色也不好看起来,不过在洛安安面前到底是撑着,又看到莫羡今日的模样,一段时日不见她没有憔悴落魄,反而比她还要引人注意了…… “我当是谁呢?”刘玉灵缓缓转过身,眼皮微掀瞥着莫羡,“赵莫羡,你确定没有来错地方吗?安安啊,我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像我,是我爸带来的,你是洛叔带来的,但今天啊,还有一种人,是陪着’干爹’来的哦。” “玉灵姐……”洛安安拉拉她的胳膊,声音有些急,“你……你别说了,这……赵姐姐,我们……我们没别的意思,你……你也来了啊,她们……大家都在房间,要不……” “瞧你这点出息。”刘玉灵冷笑一声,把胳膊从她手里扯开,双臂交叉抱在身前,歪头看着莫羡,“怎么,过了段不是人过的日子,连人话都不会说了?从前见了还知道喊我一声姐姐,现在就哑巴了?” 莫羡抬脚,朝她们走近。 她走得并不快,但在洛安安眼里,却是让洛安安不觉后退了一步,她印象里的莫羡,是她的朋友赵子晴的姐姐,很疼爱赵子晴,据说有一个很宠她的男友,她们不多的接触里,她对待她像是对待妹妹一般。 但眼前这个步步走近的赵莫羡,冲散了她记忆力对她所有的认知。 “安安!你怎么这么怂!”刘玉灵扬着头,不甘示弱的上前一步,似乎这样就能逼退莫羡似的。 莫羡嘴角噙着笑,很浅,泛着冷意,她就这么步步走来,走过刘玉灵身边,脚步微停,“刘姐姐。” “做什么!”刘玉灵似乎没想到莫羡还会叫她一声姐姐,她恼怒的瞪着莫羡。 “你还是原来的刘姐姐,我却不是你认识的赵莫羡了。”嘴角的笑越发的冷,她声音低低,明明是晴好的天气,却像是来自阴寒之地一般的冷郁,“你认识的赵莫羡,早就死了。想替你爸讨回场子?也要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赵莫羡!你!” 刘玉灵眼睛瞪得死死的,却说不出一句话,前段时间她父亲在赵莫羡手里吃了暗亏,她怎么都咽下这口气,身在商界,本来就是利益为先,就算是她爸没在赵家落难时伸出援手,赵莫羡也不至于用暗招打压他们刘家吧!她爸能忍下,她刘玉灵可咽不下这口气!这个小贱人,从前就会勾引男人,现在指不定又被几个男人压了! 她想骂她,可鬼使神差的,在这份阴郁的气场里,堪堪说不出一句。 莫羡话说完,径直从她身侧走了过去,带动的气流微微的拂在刘玉灵脸上,她只觉被打了一个耳光似的。 “赵莫羡!” 身后是气急败坏的声音,莫羡没有回头,她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心里清楚,这才…… 只是个开始。 而已。 第三十五章 矫情腻歪 主房间里,与莫羡想象中有所不同。 她以为这里是临时待客的地方,进来之后才发现不对,里面的布置很是清雅,各处的佣人也侍奉得用心又恭谨,只是奇怪的是,这里只有女人,并且,是只有年轻的,未婚的女人。 进门的时候,她明显的察觉到里面的女人,或有或无的敌意的目光,不过相比刘玉灵,这些目光稍纵即逝,这里面的人不乏是莫羡的旧识,不过经历了这段时间之后,莫羡便自觉不再去联系她们,便是刘玉灵,如果不是她提到自己的妹妹,她大概也是能忍得住的…… 女人们三三两两的站着或坐着聊天,莫羡警告的看了一眼小琳,小琳许是因为方才的事心虚,进房间后倒没有再生是非,莫羡找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端着饮料有一口无一口的喝着。 “寿宴是十二点半开始,算起来也快了,沈少至少在寿宴开始之前会到的吧,唉,我只见过他一次,还是离得好远,沈少果然……果然是沈少啊。”说话的女孩子显然阅历还少。 “呵……你以为沈少的名号浪得虚名吗?不过,沈少会不会出现嘛……”这一位倒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你这阴阳怪气的,沈少以往不参加老爷子寿宴的事,这房间里谁不知道啊,今年不是明摆着不一样吗,沈少要是不出现,咱们这一屋子人算什么!”第三个说话的是个急性子了。 莫羡拿起杯子喝了口饮料,听着偌大的房间中不时的说话声,渐渐就明白了过来。 这个房间里在场的,包括她在内的,应该都是沈从山此次为沈白准备的…… 她想起了江远峰那天的话,沈家这一次有意给沈白物色结婚人选。 顿了下,莫羡脑中浮现出四个字,相亲对象。 是了,这房间中的女孩子,怕都是来相亲,或者说,单方面被沈家相亲的。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觉得荒谬,因为即便是沈家的势力摆在这里,即便是商界婚姻多是利益结合,但就这样像被选妃似的把人归置在房间里等着被人挑拣的滋味,她以为不会有那么多人可以忍受,从前,她大概是个最没有野心的人,父母给她无忧的衣食,她只想就这么过下去,双亲健康,妹妹懂事,丈夫…… 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掐断了思绪。 门打开,一红一黄的身影出现,刘玉灵和洛安安走进来,房间里便有人过去打招呼,刘玉灵刚才在莫羡这里吃了瘪,这会声音刻意的拔高,生怕莫羡听不到似的。 “你们也都别猜来猜去了,刚才我家里人来电话了,说在沈园附近见到沈少了!”话说到此,她停顿片刻,等着其他人的反应。 “啊?真的?” “玉灵你家里人当真看清楚了?是沈少?” 当中也有人嘟囔,“就算是又如何,兴许沈少只是路过呢……” 刘玉灵享受被众人环绕的感觉,她目光扫过这些打扮精致的女人,在看到角落里的莫羡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她冷哼一声,“当然是真的,我得来的消息什么时候是假的了,今儿在外头,有人跟沈少提过这边寿宴的事,人家沈少亲口说,说他今天会到场的。” 话一出,偌大的房间寂静了一瞬,莫羡又喝了口饮料,就听到这边细细碎碎的声音,刚才还在讨论沈白会不会出现的众人,因为这个消息的坐实,彼此之间的气氛微微的变了。 因为今天,某种程度上,她们是竞争关系。 “咳咳……我还听说,沈老爷子为人……嗯……说一不二,沈家有几个小辈,都是被他包办了婚姻的……” 说话的是洛安安,她有些小心的看着众人道。 这句话,算是把心思各异的众人赤裸裸点醒了,想起各自家里的话,又想起北城沈少的模样,所有人心里都有杆秤,对她们来说,如果婚姻注定是一场利益的博弈,那么选择利益最大化的,又有什么错。 莫羡坐在角落,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说实话,从前她挺看不起这种女人的,觉得她们势利,现实,没追求,也是,那时候她有江廷东,就是给一万个沈白都不来想换的…… 江廷东的名字在脑中冒出,她只觉浑身的神经都疼了一瞬似的,就在这份疼意里,她突然就明白,在处境几乎相同,甚至比对方处境还糟的时候,她明白过来她看不起的从来不是这种女人,而是这种女人当中有人为达目的,用的那些恶心的阴招。 而她心里更清楚的是,在她即将踏上的这条路上,手上势必干净不了的。 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有几个是真正干净的,好比洛安安,看起来胆小,羞怯的女孩子,却会在这种时候一脸单纯的说出这种激化矛盾的话。 突然就有瞬间里的疲累,她敛眉喝水,平复着自己。 只是有人却看不得她平静的模样。 刘玉灵抱臂朝这边走近,边走边说:“说起沈少,你们可听说最近跟他传绯闻的那个了?” “当然了,玉灵你是说……那个吧。”当下立马有人道,“只是玩玩呗,现在的男人不都这样,尤其沈少这样的条件,玉灵,你不会是连这个都酸吧。” “我酸?切,那我要是告诉你,闹绯闻的女主角,今天也在这屋子里呢?”刘玉灵笑得张扬又恶意。 房间里有认识莫羡的,不觉就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她们的角度,只能看到莫羡的背影,只是这个动作一出,其他人便也明白过来,一齐朝莫羡那边看过去,同时朝刘玉灵使眼色,“她?” 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跟沈白传到一起的女人,出自她们这个圈子,也并不奇怪。 刘玉灵冷笑着点头,“果然是跟沈少扯上’关系’的人啊,瞧瞧,人家都不稀的搭理我们呢。” 此话一出,房间中很快有人道:“那不是赵家那位吗?我可记得……她是跟江家有婚约来着吧。” “是江廷东啊,那会不是被江少宠得不行吗?我有一姐们跟他们一个大学读书,据说啊,人家可是矫情得很,有一次生病了,要江少削水果吃,要削成一小块一小块,还得一口一口的喂,喂一口亲一口,啧,那个腻歪矫情……” “那他们现在?” “你们还不知道啊,人家江少不要她了,她家成那个样,谁愿意给她擦屁股啊,不过人家也是本事,没了江少,这不转身就又找上别的男人了?” 人群里不怀好意的笑声响起,又有人幽幽道:“我还听说的是另一个版本,说是某人在跟江少交往期间出轨,这才被江少甩了,私生活这么混乱,也不怕得病……” 哄笑声骤然而起,在这声音里,突然“啪”地一声,响起了玻璃破裂的声音。 声音是从莫羡的方向传来,房间里的女人彼此对视,默契的安静下来。 莫羡缓缓起身,有眼尖的女人看到,她的手中,小半个杯子的残骸,联想起方才的碎裂声,所以是她,生生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不自觉的,几乎所有人后退了一步。 第三十六章 无法原谅 沈园的佣人过来传话的时候,总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怪。 各家的小姐依旧是三三两两的或坐或站,只是几乎所有都在房间东侧,至于西边,偌大的空间,只有角落里坐着一人,气场有些不同,那佣人只看过一眼,就想起上边特地吩咐过的,那是“有暗金色请柬的客人”,当下不敢多想,更不敢怠慢,上前恭谨道:“各位客人,主院即将开宴,请各位随我来。” 房间里女人们陆续走出,外头自有各家的佣人准备着遮阳的伞,因为沈园内不允许车子开进来,中午的阳光还是有些热的,这些人不得已只得跟着走着朝主院去,只是出去的人,都或多或少朝房间西侧多看了一眼。 莫羡是最后一个走出去的,她手心里被玻璃碎片扎破,一道不长不短的口子一直在流血,她面无表情的擦,只她知道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无法平静,她可以忍受这些人造谣,也可以忍受谩骂和攻击,只是唯独,在江廷东那件事…… 是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事…… 她上了沈白的床的时候,还是江廷东的女朋友。 要她……如何能原谅自己。 “嘶……”心里一乱,下手就没了轻重,手心里疼意撕扯,她终是回神,想到方才,心底微叹口气,她到底是冲动了,不过她与她们之间,至少目前都是会对立的状态,这一次,就当是个下马威好了…… 看着手上的白赤赤的口子,好在不流血了,这才起身。 门口佣人躬身等着,却见房间西侧走出的唯一的这一位,走了几步反而停下,微抬头,朝着房间一角,突然的笑了下,嘴巴张合,无声说了什么…… 那佣人只觉浑身一个激灵,大白天竟生出一身冷汗,当下垂眼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莫羡自然看出这佣人的反应,只是她没有解释的必要,提着裙子跨了门槛,她跟着前面一众女人往主房间而去。 背后,方才众人待着的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在房间隐秘的角落,冰冷的电子眼将房里所有的一切传到了另外一侧的屏幕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盯在屏幕上,画面中的女人,眼睛准确的朝着他,嘴唇张合说了句话,一旁的唇语专家即刻做了解读,“她说的是,’我看到你了’。” …… 沈园实在太大,在寸土寸金的北城还保留着这般格局的住所,实在找不出几处,到主院路上,虽然几乎没人敢抱怨,但却一直有人问那佣人,“还没到吗?”“还有多久到?”,莫羡始终没说过话,她走在人群的最后,后面离得她近的人,小心的与她保持着距离,自方才的一幕之后,她们看她的目光多少带了戒备小心,刘玉灵脸色一直难看得很,洛安安在一旁小声劝着什么,估计要不是因为在沈园里,刘玉灵早就爆发了。 终于到了主院的时候,莫羡才发现这里跟自己想象中差别挺大,沈园的主院,就像个等级森严分明的小王国,将所有人划分着三六九等,东西厢房都被微改成了待客用餐的地方,南北朝向的主房间,门大开,布置得古色古香很有韵味,但看桌椅排布,只有少数人能进到里面落座。 莫羡想起管家与她说的,“沈园里与外头还是有些差别的,太太进去之后,多听少说才是。老爷的寿宴,到时与他同桌的,除了北城几个财阀巨头,就是沈家直系很有些地位的几个,其他人是没资格与老爷同坐的,当然,这是沈园里头的规矩,太太即便看不过眼,也须多加忍耐。” 但听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这一踏进来,感觉像是倒退穿过了悠长的岁月,一脚迈进了那个封建古老的时空…… “爸!你怎么胳膊肘就往外拐呢,你不知道赵莫羡刚才多嚣张!把满屋子的人都镇住了,你让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刘玉灵的声音,在跟她爸刘坤告状。 刘坤看着不远处裙角摇曳的莫羡,冷汗都快下来了,将自己的女儿拉到一边,压着嗓子警告:“玉灵!爸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招惹赵莫羡,不要跟赵家有任何牵扯!你怎么就记不住!这次爸好不容易得来的请帖,你就把注意力都放在沈少身上……还记得我在家跟你说的吧?” “可是爸……” “别可是了!”刘坤眯眼冷笑,“只要你跟沈少扯上关系,想整治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见刘玉灵明白了过来,刘坤跟她又小声嘱咐着什么,不远处的洛安安看到这一幕,眼里极快的一抹鄙夷。 莫羡看着这些,突然想起刚才房间中的电子眼,沈园放出那么大的消息,各家都争抢着与沈家攀上关系,势要在沈从山面前好好表现,却不知从踏进沈园的一刻,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眼睛之下了。 沈园,从来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啊,尤其是……今天。 第三十七章 她的贺礼 整点的时候,一个留胡子的男人从正厅走出,他一出现,东西房里的人渐渐就安静下来,莫羡知道这应该就是陈管家与她说过的,沈从山身边的人,被叫做周叔的管事人。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还能来参加我家老爷的寿宴,今日事多杂乱,如有招待不到之处还望各位海涵。”那周叔开口,态度温厚有礼,声音中气十足,寒暄一番之后,才宣布开席,也是在这时,他身后的主厅,今天的主角沈从山,掐着点似的缓步走出。 莫羡坐在西侧房间,一眼看过去,沈从山面上带笑,但一双眼却暗含威压,那是种常年浸淫高位特有的气场,今天是他六十岁生辰,但面上却不显老相,看起来年轻七八岁不止。 莫羡尤其注意到跟在沈从山身边一同出来的几个年轻一辈,暗自与管家告诉过她的人名一一比对,其中唯一一个女孩子,丹凤眼很是漂亮,面容上与沈白几分相似,应该就是沈从山唯一的女儿,也是沈白的妹妹,沈莹。 “那就是沈莹吗?听说她刚从国外回来,瞧老爷子那样,看来传闻他特别宠爱这个女儿的事是真的了。” “不止如此啊,沈少不是马上就到了吗?我可听说了,说沈少这次会出现,也跟这个沈莹有关呢……” 莫羡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了些,手心里瞬间的疼意提醒她伤口未愈,她松了手,抬眼朝主厅看去,沈从山的话已经说了一半,“……莹莹刚回国,我怕她太单了,借这次的机会,正好让她多认识几个朋友……” 莫羡微眯了眼,拜寿的一家一家,基本是按照座位进主厅,不同往年的是,身边基本都带着个年轻的女孩子,大家心知肚明,名义上是去跟那位莹莹小姐认识,实际上,却是给沈白相看得多…… 只是宴席已经开始,今天的另一位主角却迟迟不见,莫羡能明显感觉到身边女人们渐渐的焦躁,莫羡慢条斯理,很快就有人过来,“赵小姐,很快就到您了,可以去贺寿了。” 进主厅的女孩子,大多又跟着自家父亲或兄长回到了座位,极少几个,被沈莹开口留下话,“待会再聊”,这便是相当于过了第一关,被留下话的女孩子喜形于色,莫羡冷眼看着,到她起身的时候,女人们各色的眼神几乎都落在她身上。 她是北城唯一跟沈白传了关系的。 “她怎么也被邀请了啊……” “听说她最近跟沈少走得很近啊,我朋友上次还看到何少跟她说话了呢,何少你知道吧,沈少的哥们……” “啧,早前她就跟江家兄弟扯在一起,现在又攀上沈少他们了?这女人还真是……” 莫羡微握紧了手,手心里的疼意让她神志越发清明,看着正厅里不怒自威的沈从山,还有神色各异看着她的众人,她笑了下,缓步上前,脑中却是闪过沈白那张脸,他问她,当真要来?不会后悔? 心中微顿,不知沈白在这寿宴之后,会不会后悔带她来,毕竟,她接下来要做的…… 越过高高一道门槛,莫羡看过厅堂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后,对沈从山道:“初次见面,我是赵莫羡,拖到现在才来拜访您,是我的不是,希望伯父见谅……或者,您应该不介意,我按法律叫您一声……爸。” 最后一句,她声音低下去,主厅外的人根本无法听到,只看到沈从山脸色突变,连带着主厅里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对起来,有沈家的子侄皱眉朝莫羡说着什么,而莫羡,面上带笑,就这么看着沈从山,没有丝毫退下的意思。 “赵小姐!你胡说什么!”沈从山的侄子沈立明指着莫羡,语气不善,“今天是我大伯寿宴,这里可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怎么,想嫁进沈家想疯了不是!” “立明哥,你先别生气,外面的人可都看着呢。”当下有人劝了一句。 莫羡却是笑,话依旧对着沈从山说的,“您要是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说着,她张嘴又要喊那个称呼,只是张口到一半,还未发出音节,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你就是赵姐姐吧?”是沈莹。她拉了莫羡的胳膊,笑意亲和,“我一回来就听过你的事,听说你做事很有一套,赵氏转危为安起死回生可都是你的功劳。” 莫羡眼神微动,也笑,“你就是……莹莹妹妹吧。” 在妹妹两个字上,格外咬得重了些。 沈莹面上的笑意看不出变化,反而继续道:“赵姐姐,今天是我爸生日,这里人多又乱,待会我们去后面好好聊聊怎么样?” 沈莹这话,外面的人倒是听到了,就算是听不到的,端看她又是拉胳膊又是聊天这架势,想必是也看中那赵莫羡了,当下就有人脸色不好看起来,更让他们脸色难看的,是莫羡接下来的举动…… 莫羡抬手,缓缓将沈莹的手从胳膊上拂下来,“好啊,我当然想跟莹莹妹妹聊天,等这边寿宴结束我就去找你怎么样?只不过现在,我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说着,眼神直直看着沈从山,“我还给……’伯父’您,带来另外一份贺礼,您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终会结束,该来的东西总会来临。 第三十八章 手段相通 沈园,主厅后的待客厅,沈从山坐在主座,身旁只立着周叔,除此之外,房间还有两人,一个是坐在下首的莫羡,另一个,站在房中,浑身发抖,“老……老爷,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啊!赵……赵莫羡她冤枉我!” 小琳脸上的惊慌遮掩不住,几乎站立不稳,她朝着主座上的沈从山想解释什么,但沈从山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跟看死人似的,小琳脸色惨白,“老爷……请……请您相信我,我……我真的不是她说的那样,我……我之前根本没来过这里,我就是沈宅里一个普通的佣人而已,老爷……” “小琳姑娘,不要再说了,请跟我下去吧。”周叔走到小琳身边,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莫羡避过眼去,她无意对小琳不义,怪只怪……小琳从一开始,就是为沈从山办事的,而她,需要一件能证明自己的事,她需要,在沈从山面前拿到话语权。 “不!老爷!看在我之前办事用心的份上,老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小琳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不知周叔把她交给了谁,小琳被带下去之后,房间里再次回归了安静。 沈从山拿起茶杯,缓缓喝口茶,目光微低,并不看莫羡,道:“这就是你给我另一份礼物?” “是。” “你是怎么发现,她是为我办事的。” “您的安排没有问题,小琳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只除了一点。”莫羡看着他,“您不该低估了沈宅的少爷,对女人的吸引力。” 的确,她一开始只以为小琳是个普通的佣人罢了,但在沈宅的时间越长,她越发的感觉到沈宅里人人小心谨慎的态度,不排除有人对沈白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在这幻想之前,却还有有一条叫做本分的线,这条线始终绷着,看不见,但却碰都不敢碰。 以此相比的小琳,就显得过于“胆大”了。 莫羡眼神微顿,“所以我试探了她一下。如果我没猜错,几天前,沈园这边应该收到过小琳发来的消息。” 她不惜让自己重感冒也要执行的计划,小琳在这计划里,本是无足轻重的一环,但她却在莫羡的试探里因着气愤露了马脚,那一封消息,小琳自认发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却不知一切也落在了别人眼中。 沈从山用茶杯盖子拨弄了下茶水,不置可否。 莫羡看着他,“说起来,我们某些手段还是相通的。” 她指的,是沈从山在之前的房间里装有监控设施的事。 沈从山放下茶杯,“所以呢?赵莫羡,你确定是有些小聪明,不过仗着这个就想让我承认你?一个临阵自乱的佣人罢了,你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知道即使我跟沈白领了证,有了那个红本本也不能说明什么。”莫羡笑了下,“但是沈老,我有一条,是今天在场的不在场的女孩子们比不了的。” 顿了下,她缓缓的,一字一顿的,朝沈从山说,“我能给沈白生孩子。我可以给沈家添子嗣。” 沈从山眼神微眯。 “我住在沈宅这么长时间,沈白他有什么……嗯……特殊的地方,沈老觉得我还不会清楚吗?”莫羡道:“一般的女人,沈白他碰都不会碰,这一点,沈老从前给沈宅送去了那么多女人,不都是无功而返?” “可,他肯碰我。他待我……是不同的。”莫羡直视沈从山的眼睛,“就像这次,我有法子让他答应带我一并参加寿宴一样。” 她语气平稳,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的语气,话里没有半分扭捏,顿了下,她笑:“具体的,我想陈管家应该跟您报告过的。” 最后一句话出,沈从山面上最后一点笑意褪了去,整个人的威压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压缩起来似的,沉得人喘不上气,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莫羡面前,“太聪明的人,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 “您也说了,我只是一点小聪明罢了,我也不贪心,我只想得到承认,以后少一些麻烦。毕竟,我一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成为私生子,二不想要,今天这种被一群女人觊觎沈太太地位的感觉。” “沈老,我并不需要您在北城宣布我的身份什么的,只需要几个该知道的几个人知道罢了,比如,您。” 她知道自己面上带着笑,也知道今天算是成功了大半,只是看着这个花甲老人,他看待自己的眼神不像是看待儿子的妻子,反而像是审视一个会对他儿子居心不良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莫羡心里隐隐的嫉恨…… 这个世上,会为她好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有那么一瞬间里,她对着沈从山笑,脑子里却疯狂的想着,如果这个人死了呢,沈白会是怎样的表情?他……也会难受吗? 第三十九章 替我招待 不,他不会难受,至少,不会像她那般难受…… 一瞬间里,她心底的毒怨像吸血的藤蔓,吸附,缠绕,扭曲,让她裹挟在极致的阴郁里无法脱身。 “你确实有些聪明,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要什么。”沈从山笑了下,但这个笑的表情并不能让莫羡放松片刻,许是因为许久不笑的缘故,沈从山的笑容像是把一团已经固化的钢块铁皮硬生生拗成另一副模样似的,看起来硬挺又别扭。 莫羡配合地,神情和缓了些。 果然,沈从山的话还有后续。 他坐回到主座上,一旁的周叔重新给他端过了茶,喝过两口之后,他才缓缓道:“但赵小姐,你对于沈白来说,太危险了。”眼皮微掀,他看莫羡,“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莫羡手心不自觉的收紧,面上的表情淡了些,她点头:“我知道沈老的意思。” “沈白在你家的事情上,处理得并不理智,甚至可以说是一桩赔本的买卖,沈家做到今天的地步,靠的可不是像他这样给自己树敌。”沈从山脸上的笑意都褪了去,看着莫羡的目光隐隐的厉色,“花费精力对付一个对沈家毫无威胁力的赵家,牵扯了人命事小,失了沈家的格局事大。” “沈白为一个你,做到这个地步,这次也是,要不是你,我估计他是不会来参加我这个老头子的寿宴。”沈从山顿了下,眼里极快一抹沉痛,但很快恢复了神情,说:“不过如果是为了子嗣的话,我倒是可以理解一二了,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摆在这里,要是迟迟没有孩子,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沈家直系旁系错综复杂,他万不允许下一代继承沈氏的,不是沈白的亲生血脉。 莫羡的手心掐出了血,她不想知道沈白待她“特殊”的原因,沈从山的这番话刺得她生疼,这就是上位者真正的想法吗…… 她活生生的父亲死的血肉模糊,她好好的母亲现在疯疯癫癫,在沈从山的眼里,这些都抵不过,所谓的失了沈家的格局…… 死死攥着手,她开口,声音因为压抑微哑,“既然调查过了,沈老也该知道,我万不会,或者说……我不敢跟沈家作对,死了的人……再怎么样,都是死了,对我来说,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 她妈还在医院,妹妹也回了学校,只要她们还在北城,就是她永远的软肋。 沈从山自然明白的意思,看着她眼神沉静的模样,点头:“所以在这一点上,沈白做事我还是放心的,你看,他虽然做了不明智的事,但还是懂的不能把人逼到绝路的道理。” 莫羡狠狠的,心里针扎似的,疼。 所以他沈白的留有余地,他的没有赶尽杀绝,也是为了……留着她的软肋……吗…… 沈白,你当真……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赵……”沈从山语调拉长,似在思索,一旁的周叔微低声,提醒:“老爷,赵莫羡。” “是了,赵莫羡。”沈从山点头,“莫羡啊,虽然刚才话是那么说,但人在留有余地,在还有退路的时候,往往因为危机感不够,会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 “沈老这是……什么意思。”直觉的,莫羡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从山又露出那种笑,“没什么。莫羡啊,我给你设下的两道卡你都过了,不错,不错,你确实是个明白孩子,我也不打算为难你了,今天沈园事多,接下来还有几家没到的客人,待会你就帮我招待一二吧。” 莫羡应了声,但不知为何,心底的不安却越发强烈起来。 沈从山放下茶杯,问:“晚到的几家,有来了的吗?” 周叔垂首:“有,老爷,江家的人到了。” “嗯,来的是?” “江家次子,江廷东。” 轰的一声,莫羡只觉脑中炸开了一片。 第四十章 你疯了吗! 沈从山,周叔,古拙的房间,铁红的门槛,连同手心黏腻的疼……瞬间里全都消失不见,她眼前炸开的刺目白光里,只剩下一个名字。 江,廷,东。 沈从山起身,“外头还有那么些客人,我离场也有些时间了,再不出现就说不过去了,莫羡啊,江家这边,就交给你了。” 沈从山说完,朝莫羡看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然莫羡并未注意到,她脸色蓦地苍白立在那里,直到周叔扶着沈从山出了这间会客厅,直到门缓缓被推开…… 老旧的木门,即便是修缮良好,也免不了时间赋予的特有的吱呀声,进来的人逆光,看不清模样,只一个轮廓,一个…… 她立马就认出的轮廓。 跟从前无数次一样的,江廷东只是站在那里,哪怕是在拥挤的人群,她也能迅速看到他。 只是此刻,这轮廓一把刀似的,隐在胸腔里的东西被刺破,她喉中哑涩,被人生生掐住了一般,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砰 打开的门被大力关上。 门外的人几步跨进来。 莫羡直觉后背一紧,整个人被那人带进怀里,他力道很大,她撞到他胸膛里鼻梁生疼,整个人瞬间被他的气息萦绕…… “阿羡!”江廷东死死的搂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的力道,他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别怕,我来接你了。” 莫羡动动干涩的眼球,她以为她会哭。 从前无数次的想象中,她觉得江廷东再出现的时候,她一定忍不住会哭。 最开始,父亲死去的夜里,她无数次的幻想过他会出现,或许赵家的危机并不能解决,但只要他在,她就觉得又有了力量似的,这个世上,就又多了一个她可以撑下去的理由…… 梦有多深,醒来就有多疼。 忘了多少夜里,她睁眼醒来,坐在狭窄逼仄的地板,盯着阴湿的空气,恍惚到天明。 后来,她想着,江廷东大概是不知道她这边出了事,不过这厮也太讨厌了,这么久都不出现,等他回来了有他好看…… 再后来,渐渐的就不想了,因为没时间,她忙着变卖东西,跟各个股东和银行打交道,她整日里重复思考的,是她妈下一顿的药钱,是她妹妹什么时候能正常回到学校,是怎么才能填了赵氏的窟窿…… “阿羡,你家的事我知道了,我知道赵叔他……”江廷东搂得她更紧了些,“你受苦了……不怕了,以后……” “廷东。”莫羡开口,嗓音涩哑,轻轻打断了他。 “嗯。”江廷东应声,手仍紧搂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抬起,在她头上轻抚。 这是他从前惯常的动作,像安慰小动物似的安抚她,只是这一次,莫羡推开了他。 他搂得紧,这一推之下并未推开。 江廷东低头看她,终于看出她的不对劲。 莫羡的眼神,太……理智了。 这双眼,从前看她的时候,是爱慕的,是崇拜的,是撒娇的,是调皮的,是任性胡闹的,却是第一次,这么理智又冷酷的。 “阿羡……”他皱了眉,莫羡才看到,他的左眼下方几公分的地方,横亘了一条长长的疤,原本帅气的脸上,这条疤突兀而扭曲。 心底狠狠撞了一下,她几乎抑制不住的脱口而出,你的脸……怎么了? 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你过得,还……好吗。 他的眼神告诉她,只要她问,他就会答。喉间腥涩,她张嘴开口,却是:“松手。” 江廷东愣了下。 “松手,你今天是沈家的客人,我负责接待你,被人看到我们这样,不好。”她语气沉稳,看着他的眼神静如死水。 “阿羡!”江廷东皱眉,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什么不好,什么客人接待,是不是沈家的人欺负你了?我今天就是来带你走的,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廷东……”她微低了下头,长长的微卷的头发遮住了小半张侧脸,也遮住了她的神情,她缓缓抬头,看着他,“在沈家,没人会欺负我,因为我现在啊……是沈家的半个主人了,至少,法律意义上是。” 顿了下,“廷东,我跟沈白结婚了。” 这句话说出,似乎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 江廷东脸色极难看,因着极度的隐忍,让他的面上肌肉不正常的动了下,这一动,那条疤显得越发狰狞起来。 “没关系。”他压着嗓子,“阿羡,我不怪你,一定是太难了是吗,赵氏的事,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扛得住呢,我知道,你一定吃了许多苦……阿羡,跟他离婚吧,离婚之后,我娶你,我们结婚,以后的事都交给我……” “已经晚了。” “阿羡,乖……这个时候不要闹脾气……” “我说已经晚了!”她突然大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一把推开了他,看着他脸上些微的错愕,她胸腔起伏剧烈,气息几度不稳,“我说已经晚了,你听不懂吗?” “你听好了江廷东,我嫁给沈白了,我跟他结婚了,我是自愿的,不……不只是自愿,还是我求着他娶我的,是我巴巴的跑到他房里,求他娶了我!你是不是不信?不信他一个沈氏的总裁,堂堂的沈少怎么会看得上我?”她面上的笑恶意又讥讽,“因为我能给他生孩子。” “呵,没错,我还以为我他妈什么都做不到,结果……”她摊开手,又缓缓的握住,声音轻轻,“结果你看,还有人看上我这副身子……” “不要说了……”江廷东面上隐忍的痛苦。 “为什么不要说,这就是事实啊,与其让你将来从别人嘴里知道,还不如我亲口告诉你,我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说我,说我婊子,破鞋,狐狸精,光是传我怎么勾引沈白的花样就十几个,我怕你到时候分不清哪个真哪个假……” “不要说了……”江廷东上前,将她两只手腕攥住,眼神痛苦,“阿羡,不要这么作践自己……” 莫羡定定看着他,“没,我怎么会作践自己,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廷东,我们……结束了,你说你来带我走,我信,但我,不想跟你走。” 她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但他箍得紧,腕子上一圈的红格外明显,她声音不大不小,“今天的阵势你也看到了,那么多名门贵女,基本都是冲着沈太太这个位子来的,我多不容易才走到这个位子上啊,你让我放弃,我做不到。” “廷东,我已经想开了,真的,我不怨你,那时候就算你在,赵氏的烂摊子也还是收拾不了,平白多一个人糟心罢了,现在多好啊,只要我在这个位子一天,想保住的东西就能保,廷东,我已经没从前那么天真了,你现在跟我说爱情多伟大,我大概会呸一声,说一句在钱面前爱情屁都不是……” ——砰! 江廷东一拳砸在了桌上,莫羡看到他手背渗了血。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不要说这些气话。”他声音隐忍,像是极力平复着自己。 这样的江廷东是熟悉的,莫羡从来都知道,他不是个温驯的性子,他脾气不好,少年时更是多几分痞气,北城的子弟里,属他最不羁,他只对她最包容。 “跟我走。”江廷东转了身,伸手去攥她手腕。 莫羡避了开,这个动作像是刺激到江廷东的最后一个稻草,他蓦地上前,两只手箍在她脸颊,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他吻得凶猛又激烈,像要证明什么似的,莫羡被他的气息围绕,有片刻的失神,甚至有一瞬间里,她……动摇了…… 或许…… 或许她可以…… ——莫羡啊,人在还有退路的时候,往往因为危机感不够,会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 ——我给你设下的两道卡你都过了,我也不打算为难你了,还有几家没到的客人,待会你就帮我招待一二…… 沈从山的话响雷一般在脑中炸开。 她浑身冰冷,那些刚升起的念头瞬间破裂,在他松开她的脸颊,那只手要移到腰间的时候,狠狠抬手去推…… “江廷东你疯了吗!我现在是沈太太,是沈白的妻子!我有丈夫!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就被江廷东大力拉回了怀里,“我不管,他沈白才是我们之间的第三者。”他说着又要去吻她,莫羡的反抗激烈又不顾一切,江廷东被她激到似的不肯放手…… ——砰! 莫羡身子撞到桌上…… “啊!” 她被他压制到桌边,江廷东伸手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上,将莫羡的上身压在了桌上…… 他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我就是疯了……我他妈就是疯了……”他眼神通红,嘴里呢喃一般的重复,脸上的神情痛苦而压抑,却又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 看着这样的他,莫羡突然就没了多少力气,她的衣裙被他撕扯开,细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激起层层战栗,她躺在桌上死死攥着手,转头,对着门口的方向,“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第四十一章 好好“表现” ——吱呀 门打开来,逆光的轮廓身形颀长。 那光有些刺眼,莫羡微眯了眼,便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压制着她的重量消失了。 ——砰! 是拳头打入皮肉的闷响。 莫羡蓦地睁眼,一下直起了身子,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黑,什么东西兜头罩在了她身上,她伸手扯下,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是……沈白的。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那件衣服无意识的抓在手里,挡住了胸前被撕破的裙子,张张嘴,喉咙里却堵得很。 房中另外的两人缠斗在一起,他们衣装得体,面无表情,下手却狠辣毫不留情,在这场沉默的打斗里,仿佛除了用拳脚,再没有任何语言能解决…… “住手……”终于发出了声音,她抓着那件衣服,眼睛不知是在看江廷东还是沈白,掐破的手心又流了血,她大喊:“停手!江廷东!沈白!” 动手的两人像是听不到一般,莫羡的余光里,看到门口处人影晃动,心底狠狠一提,她朝门口跑去,是了,方才她注意到的,门口有两个人的影子,其中一个是沈白的话,那么另一个…… “陈助理!快进来帮忙!”几乎是一打开门,她就压着嗓子低吼。 果然,门外的是陈荣和,只是他进门后,却是拦住了莫羡,“太太,请跟我出去。” “你说什么?!” “少爷吩咐的,这里的事不用太太管了。”陈荣和说着,开了半边门,示意莫羡出去。 “阿羡!” 江廷东大喊。 莫羡脚步顿住,黏连在地上似的,只是仍背对着他们,没有回头。 他们似乎停了下来,因为莫羡听到了沈白的声音,他说,“荣和,带太太回房。” 他的声音较之以往格外暗哑,大概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另一个男人撕破衣服压在身下都会暴怒,即便这个妻子,并不是心爱之人,即便他沈白,平日清冷绝欲,到底还是,动了情绪。 “跟他出去。” “赵莫羡你敢走!”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莫羡一只手抓着身前的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握在门边,她没有回头,他们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她说,“今天,是沈老的寿宴,不管你们各自什么打算,寿宴一会还得继续,场面上的事你们还得撑过去,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廷东,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你今天是代表江家来的,不只是你一个,远峰哥那边,不是所有烂摊子都收拾得了。” “沈白,你既答应了带我来,那么也得好好的带我回去,有什么话,我等你待会跟我说。” 说完,她跨出了门,陈荣和随即关门,她始终没回头,不知房间内两人此刻的神情,也不知……关门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眼睛涩得发疼,“走吧。”她对陈荣和说。 陈荣和将她带到了一处院落,青石板的小道,七拐八拐,许是看她异样的沉默,陈荣和主动与她说,这院子是沈白的住处,除了他回来的时候会打开,平日里连打扫都需要沈宅那边的话,莫羡点头,像听到了又像没听到,门开了她进去,对陈荣和道:“我想一个人待会,放心,我就在客厅里待着,沈白要是来了,进来找我就行。” 陈荣和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莫羡一个人进了房间,这里的院落格局大都相同,就连房间的布置也是,仿佛还是在刚才那间房里似的,她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陷入恍惚,但手心还辣辣的疼,被撕破的裙子烂七八糟,还有抓在手里的西装外套,逼得她不得不承认,江廷东是真的来了,她真的见到他了,也真的……说出了那些话了…… 微低了头,她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心,看着泛白茬的伤口里沁出的血珠子,脑子里关于江廷东的记忆疯了似的肆虐,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在遇到江廷东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他分开,更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对他说出这种话,她那么了解他,知道如何让他欢心,更知道如何…… 在他心口上插刀子。 ——吱呀 木门被缓缓推开。 莫羡抬眼,看着沈白进来,他周身的气息越发的森冷,明明只短短时间不见,莫羡却有种恍惚的错觉,她笑了下,声音微哑,“你来了啊。” 他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言不发的朝内室走去,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小药箱,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 莫羡很顺从的,将受伤的那只手递过去。 他打开药箱,拿出需要的东西,给她消毒,抹药,包扎。 有些疼。 “不问我吗。”他终于道,嗓音醇冷。 莫羡手指微颤,“沈少出手,还有搞不定的事吗?他……走了?” “走?他代表江家而来,本就来晚了,现在再早退场,江家的人不会再让他来第二次。” 莫羡只觉心脏被箍住了似的,“他……在宴席上吗?” 沈白嗯了一声,她的伤口处理好,他将小药箱收拾起来,起身朝内室去,鬼使神差的,莫羡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 沈白站定,回头,垂眼看她。 她半垂着头,长长的微卷的头发落在侧脸,遮住了表情,看不到模样,只声音传出,“你早就知道是吗?” 声音压抑,平静下汹涌的波涛。 “你早就知道他会来是吗?所以……所以才会在来之前说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一直不明白你说的后悔是什么,在见到你爸的时候,我以为你说的后悔是指他,是指我的小伎俩在他面前不值一提,我以为……” 她抬头,死死盯着他,“所以,你早就知道江廷东会出现是吗?你早就知道你爸会用他来试探我……是吗?” 他看着她,没有否认。 莫羡突然笑了下,笑意涩然,“果然吗……” 颓然的松开他的衣袖,“我怎么会天真的以为……” “那房间里也有摄像头的吧,刚才的一切,都在你爸的眼睛下的吧……那你呢,在房门外站了那么久,又在等什么,等……捉奸在床?沈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看到门外的身影时,几乎立刻的,她就认出了是他,那是种奇怪的直觉,看不到模样,只一个影子,她便肯定了是他,只是,她以为他会立马进来,或者说…… 她盼着他能立刻进来,或许他进来,她的理智便能全然回升,天知道她如何的克制,才能再江廷东面前不至失态,天知道她那些刀子样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她希望他进来,或许这场折磨……就能早点结束。 可他…… 偏要等她隐忍不住,等她,亲口向他求助。 “我到底是跟你领了证的妻子,你看着别的男人搂我亲我扯烂我的衣服,沈白,你真的……能忍啊。” 他回身,定定的看着她,“你好像很痛苦。” 莫羡微怔,在他眉心微皱,淡淡疑惑的眼神里,一时说不出话。 “有些东西,需要你亲手斩断,才来得干净。莫羡,我以为这个道理,你早就该懂。” “沈园从来不是简单的地方,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你执意要来,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顿了下,他眼底深幽,“在你要嫁我的那天,就该知道,你跟江廷东已经结束了,你们之间的了结,早晚得做。我站在门外不进去,一是给你自己了结的时间,我以为,那也是你所希望的,二,沈园的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会善罢甘休,与其浪费时间,不如一次性解决。” 他的话,冷静,理智,平稳,像在叙述一件理当如此的事情,他看着她,“所以,你在痛苦什么。” 莫羡脸上的表情像哭像笑,在他的冷静和理智里,她像个小丑似的难看。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理智,没想到这个人…… 不,她做不到跟他相比,这个人,哪里有心。 ——咚咚 敲门声响起,“少爷,您要的东西带来了,是现在给您拿进去吗?” “拿进来吧。” 门推开,进来的人并不算陌生,是与莫羡在沈宅有一面之缘的,被叫做孙姨的人,此刻低眉顺眼,倒是与在沈宅时两种态度。 孙姨两手撑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垫着柔软的真丝,再上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她将东西托到沈白面前,沈白伸手接过,“你出去吧。” “是,少爷。” 孙姨低眉顺眼的离开,关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朝莫羡多看了一眼,心里一叠声的阿弥陀佛,暗道她当时去沈宅里对莫羡并不客气,没想到这女人竟真被少爷带进了沈园里,而且还安置在了自己的住处,瞧她身上衣裳都那样了,看来倒真是得少爷的心啊…… 房门关上,沈白将衣服递给莫羡,“换上。” 是了,她的衣服…… 莫羡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无意识地攥着他的外套挡在身前,冷静如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安排了人送衣服过来吗? “待会还得出去见客。”他眼神笼罩着她,“你要不想出去的话……” “不,”她一把拿过他手里的衣服,“我去,我会出去。” 她清楚他的意思,此刻的外面,江廷东依旧在…… 可,她别无选择,若是不去,便功亏一篑。 起身,她拿着衣服往内室走,沈白看着她,“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换。” 莫羡脚步顿住。 “今晚我们宿在这里。”沈白看着她的背影,“你说的可以为我生孩子的话,有些人,大概需要你我证实一下。” 莫羡攥紧了手中的衣服,沈……沈从山…… “如果你因为江廷东的出现,连在我面前换衣服都做不到了,我很怀疑,今晚的你是否还能好好’表现’。” 第四十二章 再输一次 缓缓的,她转过身,“好,我在你面前换。” 已经不是头一次在他面前脱衣服,几天前她还穿着情趣的一身小衣,在他面前极尽勾引之能事,怎么那时候就……不觉得难堪呢? 将他的外套放下,她身前被撕破的裙子暴露于空气中,两人离得不远,沈白只要垂眼,就能看到细白的肌肤上激起的细小的战栗。 这是一件简约却有设计感的裙子,后背的设计半镂空而交叉,本就半露的后背,加上身前被撕破的大半,她整个的上身几斤全裸,微乱的头发垂到胸前,脸色苍白,无端勾起人的凌虐欲…… 沈白的目光,像是有温度似的,莫羡能感觉到被他目光裹挟的地方,升起的冰冷的战栗。 她垂眼,将孙姨送来的衣服抖落开,发现也是一件裙子的时候,心底微松了口气,将那裙子解开套头式穿上后,她才把破了的裙子解开肩带让它滑落到脚底…… 她动作利落,脱得快,穿得更快,只她自己知道,她手指颤得厉害,几次动作不稳。终于换好,她理了下裙子,对他道:“好了,我换好了。” “妆。” “什么?” “你的妆,不需要补一下吗。”沈白走近一步,墨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唇,他抬手,在离她的嘴唇极近处伸出一指虚空划过。 莫羡骤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刚才,被江廷东吻了。 这个念头闪过,似乎鼻息间又出现江廷东的气息似的,她呼吸微顿,点头说了句去洗手间,几乎落荒而逃……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不由就落在嘴唇上,仔细看来,的确微肿,神经暂时阻隔了似的,这一刻那种微麻的疼意才从唇上传来,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后腰处一阵剧烈的疼,她嘶地一声倒吸一口气,拉开衣链,果然后腰处一块青紫的痕迹,抬手按一下更是疼意凶猛,这是……她被江廷东推到桌上的时候撞到的…… 刚才,怎么就没察觉到? 神思微晃,她重新拉好衣链,对着镜子补妆,但脑中却不可自抑的闪过江廷东的脸,她自小痛点低,在江廷东面前更是矫情,屁大点的伤都得吱吱歪歪,看着他手忙脚乱心疼的样子暗自生喜,后来再大一些,懂得之前有多幼稚了,却还是偶尔会吓一吓他,江廷东大概是知道她的把戏,但每每还是上当,连句重话都不舍不得说她的江廷东,这次应该是……愤怒极了的吧…… 手指微颤,唇上的口红就划歪了一道,回过神去拿纸巾,包里的手机却是亮了下,拿出一看,十三通未接电话,五条未读消息,眉心微皱,她进沈园之前将手机静音了,点开一看,电话和消息,是卓婷和江远峰的,而看到消息的内容,她眼底极快的晦涩闪过,手指落在屏幕点了回复,删删打打,最后只回了:没事,我知道了,这里忙完后给你回复。 发送后,她目光落在收到消息上,神思微顿…… 卓婷和江远峰的发来的消息意思相同,他们在向她传达的消息是,莫羡,江廷东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了,她……见到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沈白还在房中,莫羡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换过了,换过了衣服的他,身上矜贵疏离的气息越发浓郁,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人,也有跟人拳脚相加的时候……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他眉心微拧。 莫羡落下目光,摇头:“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这一架打得还真是……适当。”唇角微抿,她看着他如常的面色,“万一拳头落在脸上,寿宴怎么办。” 他这张标志性的冰块脸,要是落了伤,在北城也是不小的新闻了。 沈白看她一眼,“看来我要感谢江廷东,是他有分寸。” “你什么意思。” “你当真不懂?”他眼神里墨黑一片,眉梢有淡淡的冷色。 莫羡心中一闷,逃避似的往门口走,“这些以后再说吧,耽搁久了,该去前院了。”她步子匆匆,后腰处疼意阵阵,胸腔里像是堵了沉闷得铅似的,她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 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深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这场寿宴。 沈白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幽深闪过,抬脚跟上去,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 前院主厅里,沈从山坐在上首的位置,来祝寿敬酒的人一个接一个,话也一个比一个说得好,面上一派祥和,但内里却是并不平静。 刘坤敬酒的时候说不怕是假的,毕竟他跟沈白因为莫羡的事有嫌隙,但没想到沈从山对他的态度还是跟往年一样,这让他松了口气,况且沈白一直迟迟未出现,更让他心里又放松几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的想法,比如,他的女儿刘玉灵。 刘玉灵的眼神一直落在门口处,眼见寿宴进行了一半,要等的人还没出现,她沉不住气了,压着声音跟她爸道:“爸!不是说沈少已经进沈园了吗?这怎么还没出现啊?” 刘坤安抚她:“别急,沉住气,这沈少往年都不出席寿宴,这次人都来了,就算出现得晚些也没什么,我比较在意的,是赵莫羡,沈老单独见她也就算了,怎么人没再出来呢……” “哎呀爸,你管她呢,肯定是因为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她被沈老教训了呗,脸面都没了,还怎么待得下去,这会肯定灰溜溜走了。”刘玉灵翻个白眼,不以为意。 “玉灵姐,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沈少也没出现,会不会是他们……”一旁的洛安安小声道。 “呸,你个小乌鸦嘴。”刘玉灵拍她一下,让她住嘴,刚要说什么,就见一拨人给沈从山祝寿完,正从主厅里往外走,另一拨人还没进去,便是这短暂的时间里,她看到空了大半的主厅里,一个人的侧脸…… 刘玉灵蓦地瞪大了眼…… “玉灵姐,你……你怎么了?” “阿灵,别一惊一乍的,这里人多眼杂……” “哎呀你们先别说话。”刘玉灵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赵莫羡呢?啊?我现在恨不得她出现呢,猜猜我刚看见谁了?江廷东!江廷东知道吧,赵莫羡前男友啊,在她家破产的时候人家不要她了,啊,我真想看看赵莫羡见到江廷东是什么脸色啊……” 她越说越兴奋,要不是一旁的洛安安提醒,怕是会兴奋到失态。 于此同时,发现了江廷东的,并不只有刘玉灵一个,从前与莫羡有过交集的,先前在那房间里被莫羡镇住的,有一个看到了江廷东,很快就传了开,等着看莫羡笑话的人不止一个…… 但莫羡没想到,沈白带她去的,并不是举办寿宴的主厅。 这里应该是离主厅很近的,因为她能听到一众宾客的声音,她目带疑惑的看着沈白。 沈白自顾开了门,与方才的院落不同的,这里的佣人多了起来,见到沈白,均是躬身行礼。 “怎么,还想去正厅?” 将她带进房间,他看她一眼。 “我……可以不去?”她声音微沉,从江廷东出现,到现在被留在正厅,沈从山的目的可见一斑,他既然是要考验她,既然是要让她亲手断了后路,又怎么会肯让她就这么退场……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解释一般,“寿宴只到四点就会结束,那是办给外人的,晚间,大约五点后,族里各家才会来,那时候才是沈家人的寿宴,到时会在这个院子里,你只在这里等着就好。” 心思几个回转,莫羡才明白他的意思,沈家自家人的寿宴,那么他的意思是…… 她心跳得极快,感觉这段时间里一直求的东西,就要触手可及…… 沈白看着她,“你不是想要沈家人的承认吗。与其在正厅被外人看了笑话,不如我直接带你进入沈家内部。” 莫羡怔住,他……一直都知道? 确实,这是她最想要的,她想要沈家内部的承认,只有这样,赵氏才能得以最大的利益,但同时,她又不想……让她这层身份光明正大的在北城公布…… 只要不是光明正大对外公布,将来她母亲和子晴问起的时候,她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看,她多贪心啊。 连她都鄙夷这样的自己,所以对沈从山安排的一切迎头而上,却没想到,这个人,沈白他,竟然知道她的心思,并且会愿意……配合着她…… 在她怔怔的目光里,沈白朝她走近,在她身前几公分的距离停下,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触手可碰,但他却始终保持着不触碰到她的距离,他说:“知道你走后我跟江廷东说什么了吗,我跟他说,他早就没了跟我争的资格,你是我的妻子,将来也是我孩子的母亲,沈家阻止不了我娶你,他更阻止不了,他若不死心,我不介意再让他输一次。” 莫羡瞳孔微缩…… “莫羡,我说过会给你沈太太该有的一切。”他定定看着她,目光沉静又像隐着波涛,他说,“这个一切里,包括,你可以在某些时候,适当利用你的丈夫。” “也包括,在其他人敢吻你的时候,只管狠狠咬过去,咬残了,我善后。” 第四十三章 新婚燕尔 有那么一瞬间,莫羡没懂他的意思,他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清,偏放在一起连成句子,她就无法理解。 佣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的给莫羡端上茶水,莫羡猛一抬眼,“你们老爷办寿宴的地方在哪?” 那佣人吓了一跳,结巴道:“回……回赵小姐,在……在主院,就……就在我们隔壁院。” 隔壁? 莫羡收回了目光,那佣人快步退出去,跟躲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莫羡半靠在椅子上,后腰处的疼,让她只能保持这个姿势,耳朵里隔壁阵阵的说话声,突然安静了一瞬,她眼神微动,应该是……沈白过去了。 这个念头冒出,主院里的画面便在眼前鲜明的铺展开,男宾应该是各有心思但面上都保持着笑的,而且闭口不会提沈白往年没在自己父亲的寿宴出现的事,女宾呢,有像刘玉灵这般喜形于色按捺不住的,也有像洛安安一样,面上看不出端倪的,沈从山,一定是稳坐泰山的模样,江…… 江廷东…… 大概会是宴席上,格格不入的一个……吧。 微闭了眼,身体里的疲累开始蔓延,她抬手按捏发痛的眉心,呢喃一般,“今天怎么过得……这么慢啊……”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中午的阳光照进来打在身上,她闭着眼,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一会是沈从山,一会是江廷东,一会又是沈白,迷迷糊糊里,半醒半梦里,她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人是谁?” “不知道啊,生面孔,她怎么在这院子里,来人,哎就你了,我问你,这是哪里的客人吗?” “回二爷,这位是少爷带来的……客人,姓赵。” 这边刚介绍个开头,当下就有人说,“啊!我知道啊,姓赵的女人,还是沈白带来的,是那位没错,我想想啊叫什么来着……赵莫羡!” 莫羡蓦地睁开眼睛。 “你看我一喊这名字她就醒了,没跑了,你是赵莫羡没错吧?” 一张放大的脸突然出现,莫羡下意识就往后仰,那人摸摸脑袋,“吓到你了?啊,不好意思啊,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赵莫羡吗?咳咳,就是传说中的……那个?” 他长一张娃娃脸少年模样,偏生一身的衣服穿得老成,莫羡脑中一震,登时清醒过来,再往房间内看去时,才看到房间里已经站了几个人,她立马站起了身,却因后腰处猛烈的疼意一下子没站稳,身子往一旁倒去…… 一只手堪堪扶住了她。 “小六,你吓到你嫂子了。” 沈白一手扶着莫羡,一边皱眉对那娃娃脸少年道。 莫羡却看着那只他扶着自己的手,不只是她,房中其他人也是,尤其那被叫做小六的少年,登时叫起来,“哎!哥你!你能碰女人了?哎不对,你刚说什么,嫂子?!她?赵莫羡?我嫂子?” 一连串的问句他说得甚是流畅,也提醒了房中其他人,其中一个穿中式对襟布衣的中年人,拧眉,“沈白,怎么回事。” “二叔,三叔,这是我妻子,赵莫羡。”沈白微低头对莫羡道,“莫羡,这是二叔,三叔。”又指着几个年轻一辈的一一介绍,分别是两个叔叔家的几个堂兄弟,还有一个姑姑家的表姐。 莫羡忙一一问好,她神志已然清明,脑中闪过陈管家跟她说过的沈家的情况,沈家虽根基庞大,但旁系支系却是众多,真正跟沈从山一脉的,就只有沈白的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又想起沈白说的的家宴,果然只有最直系的亲属到场了。 “妻子?沈白,我怎么不记得你结婚了。”那二叔冷哼一声,并不理会莫羡,反倒是三叔,圆场:“二哥你瞧你这脸拉的,孩子们好容易找到喜欢的女孩子成家,你这做长辈的不要太在意那么细枝末节啦,再说今天是大哥的生日,让他看到你这副模样该闹心了……” “就是啊二伯,你看我嫂子跟我哥站一块多登对,啧,郎才女貌有没有。”娃娃脸的小六朝沈白眨眨眼。 “什么登对……我倒觉得二舅的话没错……”说这话的,是在场除了莫羡之外的唯一的女性,沈白的表姐方燕青。 另外一个堂哥身形壮硕,想说什么涨红了脸也没说出,被二叔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 莫羡微垂了眼。 那二叔正要说什么,门口佣人一阵问好声,却是沈从山自外面进来了。 沈从山一进来,房间里的小辈忙打招呼,二叔先开了口,“大哥,刚沈白跟我说什么结婚娶妻什么的,这位赵小姐你认识吗?”他看了眼莫羡。 莫羡手心微紧,方才意识昏沉,似睡非醒,她并不知道隔壁主院里发生了什么,当下摸不准沈从山对她的态度。 肩膀微紧,却是沈白的手虚虚搭在了她的肩。 他没说出,摆出的态度却是强硬。 沈从山嗯了一声,“老二老三,她是沈白媳妇,领了证的,今儿我过寿,沈白想着双喜临门,特意带回来的。” 莫羡心底一动,没想到沈从山的说辞这般温和。 他都这么说了,二叔三叔便不能再说什么,当下有佣人进来摆了茶水果子,几人一一落座,莫羡挨着沈白做下,摸清了沈从山的态度后,她心底松口气,再回答二叔三叔的问题时也自如起来,三叔的问题比较温和,跟聊家常一样,倒是二叔,是不是刺她一下,甚至不时提起她家破产的事,话里话外是莫羡为财嫁进沈家,莫羡心底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每每有不好回答之处,沈白总会接过话去,他话不多,但三言两语之间总能四两拨千斤。 几番下来,众人再不明白他的态度就是傻子了。 “沈白小时候性子就冷,没想到结婚了倒是个疼老婆的。”表姐方燕青半是打趣半是冷哼。 “疼老婆好啊,会疼老婆的才是好男人。”沈小六嬉笑,“表姐,与其这么关心我白哥,还是好好操心我表姐夫的事吧,要不下次你也让表姐夫来,让他跟我白哥好好学学……” “六儿!欠打了是不是,怎么跟你表姐说话呢。”三叔瞪他。 莫羡不由多看了这娃娃脸的少年一眼,其他人话里话外跟沈白交谈,总是隔了几分,大概是因为沈白现在的身份,不只是他们的堂兄弟侄子,他还是沈家现任的掌权人,但只有这沈小六不同,看沈白的模样,全然就是个靠谱的兄长。 思绪微顿,她不由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这个时间,子晴应该在上课吧…… 想着,面上不由就和缓了神色,抿唇轻轻笑了下。 “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耳旁声音低沉,沈白拿起公筷给她夹菜,动作很是自然。 莫羡面上软软的笑意就落了下去,剩下的就是戴了面具似的微笑,她摇摇头:“没什么。” “果然是新婚燕尔的,瞧瞧沈白这体贴样,”方燕青浅笑,“你们俩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呀。” 沈白面不改色,又给莫羡夹了一筷子菜,“说让她多吃些,她从早上还没正经吃饭。” 莫羡对方燕青笑了下,又极快看了沈白一眼,看起来端的是被丈夫宠着的小妻子样,方燕青还想说什么,被其他堂兄弟接过了话。 “你吃你的,不必管他们。”沈白淡淡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他说话的气息撒在耳朵,有些热热麻麻,这样的沈白,多了几分的烟火气,但莫羡再看过去时,他的侧脸坚毅完美,气息清冷绝欲,又像是与这饭桌的氛围格格不入,再低头,又注意到,他夹过来的菜,恰都是她爱吃的…… 眉心微皱,莫羡有些食不知味。 这边的情形都落在几个长辈眼里,尤其沈从山,将莫羡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饭吃得差不多,他道:“莫羡啊,听说你这才生病刚好,今儿时候也不早了,就在园子里住下吧,正好沈白的院子,前天刚打扫过了。”说着,朝二叔三叔笑道:“我啊,之前问过沈白,沈白说是听莫羡的,唉,他这个劲儿啊也不知道随了谁了……” 说完笑起来,任谁看过去都是个对儿子成家后欣慰有加的父亲。 莫羡跟着笑,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看了沈白一眼,对沈从山温声道:“好,我听您的。” 沈从山是极要面子的人,即便是内里跟莫羡之间再怎么龃龉,他也不容许自己面子有失,尤其是在自己的家人面前。 一桌上的人,面上一团和气,内里却是各有心思。莫羡忍着后腰的伤周旋其中,脑中却不由想着待会晚间该如何应对,沈白说过的,看她晚上表现得话,他到底是需要她怎样的配合表现…… 如果是像领证当晚那样…… 第四十四章 莫羡,过来 端着茶杯的手微顿,她为自己心底浓深的排斥皱了眉,低头缓缓喝口茶,她咬牙,只差最后一步了,沈从山已经在沈家人面前承认她了,最后一步,无论多抵触,她都必须咬牙做! 即便江廷东回来…… 又如何。 他,已经不是她的退路。 …… 沈园虽处北城中心位置,但园子层层围墙,里外隔了数到门的距离,莫羡站在沈白房中,竟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沈白正在洗漱,下午他碰了她几次,不只是沈小六惊异,连她都以为他当下就要净手,没想到他忍到了现在,思绪微顿,桌上的手机亮起,看到卓婷的名字,她才想起还没给卓婷打回电话。 浴室里水声隐隐,莫羡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抓着手机去了外屋,外屋只一个佣人,莫羡摆手示意她出去,见门关上后,她才接起了电话,电话一接起,就是卓婷一叠声的问句,“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没事吧,你丫不声不响跑去沈园了?赵莫羡你知不知道外头现在传言都传疯了!你给我回的短信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知道了,你……” “我见到他了。”莫羡的眼睛,落在虚空里某一处,声音平静,“婷婷,我在沈园,见过他了。” 电话那端有片刻的静默。 莫羡对着虚空笑了下,“怕我受不了啊?你也太小瞧我了不是,这些事我早就想过了,从我打算跟沈白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他江廷东回来又怎么样,我的日子照样得继续过,哭哭啼啼难受矫情什么的,你说我凭什么啊,路都是我自己选的,婷婷,你别担心,我没那么不经事。” “赵莫羡你……”卓婷冷哼一声,“你就死鸭子嘴硬吧,没哭就好,我就怕你这一见他就失态,再被沈家人找到借口给你修理一顿,你哭都没地方去。” “你别乌鸦嘴,我要真没处去了我就去找你,死赖着你,让你想甩都甩不掉。” “得,还能跟我贫,看来……至少撑得住。”卓婷顿了下,“我今天都杀到沈园门口了,结果人死活不让我进去,说要什么劳什子的请帖,我靠我刷脸不成吗,还真拿自己当什么皇宫内院了啊,要我说就是一被害妄想症……” 莫羡听得又感动又想笑,没想到卓婷还来了沈园找她,想到自己白天里精神混沌,不可否认的,在江廷东这个话题上,她是带了逃避的,所以才会只给卓婷回了一条消息,现在想来,不禁心生愧疚。 卓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哎赵莫羡你可别跟我说谢啊,我这人最实际,你口头上的谢谢毛用没有,真要想谢我啊,改天请我吃大餐,要么就先欠着我,等我什么时候想好要什么了就来找你要,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你就等着被我压榨吧啊。” 莫羡笑起来,这一笑就感觉压在胸腔里的沉闷散去了大半,今天里乱七八糟的人事,也突然没那么难过去了似的…… 卓婷听到她笑,叹口气,“还笑得出来啊,被我压榨就这么高兴啊,你那边的事什么时候结束?” “明天就能回去,只……待一晚上就行。” 卓婷嗯了一声,“有件事,就我刚才说的,外头现在传疯了,你进了沈园,被沈从山单独约谈,还有人说,你在里头不长时间就换了两身衣服,还说衣服是沈园里给你准备的,反正乱七八糟的传什么的都有,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你明天出来,要有点心理准备。” 莫羡眼神微动,这么快已经传开了啊…… 顿了下,她点头:“好,我有数了。不用担心,有沈家这层关系在里头,他们再怎么传,就算想动我,也得看沈家的几分面子,传得越乱越好,只是……我妈那边……” “给你瞒着呢。”卓婷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安心,医院上下我都打点过了,这点风声吹不过去,不过子晴那边,毕竟在大学里头,什么消息还都是能收到,那天她还跟我打电话,小心翼翼的问我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 “你……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往好了说啊,我跟她说你公司那边接了一笔大单子,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正是在不能分心的关键时候,让她有事尽管找我。” 莫羡微松口气,“婷婷,你再给我记一笔吧,我又欠你了。” “这个你也放心,我啊,单独有个小本,都给你一笔笔记着呢,从小学替你打架开始记,莫羡啊,跑不了你。” 两人说着都笑起来,莫羡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她恍然一下回到现实一般,转头看了一眼,说:“婷婷,我得挂了,这边还有点事,等明天回去了跟你联系。” “好,先忙,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 挂了电话,她沉沉一个呼吸,转身朝内室去。 沈白身着浴袍,半湿的头发还有水珠落下,看着这样的他,莫羡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魅惑女人的潜质,但拥有这样的身材和脸孔的人,偏生厌恶排斥着女人的身体…… “过来。”他声音微哑,醇酿一般,即使不想承认,莫羡也骗不过自己,她方才,耳朵有瞬间的被电到似的感觉,以至于她反应了几个秒钟,才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 抬脚进了内室,他道:“把门关上。” 莫羡顿了下,到底没说什么,抬手将门关上,房间里很静,木门细微的吱呀声也显得明晰起来,分明还是同一个房间,但这出口被关上之后,好似就不一样起来…… 卧房里,莫羡朝他走近,“所以,需要我怎么做。” 静谧的夜,声音被无限放大了似的,她笑了下,“是还要像那晚上似的,要我照着半年前来做?” 他眉心微拧,走到她身边,“莫羡……” “嗯?”莫羡瞳孔微缩,因为他的动作…… 他抬起一只手,虚虚停在她一边的脸颊,同时低头,额头几乎抵着了她的额头,这个角度,从另一侧看来,端的是情意深沉的样子…… “别动。”他说。 莫羡僵住。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沈园哪里都不可以掉以轻心。”他声音压得很低,说话时的气息洒在她鼻端,混合着刚洗澡后淡淡清冽的味道,将莫羡团团围住。 “知道你错在哪了吗,嗯?” 莫羡混沌的思绪终于开始清晰,她开口,学着他的样子将声音压得很低,“你是说,就连你这院里,都……有其他人的眼睛吗?” 这个念头冒出,她忍不住眼睛乱瞟,看向卧房里的各个角落,沈白笑了下,“这个房间,他们还不敢动。” “那你的意思是……” 他又凑近了她一些,从旁看来很是暧昧的距离,但只有莫羡清楚,他没有碰到她半分。 “隔墙有耳,莫羡,在这里,盯着你的眼睛,并不只是能看到的那些,就算是肉眼看不到,你也要有时刻被盯着的危机感。在沈园时,明天从这里出去之后也是。”他看着她,眼神沉静,“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将来,你拿什么跟我斗。” 莫羡蓦地抬眼看向他…… 沈白像是看不到她变了的表情,“待会去洗澡,从你出来的时间算,两个小时,你需要保证这两个的时间里,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夫妻之实。” 许是早有了心理准备,莫羡比自己想象中接受得更快,她甚至很快的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便……即便不是真的做……我的意思是,即便我们并没有发生关系,只要让他们以为真的发生了就可以,是吗?” 他眼神微动,“如果你不想真的发生关系的话。” 心底沉沉的东西微松了些,莫羡下意识看了下时间,九点一刻,她点头,在他的目光中,两只手绕过他的脖子,垫脚向他的唇靠近,胳膊挡住了两人的嘴唇,她也离他极近,低声:“好,你等我,我现在去洗澡……” 话说完,手松开,落在旁人眼里应是蜻蜓点水的一吻。 半小时后莫羡从浴室出来,她穿着为她准备的浴袍,乍一看是跟沈白一样的,但仔细看就能发现细节处略微不同,是情侣款式的,而准备这些的时间也不过几个小时,管事的人就有心做到这种地步,沈园与一般大家族的不同也可见一斑。 内室床前小一米处,架了一面屏风,漆画的,大片旎红的底色,上画洛水女神,若隐若现,旖旎艳丽,与这精简的房内装饰似格格不入,又因这份不同而格外的引人眼球,莫羡不由就顿住了脚,饶是做好心理准备,还是微微热了耳廓。 “洗好了?”屏风内的床上,沈白的声音低沉微哑,“过来。” 莫羡嗯了一声,绕过屏风,就见他半靠在床头,手中一叠资料,见她过来,将那资料随手放在一旁,莫羡注意到,他是看了一眼时间的,想到他说的两个小时,她朝他点点头,抬手灭了灯。 今日月光明亮,透了窗照进来,两人身影交织,映在旎红的屏风上,间或有女人难耐的吟哦声露出,给这个夜里添上一抹抹绮丽之色…… 屏风内,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莫羡跨坐在沈白身上,她的睡袍敞开,内里只着小衣,敞开的睡袍遮住了腰间大腿,也遮住了隔在两人之间的衣料,她的眼睛始终落在床前屏风上,根据那影子的形状调整自己的姿势,其中一只手落在身后,看起来像是扶着他借力,但却是按在后腰处那一处青紫的伤处,每每隔一会,她就狠狠按一次,那股疼意,让她不用假装也叫得出声,就连面上,也因着疼意皱了眉,疼得狠了,还有一层虚虚的汗,但不管怎么叫,那身子还是不住的起伏着…… 沈白看着她的样子,微眯了眼“你这个样子,倒与那晚上有些像。” 第四十五章 处处配合 莫羡身子僵硬一瞬。 “若是再多些醉意,看起来便有八分像了。” 莫羡死死攥了手,那种难堪的感觉,又因为他提起那一晚的事卷土重来,声音哑涩,她低低道:“沈少倒是记得清楚。” 那晚的事,是她回忆里每每要避开的一段,尤其,是在今天,再次见到了江廷东的时候…… 咬牙,她强迫自己不受他话的影响,撑着身子起伏动作,但到底是气力有限,很快腿上微颤,动作慢了下来。 “没力气了?”他突然伸手,隔着睡袍掐了她的腰,莫羡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因为她被他两手的力道带着上下动作,这一声叫得实实在在,沈白眼神锁着她,“我刚才说你有八分像,你知道另外两分不像在哪里吗,一是表情,二是声音。” 即便带着她做着这种动作,他的模样也未受影响一般,说话的语气与在会议室无甚区别。 莫羡随着起落,眼里他的样子忽近忽远,她微避了眼,气息微乱,“毕竟……毕竟是假的,再怎么假装……跟……跟真的比起来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沈白摇摇头,目光落在她的腰间,“单纯疼痛的叫,跟情难自禁发出的声音区别并不小。” 他……知道她的伤? 莫羡眼神微闪,借着他的力道动了下,声音晦涩,“无妨,大不了就让外面的人觉得沈少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就是了,反正,先前你就有不碰女人的怪癖,再加一条也没什么。” 影影绰绰里,他似乎笑了下,莫羡心底微松,刚才他周身气息越发冷,仔细想来她一直按他的话在做,他还有什么不满,现在却算是恢复了正常,当下也不再多说,压下心底的情绪,专心应对这两个小时的时间…… 说是两个小时,两次的中间其实间隔了半个小时,沈白说,“我查过现代男人平均性生活时间以及处在最高点和最低点的数值,我身体状况良好,自属中上,你我又是新婚,没有一次的道理,所以时间,次数,都合适。” 即便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面上依旧淡漠,跟分析那些复杂的数据报表并无区别。 两人身体隐秘处只隔了两层薄软布料,若不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她当真会以为,这个男人,真的是面上这般的古井无波。 但她并不害怕,莫名的知道,今晚……他是不会碰她的…… 两次终于结束之后,她腿麻腰酸,撑着身子又洗过一次澡之后,躺倒在床上动弹不得,脑子里仍旧是纷纷杂杂一团乱,但因着身体的疲累,睡意很快侵袭,意识昏沉,连梦都不甚清晰起来,半醒半梦里,她好像感觉额角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下似的,微凉,微软…… 然思绪已经陷入梦境,她遵从身体的本能陷入沉沉的睡意里,原以为的难熬的一夜,竟也比想象中过得容易起来…… 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第二天莫羡醒得也早,睁眼便是木质的床柱上繁复的花纹,她反应了片刻,这几天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转过头,旁边已经没人了,他已经起来了? 莫羡撑着身子坐起身,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她这边刚一有动静,就听内室门口一个佣人的声音,“少夫人,您醒了吗?需要我服侍吗?” 莫羡摇头:“不必。”然少夫人这个称呼落在耳中,却让她眉心微动,昨天沈园里的人都还称呼她赵小姐,这一夜的功夫就变了?沈从山的命令下的还真是……准时,想来,是昨夜那场戏起了作用了。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脚步声…… “少爷,您来了。” “少夫人醒了吗?” 莫羡轻咳一声,“沈白。”便听到沈白对那佣人又吩咐了句什么,这才抬脚朝这边来,床边的屏风还未撤去,莫羡抬眼见他走近,这个角度看去他更高了,站在床边遮住了眼前的光,她想说什么,又因为脑中涌入的记忆来不及梳理,一时不知何种对他的态度,抿抿唇,只说出一句:“早啊。” 他倒没在意似的,沉默着,像有自己的打算在等什么似的,不消片刻,莫羡就知道了他在等什么。 方才的佣人端来了两杯水,他隔着屏风接过,垂眼在两人睡过的床上打量片刻,拿起其中一杯就洒下去…… “啊!”水没溅到她身上,她还是拧眉看他,还未开口,就听到屏风外的小佣人急急道:“少爷,少夫人,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没事,少夫人不小心洒了水,待会收拾就好,你先下去吧。” 那佣人顿了片刻,又听到里面的少爷叹息又宠溺似的说了句,“怎的不小心些,洒到自己身上了没……”一个愣怔,她还是悄声退了出去。 听到内室门关上的声音,莫羡看他:“什么意思这是。” 刚才她就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说着关心她的话,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都不会相信一个人的语气声音那么的有欺骗性…… 沈白将那水杯随手放到一边,“昨夜折腾那么久,床单上没有痕迹谁会信?” 莫羡怔了下,一时竟未反应过来,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床单上大片湿了的痕迹,几个反应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饶是她,也是脸上腾的一热,也确实,他这大半杯水洒上去,再什么的痕迹也看不出了…… 喉咙微痒,她轻咳一声,说了句,“沈少果然想得周全。”说完下床去洗漱,一把温凉的水掬起打在脸上,她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降了下去,这一清醒,就觉出不一样的味儿来,他连这种的细节都能思虑到,可见这个人的心思智计多深…… 又想起他昨夜里似是而非的话,只觉背后一层凉意渗过,沉一口气,她暗自稳了心神。 沈园里已经为准备好了早餐,饭厅里沈从山已经在了,见莫羡和沈白进来,脸上的神色比之昨天和缓许多,莫羡与他打过招呼,她称呼的是沈老,那一声爸,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叫不出,好在沈从山并未计较,或者说他并不那么在意她的称呼,应声后与莫羡说话,话里话外都是提点她早日怀孕给沈白生个孩子的事,莫羡一一应付,沈白几乎不开口,只在饭后说了句公司有事,就带着莫羡出了门。 出了沈宅的时候,莫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昨天的事一波一波,现在想来有种模糊的不真实感……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一看,江远峰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脑中一个激灵,才想到昨天江远峰与卓婷一样,都给她发过江廷东的消息,但她只跟卓婷联系,昏乱之下竟忘了给江远峰再回消息…… 这么想着,正要接起电话,就看到沈白的车开了过来,车窗落下,开车的陈荣和正跟她打招呼,心里一紧,忙挂了电话。 沈白正从沈园出来,走到她身边说了句上车,就往车边走,莫羡忙跟上去,心里还是不觉紧张了下,莫名的,她不想在沈白面前跟江家有所联系,在她心里,沈家和江家分属于两个互不相干的阵营,阵营之间万千阻隔,她绝不想将他们搅在一起,江远峰的电话……只能回去再回了…… 坐在后座,她拿着手机快速给江远峰发了消息,发完后将手机捏在手里,陈荣和发动车子,问:“沈总,是先去公司,还是先回沈宅?” 沈白目光仍落在电脑屏幕上,也不抬头,“先送太太回去。” “是。”陈荣和应声开车。 莫羡转头,“不必,我也要去赵氏,陈助理,不方便的话你在路口放我下来,我自己过去。” 经了昨天一事,赵氏那边明里暗里来刺探的定然不在少数,她不在,总有些不放心。 陈荣和有些为难,“太太,今天您还是……” “无妨,先送她去赵氏。”沈白的目光终于离了电脑,却是后视镜里看向陈荣和,声音有些冷,“很难吗?” 陈荣和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凛声,“不难,沈总,我这就调头。” 沈白嗯了一声,重新低头,目光落回到电脑屏幕,莫羡想问什么,见他眉心微拧工作的样子,到底将话咽了回去。 直到到了赵氏,她忙了一通后,约莫着沈白也已经到了公司,便给陈荣和打电话,“陈助理,早上在车上,你跟沈白的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没太懂。” “太太,不算大事,已经在解决了。”陈荣和推推眼镜,解释,“昨日沈园寿宴,到场的不止各界名流,实际上还有媒体圈的人,当然也免不了外面的一众狗仔,昨天被拍到的照片和爆出来的消息,考虑到沈总和您的意思,我这边要做一个过滤。” 顿了下,他又道:“太太,虽然沈总的意思我不好妄论,但让您先回沈宅确是为您着想,今天北城消息芜杂,沈氏在给各方施压,之前沈总吩咐,昨天的消息在北城商圈口口相传就够了,不可见诸媒体。今天还在紧急处理阶段,所以才会让您先回沈宅,以免您受到不必要的打扰。” 电话挂断,莫羡握着手机并不平静,她对沈家抱着怎样的心绪,沈白是知道的,如果说之前他的态度还让她觉得是实力高居所以觉得她不足以构成威胁的话,那么寿宴的种种事,他处处的配合,暗里的辅助,却让她心生不安起来。 她越发的,不懂他了…… 正想着,外面却突然嘈杂起来,“小姐,这位小姐您不能进去……” “你给我起开!赵莫羡呢!让她给我滚出来!” 第四十六章 可以帮你 “赵莫羡你给我滚出来!有本事干恶心事,别躲起来不敢承认,你给我滚出来!” 女人尖利的声音隔了门也听得到,这声音倒也不算陌生,莫羡微皱了眉,打开了门,“怎么回事。” 门外她的助理正拦着那女人,但丧失了理智的女人战斗力也不可小觑,那助理一边让人拦着一边跟莫羡解释:“赵总,这位女士先是说有预约要见您,前台正在查的时候她突然冲上来了,这……” “呸!什么赵总!赵莫羡你能耐啊,守着这么个破壳子公司也有脸称总?!要脸吗你,我都替你臊得慌!” “这位小姐!你说什么呢!” “就是啊,你又是哪位啊,说我们公司破壳子,你算哪颗葱啊……” “哈!简直可笑,我算哪棵葱?本小姐姓江你知不知道!别以为跟着赵莫羡就了不起,她不过是个只会勾搭男人的贱货……” “江云儿!”莫羡沉了声,看她的眼神厉色毕现,江云儿一愣,莫羡声音冷冽又有些陌生:“江小姐,你以为这里是可以随意闹的地方吗,你说的每句话都要负责任,就你刚才这几句,我可以跟你走法律程序,如果你有事找我,下去预约,见不见你另说,但如果你再在这里胡言乱语,我没那么多耐心迁就你。” 许是她眼神太冷,江云儿一时竟忘了发作,反应过来后,看着莫羡让人把她“请”下去,急了,大喊:“赵莫羡你少吓唬我!你就是心虚了吧!你说,你把我哥藏哪去了?!” 莫羡回身的脚步微顿,身后有人跟江云儿呛,“这位小姐,谁知道你哥是哪位呀,你这么跑来污蔑我们赵总,真当我们赵氏好欺负啊。” “哼,我哥是谁?我哥是谁她赵莫羡心里清楚!别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昨天在沈园里头有人看见了,你跟我哥……” 莫羡蓦地回身,周身气息冷冽非常,江云儿嘴里的话顿了一瞬,莫羡对一旁的助理道:“带这位小姐下去,以后有这样胡言乱语的人,直接报警。”边说,边几不可察的朝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应下,半拖半拽的把江云儿带上了电梯。 “没事了,都去工作吧。”莫羡对其他人道,说完回了办公室,进去之后过了几分钟,助理的电话就打过来,“赵总,人带到了。” “嗯,我现在下去。” 挂了电话,莫羡披了件外套出去,径直去了一楼角落的房间,这里之前是个资料室,被莫羡改成了小休息室,刚才她对助理的那一眼,就是让他把人带到这里,众人眼睛之下,她要是让江云儿进门,就等于默认了她的话,在赵氏,她做事要处处为大局考虑。 推门进去,助理已经在里面了,江云儿炸毛似的一下子站起来,“我当你真敢把我放出去呢,原来是不敢让别人知道啊,赵莫羡,心虚了吧你!” “赵总……” “没事,你出去忙。” 看着助理出去后,莫羡才看向江云儿,她眼神犀利,打量她,“说吧,你那么造谣到底为什么。” 对江云儿这样的人,适当的激怒才能让她语无轮次的说实话。 “我造谣?”果然,江云儿指着自己的鼻子怒不可遏,“赵莫羡你自己做的事不知道吗?昨天都有人看见了,你勾搭着我东哥在沈园里头说话!我东哥回北城这事我都不知道,他一回来就去找了你,现在一直没回来,你说我不找你找谁!说不是你搞的鬼谁信?!” 他……一夜未归? 莫羡怔了下。 “你别给我这个表情,说!你把我东哥带哪儿去了?!你不是傍上沈家人了吗,现在还勾着我哥干嘛!怎么,沈家人满足不了你?信不信我把这事捅到沈家让你人财两失!” 莫羡皱眉,上前紧盯着她,“你确定?他就算跟我说两句话又怎么样,他是成年人了,一夜未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在我这里大吵大闹,江家知道吗?” 她这么一说,江云儿心虚了一瞬,她来这里闹,确实是江家不知道的,事实上,江家有过话,让他们不要找赵氏的麻烦,但…… 她脖子一梗,“江家怕你,怕沈家,我可不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合起伙来算计什么,我都听到消息了,他们逼着我东哥跟沈家联姻!” 莫羡瞳孔皱缩,一把扯住江云儿的领子,“你说什么?联姻?江云儿,你骂我也就罢了,你知不知道造沈家的谣什么后果!” 江家逼着江廷东跟沈家联姻,怎么可能!别人不知,江远峰是知道她与沈白的关系,怎么会…… 不,江远峰虽是江家掌权人,但江家情况不同,江远峰手里的权力并没有那么大,如果是其他人的意思…… 毕竟跟沈家联姻,对江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瞬间里各种念头肆起,却又各自都被否定,莫羡抓着江云儿,下死力似的。 江云儿扯她的手,“咳……咳咳……你疯了啊……放……放开!” 江云儿憋得满脸通红,莫羡才恍然一般,松开了手,却还是紧紧盯着她,“说,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江云儿抓着衣领咳嗽,狠狠瞥她一眼,“你少装蒜!不就是撺掇的吗?你记恨被江家退婚,撺掇沈家跟江家联姻,赵莫羡你怎么这么狠,你就见不得我东哥好是吗,从前你就爱矫情折腾他,往后还要一辈子恶心折磨他?你的心怎么就这么黑啊!” 莫羡每听一句,眉头就皱紧一分,江云儿的样子…… 并不像在说假话。 越是想保持理智,脑子里越是一团乱麻,她极力想要划分为二的人生,她极力想划清界限的人,仿佛就在她面前硬生生要联系起来,以一种……诡谲的,她无法接受的方式。 “你别装死,给我说话,我东哥到底去哪里了?” 江云儿尖利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向江云儿逼近一步,“你确定他没回江家?你找不到他不代表他不在,还有,他不回江家就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他那些哥们你问过了?远峰哥呢,他又怎么说?” 她一个个的问题抛出,江云儿眼神微晃,显然莫羡说的这些她并未完全确认,而江远峰那边,她更是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来找莫羡的茬,只梗着脖子,“不可能!东哥除了来找你,不可能有闲工夫现在去别处,赵莫羡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东哥到底为什么回来,他要不是为了你……” 说到这里,江云儿猛地闭了嘴。 “什么……为了我。”莫羡微眯了眼,眼神危险而狂猎,“什么意思,江云儿你知道他之前去哪了是不是?” 江云儿吞吞口水,“我……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看……看我东哥的脸……”她气势又大了起来,冲着莫羡吼,“他脸上那么吓人一道疤你没看着吗?用你膝盖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受苦了啊,你还有脸在这儿质问我?哼!就算你不承认我也不会信你,别用你骗男人那套对付我,我告诉你,这几天我就死盯着你,不让我进你赵氏是吧,我就在外头等,我还雇人等,我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她声音越嚷越大,莫羡只觉聒噪非常,她不耐烦的皱眉,脑子里消化着这些消息,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沈园的客人昨天下午已经尽数离开,如果他一夜未归,到现在也没消息的话…… “喂!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江云儿一下打掉她手里的手机,莫羡猛地抬眼,江云儿被她的样子吓到,刚要说话,敲门声响起。 “赵总。”是莫羡助理的声音。 她捡起手机,沉沉一个呼吸平复着自己,开了门,门外却是两个人。 助理有些为难,“赵总,江先生一定要现在见您……” “嗯,是我一直为难他,你不要怪他。”江远峰眉眼温和,“你一直没回电话,我不放心,正好开会路过,顺便过来看看……”说到这里,他眉眼微顿,显然是看到了莫羡身后正往房间躲的江云儿。 “云儿,你在这里做什么。”说这句话时,语气已经有了变化,越是温和的人,低气压的时候给人压力越大,江远峰就是这样的人。 江云儿自知理亏,嘴唇喏喏,“大哥,我……” “谁让你来赵氏的,我说的话你忘了?说,你在这干什么。” 江远峰蹙着眉,面色威厉,江云儿害怕,猛一抬头:“大哥你凶我做什么,我就知道连你也向着她!你们全都向着她!可她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她,我二哥会成现在这样吗!我来她这怎么了,我就要来问问她把我二哥藏哪了,我就是看不惯她假惺惺的样!凭什么就凶我啊你……” “云儿!”江远峰沉了语气,但江云儿说到最后就带了哭腔,她这一要哭,江远峰皱眉,重话就说不出,莫羡回身看江云儿一眼,说:“远峰哥,没事,要不是她我还不知道……算了,你来的正好,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吧。” 事到如此,她顾不得江云儿如何,让助理把江云儿带出去,她跟江远峰去了公司对面咖啡厅,找了个小包坐下,江远峰先是叹口气,有些无奈道:“小羡,云儿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她从小跟廷东亲近,这次着急了些。” 莫羡手指拂在咖啡杯,热烈的灼烫感维持着她的理智,她缓缓抬眼,“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吗?江……廷东他,没有消息了吗?”顿了下,她近乎艰难的开口,“还有,远峰哥,他……要跟沈家要联姻的事,也是……真的吗……” 江远峰怔了下,眼里是因为没想到莫羡会问出这个问题的惊愕,和因为想要隐瞒而突然被提及的措手不及。 莫羡牵牵嘴角,“原来……是真的啊。” “小羡,有些事,我现在没法跟你具体说,你只要知道,这件事远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但也还未成定局,现在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小羡,我今天来找你,跟这个也有关系,”江远峰倾身向前,直直看着莫羡,“小羡,我问你,你现在后悔……嫁给沈白了吗?” 莫羡身子一震,脑中突然冒出在去沈园的路上,沈白也跟她说了句差不多的话,他说莫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混沌的神思里,她听到江远峰说,“如果后悔了,如果还想跟廷东在一块,我可以帮你。” 第四十七章 欠我句话 莫羡回到沈宅的时候已经晚上,朦胧夜色古堡似的宅子,莫羡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外面一切的诡谲波涛,风云变幻,都与这里无关,沈宅的一切,永远按部就班,庭院被精心打理,宅子的气息森然冷寂,而在她回来的时候,管家永远站在门口迎接。 她嘴角微勾,“陈管家,宅子里一切都正常吗?” “回太太,一切正常。”管家说着,拿出他不离手的本子,一条一条将沈宅里大小的事报告给她,末了说:“小琳已经被辞退,她的空缺已经选了人补上,太太要过一下眼吗?” 莫羡边进门边摇头:“不必,这种小事你看着安排,对了,我身边的就还是小美吧。” “是,太太。” 说话间,进了房门,小美等在门内,接过莫羡的包和外套,莫羡扫一眼房子内,问管家:“沈白呢?” “回太太,少爷在书房。” 书房啊…… 不觉抬眼往二楼看了一眼,她嗯了一声往楼上走,上了两个台阶,她回头:“陈管家,上次你给我的册子,我有几点不甚明白的,待会你来帮我解释一下。” 她语调缓缓,说话的时候目光寸寸扫在管家脸上,管家在她的目光里面不改色,听完缓缓躬身,“是,太太。” 说完这句莫羡便回身上楼,直到她回房换了衣服,又泡了杯咖啡,端着往沈白书房去的时候,跟管家都再无交流,但她心里清楚管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跟管家,有个交易的。 目光微顿,她站在沈白书房门前,手上一杯无糖咖啡,按那册子上写的,是沈白喜欢的品类,册子上写,他在加班的晚上,喜欢喝这样一杯咖啡。 余光里是幽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一盏灯未亮,映着那角落越发的阴寂,她收回目光,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 待沈白的声音传出,她才推开门,一进门就被光刺得眯了眼,他书房里亮如白昼,莫羡想起卓婷与她说过的,沈白的办公室亮得吓人,据说这样的环境能最大限度的让人保持理性思维。 他正坐在书桌后,面前齐整整一叠资料,笔记本屏幕亮着,他抬眼看她:“什么事。” 莫羡半眯着眼,一时还未适应,看着他西装笔挺,衬衣扣子系到最上头一颗,整个人活脱脱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样子,她笑了下,端着咖啡放到他右手边,“没事就不能找你啊……” 沈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继续工作,仿佛对她寒暄似的话不甚适应,目光略过那杯咖啡,看着莫羡。 莫羡轻咳一声,“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嗯,说。”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度正好。 莫羡拉过椅子自顾坐下,“嗯……昨晚上咱们在沈园互相配合着表演了一场,效果好像是不错,但我今天琢磨了下,宅子里的人到底是防不胜防,万一再有小琳那样的怎么办,会不会让沈园那边起疑心。” “不会。”他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种事情,人心隔肚皮,你就能这么肯定啊。” 他微皱眉,“那你的意思?” 莫羡看着他:“与其防来防去的,不如从根源上解决,不是怕那边起疑心吗,我们就做到没有疑点就是了。所以我想……不如我们,搬到一个房间住。” 话出,书房里安静了一瞬。 “只是一个房间,不同床,至于其他,我们还是按协议上写的来。”她解释,“并且,你的房间,没有你的允许,佣人们半步不可以进,这是宅子里的老规矩了,我搬进去之后,明里是同房,但关上门,谁都看不到不是,这样的话就能一步到位解决问题。你……觉得如何。” 他手指无意识的桌面叩动,莫羡知道这是他在思考的迹象,所以并不说话,只等着他的回答,提出这个要求是她深思后的决定。 “我并不习惯与人同住一室,你如果要搬进去跟我同住,会有许多规矩限制,我不确定你是否受得了,与其无意义折腾一次,不如开始就用别的法子解决问题。”他手指停止叩动,如是说。 莫羡点头:“我知道,之前我已经请教过管家,他跟我说过……一些要注意的,我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况且,我也不觉得,我的忍耐力不够强大。” 他墨黑的眸子盯着她,“好,既然你坚持,那从明天起,为期一周,如果无法适应,这个提议便作废,以后也不要再提。” 以后……也不要再提? 他这句话无异于把她后面的路也堵了,不过也确实是他的风格,效率,绝对,不会在同一个错误上浪费时间。 莫羡点头,“好。” 从书房出来,手心微凉,她才察觉自己出了一层汗,想着她方才的言行,应该是没有纰漏……饶是如此,心里还是紧张了些,毕竟是跟他打交道,每每都让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舒出口气,她看到一边的小美,就对她说,“让管家去我房间一趟,说我有事跟他说。” “是,太太。”小美应声,快步朝楼下去,在莫羡面前,她还是有些怯怯,尤其这次,小琳是被莫羡带去沈园的,结果没等回到宅子里就被辞退了,这让小美面对莫羡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生怕她一个不顺心就把自己也辞退了,毕竟在沈宅里虽然做的是佣人的工作,但这里给的工资却是市面上的几倍。 莫羡刚回了房,管家便到了,开了门让管家进来,她先说搬房间的事,“陈管家,我刚去书房跟你们少爷聊了下,决定搬到一个房间住,明早我去上班后你安排处理下,把我的东西搬到那边。” 她说得有些随意,但管家的样子却难得的怔愣了下,甚至不确定得又重复问一次:“搬到……少爷房间?” 莫羡挑眉,“是啊,我们本来就是夫妻,住一起很奇怪?” 这个消息的确定让管家有些受到冲击的样子,他回过神后,依然不自觉的眉心皱着,对莫羡半解释半提醒的说:“太太误会了,我只是太惊讶了,这段时间太太应该有所了解,少爷他,有一些可能被常人误解为怪癖的习惯,比如穿衣,衬衫从不穿白色,所有衣服都是黑灰色,比如吃饭,偏爱番茄,几乎每餐必备,但这些都是生活上的小习惯,即便下边的有做错的地方也没大碍,只有一条,于少爷来说算是禁忌。” 顿了下,他抬眼看莫羡,“太太,少爷极忌讳旁人进他的房间,且他极浅眠,房间里细小的动静都难以入睡,所以一直以来,宅子里的佣人都格外注意保持安静,即便如此,少爷房间的隔音设施也动过几次了,所以,我并不认为,太太此举,有利于跟少爷的感情发展,真要搬到一起,对您,对少爷,怕都不是良好的体验。” 莫羡眉心微动,“我没在册子上看过这一条。”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还是惊了一惊,她知道沈白有怪癖,但方才在书房,却也没怎么见他为难,如果不是他不在意的话,那么是……他早就做了决定? “是我的失误,以为这一条不会用到。”管家微垂首,回道。 莫羡笑了下,“也无妨,事无绝对,你家少爷自己都答应了,我要是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早你安排吧。” 管家顿了下,“是,太太。” “说起来,这次我去沈园,还跟沈老说起管家你了呢。”她越发的笑意盈盈,“嗯,就是在说小琳的时候提到的。” 管家常年无变化的脸上嘴角动了下,垂眼,“太太不必试探我,这次的事,起确实跟老爷通过气,但我并不后悔,让少爷参加老爷的寿宴,不管对少爷还是对沈家来说,名声上都百里无一害,这事即便说到少爷那里,我都还是这么个话。” 莫羡冷眼,“你倒是有底气。不过我也没那么些时间去打你的小报告,只是想提醒陈管家一句,不管我做什么,有些事你也不要皇上不急太监急,你仗着自己对沈家忠心耿耿,那我还是你们老爷承认了的少夫人呢,闹开了对谁都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语气越发凌厉,竟有隐隐威压的气势,管家心下暗惊,只觉不过短短时间,她身上的气势竟也变了…… 莫羡观察着他的脸色,也并不等他的回答,本来她今天的目的只是示威,更重要的是…… “说到寿宴,陈管家还欠着我句话,应该还记得吧。” “不敢忘。”管家躬身。 莫羡站起,走到他面前,垂眼看他,“那就现在说吧,你答应我的,只要沈白去参加寿宴,就会告诉我,关于那个房间的秘密。” 管家缓缓抬头,晕黄的灯光里,他爬了皱纹的脸一半埋在阴影里,声音像隔了幽远的距离不甚清晰,莫羡花了几个秒钟的时间才消化了他的意思,他说,“太太,那房间里,死过一个人。” 第四十八章 我跟你去 莫羡在沈宅的东西不多,但因为沈白的房间只管家能出入,所以完全归置好也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弄好之后管家给莫羡发了图片,莫羡大略看过一眼,真正进了沈白房间后才发现,管家把一应细节处理得都很到位。 房间的基调依旧是黑白灰,莫羡的衣柜与沈白的两两而立,中间是半隔断的设计,莫羡一眼望过去,属于沈白的那一面,全然的黑灰色,再往里,他的袖扣,胸针,领带夹,手表,分门别类的罗列。 再看另一面,各种材质样式的首饰妆品,这些东西都是沈宅这边备下的,她住进沈宅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件首饰,她趿着拖鞋在房中走,房间中除了床,还多了一个深色沙发,沙发并不小,睡她绰绰有余,再往一边看,她的电脑桌也搬进来了,打开柜子,那本小册子静静躺在里面,环顾一周,只觉管家做事着实牢靠。 打开电脑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手机响了下,却是沈白发来的消息,只一行短短的字: 有应酬,晚些回。 莫羡看着这行字倒是愣了下,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沈白的消息。 而她,也没给他发过消息,甚至是打过电话,似乎潜意识里已经将他放在了一处固定的位置,这个位置周围有厚厚的围墙,而这座围墙内,并没有跟他保持联络,亦或是在遇事时向他求助…… 始终,她没有把他当成丈夫对待,也……不可能将他当成丈夫。 她以为他亦是如此。 但现在,她看着这条短信,仿佛看到那围墙的一角隐有崩塌的迹象。 恍惚里,她好像听到江远峰的声音又冒出来,他说,你要是后悔了,要是还想跟廷东在一起,我可以帮你。 蓦地起身,她只觉心跳得极快,在房间中踱步几遭才到了门口,小美站在门口,莫羡对她说:“你待会下去传话,少爷今天晚归,厨房那边不必准备了。” “是,太太。” “还有,我今天睡得早些,你也不必上来伺候了。” 小美应下,见莫羡没别的吩咐了就往楼下传话去了。 莫羡站在门口,眼神的余光不受控制的朝走廊一侧胶着,沉下去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她回身进房,脑中响起那天里,江远峰后面的话…… ——我是一路看着你跟廷东走到现在的,你们俩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我当亲妹妹看待,第一次的时候我没能阻止得了,现在我至少有江家的位子在,多少能做些什么。 ——小羡,你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我希望得到的是你谨慎思考后坚定下的决定,所以,这几天里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我答复。 她倚在门边,目之所及处遍布黑白灰的颜色,心里的阴郁渐次升起,她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是江远峰的话,一会是江云儿的话,一会又是江廷东满眼痛苦的样子…… 心头刀割似的疼,胸腔里沉得透不过气,她抓着心口的衣服,不管江远峰如何说,她心里都清楚得很,一旦要走回头路,到底多难…… 沉沉几个呼吸,她摇摇头,强迫压下纷乱的思绪,不论如何,江远峰的话提醒到了她,时间越长,变故越多,她其实没有那么多时间蛰伏谋划,是时候……快些进行了…… 小美的话传达下去,沈宅里越发的安静下来,尤其二楼,因着沈白一向的规矩,几乎没人敢上来走动,就连管家,也被莫羡暂时交代了其他事情,过了十点的时候,沈白还没有回来,莫羡赤着脚,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空空荡荡,一眼望去只有灯光影绰,那些模糊又无形的影子,像一团团巨大蛰伏的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张了血盆大口将人吞没…… 心下一凛,她提了睡裙,手里捏着手机,出了房门。 沈宅的佣人在晚间不允许到处走动,一楼几乎毫无动静,而从沈白的房间出来,只需经过两个房间,便是走廊的尽头,不必经过长长的一段路。 她没开手机上的照明功能,只借了屏幕微弱的光,赤脚走在地毯,静得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许是因为上次管家的突然出现让她心有余悸,这一次的她,走两步便忍不住回头看,后腰处还有些疼,她抹了药膏,甚至能闻到药膏散发的淡淡味道…… 终于站在那间房门口的时候,她捏紧了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根半长的铁丝,用这根小东西开锁,还是卓婷教她的技能。 那时候卓婷不知道为什么跟江廷东不对付,江廷东不喜她学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卓婷就偏要教她这些,她以为除了那会惹惹江廷东生气就再也派不上用场,没想到现在用到了。 俯身,她看着那锁,并不十分确定自己能否打得开,幸好,这房门的锁是那种老式的,跟其他房间都不一样,她将铁丝小心的插进锁眼,手机放到脚边后,她一面小心的拨动铁丝,一面将耳朵贴近锁,听里面声音…… 锁头老旧,她想起管家说的,沈白每年都会有一天,单独在这个房间中待着,也就是说,这个锁,每年只被开一次,至于原因…… 她眼前又浮现管家爬了皱纹的脸半隐在阴影中,他说,太太,那个房间里,死过人…… ——咔 耳朵里蓦地蹦进这个声音。 莫羡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脑子里冒出两个字,开了。 她捡起手机,才发觉手中已经沁了细细的汗珠…… 站起身,又转身看一眼,走廊里空荡荡只有灯影和她,终于握住门把手,些微用力…… ——吱呀 门被推开。 首先是鼻腔感受到里面的气息,那是种因为常年的封闭阴暗,混合着尘土和霉菌的特殊味道,说不上难闻,但辨识度却高。 房间里漆黑一片,莫羡站在门口,抬高了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朝里面看去,里面是一间卧室,空间并不算小,里侧似乎还有个隔间,看不太清楚,待她眼睛适应了这份黑暗,就看到了近处更多的细节,家具有些女性化的审美设计,隐隐能看出古典欧式的风格,有些复古,但放在现在亦不过时,可见当时设计的用心…… 她站在门口,让目之所及的东西都刻到自己脑子里,却并不进去,现在已经是十点钟多,沈白随时有回来的可能,她不能冒那么大的险,今晚只能是探路,接下来还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时机…… 待到眼睛再看不到更多的东西,她退后两步,缓缓关上了门,饶是动作很轻,关门的声音也比她想象中还大,庆幸的是,这里的锁型,只要里面不动,关门就自动上锁。 走廊依旧安静,她握着手机缓缓往回走,心跳很快,却又奇异的思绪清晰,她开始想到小琳说过的,沈白只所以多年来不参加沈从山的寿宴,是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能让他们父子几乎关系无法缓和的女人。 她几乎快要确定,那个女人就是管家口中……死在那个房间的人。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抓住什么了…… 看起来毫无弱点的沈氏掌权人,可能存在的,唯一的……软肋。 …… 回到房间,沈白还没有回来,她刚要把手机调回震动,卓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接起来,“喂,婷婷。” 声音像积了经年的尘,哑涩难听,她不觉咳了两声,然电话那端卓婷的话却几乎让她呼吸停滞…… 隔着手机,卓婷的声音急促不稳,她语速很快,“莫羡你快来医院一趟!阿姨这边情况不好!” 莫羡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让她无法立刻理解卓婷的话,直到卓婷连喊了她几声后,她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一般,“医院……好,好!马上……我马上过去,马上!” 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但这段时间一直是卓婷在帮她照看母亲那边的事,她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卓婷也不会给她打电话…… 她披上外套穿上鞋抓着包就往楼下跑,管家似乎出来跟她说了什么,慌乱里她也不知自己回答了什么,开门就往外去,却一下撞到了一个硬挺的胸膛。 抬眼,是下班回来的沈白,身上有隐隐的酒精味。 “去哪?”沈白微皱眉,垂眼看她。 “没,我出去一趟……”莫羡拨开他就往外走,胳膊却被他抓住,她回身,“放开我!” “你穿成这样要去哪。”他目光扫过她半薄的长风衣还有里面的睡裙,眉心皱得越发厉害。 莫羡低头看到自己的模样,却顾不得那么多,他抓着她的力道让她挣脱不得,她急躁烦闷,“我去医院!我妈出事了!你松开……” 话未说完,他已转了身,抓着她胳膊的手没松开,反而带着她往外走。 “你……你做什么……”她依旧皱着眉。 沈白径直带她到了车边,“我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能处理好事情,上车,我跟你去。” 第四十九章 有劳太太 坐在他的车上,莫羡顾不得其他,又给卓婷打了电话,两次之后才被接起来,“喂婷婷,我在去的路上了,但还要……” 她急的不行,朝沈白看过去,沈白道:“半小时。” “我还要半小时,还要半小时才能到,我妈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上次不还说好多了吗?她……” “别慌,已经在抢救室了,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他们说是因为吃了大量安眠药……”卓婷那边很乱,有病人家属的哭喊声还有医生护士说着什么的声音,隔着电话,莫羡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卓婷就道:“这边需要签字,我先去,总之你别慌,莫羡,要是你都乱了,阿姨还指望谁?这边有我,你放心,我能有八分力就不会只使七分半……” 卓婷边跑边说,气息不稳,挂断了电话的时候,莫羡死死握着手机,有些怔怔,直到听到身旁的声音…… “……对,患者名李兰芝,跟张院长联系,我三十分钟后到。”说完,沈白摘下蓝牙耳机,依旧目不斜视。 “你……跟医院联系了?那边还说什么了吗?我妈她……很危险吗?”饶是有了卓婷的话在前,她还是颤了声音。 “抢救过来的可能性很大,但人没醒之前,谁都不能保证绝对。”他声音淡淡,却也因为一如往常的沉静,格外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再危机的情况在他这里,都可以迎刃而解。 明知他不可能是她可以倚靠的人,但在这一刻,莫羡还是奇异般的冷静了几分。 见她冷静一些,他继续道:“阿遇离那边近,已经在赶过去了。”顿了下,又补了一句,“他家世代行医,在行业里声望高,他过去总有用到的地方。” 莫羡点点头,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冒出一句,“你酒驾了。” 奇怪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了这么一句。 他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没喝,酒味是别人的。” “哦。” 她应了一声,又低头盯着手机。 两人再没说话,一个目视前方开车,一个垂眼盯着手机。 终于到了医院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何遇等在门口,看到沈白的车快步跑过来,莫羡下车,“我妈怎么样了?” 语速很快,语气到底沉稳了些。 何遇朝沈白点点头,说:“走吧,我带你们过去,咱们边走边说……” 张兰芝还在抢救室,她之前一直在精神科进行治疗,因为治疗需要,有时会服用少量的安眠类药物,每次都有有看着她服药,她也每次都配合着喝,却不知道是怎么能藏下那么大的剂量的,看样子应该是被送到医院不久就开始藏了…… 何遇安抚莫羡,“这种情况并不是太难抢救,医院这边呢,往往会先把最坏的可能性告知家属,而家属呢,因为担心病人,又往往把最坏的结果无限放大,我猜你朋友也是慌了神……” “喂!你说谁慌了神。” 莫羡回头,“婷婷!” 卓婷一身短裙子小套装,利落的短发,拧眉瞪了何遇一眼,接着揽住莫羡的肩,“我估摸着你差不多到了,阿姨还在急救室,我刚找那护士问过了,说抢救过来可能性很大,但是有一点……” 几人已经到了抢救室门口,看着亮着的抢救中几个字,莫羡心里提了下,她只觉喉间发紧,声音发哑,“有一点什么?” “但有一点,患者之前有心脏方面的问题,据初步判断,应该是在服下安眠药但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受到了一些刺激或者是接触到了引发心脏问题的诱因,因此给抢救增加了风险。”何遇扶了下眼镜框,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卓婷,“所以我刚才说的,小嫂子你朋友可能慌了,估计是因为这个。” “阿遇。”沈白提醒似的喊了他一声,何遇撇撇嘴,不再说话。 卓婷攥了莫羡的手,“别怕,虽然医生是这么说的,但他也只说万一情况紧急,需要家属的签字,那种情况我不能代替你,所以着急把你叫了来,来,先坐下,坐下咱们等……”说着她将莫羡拉到长椅上坐下。 莫羡朝她露出个极淡的笑,“婷婷,我没事,我妈这是老毛病,从前就因为这个进过医院,我知道,她不会有事。” 卓婷攥着她的肩头拍了拍,看着她脸色苍白难看,心中微叹口气,抬眼看到一旁的人,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哎,刚才……那一位呢?” 何遇挑眉,“你才注意到啊,刚让我照看你们,他……我也不知道哪去了。” 卓婷笑了下,看着何遇的眼神意味深长起来,“这一位,应该就是何遇何医生了吧,久仰大名啊,咱们北城医疗行业的龙头啊,怪不得在抢救室这种地方都这么镇定自若呢,这股气质还真是一般人养不出呢。” 她笑里藏刀,眼刀半隐,句句暗示他不把人命放心上,她还急着何遇刚才说话的语气,又因他是跟沈白一起来的,心里早把他和沈白放在同一位置,也就是她和莫羡的敌对面,说话的语气想好也好不起来。 何遇倒像是听不出,眼神温润无害,“过奖过奖,你应该就是卓婷卓小姐了,我也早听说卓家有位不输男人的女强人,也是百闻不如一见,跟我小嫂子,嗯……倒是不一样的类型。” 他在暗讽卓婷没有女人味。 莫羡拉拉卓婷的手腕,朝她轻轻摇摇头,她知道卓婷的心思是怕她因为何遇刚才的语气心里堵,但这个时候她顾不得这些。 卓婷叹口气,刚要说什么,就见走廊里急匆匆走来一群医生护士,有白大褂有蓝大褂,有拿着病例极快的说着什么的,有跟中间的人报告着什么的,何遇率先反应,“这不院长吗?” 院长? 莫羡一下站起来冲过去,卓婷跟何遇紧跟其后,那边步履匆匆的一行人,看起来有些年纪的院长在抢救室门口停下,对莫羡道:“想必这位就是病人家属,且放宽心,我们定会竭尽全力。”说完进了抢救室。 何遇眨眨眼:“这下基本不用担心了,这一位都出动了,小嫂子你放宽心吧,他是这方面的权威啊……不过我刚才让人找,他已经下班走了,怎么这会就……” 卓婷看他一眼,回身抓着莫羡的手,“这下安心多了,这可是院长啊,要是这点手术都搞不定,这中心医院的牌子不得砸了,就算砸不了牌子,我也得闹他。” “卓小姐,提醒你一句,医闹可是犯法的。” “呵呵,你当我没脑子?”卓婷一面扶着莫羡往椅子边走,一边说,“我也不干别的,我就天天的给他送锦旗,一边写庸医,一边写滚蛋。” 知道她是为了给自己宽心,莫羡朝她笑了下,心里也着实因为这位院长的出现而有了些微放松。 何遇双手抱臂靠在墙边,看了眼卓婷,摇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啊……” 似乎时间过得格外漫长起来,鼻息间是医院特有的气味,莫羡盯着亮着的那盏灯目不转睛,终于那灯暗下去,门打开来的时候,她只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手术成功,病人已无生命危险,现在尚在昏迷,有无其他后遗症,要在清醒后再行观察。” 听到医生的话,莫羡几近虚脱一般,除了谢谢,再说不出其他话。 卓婷不住的笑,“我就说过吧,阿姨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攥着莫羡的手,张兰芝被推出来,转进了监护室,卓婷拉住一个护士问需不需要去办什么手续,那小护士却说:“张兰芝患者的手续已经办理好了。” 已经办好了? 卓婷想问莫羡,又看她眼神紧紧盯着床上的张兰芝,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血色,到底没问出来,嘛,这些事以后再说也无妨。 重症监护室不便一直待,莫羡出来之后就待在门口的椅子上,卓婷给她端来杯水,纸杯装着的,卓婷对一次性的东西抱有极大的偏执,她认为一次性物品的发明是人类进步的一大基石,用她的话说,“效率,卫生,便捷,快速。实在找不到不爱它的理由”。 莫羡接过一次性纸杯,“婷婷,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句谢谢啊……” 卓婷点头,“嗯,没说,我都记着呢,你再不说我就得在我小本本上多记你一笔了。” 莫羡舒一口气,闭眼靠在她肩膀,“记吧,等什么时候记到我还不动了,我就跟你以身相许。” “别,我可不要你,我带你个拖油瓶还怎么勾搭汉子啊。” 莫羡咯咯笑起来,一晚上精神的高度紧张,放松下来后的疲累几乎让她招架不住,不远处,她看到何遇正跟主治医生说着什么,心底一颤…… 沈白呢? “怎么了?”卓婷见她神色不对,问。 莫羡摇摇头,“没什么,婷婷,你先帮我在这看一会,我去一边打个电话,很快回来……” 说完就往一边快步走去,脑中有一个明确的念头,就是不能让母亲看到沈白…… 但隐隐的,似乎还有其他的念头,模糊又不明晰,摇摇头,她不让自己再想,走到楼梯口拐角,拿出手机正要拨电话,就听有人喊她,“赵小姐!” 莫羡转身,“陈助理?你……怎么在这。” 出声喊她的正是陈荣和,他身边还有一个护士跟着,陈荣和走近,“赵小姐好,我来找沈总,有一份紧急文件需要他过目,但我打他的电话无人接听,这位护士小姐正带我去找。” 一旁的护士眼睛不住的朝陈荣和瞟,说:“我是刚才听值班室的人提起过说见过那位先生,那位先生真是厉害啊,我来中心医院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我们院长主刀呢!这种级别的手术让我们院长上有点大材小……” 护士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合适,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那位先生很厉害,一张名片递进去,我们院长很快就来了……” 莫羡听在耳中,心内复杂,抿抿唇,对陈荣和道,“我……跟你一起去吧,还没跟他说声谢谢。” 陈荣和点头,又请那护士带路,护士在前,陈荣和和莫羡在后,陈荣和声音压低了称呼了她一声太太,说:“沈总吩咐过,说公共场合称呼您赵小姐,请太太谅解。” 莫羡摇摇头:“没事。”心里暗道,他心思果然缜密,连这些都早吩咐了下去。 三人走过楼梯转过弯,莫羡越看越眼熟,这里不就是重症监护室附近吗?他怎么…… “呐,就是这里了,陈先生,你要找的人就在那儿。”护士指了指拐角过的走廊,那里角落处一排椅子,椅子最边上只坐了一人。 “好,谢谢,麻烦你了。”护士摆手说没关系,就下楼去忙了。 莫羡眼睛望着沈白的方向…… 陈荣和没有动,眼睛也朝着那边方向看,声音静静,“太太,沈氏近期有件大案子,本来是在前两天,也就是沈老先生寿宴那时候进行整改会议,沈总却临时将计划的时间又压缩两天,自沈园回来后就一直在忙这件事,这两天里,沈总大概总共休息三四个小时。” 两天,三四个小时,平均每天一个半小时。 莫羡又想起前天晚上去他书房时,他凝神工作的样子,她知道他工作繁多,却不知道是如此大的强度,他却只还轻描淡写的说句有应酬…… 她眉心皱着,始终记不起他面露半分疲累的样子…… 很奇怪的,听到这些,她有瞬间,竟不知心底繁杂的情绪里,哪一种才是正确该有的反应…… 没问陈荣和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看着陈荣和手中的文件袋,她缓缓开口,“把东西给我吧,我帮你……拿给他。” 陈荣和将文件袋递给她,“有劳太太。” 莫羡接过,抬脚朝拐角走廊走去。 第五十章 义务,客套 即便只坐在那里,他周身的气息也是不同,并未靠在椅背上,后背始终离椅背几公分的距离,莫羡走近了才注意到闭着的眼睛。 她的脚步不由就慢下来,他……睡着了? 落脚的力道不觉轻了许多,手里拿着文件袋,她走到他身边站定,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着他睡着的样子,思绪繁杂里,眼睛就落在他了脸上,他微垂着头,乍一看像是垂眼在看什么似的,莫羡头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好长啊,在他闭着眼睛的时候,这副五官是偏精致了的,但每每那双眼睛睁开,冷冽,理智,精确,深不可测,因着他面孔带来的精致和亲近感,便会消失不见。 莫羡微微避开了眼。 正要出声叫他,几个病人家属急匆匆走过,夹着方言的口音说着什么,声音很大,自莫羡身后走过,其中一个撞了下莫羡,莫羡身子不稳,往前趔趄两步,感觉碰到了椅上人的腿…… 她堪堪站定,就看他睁开了眼睛。 走廊里的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嘈杂的余韵里,她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你……醒了啊,对了,这是陈助理带给你的东西。”说着,将手里的文件袋朝他递过去。 他接过,抬手看了下时间,许是因为方才短暂的休息,他的声音有细微的沙哑,“那边结束了?” “嗯,手术成功,我妈她……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医生说还需要醒来后再观察两天。”顿了下,她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你不必跟我说谢。”他起身,立时莫羡需要微抬头看他,她出来的急,只随便套了双平底鞋,越发觉得他高起来,他垂眼看她,“你可以当做这是我应尽的义务。”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冷静。 莫羡缓缓退后了些,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笑了下:“这句谢,你也可以只当做是我的客套,别往耳朵里去便是。” 看了眼他手里的文件袋,她说:“我不放心我妈,这几天估计要在医院这边住,先跟你说一声。今天时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许是因为陈荣和的话,她看着他的眼,虽他眼神如旧,但到底有了血丝,仔细看还能看到眼底淡淡的青黑。 沈白嗯了一声,“这几天需要的东西,管家应该快送过来了,有遗落的你跟他说就好。” “好。”她点头。 “医院这边我打过招呼,阿遇会时不时过来,有用到他的你不必客气。” “好。” 他话似交待完,抬脚走出去两步,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身,目光极快在她身上略过,抬手脱下了外套,朝她递过去。 莫羡愣愣的接过,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收回了目光,手里的外套似乎还带着身体的温度,她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自己的外套不知道落到哪里了,她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脱去的,心焦如火的时候,大概已经顾不得那些了。 她攥着那外套看了好一会,才缓缓抬头,朝张兰芝病房而去。 监护室外,卓婷跟何遇大眼瞪小眼,卓婷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何遇靠墙站着,双手环臂。 “我说,何先生,你也不是中心医院的大夫,也不是病人的什么家属,还在这待着干嘛?” “谁说我不是病人的家属,张兰芝女士的女儿是我小嫂子……” “呸,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小嫂子啊?”卓婷站起来,满眼白飞他,“我怎么就听着这么不得劲呢,合着你把我就莫羡当金莲啊,拿你自己当打虎英雄呢,那你好哥们沈白成什么了?武大郎?” 她语速快,偏气势做的稳,眼神更是能刺得对方恨不得回炉重造,却遇上何遇这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他不紧不慢,“俗话说的好,你心里有什么,看见的就是什么,我好端端的称呼,却架不住卓小姐不正经的听。” “呵!”卓婷立时站起,“我还就告诉你,对付不正经的人就是得不能正经,要不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就是好人太多给惯得,对付祸害就得比他更祸害,何先生,你说是吗?” 何遇眨眨眼,“我对祸害什么的倒没有研究,世界那么美好,卓小姐怎么尽盯着这些呢?” “你!”卓婷炸毛,冲上去就揪他衣领。 莫羡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何遇的领子被卓婷揪着,她几步快跑过去,一把拉住卓婷的胳膊,“婷婷,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会没见……他招惹你了?” “没事莫羡,我发现这位何先生说话很有意思,想跟他多’交流交流’而已。”卓婷笑了下,利落的拂了下头发。 何遇只笑,不说话,却也不跟莫羡告状,空气中两人眼神交汇,噼里啪啦的火花,还在明里暗里较劲。 莫羡看在眼里,轻咳一声,对何遇道:“何医生,我朋友呢性子毕竟急,要是说错了什么话你多担待些,今天也是麻烦你了,只是这里还有病人需要照顾,改天我再好好谢你。” 话倒是真话,只不过脸上礼貌得笑,还有眼神里的意思明显是:你帮忙了,我谢你,但现在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 他摸摸鼻子,笑:“那我就先告辞了,小嫂子有事尽管给我打电话,我就住在附近。”说话间又因为这称呼,被卓婷狠狠瞪了一眼,何遇眼底的笑意愈深。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何遇走后,卓婷朝莫羡恶狠狠道,“还什么有事给他打电话,我看他就是头一个靠不住的。” 莫羡笑:“怎么对他这么大成见?” 卓婷翻一个白眼,“我可不是见人就恨,还不是他先对你有成见。” 莫羡微愣了下,何遇对她……从第一次见面,虽然一直挑不出错处,但她却也感觉到何遇对她隐隐的不喜,只是没想到卓婷也看出来了…… 心里一阵暖意,她抓了卓婷的手,“好啦,不用管他,对我有成见的人多了,他算老几啊。” 卓婷噗嗤一笑,也气不起来了,正说着,就有小护士过来说有人找她,却是陈管家,他带了莫羡的这几日要用到的东西来。 莫羡大略看了一眼,基本上要用到的都在了,管家便告辞离开,不知怎的,莫羡出声喊了他,“等一下。” 管家回身,“太太还有什么吩咐,请说。” 莫羡唇角微抿,“你家少爷……回去了吗。” “回太太的话,我从宅子里出来时,少爷还未曾回去。” 莫羡嗯了一声。 “太太可是需要我给少爷带什么话吗?” “没,不用了。”莫羡摆手,“没什么了,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没事了。” 管家朝她微一低头,转身离开,莫羡一转身,就看到卓婷在她身后站着,她吓了一跳,扶着胸口埋怨。 卓婷往管家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挑眉:“莫羡,你不会是对那个沈白……” 莫羡被刺到似的,一个抬头,“你说什么呢婷婷,我对谁都不会对他……你明知道他是……” “哎呀我跟你开玩笑呢,看你认真的。”卓婷抓了她的胳膊:“好啦好啦,别在意啦。” 见莫羡无奈瞪她一眼,卓婷眼里突然多了几分认真,“莫羡,还有个事……” “嗯?” “我听几个姐妹说,江云儿在造的你谣啊。” 听到江云儿的名字,莫羡眼神微顿,旋即恢复,“造我谣的人也不少,没事。” “是不少,但一般不都是把你跟沈氏牵扯一起吗,就她江云儿,这两天不知道发什么疯,揪着你跟……跟江家的事没完没了。” 她到底用了个和缓的词,莫羡知道,她想说的江家,是江廷东。 那天江云儿的话,江远峰的话又在脑子里响起,她顿了下,“她……也不算完全造谣,毕竟我以前确实跟江家有点牵扯,这事,江家应该比我更想跟彼此扯清关系,我不是说远峰哥,是……江家的立场应该如此,这事我们不必动,江家会先出来处理,不管是处理事情还是处理江云儿,总归会压下去这些声音。” 说完,卓婷却没立时回答,莫羡转头看她,就见她眼神里有种奇异的东西,莫挑眉,“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真变了挺多的。”卓婷舒出一口气,“怎么说呢,以前觉得啊,你要是离了江廷东可怎么活,任性,爱哭,路痴还天真,哎这么说起来你完全不是我的菜啊,我怎么跟你玩了呢……” “我有那么不招人待见啊。”莫羡佯怒。 卓婷哈哈笑,“你以为呢,也就是我,交朋友的眼光奇奇怪怪。” 莫羡笑着作势打她一下,只是笑声过后,两人的神色都多了些沉重。 半晌,卓婷说:“小羡,当初沈白逼着你嫁,我没法子斗得过他,你迫不得已,现在江廷东回来了,你有没有想过,提早结束这段错误的关系。报复的法子可是再想,但是对的人,走了就再找不到了。” 第五十一章 万般滋味 北城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大门正对着电梯厅,电梯大厅内侧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家属休息室,里面打满了地铺,窗台上摆满了生活用品,拥挤,杂乱。 或躺或坐的家属基本都没合眼,看到莫羡也只是多看了一眼,窗边站着个中年妇女在抹眼泪,一个躺在军大衣上的大叔操着浓重西北口音,对莫羡说了句,“小姑娘这里没地方了,你去外头走廊里找一下地方吧。” 莫羡朝他露出个笑,点点头回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看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卓婷要陪她,被她坚决赶了回去,母亲病情已经稳定,她不想卓婷陪她耗着,脑子很空,又好像很满,她站在家属室门口,神思微晃。 “赵小姐?” 身后,有人不确定似的喊。 莫羡回头,就见一个眼熟的护士跑过来,“赵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刚才突然有台手术,我一直忙到现在忘了,那个……我们主任说让我带你去休息室……” 莫羡指了指刚才出来的地方,“人满了。” “不不,不是这里,咳咳……我带你过去吧。”那护士笑得不好意思,又带点讨好的样子,莫羡刻意和缓了面色,点头跟着她往一边去。 护士将她带到一处单独休息室,很是干净,看得出是用心布置过的,莫羡刚想问一下是谁安排下的,就有人急匆匆来叫走了那护士,护士顾不得说其他,跟莫羡说了声就快步跑去,莫羡叹口气,将东西随手放在小桌上,和衣仰躺在了床上。 鼻端似乎还是医院特有的味道,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家属的哭号和祈求,身体疲累,脑中思绪却拥挤着冒出,她想起父亲死的那天。 早在父亲选择自杀前,她就隐隐察觉到家里气氛的不对劲,母亲经常一个人叹气,甚至她还看到过母亲一个人抹泪,直到有一天,父亲将她叫进书房,她才知道赵氏有了危机…… 父亲说,小羡,你是赵家的长女,虽然比你妹妹大不了多少,但子晴还孩子气得很,你妈又身体不好,爸爸也老了,将来咱们这个家,得靠你了啊。 父亲的这些话让她心有不安,但父亲的样子却还是笑着的,温和和一如往常,她对赵氏的危机只有个模糊的概念,然而心里却始终是觉得会过去的,没有父亲解决不了的砍儿,但在那一天,父亲让她去给妹妹送东西,她才从学校出来,就接到了电话,是警察的…… 闭着眼,她只觉眼球涩得很,睁开眼,头顶的灯亮晃晃,她坐起身,先是给公司助理那边发了消息,让他明天把一些资料带到医院来,又让他把这两天的会议推迟,来的路上那小护士跟她说,这间休息室她可以一直用,她揉揉眉心,思考着赵氏那边的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目光落在床尾,那里放着被她随手放下的外套…… 外套主人的模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思绪几乎立刻就被冲散,她心内烦躁,起身将那外套挂起,顿了下,又放进了柜子里…… 做完了这些,她才重新回到床上。春天已经进行到一半,白天慢慢的在变长,她闭着眼,在杂乱的思绪里仿佛只是眯过了一小会,天就亮了。 按照医生预计的时间,张兰芝会在上午清醒,莫羡不敢离开,一直守在床边。最初嫁到沈家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最重要的是保住赵氏,几乎把所以时间用在了公司,但现在,看着母亲闭着眼的样子,她心里的愧疚让她知道,赵氏固然是个理由,但却不是全部的理由。 她是在逃避,害怕母亲疯癫的样子,害怕一直提及父亲的母亲,更害怕母亲和妹妹问她,莫羡啊,你是怎么解决了赵氏的事的?那么大的窟窿,到底怎么填上的? 心里酸涩弥漫,她抬手,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 突然的,张兰芝的手指动了下。 莫羡蓦地瞳孔微缩,几乎不敢呼吸的,抬眼去看母亲的脸…… 在她的目光中,张兰芝终于睁开了眼。 莫羡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她声音暗哑,轻轻喊,“妈……” 张兰芝似有瞬间的迷糊,但眼神很快清醒,“小羡?你怎么在这……我怎么在医院,我这是怎么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莫羡忙制止她,看着她的样子小心问:“妈你不记得了?” 张兰芝皱皱眉,“好像有点犯迷糊,有点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就不要想了。”莫羡声音温温,“您啊,还是之前的老毛病,医生给做过手术了,休养好了就没事了。” 看着母亲清醒似常人的样子,莫羡生怕自己说错什么又刺激到她,她急切的想找医生确认下,便道:“妈,您先等下,我去跟医生说一下您醒了。”张兰芝答应一声,她便快步朝门外去。 将母亲的情况跟医生说了下,负责母亲手术问题的医生先行进去查看,莫羡跟精神科的大夫说自己的猜想,“大夫,我妈醒来后一直很正常,看我的眼神都跟以前一模一样,而且她忘了自己喝了大量安眠药的事,我在想,这会不会是她要好起来的表现呢?” 但医生的话却让她回到现实,“赵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依照张女士病情,恐怕并不是你想的那么乐观,况且张女士才刚醒来,需要再多做观察,赵小姐稍安勿躁。” 莫羡点头,“好,那么还是麻烦您了……” “应该的。” 说着,到了病房门口,莫羡跟医生点点头,将他带了进去。 病房里,张兰芝的表现一直很是正常,对大夫的问话也很是配合,莫羡看在眼里,心里的希望渐渐大起来。 等大夫出去的时候,她忙跟出去,然而大夫的话还是让她多观察,因为按她的情况,现在一下子正常起来,反而是种不正常。 让莫羡更加在意的,是大夫接下来的话,“还有一点不能忽略的是,张女士心脏病发的诱因,基本可以排除是药物诱导,那么极大可能是外界诱发,而我们跟安保部门协同调过录像,在张女士被发现服下安眠药的时间段里,只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进出过张女士的房间。” “医生模样的人?”莫羡察觉到大夫用的这词很奇怪,要么是医生,要么不是,医生模样的人的话…… 大夫神色凝重,“摄像头没拍到脸,看衣服是我们医院的,但我们派人问过,我们医院的大夫那个时间都在忙别的。” “所以……医生你的意思是,有人穿上了中心医院的衣服,故意进到我妈病房了?” “还只是一种猜测。”大夫说,“所以我建议赵小姐,如果心里有什么怀疑的人,或者什么线索的话,可以联系警方,虽然作为医院这边并不想跟警方打交道,但作为医生来说,我也不想病患在我们医院发生防不胜防的意外。” 莫羡点点头,朝医生笑了下,“谢谢您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一下的。” 看着医生离开,她只觉胸腔里又被压上一块石头,沉闷透不过气,她很想否定医生的猜测,但心里的天平还是倾斜朝向了另一端…… 可她母亲已经在病中了,到底是谁,非要将她逼到这般地步…… 再次回到病房,她已经调整了心绪,一边小心的给母亲喂汤,一边跟母亲说着话,说着说着,张兰芝就问:“小羡,你妹妹呢?子晴怎么没在啊?” 莫羡顿了下,“妈,子晴学校最近有事,这次您生病,开始我怕吓着她,就一直没告诉她,看您醒了,我这一高兴就昏头忘了。” 张兰芝笑,“你啊你。”笑着笑着又叹口气,“终于有个当姐姐的样子了,知道心疼妹妹了,唉,爸知道了该多高兴……” 这是她清醒后第一次提到父亲,莫羡手心微紧,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只嗯了声,并不接话。 然后她就听母亲说,“你爸那里你也没敢说呢吧,也是,还是别告诉他,我这没什么大毛病的,他知道了非得整得那阵仗跟我生了不得了的病似的,小羡,你听妈的话,这事就不要跟子晴,也别跟你爸说了,等他出差回来,我也好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小羡,你说是吗?小羡?” 身体里翻搅着万般的滋味,莫羡回过神,看着母亲的样子点点头,“好,我听您的。” …… 再次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莫羡只觉胸腔里异常的憋闷,母亲输完液已经睡着,她走到楼梯口,开了扇窗,然而对流的空气也似无法冲散医院的味道,她舒出一口气,将肺里憋闷的空气挤压出去,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心头的沉闷…… 这扇窗正对着医院后院,她的目光扫过急匆匆走过的护士,扫过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得老者,突然,目光集中在一棵树下时,再无法转动眼珠…… 那是…… 意识还未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开始往楼下跑去…… 第五十二章 手段高明 江廷东…… 江廷东! 她跑得很快,脑子里清醒又混沌,几天前她在沈园见过他的事突然变得遥远起来,她脑中不时想起江云儿的那番话,想起他有可能与沈家联姻的事,更想起…… 就算她这么冲下去,就算到他跟前,她……又该说什么? 气息不稳,她已经下到一楼,突然被这个问题止住了脚步。 但极快的,就有另一个念头说服了她,她唇角微抿,大步朝后院走去。 后院,一棵杨树下,江廷东还站在那里。 莫羡在他身后两米处站定。 “江廷东。”她喊。 树下的人回头,看到她并不意外的样子,只几天不见,他与记忆里又有了变化。戴一顶鸭舌帽,脸上那道疤半隐在阴影里,模糊又打眼,他说:“小羡,你来了。” 语气仿佛两人不过昨天才不见,莫羡注意到,他嘴上青色的胡茬,顿了顿,她说:“你……你怎么在这?谁生病了还是?” 江廷东摇头,“听说你在这,我来看看你。”他说着抬眼,挑了下眉,莫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她方才待着的窗户边,江廷东说:“我老早就看见你了。”说着,他垂眼看了眼手表,“嗯……确切的说,是六分十二秒之前。” 抬眼,“小羡,我还以为你看不见我了。” 手心微紧,莫羡看着他,“看见看不见又怎么样,前两天我见到你家那边的人,他们说你一直没回江家。”顿了下,她说:“远峰哥很担心你。” “大哥担心我?”江廷东笑起来,“小羡,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理由?要是没这事呢,你是不是得抛出个别的什么理由?小羡,就这么难承认,是你自己担心我?” 他太了解她。 莫羡在他的目光里,有种无处遁形的狼狈,她死死攥了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过是不想远峰哥为你担心罢了。” 江廷东从树下的阴影中走出,朝她走近,“好,你不担心我,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这样的江廷东,让莫羡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从前他也是这样,总是顺着她,并不在意到底谁错谁对。 她微避了眼,不去看他脸上那道疤,“你……别这样。廷东,那天在沈园,我的话或许不中听,但今天即便让我重新组织语言说一次,我还是那个意思,我……已经是沈白的妻子了,我们之间……” “小羡。”江廷东打断她,“我知道你的意思。”他笑了下,“我也是因为那天的事来找你,后来冷静下来一想,我他妈就是个禽兽啊,也幸亏被人阻止了,不然我自己都放不过我自己。” “你……” “是,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他眼睛直直看着莫羡,“别那么防备我,小羡,我总不会……害你。” 最后这句话,莫羡心里狠狠跳了下,心脏被巨大的酸涩裹挟,因为在他的眼神里,竟有着几分祈求…… 她见不得这样带着卑微的江廷东。 “我知道。”声音有些哑涩,她说:“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我也不想说那些伤你的话,但我们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廷东,你会有你的生活,我……也会有我要做的事,我不希望过去的事拖累你的脚步。” 她让自己的声音冷静而理智,但他的眼神分明是已然看透了她,他就这么看着她,向她传达着一个“你说什么都好”的讯息。 这样的江廷东,让莫羡无措。 她撑着强硬的外表,维持着面上的冷漠,“你的道歉我接受,既然如此,你……该离开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走,江廷东喊她:“小羡。” 莫羡脚步微顿,“还有什么事。” “我大哥要是问起,你就说没见过我,我还有些事,暂时不能回江家。” 莫羡几乎忍不住要回头问他,问他在忙什么,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告诉,但潜意识里她清楚,只要一开始问,她必定会问他,当初,为什么要走,退婚,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答案不管是什么,都只会让她越纠缠越深。嗯了一声,她没有回头,大步朝楼里走去。 刚走到二楼,却迎面碰上一个人。 “嗨,小嫂子。”何遇穿了一身白大褂,一手插在口袋,笑眯眯看她。 莫羡心底微凛,“你怎么在这。” “我啊,受人所托,来看看小嫂子这边情况,结果呢,上去之后发现小嫂子不在,我就在窗边透气,小嫂子猜猜,我看着什么了?” 窗边…… 莫羡唇角微抿,看了何遇一眼,径直往楼上走去,越过他身边,语气沉静,“嗯,我跟江廷东说话了,去告状吧。” “哎……”何遇跟上她,“小嫂子看来对我误会有深啊,我虽然是受人所托来照看下,但托我的人可没说让我连这个都得看着。” 莫羡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哦?这种事,你们做兄弟的不是格外敏感?” “嘛,又不是捉奸在床,说说话而已咯。” 莫羡脚步微顿,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她还记得那一次被他看到自己跟江远峰从咖啡厅出来,那次还只是江远峰而已,何遇就已经对她明里暗里的警告提醒,这一次是江廷东了,他反而淡定了? 莫羡笑了下,“我倒不知何医生是这么洒脱的人。” 何遇也笑,“小嫂子以后就知道了,我的优点可不止这一点。”顿了下,他道,“偶尔,生活里也需要点调节剂嘛。” 莫羡并未深究他的话,事实上,她心里有种强烈的直觉,总觉得这事会落到沈白耳中,即便不是通过何遇,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两人前后脚到了重症监护室外,张兰芝还在睡着,莫羡悄声退出来,何遇不知去跟医生说什么了,他那通身的气派,倒也引得一众小护士频频注目,偶尔莫羡还能听到她们小声的讨论。 摇摇头,她正要往小休息室而去,手机叮咚一声收到条消息,她看了下,是卓婷的,问她情况如何了,她简单跟卓婷说了医生的话,母亲的情况并不尽人意,事实上,这次的病症,把她的之前模糊甚至有暴力倾向的病情,发展到了另外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向,医生说,她可能把自己的记忆,带入到了过去的某一个节点,那个时候,赵家还好好的,他们,都还好好的。 心底沉一口气,她又给卓婷打了一条,这样至少比以前好些了,至少她不会伤害自己了,再就是,你下次来的时候,也别说漏了嘴。 手指顿了下,到底没说,母亲可能是被人故意刺激发病的事。 她能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里潜藏的危险,也正是如此,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牵扯其中。 正想着,助理的电话打来,她到楼道里接起,助理说:“赵总,您让我找的人找到了。” “好,辛苦你了。还有,帮我约今天晚上的时间,地点的话,最好中心医院周围,定好后发消息给我就行了。” “好的,赵总。” 电话挂断,她舒出一口气,要是以前,她大概不会相信,自己也有一天会独自坐这种事。回到小休息室,她开了电脑,开始处理一封封工作邮件。 此刻,医院附近七弯八绕的老胡同里,一处旧居里,江廷东手中夹着烟,鸭舌帽摘了下来,他站在窗边,吸着烟。 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江少果然好手段啊。三两句话就让赵小姐快要伪装不起来了。” “彼此。”江廷东没回头,声音沙哑,“你的手段也不错。” 女人的手搭上他的肩,细白柔软的手指勾人眼球,江廷东声音微冷,“手拿开,我没性致。” 女人的手拿下去,笑起来,“江少还真是……专一啊,男欢女爱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互相满足就好了,你在这为人家守身如玉,说不定人家早就……” 江廷东蓦地转过身,“不要试图激怒我。” 许是他眼里瞬间的阴鸷,女人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江廷东回过身,声音淡淡,“我没守身如玉,就是不想碰你。老实说,你们家人都让我觉得挺恶心,所以不想碰。” 顿了下,他吸口烟,烟圈儿打着旋渐渐看不见,他说:“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们互相利用罢了,但你最好别挑战我的底线,要是伤了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五十三章 她的排斥 微胖,啤酒肚,秃顶,五官像被挤压过又重新打撒似的,丑。 这是莫羡对坐在对面的男人的第一印象。 “赵小姐,您好。”那男人大概不知自己笑起来更难看了,向莫羡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笑,朝莫羡示意下对面的椅子,“请坐,请坐。” “你好。”莫羡坐下来,“岳先生是吗?” “正是鄙人。”男人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名片有些旧,上面泛着些许油腻的光,莫羡眉心微皱,接过,上面写着,“北岳私家调查事务所,岳刚”,下面是一串电话。 “为表诚意,我们会在第一次跟顾客见面时,送上真实名片。”岳刚说着,又递过来一叠崭新的名片,莫羡翻看几张,每一张都是不同的名字和职位,看起来倒是唬人得很。 “这些是为了工作方便准备的,干我们这行的,有时候就需要些特殊手段,而我们北岳在这方面做得,北城鲜有几个能跟上,这上面的名头,赵小姐可以去查,百分之八十都是真的。”岳刚笑起来,笑容依旧难看。 莫羡懂这是对方在展示自己的专业水平,她点点头:“我这人一向用人不疑,既然决定跟岳先生合作,就不会再找其他家,但同时,希望岳先生能给我一份满意的答案,不然,浪费了彼此的时间,还容易伤了感情。” “赵小姐说的是。”岳刚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收起一些,“请允许我再次与您确认下,赵小姐需要我们调查的,是三月五号,进出过中心医院张兰芝女士病房的所有人名录,对吗?” “嗯,所有。”莫羡道,“而且,要附带照片和身份信息的。” 岳刚点头:“这是自然。” 莫羡从包里拿出两个信封,“听说贵所只接受现金,这是预付金。还有一份,是与被调查人家曾经有过债权纠纷的名单,不过在二月份已经清账,只是以防万一,可以稍作参考。” 岳刚将两个信封一并接过,“好,赵小姐果然爽快。我们这边收到预付金会立刻开始工作,但有一点容我提前说明,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我恐怕不能给您一个具体的时间,在调查期间取得进展性信息后,我方会主动联系赵小姐,当然,赵小姐也可以随时打电话来查问,只是有时在工作中接电话不便,也请赵小姐见谅。” 莫羡点头,来之前她也调查过一番,所以对岳刚的话并不难接受,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岳刚这才又笑起来,他笑得越厉害,那张脸越是难看,跟莫羡再次确认了一些信息之后,这件事才算完全敲定。 莫羡从小茶馆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她先跟母亲的护工联系了下,得知母亲已经在输液,现在一切平稳,才舒一口气。 小茶馆离医院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助理是按她的要求约的位置,对方也完全配合,但到底是第一次接触这一类接近灰色地带的行业,说完全淡定是假的,但她绝不允许自己犯怯,想起父亲那时的话…… ——小羡啊,以后赵家就得靠你了。 夜风微凉,她裹了裹外套,一想到暗地里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母亲,甚至是盯着赵家,她就无法自安,只有这件事解决了,她才能真正睡个安稳觉吧。 沉一口气,她抬眼往天上看,北城的空气一向不好,今晚难得的还有几颗星星能看到,嘴角浅浅一抹笑,她想,这大概算个好兆头吧。 回到医院的时候,母亲输着液又睡着了,不知是不是药效的缘故,这次醒来后,张兰芝的觉格外多,很容易睡着,莫羡有些担心,但医生说没有大碍。护工跟莫羡说了下张兰芝的情况,莫羡一一听着,看着睡着的母亲,她脸上的神色难得和缓。 手机震动起来,她一看,却是沈宅的,出去接了电话,是管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太太,不知今晚您能否回来一趟。” 莫羡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走不开。怎么了?” “事关少爷,希望太太能回来一趟最好……” 沈白? 心里动了下,管家的声音继续传来,“陈助理今天才跟我说,少爷这几天来一直没怎么吃多少东西,少爷的胃从前不好,这两年养的好些了,最忌讳吃饭不规律不及时,尤其他现在只随便吃些的情况,我很担心少爷的情况。” “那……厨房那边呢?”莫羡顿了下,“大概是忙得顾不上了,你让沈宅的厨子做好了,让陈助理一并带到沈氏……” “回太太,这几天一直如此,然而并不管用。”管家的声音淡淡里隐着一丝叹气。 莫羡怔了下,他工作忙到每天只睡一两个小时,是陈助理告诉她,他顾不得吃饭,身体可能要出问题,是管家告诉她。 她是不是有些……不称职了?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他坐在长椅上眯眼睡着的样子。 “厨房那边没有法子了,但上次太太亲自下厨,少爷吃得好,比往常吃得都多些,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太太还是回来一趟得好,我才问过陈助理,少爷大概十一点半回来。” 莫羡低头看了眼时间,刚过十点。 “太太,容我多说一句,不管您心里头怎么想,做场面也好,少爷要是身体出点问题,沈园那边怕是都会对您不满。” 莫羡眉心微皱,“这算是威胁吗?” “不敢。” 隔着手机,莫羡似乎能看到管家油盐不进的样子,她目光往病房那边看去,握着电话道:“你说的我知道了,我这边要是忙完自会过去。” 说完挂断了电话,并不再给管家说话的机会。 握着手机,眉心始终未舒展开,一面往病房走,心里并不平静,诚然,她知道管家的话有道理,母亲这边的情况基本稳定,她回去做一顿饭而已,但潜意识里,她总有哪个地方不甚舒服…… 医生来查房,问过张兰芝的情况,只说暂时顺着她,不要刺激她,让她顺着自己的记忆走,等手术后修养得差不多了,那边再着手治疗这个问题。 莫羡暂时松下一口气,看了下时间,不到十点半,从这里开车到沈宅,不过半小时,她正好能赶在他回来之前…… 在休息室立了片刻,她拿上包出了医院。 不论如何,管家的话是对的,她好不容易在沈园得来的暂时被承认的身份,还经不起风浪…… 开车去沈宅的路上,她脑中不住想起他说的一句话,他说,莫羡,我既给你沈太太的身份,就会给你沈太太该有的矜贵和一切…… 是了,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只是…… 再怎么粉饰的关系,也掩盖不了内里腐烂的东西…… 回到沈宅,果然管家已经等在门口,莫羡也不多说,径直进了厨房。几个厨子面带忐忑,莫羡无意跟他们计较,只摆手让他们下班,沈宅的厨房食材一应俱全,且都是最为上乘的种类口感,她扫过一眼,只选择了最普通的几样,当然选择的这些,也都是他所喜欢的,因为管家说他胃不太好,她便做了清淡些的口感,等他回来的时候,她那边已经做到最后一个菜。 端菜出来,小美忙结果餐盘,莫羡扫过饭厅,“少爷呢?” 管家从二楼下来,“回太太,少爷在书房。” 书房? “还在工作?” “是的,太太。”管家说着,看了眼小美手中的餐盘,面色和缓了许多,“太太是现在就要回医院还是?” 莫羡抬眼看了二楼紧闭的房门,“你们送上去吧,我回房拿点东西。” 管家看她一眼,应了下来。 莫羡说是回房,然并没需要拿的东西,她不知道是因为白天见到了江廷东,还是因为那天医院长椅上见到的他,她有些不清楚,该用怎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手指落在桌上,几公分下的抽屉里,就放着根不长不短的铁丝,那是她,用来开锁的铁丝,房间里一切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感受不到他住着的痕迹…… 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是管家端了餐盘在门口,莫羡一眼看过去,倒是少了大半。 心底不觉就松了下。 管家脸色也好看起来,对莫羡躬身,“太太辛苦了,少爷这次吃下了不少,看起来胃口也好了很多。”大概因为放松下来,管家也难得的,跟她多了几句,“太太有所不知,少爷从前就有这个毛病,一工作起来就忽略了吃饭,又因为对饭菜很是挑剔,这批厨子也是精挑细选出来,没想到这次还是……总之,这次多亏了太太。” 莫羡听在耳中,嘴角勾着的笑却渐渐的冷,她终于开始明白,之前隐隐不舒服的感觉是为何了…… 那是因为,沈白对她的不同之处。 就像现在,厨房的饭菜不能令他满意,而她做的并不比得上厨房,他竟还好好的吃了…… 这种不同,让她下意识排斥。 第五十四章 有缘无分 张兰芝清醒后便让莫羡赶紧回去工作,不必在医院陪着她,还嘱咐说,“对了小羡,我住院的事也先别跟你爸说,你爸这次出差谈的合同挺重要的,我这都快好了,别影响了他。” 莫羡维持着笑,点头应声,为了不让母亲看出端倪,她白天里会有大半天时间去公司,只是晚上还是不放心,住在医院小休息室,岳刚那边的调查一天不出结果,她一天就放不下心。 三月中旬的时候,张兰芝从重症监护室搬到了普通病房,莫羡也终于把这件事跟妹妹赵子晴说了,但没有让她来医院。这段时间的北城并不算平静,从前赵家势力还在的时候,赵子晴便甚少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提起赵家女儿,一般都会是莫羡的名字,知道赵子晴跟她关系的倒是并不多。 沈园寿宴一事后,莫羡明里暗里处在旋涡中心,这个时候赵子晴排除在外倒让她松一口气,她兼顾赵氏和医院两边,日子异常忙碌,直到三月下旬的时候,看到手机里跳出的提醒事项,她才惊觉,竟是又到了每月的那几天。 需要,与他同房的日子。 这段时间,她回沈宅的日子并不多,沈白也像是不在意似的,并未要求她回去,只是医院这边是不是给予的“特殊照顾”,让她知道背后还受着他的“关照”。 看着手机的提醒事项,她微微发呆。正想着,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莫羡将手机锁了屏。 门打开,一个人影窜进来,莫羡还没看清就撞到了她怀里,“姐!我总算见到你了!” 莫羡低头,看着紧紧抱着她的腰的赵子晴,“子晴?!你怎么来了?” “我带她来的。”门外,卓婷走进来,“我去学校看她的时候,非求着我让我带她来看你,我瞅着这丫头怪可怜的,就给带来了。” “姐,你别生气,我就是好久没见你了,你又不让我去医院,我……”赵子晴可怜巴巴的抬眼说。 才刚成年的赵子晴长得跟张兰芝年轻时很像,很有古典美人的气质,莫羡看着她青春洋溢的小脸,心底微软,抬手摸摸她脑袋,“过两天我就去学校看你了,怎么这两天都等不得了?” 赵子晴笑,“那不一样,姐你每次去学校,都只能在车里跟我说一小会话,你那么忙,我就想着让婷婷姐带我来,我还能跟你多待一会。” 卓婷做伤心状,:“可不是啊,唉,子晴啊,亏得我跑你们学校跑得比莫羡勤,你看你还是跟她亲啊……” 赵子晴面色红了下,“婷婷姐,你说什么呐……” “好啦婷婷,你别逗她了。”莫羡抬手一边揽住一个,“你要跟谁好,谁敢跟你不亲?”说着她看了下时间,“都还没吃东西吧,走,我带你们吃好吃的,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 “别,今儿你们姐妹俩好好聚聚吧,我待会还有事,先给我记着吧,下次请我。”卓婷说着,手机响起,她一面接电话一面跟莫羡和赵子晴做口型:“我先走了啊,忙着呢,拜~” 说完不等莫羡送,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姐,你跟婷婷姐关系真好。”赵子晴羡慕道。 “小丫头。”莫羡揉揉她的头发,“子晴,是不是学校那边出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还是怎么了?” 赵子晴神色未顿,“姐,你怎么……这么问啊,我就是……就是想来看看你。” 莫羡给她拉过椅子让她坐下,叹口气:“我还不了解你呀,嗯?跟我说说,怎么了?” 赵子晴一向乖巧,这么突然找到公司来,一定是还有其他原因的。 果然,赵子晴面上有了犹豫,顿了下,她下定决心一般的,“姐,我……有件事想问你,你……你别多想,我就是问问。” “好,你问。”莫羡声音温温。 赵子晴抿抿唇,“姐你是……是不是跟……沈家的人有牵扯了啊……” 莫羡眼皮微动。 赵子晴面露忐忑,“那天我在上自习的时候听人说起的,说沈家的那个总裁,跟……跟姐你在一起了,也……也不是在一起,反正她们说的挺难听,我当然没信,姐,沈家害死了爸爸,现在又要来害你了吗?” 她说着,瞳孔微缩,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下。 莫羡抓住她的手,“子晴,你信我吗?”她眼神定定。 赵子晴眼神润润,大力点头。 “好,那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听着。”莫羡沉口气,“子晴,我跟沈家,不是你听说的那样不堪的关系。” 赵子晴明显松了口气,但接下来莫羡的话却让她蓦地瞪大了眼,半晌反应不过来,莫羡说:“我嫁到沈家了。” “姐……姐你在说什么……”赵子晴嘴唇颤着,“怎么可能啊,他们害死了爸爸啊!” 她几乎尖叫起来,莫羡两手抚她,“子晴,听我说,别怕,听我说。” “我知道沈家做了什么,我还知道具体是沈家的谁做的,爸爸的事我从没忘,一天都没有,正因此,我选择嫁给了那人,子晴,这件事是因他而起,也该从他那里结束。”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提起沈白的时候,她声音些微顿了下。 赵子晴摇头:“不……姐你打算报仇吗?那可是沈家啊,我们现在哪有能力,就算要报仇,也可以找其他办法啊,怎么能让你嫁呢……”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们斗不过的,姐……你这辈子不能搭进去啊,我都听说了,沈家的那个总裁有怪癖,他……他那么狠的人,姐你不能……” “子晴。”莫羡将她揽进怀里,“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这是最好最快的法子,他狠,你姐姐就弱了?别怕,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妈现在还病着,赵家就我们两个了,你有权知道这些,放心,你还是跟从前那样在学校好好读书,这里我应付得来。” 脑中闪过那间阴暗的房间,她眼神定定,“该怎么做我已经有头绪了……” 赵子晴蓦地抬眼,“姐,那廷东哥怎么办?你……不能跟廷东哥在一起了吗?” 江廷东从前是赵家的准女婿,对赵子晴更是亲妹妹似的,赵子晴很信任他。 莫羡顿了下,“子晴,江家已经退婚了,你忘了?我跟他……大概有缘无分吧。” 赵子晴摇头:“不,不对,姐,廷东哥不是这么说的,退婚不是他的意思,他那时候并不知情……” 莫羡缓缓皱了眉,“子晴,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赵子晴意识到说错话,嘴唇嗫嗫,莫羡看着她,“你见过他了,是不是?” “我……我不是故意的。”赵子晴小心的看她,“廷东哥说,说你现在的情形很危险,然后……然后我问他你怎么危险了,你真的跟沈家牵扯了关系吗?廷东哥什么都没说,但我看他的样子……” 赵子晴抹了把眼泪,在脸上比了下,“姐,廷东哥的脸,有这么长一道疤,我没敢问他怎么伤的,但是他跟我说你的时候,我看他的眼神……姐,廷东哥还是喜欢你,你从沈家脱身吧,有什么事跟廷东哥一起商量解决……” “子晴。”莫羡打断她,声音裹挟着沉郁的东西,她说:“你要是愿意叫他廷东哥,他就还是你廷东哥,但……也只能是你廷东哥。他成不了你姐夫了。” “姐……” 莫羡眼里闪着的不可抗拒,让赵子晴心底一颤,直觉眼前的姐姐,跟以前哪里不一样了,就像她廷东哥,他们似乎……都变了。 莫羡叹口气,眼神里重新被柔和填满,她摸摸赵子晴的头,不再说话,让她自己去消化。 即便赵子晴今天不来,她也打算在这次见面之后告诉她一些,她已经开始长大,应该慢慢学会成长,学会接受现实,这样……或许将来有一天没有她的时候,她自己也能生活下去。 只是她没有跟赵子晴说的是,她嫁到沈家,嫁给沈白,并不只是她自己的决定,也是父亲……的遗愿。 心底沉沉,她更没想到,江廷东他,会找到子晴…… 医院那天见过之后,江廷东就没有再出现过,这让她下意识松了口气。 那天的当晚,她给江远峰回了消息,打出的字似乎总是措辞不对,打打删删,最后只剩了一行简单的:远峰哥,真的谢谢你,但我已经嫁到沈家了,嫁的时候没后悔,现在也是。 赵子晴趴在莫羡怀里,眼泪浸湿了她身前的衣服,莫羡心疼又无奈,正要说话,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号码没存名字,只一个字母,Y。 岳刚。 莫羡只觉喉间微涩,方才因为提起江廷东和沈白带来的心思的波动,瞬间里全都冷却下去。 “姐?”赵子晴抹抹眼,“你先接电话,我……我没事了。” 莫羡叹口气,在她脑袋上抚了下,“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接个电话,回来带你去吃饭。” “嗯,好。”赵子晴乖巧道。 莫羡朝她笑了下,拿起电话出了办公室。 第五十五章 如果不呢 “喂。”莫羡压低声音,接通了电话。 “赵小姐!”手机那端,岳刚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自得,“这段时间没跟赵小姐联系,想必赵小姐等急了,不过医院的环境复杂,什么人都有可能进出,所以多费了些时间。” 莫羡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道:“所以岳先生的意思是,现在有结果了是吗?” “呵呵,当然,要是没点东西,也不好意思给赵小姐打电话。这样吧,我今天晚上把东西做一遍确认,明天不知赵小姐什么时候时间方便。” “我不介意你现在跟我透露下结果。” 那头的岳刚发出一阵黏腻的笑声,“赵小姐请见谅,越是难的任务,我越是喜欢将答案一股脑告诉顾客,原谅我的小小趣味,实在是欣赏顾客惊异的表情太有成就感。” 莫羡微皱了眉,“好,明天四点,在上次的茶馆见。” “好,那我就等着赵小姐的到来了。我会带着让赵小姐满意的东西,希望赵小姐也不要忘了……” “尾款早就备好,只要调查满意,少不了你的。” 挂断了电话,莫羡握着手机,她提供给岳刚的那份名单,被全都否定,所以她越发想不到会是谁还要害她母亲,甚至心里有种怀疑,也许岳刚最后的调查结果会告诉她不过虚惊一场,但现在看来,从岳刚兴奋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了…… 沉口气,她回了办公室,赵子晴正看着她办公桌上的资料合同,见莫羡进去,抬眼皱眉:“好复杂啊这些,姐,你说明明每个字都认得,怎么放在一起我就不懂了呢。” 她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莫羡心里微松,眼神越发和缓,“谁让你当初非要读文学专业啦。不过没事,现在学也不晚。” 赵子晴摆手:“别,姐……这个太复杂了,我学不来。”她说着走过来揽莫羡的胳膊,“我不管,反正有你在呢。姐,我们去吃饭吧,待会我还得回学校,我们晚上有自习……” 莫羡刮刮她的鼻子,带她下了楼,听她说着她们辅导员查缺勤查得有多严,又说哪个课的老师有什么怪癖,莫羡听得心里软软的,又有点怅然,分明也才毕业不久,现在听子晴说起来,却觉得离她十分遥远了啊…… 带赵子晴吃过了饭,莫羡估摸着时间,让助理开车送她回了学校,赵子晴没再提起江廷东,也没再说沈白的事,莫羡知道她已经在接受她的话,子晴虽乖巧,但也有坚韧的一面。 叹口气,她看着车子开出了视线之外,回身准备上楼再加会班,刚一回身,就看到一个人朝她走来。 莫羡停住脚,“陈助理?” 来的正是陈荣和,他走到莫羡跟前微躬身,“太太。” 莫羡眼神微顿,如果他在的话,那么…… 眼睛不由往周边打量,果不其然看到了沈白的车。 陈荣和抬手推推眼睛,“太太,沈总让我来送您去医院。” “然后呢。” “等太太忙完医院的事,我再送您回沈宅。” 莫羡眼神微眯,“我有车,想回去的时候自己会回去。” 陈荣和看她一眼,“太太的车,刚才不是送赵二小姐去了吗?” 莫羡微塞,心里些微不舒服,这种一切在别人掌握中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看了陈荣和一眼,“我要加班,陈助理不介意多等会吧。” “太太言重。” 莫羡抬脚上楼,不再看她,这幢楼并不只赵氏一家公司,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有不少人看到了莫羡,也看到了陈荣和,而明眼的更是认出了陈荣和,毕竟在场面上,陈荣和的话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沈白的意思。 见两人在楼下交谈,霎时便有新的流言传了开,这一次除了莫羡与沈白的传言,还多了另一外一种更荒谬的,那就是她跟陈荣和的…… 这些话当下莫羡并不知,她回了办公室,大多的员工都已经下班,看着面前的合同和资料,她却怎么都集中不了精神,这段时间来对她持放任态度的沈白,今天的一反常态,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尤其是…… 心里装着岳刚说的事,也挂着妹妹那边,还有……江廷东,她不想跟赵子晴多说江廷东的事,只是心里清楚,早晚需要再联系一次他,至少,子晴那边,她不希望江廷东过多去说什么。 手中握着的东西越多,她越发觉得自己能力有限,生怕自己未满的羽翼,遮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 心思芜乱,她合上手里的合同,看了下时间,终是起身收拾起东西出去。 陈荣和果然还在楼下,甚至莫羡看到有几家公司的中上层正围着跟他说话,远远的,陈荣和看到莫羡从大楼里走出,对身旁的人道:“不好意思各位,我要接的人到了,各位对沈总的问好,我定会传达到。” 看着陈荣和朝莫羡快步走去,后面的人互相对视几眼,心思各异。 莫羡坐上了沈白的车,看着驾驶座的陈荣和,“陈助理在这里这么显眼,沈白那里,不会不好交代吗?” 陈荣和看莫羡一眼,“太太,沈总不会在太太的事情上计较。” 他说得认真,笃定,虽然他说话一直如此,但莫名的,莫羡觉得他话里有话。 心里的烦躁更多了些。 她眯了眼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陈荣和带着她先去了医院,莫羡照例跟主治医生和护工了解了下母亲的情况,又陪着母亲待了好一会才从医院出来。 车子再次停下的时候,她看着隐隐暮色里的宅子,才生出一种好久没回来的感觉。 管家等在门口,见了莫羡,“太太,少爷在等您一起用饭。” 他在等她? 看了下时间,已经不算早,喉间那一句我吃过了就这么咽了回去,她将包和外套递给小美,朝饭厅走去。 偌大的餐桌,只坐了他一人,佣人四立,不知为何,莫羡觉得这样的他,有种孤寂感。 脚步在门口不由就顿了下,直到他抬眼看她,她才回过神,抬脚走进,“听说,你让我回来?” “先吃饭。”他说。 话毕,佣人们端着餐盘陆续上菜。 “我……在外面吃过了。”她声音不大。 沈白看着她,“那就陪我吃。” 他嗓音微哑,不知是不是莫羡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晚的他,气息越发的冷冽,不自觉的,她的目光朝二楼方向看过一眼,从饭厅看不到二楼的情形,只是她自己的心虚罢了,不由去想,是不是她开过那房间的事,被他知道了? 一顿饭的时间,她坐立难安,只觉格外漫长。 终于等他慢条斯理吃完,佣人们将餐桌迅速收拾好,他起身,“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住?” 莫羡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因为不放心我妈……” 他走到她身边,那股威压越发的明显,莫羡听到他说:“沈园你已经去过了,打算什么时候跟你家人介绍我们的关系。” 莫羡缓缓站起了身。 沈白盯着她,“我们的关系,可以不对外明言,但两方家人,有知晓的必要。” 莫羡只觉自己手心疼得厉害,她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沈白,我妈还病着,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语气不自觉就带了嘲讽。 他总有那个能耐,一句话搅翻她的情绪。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要你现在就公开。”他眼神淡淡,却隐着凌冽。 佣人们不知何时都退了出去,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莫羡直视着他,“你一定要逼我吗。沈白,你明知道,我妈根本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莫羡,七个月前,你还说过,绝对不会答应嫁我。”他目光不给她留一丝缝隙的犀利,“世上没什么百分百概率的事。” 莫羡死死攥着手,“所以你今天特地让陈助理老早去公司等我,就是为了要问我这个?” “是。” “如果,我说不呢。”她直直看他,“沈白,如果我说,我没打算跟我妈说呢。沈少你,是不是又要用什么招逼得人不得不低头,不得不按着你的话去做?” 他沉默了一瞬。 这一个瞬间里,莫羡能感受他周身凌冽的气息暴涨,却又像一场被控制的风暴,风起的漩涡,被他极快的压制。 莫羡冷笑。 想起她曾经某一瞬间里的犹豫,觉得自己跟个傻逼似的。 “沈白,我要是当时就知道你的手段,早就嫁给你了。”她朝他走近,“我说真的,要是知道我爸会被你逼死,别说让我嫁你,就是让我当老妈子伺候你我都干。” 他墨深的眸底极快的波动,薄唇微抿。 莫羡抬头看着他,“我妈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你还要拿这件事刺激她?沈白,你娶我,是不是为了毁了我。” 她气息不稳,眼珠通红。 他喉结微动,暖色的灯光下,声音低低,“你现在做的事,很危险。”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暗地在查什么。”他墨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我要你停止。” 片刻里,莫羡脑中闪过许多的念头,走廊尽头的房间,复古的欧式家具,看不清的小隔间…… 他逼近,吐出一个个提醒她的词,“医院,岳刚,明天,茶馆。” 莫羡瞳孔微缩,他…… 是在说这个? 可他又怎么会…… 第五十六章 为何,抱我 “你监视我。”她盯着眼前的男人,半边的脸遮在阴影中,面色阴郁不定。 他眼神微眯,没有说话。 她胸腔起伏,极力压抑自己,“看沈少的样子,是不是即便我问这件事为什么危险,是不是你也不会说?” 他薄唇微动,吐出一个字,“是。” 莫羡面上一个笑,笑意冰凉,“果然是沈少的风格,先抛出一个我完全不能接受的条件,再说出一个稍微次之的条件,两相比较,我总会接受其中一个是吧,而你,怎么算都不亏,沈少,你可真会算计啊。” 他看着她,没有否认,“医院那边,我会保证以后的安全,所以,你不需要插手。” 莫羡死死攥着手,几乎隐忍不住去刺破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她微垂了头,半边的头发落下,遮住了面上的表情,半晌,她缓缓抬头,“沈白,我要是怕危险,当初就不会嫁你了。” 他定定看着她。 她的眼神,坚定里多了几分悲凉的东西,“所以,我今天即便答应你,但若是我妈再有下一次危险,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缓缓的,他点头,“好。我答应,如果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我从此,便不再插手你的事。” “希望沈少说话算话。” 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身后,他的声音传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此拟份协议。” 协议,又是协议! 莫羡蓦地转身,“你是不是觉得,有了协议就什么都能解决?” “口头承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唯一不变的就是白纸黑字。”他眼神墨黑认真,气息矜贵却带着天生的距离感。 莫羡嘴唇微颤,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径直朝房间而去。 让她无法做出回应的是,她突然意识到,他那句唯一不变的白纸黑字,是当真在试图给她能够让她安心的东西。 回到房中,看着这间属于他的房间,她被巨大的无力感所裹挟,再如何的抵触,她还是要回到这里…… 走到桌旁,她开了抽屉,目光落在那根不长不短的铁丝上,她目光阴郁丛生,沈白,为什么他一定要在她放缓步调的时候再次提醒她,这条路,她必须迅速尽快的走到尽头…… 他在书房又待了一个多小时后才回到房间,房间不像从前,大亮着白明的灯,只开了一盏灯光微弱的小夜灯,是她带来的小灯,放在她的桌前,她侧躺在沙发,身上盖一条毯子,似乎已经睡着。 从他进门的一刻,莫羡已然睁开了眼,听着他越发近的脚步声,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内里被烦躁阴郁包裹,她不想这个时候与他接触,她没有信心能掌控自己的情绪,索性闭上了眼…… 但他站在沙发边,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在看什么,为什么不走开,她只觉眼皮微跳,正要睁眼质问,就感觉他的气息靠近了些…… 那是种奇怪的感觉,分明是看不到,但她就是直到他的靠近…… 他的手落到身上的时候,莫羡整个人都僵住。 脑子里瞬间什么念头都有,但他只是一手从她颈下穿过,另一只手从她腿下穿过,她只觉身子一轻,就被他抱了起来。 她死死咬了唇,心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怪异。但他像看不到她在装睡一般,一路抱着她,将她的身子放在了他的大床。 莫羡感觉到身上的毯子被拿开,柔软宽大的被子盖在了身上,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要走。 莫羡蓦地坐起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沈白回身,眸子古井无波。 她不发一言,骤然起身,跪在床上,两只手迅速圈在他的脖子,仰头就往他嘴上亲过去。 他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却没动,任由她柔软的唇咬在他嘴上。 “张嘴。”莫羡声音低低,阴郁又魅惑。 他终于抬手,却是按在她两肩,“你现在并不清醒。” “至少比我第一次跟你做的时候清醒。”莫羡笑意微讽,“沈白,你不是对女人的触碰很抵触吗?为什么没推开我?为什么刚才……抱我。” 她眼睛直直盯着他,不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只是他们在灯光的阴影里,两人的表情朦胧又模糊,他的两只手依旧放在她肩头,像要阻隔开与莫羡的距离一般,他说:“你睡床,我睡沙发。” 这是在解释他抱她的理由了? 莫羡依旧盯着他。 “你是我的妻子,我有义务解决你的需求。” “需求?呵……”莫羡差点听笑,却见他神情并不是玩笑,她声音近乎尖利,“那么……那一次呢,我喝醉了不清醒,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不要说不近女色的沈少推不开一个喝醉酒的女人!沈白,我还没饥渴到那个地步。” 空气里,她的阴郁像有毒的蛛丝,丝丝缕缕散开,又将她整个人包裹。 良久,她听到他声音低低,嗓音磁哑,“莫羡,我也想知道。” 莫羡怔怔的,直到他松开了她的肩,直到他坐到沙发边,直到他说,“睡吧。我就在这里,跑不了,你想问什么,随时可以。” 像蒙了一层雾气似的神志,突然清明一般,莫羡盯着他的方向,“我问,你就肯答?” 他伸手关了夜灯,房间被更深的黑暗填满,墨色里,莫羡听到他说,“视情况而定。” 并不算意外的回答。 在管家时不时的提点里,在小美偷偷艳羡的目光里,她不是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她是被他另眼相待的,她是不同的,这份不同,又是另外意义上的荣宠,他对她的触碰给予容忍,他对她侵入他的空间给予退让,他对她的要求一再的配合…… 但她能感觉到,他对她一切的容忍和退让,都有一条不可触碰的底线,在那底线之上,他可以任她作为,不追究,甚至配合。但底线内的东西,他坚决,冷漠,不近人情,不容她靠近半分。 而她要的,恰是他所不容的。 黑暗中,静得只闻两人呼吸声。 莫羡缓缓躺下,舌尖一抹腥咸,血的味道。 是刚才……咬破了他的嘴? 五味杂陈,她闭上了眼。 黑暗里闭着眼的另一人,却是睁开了眼。 芜杂的思绪里,莫羡不知自己何时睡了过去,也许没睡着,她在凌乱诡谲的梦中醒来,脑中昏沉异常,坐起身,房间里只她一个,沙发上没有丝毫曾有人在的痕迹。 她撑着身子坐起,抬手揉揉发痛的眉心,昨晚的事一股脑涌入,她只觉胸腔沉闷,拿过手机,先给中心医院护工那边打了电话,得知母亲情况依旧,挂断了电话,她盯着手机上备注“Y”的号码,手指微顿,终是按了下去。 然而岳刚的电话却是没打通。 也并不意外,她嘴角泛着冷意,是了,那人做事,向来不给别人漏洞可钻…… 洗漱,穿衣,她提了包出门,一出房门,小美就等在门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天小美看她的眼神,跟以往有所不同,不只是小美,宅子里的佣人,除却管家之外,都似有似无目光悄悄打量她。 这种情况,直到莫羡中午接到卓婷的电话,才终于明白了原因。 “赵莫羡,你够厉害的啊。”卓婷用一句脏话迅速表达了自己的感受后说:“今天沈氏有个大的并购案,是那边忙了好一段时间的,当然这不是我跟你说的重点,重点是会议上的沈大总裁啊……” “沈白?他怎么了?”莫羡不觉微皱了眉,那个并购案她知道一二,陈荣和说过,沈白为此连续几天通宵加班了。 “得,有人都偷拍下来了,我给你发过去瞅瞅吧,老实说,我都怀疑你丫是故意的,现在沈氏的员工私底下都快沸腾了,当然,我是说女员工……” 莫羡越听越疑惑,等卓婷那边的照片发过来她才终于知道是为什么…… 照片是沈白的,正从电梯往外走,西装笔挺,神情冷峻,但越是如此,他被咬破的嘴唇就越发显眼。 莫羡看着照片,愣了。 这是她咬的? 这就是小美她们看她眼神怪异的原因? 他就这个样子上班开会? 她又看向照片,果见他神情一如往常,只看照片都能感到那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她眼里懊恼闪过,刚要平息的舆论,大概又要再掀风波了。 果然,在卓婷的电话之后,她又接到了沈从山的电话,先是问了她的近况,又说让她不必那么拼公司的事,最后才说到,上次她走后,沈园那边给她准备了些东西,说今天让人送到沈宅里去。 果然,管家的电话很快也来了,说沈园送去了一些补品,跟她汇报下。 一个个电话接得莫羡次次皱眉,手机再响起的时候,她几乎要不耐烦,只是一看号码,面上的不耐渐渐散去,被浅浅的苍白代替。 她可以微笑着跟沈从山虚与委蛇,也可以面无表情的接受众人另怀深意的目光,只是这通电话,不知该以怎样的语气接起。 第五十七章 你自己信? 电话没有备注,号码却是她眼熟的。 从前她矫情,很是看中形式上的东西,比如一定要江廷东背过她的号码,江廷东那时候怎么说来着,是了,他刮刮她的鼻子,笨蛋,凭我的记忆力,早就记下了…… 而她,也是从那时候记下了他的号码,就像这一眼看过去脑中立刻就现出他的样子,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嗡嗡 手机还在继续震动。 她回神,终是接了起来。 “喂。” 声音不觉低了下。 “是我。”他声音微哑。 莫羡嗯了一声,“我知道。” “我还以为你换号码了,没想到能打通。看来我的运气倒是还没那么糟。” 莫羡顿了下,“习惯了。也绑定太多东西,懒得换了。” “也是,除了衣不如新,其他的,我觉得还是旧的好,你说是吗小羡?” 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她的声音多了刻意的疏冷,“你今天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然她的疏冷落在他耳中,却是让他笑了下,仿佛知道她的故作冷漠一般,他道:“小羡,还记得我上次去中心医院吗?” 莫羡微怔,没想到他会提起医院。她嗯了一声,就听到他道:“阿姨的事,我不瞒你,我也在查。” “你……查我妈?” “你别多想,事实上,阿姨出事那天,我正好要去医院想着打听下她的身体怎么样了,没想到就遇到阿姨出了事,我听一个医生说起,好像有不是医院的人进入了阿姨的房间。” 他声音沉了些,“我怕你担心,就没跟你说,想着查清了再说,没想到我查到一半,剩下的线索就被恶意抹掉了似的,我觉得不对劲就接着查,没想到发现一家侦探性质的事务所在参与,他们查到消息后就会把原有的路子抹掉,小羡,是你找的人?” 莫羡没说话。这件事她没想牵扯江廷东进来,有昨晚的事在前,她有些不确定该跟他说到怎么样的地步。 江廷东的问句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见莫羡没说话,他继续道:“事务所的做法虽然不地道,但这行本来就靠近灰色地带,用些不道德的法子也可以理解,我就是怕你吃亏就又查了查,查到岳刚那边,发现了一件事。” 岳刚…… 想到早上打不通的电话,莫羡顿了下,“你是说,联系不上岳刚了吗?” “是。不仅如此,据我调查,他应该是被控制起来了。” “控制?” “没错。”江廷东语气微变,带着莫羡不懂的深意,他说:“小羡,我问你,岳刚的消息,你知道都到谁的手里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喉中微涩,脑中有个念头隐隐欲现。 电话那端,江廷东叹口气,“看来你是知道的。你的反应这么淡定,只能说他提前找过你了吧,让我猜猜,他是为了阻止你跟岳刚碰面?” 莫羡嘴唇微动,却不知说什么,她心跳不正常的速度,隐隐的觉得江廷东接下来的话,很可能打破她原本的想法…… 江廷东沉默了下,“小羡,我们见一面吧。” 莫羡眼神微闪,“有什么话,我们就在电话里说……” “小羡,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阻止你吗?”江廷东的声音,像带着奇异的蛊惑,他说:“你知道岳刚的事务所都是怎么得来那些消息的吗?鬼有鬼道鼠有鼠道,他们的道就是不择手段,威胁、收买、蹲守、监听,为了有价值的消息,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小羡,你怎么确定,将岳刚控制的人,不会将这些手段用到你身上。” 生生的,莫羡打了个寒噤。 她想起昨晚,她向那人质问,“你监视我?”,他是没有回答的。 不回答,不否认,默认。 后背发凉,她神经质得在办公室内扫过一圈,后背那股凉意幽幽,她忍着心绪:“廷东,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我查到了一些事,一些……让我觉得你处境危险的事。”江廷东道,“所以小羡,见一面吧,事到如此,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你放心,这次……我会控制自己。” 说到最后,他声音带了苦笑,莫羡听得心中涩然,思绪缭乱,终是点头,“好。” 挂断电话,她目光微怔,并不确定自己这番答应下来的决定是否正确,更不知,她的答应见面里,到底有没有……存了私心。 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傍晚时分,在北城中心城区一处巷子内的宅子里,地方是江廷东定的,他说现在不想被江家人知道所在,莫羡查了下,那一处地段基本都是民宅,随便一处都可以在远一些的位置换几栋房子的位置。 一天的时间里,她心神不宁几次走神,终于到了时间,她没开车,而是打车到了江廷东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处小四合院,看起来有些年头,并且不像巷子里其他人家生活气息十足的样子,反而带着些颓败的气息,让她心里的阴郁越发的多了起来。 “小羡,你来了。”江廷东从天井里走出来,朝她伸手:“进来吧,进来说。” 门廊没有灯,街上的路灯也还没亮,莫羡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她嗯了一声,抬脚走进去。 院子里放一个红泥小灶,鼻端飘着药香,莫羡不觉问:“你生病了?” 江廷东脚步微顿,目光朝那红泥小灶看了一眼,“没有大碍。”他回身,“这个点,还没吃饭吧,正好我点了你喜欢的菜……” 他抬脚进屋,莫羡没有动作,直直看他。 江廷东终于妥协,笑了下:“好,我不说这些了,直接说正事。这样能进来了?” 他语气温温,看着她的眼神点点宠溺,莫羡一下避开眼,从前让她最有安全感的人,现在连如何的姿态面对都不知道。 他开了门,晕黄的灯光投射在门外,莫羡终于进去,饭菜的香味飘出,热腾腾一桌菜,每样都是她爱的。这段时间,习惯了餐桌上都是照着那人的口味来做,袅袅饭香里,她突然有些愣怔。 “还热着,就当陪我吃,嗯?”江廷东给她拉开了椅子。 顿了下,还是抬脚朝那边走过去。 江廷东眼里立马有了欢喜的神色。 莫羡却在他的神色里,有了浓深的歉疚。 一顿饭,她吃得极少,很快就吃完,江廷东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他大部分的时间里,目光都胶着在莫羡脸上,大部分时候是浅浅的满足,极深处的痛楚被隐藏其中。 莫羡终于放下筷子。 “廷东……” “嗯?” “我们……谈正事吧。”她抬眼,眼神里只剩了理性的东西。 江廷东顿了下,“好。” 他起身,将莫羡带到另一边椅子上,给她倒了杯水,自己再另一边坐下,道:“小羡,你应该有跟医生聊过,对于阿姨的病来说,有几个刺激到她的点是不能说的。” “嗯,说过。我妈……是从得知我爸死讯开始,受了刺激的,所以,跟我爸有关的事,我们在她面前都不敢提。”提到母亲,她心里即刻被另外一种的沉重代替。 江廷东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心疼,只语气还是不变,点头道:“所以,这件事只能是对阿姨的事,对你们家的事,多少有了解的人才知道。岳刚调查过的跟赵氏有债务纠纷的,基本都可以排除,但做这种事的,又绝对不会是无关此事的人。” 他顿了下,目光锁着她,“小羡,这件事里,你是不是始终,忽略了一个方向。” “岳刚调查出结果,于你,于阿姨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在这件事里,不会希望看到这个结果的,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会是……什么人? “你是说,被调查出来的人……” 她听到自己暗哑的嗓音,似确定又似不确定,隐隐的,她开始知道江廷东要说的是什么,可心里还有个细小的声音在抵触。 江廷东看着她,“可以这么说。岳刚调查出的东西,会损害某些人的利益,而你这边,对方需要你屏蔽这些消息,至少,暂时需要屏蔽。小羡,这件事,你觉得谁在其中起了作用?” 要她屏蔽这些消息的人…… 江廷东声音温温,却步步牵着她的思绪,将她带到了一个死角…… 莫羡面色僵硬,“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害了赵叔的不是他?小羡,不过月余,你就这么信他了?” 江廷东的话,字字刺她软肋。 她瞳孔微缩,只觉脑中混沌一片。 江廷东半张脸隐在暗处,那条疤痕像横亘的蛇,他说,“小羡,就算不是他,也跟他脱不了干系。要是跟他无关,他又为什么插手。” 莫羡摇头,“可他说是因为危险……” 话戛然而止,江廷东目光刺得她心底生疼。 江廷东嘴角勾着的弧度刀子似的,“小羡,你在告诉我,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小羡,这话,你自己信吗?” 第五十八章 放过我吧 她……信吗? 莫羡脸色开始发白。 江廷东看着她,“小羡,虽然我讨厌他,却也不屑用这些话污蔑他,你要不信,先看看这些吧。” 他说着,将一个文件袋递过来。 莫羡接过,目光胶着在上面,拆开袋子的手指轻颤了下,里面,是一叠照片…… “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 照片上的人,一个是五官极有辨识度的岳刚,另一个,是陈荣和。 捏着照片的手紧了紧,越看下去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最后目光停留在其中几张上,“这是那天……” 江廷东点头:“没错,这个地方就是中心医院附近的小茶馆,这张照片是从对面监控调出来的,岳刚的衣服你应该不陌生。” 怎么会陌生…… 她皱眉,“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的那天。” 声音哑涩,如果说照片上的时间可以作假,她的记忆却不会作假,她清晰记得那天,因为心内的紧张,她从进那小茶馆开始,就下意识将周遭的环境扫过一遍,包括茶馆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 现在,这张照片上不甚清晰的画质上,茶馆内的情形与她的记忆重合。 陈荣和在她第一次见岳刚后,就跟岳刚见了面。并且,不止只在那一天,更不止一次。 “小羡。”江廷东起身,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似是想伸手安抚她,手顿了下,到底是拍在她的肩膀,“抱歉,我目前只能查到这些。” 他的声音歉疚,走到她身前,半跪下身子,两只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江廷东握得紧紧的,“小羡,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嫁给他,我知道你想跟我划清关系是为什么,可是小羡,沈白这个人,太深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揉进眼睛里一般,爱怜着,保护着,闭上眼就能藏起来,谁都不能看到。 “小羡,让我帮你,好吗?” 莫羡愣怔怔的,在他的目光里几近恍惚…… 这是…… 江廷东啊。 从少年时的懵懂,到长大后确认心意,宠了她爱了她这么多年的人啊,是…… 她曾一心要嫁的男人啊…… 恍惚中,她抬起一只手,忍不住就触在他眼角,小心的,生怕他消失不见似的,描摹着他的眉眼…… “廷东。”越发暗哑的声音像从外面的夜色里蔓延出来一般,她眼神里闪着奇异的光,“我爸刚死那天,你家里来退婚,你知道吗,退得很简单,就是单方面通知我而已……” “小羡……” “嘘,你先听我说。”她眼睛直直望着他,目光穿过悠长的岁月,仿佛就看到那个带着痞气的少年模样,她声音定定,“你肯定会觉得我哭了吧,我以为我也会哭。但没有。” 她声音幽远,像是陷入沉沉的回忆,“我妈受不了刺激发了病,子晴哭得快昏死过去,我死死抱着我妈,就怕一松手她就从窗户跳下去,我把子晴挡在身子后面,就像你从前站在我面前一样,我就看着你家里人站在那里嘴巴一张一合,每多说一句,子晴就哭得更厉害,后来他们走了,子晴问我,’姐,我们以后怎么办啊’,我跟她说没事,别怕,有我在,没事都会过去的……” “我没哭,根本没空去哭。” 江廷东眼睛通红通红。 她嗓音低低,奇异的平静里,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你以前总说我这人死倔,现在我发现倔也有倔的好处,我那时候不敢想别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就是撑下去。我爸没了,我妈和子晴还得靠我呢,我要是也崩了,赵家就完了。” “那晚上,你家人走后,讨债的就来了,家里的东西被砸的砸,搬的搬,我想先让我妈进医院,可没人收她,可这些也难不住我,以前跟你打过架的那伙混子,我找他们借了钱,嗯,高利贷,租了间公寓,让我妈和子晴藏着住……” 她的手轻轻落在他眼下那道横亘的疤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问你为什么那段时间不见了吗?因为那原因要是我不能接受,我会怨你,要是我……能接受,我会怨我自己。” “小羡……” “自欺欺人是吗?”她抬手,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捶了下,“东哥,我这里太闷了,那时候我住城中村的出租屋,整宿整宿睡不着,就捂着这儿大口大口的喘气,跟要憋死了似的。东哥,这里头就那么拳头大点的位置,满了就装不下别的了……” 江廷东抓住她捶在自己心口的手,声音暗哑,眼睛通红,“小羡,你……受苦了,我没想到,真没想到会到这样,我要是知道,怎么都不会……我就是个混蛋,小羡,不要折磨自己了,你把这些都放我身上吧,我替你背,我给你挡,就算你暂时不会离婚……” 莫羡摇头,眼神一抹荒凉,“你还不明白吗东哥,我们回不去了。以前你对我好,我到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暖烘烘的,可也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再回头,东哥,你认识的小羡,早就没了。” 江廷东缓缓站起,抬手把她往怀里带,莫羡摇头,胳膊撑在他胸膛,隔开两人的距离,她抬头,看他的目光明灭恍惚,“东哥,今天的事,谢谢你,真的,那天我的话那么过分你还愿意帮我,但我们……就到这里吧。” 寂灭的灯光里,满桌热菜已冷,红泥小灶已熄,她的声音缥缈又真实…… “东哥,你放过我吧,我也……放过你了。我们,就到这里吧。” 她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抽出,他攥得紧,她手背通红,从椅子上起身,离他一步,江廷东就看着她对自己笑了下,像积年的雪,像沉默的河,然后她缓缓走出了这间房子,消失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 江廷东站在那里,低头看自己的手心,仿佛就还有她的温度似的,他抬手,那只手覆在自己的眼睛…… 似是良久,房间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东哥,不是吧,你哭了?就因为赵莫羡?” 声音讶异,还带着三分讽刺和妒意。 女人缓缓走到他面前,衣裙飘飘带起一阵香风,柔软的手搭在他肩头要安慰他,却在下一瞬尖叫出声。 江廷东蓦地抬头,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的身子一把推到墙边,他嘶哑着声音,“我说过,别提她。” “东……咳咳……东哥,我……我记得了……” 他掐得却更紧了些,女人憋红了脸,快要窒息的痛苦里,听到他说:“还有,别叫我东哥。” 女人一个劲儿的点头,下一瞬被他粗暴的摔在地上。 江廷东眼神痛苦压抑,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却又散发着狠厉的气息。 地上的女人因着他粗暴的对待咳嗽不已,但气息平稳下来后,喉咙里却是娇喘一声,眼睛里水光潋潋,她跪爬着到江廷东脚下,用舌头舔他的鞋…… “贱人!”江廷东一脚踩在她后背,女人身子趴伏下去,胸前白肉挤出,“是,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江少,求你罚我吧……” 江廷东眼底的暴虐肆涨,一脚将女人踢倒在墙边,他抓起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按在自己下腹,眼神阴鸷冰冷,女人越发柔媚,顺从的用嘴去咬开他的裤链…… 晦暗的夜色,隐藏了太多的不堪和秘密,他们小心翼翼的隐藏,战战兢兢的将自己武装,任由秘密腐朽,不堪发酵。 他们欺骗着自己,当下一个天亮到来,一切都会是美好的样子。 …… 莫羡站在巷子外,看着面前的男人,清冷绝欲,矜贵致命,只嘴上一处破了的伤。 “果然还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 这样的认知像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网,她身在其中,几近无法呼吸。 沈白看着她,“我来接你回去。” “接我?对……是……今天是同房的日子……呵……我怎么忘了。”她弯着唇角,“沈白,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他没有说话,看她的眼神古井无波。 她被刺痛似的,眸子晃动得厉害,堪堪向他走近,“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眼里,看着我做的那些是不是觉得特可笑?” “你看,到现在你还是不问,你就那么自信?就不怕我会给你戴顶绿帽子?” 她声音拔高,眼神带刺。 “你不会。”他说,眼神依旧平静,平静得……让她无法平静。 “是,是……我不会,你说的没错,你看,你又说对了,沈白,你怎么能那么……” 强大。 强大得,让她觉得自己,渺小,可笑,自以为是,连同那些报复的念头,都变得遥不可及…… 第五十九章 那你滚啊 他沉默着,墨深的眸子映着她几近崩溃的脸。 良久,第一次的,他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莫羡身子一颤。 “我带你回去。”沈白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到了车旁,给她开了车门,莫羡怔怔的,坐进车里,待车门关上时才蓦地抬眼…… 驾驶座坐着的,果然是陈荣和! 陈荣和…… 她骤然就想到那些照片,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挠着皮肉捻着血丝,她面色惨白看着陈荣和…… “开车吧。”沈白像是没看到她的异样,对陈荣和道。 “是,沈总。”陈荣和应声,车子发动。 莫羡坐直了身子,“陈助理……” “太太,您请说。”陈荣和后视镜里看她,神色一如往常,像从杂志里走出的假人,疏离又精密。 莫羡看着他,“你认识岳刚吗?” 车里,静谧了一瞬。 她没有放过陈荣和极快的看过沈白的那一眼。 似乎不用再多说,事实就要浮现。 她转头,看着沈白:“所以,这就是你要拦着我去见岳刚的原因吗?”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沈少会不清楚吗?”她冷笑,“陈助理为什么会见过岳刚,甚至是在我刚见到岳刚之后,别告诉我只是个巧合,沈少,沈总,你一开始就知道我雇了岳刚调查医院的事。那么我请问你,到底是怎么样的立场,才能如此费尽心力的阻止我去见岳刚。” 她目光扫过陈荣和,又落回到他身上,声音渐渐开始变得清晰,她说:“除非,是怕岳刚损害到自己,或者,损害到自己人。不管哪一种,沈少,我都无法相信,这件事跟你跟你无关。” 索性就直说了。 她的智计手段不如他,索性就选择最直接的法子了。 沈白看着她,“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可以当做是我。” 莫羡花了几个秒钟的时间来理解他的话,却依旧不明了他的意思,他这种的态度,又格外能激怒了她。 死死攥了手,她压抑着最后的冷静,“这话什么意思?我都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害我妈……不,如果不是你,你又为什么要包庇害我妈的人,难道说……” 话说到此,突然停住,她脸色苍白起来,“所以,是……沈园的人吗……” 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表情。 良久,他摇摇头。 “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看着她,似是想安抚她,声音放缓了些,“但不是现在。” 目视前方开车的陈荣和,下意识看了沈白一眼,他做沈白的助理已久,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样的声音。 然莫羡听在耳中却只觉讽刺,“你既已包庇了对方,又如何给我一个交代?难不成是等我快消气的时候告诉我,然后要我相逢一笑泯恩仇?沈总,你觉得我会对一个伤害我母亲的人就这么原谅了吗。” 唇角微抿,她没继续说下去。 车里的气氛短暂的压抑。 莫羡知道,他跟自己一样,都想到了两人之间不提却永远存在的鸿沟,那就是……她父亲的死。 她不会原谅伤害自己母亲的人,更何况是逼得自己父亲自杀的……他呢。 这个认知裹挟着巨大的无力和悲愤,她突然没了太多气力,他就这么坐在车里,就这么离她不过几十公分的距离,她都无法奈何了他,更何况是……被他保护在身后的人…… 她缓缓垂眼,微卷的长发从脸侧落下,遮住大半的表情,她的脸隐在层层阴影中,“沈白,我们要个孩子吧,尽快。” 话,像说给他,更像是说给她自己。 沈白看着她,幽深的目光将她包裹其中,眼底清冷,却又隐着看不清的情绪。 车子终于回到沈宅的时候,偌大的宅子里安静如常,但佣人们却感觉到,一同回到家的男女主人之间,非同寻常的气息。 小美小心的将莫羡的衣服整理起来,莫羡的东西,除了当下要用的在沈白房中,其他还在之前住着的房间,这是她吩咐下的,只说没必要,毕竟她要住到那人房间,也不仅仅是为了“住”。 洗澡的时候,她习惯在原先的房间里,隔着道门帘,小美在外间随时准备听她的吩咐,莫羡将大半个身子埋在浴缸,身上始终是凉,就算泡在温暖的热水,也仿佛暖和的只有个表层,她屈膝环臂,目光阴郁,转头看一眼模糊镜子里的自己,活像个女鬼。 突然,外面的小美小声的喊她:“太太?” 她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太太,外面好像有客人,需要我出去看一下吗?” 客人? 在今晚? 她皱了眉,“去看看吧。” “是,太太。”小美悄步退出去,回来得很快,“太太,确实来了客人,是沈园那边的方小姐,还有咱们沈小姐。” 咱们沈小姐,能让沈宅的佣人用到这个词的,莫羡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寿宴上见过的,在沈从山旁边的沈莹,沈白的妹妹。 至于方小姐…… “方燕青?” 她想起在沈园平辈里,算是唯一一个对她表现出了明显敌意的,就是方燕青。 “是的,太太。”小美说,“管家在招待,已经差人去通知少爷了,太太这边,怕是知道您在洗漱,所以只跟我说,让我跟您说一声。” 莫羡嗯了一声。 小美又等了会,以为莫羡还会吩咐些什么,比如派她先下去跟两位客人带花大招呼之类的,毕竟来的都是沈园的亲系,而且还是在莫羡住进来之后,头一次上门做客。 但等了一会,帘子内除了轻微的水声,莫羡再没说过什么,小美垂了眼,也不敢再说话。 莫羡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今天的她,并不想跟跟沈园的人虚与委蛇。 慢条斯理的洗完澡,她接过小美递过来的睡衣穿上,依旧是上次一起置办的,若隐若现里勾人眼球的类型,她在外面罩了件居家的长衫,腰间带子一系,就掩住了内里的光景。 从帘子后走出的时候,她看到小美松了口气,但看到她的装束,又欲言又止。 莫羡看她一眼,“方燕青和那位沈小姐,还在吗?” 小美忙低头答:“在……在的,太太,您……您是要现在去见吗?” 其实她更想问莫羡是不是要换一套衣服…… 但莫羡已经朝门口走去,小美忙跟过去开门。 门刚打开,就听到外头走廊里传来的声音…… “莹莹啊,不是我说,你这嫂子可真是……啧……咱们都在这快喝了一壶茶了,也不见她出来。人不出来也就算了,连个话都不传出来,这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吧。” “表姐,你小声些,本来就是咱们来得突然,也没打个招呼,我嫂子兴许是工作忙,累……” “得了吧,她家赵氏才多大一公司,能忙到哪去,还不是你哥花钱开给她玩的。” “表姐,你这话可别在我哥跟前说,他要是听到了……” “哎呀放心吧,他那个视频会议估计得开一会,走,咱们就去看看你那嫂子这个澡洗得别洗掉一层皮。” 迎着方燕青最后一个字,莫羡抬脚迈出了房门。 一旁的小美,身子不觉抖了下,她跟了莫羡这段时间,但还是怕她,尤其是当下,更怕她立马就发作,忙向走廊里两人道:“方小姐好,沈小姐好。” 因着莫羡的突然出来愣住的两人,当下回神,沈莹眼底一抹尴尬,轻咳一声朝莫羡笑:“嫂子,你洗完了?” 很难有人为难这样的沈莹,她并不遮掩自己的尴尬,那种大方的气质让人无法反感,反而让人对她的直率心生欣赏,她与沈白几分相似的脸,更是精致里多了几分雌雄莫辩的英气,饶是对于沈家人存了敌意的莫羡,也到底没说让大家难堪的话。 只是莫羡不说,不代表有人不说,方燕青冷笑,对沈莹道,“莹莹,你当人是你嫂子客客气气叫着,人家可不一定当你是妹妹,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待客之道,把客人晾屋子里半个小时,自己没事人似的躲房里洗澡?” 她说着,目光在莫羡身上逡巡,“怎么,虽然你们家破产了,也不至于澡都洗不起了吧,逮着个澡盆子就不放。” “表姐……”沈莹拉拉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 “拉我干嘛?我这是给你争口气知道不,你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国内多得是插根鸡毛当凤凰的货,这次踩着你鼻子,下次就敢站你脑袋上。” 方燕青的话句句带刺,沈莹尴尬的朝莫羡看,后面上来的管家脸色微变,小美更是战战兢兢,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甚至在方燕青话说重了的时候,身子都抖了起来。 方燕青脸上的不屑和挑衅毫不掩饰。 莫羡走出门外一步,先是朝沈莹和缓了面色,接着目光幽幽落在方燕青脸上,语气薄凉,“这里是沈宅,我是这里的女主人,愿意怎么待客是我的事,你既然这么嫌弃……” 她缓缓勾唇,眼神直直盯着方燕青,一字一顿,“那你……滚啊。” 第六十章 你敢打我? 方燕青瞪大了眼,姣好的妆面因为过度的不可思议而变得扭曲起来,她转头看向沈莹,“你听到这女人在说什么吗?” 她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平生,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然而沈莹的表情告诉她,她没有听错。 方燕青不可思议的笑了下,“赵莫羡是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莫羡笑得薄凉。 方燕青的声音尖利起来,“很好!很好啊你!你敢这么对我……我一是沈宅的客人,二是沈白沈莹的表姐!这么多年,我都还遇到你这样无知无畏的女人!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东西了!” 她说着就朝莫羡近一步,一根手指指着她,沈莹见状,忙拉她一下,没想到这一拉扯让方燕青情绪越发激动,她甩开沈莹,“莹莹你别拉我,你听到赵莫羡说了什么了,她让我……滚?呵呵……不可笑吗?!” 方燕青蓦地转向莫羡,“听说你妈疯了?怪不得这么没教养的样!今天,我就作为沈白的表姐,好好教教沈家的规矩!” 莫羡神色冰冷,“你又是沈家什么人?要教我轮得到你?如果我没记错你姓方吧,要耍威风教训人,回你们方家,这里是沈宅,要想让我客客气气待着,麻烦你自己先摆好自己的位置!” “听听,莹莹你听听,疯了!她疯了!”方燕青气得脸色大变,她一根手指指着莫羡面门,全然失态,“整个北城还没人敢跟我说过这话……赵莫羡!别以为嫁进了沈家就万事大吉,我不姓沈,你更不姓沈!我永远跟沈家沾着亲,你不过就是占着沈白太太的位子,还是个江家不要的破鞋!” 她提到江家,在场人脸色更是都变了,小美的头快埋到地上,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沈莹除了劝方燕青,更是面色尴尬,两边一个是她表姐,一个是她嫂子,她说话稍有偏颇就会加剧矛盾,尤其莫羡的样子,分毫不肯让方燕青的架势。 楼梯口的管家,悄然朝沈白书房而去。 莫羡面上没一丝笑,她盯着方燕青,“你再说一次。” “呵!恼了?我再说一次怎么了,我说你空有个沈太太的名号罢了,我说你是个有娘生无娘养的货!我还说你是被江家不要的破鞋!” 她每说一句,那根手指就朝莫羡戳得近些,说到最后更是恨不得插到她眼珠子里,莫羡面无表情,抬手,攥住她那根手指,朝一边猛掰。 “啊!”方燕青疼得大叫,“你敢……啊!”方燕青最后的理智也没了,另只手抬起来就去抓莫羡的头发,“你敢跟我动手……你算什么东西……怪不得我第一眼就看你不顺眼……贱人!” “表姐……嫂子!”沈莹忙上前去拉两人。 “啊!太太……”小美吓呆了,听到沈莹喊她帮忙才反应过来,忙过去拉扯,却也被方燕青挠到了几下。 走廊里除了劝阻声就是方燕青的大骂声,方家在北城,因着与沈家的关系,一般人都会给几分面子,方燕青自小就喜欢跟沈家的亲戚玩,她自小就知道沾着沈家的名能给自己带来额外的好处,她享受那种被优待的感觉,习惯了被别人奉承巴结,今天的莫羡,让她失了面子,她心里恨极,用力也格外大,更是顾不得形象,扯头发,踢肚子,扇巴掌,跟街头泼妇没什么两样。 莫羡却不发一言,她不躲方燕青的踢打,只是方燕青打她身上一下,她一定会在她身上打回来,一个指头都不肯让。 方燕青发疯,莫羡却是比她更多了一份狠劲,那股子狠,不只是对方燕青的,更是对自己的。 方燕青没占得了便宜,整个人越发癫狂,嘴里什么该说的不该说都往外漏…… “我踢烂你的肚子!要不是看在你能生孩子的份上,你以为我舅舅会答应让你进门?!” “我呸!听说你十七还没成年……就给江家人玩怀孕了……呵……贱人!流产那么多次还能生?” “你最好不要让我再外头遇到你……惹了我,你们赵家完了……啊!” 这边的动静不小,一楼的佣人也都听到,有人站在原地犹豫该不该上来,也有人已经往楼上走来,沈莹被方燕青的话惊得冷汗都下来了,一个劲儿往后拽她,正回头找人帮忙,远远地,就看到走廊里来的人…… “哥!”沈莹又惊又喜,“你快来啊!表姐跟嫂子这里……” 方燕青动作顿了下,莫羡一个巴掌正好甩她脸上,方燕青一咬牙,身子就往后倒,磕到门框上砰地一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莫羡抬手理一下被抓乱的头发,头皮生疼,身上各处也疼,但她依旧面无表情,冷眼看着方燕青比她还要狼狈的样子。 “怎么回事。”沈白面色不好,目光落在沈莹和方燕青身上,又落在莫羡身上。 “哥,就是表姐跟嫂子……起了点小冲突……”沈莹谨慎的措辞,显然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冲突?!”瘫倒在门边的方燕青声音尖利,“你看她把我打成什么样子了?莹莹你胳膊肘往外拐啊!” “表姐,什么往外拐往内拐的。”沈莹想给她打眼色,然方燕青已然没了理智,她指着自己的脸,身子,对沈白:“表弟啊!你看看你这个夫人把我打成什么样子了?她脾气可真够大啊,我不过是说了她一句,就立马上手把我打了!” 方燕青声音扭曲,面上深深浅浅的青紫,“我说句难听的,就是你这个沈总,我这个做表姐的有些话都说的,到她这里就成错了?表弟,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个说法,不然就是闹到舅舅那里,我都有理!” 沈白的目光,从她身上落到莫羡身上…… 刚才撕扯间,莫羡的外套被扯开,露出了她里面穿着的……情趣的小衣。 管家早避开了眼,示意几个佣人先下去,这种事在沈宅还是头一遭,谁都没想到身为宅子里女主人的莫羡,会对上门来亲戚,丝毫不留余地。 在凝滞的气氛里,佣人们悄然退下去,有时候,少知道一些反而对自己有好处。 方燕青看着她若隐若现的细白的肌肤,眼底的恨意几乎掩饰不住。 沈白看着她,“你怎么说。” 莫羡往后靠了靠,身子无骨似的,“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语气淡极,竟有些事不关己的意味,但只沈白感受到,她眼神里的嘲讽和极轻的挑衅。 “没什么好说的?表弟!她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刚才她怎么骂我,怎么先动手莹莹可都是看到了的!她还有什么话说……理亏了呗!” 沈莹看她一眼,“表姐,你有些话,也过分了些……” “我过分?!莹莹你……” “好了。”沈白抬手,示意她先不要说,方燕青到底是对他有惧意,嘴巴颤了几颤,还是忍了回去,只恨恨瞪着莫羡,要是眼神能杀人,莫羡不知死多少次了。 沈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莫羡迎着他的目光,“是,我先的动的手,我先打的她。” 沈白眉眼微顿。 莫羡反而笑起来,这一笑就扯到了嘴角的伤,又堪堪收回了大半,她语气轻飘飘,“这位……表姐是吗,你也听好了,你骂我,我就打你,你打我,我就更狠的打你。我这次这么说,下次还是这句话。所以以后你碰到我,最好还是离我远点,我下次动起手来就不一定是这么轻了。” “你!”方燕青气急,她无所谓的态度激得她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幸好方燕青还记得沈白在场,方燕青朝着沈白,“表弟,你听到了?你看看她,当着你的面都这么说,可见你不在的时候她多凶残啊,我好歹是你表姐,是沈家的亲戚,她打的是我的脸吗?她打的是方家、沈家的脸!” 莫羡冷哼,“那你们的脸还真是容易打……” “赵莫羡!” “我没聋。” 方燕青气息不稳,“表弟,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要请舅舅来做主!” 莫羡的目光,也落在沈白身上,与方燕青的气急败坏不同,她的眼神看戏似的,仿佛身处其中的不是自己。 沈白看一眼方燕青,“陈叔,先带表姐处理一下伤。” “不!我就在这看着,我倒要看看……” “表姐。”沈白声音微沉,看着她,墨深的眸子里看不到起伏,他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置疑,“我说,先处理伤。” 方燕青憋得面色铁青,到底没说出几句。 沈白看沈莹一眼,“莹莹,你陪表姐过去。” “好,哥。”沈莹点头,不觉朝莫羡又看一眼,见她半倚在门边,眼神里朦胧一层看不清的东西,好像神思已经飘远,眼前的事情跟她无关的样子,她收回目光,伸手去搀方燕青,“走吧表姐,我们先去处理下伤口。” 方燕青冷哼一声,瞪一眼莫羡,“好。但是这事,没完!” 管家带着方燕青和沈莹朝一楼去,这边走廊里,很快就只剩了房子的男女主人。 沈白看着她,“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第六十一章 你护短吗 莫羡歪头:“要兴师问罪了?” 影绰的灯光里,她似笑非笑:“我没什么要解释的,事情就是你表姐说的那也,我打她是因为她说话不顺我的耳,但她说话不中听,是因为我怠慢她在先。所以,你也可以说……是我故意的。” “为什么。”他眉眼里隐着的情绪波动。 “不为什么,我高兴不成吗?”她上前,面上点点伤痕,还有被方燕青指甲刮破的血丝,敞开的外套里,偏一套若隐若现的小衣,她缓步上前,倾泻着暴力和诱惑的美感。 沈白眸子微深…… “你知道我嫁你的原因,所以婚后不管你怎么对我都有接受的心理准备。”她眼底透着一抹凉,“好比今天,你把我堵在巷子口,或者我明知道你护着害我妈的人,你看我都不能,也不敢跟你翻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走到他身边,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抓着他的领带,说:“这意味着,我今天的忍耐力已经透支了,这意味着,我让自己接受无论你怎么样的做法,却不代表我也能接受其他……跟沈家沾亲带故的阿猫阿狗跟我叫嚣。” “她不是阿猫阿狗。”他开口,语气沉静,“她会闹到沈园,对你,没有好处。” 莫羡手上微用力,将他的领带往下扯,顺势垫脚,在离他极近的位置声音低低:“所以你是不打算帮我摆平吗?沈白,你是我的……丈夫啊。” 丈夫这两个字落下,他的眼底急剧波动了一瞬,但稍纵即逝,墨黑的眸子下一刻便归于平静。 “你不是说,沈太太该有的一切都会给我吗?那护短算不算?” 他喉结上下动了下,“我要是不护呢。” “不护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她闹到沈园,你爸来兴师问罪,或者严重了让你跟我离婚也有可能。”她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顿了下,抬眼看他,面上青紫狼狈,偏眼睛里晶亮,她说:“沈白,你要是不护我,整个北城,再没人能护着我了。” 他墨深的眸子裹挟着看不清的情绪,就这么看着她,良久,他似几不可察的叹口气,“回房吧,我让人给你处理下伤。” 莫羡抓着他领带的手没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些,“那你今晚还来吗?” 他眉心微拧。 “今天是我们同房的日子啊。”她说着,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衣服,“你知道今天对我来说多重要。” “先去处理伤。”他抬手,将领带从她手里抽出。 她死死攥着,不让他走,“就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你要是不来,我就默认成是惩罚,因为我跟你表姐杠上,没给你们沈家面子,所以你不肯跟我做了。” “莫羡。”他喊她的名字,但在她倔强里又带点挑衅的眸子里,到底点了下头,“好,我处理完事情就来……看你。” 抓在他领带的手这才松开。 细白的,骨节分明的手,因着方才的缠斗,多了几条血道子的手。 沈白的目光,在她的手拿开之后,才重新抬起,对一旁战战兢兢的小美说:“照顾好太太。” “是……是!少爷。”小美身子哆嗦得厉害,刚才她也跟着管家下到一楼了,但管家又让她上来了,说太太这边可能会需要她。于是她就看到那位方家表姐一路咒骂着莫羡下了楼,又看着莫羡根本不惧她家少爷,与他三番两次的谈条件…… 更让她惊疑不定的,是她家少爷的态度,在对那位方家表姐不容置疑之后,在太太这里却是……一再退让。 看着沈白朝一楼而去,莫羡看了小美一眼,“过来扶我下。” 她声音跟方才又有不同,小美快步上前,小心的扶住她,方才她跟方燕青说话的时候,句句带刺,半句不肯让她,甚至比方燕青戾气还要重似的…… 跟沈白说话的时候,感觉情绪并不稳定,忽而不觉挑衅,忽而颓然无力,又或者,还带咄咄逼人的意味,但现在…… 小美感受她的重量小半的靠在自己身上,听到她平平常常的语气,反而有些生出一种错觉的恍惚感。 她分明是刚得罪了沈家的亲戚啊,很可能被沈园的老爷责骂的啊,更严重的后果小美不敢想,但莫羡的态度,平和得让她无法理解。 莫羡抬手撑了下腰,疼得皱了下眉,她看小美一眼,“有话就说。” 小美身子颤了下,“太太……我……” “说。你那表情就差写在脸上了,想问就问吧,现在我心情还可以,说不定会回答你。” 小美小心的看她一眼,见她眉眼平静,既没有戾气,也没有骄纵,顿了下,小美小心的开口,第一次的问了出来,“太太,您……不怕吗?” 说完赶紧看莫羡的脸色,见她神色未变,这才些微放下心来。 莫羡被她扶着走进房间,在沙发上坐下来,点头:“怕。” 小美张张嘴,莫羡笑了下:“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怕,还要作?” “太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妨,反正我要是旁人,肯定是这么觉得。”她身子后仰往椅背上靠,又因为牵动了身上的伤,嘴里嘶嘶两声,她指了指桌上的杯子,小美忙去给她拿,她听到她说:“小美啊,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先前怕得要死的东西吧,一旦出现了比这个更可怕的,你反而就没这么怕了。” 她接过水杯,小心的抿一口,看起来嗓子也不甚舒服的样子,声音轻轻,“我今天也大概是……不太正常的吧……” 不知为何,小美觉得她的声音里有浓浓的疲累,莫名生出一种安慰她的念头,抬眼看过去,却见她半眯了眼,靠在椅背上,不想说话了的样子。 “小美。”眯着眼的莫羡,突然开口,“那位方家表姐,还有沈莹,今天来是为什么?” 小美忙答:“太太,沈小姐和方小姐是来送东西的。” “送东西?” “是的,好像是一些补品礼物之类的,多是吃的,因为我看到送到厨房了一些。”小美顿了下,“太太,我还听来一句,说好像本来是沈小姐要来送东西,方小姐不知怎么碰上了,就一并来了。” 莫羡眉心微挑,嘴角一抹冷意,“还听到什么了,继续说。” “还有就是……少爷跟她们说,太太这会不方便招待她们,沈小姐就说改天再来拜访,正好少爷电话响了说是有工作的事,但方小姐就没同意沈小姐的话,说还是第一次来咱们沈宅,沾了沈小姐的光之类的,说着就说到太太您了,说好容易来一次,要见见您……” 小美说完,看着莫羡小心道:“这些有的话,也是我听旁人说的,太太您……” “嗯,不怪你。”莫羡睁眼看她一眼,“小美,你在我身边跟着,有些事有些话,你得主动去揽,毕竟你才是我身边的人,我总不能每次都单独去找管家不是。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美低头,声音因着紧张微变了调,“是……我懂,太太,我明白您的意思。” 莫羡嗯了一声,又闭了眼。 小美一直是个聪明人,只是做事太谨慎胆小,但于她来说,这种谨慎胆小,反而是种优点。 今天的事在脑子里浑浑噩噩拥挤一团,一会是江廷东通红通红的眼,一会是陈荣和跟岳刚站一起的模样,最后又变成了沈白,墨黑的眸子看着她,古井无波。 沈宅的家庭医生来得很快,来为莫羡处理伤口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话不多,做事利落,莫羡由着对方给她处理,皮外伤处理完之后,她问:“我小腹被踹过几脚,会不会影响受孕。” 她问得直接,一旁的小美脸色热了下,但好在医生很有职业道德,在她小腹上按了几个部位问她是否疼痛,最后建议她还是到医院做一番检查,因为只是这样检查,并不能看到内里情形,为保险起见,还是再周密检查下为好。 莫羡一一听着,待那医生出去后,敲门声响起,小美去开门,看着门外的人,“沈小姐?” 莫羡回头,沈莹站在门口,“我来看看我嫂子,方便进去吗?” “进来吧。”莫羡说。 她对沈莹的印象倒是不错,另一方面,沈莹今天来这里,如果只是单纯的送东西,真的没必要让她亲自跑一趟了。 小美引着沈莹进来,沈莹不着痕迹的打量一圈房间,“看不出来,我哥这么有心,把这房间布置得跟他的一模一样。” 莫羡欠身指着椅子,“你随便坐吧,我这行动不太方便。” 沈莹点头坐下,莫羡看着她,自己说道:“医生刚才说我没什么大碍,方燕青的事我暂时也不想知道她怎么样了,至于你哥,大概得处理完那边才能过来……” 沈莹眨眨眼,“嫂子的意思是……” 莫羡笑了下,“所以啊,你要是有话,就直接跟我说了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老有话带给我的吧。” 沈莹眉眼微挑,笑意扩大,“我爸说得没错,嫂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第六十二章 我哥很笨 莫羡看着她,不置可否。 沈莹开口,却并不直接进入正题,她说:“我这几年都在国外,每次跟家里通电话,我爸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最挂心的就是我哥的终审大事,嫂子你知道,像我们这种家庭,老实说,只要我哥愿意,结婚对象并不难找。” 莫羡点头,这种话放在别人身上是大话,但沈莹说出来,还是说得保守了的。 “我哥一心都扑在工作上,甚至沈园有几家里,还暗示我爸,说我哥是不是取向不太正常。”沈莹说着自己都笑起来,目光落在莫羡身上,“但我现在看到嫂子你,我觉得心里特踏实。” “踏实?” “嗯,怎么说呢,就是种感觉,觉得我哥一直以来找的人就是你。” 莫羡挑眉,笑得带点无奈,“其实,你不必说这些恭维我的话。” 沈莹却摇头,也笑,“我从不说恭维的话,事实上,大部分时候,我也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莫羡喝口水,没接话,心道就算不是假话,也是看走了眼了。 沈白于她,不过是个……让她追悔莫及的意外罢了。 一想到这个,她连客套的笑都笑不出来。 “嫂子不信?”沈莹看着她,“我哥这人虽然看着冷,看着好像什么事都有手段解决,运筹帷幄似的,但其实,他这人挺笨的。” 莫羡失笑,笨?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这个最不搭的词放在沈白身上。 沈莹却点点头,“嗯,就是笨。尤其是,对人好的方式。让我猜一下,他是不是没跟嫂子说过什么好听的情话?咱们女孩子喜欢的那些形势上的东西他也不会做?甚至有时候对人好都硬邦邦的让人感受不出来,对吗?” 脑中不觉跟着沈莹的话在回忆中搜寻,但每一处都不甚清晰似的,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的基调本来就与爱情无关,硬跟爱情扯上关系只显得诡异,她笑了下,模棱两可:“大概吧。” 沈莹认真看着她,“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嫂子,你没发现,我哥看你的时候,跟看别人眼神都不一样吗?” 莫羡嘴角的笑意微顿。 他的……眼神? 仿佛是一团永不会散去的墨黑,似融了太多的东西,但偏什么都看不出,一眼望去,只望进一片古井无波。 这样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也会有变化? 沈莹说,“我小时候,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有很长时间算是跟着我哥长大的,我很了解他哪怕细微的一些变化。所以,嫂子如果还没看出来,大概是,还不够了解我哥。” 她的眼神很认真,莫羡一时接不过她的话,顿了下,她道:“这就是闪婚的不好之处了,你这么说的话,下次我得好好观察了。”微一停顿,她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沈老让你给我带的话是什么?” 看得出来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沈莹也不拆穿她,提起正事,她面上反而表情微变了些。 莫羡幽幽喝口水,“没事,你可以直说,我可以猜到你是来带话给我,那么也大概猜得到几分内容。尤其,你铺垫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怕直接说出来我受不了吧。” 从沈莹的表情里,她知道自己说对了,也因此,对沈莹,她倒多了几分亲近,她这份替别人考虑的心思,倒有些像子晴。 沈莹笑得有些勉强,“嫂子,那我就……直说了。” 莫羡点头。 “你跟我哥,结婚时间还短,但我爸呢,毕竟是人老了,人一老就盼着抱孙子,尤其他摸不准我哥性子,只能寄希望在嫂子你身上了。” 沈莹缓缓的,开始转述沈从山的话,“我爸那边,是希望嫂子多注意些自己身子,别是怀了都不知道,所以他让我问问你,他那边准备了几个医生,每两周可以为你检查一次,嫂子你看看你这边什么时间合适……” “还有呢?” 莫羡表情没有沈莹想象中的排斥,这让她松了口气,听莫羡主动问,忙道:“还有就是……我爸那边,希望你半年内能怀上才好……” “如果半年内没有呢?” 沈莹眼神微闪,“这个……爸他没明说。” 莫羡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心里清楚,沈莹的这个没明说,八九不离十就是沈从山的话说得太过了,至少,在沈莹看来是过了。 她点点头,并不为难她,说:“好,我有数了。不过这种事,还得看时机缘分啊。” “我知道,孩子这种事又不是着急能急来的,嫂子,爸那边的话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他估计是被我哥吓怕了,这突然间我哥结婚了,还不得赶紧催着你们要孩子。”沈莹笑,“你放心,我回去了肯定多劝劝她。” 莫羡也笑,沈莹对她,却是真的对嫂子的样子,她定然是不知她跟沈家那些龃龉,还怕她因为沈从山逼得紧不好受,殊不知,要孩子这件事,也是在她哥哥沈白的计划列表中的,他像安排一件工作似的,挑选着最恰当的时机,连这种事都按着高效的路子走,莫羡很难认同,沈莹口中,他对她眼神都不同的话。 如果说当真有不同,那也是,他对“沈太太”的不同,不管任何一个人成为了沈太太,都会得到他些许不同的对待。 这是她在那天之后突然想明白的。 沈莹还想说什么,管家却来敲门了,说方燕青要走,沈白让沈莹带她回去。 莫羡被小美扶着到了二楼扶栏,低头看下面要出门的方燕青,沈白跟沈莹说了句什么,沈莹朝他点头,又朝楼上的莫羡挥挥手示意再见,一旁的方燕青看到,针扎到似的一下子抬眼,莫羡缓缓抬起手,一面笑一面挥,满意的看着方家表姐铁青的脸。 “她已经要走,你何必惹她。”沈白上楼后,对她道,语气似有浅浅的无奈。 莫羡想起沈莹说的,他看她的眼神是不同的…… 不由的,她就去看他眼睛,却依旧只看到一团墨深的黑,古井无波。 似意料之中。 她回身,由小美搀着,漫不经心,“没办法,谁让我是个记仇的人呢。反正梁子都结下了,早晚撕破脸,还不让先出出气。” 这话说得,小美都觉心惊,不管怎样,方燕青能暂时不提这事,都是沈白做下的,但她话里的意思,竟也是没分毫的感激,反而将压下的矛盾又激化起来…… 沈白的目光有片刻的波动,小美以为他或许会发火的时候,他抬手拦了莫羡回房的路,声音听不出喜怒,“医生不是让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嗯,我打算明天去。” 她看着他,然而他拦着的手没放下,眉心微皱了下,“这事不能拖。” 莫羡的目光落在他拦着她的那只胳膊上,伸手将他的衬衣袖子些微往上拽了下,眼睛落在他手表上,“你确定让我今天就去?你看现在都几点了……” 她话未说完,他的胳膊就放了下去,对小美道:“帮太太拿别的衣服来。” 小美下意识看莫羡一眼,见她没反对,这才点点头应声往房间快步走去。 “如果现在去医院,一来一回,再加上检查的时间,再回来我可不保证还有精力做该做的事了。”她看着他,眸子里浅浅的挑衅,“反正今晚注定休息不好,你确定不要先做了再去?” 她说到“做”这个字,格外咬重了语气,明灭的廊灯里,能看到他眼底的波动。 不由就有些晃神,沈莹说的眼神不同,难道是这种?然她怎么看来,都是他对自己的话不满的表情…… 仿佛察觉不到她的晃神,他的目光在她面上深深浅浅的青紫处停留,也落在她脖子里细白的肌肤上几道指甲划出的痕迹,眉心皱得越发明显了些,他说:“我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直到小美带了全套的衣服出来,就带她进就近的房间里换了,莫羡还在想他的话和语气,怎么都像是……有些生气了的感觉。 他……生气? 顿了下,她回身看了眼给她整理衣服的小美,“小美,你家少爷发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少爷发火?”小美回想片刻,“太太,我没见过少爷发火。” “没见过?怎么会,你不是在宅子里工作好几年了?那……不是发火,生气呢?” 小美依旧摇头,“没有的,太太,我没见过。”在莫羡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小美说:“其实,太太,少爷从前不大回来住的,大概一个月只有一周回来就不错了,所以我们这些佣人,平日最多是听陈叔的吩咐干活,至于少爷,是很少见到的,更别说是见到少爷……嗯,发火之类的。” “他从前……不大回来?”莫羡因小美的话微皱了眉,“住公司?” “似乎是的,我们不能去问少爷的行踪,但我听管家提起过,说少爷觉得来回浪费时间,索性有时就住在公司旁的酒店,就是那家最大的酒店,据说是沈家的产业。” 莫羡因小美的话微皱了眉,不知在想什么。小美小心的看她一眼,声音轻了些,“太太,您别怪我多嘴……就是,少爷是从跟您结婚后才经常回来的,大家都觉得是因为太太的缘故,太太,少爷对您……真挺好的。” ——我哥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太太,少爷对您真挺好的。 今天晚上,她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然心底的涩意却越发浓重,她勾了下唇,没说话。 她们哪里知道,就在今天同一天,他都默认包庇了害她母亲的人…… 就连他们的关系,都是建立在与爱相反的另一面…… 莫羡看了眼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看着她眼底挥之不去的阴郁,心底凉意弥漫,这样畸形的关系里,谁都不配得到好。 第六十三章 我补给你 沈白带她去了何遇所在的医院,何遇见了两人,也不管莫羡这个病人,只盯着沈白的脸似笑非笑,目光尤其落在他嘴巴上的破皮上,再看看莫羡,挑眉:“咳咳,沈白你这……玩得太过了吧。” 何遇不正经的调笑并未得到沈白的回应,看着沈白的冰块脸,他也不恼,反摸摸鼻子,“好,我知道了,看破不说破……小嫂子你跟我来,我先带你去科室找医生。”他说着带莫羡往里走,还不忘回头跟身后面无表情的人眨眨眼,面上不怀好意。 莫羡也不跟他解释,反注意到,医院值班的医生护士,见了何遇无一例外都会跟他招呼两句,她想起之前听来的,何家在北城行事低调,但着实是闷声大发财的类型,她看何遇一眼,半调侃半认真,“没想到何医生也上夜班。” 何遇点头,推推眼镜,“当然了,等小嫂子你了解我了,我就知道我跟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一点不一样,该排我值班的时候从来不含糊,只不过……今天还真不是我轮到我的班……” 莫羡看过去,见他脸上满满的怨念,“我不过是今儿白天调侃了你家沈白几句,这厮就记仇了啊,直接一个电话给我叫到医院里头来为你们服务,唉,我的人权……” “其实,你也可以不来。”莫羡轻飘飘一句。 何遇瞪大了眼,看看她,满目懊恼,“是啊……我可以不听他的啊……小嫂子,从这你就能看出来我平时被他奴役得多厉害了,这都反抗都忘了……” 莫羡不由笑起来,何遇见她笑,推推眼镜,也笑起来。 何遇带莫羡来找的,依旧是上次给她做过一次检查的那位医生,看着莫羡进去,何遇半倚在门口,看着向这边走过来的沈白,他道:“小嫂子刚才可露了笑脸了,沈白,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沈白朝门内方向看一眼,嗯了一声。 “喂,不是我说你,你把人弄得一身伤,要我我也开心不起来。”何遇看他一眼,“沈白,你要真有S倾向,老实说也不算什么,但你得找个M啊,不能因为娶了人家就让人接受你这种癖好……不过也不怪你,你憋了这么多年,哎你干嘛去,我还没说完呢……” 何遇几步跟上去,“我说真的,你跟小嫂子要是这方面不和谐,我倒可以给你找几个妹子,你别这种眼神啊,我可是洁身自好的啊,也是听其他哥们说的……” 沈白终于听不下去,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上次何叔问我,你最近有没有交女朋友……” “啊?我爸又找你探听情报了?”何遇一脸求饶表情,“好好好,我不管你们这些事了,我爸那边你可别多说话啊,我可不想跟你似的这么早进围城……” 沈白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何遇叹口气,认命的跟上去。 他们两人,一个白大褂也穿得极有气质,面上始终带了笑,另一个一身黑色散发着禁欲的冷峻气息,所经之地,便能引发小护士的交头接耳。 这些莫羡并不知道,她还在检查,那医生看过后,虽说没有大碍,但还是问她是不是这个月的经期不太准。 莫羡点头,“大概是最近事情多,作息有点乱。” “你这样的话,最佳受孕日是会变化的,赵女士,如果你们夫妻打算尽快要孩子,算准了时间的话,你这边也得调整状态才是,生活上啊,心态上啊,这些都得调整。” 莫羡顿了下,嗯了一声,垂眼像在思考什么。那医生也不再多说,她为不少富商权家的太太做过检查,深知对她们说话点到为止最好,毕竟,豪门多秘事,少听少问这个道理她早就明了。 再次回到沈宅的时候,莫羡站在二楼怔了下,沈白看着她,“去哪个房间睡都可以,你身体情况不好,我不会碰你。” 莫羡转头:“沈白,医生说,我经期不准时,所以最佳受孕时间也在变,所以……” “我知道。”他看着她,“医生跟我说了。” 莫羡呼吸沉沉,偌大的宅子极安静,除了守在一楼的管家还等在一旁的小美,再无其他人的声响,就连管家和小美,也早习惯了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极低,莫羡看着面前的沈白。 廊灯的投影从他身上罩下,又将她半个身子掩在其中,她有种房子里只她与他两人的错觉。 医生的意思她明白,要想尽快有孩子,就必须配合她自己的身体调整与他同房的时间,本是……无可厚非的事,但许是今晚的折腾费了她太多的心力,一想到与他同床的时间,突然变得一个月里哪一天都有可能,她就…… 淡淡的排斥。 喉间微涩,她抬眼看他,“沈园那边给我带话了,还给我划了个时间让我尽快怀孕,如果到时候还没怀上,大概那边会有行动。” “我会处理。”他说,“他阻不了我娶你,也阻不了其他。” 第一次的,他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 她的嫁,他的娶,于他们而言,并不是件美好的回忆。 莫羡面上僵硬了一瞬,嗯了一声,眼神微闪,她并未看到沈白眼里极快的情绪闪过。 “我不会逼你。”他看着她受伤的脸,两人离得近,能闻到淡淡的药膏味,他说:“在你的身体和心态都未准备好之前,我不会动你。” 莫羡蓦地抬头,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所以,他竟知道她莫名的排斥?连她自己都不明原因的抵触,他知道? 她想自己的表情大概并不好看,掩饰性的笑了下,“今晚的事,算你欠我的,待我身体好了,能补吗?” 她笑得半真半假,说得也半真半假。 “可以。待你身体好了,我补给你。”他答得却认真。 然这种认真反让莫羡有瞬间的无所适从,她嗯了一身,说了句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就转身往房间去,这次去的,是她自己的房间。 “莫羡。” 微晕的廊灯下,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莫羡回身,“嗯?” 灯光里,他像隔着恍惚的光年似的,薄唇微启,“没什么,去休息吧。” 莫羡瞳孔微动,点了下头,转身往房间去。沈白站在原地,直到看着她进了房门,才回身进了房间,他抬手松松领带,果然夜里的人更容易不理智,他刚才怎么差一点问她…… 就这么想早点生下孩子跟我离婚? 眼神微沉,他开了房门,打开了亮如白昼的灯,眼底又恢复了深无表情,房间里因她的入住变得不一样起来,然而他还在想什么,她愿意嫁进来,从来不是因为想长久的留下。 漫长又短暂的一夜。 …… 因着脸上的伤太明显,莫羡在沈宅待过了几天没有去公司,大多从网上处理事情,经过这一段时间,赵氏也渐渐走上了轨道,不需要她整日的坐镇,这让她些微松了口气。 医院那边,她怕母亲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被吓到,这几天也没敢过去,卓婷前后去了好几趟,在从视频里看到莫羡这副样子,一下就炸毛了,直问她是哪个孙子弄的,莫羡看她撸袖子要干架的架势,一个劲儿跟她说她虽受了伤,但对方伤得更厉害,没吃亏。又安抚了一会,卓婷这才消停,不过少不了骂她一顿笨。 损够了她,卓婷正了下神色,“对了,北城大学的邀请函你收到了吗?” “什么邀请函?” “校庆啊。”卓婷说,“就过几天的事,子晴没跟你说吗?咱们圈子里好些人都收到了,我琢磨着你的应该也快到了。” 莫羡摇头,“我没兴趣。” 北城大学是一流院校,她跟赵子晴一前一后都是在那里读的书,卓婷出国交换过,若是从前,她肯定要第一个凑热闹,但现在…… “是因为江廷东吗?” 莫羡手指微紧,江廷东…… 这几天里她刻意不去想的名字。 她没跟卓婷说那天的事,甚至自己都不想再去想起。 此刻乍一听他的名字,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她不想去参加校庆的原因里,江廷东的,到底占了几分…… 大学时她跟江廷东不是同一个学校,她方向感不好爱迷路,江廷东从不让她去他那边,从来都是去北城大学找她,次数太多频率太快,以至莫羡的好些同学,都以为他是北城大的学长了…… 北城大学于他们,有着太多的回忆。 喉咙里堵了什么似的,她声音暗哑,“大概多少有点吧,” 卓婷看着她,“小羡,你要是不想去也不必勉强,我就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卓婷顿了下,“因为我听说,这次校方着重邀请的,是沈白。” “且不说江廷东去不去,到时候商圈好些人都会到,难免有几个没眼色的,平白惹你闹心,不去也罢。” 第六十四章 你过来吧 他……被邀请去校庆? 是了,莫羡想到还在北城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听几个学长提起过,作为北城最年轻最成功的商人,沈白无疑是备受各方重视的,学校一直想请他做专题演讲,但他并未应邀过,只是低调给学校捐赠不少款项。 卓婷看她神色不太对,说:“不过邀请是邀请,他应不应邀还另说,我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别到时候……” 莫羡点头,面上神色缓和了些,“我知道。不过婷婷,你要去吗?” “嗯,去。”卓婷说,“到时候我顺道看看子晴去。” 莫羡顿了下,“万一要是子晴知道……” “我有数,我会拦着。不过小羡,子晴一向懂事,就算看到沈白出现在学校,依她的性子,也会怕给你添麻烦,她不会乱来。” 莫羡叹口气,“希望如此吧。” 子晴从小被娇养长大,尤其的粘父亲,莫羡自己都很难做到在沈白面前不动声色,更何况是子晴这个小女孩。 心下隐有不安,正要跟卓婷再说什么,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看号码,她怔了下。 “怎么了?”电脑屏幕上的卓婷问。 “是周老师的电话。” “周老师?你们班主任?教过《统计学》的那个?” 卓婷跟莫羡相互看了一眼,显然都想到了同一方面。 手机还在震动不停,莫羡顿了下,“我先接啊,晚点再跟你聊。” 卓婷点点头,又嘱咐,“小羡,万一人找你帮忙啥的,你可得量力而为啊,也不能因为不好意思拒绝就委曲求全,知道了没?” 莫羡应下,待接完电话,才给卓婷发了条消息:被你乌鸦嘴说中了。 那边的卓婷很快回:校庆,沈白? 这么简短的作风,卓婷应该是在开会。 莫羡也回了个简单的是,不一会卓婷就回了来:你答应了? 莫羡顿了下,打下一行字:还没,我跟他说我想想,再打给他。 握着手机,她眉心浅浅皱着,叹出一口气。 周老师找她,的确是沈白的事,并且要她,“不论如何一定要让沈先生同意,赵同学你要是不帮我这个忙,今年我就辞职不干了!” 若是旁人这么说,莫羡一定推辞了不再理会,但周老师却是不同,他是北城大学学术研究顶端的人物,偏生活中的性子跟做学术时的严谨完全相反,死要面子,还酷爱跟办公室其他老师打赌,从“我们来比一下明天咱们两个班哪个班缺勤率低”,到“金融院在运动会上拿到好名次的比率”……打赌的方方面面,只有你想不到,没他做不到的。 然就是这位看似不靠谱的老师,却是莫羡大学期间对她帮助最大,莫羡乍一经过高考的洗礼进入大学,一度过得松松懈懈放飞自我,亏的周老师耳提面命半逼迫半威胁,这才让她对课业重新重视起来,当时有点“厌烦”的周老师,到大学的后两年甚至现在,莫羡对他越发感激不已,庆幸自己当年能够“迷途知返”。 周老师也对莫羡很是看重,甚至一度想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她,在得知她有男朋友之后更是愤愤不平许久,还跟人打赌莫羡多久会回心转意…… 是了,那时候周老师在学校里碰到她跟江廷东,直接对江廷东哼了一声转头就走,模样十分的傲娇…… 莫羡嘴角的笑意突然就僵了下,怎么又…… 想到他了。 心下微顿,她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正对着的,是沈宅的后花园,管家正指挥着工人在里面收拾着什么,即便在干活的时候,也极少有噪声,管家在下面看到了莫羡,摘下帽子朝她的方向躬了躬身,莫羡隔着两层楼的距离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没决定下来。 这还是周老师第一次找她帮忙,据他的话说,他是校庆活动负责人之一的老师打了保票了,说今年一定能请来沈白…… 莫羡抬手揉揉眉心,她大概能想到周老师这话极有可能是酒后说出来的,但这老头,偏偏酒后不断片,还对醉话这么的上心…… 现下她跟沈白的关系在北城传得沸沸扬扬,周老师能找上她也也并不奇怪,只是让她帮忙要沈白答应,周老师大概也太高估她了…… 思绪微顿,她心底的其实已经在倾向拒绝,正想着如何开口,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她一看,是妹妹子晴的。 电话一接起来,赵子晴的声音就传了来,“姐!学校这边跟你联系了吗?” 联系是联系了,她眉心皱了下,话拐了个弯,“怎么了,学校那边有事?” 大概以为她的意思是还没有联系,赵子晴松了口气,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校庆快到了嘛,想问问姐你来吗?” “我还没收到请柬,不过就是收到了应该也没时间去。” 赵子晴嗯了声,手机里沉默了片刻,莫羡也不催她,果然一会后,她犹豫了下,说:“姐,你知道学校要请……沈家人来做演讲的事吗?今天,我们老师刚找我了……开始我还一头雾水,后来才琢磨过来,他是暗示让我找找你,看能不能从你这里跟沈家人搭上话!” 赵子晴越说声音越急,“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我们别的同学都不知道你是我姐,老师里也只有这几个知道的,可他们怎么能这样……” 莫羡回过味来,也是,今年是北城大学建校以来的第一百个年头,逢这种整百的数字,校庆都是要大办的,看来在连续几年没能请去沈白之后,今年学校是真正上了心了…… “姐,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去跟我们老师说,这忙我帮不了啊?” 赵子晴声音闷闷的,莫羡知道一提起沈家,她情绪波动格外大,顿了下,她安抚道:“先不用,如果你们老师再问起,你就直说跟我说过了,反正话已经递到我这边了,他也不会为难你。” “可是那你怎么办啊,万一最后沈家也没来人呢?” “傻,我都毕业了,人家还能怎么着我啊。”莫羡笑,声音和缓,“没事,这是你甭放心上,我有数了,学校那头我会跟他们说。” 赵子晴这才放下心来,莫羡又问了她这几天的情况,跟她说了会母亲的病情,直到那边赵子晴该去上课了才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莫羡,面上和缓的神色渐渐褪了去,她倒没想到,学校那边会找到子晴,事情一牵扯到子晴,她心里的天平便又开始倾斜。虽然经了家里的变故,但子晴的性子还是单纯,也容易感情用事,她素来知道北城大学校风严谨,治学有方,但也实话实说,在大环境之下,也很难保证没有黑暗的地方。 顿了下,她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查一下,赵子晴学校的几个老师。另一面,还未到中午的时候,北城大学的请柬终于送到了,管家给她送上来,说:“太太,请柬是送到了太太原先的住处,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送到原先的住处?” 眉心微皱,是了,学校那边她填的地址,是以前的家。后来那宅子卖出去,她嫁给沈白的时候,宅子被收回来,但她也一直没去过。 她看着那请柬,摆摆手让管家去忙,管家应声回身,莫羡突然又喊住他,“对了,这请柬,沈白的呢?应该也寄过来了吧。” “回太太,咱们宅子这边,除非是少爷私人的信件物品会寄到这边,其他的一律是集团那边的地址,请柬应该是寄到那边的。太太需要我帮您打电话过去问一下吗?” “不用了。”她摇摇头:“我就随口一问,你去忙吧。” “是。” 管家退出去后不久,她助理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说子晴几个主科老师的资料给他发过来了,她接收了文件看过一遍,只对其中一位有印象,而这印象,恰是并不太好的印象。 北城大学教职工众多,学术科研厉害的更是占其中不少,大概基于此,学生之间口口相传的除了顶级厉害的教授老师,便是那些文品不是那么好的老师了,赵子晴的老师里,便有这么一位,能力是有,但为人比较势利,莫羡看了下,教的还是赵子晴专业课。 合上电脑,她揉揉眉心,盯着手机片刻,心念一转突然想到,或许这件事她真的可以去向那人问一问,至少制造一个她已经尽力了的假象也好…… 这么想着就起了身,小美恰来请她下去用饭,她点头下去,走到楼梯口时问:“对了,少爷今天大概几点回来。” “回太太,少爷今天要去分公司一趟,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没有说。”顿了下,又加了句,“少爷只说让太太晚饭不必等他。” 莫羡眼神微动,这几天里她刻意错开了与他碰面的时间,却不知他还给她留了话。 抬脚往饭厅走,坐下来看着菜一个个端上的时候,她拿出手机,还是给他发了消息…… ——吃饭了吗? 内容有些生硬。 她握着手机,却想不出更好的开场白,手指一快发了出去,自己再看这行字,只觉浓浓的尴尬。 刚想撤回,他的消息就回了过来,比卓婷的还要简短:嗯? 小美看着一直盯着手机的莫羡,轻咳一声,提醒,“太太,菜上完了,可以用饭了。” 莫羡点了下头,眼睛还是落在手机屏幕上,似犹豫片刻,她手指落在屏幕上点按起来…… ——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几经措辞,还是直接问出来了。 这次他的回复并没有即刻过来,莫羡吃着饭也一直往手机上看,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擦擦嘴,接起来:“喂……” “刚在开会,有事?”隔着手机,他声音有浅浅的失真,比往常更加磁性似的。 莫羡唇角微抿,“嗯,有件小事,想问一下你。” 说完她听到手机那边,他说了句稍等,然后似是跟陈荣和在说什么,片刻后她听到他说:“我在分公司,三点半到四点有时间,你过来了给我电话。” 让她……去沈氏集团分公司找他? 莫羡怔了下,她没想过这个选项,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脑中突然想到什么,到嘴的话转了个弯,她说:“好,那我到了再跟你联系。” 挂了电话,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沉思,是了,她方才还在想,至少要让学校那边面子上过得去,至少让他们知道,事,她去办了,若是沈白不同意,她也没法子,毕竟沈白…… 并不是受旁人意见左右的人,尤其,在他们传闻的关系里,她一向是巴着他不放的那一方。 心思微顿,她给周老师回了条消息,只说自己尽力而已,但成不成两说。 放下手机重新吃饭,胸腔里一股并不通透的气息,她清楚,待到她光明正大踏进沈氏,风声就会传到有心人耳朵里…… 这也算是,达到了她的目的吧。 只不知为何,心底还有些许不安…… 第六十五章 还不过来 沈氏集团的分公司,在北城南边,离沈宅并不近,莫羡吃过饭不久就开车往那边去。 路上,周老师又给她来了电话,让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甚至连“事情还没开始就抱着会失败的念头,赵同学你觉悟不行啊”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莫羡哭笑不得,好容易把他安抚下挂断了电话,她距离分公司大概只有半小时车程了,看了下时间,才两点,正好,提前到了先找个地方等一下,她也好想一下待会怎么跟他开这个口。 一直以来压抑的针锋相对,让她觉得因为这种算不得大事的事跟他开口,总觉心里怪怪的。 这个时间点不堵车,她到分公司楼下的时候,也才两点半,说是分公司,沈氏的这栋楼也是赫赫扎眼,她环视一周,看到对面的咖啡店,便去里面等一下。 点了杯普通的美式咖啡,没加糖,点完后她才愣了下,这口味……是沈白的喜好。 她自小不喜苦味,喝咖啡也是加奶加糖,尤其不喜美式,这段时间来,为了让自己记住他的喜好,她强迫自己许多方面都按照他的喜好来,但没想到,这竟也成了她下意识的反应。 顿了下,她端了咖啡往窗边座位去,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沈氏的大门,刚坐下,就看到大楼里出来几个穿套裙的女人,衣着得体有质感,妆容精致,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走得又快又稳,莫羡喝口咖啡,心道比卓婷还差了一点。 那几个女人径直往这边咖啡厅走来,进来后其中一个熟练的点单,其他几个往座位上走,是朝着莫羡这边的,她看到了,也没在意,却没想几个人直接到了她跟前:“喂,麻烦让一让,这是我们的座位。” 莫羡抬眼去看几人,几人看到她的面容,原本三分客气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其中一个浅粉套装裙的女人就说:“看你面生,才在这附近上班吧,我们是沈氏的,这里的常客,你换个位置吧。” 莫羡眨眨眼,这几个女人妆容精致非常,但这般近了看,却还是能看出已经不那么年轻,她今天穿得并不十分正是,只随意穿了常服,妆也很淡,这几个人,大概以为她是哪里的实习生了。 果然,其中一个见她没答话,脸色不好看起来,服务生跑过来,有些抱歉的看着莫羡,莫羡笑了下,端着咖啡站起来往隔壁坐过去。 几个女人冷哼一声,又让服务生重新擦过了桌子,这才一一坐下。 莫羡抿一口咖啡,看着手机上助理发来的合同资料。 隔壁桌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 “现在的女孩子啊,上班时间不好好在公司待着,竟不知道借着什么由头往外跑。” “可不就是,还是咱们沈氏好啊,上个项目跟完,我都累得熬出黑眼圈了,这不我们主管这几天管得松了些,说是只要规定时间内完成单子,其他我们随意呢。” 那粉色套装裙的女人扫过几个人,“瞧你们这眼皮子浅的,我告诉你们啊,快喝完快回去,今儿沈总可在上头开会呢。” 沈总,沈白。 莫羡在屏幕划动的手顿了下。 “啊……沈总啊。”其中一个女人抑扬顿挫的语气,“唉,那可是可望不可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啊……” “呸,要有机会你第一个求着被亵玩吧。” 说完,几个女人都笑起来。 莫羡不觉朝那边看过一眼,听她们这么不加掩饰的意淫身边,感觉还真是……奇怪。 几人没察觉到莫羡的目光,继续说:“你们别装好吧,要真有机会,有本事你们别跟我抢。哼,那可是沈总啊,真的,今天他来的时候我刚好遇到了,我感觉都快不能呼吸了你们知道吗……” “切,花痴。”有人不屑道,那女人立马反驳:“我花痴也只花沈总好吗,人家要能力有能力,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咳咳,一定也有身材……” 立马有人接话:“别做梦了,人家要女人也有女人。哎这不都传开了吗,就是跟赵家那个,听说都带到沈园去了……” 莫羡眼神顿了下,这么近距离听别人提起自己,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然而几个女人的话题还在继续,一个冷笑,“就她?沈总玩玩而已罢了,你们不知道那女人的底细,我堂妹跟她一个学校的,说她就是个绿茶,上学那会就跟人好上了,老早就是不是处了……” “啊,不是吧,一黑木耳,沈总也看得上?” “装得好吧,不定做了几次手术了呢,这种私生活混乱的小姑娘我见得多了,仗着自己一张脸,年轻时候玩得狠,以后就知道男人啊,猴精猴精的,跟她玩玩还行,真要娶,啧啧,眼睛一个个亮着呢……” 那女人说着,似有似无的朝莫羡这边看了一眼,尤其看到莫羡并不好看的脸色,越发以为自己说中了,睨了莫羡一眼,对她几个姐妹道:“你们就等着瞧好吧,进了沈园能代表什么?那天去的女人可多着呢,那姓赵的就是个被抛弃的命。” 说着几人便激烈的讨论起她什么时候会被抛弃,莫羡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她收拾了东西往对面沈氏去,卓婷跟她说过外面造什么谣的都有,她一直没太在意,却不知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比她想象中更要可怖。 拿着包往外走,她还听到几个女人阴阳怪气的说“某些人被戳到痛处受不了了”,心中微叹,她径直朝沈氏大楼去。 咖啡店几个靠窗坐的女人看她直直往她们公司去,互相对视几眼,也都抓了包快步朝公司去。 进大楼需要证件,莫羡站在门口,准备给沈白打电话,刚掏出手机,肩膀就被人拍了下,她回身,几个女人笑意盈盈,眼神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小姑娘,你走错地方了吧,这是沈氏大楼。” “就是啊,难不成是来面试的?青姐,咱们公司招聘的条件这么宽了吗?” 几个女人笑起来,语气也越说越刻薄,莫羡被各种香水味包围,只觉头晕,不想跟她们纠缠,便淡淡道:“确切的说,这是沈氏分公司大楼吧。” 分公司几个字,咬得格外重了些。 虽她知道这个分的意思并不代表这里比总公司哪里差,但这种虚荣的女人来说,也已经够挑她们面儿了。 果然她们脸色不好看起来,莫羡神色依旧淡淡:“看来这里就是了,今天倒是见识了。” “喂!你什么意思,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啊,沈氏可是看能力说话的地方!门都进不去的人,也只能在这动动嘴皮子了!” 说着,被叫做青姐的女人,走到门口,对一旁的保安小声说着什么,那保安怔听着,突然戴着的耳机里传来消息,两个保安边听边不觉往莫羡的方向看。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就见保安已经到了莫羡身边,对她神色极其恭谨:“请问,赵小姐吗?” 见莫羡点头,两人躬身,“您请进。” “等一下!”浅粉套装的女人拧眉对保安道:“什么时候没有证件的人也能随便进了?你们收到了谁的消息?就不怕我告到你们主管那里吗?!” 其中一个保安看了莫羡一眼,对那女人道:“不好意思,这是上面的要求。” “上面?哪个上面?谁有这个权利……” 她话未说完,就有人极快拉了她一下,“快别说了……” 那女人顺着看过去,就看到大楼门内快步往这边走来的,陈荣和。 “陈……陈助理……” “陈助理你怎么来了,你……” 然陈荣和只是朝她们象征性点点头,甚至脚步都未曾停留,径直到了莫羡面前,“赵小姐,久等了,请跟我来。” 莫羡点点头,跟着他往里走,几个女人面色极难看,妆容再精致也掩饰不了那种,她们隐隐的,听到莫羡跟陈荣和说:“你们分公司的员工,看来真是没什么压力啊,还是说因为压力太大了才……” 半晌,其中一个才缓过神来,“陈……陈助理竟然亲自来……接那个女人……” 被叫做青姐的那个脸色更是又青又白,“你们没听到吗……陈助理称呼她……” “赵小姐……她就是那个……赵小姐?!” 几人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谁都知道陈荣和在沈氏代表着什么,甚至不敢去想,陈荣和再上面的人…… 她们终于知道,保安口中的上面的人,竟是……沈氏最顶端的人。 …… 这些事莫羡并未与陈荣和多说,到陈荣和这般段数的,她说的那两句已经足够。至于剩下的,大概又会是一场流言波澜,这次不知又会传成什么样子。 径直上了专梯,陈荣和说:“太太,沈总马上开完会,我会带您先到会客厅稍等片刻。” 莫羡嗯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说:“陈助理,近来沈总这边,收到北城大学的邀请函了没?” “收到了。北城大学已经连续五次校庆都给沈总发演讲邀请。”陈荣和抬手推推眼镜,“沈总在第一次收到时就表示没意愿,所以后来的邀请函只到我这里,北城大学相关的捐款项目也是我负责,太太问这个,是有什么需要吗?” 莫羡顿了下,“没什么。” 心里却道一声果然,沈白每日的时间,都经过了精确极致的划分,力求最大效率的量化,所以在他明确表示不会接受校庆邀请后,陈荣和便会为他过滤了这些对他来说会“浪费时间”的信息…… 她轻轻舒一口气,基本确定自己这一趟会无功而返了…… ——叮 电梯门打开,陈荣和与莫羡微微错开,带着她往休息室去,远远的,会议室的门恰也在此时打开来…… 西装革履的男人和各自的秘书助理一应而出,这种场合,说实话莫羡见得并不多,赵氏跟沈氏,果然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她自觉侧身让路,往墙边站了站,然她身边的陈荣和太显眼,出来的人多多少少或跟他点头或打一两句招呼,以致于莫羡的存在越发的显眼,尤其还是,她在一应正装考究的人中,着实打眼。 一个衣着明显不是员工的,美丽的,年轻的,由陈荣和陪同着的女人。 这几个形容词组合起来,已经有人向陈荣和试探起她的身份来,陈荣和只笑说这是沈总的客人,其他便不多说,莫羡只报以礼貌的笑,看着他们终于都走到电梯门,莫羡浅浅松了口气。 会议室里,走出最后一个人。 陈荣和微低头:“沈总。” 莫羡蓦地抬眼看过去。 许是因为今日场合的缘故,他身上那股果决凛冽的气息越发明显。 莫羡好像头一次意识到,“沈总”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许是见她怔怔的,他眉眼微眯,“还不过来。” 声音低沉,却少了几分的凌厉和冰冷,刻意放缓了似的。 第六十六章 当活马医 这样的沈白,是陌生的。 几乎立刻的,那些目光又落回到莫羡身上。 如芒在背。 莫羡下意识挺直了身子,朝他走过去。 她低头看了下时间,差一分钟三点。这个男人真是,分秒都不肯浪费。 仿佛看不到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沈白直接带莫羡去了休息室。说是休息室,在莫羡看来,跟他办公室差不到哪里去,一样的黑白色调,通透冷感。 “坐。” 莫羡刚坐下,有小助理端了水来,莫羡喝了一口,酝酿着措辞。 那小助理轻手轻脚的出去,关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多朝莫羡看了一眼。 “找我什么事。”沈白看着他,声音沉静。 莫羡微坐直了身子,“我听说,你也在北城大读过书?” 他点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莫羡轻咳一声,“那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校友了……” “你可以直接说重点。”他说。 莫羡抬眼看过去,若是旁人直接这么说,多半会让对方尴尬,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自然,这种自然不是刻意让对方难堪,只是长久的理性思维,让他习惯性的会选择最有效率的谈话方式。 莫羡顿了下,“北城大的校庆,想邀请你做场演讲……” “嗯,我拒绝了。” “……哦。”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莫羡顿了下,“你还真是……干脆啊。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年北城大百年校庆,意义非常,校方那边甚至有人都找到了我这边,我就帮人问一句,这事没半点转圜余地了?” 话音刚落,还未等他答,她又补充:“北城大也是你母校,好歹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吧,再说北城大影响力不算小,更是人才济济,对沈氏也有好处,况且演讲时间最多一两个小时,不会耽误你太多精力,或许……你再考虑下?” 说完,她心道,这也算是尽力而为了,成不成至少大学那边也有个交代。 然他神色淡淡,说:“我拒绝的原因,不是因为时间。” 莫羡愣了下,“那是……” 他沉默了片刻,“我并不认为,我的演讲能为听讲者带来多少有益启发。” 莫羡不明,“怎么会,你知不道财经板块怎么报道你的,简直要把你说成商界传奇……” 话说到此,她堪堪停住,脑中极快闪过什么,她多方研究过关于他的报道,除了他现在已经达到的成就,关于他的过去,每每有提到也只是几笔带过,比如“韬光养晦”,“一鸣惊人”。 传言,他并不是一出生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虽父亲是上一任沈氏掌权人沈从山,但在沈从山之上,还有沈白的爷爷在,下一任的掌权人是从沈氏直系里几个小辈中选择。 有曾在沈园退休的老人说起过,沈白那时,“性情温厚”,老太爷亲口说过他“能守不能攻”,然沈氏一向颇具野心,可以想象出老太爷对那时的沈白,承认他的品性,却并不看好将他选为下一任继承人。 再后来的事,连坊间传闻都是空白一片,没人知道后来发生过什么,只知少年沈白,似乎一夜之间就被看好了。 莫羡看着眼前的他,很难将性情温厚几个字与他联系起来,如果说性情温厚的人似刀鞘,掩锋芒却依旧重要,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刀鞘里的那把刀,刀锋凌冽,不可靠近。 思绪瞬间里闪过,莫羡隐隐明白,他刚才的话,很有可能与他那段为外人所不知的经历有关。 他看着莫羡,缓缓开口,“我一直觉得,除了学术性的演讲,其他任何励志或者说鸡汤的演讲,对听讲者有什么实质性帮助。” “励志这种东西,只有真正出自本心才有效果,听别人的经历指望自己幡然醒悟,那是头脑发热。”顿了下,他说:“更何况,我的路子,只是极端个例,所以我很难从他们角度出发,准确分析他们的需求以及如何激发这种需求。” 莫羡还是第一次,听他解释这么多,不由问:“这些,你跟校方说过吗?” 他摇头,“不必要。” 有根神经拨动了下,她差点脱口而出问一句“那么为什么跟我就解释”…… 其实他只说一句拒绝的话,她也不会多做纠缠。 嘴唇微动,到底是将这话咽了回去,她手指无意识的摩挲那水杯,道:“其实有些解释还是必要的,不然岂不是平白会多出许多误会。” 他嗯了一声,眼神里极快的波动一瞬,但极快地又归于平静。 莫羡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抬眼却只见他无波的眼神。 舒口气,她说:“是我大学时候的老师托我来跟你再问问,既然你不去,那我也有数了。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他却眉心微拧,“等一下。” “嗯?”莫羡看他。 “你打算怎么交代。” “嗯?”莫羡怔了下,一时没明白。 他道:“既然对方是你大学老师,并且我相信,对方能做到让你亲自来问我一次,想来这位老师对你来说也不是普通的老师,所以你要怎么跟对方交代。” 莫羡顿了下,“嗯……就直说吧,他应该能……理解的。” 话这么说着,脑子里不觉就想到周老师的样子,话里的底气就弱了些。 沈白看着她,“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直接跟他说。” “啊?”莫羡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见他已经拿出了手机,这才从包里拿出手机,把周老师的号码发给他后,才后知后觉,“别……你不用亲自说,我跟他解释就行了,本来学校那边出面都没用的,他找我估计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应该也没报太大的希望,我……” “这位老师怎么称呼。”他却像没听到她的话,直接问。 “姓周,但是……” “嗯。没什么但是。稍后我会打电话过去。” 他语气淡淡,却没有商量的余地,莫羡嘴唇微动,到底没再说什么。从他休息室离开的时候,她看到陈荣和正让人拿了北城大的邀请函去给他送去,莫羡没肯让陈荣和送,自己坐电梯下去,从大堂走过,又是一番各色眼神的洗礼。 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沈白站着,目光微垂,下面甲壳虫般移动的车辆里,莫羡的车子混入其中,缓缓驶离他的视线。 ——咚咚 陈荣和敲门,“沈总,北城大学今年的邀请函。” “进来吧。” 陈荣和进来,朝着落地窗边走去,将邀请函递过去,“沈总。” 沈白伸手接过,目光落在上面,身后的陈荣和微垂了眼,“校庆当天您的行程,尚有调整的余地。” 沈白嗯了一声,目光从请柬上抽离,落在窗外,那里早没了她的踪迹,他声音淡淡:“你觉得我会去吗。” 陈荣和声音微敛,斟酌措辞:“与北城大关系再近一步也不无坏处。” 沈白没说话,半晌,他似叹息般说出一句,“我只是不想她被人当做’死马’……罢了,把接下来的安排说给我吧。” 死马? 陈荣和不懂他的意思,当下也不敢妄言,只垂了眼,声音低低跟他汇报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 另外一面,莫羡开车回了沈宅,握着手机琢磨着给周老师回消息的时候,周老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实话她有点怵这老头,轻叹口气接了起来,“老师,我刚想给您打电话呢……” “我就知道赵同学你办事靠谱啊!”周老师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越笑得开心,莫羡心里越怵,轻咳一声,“那个……老师,再靠谱的人也不是什么事都搞得定,我这次怕是得让您失望了,您要是跟人家打赌输了什么,我赔您双份的怎么样……” “你这说什么话呢?我刚跟学校汇报了我的光荣战绩啊,人沈总裁不是答应下来了吗?” 莫羡愣住。 “嘛,虽然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好歹也是出席了,我这赌就不算输,哼哼,说起来这功劳有你一半,我这里还给你留着好东西呢,校庆那天你来,我偷偷拿给你……” “等一下,老师,您说沈……沈总他答应去校庆了?演讲?”她握着手机,玻璃镜面里看到自己不明所以的表情,他方才不是明确表示了拒绝了吗,怎么会…… “老师,您确定没听岔了吧?” “说的什么话!你老师我耳不聋眼不花,这种事哪能听岔了!”隔着手机,莫羡也能想到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就听他继续说:“人跟我打电话,明明白白的说了会来,虽然不是演讲,只是作为特邀嘉宾,不过也够了,至少咱们把人请来了哈哈……” 周老师电话里畅想着又在一众老师面前扬眉吐气,莫羡心里去却不平静起来,方才在分公司,他那番话的意思不是拒绝吗?并且还难得的跟她解释了一番,为什么现在又…… 眉心浅浅皱起,她只觉越发的不懂他…… 第六十七章 真好看啊 再晚些的时候,赵子晴的电话打了过来,一接通声音就有些冲:“姐!你是不是去找姓沈的了?!为什么我们老师刚找我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明里暗里说谢谢我,还让我什么时候介绍你们认识下,姐,你跟他说什么了啊?”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了哭腔,莫羡心里一紧,“子晴,你别着急,我之前不是跟你说,去找他说一趟做做样子也好吗,我只去跟他说了一次,也没怎么劝,我也才知道他答应去校庆了……” “怎么可能!我都听人说了,说他那人最刚愎自用,做了决定的事从来不改,我们老师也说了他们沈氏态度坚决……姐,你是不是又答应人什么条件了,还是他趁机占你便宜了,我……”她终于哭出声,“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给你打电话,我……” 莫羡心里狠狠抽了下,心疼她,又因她挂着自己心里发暖,瞬间里五味杂陈,放缓了语气,安抚说:“子晴,我没骗你,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做做样子,让你们老师不至于为难你,既然这样了,你说我还有必要再去费力跟他谈条件什么的吗?” 顿了下,她继续说:“我估计啊,是他们沈氏有自己的考虑,毕竟今年校庆跟以前也不一样,是百年庆,去的人多,什么背景的都有,沈白就算出席,对他们沈氏也只有好处没害处的啊。” 她一番解释,电话那端的赵子晴这才慢慢平复下来,“真的吗姐,你真没求他?” “嗯,没求。” “那就好……那就好……”赵子晴连说几次,声音里仍带着哭腔,“姐,你本来就是委屈求全嫁到沈家的,要不是为了妈和我,也不至于……要是再因为这点事让他占你便宜了,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莫羡听得心里发酸,胸腔里熨烫又涩然,叹口气,“傻孩子……” 顿了下,刻意放轻松了语气,“你姐有那么傻啊,就这么点事还能让人欺负了呀,听话,别哭了,你们老师那边要是再找你,你也不用跟他多说,他谢你你就听着,要是让你介绍我这边呢,你就把我电话给他,这事躲不过去,剩下的我来办就行了。” 赵子晴抽搭搭应着,好容易稳定了情绪,挂断电话后,莫羡却并不觉松一口气,今天还只是这样,子晴的反应就这么大,由此可见她对沈家的怨念,要是校庆当天真让她见到了沈白真人…… 顿了下,她给卓婷发了消息:校庆那天我也去。 至少当面看着子晴,她心里才能踏实。至于其他…… 握着手机的手顿了下,脑子里不由就闪过江廷东的脸,手机震了下,卓婷的回复发了来:行,到时候接头。不过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江家人肯定会去,你丫到时候别怂啊。 莫羡眼底微涩,嘴上却勾了笑:好,谁怂谁汪。 字是这么打出去,心底却还是堵得慌,这段时间里她见到的江家的人,最多的是江远峰和江云儿,对她来说,一个是她自小当做哥哥的人,断不会害她,另一个就算针对她,她也觉得无甚所谓,只是…… 当初站在她家客厅,脚底踩着赵家全家福,垂眼看着她说退婚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在他们面前保持了沉静。 心下微沉,她暗自平缓着心绪。 看了下时间,快到八点,沈白还没有回来,莫羡本想等他回来,问一问他为何又答应了校庆的事,但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心底有个幽暗的角落突然就动了下。 她起身出门,问门外的小美:“少爷几点回来?” “回太太,十点左右。” 十点啊…… 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做许多的事了。 一抹思绪,从心底幽暗的角落蛛丝一般的吐出,像飞速生长的藤蔓,裹挟了她芜乱的思绪,她面上不动声色,对小美说:“我知道了。待会你不用在这伺候了,我今晚去那边睡。还有,待会下去的时候跟管家说,我准备早睡,让他不要让人上来打扰。” 她口中的那边,是指沈白的房间,而他的房间,小美并不能进去,就算在这候着也没用,所以莫羡总让她去一楼做事,当下小美也不疑有他,低头应声。 莫羡回身拿了手机,往走廊另一侧的房间走去。 廊灯随着她的走近而亮起,晕黄的,温暖的光线,打在她身上像隔了一层迷离的雾,小美看着她纤细的腰肢,长长的微卷的头发搭在身上,随着步子有节奏的跳动,小美不觉看得有些呆了,想着怪不得少爷独独对太太不一样,太太可真……好看啊。 直到莫羡进了房间,小美才呆呆的反应过来,想到自己看同性都看得呆了,脸上一热,忙快步朝一楼去。 莫羡已经有几天没来这个房间了,自那天方燕青和沈莹走后,她一直在休养身子,许是因为作息不规律,这个月的姨妈推迟的时间格外长,腰间特有的酸胀提醒着她姨妈也快来了,她抬手在腰侧捶了下,缓缓向里走去。 她放在这个房间的东西,他半点没动过,她甚至还在哪抽屉上小心放了根细软的,不易察觉的小碎发,看了下,依旧在,位置都没变过。开了抽屉,果然,那一根不长不短的铁丝也静静躺在原地。 抬手拿起,金属特有的微凉的触感,她沉一口气,缓步朝门边走去。 较之上一次,应该是熟练了不少,但不知为何,她这次的心里,反而,有些乱。 上一次成功打开那扇门,说实话,紧张,但更多的是向着目的又进一步的满足感,但这一次,她不知为何,往走廊尽头走的脚步,因着芜乱的思绪,也变得犹疑起来…… 走得再慢,也到底是走到了门前。 死死锁着的门,少了一个廊等,这个角落里的房间,处处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莫羡微顿,突然就想到,这跟那人的气息倒有几分相似…… 心思一跑,手上的动作也不稳起来,她半跪在门前,膝下是厚厚的地毯,耳边紧紧贴着门锁,被自己突然手不稳弄出的声响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转头看…… 廊灯晕黄,走廊里空无一人。 感受着心跳缓缓的恢复平静,她才重新开始动手,打开这把锁,用了比上次还短些的时间,待那咔地一声响起,她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了一口气。 缓缓起身,极慢的推开门,她眼神落在幽暗的房间,待眼睛适应了这份黑暗,她才重新蹲下身,将衣袋中的鞋套拿出,鞋套是棉的质地,踩在地上也不会发出太大声音,将鞋套一一套好,她重新起身,抬脚进了房间…… 将身后的门轻轻缓缓的关上,她站在门口,依旧是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手电筒的光太亮,难免不保能从窗外看到端倪,她所有的机敏和小心,在这件事上都做到了极致的发挥。 目之所及的地方,依旧是上次看到的,欧式复古的家具,带着女性化的设计,看起来像是女人的卧室,家具极有设计感,就是放到当下也是不俗,可以看出主人的品位,再往里看去,还有个小隔间,小隔间旁是张大床,也是欧式的设计,床幔堪堪垂下,影影绰绰里,仿佛下一刻里面就有双纤白的手撩开床幔似的…… 莫羡后背一阵凉意,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强迫自己压下这种诡谲的想法,她抬脚开始往里走。 走得很慢,只循着微弱的光照到的地方走,脚下踩着的地毯,花纹繁复而华丽,与外面相对古朴的气质也不尽相同,莫羡猜测,外面应该是重新修缮过的,就算不是,至少这间房的主人,与这座房子本来的主人应该不是一个。 手机的光有限,她看清了脚下就不清周遭,只得来回的轮换,将近处的家具打量过,上面的物件有了层灰尘,她没敢动,直觉的,她想往里面的隔间去,正照在地上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踩在一条白线上。 这白线在暗色的地毯上格外明显,她站着没动,回身拿着手机向脚下四周照…… 这一照之下不要紧,在看清脚下白线的轮廓后,几乎同一个瞬间,她立马明白了踩着的是什么东西! 瞬间里头皮发麻,脑子里轰的一声,她木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 第六十八章 赶紧洗掉! 脚下的白线,从她踩着的地方往房间内延伸,有曲折弯曲的地方,但大致轮廓现在眼中,赫然是,一个人躺在地上的样子。 脑子里炸开似的,她想起曾无数次在法制节目看到过的,在命案发生的现场,警方往往会对涉案重要证物的原始位置进行标记固定,尤其是……尸体。 瞬间的麻木后,她脑子里不正常的清晰,她甚至想起这些白线的专有称呼,现场痕迹固定线。 她眼前又浮现管家的脸,半隐在阴影中的爬了皱纹的脸,他说,太太,那个房间里,死过人。 提前知道是一回事,置身于此又是另一回事…… 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想象中的那么能耐,比如现在,她双腿发软,身上一层虚汗,立在那里,脑子里极快的转动,但身体却想被按下了慢放键似的,几近动弹不得。 也在这一刻,她才明白,这个房间不仅死过一个人,并且,直到如今,房间里还保留着那人死时的样子。 这里,是……案发现场。 脚下仿佛沾染了黏腻的触感,连呼吸都变得难受起来,她缓缓动了动手和脚,手机屏幕微弱的光,随着手腕动作,在暗色的地毯留下片片光晕,莫羡回头,才发现她已经站到了房间里侧,那扇门也隔得远了起来,心下微定,她咬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刚抬脚迈出这被白线圈定的位置,手里的手机突然的震动起来…… “啊……” 她短促的叫了声,幸而神经一直紧绷着,几乎刚发了声音就捂住了嘴! 心脏跳得极快,握着手机的手心里,霎时间出了层细密的冷汗,她胸腔起伏剧烈,向那手机屏幕看去…… ——嗡 手机依旧在震动,江远峰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 她只觉喉间干涩,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就连这个细小的声音,在这个近乎密闭的空间都被放大了数倍,平复下心绪,她接起了电话。 “喂,远峰哥。” 声音压低,哑涩难听。 “小羡,你感冒了?声音怎么了?” 莫羡顿了下,“嗯,有点……不舒服。远峰哥,你找我什么事?” 说出这两句话后,声音才恢复了些许。 “小羡,我听婷婷说,北城大的校庆你也去?” 莫羡不觉心底一跳,“怎么了吗远峰哥,是不是…… 江远峰微叹口气,“校庆当天,我在公司那边走不开,所以会由别人替我去……” 莫羡手心微紧,“是……他回去了吧。” 声音比她想象中平静一些。 江远峰有片刻的停顿,他们都清楚,她口中的他,是指的谁。 “昨晚回来的。廷东的状态……怎么说呢,太正常了。”江远峰又叹口气,“但这反而才是最反常的,你们现在……他越是这么表现正常,我就越是担心。” “今天收到北城大请柬的时候,他便说要代我去,我想着让他去,跟人多交流交流也好,就答应下来,直到婷婷跟我说了后,我觉得有些不踏实,想了想,还是先跟你说一声好,万一……遇到了,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果然是……这样啊。 是因为两人互相了解得太多了吗?她反而并没有太多意外,仿佛江廷东会这样做才是正常。 顿了下,她说:“远峰哥,我知道了,难为你还得替我们操心,这事,我心里有数了,你那边……不要阻着他了……” 江远峰嗯了声,沉吟道:“确实,依他的性子,怕是我越阻止,他反弹得越厉害。小羡,难为你了,本来就是江家先……” “远峰哥!”她不觉拔高了声音,蓦地打断了他,心脏又开始慌乱的跳,黑暗里,所有感知都被无限放大,她听到自己哑涩难听的声音,“远峰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事已经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说实话,我不怨江家,更不怨你,真的,设身处地着想,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到什么地步。我自己尚且不敢保票做到的事,也没什么资格要求你们如何,所以远峰哥,那件事……以后就不要提了,好吗?” 最后一句话,带了些许祈求的味道。 江远峰语气里隐着叹息和心疼,到底应了声。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莫羡混混沌沌又听他说了什么,挂断电话的时候,胸腔里的涩然和憋闷还未褪去。 江家的退婚,她不怨,却做不到不难受,只要一想到那个晚上,江家叔伯不屑的脸,歇斯底里的母亲,瑟然发抖的妹妹,被踩碎了的全家福…… 心里针扎似的。 难受。 她大口的呼吸,将肺里浊闷的空气挤压而出,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一些,抬脚无意识往前走一步,在突然踢到了什么后才蓦地回了神,小腿处钝钝的疼,她俯身,才注意到腿边是个歪道的椅子,她刚才正是碰到了椅子腿,她沉口气,正平复着心绪想继续往里走的时候,突然隐隐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咚咚 ——咚咚 她呼吸一紧,蓦地回头。 “太太,您睡了吗?” 小美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 目光触及到那扇关着的房门,她捏紧了手里的铁丝,才意识到小美敲着的,是沈白的房门。 “太太,您睡下了吗?太太?” 她敛了呼吸,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瞬间里脑中闪过许多的念头……不知过了多久,待小美的声音消失后,她轻轻朝房门走去,强迫自己不去看地方白线圈着的位置,终于走到房门口,她耳朵贴在门侧,听着外面的动静。 然而外面没有半分动静,她站了又十分钟,确保无人后,才缓缓推门出去。 静寂的房门外就是走廊的尽头,因着少了一盏灯,而有了一团不大不小的阴影暗处,这片黑暗反而给了她些许安全感,一眼望过去,走廊里空无一人。 自那黑暗中走出的时候,她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刚开了沈白房门,就听身后传来了小美的声音:“太太?” 莫羡蓦地回头。 不知为何,小美只觉被吓到一瞬,不觉就后退了一步。 “什么事。”莫羡看着她,声音微哑。 小美看过去,见她一如往常的模样,忙回过神思,道:“太太,方才您的助理来电话说,有一份文件发过来了,请您马上过目看下,他说没打通您的电话,所以打到座机上了,我听着声音挺急的,就赶紧上来跟您说,是吵醒您的了吗?” “没事,我眯了一会,怕是没听着手机响。”她说着,心里却道,这通电话怕是在她跟江远峰通话的时候打来的,眼神微动,面上不动神色,“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说完,她转身朝卧房去,身后小美却又叫了她一声,欲言又止:“太太,您……” 莫羡回头:“嗯?” 小美抿抿唇,抬手指了下她的脚,“太太您腿上……” 她的腿? 莫羡低头,就看到她的小腿中间,堪堪一块的白色,类似粉笔划过了似的。 脑中极快的一道白光,刺得她声音暗哑,抬眼,看着小美:“嗯,不小心蹭到的。还有事吗?” “没,没事了。” 小美忙摇头,有些慌乱的退下去,只觉今天的莫羡让她格外害怕…… 走廊里再次剩下她一人,莫羡抬手开了门,先是到抽屉边,将铁丝放好,然后掏出了被她塞进外套口袋的鞋套,她手心微颤,折到反面,果然看到一只的底部,一团白色的痕迹,跟她腿上的几近相同…… 所以腿上的痕迹,应该是她收起鞋套的时候没注意蹭到的,而这些白色……只能她从那房间里踩到的…… 她迅速找出一个袋子,将鞋套装起来又放进包里,保险起见,这些东西还是带出去扔在外面…… 腿上那团白色覆盖的位置仿佛在灼烧似的,她强忍着心绪开了电脑,果然看到助理好几个消息,将发来的文件处理完后,她径直就去了浴室,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东西洗掉! 搓得腿通红微肿了,她才终于罢了手,眼神里再无那白色的痕迹,但腿上却总觉得黏腻难受。从浴室出来,她才发现已经九点多,原来她竟洗了那么久…… 这个时间,那人应该也快回来了…… 这么想着,她拿了本书,半靠在床头,一面看一面等。想着等他回来,还要问问他关于校庆的事,然想着想着,身体里的疲累终于在洗澡后被无限扩散释放,她不知何时,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六十九章 干她丫的! 沈白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半靠在床头睡着了,手里书还拿着,头发也似没完全干,有一缕黏连在一起,软软的搭在脸侧。 怕惊到她似的,他不觉就放缓了步子。 站在床边,他并不坐,只垂了头静静看她。 她做噩梦了? 沈白看到她眼珠晃动得厉害,眉心拧着,神情似悲似苦,一只手还捏着书,书页已经被她捏得微变了形,看着她的样子,他没察觉到自己也跟着眉心皱了起来。 不难想象她梦到了什么,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番样子。 在第一次住进这里的时候,他已经见到了。 那时她睡得很沉,是陷入了梦魇的那种沉。他在黑暗里睁了眼,鬼使神差的走到她床边,看着她困在梦魇中,双手死死握着拳,脸上的神情就是现在这般。 睡眠于她来说,并不能让她得到放松和休息,她更像是从现实的世界,回到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一遍遍重复,一遍遍砥砺。 而今,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发现她的神情里,好似更多一份……类似惊恐的东西,沈白的眉心皱的更厉害,下意识就伸了手…… 莫羡便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说是醒,因为她蓦地睁开了眼,但她瞪大了眼里却无神,仿佛还沉在那场梦里似的,她呼吸急促,胸腔起伏剧烈,整个人像刚从什么危险中逃脱。 缓缓的,她眼底才渐渐有了他的倒影。 看着他,她似有片刻的迷茫,开口的声音微哑里带着些喘息声,“沈……白?” 他伸出的手,不着痕迹的落下,“嗯。做梦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才真正恢复了神智,一下坐直了身子,“你回来了?”但因起得太猛,话出口的瞬间眼前也跟着黑了一瞬,她嘤咛一声闭了眼,抬手扶着额头,再睁眼,就见他看着她,眼神带着些奇异的她不懂的神色。 她一怔,再看过去时,又见他神色一如往常,是她看错了? 心思稍稳,她看着他,“你……回来好久了吗?” 瞥了眼时间,十点一刻。 他摇头:“也刚回来。”说着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在等我?” 莫羡嗯了一声,一个小时前,脑中的思绪这才缓缓都重新回来似的,她眼神微飘,想从床上下去,毕竟这样跟他问话,总觉得有些怪,但他站在床边,她若是下去反而显得刻意了些,呼吸间做了决定,索性就只坐直了身子,“还是校庆的事,周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答应去校庆了。” “嗯,我答应了。” “可你不是说……” “计划不如变化。”他神色淡淡,让莫羡突然觉得,自己等着他问这个问题,实在小题大做。 她直觉别扭,动了动身子想换个坐姿,却忘了被子上还放着本书,这一动作之下,那本书就滑落下去,她下意识伸手去够,没注意他几乎同时也弯了腰…… 书没掉下去。 书下托着的,却是两只手。 莫羡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传来淡淡的暖意,他的手干燥温热,不同她想象中的冰冷。 “我……” “小心些。”他语气仍淡淡,托着她手背的手微一用力,顺势将她的手和书一并放到了床边,他将那本书放到了床边小桌,“还有事吗?” 摇下头,她怔了下,“没有了。” “嗯,那早些休息吧。”说完他转身,鬼使神差的,莫羡伸手拉了他一把,堪堪扯住他的衣袖,他回身,“嗯?” “你还去哪?”她说。 沈白看着她,目光缓缓落在她扯着他衣袖的手上,莫羡被烫到似的,一下子松开了手,“我是说,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还去哪?” “去书房。”顿了下,补充:“看资料。” 是了,她怎么忘了他在沈宅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书房中的。 突然就觉得这问题傻的可以,她点点头,“哦,那……你去看吧。” 幸而他未察觉她浅浅的反常,他转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边,突然回头:“莫羡。” “嗯?”她一下抬头。 “头发。” “嗯?” “吹干了再睡。” 他说完开门出了去,莫羡愣愣的,一个“哦”字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摊开手,她盯着自己的手心,是因为方才混乱的梦吗?还是因为那个房间,所以她在他面前格外心虚? 她刚才怎么就……那么不正常啊。 长长舒出一口气,脑子里依旧芜乱,索性就躺了下来,脑袋挨到枕头,头皮一阵湿润的气息…… 是了,头发还没干。 下床吹了头发,她索性不再去想自己为何不正常,垂眼看了下小腿,已经不肿了,只是有些红,只是她眼里老是挥之不去的一抹白,心下微叹,她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校庆上,本来想多问一些的,却只得了他一句轻飘飘的答案,她果然是…… 叹口气,她躺回床上闭了眼,在一片芜杂的思绪里,不知过了多久才又睡了过去。 而另一侧的书房中,管家看着书桌后的沈白,“少爷,太太近来,有些不对劲……” …… 北城大学校庆的事在北城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不管是官方还是商界,受邀人数极广,赵子晴那边,她那位老师没再继续纠缠,让莫羡些微松了口气,她白天待在公司,下班后去医院陪张兰芝,晚上九点左右才回到沈宅,这倒成了她固定的行程。 与她不同的,沈白这段时间出差的次数却是频繁,往往莫羡早间还与他吃过饭,晚间他就飞到了大洋彼岸的国外,昼夜颠倒的工作方式,他似乎得心应手,莫羡见到他的次数越发的少,只不知为何,她心底深处反而是松了口气。 在那晚之后,她没再进那间房,期间也有机会可以进,但隐隐的,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这种不安让她行动起来越发谨慎,决定至少等到校庆后再行安排。 校庆的日子,眨眼就到了,卓婷跟莫羡约好,两人在学校正门碰面,小美给莫羡挑了条简约的长裙,是微有厚度的材质,配了件有设计感的白衬衣,外面再穿个外套,低调又不失礼。 化了个淡妆,莫羡出了房门,不觉就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问:“少爷还没回来吗?” 小美点头:“是的,太太。不过您在洗漱的时候,陈助理来过一次,是为少爷取材料的,他说少爷中午的飞机,下飞机后会直接去参加校庆。” “嗯。”莫羡点点头,北城大学的校庆活动也不只是一天,然而今天是像他们这样的各界校友和重要的社会人士参加,沈白并不演讲,只是出席,想来时间还是可以把握得住。 她不再多想,转身朝外走去,管家站在门口,一如往常她离开沈宅,他都躬身送她,不管她回来多晚,也不管她走得多早,他的守规矩,已经到了近乎刻板的地步。 莫羡从一开始的有压力,到现在几乎已经习惯,她朝管家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太太慢走。”管家在她身后躬身,莫羡坐在车里,看着一直到了她看不到沈宅大门之前,管家还是在那里站着的。 路上,子晴来了电话,听说莫羡会去之后,她一直比较兴奋,跟莫羡说,“姐你都不来看我,我同学都以为婷婷姐才是我亲姐了”,莫羡听着她微微撒娇的语气,脸上不觉就露了笑,但还是告诉她,见她的时间并不能太长。莫羡只说公司那边还有事,她需要赶时间回去,并没有告诉赵子晴她的顾虑。 校庆第一天,鱼龙混杂,或许没人会当众找她的麻烦戳她脊梁,但保不准还有别有用心的眼睛,她如今这般,已然不在乎别人的话,只不想牵扯到子晴。 从沈宅去北城的路堵车堵得厉害,卓婷到了的时候她还堵在半路,电话里她听着子晴也在卓婷身边,便嘱咐了子晴先跟着卓婷,不要到处乱跑,又跟卓婷暗示了几句,卓婷立马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只说让她放心。 挂断了电话,她握着手机,点开了沈白的信息界面,想给他发一条堵车的信息,让他回来的时候避开点,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才举得自己是多此一举,陈荣和一向面面俱到,这种小事她做了便是多此一举。 手指微顿,她点出了界面,看着前面龟速移动的车,想着与其浪费了时间,不如看会明天公司的会议材料,结果刚打开看了个开头,卓婷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靠!终于让我当面逮到这几个小婊子了!” 莫羡微皱了眉,接着便是一张图片刷了出来,图片上几个衣着光鲜精致的女人,拍摄角度问题,她只能勉强认出其中一个…… 是刘玉灵! 正笑得得意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直觉不好,还未发出消息,卓婷就发来了第三条: “我就说是谁到处造你的谣呢,靠!也不看看你是谁罩着的,你慢慢堵着甭着急,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丫的!” 莫羡立马对司机说:“看看附近的路还有哪里不堵,约个车,我下车走过去!” 几乎同时她给卓婷拨了电话,她还没遇到江廷东的时候,性格特包子,那时候都是卓婷罩她,卓婷胆大心细,在两件事上尤其不要命,一是整人,二是赚钱。 她那时有个外号叫卓大胆,就是因为什么人不怵,惹急了她,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她都干,而她平生最厌恶的,就是无中生有造谣生事的勾当…… 莫羡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里登时焦躁起来。 第七十章 人总会变 卓婷不接电话,莫羡踩着高跟鞋,一面往三公里外的路跑,一面迅速想着这时候还能跟谁联系,子晴是不行的,一来她根本劝不住卓婷,二来她要去了,保不准卓婷还得多顾一个。 拥堵的车辆排成长长的一队,极其缓慢的移动着,莫羡妆发精致,长裙简约不失温婉,踩着高跟鞋走得很快,路过的车里,有男司机落了车窗朝她吹口哨,她走得目不转睛,偶尔低头看一眼手机上的导航路线,约好的车在三公里外的路上等她,心下焦躁,她恨不得立马跑过去,卓婷的电话依旧打不通,她给赵子晴打过去,赵子晴说:“婷婷姐没在我旁边,她跟我说去见个老朋友,让我先等她一会呢,姐,你找婷婷姐有事?” 莫羡含糊着找了个理由,挂了电话更加心焦,偏生一双不低的高跟鞋让她根本跑不快,路边有人口哨声传来,接着是男人调笑的声音:“哟,美女这是急匆匆去哪呀?” 她眉心微皱,蹲下身子把鞋脱掉,一手拎着些,一手拿包,在那男司机目瞪口呆的眼神里,跑得旁若无人。 那男人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就是拿手机拍照,咔咔连续几张后,看着莫羡曲线姣好的背影,索性录起小视频来,刚录完要发朋友圈,车窗就被人咚咚敲起来,男司机看着外面是个带鸭舌帽的男人,准备不予理会,但对方一直在瞧他车窗,男司机皱眉,落下车窗粗声粗气:“你有事?” “当然,有点小事……” 那男司机还未反应过来,手机就被他一下子从手里抽走,“握草!光天化日抢劫……” 话说到一半没继续说下去,他看到男人抬头,鸭舌帽下的眼睛狭长凛冽,尤其眼睛下一道疤,处处写着不好惹…… “哥们,我可不是劫道的,就是你手机里的东西嘛……”江廷东一面说,一面在一张一张删除着,“啧,就你这拍照技术,我好好的女朋友让你拍得……” 一听他说女朋友,男司机尴尬了,轻咳一声,“兄弟,原来那是你女朋友啊,呵呵……我这也不是故意的,这不堵车堵得烦吗……” 江廷东点头,一张张删除完,又把小视频删掉,“都堵得烦,这不跟我闹别扭,从车里下来赌气走了……”删除完,他把手机扔给那司机,“走了哥们,我得去追人了。” 说完绕过他车向前跑去,那司机愣愣的,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手机,“啧,现在的女人啊……” 彼时,莫羡还没跑过第一个路口,一眼看过去,路中的车长得见不到头似的,她正跑着,突然脚底一疼,闷哼一声蹲下了身子,扶着路边栏杆差点跌倒,低头一看,脚边是个半燃着的烟头,她皱了下眉,撑着身子站起来就要继续跑,却被人一下拉住了手腕。 “脚都这样了还能跑?” 莫羡蓦地回头,怔住。 江廷东一下拽过她手中拎着的鞋子,“去校庆?” 莫羡下意识点了下头,这才反应过来,“廷……你怎么……” “不是赶时间吗?待会跟你解释,跟我来,我带你过去。”他直接道。 莫羡一下从他手里拽脱自己的手腕,摇头:“不用,我约了车,就在下下个路口,大概……”低头看了眼手机,“一公里多点。” 江廷东皱眉,目光从她脚上抬起,“救你这个样子,信不信跑个半公里就废了。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就当我顺路载你一程,怎么,就跟我这么划清界限?” 莫羡唇角微抿,不停下来咬牙跑还不觉得,一停下来就觉得脚底火烧火燎的疼,肺里的空气也不够用似的,转头,目之所及处,排成几个纵队的长长的车队,看不到头,手心攥紧,声音因着喘息不稳,“你车呢?” “在这边,跟我来。”江廷东指着的,是护栏外的路边,“从这边巷子穿过去有近路。” 莫羡看了眼护栏,俯身就把裙子拉到膝盖处要系起来,若是长裙的话,她没法跨护栏,只刚打了个小结,就被江廷东弯腰解了开,裙子飘飘然落下,盖到她青色血管显露的脚背,他伸手就把莫羡抱了起来。 “啊……” 莫羡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你做……” 后面的话未说出,江廷东径直抱着她过了护栏,过去后也不放下她,直接抱着她往巷子里拐,他速度不慢,抱得她却稳,“别逞强。”他说,“你多跟我正一分钟,就多耽误一分钟。” 莫羡身子僵硬,这样被他抱着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从前最理所当然的,如今却是避之不及,她甚至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旁边有没有别人…… “就这么害怕被人看到?”江廷东唇角的笑意有些冷,看着她微闪避的眼神,“放心,这条路没那么多人走,再说谁认识你和我,或者……” 他笑,鸭舌帽下,眼睛挡在阴影中,“或者你要还是怕,就把头埋我怀里,这样人家就算看见了也认不出是你了,嗯?” “你……别这样……”她几近招架不住,顿了下,“我其实没那么大所谓,倒是你,我现在的名声……你跟我扯到一起,平白让江家难堪。” “江家,呵……” 他语焉不明,看着莫羡微咬唇的样子,心下一软,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也不再拿话试她,只抱着她加快了步子。 他没骗她,穿过几条的巷子,江廷东将她放到了自己车里。 “从这条路去北城大,得绕点路,不过比堵车强多了,说起来,你这么着急的去,不只是为了校庆吧。” 莫羡嗯了声,江廷东车子发动起来,她先跟自己车的司机联系了下,让他跟约车那边联系说,说自己暂时不用了,挂断电话,又忍不住再次给卓婷打了电话,依旧是没人接听的状态。 “是婷婷。”她突然开口,后视镜里看江廷东一眼,“遇到几个不对付的人,我怕她吃亏。” “所以你就这么下车狂奔起来?”江廷东叹口气,“卓婷不是你,就算跟人不对付,她用的招儿也甩你十万八千里,我猜她跟你说这个没跟你求助的意思吧?” 见莫羡抿了唇不语,他道:“回过神了?你啊,还说跟以前不一样了,还是脑子一热冲动行事……” 莫羡死死攥着手里的包,脚底依旧疼意阵阵,从前她犯傻犯错,江廷东说话的语气,跟现在一模一样…… 微垂了头,她摇了下头,不知到底是在反驳谁,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婷婷她,是为了给我出气,我知道她法子一向多,但今天是校庆,去的人比他们卓家牛的人多的是,跟她不对付的也是个没脑子的,万一真闹起来了,不光今天不好看,她在卓家本来就……不易,落下这种话柄,她哥嫂不得更借题发挥。” 她说着,语气沉沉担忧。 江廷东看她的眼神微闪,半晌,“原来我说错了,小羡,你当真有些……不一样了。” 莫羡嗯了声,“人总会变的。” 有时候,变化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不变,是活不了的。 后一句,她没说,微抿了唇,看着外面:“我们要多久能到?” “半小时到四十分钟。” “你到学校就近的路口放我下去就行,我自己走过去。” 江廷东没应声,过了会,“我以为你会跟他一起去。” 莫羡反应了下,才明白他说的人是沈白,她摇摇头:“他出差了,晚些时候去。” 车中气氛,有片刻的凝滞,莫羡在渐渐挤压的空气只觉胸腔憋闷,她缓缓开口,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闷,“所以,你怎么看到我的?” 仿佛空气中的压抑将声带都挤压了似的,她的声音微微的哑涩,江廷东眼底情绪晃动,声音却是平稳:“嗯,是我哥们看到的,他正好也在那条路上,看到你在路边跑,就跟我发了个消息。” 莫羡点点头,他的朋友,她大多认识,此刻他不说名字,她也不问,仿佛两人心照不宣的,对以前的事各自加了把锁,默契的,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去触碰。 她更不去深想,为什么他的朋友还会向他说她的消息,毕竟,他们分开的事,北城尽人皆知…… 后视镜里,江廷东看着她微垂了头的样子,长长的头发遮住她半边脸,他看不到她的表情,目光落在路边,突然的,一个急刹车。 莫羡身子前倾,幸好反射性抓住了前座的椅背,心跳不稳,一抬头就见他下了车。 身体仿佛还沉在惯性里,她抓着椅背,看到他进了路边的药店,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个袋子,上车,袋子递给她。 莫羡接过,“这是……” “处理下脚,不然待会鞋都穿不了,你还怎么给卓婷撑场子。” 莫羡嗯了声,不再说话。 接下来,江廷东的车子开得稳,车里飘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一路沉默,车子向着北城大而去。 第七十一章 滋味如何? 江廷东果然在离北城大学最近的路口停了车,莫羡拿了包准备下车,脚底被烫到的那一处,穿了些走路还是会疼,她推开车门,一只脚落到地上,身子顿了下,回头,“那……我先过去了,还有,谢了。” 江廷东嗯了声,将车子发动,开到北城大学正门对面,他没下车,点了颗烟,一只手在方向盘无意识的叩动,一根烟抽到大半,才看到莫羡的身影出现。门口有负责迎宾登记的学生,直到她自己走过去才反应过来似的给她登记,江廷东狭长的眼睛深邃,是将她当成了学生了? 是了,她不过也才毕业一年,也还是小小的年纪,从前被他养的娇娇的女孩子,也会细致得为别人打算了啊…… 莫羡进了校门,有专门负责接待的人引着她去礼堂正厅,她只说待会再过去,便给子晴打了电话,得知卓婷还没消息,她方才冷却的焦躁渐渐沸腾,正打量四周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就听到一个不太确定的声音,“赵莫羡?” 莫羡回头,身后两个打扮有些学生气的女生,戴眼镜,不太敢认她的样子,她顿了下,“孙菲菲?方雨?” “啊,真是你啊赵莫羡!”穿背带裤的孙菲菲,一下子拉起穿着黑色小脚裤的方雨,“我刚还没敢认,赵莫羡,你也来看校庆?哎呀,毕业后你就没消息了,我还以为你出国了,没想到今天见到你了,哈哈小雨我就说吧,今天说不定能碰到老同学呢!” 孙菲菲一口气不带停顿的说着,说着拉了莫羡的胳膊,模样亲亲热热。 方雨和孙菲菲是莫羡大学同学,也是同一宿舍,后来莫羡毕业,她俩选择在本校继续读研,读书时,除了方雨总爱说自家的事,莫羡和其他几个基本不提家里条件,大学里,就算一个宿舍里,也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将来的规划,交集也没有太密切,再后来,莫羡家里出了事,与她们再没了联系。 “好久不见。”莫羡笑,看着孙菲菲面上的学生气,突然觉得离她们更远了似的。 孙菲菲打量她,称赞:“莫羡,你现在真好看,啊,我不是说你以前不好看,就是感觉现在……嗯,成熟了,越来越好看了!” 方雨脸上却没笑意,“人家当然好看,菲菲,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家里是十八线小城里的工薪阶级啊,人是北城土著,房子车子工作都不用担心的那种,你要是不用操心什么,你也只能被养的越来越好看。” 莫羡对她阴阳怪气的话微皱了眉,但看到孙菲菲尴尬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看了方雨一眼,对孙菲菲说:“最近是有些忙,没顾上联系,我今天来学校,还有个事就是找人,说起来,菲菲,你还记得卓婷吗?不是我们院的,跟我关系挺好的,短头发的那个,你有看到她吗?” “卓婷……”孙菲菲眯着眼回想,莫羡一看,“你见过她?” “好像是……”孙菲菲摸摸脑袋,“我也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哎小雨,刚才咱们碰到那个是吗?” 莫羡目光转到方雨身上,微和缓了声音,“方雨,你见着她了吗?我这有急事找她,但打不通电话,你要见到了就告诉我一声,好吗?” “小雨……”孙菲菲扯扯她袖子,方雨翻个白眼,“是她,从图书馆后边,领了一群女生,也不知道要干嘛。” 图书馆后! 莫羡面上一喜,“好!谢了,我马上过去,菲菲,这次不多聊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正事要紧,你快去吧。” 孙菲菲看着莫羡快步往图书馆方向去,感慨道:“果然人一步入社会就是不一样,我妈总说我幼稚,我看看人家赵莫羡,再看看我自己,唉……” 方雨冷哼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赵莫羡,赵莫羡……” “小雨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你先去吃饭,我去打个电话……”方雨说完,有些慌乱又带点兴奋的跑开,身后的孙菲菲看得一脸茫然。 另一边,莫羡到了图书馆后边,并没有看到卓婷,她想到方雨说的,卓婷是带了一群女生的,心里拿不准卓婷到底要干嘛,一面走一面跟人打听,走到图书馆后一片树林的时候,突然就看到熟悉的身影,不是莫羡,却是刘玉灵一行,在莫羡看过去的时候,刘玉灵正巧也看过来,一看到莫羡,就尖声:“赵莫羡!” 莫羡停住。 刘玉灵脸上又急又气,扯着几个姐们就往这边来,“赵莫羡你还敢出现!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搞的鬼!” “肯定是她!要不然谁这么贱,找我们玉灵的事啊。”刘玉灵身边一个小裙子女孩说,不过到底知道是在学校,说话的时候也压低了些什么。 莫羡看着她们,“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少装蒜!”刘玉灵因着生气,脸上都变得扭曲起来,“不是你是谁!造谣那些恶心事有意思吗你!你怎么跟个三八似的这么爱背地里嚼舌根啊!今天你说不清楚怎么解决,你就别想走!” 莫羡直觉的,是卓婷做了什么,只是……造谣? 她眨眨眼,面无表情,“我做过的事挺多,不知道你说的哪件,还有,造谣这种事,我在你面前小巫见大巫,不敢献丑。” “你!”刘玉灵抬手就往她脸上甩,却被莫羡一把攥住了手腕。 “哎赵莫羡你干嘛!难不成光天化日的要打人?” “是啊,你快放开玉灵,这里可是北城大学,你不怕丢人我们还怕呢!” 刘玉灵脸色越发的难看,莫羡盯着她,突然笑了下,“我要是怕丢人,还能落今天这个名声?不过我也听说了,我能到今天,背后你可没少努力啊……” “你少血口喷人!我都是实话实说,我……”话到一半,才惊觉入了套,她这么说就等于当面承认背后说莫羡了,当下更加恼怒,“你给我放开!我说你怎么了!无风不起浪,你自己管好自己的裤子,谁也不会说你婊子!” 莫羡攥着她手腕的手,力道收紧,刘玉灵何曾被这么对待过,当下吱吱哎哎叫起来,她身边的姐们七嘴八舌的骂莫羡,却没一个上前拉开莫羡的手,莫羡冷笑,看着刘玉灵恨不得撕了她的眼神,蓦地松开了手。 至少她能确定卓婷是做了什么,并且也没有跟她们正面对上,这让她暂时松了口气。 刘玉灵抓着吃痛的手,她那一群姐们围上来,“哎呀玉灵你的手腕都这么红了,这女人力气怎么跟个男人似的……” “就是,她这样的,也不知道沈少怎么喜欢……” “住嘴!别说了!”被沈少两个字刺激似的,刘玉灵呼吸急促,捂着手腕,“赵莫羡你跟我杠上了是吧?好啊,很好啊,我就让你好好尝尝……” “尝什么呀,刘大小姐?” 这个声音…… 莫羡蓦地回头,卓婷一身精致套装,利落的短发被精心打理过,她抱臂站着,下巴扬起的弧度,不夸张,却难掩气势。 “婷婷……”莫羡喊她一声。 卓婷跟她对视一眼,微挑了下眉,走近:“刘大小姐,你这是要跟莫羡分享什么‘好玩意’啊,算我一个呗,怎么样啊?” 她一走近,刘玉灵跟前的几个姐们不自觉退后了些,都是一个圈里,多少都有些了解,只是莫羡之前最为人知的,就是她跟江廷东的事,而卓婷就不同了,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跟卓家争取了一间公司在管理,她在商界崭露头角的时候,她们还只会在学校攀比名牌而已,对卓婷,自然的多了几分忌惮。 刘玉灵只觉丢脸,狠狠瞪一眼身边的人,冷哼一声,表情收敛了些,却依旧没好气,“卓小姐,我知道你跟赵莫羡是好朋友,可今天这事,她欺人太甚!我跟她讨个说法,总没错的吧,就算卓小姐再怎么,也得讲理吧!” 呵! 莫羡差点气笑,沈园的事之后,她不止一次听到外面谣言,更有不少人为了明里暗里的目的跟她暗示过,刘玉灵在这件事里最为积极,她一直未作计较,却没想到真有人睁眼说瞎话这么理直气壮! 她的表情落在刘玉灵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卓婷在她发飙之前,说:“当真?那你可跟我说说她赵莫羡到底干什么了?要知道,我这个人一向眼里揉不得沙子,要真碍我的眼的事,赵莫羡啊,你可就太让我失望了!” 刘玉灵忙点头:“当然!今天是校庆啊,什么样的场合啊,赵莫羡竟然找人造我的谣,不止一个,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哎你们说说,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其中一个短裙子女孩看了卓婷一眼,轻咳一声,“我刚在宴厅,听着有人说八卦,当然这不算什么,但她们竟然说……说玉灵她……以前打过胎,还……不止一次!” 这一个开口了,剩下的人也三言两语的说起来,“就是啊,说她高中时候就出去玩那个,就是学日本女生穿校服,跟些大叔在外头过夜……而且还是不要钱的那种……” “我听到的说的是玉灵跟人……咳咳……多p……” “我这边听来的,说她现在还在包……包小男生,玩得特出格……” 这些话七嘴八舌落下,虽声音不大,只几个人听到,但刘玉灵脸色已经黑到锅底,看着莫羡的模样,好像随时扑上去撕了她似的。 对她们来说,今天不只是校庆,甚至其中几个并不是北城大校友,多是跟着家里长辈来的,主要为人脉而来,现在突然之间闲话四起,刘玉灵不气死才怪。 卓婷没听一句就点点头,她抱着臂,一本正经:“嗯,这么败坏人名声,过分了啊。” 刘玉灵见她为自己说话,她青着脸跟着点头,但卓婷下一句话却让她愣住,卓婷眨眨眼,脸上“认真”的困惑,“是很过分,不过这些话,我怎么就听着这么耳熟啊?啊……我想起来了……” 缓缓走近一步,她看着刘玉灵,“刘大小姐,我怎么听到的是,这些话是从你嘴里出来的呢,当然,你不会傻着说自己,你说的是……莫羡来着吧?” “你……” 卓婷笑意扩大,“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啊,我今儿还把这些话‘不小心’复述给群小姐们听了,怕她们也是‘不小心’传出去的吧,怎么样,刘大小姐,这些恶心事落自己身上的滋味,好受吗?” 第七十二章 我害怕了 刘玉灵愣住,反应过来后脸色煞白,卓婷看着她笑:“哎呀,我逗你的,瞧你吓的。” 在刘玉灵微微和缓了脸色之后,卓婷一本正经:“我才不是‘不小心’的呢,老子就是故意的。” 顿了下,“哦,顺便告诉你,那群姐们也是故意的。”她点点头,自我肯定:“嘛,毕竟收了我的好处,也得替我办事的呗。” 说完回头,看着莫羡,眼神示意她:怎么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招漂亮吧? “刘大小姐,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称呼你吗,因为我觉得叫你的名字怪恶心的。”卓婷脸上的嘴角勾着,眼底却没半分笑意,她单手挑了刘玉灵的下巴:“从前我就看你不顺眼,看在小羡叫你一声姐的份上没收拾你,现在你还敢招她?” 刘玉灵一转头,想狠狠甩开她的手,却被她一下掐住了她的下巴,疼得刘玉灵怪叫一声,“卓婷你敢动手!你知不知道这是哪!” 卓婷似笑非笑:“动手?呵……谁看见了?” 她环视一周,刘玉灵跟前的小姐们眼神闪避,没一个跟她对视,偏生她又一直在笑,若非当事人,谁知道她下手那么重…… 卓婷盯着她,“知道你爸正跟卓家谈生意呢吧,巧了,这单子正好我跟,你猜,我会不会公报私仇公私不分……” “不,你没那么拎不清……” “错,老子有钱又任性,护短的时候不拎清。” “你……”刘玉灵语气明显弱了,她爸刘坤早就提醒过她不要再招惹莫羡,要是因为这个再搅了他爸的生意,那…… 卓婷缓缓松开她,“所以,以后嘴上多个把门的,心里再不爽也给我……忍着!” 说完,她留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刘玉灵,拉起莫羡:“事儿办干净了,走,逛逛去。” 莫羡被她这一番震得一愣一愣的,倒不是没见过她的手段,只是她记忆里的卓婷,仍旧是行事锋利的人,今天她才知道,她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比起咄咄逼人,她更将手里握着的东西,用得得心应手了。 “怎么了,吓傻了还是佩服得说不出话了?”两人在湖边停下,卓婷抬手在她眼前挥着说。 莫羡抓住她的手,“是啊,被你吓傻了,你看看手机,我打了个多少电话了,你丫就算要收拾她,也给我留个信儿啊,我来的路上寻思着,你要把北城大闹腾翻了可怎么办……” 卓婷咯咯笑起来,拿出手机:“啊,你打了这么多啊,我不小心按静音了,你以为我是你呀,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看见那位刘大小姐的表情了,解气不?爽不?” 不等莫羡答,她又道:“你啊,被人家欺负到头上都不知道反抗的吗?你觉得我散播出去的话过分吗?那是你没听到她怎么跟别人造谣的,我这还是稍微‘和谐’后的话了,这次给她留一分余地,下次看我整死她!” 卓婷说着,恨铁不成钢的对莫羡翻白眼,莫羡被她翻了白眼反而笑起来,卓婷白眼翻得更大:“傻。” 莫羡笑:“我可不就是傻,真的,我刚突然就明白,我还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结果就是自作聪明,尤其是识人不清。” 顿了下,她俯身捡了个石块,扔出湖面打了个水漂,说:“你看,以前我爸,看不清刘玉灵她爸,把豺狼当兄弟,我呢,看不清刘玉灵,之前还一口一个刘姐姐的喊人家,就算觉得跟她合不来,也看不出她使的招这么……嗯,下作。” 转头看卓婷:“这不是傻是什么,幸好有你啊,婷婷,果然你罩我好有安全感……”说着就往卓婷身上靠,卓婷嫌弃的推她,“躲开,腻歪死了……啊,你别逗我笑啊,笑多了长皱纹呢……” 两人在湖边笑闹过后,莫羡只觉好久没这么笑过了,胸腔里的郁结都随着笑散出去似的,至少这个时候,她也能感叹一句,自己也是幸运的啊…… 卓婷掰着指头算:“嗯,你又欠我一次了,小莫羡,就等着以后慢慢还吧。” 莫羡点头:“好啊,啥时候攒得还不起了,我就把自己抵账。” “你得了啊,你个有夫之妇,我才不要你……”卓婷话到一半,两人都愣了下。 卓婷轻咳一声,“我刚才不知道怎么,下意识觉得你嫁的人是姓江……小羡……” “没事。”莫羡舒口气,“你这也是实话啊,安心啦,我没那么玻璃心。”说着她看卓婷一眼:“婷婷,我来的路上,堵车得厉害,换了条路……” “嗯,然后呢?” “然后,搭的江廷东的车。” 心底微轻,话也没那么难出口。 卓婷皱眉:“什么?江廷东?你不是从沈家出来的吗?那沈白……” “他出差了,中午到北城的飞机。” 卓婷顿了下,看她一眼,面上神色正了些:“小羡,你跟我透个底,你到底怎么想的。” 莫羡唇角微抿。 卓婷说:“我之前问你,你说跟江廷东不可能了,现在我怎么觉得你在动摇,莫羡,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毕竟现在这个年代,说真的,那些个条条框框早就没几个在乎的了。” 顿了下,她叹口气,“你为什么嫁给沈白,咱俩心知肚明,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吗,你跟沈白根本不是一个段位,我之前不劝你,因为我知道劝你也没有,你自己不碰壁不感受下差距,根本没有回头的念想。但现在江廷东回来了,你俩这么多年,他对你的感情肯定是真的,现在这个情况下还对你存着心思,证明他也想好了。” “所以小羡,你现在这条路,太难,要是有个人是你愿意跟他一起走另一条路,我觉得很明智。” “明智……”莫羡重复,两人缓缓往宴厅方向走,她走过这些地方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闪现曾与江廷东一同走过的记忆,这个校园里,几乎没个地方都有她与江廷东的记忆,那是她十分惫懒,有年体检被医生委婉提醒该锻炼身体后,江廷东便总来监督她,每天运动一个小时,而她的运动方式,就是在学校里溜达散步…… 然而一个小时里,她往往走一半路就喊累不走了,江廷东绷着脸说不行,却抵不过她的耍赖,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走一半,被江廷东背一半。 那是年少,眼里心里都只有对方,沉在甜蜜里,自动将外人屏蔽,竟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过…… “小羡……”卓婷缓缓开口,拉回她的神思,“没事吧?” 莫羡点点头:“没事,就是想起些从前的事……婷婷,前段时间,远峰哥找过我,跟你说的意思差不多,他说,我要是还想跟廷东在一块,他说他帮我们。我回绝他了。” 她转头,看着卓婷:“说没有想回头是假的,婷婷,我喜欢江廷东,从前是真的喜欢,现在……也不是假的。” “那你……”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苦笑,“婷婷,我没那么伟大,我不是为了让他好好的,自己承担什么的,我也想跟他在一起,我只是……太懦弱了。” “他没回来的时候,我不敢想他要回来了会怎样,我怕我这一多想,想象得太美好,眼下的日子就过不去了。” 勾着的唇角溢着苦涩,她说:“你应该知道,他回来后,我们第一面在沈园见的。可你大概不知道,那天,沈从山也在,是,他没在房间里,他还给了我和江廷东独处的时间,可我知道啊,他一定留了眼睛在窥探,他不管我是为什么跟他儿子在一起,他就是要我亲手断了后路……” “我看到江廷东的第一眼,你知道我心里什么感觉。”她眼睛里看不真切,像隔了一层薄薄的雾,她说:“婷婷,是害怕。我怕了,我看到江廷东的脸毁了,我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甚至不敢去想,大概因为我能感觉到,他遭受的这些,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我愧疚,可有时候,愧疚是最没用的东西……” 淡淡的,她抬眼:“所以婷婷,我不跟他在一起,我选择一个人走,不是因为我多伟大为他着想,恰是因为我自私又怯弱,我知道一旦我站他身边,他一定会因为我再遭受什么,这次是在脸上一道疤,下次呢?脖子上?” “婷婷,我不敢想……我会一辈子活在内疚里……” 身边一群学生路过,讨论着今天来的了不起的校友,卓婷听到她低低说了句,“我的这份内疚里,有我爸一个……就够了……” 卓婷停住,那些学生路过后,路边重新只剩了她们两个,卓婷定定看着她:“不怪你,小羡,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沈家的宅子里,如果有什么类似秘密的地方,好比不让旁人接近的地方的话,你千万不要去接近……” 那个房间…… 小腿上似乎又黏腻起来,莫羡点头,卓婷说:“如果你想好了,不让江廷东帮你,我知道你的尿性,怕是也不会跟我说太多……” “婷婷,我……” “你先听我说。”卓婷顿了下,下定决心似的,“关于那个房间,如果我现在不说,怕是你以后做事更会危险,所以莫羡……” “你是想说,那个房间,死过人,是吗?” 卓婷缓缓摇头:“那你知道,人是谁杀的吗?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沈白能在一夜之间突然被沈家重视吗?” 温煦的风里,莫羡只觉后背发凉,心脏跳得快要跑出胸腔…… 第七十三章 小羡,小羡 “学姐,请问是……赵莫羡学姐吗?” “你是?” 男生看着最多是大二学生,看着莫羡微红了耳朵,“学姐,是周教授让我来的,让我带学姐你过去。” 莫羡点头:“好,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宴厅里,已经到了人正被招待着,卓婷也在里面,跟那些人打起交道来得心应手的样子,似察觉到莫羡的目光,她也转过了头,莫羡朝她做了个出去的动作,见卓婷朝她点点头,这才转身跟着那学弟出去。 “学姐,你……有心事吗?”见莫羡看过来,学弟忙解释:“不……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学姐你好像总是走神,我就这么……这么一问,学姐你不要介意。” 看他紧张的样子,莫羡和缓了语气,朝他笑笑:“没事,我就是想到以前的事了,毕竟毕业后也好久没回来了,对了,周老师现在教什么课了,还是统计学吗?” 听她问起周老师的事,那学弟话就多了些,莫羡引着他说话,渐渐他就放开了些。 莫羡笑着听着,脑中却不由想着卓婷方才的话,虽然之前隐隐想到了一些,却依旧没想到会是卓婷说的那样…… 心思沉沉,她也终于明白卓婷口中说的,所谓的沈白太危险,到底是指的什么…… 学弟将她带到周老师办公室前,正要去敲门,门就先打开,周老师从里面走出来,“啊!你们到了!赵莫羡同学!”说着,抬手在莫羡肩上使劲拍了几下,眼神就是看自己的得意门生,下一句却让莫羡一下笑了,他说,“赵莫羡同学,你这身子骨结实啊不少啊。” “老师,您这力道还是不减当年啊。” “这什么话,你才毕业多久啊,我这就成当年了?”周老师佯怒。 莫羡眨眨眼,“我这是夸您呢,你再这样我就不说了啊。” “别……我就是让你再……措辞措辞。”周老师摸摸脑袋,对一旁的男生说:“辛苦你了小郑,先去忙吧,我跟你学姐好好聊聊。” 那男生应声离开,转身的时候还多看了莫羡一眼,周老师嘿嘿挑眉,“怎么样,这也是我得意门生,我要是有女儿啊,一定给他做个媒……”看着莫羡揶揄的眼神,他瞪眼,叹气:“唉,你看你,多可惜啊,没进我们周家的门啊……” 莫羡见他越说越远,说:“老师,您不是说给我留了好东西的吗,东西呢?不会是诓我吧?” “什么话,我能诓你啊,这次你可是给我争了好大一个脸面,我啊,给你留了幅好画,是我上次下乡收来的……”周老师神秘兮兮,“我刚想亲自给你,正好你那个朋友遇到,说他帮我带给你,还说你今天不一定有时间在学校里多待,哼,那小子果然是骗我,我这才让小郑去找你,这不就找到了……” 莫羡微挑眉:“我朋友?您说的哪个?” 她怎么不记得学校还有她的男性朋友了,还转交给她? “哎呀,非要我直说啊,就是那小子啊,姓江那个,你男朋友!”周老师气呼呼,说起男朋友三个字还是愤愤不平。 姓江,男朋友。 莫羡一下愣住。 “哼,要不是那小子态度让我挑不出错处,我才不肯给他呢,说起来,看来他没在我之前找到你啊,哈哈……”周老师拍拍她肩膀,“走,赵同学,进来跟我下盘棋,我看那小子去哪找你……” “老师……” “怎么啦?” 莫羡笑,“宴厅那边一会就开始了,您不去?” “那多没意思啊,我最不喜欢打官腔,怎么,你要去?” 莫羡眨眨眼:“您以前还教我,不入世怎么出世,我这才接手家里的生意,许多地方当然得打通关节啦,这样吧,这盘棋,等宴厅那边结束后我来找您,咱们好好杀一盘,怎么样?” 周老师皱眉:“好吧。”顿了下,“那我跟你一起去吧。”见莫羡微愣,说:“你看你身边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人家都是这个助理那个秘书的陪着,你这孤零零一个,去了不得到处冷脸啊,走,我带你去,给你长长脸。” 说着关了门就往楼下去,回头催她:“走啊,还愣着干嘛。” “呃……哦。” 莫羡忙跟上去,一路上不断有人跟周老师打招呼,周老师朝莫羡眨眨眼,示意自己多能耐,莫羡看着不禁发笑,笑意却不达心底,心里蒙了层什么似的,刺不穿,打不破,外面是笑语盈盈,内里一团阴郁沉闷。 江廷东是偶然遇到的周老师的吗?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主动要给她带画…… 如果不是的话…… 不,为什么会……不是啊。 那团阴郁里,又多了针扎似的疼意,密密麻麻。 终于到了宴会厅,果然人比刚才多了许多,周老师与她跟应酬一番,突然指着一边:“啊看到了,那小子在那,走,咱们去拿画。” 莫羡心中一跳,还没说话,周老师已经朝那边过去了,她看着角落里,掩着的侧门边站着的,不是江廷东是谁。 两人不久前,还在同一辆车里。 手心微紧,她抬脚跟上去。 “喂,江先生是吧,你这做事太不靠谱了啊,人家赵莫羡同学明明还去看我了,结果你非说人家可能没时间,哼,看来你这男朋友当的,也不怎么称职嘛。” 莫羡过去,正听到周老师不带喘气的,一口气说完这些。 她顿住,下意识去看江廷东。 江廷东也正抬头看她,眼神里瞬间的热切和阴影,让她下意识避了开。 “抱歉,教授,我差点忘了您不是一般的老师,莫羡就算时间不够,也得去看您啊,考虑不周,教授您见谅。” 周老师轻咳一声,说不出反驳他的话,看看他,再看看莫羡,“那是当然……你把画给赵同学吧,我去喝杯茶冷静下……” “老师……”莫羡喊他,却见他摆摆手头也不回,“我才不当电灯泡……” 周围有人听到,不由朝莫羡这边多看几眼,莫羡在这样的眼神里,浑身难安。 “画我放外面了,走吧,我拿给你。”江廷东说着,也不等她答,自顾转身从侧门出去,留下莫羡怔怔片刻,手心攥紧,抬脚跟了出去。 两人站在宴厅旁空着的小休息室,江廷东拿着包装精细的卷轴:“画。” 莫羡伸手接过,“谢了,那……我先回……” 她转身到一半,手腕被死死攥住。 她回头,眼神落在他抓着她的手上,“你这是……做什么。” “脚还疼吗?”江廷东说,手没松开。 摇摇头,她声音低了些,“不疼。你……松开吧,被人看到了会说闲话。” “闲话?小羡,你以为我听的闲话还少吗?”江廷东冷笑,是一种类似自嘲的冷。 莫羡心里狠狠颤了下,那些闲话,真的假的,她刻意放出的,刘玉灵她们造谣的,落在江廷东耳中的时候,她不敢想他是何种感受…… 心脏被死死攥紧了似的,她声音嘶哑,“廷东,别……这样。” “那你说,我该怎么样。对你视而不见,陌生人一样?小羡,我要是能做到的话,今天我就不会在这里。”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更大了些,疼意从手腕处弥漫,与心脏的疼渐渐汇合叠加。 江廷东靠近,“小羡,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从你老师那里拿这幅画吗?” 莫羡眼神微垂,睫毛颤动得厉害…… “那位老师,在我犹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就看到了我,你知道他怎么称呼我吗?小羡,他说‘你不是赵莫羡同学的男朋友吗’……” 莫羡心底骤缩,蓦地抬眼,江廷东眼神悲凉:“没错,就是因为这句话,我鬼使神差的没走开,鬼使神差的开始跟他攀谈,我不在乎他到底说了什么,也不在乎他妈这幅画,我就只是……” “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人把我们看成一对……小羡,这种感觉,真好啊。” 莫羡瞳孔剧烈颤动,她摇头,手腕使劲往回抽,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挣扎刺得江廷东眼底的悲凉更甚,他突然胳膊发力,将对面的人拉到怀里…… “廷东!” “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他声音里的悲凉,突然抽离了她的气力。 “小羡,小羡……”江廷东近乎贪婪的用力抱她,呢喃似的重复她的名字。 “我好想你啊……”他说。 “有段时间,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后来清醒了我就想啊,要是还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不放开你,再也不放开……” “小羡,你知道吗,人只有到死跟前了,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莫羡浑身轻抖,他每说一句,她就抖得更厉害些,整个人随着他的话陷入深沉的悲凉,她不敢去想他话里更深的意思,不敢去联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是,他的语气那么忧伤,那么悲凉,他喊她的名字又是那么的心疼怜惜,让她推开他的气力不知去了哪里…… 被包裹在这熟悉的,久违的气息种,竟让她开始有贪恋这个怀抱的念头……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不住的说着…… 就这样吧,赵莫羡,不要抵抗自己的感觉了。 就这样吧,赵莫羡,你为什么不能走另一条路呢…… 几乎同时的,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冒出,那是卓婷的声音,她说,“莫羡,那个案子,跟沈白有关的啊,他那个人,比你想象得更狠,你……懂我的意思吗……” 神思骤然清明,她突然发力挣扎,江廷东一个不察,竟被她挣脱了开,她转身就往门外去,江廷东想都没有就追上去:“小羡!” 然,站在门口的莫羡,却停在那里没了动作。 她愣愣的,直直的,看着走廊中的一群人,看着那些校董事会的人,也看着立于他们最中间的那人…… 一身黑色西装,考究得体,袖扣古朴矜贵,同色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禁欲又疏离。 然最让人移不开眼的,却还是他的脸,浑然天生的矜贵,也与生自带的疏离,吸引人的目光,却又明确的昭示着不可靠近的残忍。 沈,白。 她心里,无声的喊出声。 最中心的人停了步子,其他人也自然而然的停下,目光或多或少落在脸色苍白的女人身上。 江廷东站在门口,眼神情绪迅速的翻滚,只片刻,他径直走到莫羡身边,牵住莫羡的手,“小羡,过来,不要挡了别人的路。” 语气亲昵自然,还带点无奈,仿佛是对自己冒失的爱人在说话。 第七十四章 不要说了! 莫羡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她下意识就去甩开江廷东的手,但他力道出奇得大,是那种,宁可伤了她也不肯放手的力道。 “怎么回事,这位小姐是……” 校董事会的人互相对视,有人认出莫羡,朝其他人暗示得摇摇头。 莫羡看着沈白,她脸色苍白,瞳孔剧烈颤动。 有一瞬间,他以为他会暴怒。 但沈白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只片刻的时间,是那种,看陌生人似的眼神,冷静的,理智的,疏离的,毫无波动的。 莫羡就在这片刻的目光里僵硬了身子,然后她听到他毫无情绪的声音,他说,“走吧。” 话,是对陪着他的一行人说的。 说完抬脚往宴厅走,再没看莫羡一眼。 江廷东拉着莫羡后退两步,他还死死攥着她的手。 莫羡看着沈白走远的方向,半晌,她低低出声:“廷东,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江廷东两手掰在她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当然,小羡,我早就该这么做了。上次在沈园,我就该这么做了……” 莫羡摇头,挣脱开他,“不,你不懂,我跟你说过的,我跟你说清楚过的!你为什么还……” 她死死攥着手心,胸腔起伏剧烈,气息不稳,“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怎么才到了今天这一步,廷东,江廷东……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小羡,你别这样,没了他,你还有我啊,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为你做的啊,赵氏我可以帮你,阿姨我也可以帮你照顾,小羡……” “赵氏,我妈……”莫羡语气泛着凉凉的气息,“廷东,那我爸呢?” 江廷东一怔,被她眼神里片刻的恨意惊到一般。 她父亲赵宏山的死,卓婷知道是沈家间接造成的,但莫羡从没对人说过,父亲死前,独给她留下一封信,那曾是支撑她走下最艰难时光的动力,她在内疚里,想要一了百了跟着父亲一同走的时候,那封信似在告诉她,她还有……弥补的机会,满足父亲的遗愿,在密不透风的愧疚,后悔,懊恼里,给了她一丝透气的缝隙…… 可江廷东,她无法对他说出沈家为何要针对赵家的理由,因为那是…… 她先对不起他在先啊…… 说不出口。 哪一样的理由都说不出。 胸腔里的沉闷快要爆炸似的,她死力攥着的手心终于掐破了血,这份疼意让她有种自虐的快感。 “小羡,赵叔他已经走了,你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江廷东有些小心的伸手,抚住她的脸,就像他从前常做的那样,“我知道你嫁给沈白,一定还有其他的理由,但不管是什么,你也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一次,好吗?” 他说着,抬手揽住了她,不同于方才,怕惊到她似的,他力道轻了许多。 但他看到她笑了下,笑意里隐着苍凉和讽刺,她推开他,缓缓后退:“廷东,你沈白为什么娶我吗?” 隐隐的,江廷东觉得她神色不对,他脸色微顿,“小羡,我们先不要说这些……” “你是不想听,还是怕听到什么?”莫羡看着他,“你看,你多了解我啊,我一张口你就知道我要说的多难听……廷东,沈白他之所以愿意娶我,是因为……” 后退的步子停下,她一字一顿:“我上了他的床。” “自愿的。” “半年前,我们俩还好着的时候,就是我生日那天,我把第一次,给了他……” “赵莫羡!”江廷东的眼里片刻的愣怔后,暴怒和其他的情绪一同迸发,“不要说了!” “你说这些我也不信……为了让我放弃,你一定要这么糟践自己吗?!” 莫羡的笑,越发的苍凉,“我没说谎,不信,你要看视频吗?” “嗯,毕竟是初夜啊,拍个视频留念也可以理解吧,你要不信的话……” “别说了!”他狠狠一拳砸在墙上,眼神里肆虐的情绪几乎隐忍不住,“别说了,小羡,别说了……” 莫羡知道,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些。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江廷东怜惜她,说在结婚之前不会碰她,他珍惜了这么久的人,却主动爬上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床,他除了不肯信,还能……如何。 “呵……就算我不说,这些事也改变不了,不然,沈白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娶我这样身份的人……他不近女色,却独独迷恋我的身体……” “我让你不要说了!” 又是一拳。 江廷东拳头已经见了血。 莫羡平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的痛苦,看着他的隐忍。 她像个执刀的刽子手,说着血淋淋的话。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拒绝你了吗?江廷东离不开我,就算我另有图谋,他也离不开我,而我,他能给我一切我想要的,你知道吗?最近我们打算要个孩子了……” “赵莫羡!”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有一瞬间里,莫羡以为他会挥拳,他面上的肌肉因着隐忍而扭曲着,那道疤看起来越发可怖,他说:“你走吧……” “现在就走,不然我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 莫羡看着他,半晌,极轻的嗯了一声,转身,往宴厅走去,那条路,是沈白刚刚走过的。 她背脊挺直,高跟鞋踩得稳,一点看不出脚上有伤的样子。 悠长的走廊里,只剩江廷东一人。 走廊另一端,与宴厅相对的门外,赵子晴呆呆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宴厅里,已经开餐。 学校方面的发言人还在致辞,莫羡找到自己的位置悄然坐下,或许有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她只觉身上的血被抽干了似的,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再次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来参加北城大学校庆,下面,有请咱们的沈白沈总讲几句,来,有请沈总!” 莫羡看着沈白上前,是因为与他距离远吗,她只觉他身上的疏离感越发浓重了些。 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听到短短的发言里,经久不息的掌声,她看着他回到座位,立马有人敬酒与他说着什么,那是个觥筹交错的世界,她独独被隔绝了开似的…… “莫羡,莫羡!” 肩膀被人拍了下,她转头,卓婷不知何时跟她旁人暂时换了座位,一脸担忧:“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刚才我碰到周教授,他拉着我说了好一会,还说,你跟江廷东一块走了……” “嗯……”莫羡点了下头,不知自己此刻是何种的表情,声音出奇的冷静,她说:“婷婷,我跟他说清楚了,这次,是真的说清楚了。接下来,就是沈……白了……” 声音低了些,她抬眼朝沈白的方向看去,嗓子里灼烧似的疼,“他大概是……会生气,或者不在乎,不,应该多少会在乎,男人这种生物,不是最在乎面子的吗,他刚才……看见我跟江廷东了……” “你说什么?沈……他看到你跟廷东了?你们……没怎么样吧?” 莫羡抬手:“怎么没怎样,他看到我们牵着手了,婷婷,我……” 卓婷皱眉,正想说什么,目光落在她手上却一下愣住,一把抓过她的手:“你手怎么了?!” 莫羡垂眼,才看到手心沁出的血,染了大半个手掌,她愣愣的,感觉不到疼似的,抬眼看着卓婷,“没事,回去处理下就好,只是婷婷……沈白那里,我……功亏一篑了,是吗?” 提到他名字的时候,声音刻意压得低了些,意识到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后,她自嘲的笑了下,她在他的事情上维持的小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卓婷抓着她的手,想安慰她什么,却心知肚明,沈白那样的人,看到自己的妻子与旧恋人拉拉扯扯,怕是…… “罢了,大不了我……从头再开始,只要不离婚,我总能……想到办法的。” 话,像说给卓婷,更像是说给她自己。 “小羡……”卓婷抓紧了她的手,眼神心疼,“那……江廷东呢?” “离开……了吧。”她动动干涩的眼珠,“他也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话音未落,她身体蓦地僵住…… 侧门处,她方才走过的门里,江廷东缓缓走了进来,嘴角勾着一抹笑,眼底的疤隐着邪性,像……变了一个人。 第七十五章 你自找的 “太太,午餐准备好了,请您下楼用餐。”小美敲着莫羡的房门,声音轻轻的说。 一连说过两次后,莫羡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端过来吧,我不下去了。” 小美顿了下,想说什么,到底应了声,这几天,她明显能感觉到沈宅两位主人之间,气氛哪里不对,微皱着眉往楼下走,迎面遇上管家,忙低头问好,管家往二楼方向看一眼:“太太今天也不下来吃?” “是的,太太说让端上去。”小美犹豫了下,“陈叔,太太她今天……是在少爷房里的,把午餐端过去的话,少爷会不会……” 沈白的房间,只管家打扫的时候能进去,他那样洁癖的人,在里面吃饭的话会不会…… “多嘴。”管家皱眉,“那是少爷跟太太的事,小美,你逾矩了。” 小美慌忙低头:“是……陈叔,我知道错了,我马上去把午餐端上来。” “嗯,去吧。”管家看着小美快步下楼,目光又朝楼上看去,这几天里,少爷回来得越发的少,回来也几乎与太太没有交流,他看出太太几次与少爷说话,可少爷的态度…… 管家叹口气,转身下了楼。 莫羡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告文字,强迫自己注意力集中在公司事务上,但……很难。 已经三天了,沈白与她说的话,每天不超过两句,还是在她主动开的口。 她知道他的冷落是为什么。 那天的江廷东,像变了个人似的让她陌生起来,他熟练的应酬,笑起来的时候,眼底的疤并不骇人,反多添了几分硬朗,引得几个名媛不觉朝他搭话,他的目光,在偶尔的看向她的方向时,里面隐着的东西让莫羡心里猛然一缩,她隐隐知道,江廷东,不是那个她认识的江廷东了,但这份不同以往,在他身上却没有半分违和,仿佛他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人…… 他的并无反常,才是最反常的地方。 莫羡开始明白,江远峰说的话的意思,她告诉自己,她没有做错,只有这么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那天里,她忘了自己怎么回到沈宅的,卓婷不放心她,把她送到了沈宅门口。 宅子里,只有佣人。 沈白退席得早,管家说他没有回来,直接去了公司,她浑浑噩噩,恍然不知听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没开灯,黑暗里,眼睛渐渐适应,却又好似什么都看不清…… 她就那么睁着眼,一夜未眠。 他一夜未归。 莫羡去公司,处理公司的各种事务,她按时回沈宅,若不是……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看起来便好似与往常一样的…… 终于在沈宅见到他的时候,她一下挡在他跟前,但他垂眼看她,眼神冷得像冬天的雪,她张张嘴,冻得说不出话。 “让开。” 他吐出这两个字。 鬼使神差的,她身子微侧,他就堪堪擦着她的身子离开,衣角擦到她的胳膊,莫羡就看到他将那外套径直脱下,扔给一旁低头噤声的佣人,“脏了,丢掉。” 凉气从脚底升起,莫羡僵立在原地。 捧着那件手工制西装的佣人,几乎瑟瑟发抖,垂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敲在键盘的手微顿,就算是现在想起,他那时的眼神也像是穿过了时间似的,身上的冷意再次弥漫,电脑上消息声响起,她猛然回神,眼珠涩然艰难的运转…… ——咚咚 敲门声响起,“太太,午餐端来了。”小美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莫羡起身开门,站门口接过餐盘,小美小心的看她一眼,“太太,少爷今晚……应该会回来……” 莫羡手心微顿,前几天的伤处隐隐作痛。 小美轻声继续说:“是管家给陈助理打的电话,管家说,要是您问起,就跟您说一声。” 莫羡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小美应声,转身要走。 “等一下。”莫羡看着她:“说几点了吗?” 小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莫羡指的是什么,忙道:“没,没有的太太,没有说具体时间,只说有可能。” 她看到这位年轻的美丽的沈宅的女主人,长长的睫毛闪了下,在眼底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知为何,看着关上的门,小美竟对她升起一抹同情,她突然想到她妈跟她说过的,“小美啊,你可别再人家家里干活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人啊,还是得踏踏实实的,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只看到人家的好,看不到人家的难处啊……” 顿了下,她不敢多做停留,忙低头快步往楼下去。 房间内,莫羡对着饭菜,食不知味。 沈白的态度让她不安,那些好容易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心思,突然间基石都被动摇了似的,怔愣间,电话响起,她一看号码,心里就沉了下。 电话是沈从山打来的。 她沉了几分心思,才缓缓接起,“喂,沈老。” “呵呵,莫羡啊,最近怎么样啊,也不见来沈园玩啊,莹莹那天还跟我念叨你呢。” 沈从山熟稔的话很是自然,就连语气都像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怀,明知他不可能是真的在意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莫羡只能隐了心绪,含笑应付,她知道沈从山打电话不可能只是那么简单,果然,在说过几句之后,沈从山便道:“是这样的,小羡啊,上次我让莹莹给你带话,她带到了吧?” 莫羡手心微紧,“嗯,莹莹跟我说了……” 上次沈莹与方燕青一起来,沈莹给她带了话,沈从山要求她,每月里至少检查两次身体,以确保怀孕的时候被第一时间知道…… “呵呵,那就好,不过你们俩啊,都忙事业,让你来回往的跑也费时间,正好沈莹是个嫌的,我就让她明天带了人过去,你放心,我问过了,人家说只需要抽管子血就行了。” 莫羡唇角微抿,面上的笑意僵硬片刻,终于还是点头:“好,听您的。” 正事说完,沈从山又嘱咐两句就挂了电话。 莫羡握着手机,这种被追着抽血化验是否怀孕的感觉,真是…… 不爽啊。 可沈从山的这通电话也同时提醒了她,她跟沈白之间…… 再拖不得了。 他们之间的异常,就连小美都感觉出来了,难免不传到沈从山耳中,她好容易稳住了沈园那边,不能在这个时候…… 心思微沉,她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饭,让小美把东西端下去之后,她坐在房中,陷入沉思,不论如何,今晚她一定要与沈白…… 至少,不能再冷下去了。 …… 沈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站在门口迎着的,反常的不是管家。 莫羡带着笑:“你回来了?”说着,去接他胳膊上搭着的外套。 手指触碰到质感良好的衣料,她看到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排斥,几乎毫不犹豫的,他径直将衣服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略过她径直朝二楼去,不再多看她一眼。 莫羡嘴角的弧度僵硬了一瞬,又极快的恢复,她转身跟上去,“白天你爸来电话了,说沈莹明天过来玩,顺便……让人抽管子我的血化验……” 他的脚步,似有片刻的凝滞。 莫羡语速很快:“是验孕,以后每月两次。” “嗯。” 淡淡的声音,没半分情绪,他身形微动,继续往楼上走。 莫羡站在他身后几个台阶处,他的高大带给她极大的压迫。 快步跟上去,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他穿了衬衣,万年不变的颜色,也是,经久不变的脸色。 “放开。” 冰冷的吐出两个字,莫羡手指颤了下,抓得更紧了些,“你不问我吗?” 他冷冷看着她,像看一团廉价的,难看的废料。 “你……什么都不问,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判了我死刑吗?”她抓得他死死的,在他强大的压迫感里,强自稳了声音,她直直看着他的眼,声音轻轻,“沈白,这对我……不公平。” 他似笑了下,然周身却越发的冷,他说,“我以为你会心存感激。” 莫羡微怔,一时不明他的话。 “我放任你,冷落你,是对你,最轻的惩罚。” 他淡淡的,极冷的声音,在晕黄的灯光里散开,长长的走廊,空气都被凝滞了似的。 莫羡只觉胸腔里迅速翻滚着什么,他胳膊微用力,便离了她的手,他的背影落在走廊,莫羡看到他往房间走去,脑中空白一瞬,她抬脚跟上去,在门关上的一瞬,抓住了他身前的衣角,“沈白……” 门停住。 她抬眼,长长的睫毛像干枯了的蝶似的,垂死挣扎的抖。 “别……”她说,“我没背叛你,我只是去跟江……跟他说清楚。如果你一定要给我惩罚,那我不要这长长久久的最轻的惩罚……” 顿了下,她凝着他,“不如你给我个痛快。” 话毕,他看着她,沉寂的眼波看不出情绪。 忽然他抬手,将她的手扯开,一下关上了房门。 莫羡愣住。 但下一个瞬间里,那扇门却猛地被打开,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个极大的力道拉了进去…… 停滞的思绪里,她听到冰一样冷的声音…… “莫羡,你自找的……” 第七十六章 莫羡,晚了 嗯,她自找的。 她认。 脑中清晰出现这个认知的下一瞬,她被他摔到了床边,后背磕在床角,疼意弥漫,她咬唇闷哼一声,抬眼就看到他随手反锁了门,开了房间的灯。 灯光亮得刺眼,她半眯了眼,不甚适应这样的光线。 缓缓的,有阴影罩下,将她裹在小块的昏暗里,“你……” “脱。” 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 身子微僵,她有片刻里没有动作。 他居高临下,目光像看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脱,或者,出去。” 她身子极快的颤了下,蓦地抬眼,“我脱……” 然他眼里古井无波,没有喜怒。 她唇角微抿,撑着身子起身,目光平视处是他扣到最上端的扣子,抬手,一颗一颗解开了衬衣的扣子,她还穿着从公司回来时穿的衬衣,扣子一颗颗解开,暴露在外的肌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他冷眼地看。 扣子已经完全解开,她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不过片刻便抬手,两只手分别抓了衬衣前襟,肩膀微旋,缓缓褪了下去…… 她肩头小巧圆润,锁骨分明,映得胸前饱满越发显眼。 “继续。” 他声音冷冷。 她蓦地抬眼,瞳孔晃动得厉害,瞬间里似有话要脱口而出,却堪堪忍了住,出口的话嗓音沙沙:“你是要我脱裙子,还是……胸衣。” 上半身一件白胸衣,细白纤细的腰肢下,一件黑色包臀裙,黑与白碰撞着,她抬眼看着他,长长的微卷的头发从肩侧垂下,看起来温驯极了。 “裙子。” 他墨黑的眸子裹着她,她仍旧看不出他半分的情绪,轻轻嗯了一声,她低头拉开拉链,寂静的房间,寂静的宅子,寂静的夜,这声音也被无限放大了似的,松手,裙子滑落,她抬脚,从那裙子里迈出,像逃离了一个墨色的圈。 细白修长的腿,也落在亮如白昼的灯下。 “继续。” 他说。 这一次,她没有问,直接脱掉了安全裤。 下意识的,她胳膊往身前移动了下,直到这一刻,她心底的被压抑的抵触才缓缓蔓延…… 她站在他身前,两只手微微收紧,“所以……沈少,今晚上你是要……补给我一夜吗?” 他定定看着她,“如果你是要转移话题,我只能告诉你这很失败。” 莫羡身子僵了下,他……看出了她的抵触吗…… “继续。” 冷冷两个字落下,像刀魔咒,箍在她头顶,让她退而不得。 可…… 还能怎么继续…… 身上仅剩的两件…… 她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手心里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掐着,激起双倍的疼,她只觉喉咙里堵了什么似的,唇角微抿,两手绕到了后背。 两相比较,终是做出了选择。 一只手缓缓落下,只是另一只,捏着背后的锁扣,迟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下一瞬,她松手,一只手摘下肩上细细的带子,胸前的衣服掉落在地。 “还要……继续吗?” 抬眼看他,眼神带几分坚韧。 他的视线,像有了温度,她甚至能感受到被他扫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微微发冷,心里有什么情绪叫嚣,被她极力压制,刻意忽略着。 “继续。”他说。 话落,她几乎没有犹豫,除去了身上最后一件衣物…… 沈白看着她俯身的动作,喉结微动。 她缓缓直起腰身,嘴角微勾,伸手去碰他,他却后退一步,避开了她,墨黑的眸子里汹涌的情绪,“谁允许你碰我。” 这次,莫羡看清了他的情绪,至少,看清了那些情绪里,厌恶的那一部分。 她胳膊还伸着,在他的眼神里,指尖颤了下,缓缓收回手指,她胳膊落下,苍白的面上笑了下:“沈少,你要我脱光了,难道只为了看?” 她的笑,没勾起他再次的情绪波动,莫羡看到他的眼睛里,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他说:“我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因为你有必须待在我身边的理由,所以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肯配合,是不是。” 心底狠狠动了下,原来……他一直知道! 果然,他一直……是清楚的。 她死攥了手,缓缓重重的,点头。 他似笑了下,周身气息却越发冰冷,“那江廷东呢。” 莫羡微愣。 “我给过你三次机会。”他眼睛里闪着冷静而理智的光,“第一次,在沈园,你让他咬破了嘴唇。” 他抬手,两根手指虚虚落在她唇前,极近,并不触碰到她,只带起细微空气波动。 “第二次,古城区,你去赴了他的约。” “第三次,北城大学,为什么还允他,牵你的手。” 他每说一句,眼神便凌厉一分,打在她身上,刀割一样。 “第一次,我反抗了,只是未遂。”她看着他,“第二次,因为岳刚,他有我需要知道的东西,牵扯到我妈的安全,我去找他,也算无可厚非。第三次……” “又如何。”他微低头,落在她唇前的手指,有一根挑在她的下巴:“莫羡,你那么理智的人,应该知道被我看到你们在一处,对你有多不好。可即便如此,你仍旧跟江廷东独处,依旧当着我的面,让他牵了你的手……” 片刻的停顿里,他眼睛微眯:“莫羡,我以为嫁给我的那天,你就该有了跟江廷东断得彻底的觉悟。” 他的压迫,透过那根手指,将她胸腔里的沉闷压缩得更甚,她张张嘴想要解释,却突然的语塞,这第三次,她确实…… “在北城大,是我不对。所以……你要这么罚我让我难堪,沈白,我认。” 她的话没说出口,因为看到他突然的,缓缓的露出了笑意…… 是那种,冷得她心里发颤的笑。 “就这么……算罚你?” 他挑在她下巴的手,蓦地收回,“莫羡,有没有警告过你,我是个多狠的人。” 缓缓的语调里,莫羡不寒而栗…… ——莫羡,不要招惹沈白,他比你想象中可怕得多! ——小羡,沈白他心思太深沉了,你斗不过他的…… ——莫羡,那桩案子里,你知道沈白担任的角色吗? 脑子里瞬间的功夫,各种的声音一同涌出,叫嚣着提醒着她,让她畏惧,让她后退,让她……想逃…… “我……我说过是我的错,所以你怎样我都……认!”她手心攥得紧紧,就见他转身到衣帽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件斗篷式的大衣,他径直用那大衣裹住了她全身,打横把她抱起。 “啊……” 莫羡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但很快咽了回去,是了,他的手段怎会这么简单,她怎么能天真的以为,不过是让她脱光了站在大亮的灯光里,让她压抑的难堪就完了? 他,是沈白。 是那个,只是要娶她,便不惜毁了她所有后路的男人啊…… 她的脸色不受控制的苍白,她强迫自己冷静,但在他开了门,在他抱她下楼,在佣人们慌不迭的低头里,径直抱她出了沈宅的时候,她还是升起了惧意。 “少爷……”管家在身后叫他。 他头也没回:“今晚我跟太太不回来。” 即便被那件大衣裹得紧紧,只露出了半截小腿,她却觉得刚才穿过大厅的一瞬,暴露在了众人眼中似的,死死抓着那大衣的袖子,她声音些微不稳:“我们……要去哪。” “开房。”他看都没看她一眼,“不是让我给你个痛快吗,可以,今晚我给你机会,让我满意了,这件事便掀过去。” 他越是轻描淡写的语气,莫羡心里的不安便越发浓重…… 将她放进车里,他开车,面无表情,一路到了一处别墅区,不同于沈宅的类似欧式古堡的感觉,这里的建筑看起来很是小资,他在一处别墅前停车,走到副驾驶又是将她抱起,不说一句话就往房子里去。 房子大厅灯光晦暗,布置不似一般的住处,她来不及多想,就被他带上了二楼…… 在一间房门口站定,他把她放下。 莫羡赤着脚,踩在了柔软的地毯。 地毯是猩红的颜色,掩映得她的脚越发的细白诱人。 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陌生的环境带给人对未知的紧张。 “进去。” 他开口,声音微低。 莫羡握住把手,轻轻一拧,推开了门…… 有嘈杂的说话声瞬间涌来,像隔了一道墙,却又能清晰听到每个人说了什么…… 她在片刻的愣怔里,缓缓走进去一步,但在下一刻,看清了房中的模样,她瞳孔骤缩,脑中空白一瞬后,转身就往外跑…… ——砰! 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他的声音自头顶缓缓传来,带着胸腔浅浅的震动,他说:“晚了。” 第七十七章 权当复习 “不!”她摇头,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埋头在他胸膛,不肯回头:“别……沈白,别……” “现在求我,晚了。”他抬手锁住了门。 莫羡蓦地抬头,眼神终于开始慌乱。 她身后的房间,绮丽的红色基调,中间一张圆形床,夸张得显眼,仿佛房间里的一切都在凸显那张床似的,扑面而来的旖靡气息…… 耳边,嘈杂的男人的说话声再次传来,沈白掰过的肩,让她面对着这间房…… 莫羡脸色惨白,看着那张床的对面…… 本该是堵墙的地方,却是透明的……镜面。 于是她清晰的看到,这堵透明的墙面另一侧,七八个男人,通身气质不同,但做派却是惯会玩乐的,仿佛终于注意到她与沈白,其中一个戴耳钉的,起身朝这边举着杯子示意了下,其他的男人也纷纷效仿,他们说了什么,莫羡耳中嗡嗡一片已经听不到,她身子颤得厉害…… “沈白,你……你要做什么……” 手抓得大衣力道很大,手背骨节露出,指甲泛白。 他伸了一只手,虚虚揽住她半边的肩膀,带着她走到那绮红的大床上,“打个招呼,对面是熟人。” 她面上没了血色,隐隐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又不肯就这么信,撑着一股气力勉力的朝对面笑了笑,他却伸手把她的胳膊从大衣中捞出,带着她朝对面挥了挥…… 敞开了小半的大衣,让她最后的安全感也倾泻而出,她被电到似的,蓦地挣脱了他,将大衣紧紧的裹在身上…… 口哨声响起…… 是对面的人在吹,他们哄笑着,不怀好意的起着哄。 莫羡伸出一只手,抓着他身前的衣服:“沈白,我知道错了,真的,我知道怕了,我们回沈宅好不好……” 她语气很软,什么面子什么倔强都不要了,眼里只剩下害怕和祈求,就这种眼神看着他,然而他眼里却毫无波动,抬了一只手,落在她发顶抚了下,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似的,他说,“怕了?” 莫羡重重点头,生怕慢了他会返回似的,“怕了,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他抚着她的动作轻轻缓缓,可说出的话却残忍,他说:“不好。羡羡,不这样,你不会长记性……” 莫羡没注意他变了的称呼,只有他摇头的动作,对面的哄笑声又是一波,他们离她那么近,只隔了一层并不隔音的玻璃,甚至他们说的每句荤话,每次举杯时酒杯相碰的声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层玻璃…… 什么都没挡住。 她身子抖得厉害,目光缓缓的,落在门口的方向,下一瞬,她从床上起身就往门边跑,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了,是她高估自己了,是他……低估了沈白…… 卓婷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北城一大纨绔,最爱玩女人,卓婷曾不屑的跟莫羡说过几次,那些手段单是听听她都觉得无法接受,从未想到过,这种事会落到自己身上…… 或许,这就是沈白的另一面? 什么不近女色,什么禁欲! 都去他妈的! 她冲到门口,死力的开门,却……拧不开。 “没用的。”他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莫羡回头,绮丽的灯光里,他一身的黑,淫靡与暴虐,并无违和,他走近她,“没有我的指纹,你开不了。” 看着莫羡眼底剧烈的情绪,他伸手攥住她裹在身上的大衣,莫羡猛地后退,后背挨到门,她退无可退,只死死拽着衣服,“我是你的妻子!” 语调近乎扭曲。 “你不能这样,沈白……你不是说,会给我沈太太该有的一切吗?我……我不求那一切,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妻子啊……” 她的话却阻止不了他的靠近,他离她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两只手攥住大衣的两侧,他开始使了力气……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抵不过他,她已经用尽全力,他眉都没皱一下。 “不!沈白,不要!啊……” 衣服终于从身上被扯开,凉意侵袭的瞬间,她蓦地弯身蹲了下去,几乎是跪趴在地上,两条修长细白的腿并得紧紧,上半身贴在大腿,两只手环交叉环在两肩…… 这是应激之下,完全下意识的动作。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也能听到,隔着一层玻璃的另一侧,不怀好意的男人的声音…… “求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浅浅的淹没在浮躁的嘈杂里,她身子颤得厉害,“沈白,求你,不要这么对我……回沈宅,你要如何都随你,哪怕……哪怕你要我去跟你爸他们坦白我们不过是协议的关系都可以,我……求你,不要在这些人……在外人面前,这么对我……” 他似是叹了口气。 莫羡抬眼,眼神里裹了一层雾气,她带着希冀的看着他。 他眼神一丝压迫的悲悯,“现在就开始求我,待会你可要怎么办。” 她摇头,不住的摇头…… 他缓缓蹲下身子,半跪着一条腿,挑了她的下巴:“羡羡,我希望下一次,有任何别的男人牵你的手,抱你,吻你的时候,你能记得自己刚才的话,记得……你是谁的妻子。” 她点头,面色却惨白得难看,牵她,抱她,吻她…… 她以为他…… 没有那么在乎的,至少,在今天之前,她知道他会生气,所以她心虚,她不敢答应江廷东什么,却没想到…… 他的惩罚是叠加式的…… “我会记着自己的身份……以后都会记得……”她抓了他的裤脚,模样狼狈而卑微,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这里,这个时候让她说什么她怕是都说得出…… 他眼里却没有半分的松动,声音低低,像来自地狱,他说:“今天,你不让我满意,是出不去的。” 莫羡眼底有瞬间里的迷茫。 “乖,只要让我满意了,这件事翻篇,这个房间里的事,就发生在这里,带不出去……” 隐隐的,她开始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色惨白没了血色…… “起来。”他两手握住她两边手腕,将她遮挡在胸前的胳膊,硬生生的掰开…… “啊!” 莫羡尖叫,眼底瞬间里惊惧和愤恨一同迸发。 他像看不到似的,手上用力,将她身子提起,打横抱起她就往床边走,“沈白!你放开!放开我!你个禽兽!” 她挣扎,却挣不脱他的桎梏,极度的羞耻和绝望,让她开始口不择言,“沈白!你变态!你娶了我……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让人这么看我!你禽兽!混蛋!” “是。莫羡,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他将她扔在床上,看着她团着自己的身子,眸底深黑,“不然,你又为什么这么恨我。” 你又为什么,这么恨我…… 轰的一声,这句话贯入脑中,她浑身冰凉,只觉有瞬间里失去所有感知似的…… 良久,又似片刻,那些被炸开的思绪重新回来,她嗫嚅一般,“是啊……只不过因为我不同意嫁你,你就……我爸,我妈……我的家……” 她开始真正意识到,他的那句,不让他满意便无法出去,是……认真的。 这个人,沈白他…… 从不开玩笑的。 就像大半年前,他要她嫁一样,她拒绝,只觉荒谬,若是那时…… 她也知道他的认真,他的不达目的不罢休,就……好了。 “想明白了?”他站在床边,看着蜷缩着的她,“想早点出去,就过来。” 莫羡怔怔的,微垂了头,长长的头发落在脸侧,将她大半的神情掩了住,只看到她咬出了血的嘴唇……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的,以一种跪爬的姿势,从床中向他靠近。 他也不催他,就这么看着她。 床的对面,玻璃墙面的另一侧,哄笑,粗口,口哨,碰杯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她这场噩梦的背景音。 终于,到了他面前。 他单手抚在她发顶,“结婚当晚,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记……记得。” “很好。”他声音淡淡,以一种缓慢的,让她全身心都必须接受的语调,说:“那今晚,权当复习了。” 第七十八章 但你没有 那一晚,怎么做的来着? 是了,他也是这种类似的神情,说,莫羡,当真想讨好我? 他要她重复半年前做过的事,他强迫她看半年前的视频,要她学着当时的模样再来一遍。 忘,怎么可能会忘啊…… 她死死掐着手心,在直起身子朝他攀去的一刻,透过巨大的玻璃墙面的,来自对面窥探的、兴奋的男人的目光,几乎让她心脏都爆裂开的耻辱和愤恨。 恨。 恨他的折辱。 恨她的无力。 她闭着眼,不去看那堵玻璃墙面的背后,不去听他们的起哄和狞笑,她两只手攀附在他的腰身,仰头亲在他坚毅的下巴,两手绕到他身前,她解他的衣扣,手指却颤得厉害,他就这么看着他,声色不动。 她终于解开了来,他身形颀长,看起来清瘦,但衣服覆盖下的身体,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硬挺的胸膛,干燥温热。 莫羡的指尖,在碰到他肌肤的一瞬,身子颤了下,她瞳孔晃得厉害,颤巍巍伸手,抚在他的胸膛,没了衣料的遮挡,她贴在他在胸膛,两只手缠在他的脖颈,也抚在他的腰身和后背…… 贴着他的前胸,轻轻的摩挲着,她知道这个动作有多难看,只是…… 只有这样,她的身子才是被他挡住了的…… 那扇透明的玻璃面后的,能看到,就只有她小小的半个侧身而已,这是她能做到的…… 最大限度的遮挡了。 为了不让他察觉,她吻他,抱他…… “羡羡……” 脑中昏杂的空白里,她听到他叫了她一声,彼时,她趴在他肩头,侧脸小心的吮他的耳垂,她听到他说:“做到我有反应,我就放你走。” 他语气轻轻,也微转了头,像在说什么悄悄话般。 莫羡攀附紧贴他的身子,她能感觉到他任何一分的变化,然而,她的亲吻,攀缠,甚至贴着他的胸膛的摩挲,她始终都没有感觉到他任何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 她身子微僵,想到在沈园那一晚,即便他们是在做戏,可她分明的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的…… 可为什么现在…… 脑中蓦地闪过什么,她身子越发的僵硬,但下一刻,她落在他胸膛的一只手,缓缓的开始下落…… 所到之处,他的肌肉也在收紧。 她咬唇,浑然不觉唇上的血已然落到嘴里,舌尖腥咸的味道让她眼底跟着红了一瞬,她的手,搭在他的腰带…… 他喉结微动。 她的手,从他的西装裤子中挤,纤细的手,紧贴他的下腹,触碰到的体温似乎越发的高…… 缓缓的,他垂眸凝着她:“许久不做,你倒不生疏。” 她只觉喉间酸涩,堵着嗓子说不出话,只把这句话当做对她的肯定,整个人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一个疯狂的,冷静的,厌恶着这样的自己,另一个,像没有羞耻感的躯壳,极尽全力的勾引着身前的男人…… 她的吻,湿润的,印着血丝的吻,落在他的胸膛,她的手,缓缓的,在他身上蜿蜒而下…… 埋首在他胸前,她看不到他眼里的平静下,怎样的波涛汹涌。 她手指颤得越发厉害,紧贴的身子能感觉到……他身下的不为所动,无力感几乎逼疯了她,手指停顿片刻,她眼神狠狠的动了下,蓦地伸手向下碰去…… 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抬眼。 “够了。”墨黑的眸子盯着她,他声音低沉,说着,手上微用力,把她的手带了出来,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 呢喃一般,她声音低低,不知是为了不让玻璃后的人听到,还是因为周身的气力被抽空了似的。 “今天到此为止。” “可我还没有……” 她的目光朝他身上某处位置看去,焦急之下忘记了羞耻。 没有什么比她从这里出去更紧要了…… 他抬手,在她发顶抚过,这不是他今天第一次这么做,莫羡却像是失去感知似的,对他的动作没有反应,只紧紧盯着他的眼,等着他的回答。 “觉得羞耻,是吗?”他开口,却是这一句。 莫羡极快的,眼角掠过了对面那扇透明的玻璃面,极快的,她直觉哪里好像不对…… 不敢多想,她在他的眼神里,点头。手心死死攥紧,被指甲掐破的地方刚刚结痂,再次被她掐破了来,她已然感觉不到痛。 脑子里只剩两个字,羞耻。 他的手依旧抚在她的发顶,墨深的眸子锁着她,“羞耻,悲愤,绝望,难受。莫羡,记住这种感觉了吗?” 他眼神幽暗,沉重的压迫感,迫她点头。 “记……记住了。” 她语气嘶哑。 “很好。”他说,“莫羡,记住这是对你的惩罚。并且,是我所有的手段里,最轻的一种,如果你不想再尝试其他的,以后,莫要惹我生气了,嗯?” “好……” “不只江廷东,其他男人,谁都不可以再碰到你。不然,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语气轻缓,她心底却狠狠的战栗,脸色苍白如纸,除了点头,再做不出其他反应。 他眼底似乎有柔和的东西闪过,落在她发顶的手微顿了下,“吓坏了?” 他瞬间里的柔和让她愣住。 沈白缓缓的,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再怎么‘禽兽’‘混蛋’,也不会让别的男人看我妻子的身体。” 莫羡愣住,在他的话里反应不过来。 她的目光,随着他,看向对面那扇玻璃,这一看之下,却怔愣得越发厉害…… “他们怎么……” 玻璃后的几个男人,还保持着不怀好意的模样,只是所有人,好像被按了暂停键,就维持着这番模样,没了半分动作。 他露出一只手心里拿着遥控器,在莫羡的视线中按了下。 登时,对面的哄笑,荤话,还有口哨声和碰杯声,在几个男人的动作里不时传来,莫羡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他抬手再次按了下那遥控器,登时对面的动作被暂停下来,他说:“看到了,这是假的。那也不是镜子,不信你可以去砸,看碎裂后会是什么。” “假的……” 呢喃一般,她重复。 “嗯,假的。” “根本……没有人,没有人在看着……” “嗯,只有你我。” 莫羡扯扯嘴角,想笑,不知为何,眼眶又酸得厉害。 她半跪在床上,身子木然地往后坐倒,满腔的愤恨像融了绵软的水,无力,颓然。 “原来……这样啊。”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只说给自己听似的。 他慢条斯理,一颗颗重新系好了扣子,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莫羡抬眼看去,对面的所谓“玻璃墙面”,已经暗了下去,变成与房间同色的绮红,他衣扣扣紧,只极少处有被她触碰出的细小的褶皱,而她,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狼狈难堪。 “为什么……”缓缓的,她嗓音暗哑,“你就不怕,万一……我崩溃了,万一我……撑不下去呢……” “但你没有。” 笃定,平静。 她再次死死咬住了嘴唇,血的味道染了舌尖,鼻腔里都是腥咸的味道,她声音压抑:“那又为什么要……提前把那些关掉。”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墙上,那里已经恢复的跟其他墙面没什么两样,仿佛刚才的噩梦,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她唇角勾了下,笑意苍凉,“况且我也没有……做到让你……有反应。” 最后三个字出口得艰难,她面色在青白里阵阵难堪。 他往床边走近一步,投下的身影将她笼罩其中,他说:“因为吵,所以关了。” “如果有反应,对你来说还是惩罚吗?” 莫羡怔了下,直到他又将那件斗篷似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她才慢慢明白他的意思,他在警示他,不管她怎么费力勾引,只要他不想,她就别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孩子,更不要想…… 以此解除这段婚姻。 她身子抖得更厉害,他俯身将她抱起,那件大衣又裹紧了她,只露出双细白的脚,脚趾蜷缩着,在惊吓中无法恢复似的。 他抱起她往外走,往楼下走,往车里走,莫羡蜷缩在车子后座,看着他的肩,一个男人,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到这个地步吗…… 第一次的,她终于开始明白,旁人口中他的可怕到底是什么。 也是第一次的,她开始隐隐知道,自己的想法,多么的……遥不可及。 车子开到沈宅,她记不得那些惶然却又刺探的眼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他放进了浴缸,温暖的水将她包裹,他眉眼微垂:“自己洗,还是要我动手?” 她面色苍白,掬一把水捂在胸口:“我自己,我自己……就好。”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 走到窗边,他拨通了电话,电话响两声之后被接起,他的目光略过灯光幽幽的浴室,声音淡淡:“你那房子,我用了下。” 第七十九章 太极端了 “啊?我房子?哪个?”电话那端的人说着突然恍然:“啊!你说那个啊!我的天,沈白,你终于开窍了啊,咳咳,我就问一句,是跟小嫂子?” 他目光幽沉,“不然。” 何遇发出一声抑扬顿挫的哦声,说:“我怎么就觉得,事情不是我想得那么……嗯……浪漫。沈白,那房子里玩意可不少,说真的,你别是把人家小嫂子吓着了吧?” 他沉默了片刻,“我心里有数。” 何遇一听叫起来:“喂,你不是吧,所以你的意思就是给吓着了?早知道我就不该给你钥匙,那房子是哥几个搞点小情趣的,你别是给当成施暴现场了吧,你进哪个房间了?完了,以后你们两口子恩恩爱爱和好了,我这提供场地的里外不是人了……” “你想太多了。”他皱眉,“还有,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幸灾乐祸。” 何遇干笑:“你听出来了啊,嘛,我当然知道你就是想施暴什么的,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吧……” 说着好像感觉到他要挂电话似的,忙道:“好啦好啦,我不说这些了,我就是想提醒你,你找我要的那药,可千万不要老用啊,效力大,副作用也不小,为了你以后的性福着想,慎用……喂?喂?沈白你丫的又挂我电话!” 沈白一手握着手机,看向自己另一只手…… 手心里,静静躺着一个白色小纸袋,纸袋里几颗白色药片。 药是抑制欲望的,他在今晚回来之前,吞了一片,所以莫羡脱光了站他面前,吻他,抱他,他都没有反应。 浴室里模糊的水声,他站在窗边向那边看去,幽深的眸子缓缓情绪流转,良久,直到那水声渐停,他才收回目光,转身去了另一间浴室。 莫羡裹着浴袍,赤脚站在浴室门口,她知道他在另一间浴室,两间浴室之间,只一道薄灰色的遮挡,她在门口的位置站了一会,才想起往哪去似的,抬脚往衣帽间走去。 她走得不快,赤着的脚踩过的地方,留下渐渐变浅的痕迹,一只手无意识的抓在浴袍胸口的位置,仿佛不抓紧就会掉下去似的…… 直到走进衣帽间,一应的衣帽首饰俱全,她伸手去拿睡裙,睡裙也是整整一排,各式各样,是沈宅为她准备的,她伸一根手指缓缓掠过这些衣服,在经过其中一件的时候手指停下,待拉出这件睡裙,她才发现是自己带来的那件旧的,隐没在这排排的衣服中,还是被她选了出来。 她愣愣的,看着手上的衣服,浅灰的颜色,倒是……跟这个地方很搭,不知为何,脑中就冒出了这个念头,然而下一瞬,这浅灰的颜色里,便多了点点的斑驳。 她的眼泪,就这么一滴滴的落下,落在睡裙上,将浅灰印成了深灰。 抬头,镜子里的人,苍白的脸上死了一样无表情,只一双眼不受控制的,源源不断的,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掉下来。 又是…… 镜子啊。 耳中似乎又响起了陌生男人的狞笑口哨声,她抬手,抹一把眼底,手指濡湿,几秒钟的停滞,那只手抬起捂住大半的脸,她微低了头,瘦弱的肩开始颤动…… 半晌,压抑的哭声从指间溢出。 外面的桌子上,她的手机不断震动着,卓婷的号码不断闪动,连续几次挂断之后,卓婷发了消息: 我在医院碰到江廷东了,他在阿姨房间,看起来跟阿姨聊得很开心,我没敢进去,怕说漏了嘴。你回来给我回电话。 莫羡没能看到这条消息,她连续几天吃得极少,精神极度紧绷之下,终是倒下了。 彼时,沈白在外面,听着她压抑的哭声,脚步停在衣帽间外,但她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他眼神微顿,抬脚走进,就看到她背对着他,坐在镜子前的地上,头埋在两膝,两只手环着膝盖,长长的头发垂下,遮住半边瘦弱的肩,沈白突然的,脚步迟疑了一瞬。 “莫羡。” 缓缓的,他开口,声音低低,怕惊到她似的。 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人,没有回应。 “莫羡。”他又叫她一次,然而依旧没有回应,他微皱了眉,快步朝她走去,到了她身边,他蹲下身子,有些小心的抬手落在她的肩头,“莫……”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因为眼前的人,在他的触碰下,不受控制的向一边倒去,他只觉呼吸停滞一瞬,伸手将她揽住抱起就往外走。 “管家!管家!” “来了,少爷您有何吩……” “备车,去医院!” 管家被他的样子惊到,不是他面上神情,他一向的神情冷漠,但现在这种隐隐要爆发的情绪,复杂且波动,管家极快的看了一眼他怀里只穿了浴袍的莫羡,“好,我马上去准备,但是少爷,太太这个样子……” 被管家提醒,沈白低头看她一眼,满脸泪痕的女人,瘦弱的肩膀仿佛他用力就能掰断似的,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陈叔,叫医生来,最快的速度。立刻,马上!” “是!少爷。”管家匆匆忙忙下楼,心里的惊诧却经久未平,他甚至眼睛里潮潮的,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少爷终于不再是面无波动的样子了啊。 不安的情绪在沈宅里传染,佣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越发小心的低头做事。 楼上,沈白将怀里的人小心的放到床上,拉起被子给她盖上,直接盖到了脖子,将她瘦弱的肩一并包裹在温暖松软的被子里,因为她的手凉得很,他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但那泪珠子自己有意识似的,人已然紧闭了眼,还是从眼角不断的渗出…… 他起身抓过手机,“喂,阿遇,莫羡晕倒了,你赶紧过来。”不等何遇回答,他极快的清晰的说:“脸色苍白,手脚发凉,洗完澡晕倒的,可能是低血糖,已经叫医生,但没你离得近,二十分钟内到不了,你知道后果。” “哎……我……行,马上马上!” 挂断电话,他又走回到床边,门口,管家敲了敲敞着的门:“少爷,医生已经在来的路上。” “嗯。知道了。” 他没回头,声音好似如常。 “少爷,太太她……会没事的。” “嗯。”他声音沉沉,“我知道。” 管家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着他的身影,在黑白灰的房间中,那亮如白昼的光线里,只觉他的背影,孤寂。 何遇果然来得比沈家的医生快,一进来就被带到二楼,佣人们不敢进沈白的房间,何遇提了药箱进去就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的莫羡,还有站在床边,看不出表情的沈白。 “病人在床上,你在看什么。”沈白冷声。 “来了!”何遇快步走近,沈白侧身让开,但也只是站在床边,眼睛一直未离床上人的脸。 何遇推推眼睛,神色认真起来,他平日给人不甚靠谱的感觉,一旦工作却是极负责,沈白看着他给她测了血糖,何遇推推眼镜:“果然是低血糖,我先给她输液处理下。”说着看了沈白一眼,“手。” 只一个字,沈白即刻点头,上前掀开了她身侧的被子,将她的手背露出,何遇熟练的给她输液,沈白看着她薄薄的手背,青色的明显的血管里,针管扎进,淡黄色的药液缓缓送入她的身体…… 何遇舒口气,起身,整理着药箱,说:“放心吧,没什么大碍的,就是低血糖,主要平时生活啊饮食上注意些。”说着他看沈白一眼:“要是我老婆晕倒了,我估计直接慌了,你还能准确的跟我描述症状情况,该说你不愧是沈白吗?” “她什么时候能醒。”他低头看着莫羡输着液的手背,没有接何遇的话。 “一般来说药效发挥了不久就能醒来,但也得看病人个人的情况。” 他嗯了一声,“你在客房住下吧。” “啊?” “如果不想来回跑,就在这住下。” 何遇张张嘴,想说这种低血糖不必他随时守着,但看看他的脸色,到底咽了回去,守在门口的管家道:“何医生请跟我来,我带您去客房。” 何遇拿着药箱出去,看了房间里站在床边的沈白一眼,对管家吐槽:“你家少爷啊,太极端了……” 管家微垂了头,“少爷不是极端,他有时只是,不知怎么对人好。” 何遇挑眉,看了管家一眼,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第八十章 听话,闭眼 何遇是在凌晨的时候被直接叫起来的,沈白拧着眉:“她还没醒。” 何医生意识还在神游,迷迷糊糊:“哈?” 沈白唇角微抿,单手扯了何遇往房间走,何遇这才清醒过来,“哎你等下……你说我小嫂子还没醒吗?我能有……” 后半句话停顿了好一会,因为他被沈白几乎是扔到的莫羡床边,他抓着衣服顺顺呼吸,“……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嘴里这么说着,还是朝莫羡看去,眼前模糊,刚要说话,他眼镜就被递过来,何遇接过戴上,“你还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啊。” 嘟囔着,他看了下莫羡,“这没啥问题啊,就是得等,而且以目前来看,小嫂子她很可能缓过来后也得睡着。” “睡着?” 何遇点头,“人的身体很奇妙的,会自动调节。小嫂子连日来休息不足,今天又受到……咳咳,惊吓,就算是药起了效力,身体也得缓过来才会醒,你说你凌晨四点把我抓起来就为了这个?我不是跟你说了个人情况不同的吗?” 何遇说着,突然顿了下,“沈白,你不会是……一直没睡,在守着吧?” 语气带着些不可置信。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沈白吗? 就算是他们哥们几个约他出去聚,他也会考量了时间,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才会答应,这个工作狂,除了工作,什么时候因为其他的熬过夜? 何遇瞪眼看着沈白,他却没有解释的意思,眼神仍落在莫羡脸上,似在问他,又像是问自己:“那她为什么,一直在哭。” “什么?” 他转过头:“阿遇,她在流眼泪。人昏迷了,睡着了,也会流眼泪吗?她这样的情况,正常吗?” 何遇怔了下,低头去看,才看到莫羡脸颊脸侧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仔细看去,眼角处不停渗出眼泪,并不很多,但却一直在流。 “她这样多久了?” “从我发现就有,输液后有两个小时没有哭,从两点开始,断断续续到现在。” 何遇皱眉看了会,缓缓直起身子,“沈白,她的低血糖症状并不是太严重,不排除精神上压力太大,再有,我观察她的样子,应该是属于睡眠状态,所以,她大概是做梦了,梦里的人,事,让她哭的。” 沈白眼神微眯,伸手盖了盖她的被子,“嗯,我想到了。” 何遇推推眼镜:“或者,你可以试着,声音别大了,低一点喊她……”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沈白摇头:“不必了。” 他伸手,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泪珠,“让她睡着也好。醒了,大概就睡不着了。” 何遇一愣,大概因为他的声音太平静,平静得反而不正常,轻咳一声,何遇说,“沈白,你是不是内疚了?” 顿了下,他道:“其实吧,小嫂子这事还真不好说是精神上压力太大导致崩溃,还是身体连续熬坏的,但我觉得,你要内疚是应该的……” 沈白回头,皱眉看他。 何遇笑了下,“你看啊,人是嫁给你的,是在你沈宅里住着的,还是大晚上被你带进我那房子的,不管怎么听都跟你跑不了干系吧,我估计啊,人小嫂子心里也有数,就算是醒来也得怨你……” “你想多了,我没有内疚。”他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我知道你想打听我在房子里做什么了。” 何遇摸摸鼻子:“还是你了解我。” “我差点让她崩溃了。”他声音平稳无波,“我带她进了镜面房,没告诉她镜面里的都是假的。” 何遇倒吸一口气,“我靠!沈白你疯了啊,虽然现在这个年代开放得多,但哥几个平时玩的可都是情趣,你这可就太狠了啊,小嫂子这种类型的,就一个嘴上强,不崩溃才怪!” “我知道。”他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但有些事,必须绝了后患。她心里动摇的决定,逼她,我也得让她做。” 何遇张张嘴,说不出话。 沈白抬手揉揉眉心,“我做事,从不后悔,意思就是,不管这事做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能担。” “那如果……她要恨你呢。” 缓缓的,何遇听到他用不变的语气说,“你以为,她现在就不恨我吗。” “但沈白……” 何遇的话还未说出,敲门声就响起,接着是管家的声音:“少爷,您睡下了吗?” “什么事。” 管家推开门,先向何遇躬身打过招呼,又对沈白道:“少爷,沈园那边来电话问咱们这边明天几点来合适,说是打太太的电话打不通,就打到座机来问了,说那边要提前准备,因为我不清楚太太跟老爷那边说过什么,所以暂时没有回复,他们还在电话里等着回……” “让他们滚。” 他声音不大,瞬间的压迫却径直传到了管家周身,管家垂头,“我明白了,我这就下去回复。” 门关上,何遇看一眼门口的方向,再看一眼床边的人,“沈白,沈伯的性格你最清楚,你越这样,他越不会罢休。” 他似笑了下,笑意极淡极冷,“他从我这里找不到成就感,只能对我身边的人作威。”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他敢伸手,就不怕我给他折了。” 何遇叹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 何遇跟沈白算是发小,沈白的性子变成现在这样,跟沈从山关系僵成这样,其中的原因他也知道一些,但具体的,当事人闭口不谈,就连他家老爷子都拎着他耳朵提醒过他,跟沈白交朋友可以,但沈家的事少掺和。 何遇隐隐知道,沈家的事里,牵扯到当年的一桩秘辛,一个,万不可论及的秘密。 “你回客房吧。”沈白回身:“有事我叫你。” 何遇推推眼镜,“好,那我过去……待命。” 沈白朝他点点头,何遇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沈白,你这房间的灯,太亮了,这光照人眼睛,也容易激人精神紧张。” 见沈白眼神微眯,他又叹口气:“大少爷,不是谁都跟你一样,需要随时保持最好的工作状态,你这房间作为婚房的话,你也得考虑人小嫂子啊,尤其,现在还病着。” 沈白转头,目光落回到莫羡脸上,“我知道了。” 何遇这才出了门。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他站在床边,房间中只闻她清浅的呼吸声,她除了脸色苍白,便是睡着的模样,只是眼角不断渗出眼泪,提醒着旁边的人,她正在怎样的梦境里…… 缓缓的,他俯身,两只手落在她枕头两侧,他低下了身子。 莫羡就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的眼睛。 瞳孔覆了一层浅浅的泪珠,让视线都模糊起来。 她眼里团团的迷茫,像回到最初的混沌,看着眼前不甚清楚的,靠得她极尽的人。 “闭眼。” 有低低的声音,隔了幽远的距离传来。 她睫毛动了下,一颗泪珠就滑了下去。 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眼角,“听话,闭眼。”低沉的声音又响起,她在阵阵的眩晕里,缓缓闭上了眼。 “睡吧,接着睡……” 在这个低沉微哑的声音里,她再次陷入沉沉的梦境…… 在这个梦里,她又回到收到父亲遗书的那天。 父亲的死讯和他的遗书,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给她送信的,是赵氏之前跟我父亲好久的员工,他把信给莫羡,说这是赵总交代的,还说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个赵总送个信,话里话外暗示着莫羡,其他的他也帮不上忙。莫羡还未明白过她话里的意思,就接到了父亲的死讯…… 哪里还能再能想得起看信。 直到赵宏山的遗体火化,她终于给神志不清的母亲哄着吃药睡下,也看着哭得睡着的妹妹,呆呆看着黑暗里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封信。是了,父亲托人给的,在他,决定自杀之前。 她拆了信,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我的女儿莫羡,对不起。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应该已经去了。我是个懦弱的爸爸,不求你们的原谅,只是莫羡,爸爸必须把害我们赵家的罪魁祸首告诉你。 沈白,沈氏集团的总裁。 是他逼我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你不能逃得远远的,那么就想办法接近他,找到他的软肋,毁掉他。否则,你们此后也会不得安宁。 父赵宏山,绝笔。 第八十一章 不用,我来 在梦里,她竟已记不起当时她到底想了什么,又用了多久,做下了这个决定。 无尽的梦,带着引力似的,拉得她不断往下坠,落到底处,荆棘一片。 她的神智,便是在这满身的疼意里,缓缓清明…… 身边,似有人在说话,压低了的女人的声音。 “哥,我嫂子真的没大碍吗?我觉得还是送她进医院比较好。” “不必。” 低低的男声,并不陌生,她渐次清明的脑中,慢慢就浮现了他的名字,还有他用这声音说的…… ——莫羡,做不到我有反应,你出不去。 尚未散尽的疼意,再次汹涌着将她包裹,她听到那个女声再次说,“哥,爸爸今早上大发雷霆,我知道你跟爸……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到现在了,你觉得这样把嫂子夹在中间好吗,毕竟她是无辜的,你这样的话,爸爸会怎么想她……” “莹莹,这件事不必再说,我心里有数。” 他声音不大,却不可置疑。 莫羡记起,在……晚上那件事之前,她接到过沈从山的电话,说要让沈莹带了医生来给她……验孕…… 最后两个字闪过,她一下睁开了眼。 “嫂子?嫂子你醒了?” 沈莹向床边凑近,对沈白道:“哥!你快看,嫂子醒了!” “嗯,去叫医生过来。”他声音淡淡,喜怒无波,沈莹忙应声往外去,莫羡的眼睛就落在他身上。 一身黑色,棱角分别的脸,几近无表情。 “我……” “你晕倒了。”似知道她要问什么,他直接道:“昨晚,在衣帽间,低血糖。” 一句话,几个字,多说一句都嫌浪费似的。 昨晚啊…… 身体和情绪的记忆一同涌现,她些微恢复的面色再次现了苍白,短暂的沉默里快要窒息一般,她动动眼珠,只觉眼皮肿了似的沉得很,刚要开口,就看他朝床边走近,手中一杯水,朝她递过来,“喝。” 莫羡这才感觉到嗓子里干涩,她嗯了一声,撑着身子要坐起,但眼前黑了一瞬,手臂绵软无力,她闷哼一声往回倒了去,没有想象中的磕到床头,他一只胳膊撑在她肩膀,带着她半个身子坐起。 被他这种类似抱着的姿势,让她不由就想到昨夜的那些,脸色越发苍白得厉害,强忍着心绪,她张张干涩的唇,“谢谢……” 声音极低,他嗯了一声,将那杯水送到她嘴边,“喝吧。” 她垂了眼,小口小口的喝,感受着温热的水从喉咙滑过,干涩的胸腔里润湿,只是靠他这么近,让她始终不自觉提了心,心底一团芜杂的情绪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正在这时,沈莹带着医生来了。 医生战战兢兢,因着他昨晚到的时候才知已经有何家的医师在为沈宅的太太处理病情,这无疑是他的失职,直到今天早上,何遇离开,这位医生才轮到待命,此时被沈莹带上来,在沈白面前不觉严肃了神情,越发细致全面的查看莫羡的情况。 “沈先生,沈太太的血糖值已经恢复正常水平,但现在来看,平时饮食还需多加注意,稍后我会写一份详细的注意事项,然后再开一些口服药,输液的话今天还是再输一天比较好,然后这段时间,沈太太注意不要太劳累,尤其三餐按时,不要熬夜。” 莫羡点头:“好,谢谢您了。” “应该的,应该的。” 那医生忙道,想到刚进来时看到的,这位沈太太半靠在沈先生怀里的样子,心道果然外界传闻不可靠,都说这位赵女士不过是沈先生包养的情人,岂不知人家这一包可就是一辈子的咯,按下心思不表,又说了些要注意的,医生便被带出去。 莫羡看着沈莹:“莹莹,我这也不方便,怕是要怠慢你了。” 沈莹挨着床边坐下:“嫂子你跟我这么见外做什么,你啊,就好好养身子才是,我哪里敢让你劳心费神的陪啊,不等你烦我,我哥就得把我扔出去了。” 说着她笑起来,莫羡嘴角笑意微顿,沈白被管家叫出了房间,不知在说什么,她顿了下:“莹莹,昨天电话里,沈老说今天还有位医生要来,是刚才那位吗?怎么不见他抽血什么的?” 沈莹挑眉:“当然不是,嫂子你看你这脸色,再抽血还不又晕过去了,那医生是我哥这边的,给你治疗的。”犹豫了下,她低了些声音:“我爸那边,被我哥回绝了,应该是要推迟……唉,这些事嫂子你也先别想了,等身体好些了再说。” 莫羡点了头,想到她刚醒来时听到的,也大概明白了一些,便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沈莹看着他,顿了下,“嫂子,刚才我哥在,我不好问,这会他不在,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你要是觉得我冒昧了,就当我没说。” 莫羡笑了下:“没事,你说。” 沈莹一直嫂子长嫂子短的喊她,倒是真正把她当成沈家人的,即便她对沈这个姓氏越发的忌惮,但对沈莹,还是不觉多了几分亲近。 沈莹朝门口方向看一眼,拉了莫羡一只手:“嫂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哥他……对你不好啊?” 莫羡愣了下,心里跟着跳了下,她撑着笑:“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是感觉啊。”沈莹叹口气:“怎么说呢,虽然站在我的角度,肯定觉得我哥不错,但说实话,他某些方面,还是跟普通人的思维不一样,有时候,甚至在他看来对你好的方式,放在我们身上就会觉得无法接受,所以我就想问你一句。” 顿了下,她说:“你看你在他这里住着,都能低血糖晕倒了,要说你过得真的顺心,说实话我不信。” 嘴角还挂着笑,心底却苦涩,莫羡看着沈莹,原来作为旁观者的沈莹,都看出她……过得并不顺心意了吗? 那么他呢? 与她同住一起的沈白,是不是也看出她的应付和虚伪,所以才在昨晚……一同那般的……让她张长记性。 “嫂子,你……” “没事。”她反手握了握沈莹的手:“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想,你哥他对我挺好的了,我这低血糖是老毛病,这次工作忙,吃饭作息都混乱,估计是因为这个。” 顿了下,她看着沈莹笑:“他要是真对我不好,又怎么会第一时间发现了晕倒了?再说,我这么大的人,跟你哥相处时间也不短了,哪能他对我好不好都察觉不出来呢。” 她缓缓说着,语气轻巧,神色放松,心里不由想,她此刻的表情想来也是装得跟真的似的,心底苦笑,这一个晚上,竟让她伪装的技巧越发纯熟了…… “在聊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沈莹立马回身:“哥你来了?没,没聊什么,就跟嫂子说些……悄悄话。” 莫羡看她一眼,笑得温温。 沈白似神色和缓了下,对沈莹道:“你嫂子需要休息,不要让她费神。” “啊,知道啦!唉,有了媳妇就不要妹妹了啊。”沈莹夸张的做出个难受的表情,朝莫羡眨眨眼,莫羡也回她一个笑,两人明智的再没提及方才的话题。 沈莹又在沈宅待了会,就被沈园那边的电话叫了回去,她走得倒依依不舍,跟莫羡说她国内没多少朋友,只跟她觉得亲近,莫羡便跟她说让她以后没事了就来找她玩,两人说了一会,沈莹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沈莹走后,厨房单独给莫羡准备了餐食,莫羡吃完,管家端着餐盘下去,她刚想问小美呢,就想起这是在他的房间,而他的房间,小美是不被允许进来的,但刚才,不管是沈莹还是那医生,总让她忘记了他的这条规矩…… 心思微顿,就见他将笔记本电脑随手放在桌上,看她一眼:“莹莹很喜欢你。” 莫羡顿了下,不知他这话的意思,只低低道:“嗯,我也挺喜欢她。” 她微垂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小片阴影,看不太清神情,“所以,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跟她说。” 他站在桌边,眼神落在她身上,眼底晦涩不明,许是良久,他说:“你倒是知趣。” 莫羡抬手,将脸侧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声音依旧低低,“吃一堑,长一智。” 房间里很静,只她的声音缓缓轻轻的散开。 两人半句没提昨晚的事,但却句句没离得了。 压抑的沉默里,莫羡抬眼:“能把手机递给我一下吗?” 他没说话,只走到她小办公桌前,将手机拿来递给她,莫羡接过手机,没看,看着床边的他,“这几天,我想先住原来的房间……” “为什么。” 她唇角微抿,“毕竟你这里,小美不能进来,我难免有些需要帮忙的地方,所以我想……” “不用。我来。” 莫羡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眼睛落在灰色的被子上,正要开口,就被一片阴影罩住,她抬眼就对上他墨黑的眼。 呼吸一顿,她下意识后仰,却被他放在身后的手拦住了去路。 “你……” 第八十二章 欺骗,荒唐 “其一,你是我妻子。其二,你病倒,我有原因。所以我照顾你,无可厚非。”他声音淡淡,暗色的眸底看不出情绪。 莫羡只觉喉间发涩,他离她这么近,让她不由想到昨晚,她是怎么扭着身子贴他身上…… 嘈杂的记忆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模糊的一段,仿佛也是他离她这么近,声音低低,诱哄一般的说,睡吧…… 脑中恍惚,她看着他,“昨晚你……” “嗯?” 近乎艰难的,她看着他的眼,“昨晚你是不是……还跟我说过什么……我是说,我是不是醒来过……” 话在他的眼神里越发的艰难,她摇摇头:“不,没事了……大概是我……迷糊了。” 他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有一瞬里,竟有种抚上去的冲动,手指微握成拳,他看着她,“莹莹随时可能过来,被她看到你不跟我一起住,难免再生事端,所以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她点点头,声音低低:“好。” 话落,罩在身上的阴影消失,他起身,走到桌边开了电脑,“我处理点事,有事你喊我。” 她又是点点头,微卷的头发搭在肩膀,看起来温驯极了,沈白眼神微顿,目光转回到电脑屏幕上。 莫羡缓缓收回目光,手里攥着手机,手机背面一层浅浅的濡湿,她才惊觉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心思微沉,她按开手机,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一条紧接一条,她眉心微皱,除了几条公司那边的,就都是卓婷的,而卓婷的消息让她一下僵直了身子…… ——我在医院碰到江廷东了,他在阿姨房间,看起来跟阿姨聊得很开心,我没敢进去,怕说漏了嘴。你回来给我回电话。 江廷东,在医院,在她母亲病房,并且两人相谈甚欢…… 莫羡花了几个秒钟的时间才消化了这个信息。 她想起在北城大,她对江廷东说的话,也想起同一天里,江廷东出现在宴厅里,渐渐陌生的模样…… 更想起,意识消失前的昨晚,沈白将她一把抱起,丢在那张圆形的大床上,他说,莫羡,这是对你的惩罚。 他说,不管是江廷东,还是其他男人,谁都不可以再碰你。 心脏被猛地攥住了似的,她一只手抓在身前的衣服,脸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呼吸,余光里看到他的侧脸,盯着电脑面无表情……与昨晚的模样似乎重合在一起,她攥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轻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目光落回到手机上,给卓婷回复了消息:我现在不方便打电话,医院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你发个具体的! 手指顿了下,又把那叹号改成了句号。 满脑子都是江廷东的模样,他为什么要去母亲的病房,她明明说清楚了,明明说得那么绝…… 余光里,沈白的身形动了下,惊散了她脑中的思绪…… 如果被他知道她还跟江廷东有牵扯…… 似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的目光从电脑上转离,落到莫羡身上。 莫羡有一瞬里,似乎又被带回到昨晚,绝望,无力,愤恨,濒临崩溃。 她在他的目光几乎动弹不得。 沈白眉心微皱,起身:“怎么了。” “我……”她不觉吞咽了下,“我手机……没电了,帮我拿下充电器。”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只紧攥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沈白终是点点头,拿过充电器给她。 “谢……谢谢。”她说。 “没事。”他转身要走,鬼使神差的,莫羡伸手拉住了他。 他回身,“嗯?” “我……我有好几个没去看我妈了,有点担心……” “今天不行,要输液。” “我知道,那能不能……”细白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服,“我就是想输完液之后呢?婷婷正好要去医院,我跟她一起……” 他眉眼微眯,做了决定:“明天。” 看着她依旧没松开的手,他说:“明天我送你去……” “不!”她反射性出口,说出后才觉得她的反应太过了,缓了下,道:“我是说,我……想跟婷婷一起,明天……明天也行,那我跟她再说一下,明天一起去。” 声音好歹平稳下来。 他嗯了声,莫羡松开抓着他的手,看着他坐回到桌边,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悬着的一口气才松下些许…… 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让他知道江廷东的事了…… 上次母亲出事后,岳刚的消息被沈白直接截了走,作为交换的,他答应莫羡,以后她母亲张兰芝的安全,他会负责。 莫羡看他的反应,显然那边的人只负责她母亲的安危,只要不危急到生命安全,想来是不会向他多余报告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她又是些微松口气。 手机震动一下,卓婷的消息接连回复过来: 昨天我路过中心医院,就去看了下阿姨,碰到阿姨的护工,护工大姐一个劲的跟我夸你男朋友,说你找了个好男友啊,这几天不时就来看望阿姨,陪着的时间很久,照顾得也细心,一点都不见不耐烦。 我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跟我印象里的沈白一点不一样,没想到到了阿姨病房外就听到阿姨在笑,我多留了个心,没直接进去,在外头窗户看,一看之下就给我惊呆了,里头的人不是江廷东是谁! 我才知道,护工大姐嘴里的你的男朋友,不是沈白啊!这话不管是从阿姨嘴里,还是江廷东嘴里出去的,落到沈白耳朵里还了得?!我没敢进去,也怕说错话刺激到阿姨,回来就赶紧跟你联系。所以,这件事你不知道是吗? 莫羡看完,心里不安翻搅,她母亲现在神智不明,意识一直在父亲死之前,赵家还完好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的男友,确实……是江廷东的。 可江廷东呢…… 他明知道她母亲受不得刺激,也知道她铁心要与他断了关系,现在又为什么…… 死死攥了手,她被自己心底的怨怼骇到,曾经她那么喜欢的人,现在竟也为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对他生了怨怼…… 苦笑一下,她手指微动,给卓婷回复: 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今天时间不方便,明天你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趟医院吧,我跟沈白说了跟你一起去,怕他起疑心。 卓婷答应下,说明天她从公司早点走,到时跟她联系。 莫羡握着手机,脑中纷乱的思绪里,只一条越发的明确: 无论如何,不可以再让江廷东与她们有任何联系了。 余光里,沈白的侧脸坚毅完美,只是她的心底,一寸寸的凉,那些沉闷的恨意里,又多了清晰的惧怕。 而她并不知,此时的江廷东,刚从中心医院出来,他没回江家,却是直接去了老城区的小四合院,老旧略显颓败的院落,红泥小灶已经熄灭,他站在房中,身后一个女人光裸的手臂环着他的腰。 将身前的饱满紧紧贴在他的后背,女人吐气如兰:“江少,赵……那女人对你那么绝情,你干嘛还浪费时间去讨她妈欢心啊……” “三十二,你知道你前面三十一个女人,为什么被我抛弃了吗?” 江廷东晦暗的声线里,隐着邪性。 “因为……江少太强了是吗,她们这些没用的都受不了,是吗?”女人毫不介意自己被称呼为一个数字,只那身子蹭着他,两手从他腰间落下,缓缓拉开了他的裤链。 “呵……”江廷东笑了下,“不是,因为她们,话多。” 那女人身子僵硬了下,“我……我不说了就是,不说了好嘛,江少你不要生气嘛,人家不敢啦……” 江廷东回身,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似笑非笑:“瞧你这贱模样,我倒真想知道,你在她面前也这个语气?” “不……咳咳……江少,人家只在你面前这样……”女人被掐得喘不过气,身体却因着粗暴的对待兴奋起来,两条腿夹得紧紧摩挲,眼神祈求的望着他。 江廷东眼底一团火烧起,“贱人,你就是条母狗,狗哪有权利过问主人的事,记住了吗?” “回……主人,我记住了,人家记住了,再也不敢多嘴了,求江少,求主人……赏人家一个伺候的机会,好嘛?” “果然是贱人!”江廷东眼底的火暴涨,声音却压抑邪气,他松开那女人,抬手松松领带:“说吧,今儿想玩哪种花样。” “什么都好,只要是江少给的,人家什么都要。”女人跪爬在他面前,姣好的面上,卑贱又兴奋。 “呵……”江廷东低低的笑,笑意落在眼神浅处,一团火光之下的更深处,痛苦和狠厉交织。 “用嘴,不许用手。”低头看身下服帖的女人,他声音极冷,偏身体极热,那女人兴奋得双腿都在颤了,腿心处更是濡湿一片。 颓败的院落里,荒唐肆虐。 第八十三章 错了,得认! 夜色渐渐来临的时候,莫羡才注意到,这房间中不一样的地方。 是灯。 原先亮如白昼的灯,一直没开,他的桌上一盏台灯,她的床边只亮了一盏夜灯,昏暗晕黄的灯光里,给这个黑白色调的房间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是……因为她? 若是之前,她或许会去问他答案,但现在,在昨晚之后,她突然就明白,她所谓的了解这个男人,有多可笑。 甚至连管家的那本册子,也变得不那么可信起来,。 这个不近女色,排斥异性触碰的男人,径直把她带进了那样一所房子…… 今天再想起来,她不难猜到那房子的用途,无非就是……玩女人了。 只是,若是昨天之前,打死她都不会信,那房子,会是他沈白的。 思绪微顿,再看向他时,她眼神里便不可自抑的多了几分冷漠。 今天里,她的活动范围几乎只在这个房间中,除了上厕所,几乎都是在床上,他工作起来极认真,可每每她掀了被子下床,他都几乎立刻的,朝她这边缓缓转过看过一眼。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她一眼,莫羡便明白,他对她的行为并不甚满意,于是或拿了本书,或端过杯水,她便重新坐回到床上,他的目光也重新回到电脑上。 做这些的时候,莫羡心里平静得很,他的关注只让她心里想笑,这算什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她沉沉呼吸,将胸腔里翻滚的情绪压抑,拿起手机给卓婷确定了明天约的时间。 下午时,医生来给莫羡又输过了液,莫羡只觉已经恢复许多,至少脑中的眩晕已经几乎没有,但心里记挂着母亲的事,她便先给医院那边打过了电话,得知母亲情况稳定,甚至情绪比之前还高涨的时候,心里复杂,一面为母亲病情稳定松一口气,另一面想到依旧摸不准江廷东的打算,她心里就发慌。 这种不安,一直维持了整个晚上,就算是睡着了,也睡得并不安稳,且极小的动静就能将她惊醒,一夜的时间,格外漫长。 终于天亮后,她脑中依旧昏昏沉沉的疼,那医生问的时候,她却没说这个,索性在医生说她不必再输液之后,沈白就去了书房,房间里剩她一个,她只觉放松了许多,下午收到卓婷的消息便立马出了门。 二楼的房间,沈白站在窗边,看着她快步进了车里,车子发动,很快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 偌大的古堡似的建筑,在阴天晦暗的天色里,默然而孤寂。 车上只莫羡一个,她再不用伪装,再不用摆出虚伪的脸色,抬眼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自己,眼底沉郁隐着戾气,锋利刺人得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还有那脸色,苍白的脸,面无表情。 她蓦地收回目光,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没用的,正想给卓婷打电话问她到哪里,手机便先震动起来,她一愣,是她妹妹赵子晴辅导员的电话,忙接起来。 “是赵莫羡赵小姐吗?” “对,我是。” “我是赵子晴同学的辅导员周珂。”周珂顿了下,“是这样的,赵子晴同学呢,跟同学之间出了点小纠纷,本来就是小口角,但据其他同学说,赵子晴同学跟人家先动了手……” “什么?子晴跟人动手?”她蓦地将车停到一旁,“导员,麻烦您具体说一下。” “你先别激动哈,赵子晴同学倒没受伤,就是被她打了一下的同学,这不家长闹过来了,非说鉴定出了个轻伤,也不要赔款啥的,就要赵子晴同学道歉。” 周珂叹口气:“可赵子晴同学把自己关在了一间教室,谁叫都不开门。你说这么下去,一方面那教室其他班明天要用,另一方面,人家学生家长这边也还闹着,赵小姐,不如你来学校一趟吧,劝一下赵子晴同学,也跟对方家长协调一下。” 莫羡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赵子晴的性子她最清楚,不可能无端跟人动手,还闹到对方家长都去学校闹了…… 她的担忧形于色,看了下时间:“好,子晴的事先麻烦你了,我这就赶去学校,大概四十分钟可以到。” “好,你到了直接打我电话就行。” “好。” 挂断电话,给车调头,她拨了卓婷的电话,把事情简单跟她说了一遍,末了说:“医院那边,就先别去了,我妈的情况还摸不准,还是先保持这样稳妥些,我先去北城大学处理子晴的事。” “子晴怎么可能无端跟人动手,这样吧,你等着,我现在也去。” “学生之间口角打闹,你就别去了,咱们去的人多了,对方再以为我们态度太硬呢,这事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卓婷却不这么认为,她说:“莫羡,你怎么知道对方就是善茬啊,你抱着个和解的态度想息事宁人,万一人家就是为了闹你呢,说真的,这些事我也没少见,只要报酬够大,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可……” “别可是了,就算子晴还是以前的子晴,莫羡你还是原来的你吗?别忘了你现在还有个什么身份。” 她说到这里,莫羡说不出话了。 “行了,不说了,我往那边走,记住,就算真有事你也别慌,这世上也没能把人难死的事。” 卓婷说完挂断了电话,莫羡却在她的话越发不能平静,如果对方真的冲她来的,她倒是不担心了,只是愤怒,为什么要把子晴牵扯进来…… 路上她试着给子晴打电话,但她手机关机,没办法,她只能最快的速度赶到北城大,一到学校就给周珂打了电话,周珂忙带她往赵子晴所在的教室去,这个时间是吃饭时间,大批的学生都离了教学楼往食堂去,教学楼里只有几个呗周珂叫来帮忙的学生。 周珂说:“跟赵子晴同学发生冲突的,是艺术学院的,住同一个寝室楼,是在楼道发生口角的,开始看到的学生不多,后来有陆续过去劝的,那艺术学院的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激怒了赵子晴同学,她就打了人一个巴掌。” 周珂眉心皱得紧:“这子晴同学是个挺乖的学生,平时在班上跟人说话都细声细气,性子温和得很,我估摸着对方肯定说得过分了,但无奈,赵子晴同学先动了手,这就是个错处。” “再加上,对方是艺术表演的,说伤到脸了如何如何,就闹起来了。”他看着莫羡:“赵小姐,不管从哪方面考虑,这事都还是尽快私了得很,所以赵子晴同学这边,希望你好好劝劝,就算做个样子道道歉,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我再去做做工作,你看呢?” 莫羡点头:“子晴先动手,到底是失了理,导员你放心,我去好好跟她说说,这孩子有时候比较犟,但一想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对方家长那边,要我们赔偿没问题,但要是他们一味把全部错推到子晴身上,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总之,辛苦导员了。” 一番话表明了态度,赵子晴做错了的,得认,得道歉,但是对方做错的地方,也不能就这么过去。 周珂擦擦额头的汗,带着莫羡到了教室门口,远远的,就听到一个女人尖声道:“别躲在里头装死,打人的时候有劲儿,现在怂了?给我滚出来给我们家云儿道歉!” 莫羡脚步微顿,这个声音,些微耳熟。 “就是啊,赵子晴你滚出来!打了我的脸就这么算了?我知道你爸没了,你妈疯了,但这也不是你逮着人就咬的理由吧!” “云儿,乖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别怕,妈给你争理去,好好的上个学,还能被人打了,我就不信了,这地方还有没有公道了!堂堂的北城大学,就是这么教育学生的?” 旁边几个学生姑娘,被那中年女人的话刺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莫羡的眉心却是越皱越紧。 “赵小姐,你看这……”周珂苦笑,跑着到了教室门口,“江同学,还有江家长,有话好好说,你们这么吵吵嚷嚷的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不赵同学的监护人也来,事情总会解决……” 他的话落下,那中年妇女转头就看到走过来的莫羡,她双手环臂,“呵,我当是谁呢,原来你就是这位没教养的赵子晴的监护人啊,莫羡,这次,阿姨可得跟你讨个公道了啊。” “妈,你可不能因为认识她就心软,你看看我的脸,我不管,你得给我讨回公道!” 拉着那中年妇女哭哭啼啼的,不是旁人,正是一直跟莫羡过不去的,江云儿。 江云儿的左脸红了一片,还有几条血道子,血道子有些显眼,看样子为了保留“证据”,一直未作处理。 “放心吧,你伤成这样,妈一定给你讨个说法,不然这事就过不去!”江云儿她妈意有所指的看过周珂和莫羡。 周珂苦笑朝莫羡看一眼,莫羡面上表情浅浅淡淡,眼底的神色极冷,她走近,目光扫过江云儿的脸,又朝江云儿她妈看去:“放心,是子晴错的地方,怎么赔我们都认。” “呵呵,就是这个道理嘛,哪有伤了人躲起来就了事的,莫羡啊,你妈还住医院呢吧,你可得好好教教你妹妹啊,她这样的,往好听了说是孩子气,往难听了说就是没责任感。” “什么孩子,我们都多大了还孩子气。”江云儿撇撇嘴。 她妈呵呵一笑:“是啊,连云儿都懂的道理,你妹妹都不懂?莫羡啊,别怪阿姨说话难听,只是这次我不这么出手,她到时候跌大跟头了更惨不是,呵呵,莫羡你说是吗?” 莫羡面上表情不深不浅,她终于知道,卓婷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越不想发生的事越会发生,而越不想接触的人,越是……会出现。 江家的人,她几乎都见过了,那时跟江廷东好,江远峰也护着他们,她进出江家的次数不必赵家少,江云儿家虽是旁支了,但莫羡也不陌生,只是跟江云儿不对付,对她家那边的人也不甚熟悉,只是见面了,还总得叫一声叔叔阿姨的,那时,他们对她也是慈和的莫羡长莫羡短…… 再看眼前的中年妇女…… 她缓缓的,一抹极淡的笑:“您且放心,该认的我们都认,不该认的,谁也别想多占了便宜。” 说完,转身往门口走,敲门,“子晴,是我。姐姐来了,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吧,别怕,开开门,让我进去好吗?” 身后,江云儿小声嘟囔:“呸,装温柔给谁看……” 第八十四章 他找你了? “哎云儿,怎么说话呢,论理你还得叫她一声姐呢,好好说话。” “她算什么姐……她倒是还想让我叫她声嫂子呢,也得有人要她……” “咳咳,云儿!”江云儿她妈瞪她一眼,不过眼里并无责怪。 周珂不知莫羡与江家的龃龉,但也看得出几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忙挤到教室门前,帮着莫羡道:“赵子晴同学,你姐姐特担心你,这不一接到电二话不说就赶了过来,你开下门,你放心,我带着其他同学先离开哈,就只有你姐姐进去,你这一直躲在里面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导员,你先带着她们回去吧,子晴这里我来劝。”莫羡朝周珂歉意的笑笑,“你放心,我的妹妹我了解。” 周珂点点头:“那赵小姐,这边就交给你了。”说完,他招呼其他几个同学先离开,江云儿母女倒也没多纠缠,对她们来说,能享受到赵家姐妹道歉的时候才是最享受。 教学楼的走廊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个别几个上自习的学生路过,莫羡再次敲响了门,“子晴,他们都走了。你不想开门也没关系,那我隔着门跟你说。” 她半个身子倚在门边,“我知道这事不怪你,我看到江云儿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她说话多招人厌我清楚,尤其,她跟我互相看不惯,又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知道你是我妹妹的人,多半是她故意激怒你。子晴,我知道你是替我出气才……” 后面的话没说出,因为门缓缓打开来,隔着半掌宽的缝隙,赵子晴小半个脸露出,一只眼睛里是莫羡不熟悉的神色,她缓缓开了门,也不说话。 她的反常落到莫羡眼里,便是一阵的心疼,她进去,将门再次关上,“子晴……” 说着忍不住伸手去抚她的脑袋,赵子晴却偏头躲了过去,目光抗拒。 莫羡一愣。 赵子晴蓦地抬头:“你为什么还不跟沈白离婚!” “子晴你……” “我们家公司不是已经走向正轨了吗?廷东哥也回来了不是吗?姐你为什么还在跟沈家牵扯不清?你不恨吗?!” 她每说一句,便朝莫羡走近一步,她矮莫羡半个头,仰着头却半分不肯退,直直瞪着莫羡,“你在沈家,跟姓沈的睡一张床的时候,能睡得着吗!” “赵子晴!” 莫羡蓦地扬起了手。 “打啊!你打我啊!”赵子晴梗着脖子,声音比她还要大。 莫羡脸色苍白,胸腔起伏剧烈。 扬在半空的手,五指缓缓握拳,终是放下。 “沈家的事,我心里有数,日后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子晴,现在跟我说说江云儿的事。” 声音比往常多了几分哑意。 赵子晴看她的眼神还泛着冷,“我就问你一句,是不是就不跟姓沈的离婚!” 莫羡看着她,“是。子晴,我不会跟沈白离婚,至少,目前不会。” “我就知道……”赵子晴缓缓后退:“你不是想知道我跟江云儿怎么回事吗?呵……她说你卖!说赵家公司是你用自己身子换来的!她说……我的学费我的生活费,都是你陪男人睡来的!她说江家退婚,就是因为你私生活不检点,早跟姓沈的不清不楚,就连刘叔……刘坤刘叔叔,都跟你有一腿!” 莫羡看着妹妹死死瞪着她的样子,一字一顿:“她说,你就信?子晴,她要说我不是你姐,你也信?” “我不想信!”赵子晴神情激动,声音里带了哭腔,“那你告诉我啊!”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你非要嫁给姓沈的,为什么明明你都嫁了,别人都还说你是……被包养的情人……” “子晴……”听着她带着哭腔的话,莫羡心底的坚硬,裂开了一个大洞,柔软的心疼倾泻,方才被赵子晴的话气到伤到的情绪,消失殆尽。 “姐……”赵子晴猛地抬头:“你再跟廷东哥在一起不行吗?” 莫羡沉沉叹口气,走过去,抬手在她脑袋轻抚了下,这次赵子晴没躲,她仰头看着莫羡,眼带希冀:“行吗姐?廷东那么喜欢你,你不是也喜欢他吗?以后有什么难的,他一定也会帮你的!” “以后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给妈转到其他地方的医院,我毕业了就去那边找工作,咱们离这里远远的……姐,爸已经没了,我……我们家不能再……” “子晴……” “姐,我害怕啊……姓沈的那么厉害,又那么狠,我怕哪一天你也没了,剩下我跟妈,我们……怎么办啊……” 赵子晴终于哭出声。 莫羡揽住她。 她趴在莫羡怀里几乎嚎啕大哭。 眼泪染在莫羡怀里,她只觉心都被捏碎了似的疼,不住在赵子晴发顶抚过,“没事,我不会有事,子晴,我现在不能跟你说,但你信我,我会全身而退,也会保护好你跟妈,别怕,别怕啊……” 赵子晴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泣,她从莫羡怀里抬头:“那姐,你跟廷东哥,以后……我是说以后,还能在一起吗?” 莫羡揽着她的手僵了下。 “姐,你还喜欢廷东哥的是吗?” “子晴,我跟江廷东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说着,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顿了下,“子晴,是不是……江廷东他来找过你?” 赵子晴眼神极快的闪了下。 “他找你做什么?他说什么了?” “姐你捏疼我了……” 莫羡回神,缓缓松开她。心底越发的不平静,江廷东……到底要做什么,母亲那边,妹妹这里…… 他到底……要做什么…… “廷东哥没说什么,是我先看到他的。”赵子晴抿抿唇,“我下自习回去,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花坛那里……抽烟。” “抽烟?” 赵子晴点点头:“嗯,我也很惊讶,廷东哥不抽烟的啊,可我还没走近,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他抬头看到我……” 赵子晴声音顿了下,“他看我的眼神,把我当成你了似的,从开始的迷茫瞬间里就变成惊喜,他对着我喊你的名字……我跟他说我不是你,我是子晴。” “他反应过来后跟我道歉,姐你不知道廷东哥的眼神,真的,我看得心里难受极了,就陪他在花坛边上坐下。他跟我说,他路过这里,不知怎么就走进来了,他指给我看你们常散步走过的地方,跟我说你最喜欢哪一片校区……” “他没说半句想你,却句句……都是想你。” 赵子晴抹一把眼泪,“那时候我就想,爸已经走了,为什么活着的人还要这么痛苦呢,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再跟廷东哥在一起了,你们才是一对啊,他姓沈的,才是那个插足者……” “子晴!”莫羡蓦地拔高了声音,她摇头:“不要说了。” “姐……” “这些事不要再提。”她眼神盯着妹妹,“子晴,我知道你心疼我,我知道你害怕,我答应你会护好自己,只是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沈家的事,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 是她太疑神疑鬼了吗? 刚才的一瞬,在子晴提起江廷东的时候,她竟在怀疑他…… 赵子晴说到后面,她脑中几乎同时的,就闪过江廷东低头落寞坐在花坛边的模样…… 瞬间里,她心里反感极了那样谁都不信任的自己…… “姐……” 赵子晴开口刚要说什么,砸门声就响起…… “喂,你们姐们俩说够了吗?我可没这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啊,我们云儿也还得回去好好养着,赵莫羡,快带你妹妹出来道歉!” 声音,是江云儿她妈。 赵子晴瞳孔微缩,微垂了眼。 “子晴,走,去道歉。”莫羡声音平静。 赵子晴抿唇,眼神倔强,没动。 “你打了人就是犯了错,在你能力还撑不起这一巴掌的时候,就必须接受规则,给江云儿道歉。” 赵子晴身子颤了下,“可是是她侮辱人在先!” “我知道。”莫羡抬手拉住她的手,“所以,你道过歉,结了这一巴掌的事,剩下的另一笔账,我们再重新算。” 话音未落,外面又开始敲门:“赵子晴连你姐的话都不听了?你姐为了你们赵氏公司,为了让你读大学,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 “瞧我们云儿就是懂事,这个时候了还帮着劝,不亏是妈妈教出来的好女儿啊。唉,要我说啊,这孩子啊,还得当妈的亲自教,做姐姐的再能耐,到底没生过呢,没生过怎么知道做父母的心思呢……” “姐!” “我知道,我也很气。所以,先去道歉,剩下的我来解决,好吗?”说着,她抬手擦了擦赵子晴脸上的泪痕,温声:“姐姐知道你委屈了,也知道你是替我抱不平,所以这事我不会怪你,只是子晴,有什么事情就是这样,不是没有错就等于对,嗯?” 赵子晴眼底的倔强终于融了,她点点头:“好,我去跟她道歉。” 莫羡笑了下,眼底欣慰里掩不住的心疼。 她被全家人宠着护着长大的小妹妹,现在还身处校园,就已经开始被她教着学会妥协……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她在赵子晴肩膀上拍了拍,带着她往门外走。 门外,周珂匆匆赶来:“江夫人,还有江同学,不是说好在我那边先等一会的吗,这怎么……” “辅导员啊,我不是信不过你,只不过没那么时间罢了,你看看我们家云儿的脸,还不得让她赶紧顺了起,早点去医院处理不是?不然这孩子这么好的一张脸蛋要是留了疤,我们江家跟她们赵家俩姐妹那才真是……呵呵……” “就是啊,妈,我这脸还疼着呢,这赵子晴怎么回事啊,躲里面装死……” 话没说完,就见教室的门打开,莫羡带着赵子晴出了来。 江云儿冷哼一声。 莫羡先对周珂点点头,接着缓缓扫过江云儿母子:“久等,不过我比你们更想早点解决。子晴,过来。” 赵子晴从她身后上前,径直到江云儿跟前:“对不起,我不该动手打你。”微微低了头,又对周珂道:“导员,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知错就改就还是好同志。子晴同学啊,以后做事可不能这么冲动了啊。你看这次的事也让江同学受惊也受了伤,下次可得记住教训了啊。” 赵子晴垂着头轻轻点了头。 周珂松一口气,朝江家母女看去。 江云儿挑眉,尖声:“就这么完了?她这也叫道歉?就这么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话也叫道歉?” “这……子晴同学不是说过对不起了吗,我看着态度挺真诚的……” “你是她辅导员,你当然向着她了!” “云儿!”江云儿她妈不赞成的看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跟人说话呢。” 江云儿跺跺脚哼了声,她妈道:“导员啊,你别见怪,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过这赵子晴的道歉方式,倒真跟我想的有出入的啊……” 赵子晴手握了拳,莫羡抬手搭在她肩头,上前:“所以,你想如何。” “呵呵,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打了人巴掌,当然得让人还回去才公平了啊。”江云儿她妈说着,眼神细细落在赵子晴白皙的脸上。 第八十五章 鬼哭狼嚎 整个北城,莫羡最不想对上的,就是江家的人。 江云儿母女无时无刻提醒着她的过去和现在,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想要斩断的东西,却每每是牵连不清…… “怎么样,莫羡,阿姨这话可没说错吧,你家赵子晴打了我女儿,我女儿再打回去很公平吧。” 江云儿她妈微微笑着:“放心,我们也不是讹人的主儿,医院那边花多少钱我们都不跟你们要,毕竟你家子晴不顾脸面,阿姨还是顾念着江赵两家以前的情分的,呵呵……所以阿姨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家不是才破产的嘛?钱嘛,你们就留着,就是这口气,得让我们云儿顺了才行。” 周珂面色不好看,皱眉刚要说什么,莫羡就转了头:“辅导员,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子晴的事,接下来就不用麻烦了,我想单独跟江云儿和她家长聊聊,要是聊崩了,再麻烦您不迟。” 她声音温和,语气却坚定,周珂看看对方,见江云儿鼻孔朝天冷哼一声,当下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当下也不想凑这个烂摊子,莫羡愿意自己负责,他也不再说什么,只说今天他一直在学校,让她们再有事尽管联系他就好,说完也就走了。 走廊里,陆续有学生走过,莫羡道:“所以,江夫人,你想我们在这里谈吗?”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女孩子家脸皮薄,你家赵子晴能做出当众打脸的事,我家云儿一向心软,怕是做不出。所以,你想去哪解决?” 赵子晴死死咬着嘴唇,眼泪悬着泪,不过倔强的始终未流下。 莫羡笑了下:“江夫人,我是要重新这个地方,但恐怕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赵莫羡你到底什么意思,少在这里拐弯抹角的好不好!最烦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了!” “咳咳,云儿……” “无妨。”莫羡看着她们母女,“我要是跟她一般见识,恐怕她脸上就不只是子晴的一巴掌了。” “赵莫羡,你什么意思!”江云儿说着就要上前,被她妈拉住,不过她妈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莫羡,我看在从前的关系上,处处给你留着面子,你要这样说话的话,阿姨可是很不满意了。” “那我先谢您给我留的面子了。我只问您一句,子晴这一巴掌,你们是打定了?” “当然!”江云儿冷笑:“要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打了我还没事,我江云儿的面子往哪搁了!” 赵子晴看莫羡一眼,“姐……” 莫羡握住她肩头,无声的安抚,目光却是看着江家母女的,她说,“好。子晴打的一巴掌,可以让你们打回来。” 江云儿脸上喜形于色,她妈却是知道莫羡还有后话,果然,莫羡顿了下,说:“这一巴掌还了之后,我们就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两人起冲突的原因了。子晴上学期间,第一次与人发生冲突还动了手,我倒是好奇,你家江云儿到底是什么好本事这么会激怒人。” “赵莫羡你!” 莫羡神色微凛,“怎么,我不像你们江家,家大业大,出事了有人出头,我们赵家势单力薄,子晴的事除了我没人给她出头。换句话说,做错了的事我们认,但我妹妹要是受了委屈,她受半分,我不讨个十分回来也不会善罢甘休!” “呵……从前你跟着廷东的时候,就被惯得不行,折腾得他也够呛,现在家里是败落了,这性子倒比以前还横了啊。”江云儿她妈句句带刺,“她赵子晴能受什么委屈,看看我们云儿的脸,她怕是半句都受不了才把人打成这样的吧。” 说着,她走近莫羡,双手抱臂:“莫羡啊,你别不识好歹,阿姨我是真不想把事闹大,不然,你不知道吧,云儿她爸也要来的,叫我给劝住了,你知道的吧,云儿她爸,可不是个脾气好的……” 莫羡的手心渐渐的收紧,是了,江云儿她爸…… 那天,去退婚的人其中之一。 她还记得那全家福被江云儿她爸踩在脚底下的样子…… 她的一场噩梦里,总有些不能触碰到的地方,而江云儿她妈,显然知道刺她哪里能让她最疼…… “我跟你说实话吧,云儿是我跟她爸娇娇养着长大的,从小到大,一指头都没受过,今儿受了这难为,我在气头上本来是想不经过学校的,呵呵……你也是这个圈子,知道总有些不能明说的手段的。后来知道是你们姐们俩,这不才走了这个形式,莫羡,你要是再不知道好歹,也别怪阿姨没耐心……” 赵子晴抬手握住了莫羡的衣角,莫羡心里一软,朝赵子晴安抚的笑了下,是了,子晴还需要她,她不能被那些黑色记忆左右,不能失了理智…… 沸腾的思绪间,身后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传来,接着便听到:“什么耐心不耐心的啊,莫羡,你真行啊,不就是一巴掌的事吗,现在还没完啊。” 莫羡回头。 短发的卓婷穿一身小西装,妆容精致完美,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走得如履平地,身边还跟着一个……保镖模样的人。 说是保镖,因为那人身形高大壮硕实在不似助理,手上还拎着一个袋子,跟在卓婷侧后边,目不斜视。 “婷婷?” “婷婷姐。”赵子晴轻声道。 卓婷走过来,抬手在赵子晴脸上捏了下:“瞧这脸色难看的,吓坏了吧?别怕,婷姐来给你撑场子了,不就是一巴掌吗,我卓婷的妹子,只要搞不死人,就都不算事,乖,别怕啊。” “婷婷……”莫羡听得无奈,却不可否认的,心里的不安渐渐在散去,被江云儿她妈勾起来的暗色的记忆,又悄然退回到沉沉的角落。 卓婷哈哈笑了下,“对了,还有你,你也别怕啊,你姐们来了,管她们什么牛鬼蛇神呢,一一打得她哭爹喊娘……” 说到这里,她一下闭了嘴,看着江云儿母女,一脸真诚:“不好意思哈,江云儿,我没看着你妈在这呢,应该换个词,鬼哭狼嚎?魂飞魄散?还是……” 江云儿迅速在她妈耳朵边说了什么,她妈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卓家的丫头啊,还真是会说话呢!果然是什么人找什么!” “我谢谢您夸奖了,我也早想见见您了,看看能培养出江云儿这样的……啧啧,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啊,现在见了您啊,我猜多半不是她老爸的原因了。”卓婷立马就道,她面上带笑,却每一句都不让她。 江云儿她妈气的脸色立刻变了,刚才对着莫羡时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婷婷……”莫羡朝她轻轻摇摇头。 卓婷点点头,示意她她有数。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莫羡你什么意思,叫这个人来是要跟我们叫板?我告诉你们,打人的到哪都没理!你们要是这样的态度,我跟你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咱们校长室见!” 说着她拉着江云儿作势要走,卓婷身边那保镖似的壮硕男人一下挡在她们身前,江云儿猛地转头:“什么意思啊!还要动手不成?!” 卓婷眨眨眼,“这里到处是摄像头,我傻了才在这动手。这位伯母还有江云儿,先别急着走啊,我这张嘴啊不会说好听的,才几句就把你们气成这样了?那江云儿你丫平时开口的时候怎么也没把你妈气死啊。” “卓婷!” “我听到啦。好了好了,咱们说正事,不就是一巴掌的事吗,江云儿不是要打回来吗,来,那就打吧。” 莫羡安抚得握了下赵子晴的手,从刚才她就注意到那壮硕男的手里拎着的袋子,直觉卓婷还有后手。 果然,她在江云儿母女将信将疑的眼神里,突然就笑了下:“不过我需要再确认一句,江云儿,你脸上的伤,确实是赵子晴打你的一巴掌造成,对吗?” “你什么意思!不是她赵子晴难道还是我们云儿自己打的!”江云儿她妈厉声,终于没了带笑的模样。 卓婷笑容扩大:“艾玛,莫生气,莫生气,生气催人老哦。不过既然这样的话,我可要跟你们说道说道了啊,因为据我查到的呢,事实可跟你们所说的有点出入哦。” 莫羡眼见着江云儿眼神微闪烁了下,梗着脖子叫:“你少血口喷人!什么你查到的东西!事实就是她赵子晴把我打成了这样!” 卓婷笑而不语,朝那壮硕男一伸手,那大高个就忙把手中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卓婷接过一张就往江云儿母女递过去一张…… “这个呢,是我在寝室保安处调出来影音的事发现场的影像,呐,我只打出来其中几张。” “这个呢,是江云儿就诊医院的伤情报告。” “这个呢,是我拿着前两份东西找专家做的分析,看子晴一个巴掌,能不能把人脸打得红肿不退不说,还多上几个明显的血道子,对了,忘了说,子晴的指甲可是短得很。” 江云儿她妈脸色难看,到现在再不明白卓婷的意思她就是傻了,“你的意思是,我们云儿的伤不是赵子晴造成的?!”她想说东西是假的,但不论是监控截图里的,还是那份伤情鉴定,都无疑是她女儿的,最重要的是…… 江云儿脸色明显就变了:“你胡说!”她一把夺过那些东西撒在地上,跺脚使劲踩:“就是她打的!就是她赵子晴!什么乱七八糟的鉴定!我才不信!妈你别信她们!她们骗人……” 卓婷脸上的笑意味深长起来,她看着江云儿:“别急啊,这些当然还不算什么,不过这最后一份呢……” 说着,她从袋子里拿出最后一份,朝着江云儿摇了摇,“一份关于,在子晴打了你之后,你脸上又多出其他巴掌印的……原因。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回忆……” “不!不可能的!没人看到的!那地方没摄像头……” 江云儿的话戛然而止。 卓婷脸上的笑,渐渐泛起了冷意,“江夫人,虽然您常年在家当家庭主妇,哦不,是贵妇,但基本的法律常识应该有的吧,您知道污蔑吗?知道讹诈吗?知道损害他人名誉罪吗?” 江云儿她妈蓦地转头:“云儿!到底怎么回事……” 江云儿看着卓婷手里的东西,脸色苍白,身子还微颤着,她妈哪能还不明白里头的猫腻,当下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云儿!” “妈……不……我不是……我没有!” 卓婷拿着手上的东西晃啊晃,边晃边往她们身边走,“有没有的,江夫人你看一眼就知道了呗,虽然画质嘛一般般,但你自己的女儿总不能认不出吧……” 江云儿看着她走近,就往她妈身后边退,她妈一甩袖子:“没出息的东西!”她脸色铁青,转身就往外走,江云儿眼神愤恨,跟着她妈要走。 那壮硕男却又挡在了她跟前,这次挡的只有江云儿。 “你……你们要做什么!” 卓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那男人,走过去一把抓住江云儿的胳膊,“子晴,过来!” 赵子晴已经愣在那里,听到她叫反射性看向莫羡,莫羡朝她点点头,赵子晴朝那边走过去:“婷婷姐……” “想走?呵……怎么说子晴都打过你一巴掌不是,你不是要还回去?不是气儿不顺吗!今儿我就给你好好顺顺!” 第八十六章 我诈她啊 “不……你们要干嘛……妈!救我啊!” 江云儿尖叫。 她妈脸色再难看,还是心疼自己女儿,但那壮硕男人挡在了她面前。 卓婷歪头:“江夫人您可别乱动,我找的这哥们脾气有点不好,再把你伤着了咱们可就更牵扯不清了,您放心,我这可是为了你们着想,不管怎么说,你家江云儿不是挨了子晴一巴掌吗?不能就这么算了!” “卓婷!你敢……你松开我!”江云儿脸色煞白,“你们敢动我!我爸不会放过你们的!赵莫羡!” “叫莫羡干嘛,给我看清抓着你的是谁!”卓婷手腕力道不小,死死箍着江云儿的手腕子,看着赵子晴走近,道:“子晴,站过来,到她跟前。” 赵子晴听话的站在了江云儿跟前,卓婷一把扯起江云儿的手一根根掰着她的手指:“来,子晴就站你跟前了,这一巴掌,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江云儿脸色难看至极,她妈在一边看着,“没出息的样!让你打你就打!她赵子晴难道没打你?别丢我们江家的脸!” 江云儿蜷缩的手指颤巍巍伸开,卓婷朝她阴测测笑了声,抓着她的手腕,狠狠的往赵子晴脸上招呼…… “打!” 赵子晴一下闭上了眼。 闭上了眼的不只是他,还有江云儿,她闭了眼尖叫,她的手堪堪停在赵子晴脸侧,卓婷带着她的力道不小,带起的气流吹起了赵子晴的碎发…… 江云儿脸色发白,抬眼看着自己颤巍巍缩回去的手。 “没出息!”她妈脸色比她好不到哪去。 卓婷似笑非笑:“江云儿。” 江云儿瞳孔晃得厉害,转眼看卓婷,连卓婷什么时候松开的手都不知道,还保持举着胳膊缩着手的样子。 “我可是给了你机会,这巴掌,你自己说,两清了没?” “清……两清了……”江云儿气息不稳,脸色煞白煞白,看卓婷的眼神惊惧交加。 “那把这个签了。”卓婷从包里拿出张纸,“放心,不是卖身契,这是免责声明,就说你跟子晴这事结了,日后你那张脸上再出什么幺蛾子,可跟我们子晴没任何关系了。” 江云儿腿都快软了,略略扫过两眼,接过笔就写,等卓婷一拿着那张纸拉着赵子晴往莫羡那边去,她立马跑到她妈身边,“妈……” 她妈恨铁不成钢的剜她一眼,因当场没了脸面而发黑的脸色,在看向莫羡和卓婷更是再无了温柔的表面,“今天的事就先这么过去,卓小姐果然好手段,这事我记下了,希望卓小姐以后不要有什么事犯江家手上!” 卓婷笑,“好啊,记下吧记下吧,小心别阿尔茨海默病了哦。” 江云儿母女恨恨离开,卓婷对那壮硕男道:“地上这烂摊子,你收拾下。” 这才转了头,“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子晴一下扑到了怀里,“婷婷姐……呜……” “哎你这孩子,你哭什么啊,我这还没开始居功呢,好了好了,没事了啊……”卓婷边说边在她后背拍,“知道你受委屈了,不怕了,看这不解决了吗?” 卓婷边说边朝莫羡眨眨眼,莫羡上前,“子晴,没事了。” 赵子晴从卓婷怀里出来,脸色微红:“婷婷姐,谢谢你。” “是啊婷婷,今天又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估计没那么容易解决,你那些东西,怎么弄到的?” “这个嘛,从寝室楼调监控,从医院里找的门路,最后一张嘛……”她拿出那最后一张,莫羡一看,那张纸上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副监控画面,上面的人甚至都不是个女人…… “这个是……” “笨啊你,我诈江云儿的啊。”卓婷扬扬下巴:“还有那鉴定,其实也是找了个医生朋友,咳咳……弄来的,对付无赖嘛,你得比她们更无赖才行。小样,就这点子伎俩还敢讹我姐们。” 莫羡反应过来后,失笑又后怕:“你啊,总是剑走偏锋,万一江云儿那伤不是她自己搞的鬼呢?” “什么啊,我一听你说的又是轻伤什么的,就知道里头有猫腻,就咱们子晴这细胳膊细腿的,又不是我这练过的,哪有能耐一巴掌把人打成那样的,再说了,对方可是江云儿,什么货色……”她是想说江云儿在外头跟刘坤他们的勾当,说到一半接收到莫羡的脸色,才看了赵子晴一眼,“咳咳,不说这个了,子晴啊,你给你们辅导员打个电话,就说事情搞定了。” “哦,对。”赵子晴忙道,说着去找手机拨电话给周珂。 趁着她打电话,卓婷胳膊肘拄了下莫羡:“没事吧?” 简单的一句话,莫羡心头一热,眼眶也跟着酸了下,没人比卓婷更清楚她对江家的心结,也没人知道这积年的心结有多难开…… “好多了。”莫羡抓了抓她的胳膊:“多亏你赶来,不过你这细胳膊细腿,力气好像又大了啊……” “那当然,我这泰拳可不是白练的……” 她正说着,低头收拾地上东西的壮硕男人不觉抬头看了她一眼,莫羡这才注意到他,见他虽个子高大壮硕,但相貌却是不错,但存在感却是弱,仿佛随时都能被遗忘似的,便问卓婷:“保镖?” 卓婷面上神色怪异:“嘛,算是吧。不说这个了,还去医院今天?” 莫羡看了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摇摇头:“待会我自己去一趟就行,先去吃饭吧,给子晴压压惊,也好好请请你这个大功臣,说吧,想吃什么。” “这个嘛,当然是我的最爱海鲜咯,今儿不爆了你的卡不回去啊。” “好啊,你有本事吃我就认命的刷!” 两人正说着,赵子晴的电话也打完了,莫羡定好了餐厅,带着她们过去,赵子晴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饭间卓婷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她小心的拉莫羡的胳膊,跟她道歉,“姐,今天是我不对……我说的话……太过分了,你……你不要怪我好吗……” 莫羡哪能真生她的气,看她这么道歉更是心里软软的,反过来把她安慰一番,卓婷进来后说晚点还得赶个场,非让莫羡定下还欠她一次饭后才罢休。 卓婷有事,直接从餐厅门口往另一边去了,莫羡先把赵子晴送回学校,看着她回了教学楼,她想了想,又亲自给周珂打了个电话,跟人一番道谢这才从北城大离开,还不忘跟助理说,挑点合适的礼物什么时候给周珂送一份。 一番事情做完,她便开车去中心医院。 独自在车上,今天的事才慢放似的,重新在脑中过滤,她没想到江云儿把主意打到子晴身上,没想到子晴在失控之下才表现出的……害怕,她也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江廷东仍在…… 缅怀着他们之间的感情。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江云儿她妈提起江家的时候,她就轻易被动摇了心神,若不是卓婷及时赶到,今天大概就……真的耽误事了。 苦笑了下,她总以为自己已然成为可以被子晴和母亲倚靠的人,现在看来,她只离卓婷都还远得很。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她只觉胸腔里一股浊闷堵着,她心里清楚,江廷东的事不能再拖了,她是说…… 就算不是沈白逼她,她也不允许自己再被过去轻易左右了,她身后还有子晴和母亲,一旦她的身份再次曝光,类似今天的事定然还会再发生,而那时,并不能每次都有卓婷恰好出现…… 思绪微顿,她给母亲的护工打了电话,那护工大姐说:“赵小姐你不知道吗?我听您母亲今天还念叨,说廷东先生明天会来看她呢!” 明天…… 江廷东明天还会去啊…… 不能再拖了,这次……真的不可以了…… 心底钝钝,她正在等红绿灯,手机震动起来,一看号码,她心底狠狠动了下,是……沈白的。 他极少给她打电话的。 脑中不知为何,就响起子晴在教室说的话…… ——姐,你为什么还不跟姓沈的离婚。 ——你在沈家,跟姓沈的睡一张床的时候,能睡得着吗? ——你跟廷东哥才是一对,他姓沈的,才是那个插足者! 手机依旧在震动,提醒着她回到现实。 抬眼,红灯转绿灯,也提醒着她该继续前行。 第八十七章 最心疼你 她面色微白,抬手接起了电话。 “在哪。” 隔着手机,在声音信号和电子信号的转换里,他声音里的清冷和疏离被完美的转译。 “在……去医院的路上。” “嗯,我也在去的路上。” 心里一跳,不觉就拔高了声音:“你也去哪?医院?!”说出口后才察觉到自己反应太过了,匆忙解释:“我是说……今天……今天太晚了,我也快回去了,你……” “我不去医院。”他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那你……” “我有别的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声音更冷了些,他说:“要去的地方离医院不远,有应酬。” 心底微松,她嗯了一声,在那个晚上之后,她对他更多了几分忌惮和小心,然这种忌惮和小心落在他那里,却好似没有得到他些微满意的反馈。 越发摸不清他的心思。 她握紧了手机,还想说什么,手机里忙音就传了来,他那边竟是挂断了电话。 她愣愣的,握着手机不明他的意思。 还未放下手机,手机便再次震动起来,是沈宅里的座机,她接起,电话那边管家的声音就传来:“太太,少爷今晚有应酬。” “嗯?” “今晚场的人,据说是位比较会玩的人。”说到会玩两个字的时候,管家格外咬重的语气,他说:“于是我建议少爷,这种时候,最好是跟太太您说一声比较好,尤其是太太现在身体才刚好的情况下,要是再徒添误会就不好了。” 莫羡微顿。 “我思来想去,少爷的性子,大概不会听我的意见。所以便提前给您知会一声,总比您从他人哪里或者自己猜疑来得好。希望太太原谅我的冒昧。” 莫羡这才明白,他的那通不明不白的电话是什么意思。 心思复杂,她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也……劳烦管家了。” 她没跟管家说,沈白的电话在他之前就已经打来了…… 挂断电话,离医院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的眼睛不由往路上几个大酒店看,她接管赵氏这段时间,赵氏不比那个大企业,她要面对的人更算不上大佬级别,但饶是如此,也见了不少应酬场上的龌龊…… 好比刘坤那样的,人前再正人君子不过,但一转身,赵家败落,他就能对昔日一口一个侄女的莫羡动心思。 好比江云儿,在外是被父母娇养的女孩子,在北城最好的大学读书,背地里玩起来却什么都做得出来,她又想起那次酒会,刘坤和江云儿在洗手间里的勾当…… 心思沉沉,饶是到卓婷这个段数,能身处靡色的包房面不改色,甚至也能挑一个合眼的小哥陪自己的,也会偶尔在莫羡面前露出类似疲累的神情…… 卓婷说:“到了场子上,你不合群就是扫兴,要是扫了兴就完了,你以为为啥搞的场子,不就是为了开心啊,所以只要去了,你就得合群,就得玩。” 她已经不是矫情得觉得这个世界非黑即白的少女了,但一想到,卓婷说的那些人里,沈白也是其中一员,她心里就觉得堵得慌,她知道得越多,越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越发觉得…… 她想做的事,到底多难。 终于到了医院,她停车进去,护工大姐在张兰芝病房外等着她,一见到她,就把她母亲的情况跟她说了次,果然像卓婷说的那样,护工大姐一直不停的说:“哎赵小姐,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啊,人长得好,会赚钱不说,还找了江先生这么好的对象,他对你母亲可真是对自己亲妈一样的,我看着都羡慕得不行,要是我女儿也能找个这么贴心的男人就好了,说起来咱们女人啊,还是得找个好男人才……” 莫羡急着见母亲,便找了个由头打断了护工大姐的话,要不是她提前有了心理准备,想必在护工这里就露了馅,在她说到江先生的时候怕就是得露出马脚…… 她母亲已经转到普通病房,说是普通病房,也是属于精神疾病区的,只是她母亲并不知,只知是因为自己手术后需要休养,并且,在她的意识里,时间过得,一旦要到赵家出事的那个节点,她睡一觉后便会自动的,重新将自己的意识时间往回再倒退一次,医生是这么告诉莫羡的,莫羡知道,所以她母亲的生活,是一遍一遍的重复父亲出事前,家里最后一段安安稳稳的日子…… 站在病房外,她强忍了心绪,轻轻推门进了母亲病房。 张兰芝才吃过药,见是莫羡,整个人非常高兴,立马坐起身拉着莫羡说话,莫羡就给她削水果,就算早有心理准备,母亲的话落在耳中她却还是差点没能忍住情绪…… “小羡啊,这几天廷东那孩子一直来看我,陪我说话解闷,那孩子脸上不知道怎么伤着了,我看着这个心疼啊,小羡,你可不能因为他脸上有疤就嫌弃人家啊,我瞧着倒是不难看,他以前看起来瘦了点,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叫什么没安全感,我瞧着现在倒是挺好了的,你听着了吗?” 莫羡一面削水果,一面应声:“嗯,好,不嫌弃。” 张兰芝这才满意,看看莫羡,满眼感慨:“唉,妈这生病一场才真感觉到自己老了,也不知道能陪你们多少日子了。我寻思着,等你爸出差回来我就跟他商量下,把你跟廷东的婚事早点定下来得好。” 莫羡拿着水果刀的手就顿了下:“妈……我还……不想嫁人,我想在你和爸身边多待几年。” 张兰芝抬手在她脑袋上抚了下:“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女人啊,早晚要嫁人的啊,廷东这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嫁过去妈也放心,再说,你这丫头现在就整天往江家跑,还说想多陪我们呢。” 张兰芝说着嗔怒的瞪莫羡,莫羡露出个讨喜的笑,心里却是浅浅的涩意,她不知道母亲这次的记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若是她一定要让她跟江廷东…… 心底微沉,她眉眼微敛,掩去了眼底的情绪,把削好的水果切了小块,用小叉子递给母亲。 张兰芝笑容越发大,一会与她说江廷东,一会又说赵子晴。莫羡听着,不时回应几句,母女两个说过一会话,护工大姐便进来提醒莫羡到她母亲休息的时间了,莫羡便哄着她母亲睡下,张兰芝吃的药药效也该有了效力,想跟莫羡多说会,还是耐不住睡意睡着了。 莫羡站在病床边,看着睡着的母亲,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出了病房,就见护工大姐站在一边,一见到她就迎上来:“赵小姐,有个事,我琢磨着还是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 “江先生刚才来了……” “你说什么?”莫羡蓦地皱了眉。 幸好护工大姐没注意到她异常的反应,自顾道:“可不,江先生来了,我就跟他说,正好赵小姐你也在,夫人看着你们肯定高兴,但他听我一说你在,就说自己还有点事,改天再来医院,你说什么事啊这都快到门口了都没进去,我寻思着是不是你们俩闹什么别扭了,我这还劝了江先生几句,赵小姐你别嫌我多嘴……” 莫羡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不由打断她:“他走了多久了?” “估摸着有……十分钟吧。” “好,这事麻烦不要跟我妈说。我妈这边辛苦你了。”莫羡说完,快步朝医院外去。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江廷东没有走远。 昨晚、今天的事一股脑涌入脑中,一并涌入的,还有沈白越发让她不明的态度,瞬间里,惊惧愤恨,无力犹疑,芜杂的情绪将她冲击得神智昏沉了片刻,她扶着路边一棵树,微闭了眼,等着眼前突然的一阵发黑渐渐褪去…… “怎么了?”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是一只手握在了她的肩头。 她没睁眼,身体僵硬,心跳乱了频率…… “没事,跑得有些急了。” “是低血糖了吧,你从前,就有这毛病。”江廷东看着她缓缓睁开的眼,“他对你……不好吗?” 莫羡看着他,休闲装,鸭舌帽,看起来像个略带邪气的学长。 两人再见面,彼此都平静得不似想象。 唇角微抿,莫羡摇摇头:“他对我……很好。” 江廷东笑了下,不置可否,抬手看了下时间,“刚才我在医院外数数,我想着数到一百你不出来我就走,结果每次数到九十九就数不下去,嘛,有点傻,但还是等到了。” 莫羡定定看着他:“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什么,我们之间,就不要再兜圈子了。” “是,我知道。就像你知道我会在这等你,小羡,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是让我,离阿姨远点,不要再在你的生活里出现了,是吗?” 莫羡手心微紧,“既然你知道……” “我知道你想要我怎么做,可……如果我不想呢。”江廷东一手撑在她身边那棵树,一手插在裤兜,鸭舌帽下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小羡,你之所以说上次那些话,是因为你没看清沈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他人模人样就干的都是人事?” 脸色微白,莫羡避开了他的眼,“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江廷东面上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跟我来,我让你看看沈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说着,他伸手去拉她,莫羡身子微侧,避了开去,“不,不用了……他是什么人,我自己会去了解……” “小羡!”江廷东蓦地打断她,看着她的眼神复杂:“你还是太单纯了,一个男人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往往是他想要给你留下怎样的印象而已。就算是我,你当真觉得,了解我的全部吗?” “我……” 她张张嘴,原先里万分笃定的回答,在晕黄的路灯下,忽然就不那么确定起来。 江廷东嘴角勾了下,“看,我不过逗逗你,你就不确定起来,小羡,你太容易被人左右了。” 莫羡收紧了手,情绪因着他的话开始不稳,晕黄的路灯下,她听到江廷东的下一句,却猛地愣在原地。 带着鸭舌帽的江廷东,一双狭长的眼像从前那样的看着她,他说:“小羡,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信你上次的话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死皮赖脸就是不肯放手说一句祝你幸福吗?” “因为我知道,你真正要进沈家的原因。” “因为我知道,你对他沈白,不可能有爱。” “因为,你父亲死前,曾给我留下一封信。” 信…… 轰的一声,温温的夜风里,她只觉浑身冰凉。 江廷东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信在我房间,你要不信我,我随时可以拿给你。之前不想告诉你,也是赵叔信上的意思,但现在,小羡,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不再推离我了。” 他的声音痛苦又落寞,像融在黑夜里的风,一吹便散了开,绕在她周身,经久不去。 “小羡,这个北城,只有我永不会离弃你,只我知晓所有一切,也只我,最心疼你。” “小羡,别再推开我了,让我帮你,好吗?” 第八十八章 你真可怜 江廷东说着,一手紧紧攥她的手,另一只手爱怜的抚在她额角,帽檐下的阴影里,他的眼睛忽明忽暗,在那道疤的映衬下,邪气里隐着认真。 “我爸怎么会……” “我现在只后悔我看到信的时候,你……就已经进了沈家了……”江廷东眼里印着她苍白的脸色,他声音含着心疼:“如果他是你的良人,我或许不会那么痛苦,可你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啊,我就这么眼睁睁看你为了赵家,为了赵叔,就这么跳进沈家,我还是个男人吗?” 莫羡脑中空白一片,只看他两片唇张张合合,那些话像隔了幽远的距离,一字一句的缓缓侵入她脑中,她需用巨大的心力才能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 “小羡,你别怕,我不会逼你做什么,只要你不愿意,我甚至可以不露面,不见你,也不见阿姨,只是……”江廷东紧紧攥了她的手,力道回收,把她往自己胸膛里带,他说:“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有什么不便出面的,有什么需要调查的,甚至什么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希望你可以想到我,你可以找我,我的电话跟以前一样,二十四小时不会关机,只要你需要,小羡,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的……” 莫羡怔怔的,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近的距离…… 终是在越发靠近的时候,她浑身一个激灵,抬手一把推开他:“不!” 莫羡脸色极难看,因为江廷东的话,更是因为…… 这个时候,她脑中想到的,竟还是沈白的话…… ——不只是江廷东,其他任何男人,都不可以碰你。 ——记住你是谁的妻子 ——莫羡,这是对你的惩罚…… 脑中的眩晕感再次出现,她脸色苍白,看着江廷东的样子不住摇头:“别……你让我静一静,我……我要自己想一想……” 她踉跄着后退,“你、你不要再说了……” “小羡……小羡!” 江廷东喊,伸手去拉她,在看到她眼里的惊慌后,到底没再上前,就这么看着她,远远的跑进车里,车子发动,连同她的身影一同的消失不见。 江廷东站在原地,良久,点了一根烟,在树下缓缓的吸。 烟圈涣散着上升,路灯下渐渐消失,江廷东半倚在树边,夹着烟的手指落下,直到香烟几乎燃尽,手指灼烧的痛感传来,他才抬手捻灭烟蒂,两指处已经被灼伤,他也感受不到似的,转身两手插在裤子口袋一边走,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 莫羡从未想到过,父亲死前,留下的信并不只是一封,她更没想到,江廷东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为何要嫁沈白…… 江廷东的话几乎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就像一直以来负重前行的一个人,突然追来一人要分担她的承重,他有坚实的臂膀,可以比她一人走得更稳,他还知道她的担子里装得是什么,不需她费心遮掩和解释…… 疾驰的车子在暗夜里流浪,她明知该往沈宅的方向开,却不知为何变了方向,变了的方向全然凭直觉,直到…… 到了墓园。 她猛地刹车。 急速的刹车声,在死寂的墓园外格外刺耳。 她下了车,脸色煞白,那墓园的管理员看到她的时候,眼神里还多了几分异样,她神色太不对,人家怕她想不开在墓园里头出了事,到时候墓园还得担责任。 但见她只是到了一块墓地前,屈腿坐着,半晌一动不动。 那管理员嘟囔一句,只当她是个悲伤过度的家属,也不再多注意她,便去了别处。 莫羡伸手,在父亲墓碑上抚过,手心粗粝的灰尘摩挲,她看着父亲照片上笑着的样子,“爸,对不起,我又忘了给你带花来……” “今天我去看妈了,她的病还没大好,她忘了您已经走了的事,每次见她,我听妈絮絮叨叨跟我说等您出差回来了如何如何,我特怕,怕我忍不住就哭出来……” “但那是之前了,现在已经好多了,尤其今晚,我不知道怎么还有点恍惚,听妈那么说,我有几次回她的话里,恍恍惚惚也觉得您还没死似的。” 眼神微顿,她又抬手在父亲墓碑上擦,一只手上沾满了灰尘,她也没察觉,只继续说:“还有子晴。爸,我之前还觉得自己把子晴照顾得不错,让她在学校里好好生活,我今天才知道,她心里也压了不少的事啊。” “我在沈家的事,让她害怕,她怕我跟您一样,哪天受不了了崩溃了。”手下动作微顿,“怎么会呢,爸,你走后,我知道我有多难受……所以我不会,让子晴和妈再承受一次……” 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几不可闻,沉沉的舒出一口,她只觉胸腔堵着的东西依旧在,抬手在心口的位置捶了下,她看着笑容依旧的父亲:“爸,我又见着……江廷东了。” “沈白不许我见他,我因为这个惹怒了他……他惩罚起人来很可怕,我就想着,不可以再跟廷东有牵扯了,沈白不会再给我机会的,可……” “可是爸,江廷东手里,为什么也会有你的信……” 最后这一句说完,她颓然的坐在地上,胳膊环膝,眼眶发酸,却没一滴泪。 夜色深沉浓重,地底的湿气上升,沾染在了她的衣服,她就这么呆呆坐着,良久…… “爸,我该怎么办啊……” 一句话,轻得刚出口就化在了空气里…… 夜色的潮气里,她额间突然被一小块水滴砸了下…… 抬手,手心接连被小块小块的水滴砸到,她抬头,路灯并不明亮的光线里,她看到渐渐连成线,细细密密的砸下来…… 下雨了啊。 墓园门口,一辆车标极少见的车,缓缓停下。 车里下来的男人,一身黑色,个子很高,清瘦,撑一把同黑色的伞,那管理员愣了下,远远地就能察觉到那人不一样的气息似的,他站起了身,面上不觉先挂了讨好的笑。 “查一下赵宏山的墓地位置。” “赵宏山是吗?好,好您稍等下……” 那管理忙在电脑上操作,同名同姓的也有,他正要问多些信息,看到其中一个的位置时,突然想到方才那个奇怪的女孩子不就在那个位置吗!眼神一闪:“这位先生,您别怪我多嘴问一句,您是不是来找位女孩子的?刚才一位女孩子在赵宏山的墓前……” “带路。” 伞下的人直接道。 语气并无压迫,这份压迫是他浑然天成的气息。 那管理员暗喜自己果然猜对了,忙出来带他往里走。 车里,坐在驾驶座的陈荣和接着电话:“您有话可以先对我说,沈总这会不便接电话……是的,有其他重要的事。” “什么事能让他今晚离了我的场子啊,多不给我面子啊,让我回去怎么交代……” “是太太的事。”陈荣和淡淡的笑:“张总,我相信您能处理好这件事。沈总和太太伉俪情深,太太有事沈总无法安心,相信张总您可以理解的吧。” 雨,越下越大。 赵宏山墓前,莫羡依旧屈膝坐着。 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后背,外套半贴在身上,黏腻又冰凉的触感。 她手心向上,五指松散,看着手心里的尘土在雨滴的冲刷下变成了灰色的细流,顺着手心的纹路一道一道…… 突然的,砸在手心的雨点子被掐断了似的,她的头发,后背,手掌,取起的膝盖和身体,被罩了起来。 像在遮天的雨幕里,划出一小片不被侵袭的保护区。 缓缓的,她仰头,入眼一片的黑,是把黑色的伞。 “你来了。” 声音也被雨水浸凉似的,带着长久阴郁的哑意。 “没想到你还真能……到我爸墓前啊。” 她缓缓握住脏兮兮的手,满不在乎的在身上擦了下,“沈白,你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她笑了下:“生气了?怎么……又要罚我了?” 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他说:“你有说实话的权利。” 她扯了扯嘴角,“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说完,没等他回答,她道:“也是,我去哪都躲不开你的眼睛……” 他没说话。 “你看,这张照片是我爸去年照的,是在签证上的,照的时候他答应今年一定陪我去玩来着。” “呵……我跟你说这些,你肯定也无法理解吧。”她笑了下,“你跟你父亲关系那么僵,想来无法感同身受的吧……说来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你爸死了,你不会这么难受。” “沈白,你对自己的至亲家人都这么狠,我真怀疑你小时候过得有多黑暗多没爱啊,这么想着,我又有点同情你了……沈白,你真可伶。” 雨没有减小的架势,雨点子打在伞面上,打出特有的旋律,莫羡坐在暗湿的地上,看着父亲的墓碑被雨水冲刷,她说:“沈白,你真……可伶啊,但我丁点不同情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都你罪有应得。” 声音缓缓,怕他听不到似的,字字句句咬得清晰,她勾着唇角,眼底阴郁恶毒。 第八十九章 经年旧梦 身后,他的声音夹在细密的雨声里,有什么东西被暗色的夜带走了似的,他说:“说完了吗?说完了,该回去了。” 他声音竟还能如旧,莫羡只想笑,父亲的脸依旧在笑着,这笑落在她眼里像嘲笑似的,嘲笑她甚至连让他情绪波动都做不到…… 刚才说得多狠,她就有多可笑。 “沈白,你知道什么人比你更可怜吗?” 他依旧没有说话。 她两手撑在黏湿的地上缓缓起身,“试图跟你作对的人,才更可怜。” 终于回了身,他的样子,与她见到他的任何时候都没有不同,冷峻的,矜贵的,疏离的,惑人的。 一如往常。 面对着他,她才闻到他身上,不同以往的干净没一丝气味,今晚的他,衣料上沾染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似乎还有极浅的女人的香水味。 她突然就想到江廷东的话…… “沈白,你要我,不许让其他男人碰。那是不是同样的,我也可以要求你,不能沾其他女人。”眉角的弧度锋利刺人,她就这么盯着他。 缓缓的,他在她的眼神里,点了点头,“可以。” 莫羡笑了下。 “回去吧。” 雨里,他道。 这次,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墓园外去,身后是父亲渐渐模糊的笑脸,她死死掐着手心,几乎压制不住的情绪外露。 车里,陈荣和看着伞下走来的两人,下车给他们开门,他看到被沈总接回来的太太,湿发搭在身前,身上泛着冷意和湿气,眼神微避,陈荣和不敢再看。 莫羡抬脚进去,并不在意自己身上沾染的打湿的泥土,这昂贵的车被她近乎恶意的对待,陈荣和眉眼微闪,缓缓发动了车子。 车里两人沉默着,只有莫羡带进的潮润的冷气在蔓延。 莫羡落在窗外,看着走过的漆黑的路上点点的路灯的光,看着雨点下落的地方留下的一道道细密的线,看路上匆忙跑着避雨的人,也看着镜面的反射里,他坚毅的面无表情的脸。 手心掐得死死…… 这人,如何能做到,在被自己害死的人的墓前,这般的淡然无波…… 是了,她早该知道的,早该……想到的。 车子终于到沈宅的时候,雨越下越大,莫羡身上沾着泥,一身半湿的出现在沈宅里,管家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愕,小美忙上前扶她,莫羡一言不发径直进了二楼他的房间,她的脚踩过的地方,偏偏的污渍,沈白站在房门口,看着她边走边脱,件件的脏衣落了一路,到浴室门口正好是只剩了一身的小衣…… 还不满足似的,她站浴室门口,白净的身体修长匀称,长长的半湿的头发散在背上,回头,看着门口的沈白:“你知道吗?昨晚之后,我每次脱衣服,都能想到……你。” 说完,朝他极浅的笑了下,她大步进了浴室。 沈白站在房门口,方外的管家垂眼:“少爷,我马上去收拾……” “不必。” “那您……” “我睡客房。” 管家低头:“是,我马上去整理一间。” 沈白嗯了一声,管家刚要离开,这才发现他背后的衣服也湿了大半,因为是暗色的衣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少爷,您的衣服……” “你下去吧。” 管家顿了下,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朝灯光不再似往日亮如白昼的房间看过一眼,低头离开。 …… 莫羡从浴室出来,房间里没有沈白。 她心底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 沉沉的目光里,她看到一路散落的衣服,地毯上她踩过的痕迹,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似的。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 她裹着浴袍赤脚往外走,手机的震动只响了两声,是条文字消息。 她打开: 下雨了,回去了吗?小羡,我不逼你做决定,你想好了,随时联系我。 陌生的号码,没署名的信息。 她一眼就知道了是谁。 心脏跳得极快,她握着手机,反射性朝房间内打量一圈,她知道,这是心虚。 而这心虚,并不只是因为这信息是江廷东发来的,更是因为…… 她自己,心里的动摇。 那架天平,甚至,已经在倾斜…… 靠在桌边,她给卓婷打了电话,卓婷那边似乎在局上,男男女女的声音都有,她说:“等一下,我出去接。” 过了会,“说吧,我出来了,这边还没散局,你怎么样,回去了?我看雨越下越大了。” “嗯,回来了。”莫羡说,“婷婷,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遇到江廷东了……” “什么?又遇到了?他这小子怎么回事啊,怎么比你去得还勤?你问他了吗,他到底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去阿姨那里不是给你添乱吗?” 在卓婷的认知里,江廷东对莫羡,一直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现在也定然不例外。 莫羡抿抿唇,突然说出一句吓她一跳的话,她说:“婷婷,沈家的事里,我如果把江廷东牵扯进来,是不是就太自私了。” 电话那端的卓婷皱了眉,“你这么问,也就是说,你想要江廷东帮忙?等下,我先问你一句,江廷东什么个态度,他是自愿的?还是你要他帮忙的,不对,照你的性格,不可能主动拉他进这趟浑水,所以是他……自己要帮你?” 莫羡顿了下:“嗯,而且他给我的理由……我现在不能详细说,但……我之前一直坚定的跟他断了关系的决心,突然在今天晚上……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的了。” 卓婷沉吟片刻:“莫羡,男人会不顾一切去帮一个女人,你相信他是无所求的吗?” 莫羡一愣。 “你先别急着反驳我,你跟江廷东这么些年,我不是贬义的意思。我是说,如果他图的是你的人,图你将来还会跟他在一起,莫羡,在这些事情之后,你还做得到?” “莫羡,我做事习惯考虑最坏的结果。假设一两年后,你脱离了沈家,解开了心里的结,你会不会愿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的人,谁都不知道你的过去,在那样的环境里,你会格外放松。” 卓婷说着,话锋一转,“而那个时候,如果你身边的人,承载着你少女时代所有的情念,也参与了你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最不想回忆的时光,你看着他,就不自觉想到过去,因为,他就是你的过去。” “莫羡,那个时候,你累,甚至可能不再爱他,但你不能再离开他,因为你不是我,你永远有所谓的报恩心,你的愧疚点太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她张张嘴,卓婷的话她无法反驳半句,半晌,只说出一句:“我知道你的意思。” “所以,如果你真想好了,我支持你。”卓婷道:“你跟沈白本来不是什么真夫妻,谈不上什么出轨。”顿了下,她说:“也说不定过几年你就跟我一样没心没肺没底线了呢,我刚才只是说过假设的情况而已。” 莫羡嗯了声,电话那端,有人在喊卓婷,莫羡便说想好了再给她发消息,让她先去忙。 挂断电话后,敲门声响起,是小美,提醒她吃药的,莫羡开门,就在她端着的托盘上,把药吞了下去,才不过短短时间,小美好像更怕她了一些,看着快步离开的小美,莫羡关了门,到了镜子前看了眼自己,依旧是以前的模样,但眉眼好像越发的锋利,不小心会把人刺伤了似的,眼底沉静里隐着阴郁,她想起卓婷曾经形容的这种眼神…… ——像被生活强女干过又没享受到似的。 不由笑了下,然而就连这份笑,也是类似的苦笑。 她转身,不再刻意去观察自己,怕是越看下去,越会忍不住暴躁…… 躺在床上,一眼看过去,那张沙发上不再有沈白的身影,她闭了眼,脑中就浮现父亲的脸,父亲笑着的脸,生前对她说过的话,她很小的时候牵她的手身影…… 头隐隐作痛,她揉揉太阳穴,抬手按了小夜灯,安静的房间里,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梦里,是她很小的时候,父亲牵着她的手上楼梯,是家里的楼梯,在还是小女孩的莫羡眼里,阶梯好长啊,走不完似的,父亲也好高啊,高得好似…… 梦里画面一转,却是她从长长的阶梯滚下,奇异的,在滚下去的时候,她脑子里闪过的是一个温柔的声音,那人说…… 羡羡,我不能保护你了,你到了那里,如果有人欺负你,要记得保护自己。 也是那一刻,身体反射性的自己就做出了反应,她两只胳膊牢牢的抱住脑袋,小小的身子落到楼梯尽头的时候,满手满脸的血,红色的视线里,她看到高高的长长的楼梯另一端,是…… “啊!” 黑暗里,莫羡直着身子一下坐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眼底惊恐,胸腔起伏剧烈,满身的冷汗凉意弥漫…… 她在黑暗里喘着粗气,良久,抬手开了床头的小夜灯。 晕黄温暖的光线里,她下床坐在桌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捋起…… 那里,淡淡的一道疤,已经淡到不仔细看看不出了。 母亲曾不止一次让她借医美除掉,可每次她躺在医院的床上,一想到这疤即将消失,脑袋就疼得受不住……再后来,她母亲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说带着就带着吧,反正也不明显。 她抬手轻轻抚过疤痕蔓延的地方,心底沉沉,她已经好久…… 没做过这个梦了。 母亲说,是她幼时不小心磕碰到的。 医生说,她总做噩梦的原因,大概是她幼时对这件事的阴影。 然而她谁都没说过的事,在她的梦里,长长的高高的楼梯上,还站了一个人…… 她回想,脑中却只一片白茫茫,仿佛一切真的只如医生所说,是她的应激幻想而已…… 再睡不着了,她索性起身开了电脑处理资料。 并不明亮的光打在脸上,给她的侧脸多了几分神秘的温柔。 她目光沉静,突然的,手机震动一下,安静的房间里,她心中一跳,打开一看,是…… 江廷东的。 发来的是几张图片,图片上两人,一男一女,她都不陌生。 接连几张的图片翻看下去,连拍的照片像动态化了似的,越看之下,她脸色越是发白,握着手机的手死死的…… 她手指颤得厉害,连什么时候江廷东又发来两条消息也没注意到,低头看去,就看到字正方圆的默认字体一字一句的告诉她: 小羡,校庆那天,北城大的记者不少,这是被沈家压下来的一组,我托人买了来,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第九十章 他为她好? 莫羡看着几张照片,手指落在屏幕上,不过几个字,她似措辞良久,终于点了发送的时候,她看着青白的背景画面上一行短短的字…… 你的提议我想过了,我答应。 她坐在沈宅二楼沈白房中,却只觉身边物移星转,她心里清楚,她日后的轨迹,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路。 而这条路通向哪里,她并不清楚。 一夜的雨,一夜的无眠。 她自知在父亲墓前对他的失言,接下来的几天格外的沉寂,而沈白,出差去了国外三天,回来后管家报告宅子的情况,只用四个字: 一切如常。 莫羡一如往常,每日的重心都在公司和医院,晚间回沈宅休息,一切都看起来与从前没甚区别。 沈白回来的当晚,莫羡回来得比往常晚了些,一回来,管家便把沈白回来的事告诉了她,并示意她少爷在书房。 莫羡点点头,把包和外套随手递给小美,抬脚朝二楼书房去,想了下,又下楼泡了杯咖啡一并端了上去。 ——咚咚 “进。” 她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书桌后的他,一身黑色,一张引人迷惑的脸,偏气息淡漠疏离。 “我给你泡了杯咖啡,想着你可能加班。”轻轻带上门,她说,声音不大,“你要是不熬夜就不用喝了,免得影响晚上睡觉。” 咖啡的香气在房中弥漫,沈白看着她,有一瞬间的陌生感。 莫羡像没注意到似的,把咖啡端到他桌上,“那……我不打扰你工作,我先出了。” “等一下。”他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她。 莫羡回头:“嗯?” 他微垂眼,抬手从抽屉里拿出个不大的盒子,从桌上推过去。 “这是……” “参加拍卖会拍回来的东西,在我这里没用,你拿去吧。” 他说完便不再看她,目光转回到电脑屏幕上。 莫羡看着他,嘴唇微动,拿起桌上不大的小盒子,“谢谢,那我……先出去了。” 他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听到关门声响起,他落在键盘上的手才顿了下,不过只是片刻,又将目光转回到密密麻麻的文字资料上。 门外,莫羡握着那个小盒子,轻轻摩挲了下,暗色底纹的小盒子,质地微软的缎面的触感,她打开来,沉静的眼底也掀了惊艳的波澜…… 入眼是锡兰椭圆蓝宝石,被一圈纯净通透的钻所所谓,通身圆润不圆滑,华贵打眼,矜贵的气息与这房子融为一体似的…… “好漂亮的戒指!” 轻轻一声惊呼,拉回了莫羡的神智。 她抬眼,就见小美面上来不及收回的艳羡,在她看过来后慌忙低头:“对不起!对不起太太,我不是故意的,我……” “无妨。”莫羡语气淡淡,随手把那盒子合上,抬脚往房间走去。 小美跟在她身后,小声的说新一批定制衣马上完工了,那边的图样送过来,想问一下这边需不需要再过一眼,莫羡摆摆手:“这些你看着处理就行。” 小美顿了下,小心的看她一眼,眼神也略过她手里的小盒子:“太太,少爷对您可真好啊……” 莫羡挑眉,抬手扬了扬那小盒子:“这个?” 看着她不甚在乎的语气,小美大着胆子道:“太太,这不是普通的宝石戒指,我之前在拍卖杂志上好像看到过,一大串的介绍我记不起了,只记得是极有历史和传说的一枚戒指,不过我记得它的价格……” 小美吞吞口水,十个指头都伸出,顿了下,补充:“美金,打头的数字还不是一。” “这么值钱?” 小美点头:“这还只是估价,真实成交价还不定多少。” 莫羡垂眼看了眼那小盒子,“杂志上的东西嘛,唬人的噱头也不少,不必尽信。” 说完她进了房间,小美站在房门外,挠挠头:“真的是这样吗……” 房间内,莫羡却没面上那般的沉静,她当然看出这枚戒指的华美矜贵,但看沈白的样子,随随意意就把东西给了她的样子,让她以为…… 这戒指的价值并没有那么高。 她从盒中将戒指拿出,看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再晚的时候,沈白回房休息,就看到那小盒子就放在床边桌上,第二天一早,莫羡下去吃饭的时候,管家他们都注意到她手上多了枚戒指,锡兰蓝宝石,裹在通透的钻中,在她细白的手指上,格外的打眼。 沈白自然也看到了,没有说什么。陈荣和来接他去集团公司,敏感的觉得今天的沈总,似乎心情还可以。 在陈荣和看来,沈白的情绪通常只有一种,那就是没有情绪,可一个人,不管是多么冷感的人,都不可能没有情绪,只要是人,就会有情绪,如果让人完全察觉不到,那只能说,这个人太深不可测。 可今天,他却在沈白身上,感觉他周身的压迫感似是降低了一些。陈荣和眼镜后的眼睛里心思闪过,暗道大概是与沈宅里的那位有关吧…… 他为数不多的见到沈白情绪波动的时候,往往都是与那位有关的。 沉了心,他不敢再多想。 而另一边,莫羡上了车,在到公司之前,便把那戒指摘下放回了盒子,将那小盒子放在包里,这才进了公司。 忙碌的一个上午,午间她进休息室准备休息半个小时,几乎刚一走进去,手机就震动起来,没有备注的号码的信息: 他回来了,怎么样了? 莫羡握着手机,左手无意识摩挲这手指,那里似乎还有一枚戒指的重量,她顿了下,回: 没有异常。他对我没有太大戒备。 江廷东的回复很快发了过来:小羡,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他这人心思深沉不得不防,你只需保护好自己,剩下的交给我来。我这边就快有消息了,到时我跟你联系,有任何异常你随时找我。 莫羡看着这条信息…… 那晚,她终是做出了决定。 江廷东说,他有特殊的渠道可以得到沈白乃至沈家的消息,只要她想知道的,他都能找到门路。 莫羡几乎第一时间,脑子里就闪过那间欧式古典的房间,脚下黏腻的触感,白线圈起的人形的轮廓,还有垂着纱幔的床…… 所以,在她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与江廷东说的第一件,关于沈宅的事,便是那个房间,她说:“沈宅里,有一个特别的房间,除了沈白每年会进入一日,其他时间,再没有人可以进,我觉得……这或许会是这个突破口。” 江廷东沉吟片刻便应了下,说他马上开始着手查,但时间可能没有那么快,所以在这期间,甚至是他们有所进展之前,都需她稳住沈白。 这似乎是于她来说最好的选择,她甚至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在沈白出差的时候,在他出差回来的时候,她都能做到江廷东口中所说的“一切如常”,但不知为何,在江廷东说即将快有了消息的时候,她心里除了意料之中的情绪,还夹杂着几分不清不楚的情绪。 半晌,她手指微动回复了这通消息,而后将对话界面全部删除。 坐在小沙发上,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将肺里浑浊沉闷的空气挤出,重新吸入清凉干净的气息,做着这个动作,她只觉脑中也重新恢复理智似的,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全部挤压殆尽…… 下午的时候,她接到了沈白的电话:“晚上有安排吗,几个朋友聚,他们想见一下你。” 他声音无异常,莫羡在他的话里,听不出他是想让她去,还是不想让她去…… 她只不觉分析,依她的立场,若是往常,也一定会是想去的,便点头:“好,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这就是她选择走这条路的结果之一,让她做任何决定,都会思考若是从前的她会如何做…… 她怕他生疑,更对这近乎顺利的进程直觉得不踏实。 电话那端的沈白看了下时间,说:“七点左右,我接你。”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莫羡握着手机,压下心里其他的情绪,开始重新工作。六点多的时候,公司的员工便陆续下班,她摆摆手让助理先下班,自己坐在办公室,每隔一会就看看时间,待到六点四十的就先去了楼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赵氏,之前刚刚有隐落下去的关于他们之间关系的流言,想来会再有一次的沸腾点。 “赵总好。” “赵总下班啦?” 路上,有跟她打招呼的员工,她笑着点头应,径直到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点了杯咖啡,她一面看着时间,一面从包里拿出那枚戒指戴上,她注意到,有几个女人窃窃私语,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她手上。 她手指微落,待看到他的车开过来的时候,她提起包便往外去,后背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经久不去,直到她上了车,回头朝咖啡厅看去,还能看到靠窗的位置有个女人抬手朝她这边指了指…… “怎么。” 沈白顺着她的眼神往那个方向看了看。 “没,没事。”莫羡摇摇头,“我们走吧。” 沈白朝陈荣和点点头,陈荣和发动了车子,莫羡看他一眼:“你说的朋友……” “何遇他们,不必紧张。”顿了下,他补充:“常年在国外的一个朋友回来了,阿遇便组织聚聚,只是几个朋友聊聊。” 莫羡点点头,他说得轻轻巧巧,但他的朋友,在北城几乎都是同一个圈层的吧,这些人想见她…… 沈白的车子在城东一处庄园下停下,这个地方莫羡是知道的,说是住宅区,其实更像是综合娱乐区,从前江廷东带她来过一次,因她没有太感兴趣的活动便再也没来过了。 这辆车的车牌便是通行证,远远地就有人大开了门,车子在一处园子前停下,园子比较别致,有点地中海的风格,陈荣和开了车门:“沈总,太太,到了。” 莫羡回神,下车,待沈白出来后,看着他一身经典款西装,虽是在这种偏休闲的地方,但穿在他身上却并无违和感,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也是偏正的职业装。 “怎么了。”见她不动,沈白眉心微动。 莫羡迟疑了下:“我这身衣服……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是……第一次见你的朋友,这么穿,会不会让他们觉得我态度太随意?”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下,“不会。” 不知是不是莫羡的错觉,总觉得他眼底的情绪和缓了些,她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微紧,竟是他握了她的手腕…… 他很少主动的触碰她,她记得,两人领证的当天,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他也是如此,隔着她的衣袖握了她的手腕的样子…… 只是那时,她掩不住周身的锋刺,明嘲暗讽的给他找不痛快。然而现在,再看着他这般握着自己的手腕,她已然就换了另外一种心绪。 抬脚跟上去,她突然开始明白,这是他在肯定她的身份,里面的他的朋友们抱着好奇也好,其他想法也好,他这番作为,其实是在…… 为她好。 这几个字,她整个人怔了怔。 为她好? 沈白……为她? 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握着她手腕的手力道微紧,却是说:“协议结婚的事,被他们知道了反而麻烦。我不想多费口舌,这样最省事。” 声音淡淡,一如他无表情的面色。 莫羡几不可察的点点头,原来…… 如此。 第九十一章 你图什么 园子的布局是开放式的,房子前是个大游泳池,池面安静,莫羡也没多注意,跟着他一并往里走,只是刚走到一半,他的手机就响起,莫羡眉眼微动,将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你先接电话。” 沈白点了下头,说:“不要乱走,我接完进去。” “好。”莫羡模样温驯,看着沈白接了电话,她自觉的往一边走了走,毕竟自己打电话的时候,也不习惯别人在旁边站着,她不敢走远,就在游泳池边走,只是刚站定,就见沈白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似乎皱眉说了句:“你们想做什么。” 他说着朝莫羡这边招招手,莫羡刚要往他那边走,脚腕一紧,她低头就看到一只手缠在他脚上,她立马回头,就看到泳池边露出一张脸,对她笑得特别开心,莫羡只瞟过一眼,只是这一瞬的功夫,她只觉两只脚都被拽住,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子不受控制的往身后的池子里倒去…… 眼前景象迅速变换,她眼睛里一片蓝天白云,反射性闭上眼嘴,砰地一声,她砸在柔软又坚硬的水面上。 “耶!成功啦!” “哈哈,上当了吧!” “沈白你也有今天……” 一群人从房子里跳出,指着沈白和池子里的莫羡乐不可支,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因为沈白的表情…… 虽然他一贯无甚表情,但此刻却是沉了脸径直往池边去。 池子边的几个人也发现了不对…… 莫羡好像……不会游泳。 “哎!季三!捞人!” “快啊季三,嫂子不会游泳!” 被叫做季三的,就是埋伏在池子里把莫羡拉下水的人,闻言二话不说,一下潜水里,把水里挣扎的莫羡一下子抱起。 莫羡只觉肺里爆炸似的难受,她咳得厉害,感觉七窍都被堵住了似的,反应过来的时候,满脸不知是水还是泪。 “沈白沈白你别生气啊,我们也就是跟你们开个玩笑……” 池子边上,一群人把沈白围在中间,拉着他不让他过来,说话的是一个穿灰色连帽衫的人,看起来有些少年气,长相俊秀。 他说完后,立马一个穿休闲衬衫的也道:“就是就是,就是个小玩笑,季三刚从国外回来,你不给我们面子给他个面子嘛,咳咳,何遇你也说几句啊……” “那啥,沈白,大家都是没见过嫂子,想先开个玩笑活络下气氛嘛,我们也没想到小嫂子不会游泳啊,再说你看,小嫂子这不也没事了嘛,那啥,季三!” 被叫做季三的男人,一手揽着莫羡到池子边,拍着她的背让她咳出了水之后,见她还闭着眼,把她脑袋往池子边上一放,低头就往她嘴边凑…… “季三!” “握草你给我住手!住嘴!” 莫羡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古铜色放大的脸,饶是这人眉目英俊,她也止不住反射性叫了一声,抬脚照他腿间就是一踢…… “唔!” 季三浑身颤了下,捂着腿间某个位置,俊脸扭曲,季小三爷回国后,冒出的第一句英文就脱口而出:“Fuck!” 他一松开,莫羡的身子就再次往水底划,直到两个肩膀被从上边提住,她被拉出了水池,看着一群人想笑不敢笑的样子,还觉得反应不过来。 “小嫂子,你……没事了吧?” 还是何遇先上前,不看沉着脸的沈白,只矮身对莫羡道。 见他身先士卒过来,后面几个人也凑过来:“咳咳,嫂子没事了吧?” “那个,嫂子对不住啊,我们这玩笑过分了哈……” “哎呀你们几个干嘛呢这是!”突然一个女声传来,房子里跑出来个短卷发的女孩,一看就是混血儿,并且混得非常成功的那种,她气势汹汹的语气在看到沈白的时候一下子变成了惊喜,“啊!白哥哥!” 说着张开胳膊就朝他跑过来,又在沈白跟前半步停下,“嘿嘿,白哥哥,我差点忘了你不喜欢人碰了,咦,这位就是……赵小姐吧?” “琳娜,你得叫嫂子。”何遇笑了下。 被叫做琳娜的女孩子抬脚就去踩他,被他熟练的躲开后,摸摸鼻子:“本来就是,你叫沈白哥,那就得叫他太太个嫂子,不过你才回国,不懂也不怪你。” “你!” “先别吵。”沈白终于开口,将外套脱下罩在莫羡身上,俯身把她抱起来,“琳娜,去帮你嫂子找身衣服。” 琳娜愣愣的,看看抱着莫羡往房子里走的沈白,指指他们,看着何遇:“他们……” 何遇眨眨眼:“你白哥哥让你给嫂子弄身衣服来,还不快去?” 琳娜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狠狠一跺脚:“我才不给她弄!她才不是嫂子!” 说完就往另一边跑,大家见怪不怪的摇摇头,池子里,季三捂着受伤的小兄弟,“你们这群混蛋,利用完就把我始乱终弃……” 池子边上,立马有人道:“季三你这被一踢之下,还给你激发语言天赋了,瞧你这成语用的,不错啊。” “对了,你输了啊,我们可赌了的,看你能不能在三个月内坚持不说英语。刚才你说了F开头的,别以为脏话就不算啊。” 季三扶在池边,“小爷我愿赌服输!”顿了下,他咬牙切齿:“沈白找的女人可真是……” 另一边,莫羡坐在床边,“刚才,就是你的朋友们吧?” 她只是呛水和受了些惊吓,现下已经恢复不少,看着沉着脸的沈白,不由开口。 沈白把毛巾递给她,看着莫羡接过擦着头发,“抱歉。”他说。 莫羡摇摇头:“一个玩笑而已,他们只不过不知道我不会游泳而已。” 说完这句,她些微愣了下,所以,他……怎么知道的? “玩笑也过分了些,你在这休息会,我先出去下。” “哎……”她说着就见他出了门,想来外面那几个少不了一顿被他的冷气压迫了。 莫羡沉口气,嗓子眼里还因着呛水不舒服,她不觉咳嗽几声,眼神微闪,回想方才见着的几个人。 北城几大家族,以沈家财势声望为最首,但她曾听父亲提起过,除了这几大家族,还有极为低调的一支,早十几年前产业都主要到了国外,所以近些年渐渐不被提起,更不为人知,但其实这一支在国内的产业也是不少,是真正的隐形的大佬,而这一支,就是姓季。 “季三……” 她呢喃一般重复。 ——咚咚 重重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喂,赵大姐你醒了吗?白哥哥叫我给你送衣服来!” 是刚才叫琳娜的混血女孩。 她嗯了一声:“进来吧。” 琳娜进来,把手上的衣服一下扔到床上,“不好意思啊,这里没别的衣服,赵大姐你就将就着穿。” 莫羡搭眼看过去,这琳娜给她送来的,竟然是套男人的衣服,她看着对方生怕她注意不到她的敌意的模样,反而笑了下:“那也谢谢你了啊,不过我要是长成你这样,估计随便穿什么都好看了。” 说着,她也不避讳,就开始脱黏在身上的湿衣服,那琳娜瞪着一双蓝眼睛,“别以为你拐着弯夸我我就会跟你好,我告诉你,我喜欢白哥哥,我要跟你正大光明竞争,就算我争不到,白哥哥也是我季姐姐的!” “季姐姐?” “对啊!季姐姐可是……”琳娜话到一半,一下捂嘴:“啊!你想套我话!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哼,我不跟你说了!” 说完她转身跑出去,莫羡忙抬手挡了下身前已经脱掉大半的衣服。 看着重重关上的门,她摇摇头,老实说,琳娜这种孩子气的敌意,她生不起反感,反而觉得有点可爱的好笑,只是她更在意的,是她口中的那个……季姐姐。 或许,她选择来这里……真的是来对了。 而此时的外面,何遇几个更是欲哭无泪。 “是季三的主意。” “对!他还说什么‘玩笑是增进人类感情的阶梯,幽默感是最高的情商’什么的歪理。” 何遇点头:“没错,沈白你说,季三刚回来,我们总得给他点面子吧,再说了……咳咳,大家本意都是好的,小嫂子这边也没出什么事,你就不能别摆这张脸了吗?弄得好像我们大家要谋财害命似的。” 说完,看着沈白几乎没变的脸色,朝几人耸耸肩,意思是我尽力了。 季三从池子里爬上来,他小兄弟的疼劲下去了大半,但还有点缓不过来的样子,他坐在池子边,气势不减:“沈白,你老婆才是那个要害我断子绝孙的人!待小爷我缓缓试试我兄弟,要是我兄弟有半点好歹,小爷一定跟她纠缠不清……” “咳咳,季三你闭嘴,你这成语再乱用下去,啥时候真被人断子绝孙了我都不奇怪。” “喂你什么意思!”季三心情简直糟透了,要害处被伤不说,还被沈白冷脸,被一众兄弟出卖,甚至连打赌都输了…… 沈白一一扫过几人的脸:“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用意?” 穿连帽衫和休闲衫的两个,面上极快一抹不自然,何遇道貌岸然面不改色,到底是穿连帽衫的少年气十足的那个没扛住:“我们……不也没想到她不会游泳吗?再说了,不还有季三在池子里的嘛,我们一大群人,出不了事的啊……” 话越说越心虚。 几人心知肚明,在他们看来,莫羡身家低微不说,且还声名狼藉,与沈白往日也并无交集感情,她配不上沈白。 在他们这个位子的人,见惯了各色女人的伎俩,尤其在往上爬争着要一个名分的时候,“假怀孕”“下药”“要挟”什么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而沈白这么多年,身边从未接触过什么女人,所以莫羡在他们看来,定然是用了龌龊手段。 “沈白,你也别怪哥几个,我们也是不放心你,平时我们玩的时候你也多跟着些,兴许大家就不这么操心了,但你不了解女人。” 穿休闲衫的男人叹口气:“你知道我这家几年进军娱乐圈吧,真的,好多女人你玩玩就行,我没那种第一次的情节,但是吧,你娶个人,总得图她点什么吧。” 他掰着手指:“比如,她能干强势,能在事业上助你一臂之力,或者温婉贤惠,能让你心无牵挂的冲锋陷阵,再或者,你爱她爱得死去活来非她不可,所以管她什么家室名声的,必须娶回来。这一位,你娶她的图得是什么?” “她一才破产家庭出来的,能力一般水平有限,第一条不符合,看着踢我们季三这架势,也不是温婉的性子,那么就剩一条,沈白,难不成你这万年的石头开了窍,真爱上了?” 沈白薄唇微抿,眼底极深处波动了下。 游泳池边气氛些微凝滞,但几人都没说话,连何遇也没开口,私心里,他也对这个答案很是好奇。 第九十二章 步步为谋 顾着自己小兄弟的季三抬头却在这时看了几人一眼:“一群莽夫,爱情这种东西能说得清?虽然这妞凶残了些,但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人沈白就好这一口……哎沈白你干嘛去!” 沈白大步往房子里去,头也不回:“找鱼!” 季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无辜:“我这替他说话呢,就这么走了他?” 何遇蹲下,一脸认真:“季三,我错了,你还是说你的英语吧,别祸害我们汉语了好吗?” 另两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他。 “小爷我又用错成语了?” “错!” “你说呢!” “大错特错!” 何遇三个异口同声。 另一面,莫羡刚换好了衣服,就听敲门声响起,她以为是琳娜又回来了,便说:“进来吧。” 没想到进来的人却是沈白。 “你怎么……外面他们,没事了?” 沈白点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她身上。 她穿着男士的衣服,花色的短裤和同色的T恤,衣服码数很大,套在她身上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显得她露出的小腿和胳膊越发的细弱。 “这衣服……”莫羡不自在的扯了扯T恤的后边衣角:“这衣服好像大了点。”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他点点头:“是大了。” 目光终于移了开,莫羡面带些忐忑,说:“你没跟何遇他们说什么吧,毕竟只是个玩笑,我这又是头一次跟他们见,你要说得过了,你那边担话,怕是他们再对我有意见就不好了。” 她话说得认真,看着他的眼里隐隐的担忧,沈白不觉地,就朝她走近了一步,声音和缓了些,他说:“不会。” 顿了下,许是觉得说服力不够,他加了一句:“他们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你是我的妻子,他们不会怪你。” 话里没有因果连接词,但莫羡懂了他的意思。 她笑了下:“那就好,那我们出去吧,也好正式打个招呼。” 沈白点点头,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莫羡身子微僵,这一次,她的胳膊上没有衣料遮挡,他的手没有握实,虚虚扣住她的腕子,但动作间总免不了两人肌肤相碰。 “走吧。”他说。 莫羡点点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底阴郁一片。 现在是四月即将晚上的天气,不是艳阳高照的夏日,对第一次见面的异性开这样的玩笑过不过分,这些从小浸淫人情世故的贵公子难道不知? 她能猜到他们这么做的缘故,但…… 想到方才沈白和缓的语气,她心底冷笑,怪不得那么多人恨妖艳贱货绿茶婊,也还是有那么多争着去当,原来这些伪装和逢迎,在男人的眼里有时真的分辨不清。 她整个人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一个眉目温驯表情都恰到好处,另一个满目阴鸷冷冷的看着表演的自己。 沈白牵着她出来的时候,琳娜第一个看到,只喊了一声白哥哥就跺跺脚跑开,沈白看她一眼,也没拦,只牵了莫羡,对三个明里暗里打量莫羡穿着的人,对莫羡说:“我给你介绍下,何遇,你认识的。” 何遇轻咳一声:“小嫂子,你没事吧?” 莫羡笑了下,知道自己这身衣服不合时宜,不过比起方才在池边狼狈的样子还是好了些,她摇摇头,“没事了。” 何遇指了指穿连帽衫少年气十足的人,说:“宁缺。” 莫羡愣了下,只觉这个名字怪得很,那宁缺叹口气:“就是宁缺毋滥的前两个字,怪是怪了点,想着这成语就不怪了。” 原来如此。 莫羡早听说,北城宁家是几大家族里,宁家财力稍弱,但书香气最足,家里有几个文化界极有影响的人,据说还牵扯着权界。 “你好,我是赵莫羡。”她笑道。 沈白指了最后一个染了灰色头发的男人,“成御风。” 话音刚落,宁缺说:“说他的名字你不知道,他新女友的名你应该熟。”接着报出一个当红小花旦的名。 莫羡一愣,那成御风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嫂子你别听他乱说,他说那个是我前女友,我现在是单身了。” 莫羡也伸手,跟他握了握,成御风说:“这次的事,嫂子你受惊了……” “好了御风,你快松手,再握沈白眼神就能吃了你了啊。”何遇打落他的手,对莫羡和沈白指了指外头,莫羡就看到游泳池边,季三只穿了个泳裤坐着,可怜巴巴的朝这边看,见他们看过去,长臂一伸就开始挥手。 何遇说:“小嫂子,那罪魁祸首在外头自愿受罚的叫季谙,言字旁音字的谙,刚才跑走的小琳娜,是他堂妹……” “风景旧曾谙的谙啊!” 窗户外,池子边上的季三大喊。 “顺风耳啊你!”宁缺喊回去,回头朝莫羡笑:“瞧见没,这位常年在国外,偏偏说话老整成语,但用对的时候几乎没有,是吧沈白。” 沈白握握莫羡的手:“所以,不必跟他计较。” 成御风说:“他们叫我御风,嫂子你也叫我御风就行,外头那个你就叫他季三就行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今天跟你介绍,我都快忘了他真名叫啥了。” 莫羡笑:“你们也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咱们年纪应该差不了太多,你们老叫我嫂子我也觉得别扭。”说话的时候,她格外多看了何遇一眼。 沈白朝他们几个点点头。 宁缺摊摊手:“那也行,但咱们得先把今天这事掀过去才行啊,刚才怎么都是我们没考虑周全,这样吧,嫂子你说,要我们做什么才能弥补弥补,我们也好掀过去,不然看着你老觉得怪内疚的。” 何遇点头:“有道理。” 莫羡看着他们期待的神色,沉吟一声:“不如这样,正好你们今天提醒了我,或许我该学游泳了。” “学游泳?” “对啊……”莫羡抿唇,伸出一根手指,往外面一指:“就让……他来教!” “他?” “季三?” 沈白也微皱了眉。 莫羡回身看他一眼:“对啊,不是说他才是罪魁祸首吗?我这人一向爱憎分明,他让我认识到的问题,就让他来解决怎么样?” 外头的季三,看着莫羡指了指她,他也忙挥手,不知道在喊什么。 沈白眉心微皱:“你确定?” 莫羡点点头。 “那好,就让他教你吧。” 宁缺和成御风对视一眼,眼里是同样的疑惑,沈白竟然同意了?就不怕那个季三…… 三了他? 两人一齐看向何遇,何遇推推眼镜,眼底高深莫测,“嘛,既然这样,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出去把这小子揪进来,对了小嫂……莫羡啊,沈白跟你说了吧,今儿我们在这好好玩一晚上,那边晚饭准备好了,你们先过去啊,我还得带季三换身衣服去……” 说着他出了门,季三看着他,一下站起来,如果他背后有尾巴,大概现在已经摇起来了。 “走吧,先去吃点东西。”沈白在她肩头轻揽了下,莫羡点点头,折腾这一路她也有些饿了。 宁缺和成御风便带着他们进去里边,莫羡才看到里边的空间比她想象中还大,用餐也是自助似的,食材新鲜,还有专门的西餐大厨就在一旁专门制作。 何遇带了季三过来的时候,季三已经换过一身衣服,他也穿一身黑色,不过并不是沈白的禁欲风,一身的黑色不知为何反而也跳脱起来,他径直到莫羡跟前,抄手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赵小姐,听说你原谅我了,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啊,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你的!” 莫羡轻咳一声,从他怀里挣出来,反射性看了沈白一眼,见他正听宁缺说着什么,似乎没注意到这边,这才对季三道:“好,那就拜托你了。” “对啊,我哥的游泳技术可好了,你就让他好好教吧!”琳娜不知从哪冒出来,推了莫羡一把,莫羡手里还端着餐盘,连人带盘一个不稳,季三伸手,一手托着她的手背端稳了餐盘,另一手揽在她腰间,“小心小心。” 他人很高,古铜色的肌肤健康匀称,把莫羡揽在怀里的时候,莫羡柔软的腰肢碰在他紧实坚硬的腰腹肌肉,有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碰撞,那是种很奇怪的磁场,源于男与女之间的最原始的相吸的磁场,即便是莫羡,也在他放开了她之后,些微的愣怔了下。 “你没事吧?赵……莫莫?” 何遇一把拍了他一下,“赵莫羡,不是跟你说了吗?” “莫……羡,哎太拗口了。我决定了,就叫她莫莫了,唉莫莫,你不反对吧?” 莫羡一下回神:“呃……嗯!可以,不反对……” 说完,她朝两人笑了下,转身端着餐盘往一边去,只是脸色微白,像受了惊吓一般。 季三眨眨眼,看到一边笑得恶作剧得逞似的琳娜,大叫:“琳娜你给我过来,我让你再使坏,今天小爷非教教你什么叫尊老爱幼!” 季三追着琳娜跑,何遇看着端着餐盘走远的莫羡,如有所思。 莫羡能感觉到何遇的眼神,这让她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刚才的一瞬里竟然在季三怀里脸红心跳了,虽然这种反应完全不是出自她本心,但季三仿佛就有一种特殊的,对异性独有的,吸引力。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是真的最好的选择了…… 宁缺总带笑,却是笑意不达眼底的一个,成御风在娱乐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是玩弄人心的好手,更不说何遇这个老狐狸,她看来看去,只一个季三,似乎心思更易接近一些…… 她停下,夹了一小块精致的糕点,心思却依旧沉沉,接近沈白的朋友圈层,对她来说是一个更加了解他的时机,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自同意了江廷东提议的那一晚,她心底始终绷着一根弦,弦上悬着的是沙漏,随时都在提醒她,她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也随时都在提醒她,她随时都有可能被沈白发现端倪。 她在这根弦上战战兢兢,生怕一步错,步步错。 她端着餐盘往桌边走,看了眼季三,微微攥紧了手指,暗道一定不可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但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边,琳娜缠在沈白身边,跟他指着莫羡和季三说着什么,沈白随她的眼神往莫羡这边看,越看之下也微皱了眉…… “哈哈白哥哥,你看出我没骗你了吧,她第一次见我哥就要她教游泳,你最知道我哥这季三的名字咋来的了,哎白哥哥你去哪……” 沈白径直走到莫羡跟前:“脸色这么差,怎么了。” 莫羡眉眼微垂,她的手还保持着端着餐盘的姿势,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缓缓抬眼:“沈白,我把戒指……弄丢了。” 第九十三章 讨个彩头 “怎么了?” 宁缺跟成御风跑过来。 “她丢东西了!”琳娜幸灾乐祸:“好像还是戒指哦,你完了啦,结婚戒指这么重要的东西还能丢,你到底把我白哥哥有没有放在心上呀……” “小琳娜。”何遇闻声赶过来,似笑非笑的叫了琳娜一声,小琳娜撇撇嘴,却也没再说什么,她连气场迫人的沈白都不怕,独独对何遇有点怯。 何遇几个,随着琳娜的话,不觉往莫羡手上看过一眼,“真没了?” “会不会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摘下忘了戴,嘛,先不要着急。” 这话提醒了莫羡,她一下抬眼,“我先回房间看看。”说完转身就跑,边跑边回想,她在来的车上,还注意到那戒指好几眼,如果不是她无意识摘下放在了房间里,那就是…… 掉在泳池了。 这个想法冒出,她跑得更快了些,外面天色已晚,虽有灯,但一枚锡兰蓝宝石,落在微蓝的水池中,也着实不好找…… 她只希望是自己摘下随手放在哪了,然而事实往往与想象相反,她找遍了那间房,也没见着戒指的影子,再次从房间出来,她面上一丝颓然。 宁缺挑眉:“没在里面?” 莫羡摇摇头,抬眼,目光落在沈白身上:“大概是刚才掉进泳池的时候……我……” “知道在哪里了就好办了,既然莫羡这么喜欢,捞出来就得了呗。”宁缺道。 成御风说:“戒指是什么样的?” 莫羡唇角微抿:“是锡兰蓝宝石的,宝石外围一圈细钻,大概……这样大小。”她用手比着。 “等一下……”何遇推推眼镜,“小嫂子,那戒指,是……从国外来的?” 莫羡怔了下,点头,“怎么……了吗?” 那戒指,是沈白从国外带回的拍品,小美用十个手指头和美金两个词来形容它的价值,但她并未多想,因为从陈荣和那里问来的消息是,那拍卖会是慈善性质的,沈氏几乎每年都会参加。 莫羡知道,参加这样的拍卖会的目的,往往不是为的其中的拍品。所以即便知道它价值不菲,她也没有想太多,现在看何遇的样子,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何遇微垂了眼,轻咳一声:“没什么,就是想说,那戒指挺别致的。”说着,转身对成御风和宁缺道:“走吧,出去活动活动,记得下手摸啊,蓝色的话在水里估计看不到。” 成御风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那个眼神。” “你那眼神看女人毒辣,其他就不一定了。” 宁缺站在原地没动,看了一圈:“三呢?季三哪去了?事是他搞出来的,要不是他,人莫羡能掉了戒指,等我去把他拉出来。” “对!快让他小子一起来!” “正好我们一人一角,看谁先找到。” “有比赛怎么能没彩头,等我想一个来……” 莫羡张张嘴,一句话没插上,就看到几人已经跑了出去,房间外,就只剩了她和……沈白。 他从刚才起就没开口。 莫羡手心微紧,朝他走近一步,“对不起。” “戒指送你了便是你的,丢了,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莫羡蓦地抬眼。 他眸色深深,似沉静无波,又似隐着浓郁的深意。 她看不懂。 “我……”喉间微涩,她不自觉吞咽了下,声音不大不小:“毕竟……是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 他眉眼微眯。 她嘴唇轻轻勾了下:“我也不知道是怕丢了戒指你会生气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反正就是着急,我这么说是不是挺傻的。” “不傻。”他摇头,“莫羡,人性比你想象得复杂得多,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之间也是,不是非爱即恨。” 莫羡微怔了下,他的话听似简单,细想却一潭不见底的深潭一般,每一层都多一分深意。 “走吧,去看看找的怎么样了。” 莫羡才回神,看着他的背影抬脚跟上去,外面泳池边,他们四个已经下了水,果然是一边一个角,琳娜站在池边上说着什么,季三从水里冒出来:“不公平啊!莫莫是从何遇那边掉下来的,他找到的几率大啊!” 宁缺瞪他:“你还敢挑地方啊,放心,一会要还找不着,我们三个上岸,这一池子都是你的!”说完进水不再理他。 季三抹一把脸上的水,灯光下他蜜色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水珠滑过喉结缓缓滴落,嘟囔了一句什么,又重新扎回水里。 莫羡轻轻避转了目光,池子边的琳娜看到沈白,一下朝这边迎过来,顺便把身上裹着的吸水巾拽下,露出里面的比基尼,“白哥哥,我也想帮你下去找来着,你看我衣服都换好了,但他们四个幼稚鬼这个都要比赛。” 琳娜嘟着嘴,已经开始发育的身子朝沈白胸膛蹭,沈白微皱了眉,还没说话,身前莫羡就挤了进来,挡住了琳娜。 “你干嘛!你让开!”琳娜皱眉瞪她,语气很冲,但看到她身后的沈白,轻咳一声,撇撇嘴:“虽然你跟我白哥哥在法律上结成了配偶关系,但也不代表你有权利阻止我跟白哥哥说话吧,从前季姐姐就从来没……” “琳娜。” “白哥哥你别生气,我……我是说……”琳娜咬咬嘴唇,气鼓鼓的看莫羡:“哼!都怪你!” 说完气哼哼转了身,给他们让开了路,但这次到底没跑开,而是跟在沈白两步开外。 莫羡脚步微顿,回身看她:“我刚是想说,夜里凉,你还是披个外套吧。” “少假惺惺,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弱兮兮的,我可没少跟我哥锻炼,你看我哥游泳游得多好……”她说着,眼珠一转就跑到莫羡跟前,跟她指着水里的季三,“看我哥简直是……对了,如鱼得水!” 离他们近的宁缺笑起来:“不错啊琳娜,改天把你的中文老师介绍给你堂哥啊,我估计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得变成如驴得水了。” “宁缺哥哥你就取笑我吧,这是天分问题好吧,我婶婶都说了,我哥的好基因都在身材上了!”琳娜说着,戳戳莫羡胳膊,压低了声音:“我哥的身材不错吧?” 莫羡笑了下,打哈哈:“还可以。” “咦,你回答了啊,你回到了就证明你仔细看过了呗,不对,也有可能是刚才他抱着你的时候你摸到了。”琳娜笑得纯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刚才被我哥抱着的时候脸红了啊……” “琳娜小姐。”莫羡似笑非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心虚了,少吓唬人了,我才不怕你。” 莫羡摇摇头:“不,我是说,你这么明显的想撮合我跟你哥,有没有想过你白哥哥的感受?” 琳娜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是你白哥哥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哥季谙是他的好兄弟,你这么撮合我们两个,你觉得你白哥哥会感谢你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琳娜下意识朝沈白看去,见他目光落在水池面,似乎没注意到她们这边,这才松了口气,转而瞪莫羡:“好啊你,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省……省油的灯!现在就开始挑拨我跟我白哥哥的关系了!” 她眼神挑剔得把莫羡从头打量到脚:“我是为我白哥哥好,你根本配不上他,跟我季姐姐比起来差远了……” 说到季姐姐三个字的时候,她得意的朝莫羡挑挑眉:“我白哥哥不可能喜欢你的,所以你一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有我在,早晚拆穿你的真面目!” 这是莫羡第三次从她嘴里提到季姐姐这个称呼。 她眼底极快闪过什么,也低了些声音:“小琳娜,你知道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琳娜警惕的看着她。 莫羡眨眨眼:“意思就是说,你得多了解我,了解我的弱点,抓住我的错处,才能击败我。”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有这么好心?!” “没,我就是想用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你啊。”莫羡看着她:“等你了解我了,或许就知道你白哥哥为什么独独娶了我了,让你心服口服我岂不是很爽。所以,尽管来了解我吧。” “呸,脸皮真厚!” “看,你又多了解我一点。” 琳娜气鼓鼓的看着她,沈白目光依旧落在池面,但眼底眸色点点的和缓。 他并没有看到,笑得嫣然的莫羡,笑意也未达眼底,甚至还隐了薄薄的计量…… 琳娜显然是个容易漏话的,或许她可以从她这里…… 思绪暗涌间,哗啦一声,水面上,成御风一下子浮出,“这戒指还真不好找啊,不行,想个彩头吧,不然我没动力了。” 宁缺也跟着浮上来,抹抹脸,把何遇和季三一同叫上来,说:“咱们今天这聚会,一来是给季三和小琳娜接风,二来是沈白第一次带莫羡来,季三惹了祸,接风的事就先往后放,小琳娜,你要怪就怪你不靠谱的堂哥,让你跟着收连累了。所以,不如我们就把这彩头下在沈白和莫羡身上如何?” 此话一出,何遇先挑了眉,“我觉得这个……可以有。御风你说呢?” “不错。”成御风抬头:“沈白,咱们哥几个这么多年感情,你说你不声不响的娶了媳妇不说,还隔了这么久才告诉我们,把人保护这么好,搞得我们豺狼虎豹似的,不够意思啊。我不管啊,今儿你必须都玩。季三,你怎么想?” 季三眨眨眼:“你说的道理,沈白,我守身如玉这么久,就等着给你当伴郎,结果你辜负我的情谊!不管,要玩!” 宁缺说:“莫羡你放心我,我们主要嫌沈白不够意思,不为难你。当然为难他是少不了的,你心疼那可没办法了哦。” 琳娜哼了一声,不满的撇撇嘴,但另一面,她喜欢这种沈白为主角的感觉,便也到底没再说什么。 莫羡抬眼看向沈白,见他也正看她,眼底浅浅安抚,她笑了下,对池里几人道:“本来就是辛苦你们几个,要玩什么我没意见。” “沈白,你听到莫羡说的了啊!我们今天出力又不讨好的,你不能就这么完了啊,一句话,玩不玩?别是怕在莫羡面前丢脸啊?” 他似笑了下,“我只怕你们丢脸。怎么玩随你们说,我奉陪。” 宁缺立马叫到:“你说的啊,男人一口吐沫一个钉。来!哥几个,不行抽干了这池子也得把那戒指找出来!” 说着几人陆续扎进水里,只留点点水花溅出。 第九十四章 昨日重现 戒指终于是被季三找到的。 宁缺吐槽:“丫的一听彩头跟打了鸡血似的,满池子翻腾,好胜心竟多在这种地方了。” “你懂什么,要比就要拿第一!这是我们季家家训。” “哦,那你好棒棒哦。”成御风披了吸水巾,“还不把戒指给人家莫羡。” 季三拿着戒指给莫羡,莫羡说了句谢,正要伸手去接,宁缺喊:“等一下!” 莫羡几人转头看他,见他笑着朝沈白挑挑眉:“沈白,我们要玩的第一个游戏啊,就叫昨日重现。” “昨日重现,yesterdayoncemore?”琳娜第一反应就是那首歌,还哼唱了几句。 宁缺摇头:“当然不是。这昨日重现的游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几个,一人提出一个你们曾经的场景,由你们夫妻两个呢,重新给我们演示一遍,也好弥补了我们错过见证你们美好爱情的遗憾。你们说呢。” 成御风点头:“有意思,我赞成。以后咱们就都是朋友了,多了解了解增进感情嘛。” 他俩一唱一和,不着痕迹对视一眼,各自都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这俩人一开始就对莫羡下了标签,认定她对自己哥们使了手段,只被沈白警告过后,不好明面上让莫羡看出来,憋着一肚子坏水准备借这个戒指的事拆一拆莫羡的台。 何遇也清楚他们两个打什么主意,他擦擦眼镜戴上,对沈白道:“我倒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不过我沾了离你们近的光,你们的事知道的早些,这个环节我就放一把,沈白,你接他们三个的就行。” 宁缺转头看他,张口无声道:“老狐狸。” 何遇推推眼镜,但笑不语。 季三皱眉:“可是我们只有三个人啊,我有好多问题想问的啊,我上次回来还是几年前了,那时候沈白还……嗯……”他皱着措辞,终于想到一个词,大声道:“少年老成!” 说完看一圈众人,见宁缺朝他竖了竖拇指,这才轻咳一声继续:“我好几年没回来了,偶尔在国外见他一次都是匆匆忙忙,我有好多个问题要问啊,就三个怎么够啊!” 话刚说完,就被琳娜拧了他胳膊一把,“什么三个啊!我也要玩的好不好!是我们四个!” “四个也不够啊。”季三捂着胳膊道。 成御风说:“那就这样,我们四个一人三张纸,分别写最想看的三个场景,咱们让莫羡和沈白抓阄,抓到哪个算哪个怎样?” 宁缺点头,看向季三和小琳娜,小琳娜看一眼莫羡,点头:“我同意。哥你呢?” 季三叹口气:“好吧,既然这样,小爷也答应了,不过这三个场景,我可得好好想想,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行。” “哦,你这也有精华啊。”宁缺指指自己脑袋嬉笑,见季三要还口,忙道:“先别闹,先别闹,咱们还没问过人沈白和莫羡的意见呢。” 话毕,几人都看向沈白和莫羡,“莫羡,沈白,你们觉得怎么样,这个游戏不算为难你们吧?”成御风说。 “不算为难,但是……”莫羡脸色不太好看,出口的话带着勉强。 宁缺一看,心底只当她心虚,立马道:“哎莫羡你别担心啊,成御风他虽然平时玩得特混蛋,但你可是我们哥们沈白的妻子,是咱们自己人,我们还是有分寸的。”说着,他捅了下成御风:“听到没,你好好写啊,莫羡是咱嫂子,不带消遣人的啊。” “我还用你教,这我能不知道吗。”成御风也说:“放心吧沈白,我是风流,但不下流啊。” 季三到莫羡跟前:“呐,戒指。” “谢谢……” 莫羡抬手接过,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戒指上明兰宝石,她脸色微白,朝沈白看过…… 若是从前,或者她与沈白是另外的情况,她并不怯这样的游戏,从前江廷东的几个哥们也玩得厉害,每每都要把她逗到快生气了才罢手,她只是…… 不知怎么办。 是的,抓阄了又如何,不管上面写什么,她跟沈白……大概都是没法情景重现的。 他们之间的过去,只有那不堪的一夜。 剩下的,不过短短几个月可怜的记忆,根本就没有昨日,如何重现? 思绪暗涌,她的脸色越发不好,琳娜冷笑一声,没说什么话,但众人也都看出莫羡的神色不太对。 手指微收,她胸腔起伏,还未开口,身前阴影罩下,就见沈白朝她走近。 拒绝的话堪堪停在嘴边,她看着他。 沈白一手拿过她手里捏着的戒指,抬手自然的给她套进手指,转头对她们几个说:“她胆小面皮薄,你们去写吧,不过别故意使坏啊,尤其是你,宁缺。” 这就算是答应了。 宁缺哈哈大笑,“不使坏不使坏,我们就是关心你们呢!” “就是啊,走,我们进去换身衣服置办道具去,一会包间里来找我们啊。”几人说着,向房子里跑去。 莫羡微垂了眼,看着手指上好看得惊心动魄的宝石,灯光下像裹了一层异样的光晕,神秘又幽远。 “你……明知道我们……就这样答应了,我们待会怎么玩下去……” “他们的问题,无非围绕他们所认为的夫妻情侣之间比较重要的几个第一次。” 第一次……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只这三个字就让她的脸上几乎没了血色。 “可是我们……”她手心微紧,看着他墨深的眸子:“就是第一次牵手这样的情景,我们要怎么演示……我们甚至都没……没有这样的第一次……”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集,是从她醉里爬了他的床开始的。 他们有荒唐的,纠缠的,迷醉的一晚,却偏偏没有正常夫妻该有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动心…… 她看着他,眼神里不觉就被浓深的苦涩充盈。 “这样的记忆,你我之间没有,不代表……你没有。” 莫羡怔怔的,“你……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讳莫如深,缓缓的向她走近:“你跟我没有的记忆,应该,跟其他人有过的吧。” 江廷东! 她蓦地瞪大了眼,“你……” “看你的表情,已经想到了,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挑,带着她心尖处被细细的针刺了下似的,在他的靠近里,她下意识的后退,“不,不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他瞳孔里幽深一片,将她吞没了似的,他说:“宁缺他们得不得到结果不会罢休,还是说,你希望我对他们直说,说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常的?从一开始,我们就略过了许多的步骤,直接到了最亲密的,那一步……” 他每说一句,便靠近她一点,莫羡不自觉的后退,她脸色越发的难看,宽大的男士的衣服下,她越发的瘦了些,步步后退,甚至没注意已经到了泳池的边缘…… 沈白眼神微眯,蓦地伸手,在她几乎同时的尖叫里,一把揽了她的腰将她带到了怀里。 莫羡只觉心跳得极快,她胸腔起伏剧烈,两手反射性的抓着后腰处的衣服,这个姿势,便像是她紧紧搂住了他一般,而他…… 就站在这池边,任由莫羡半个身子朝池子里倾斜,也并不往回走,就着这姿势,他说:“这样的记忆,你之前应该没有过。” 莫羡一愣,呼吸不稳,她的重心已经朝向了游泳池,他是她唯一的支撑,她紧紧抓了他的衣服:“没有……我们……待会再说好吗,我……” “你在怕我。” 突然的,他在她微闪的眼神里,说出这么一句。 莫羡一怔。 他用另一手,落在她眼角的位置,并不碰到她,只虚空搭着,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他说:“一会进去了,别再这种眼神看我。宁缺,成御风,一个比一个精,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讨什么彩头?” “你是说……他们看出我们……” “看不出也有所察觉了。他盯着她的眼:“所以,不要用这种带着害怕的眼神看我。” 莫羡睫毛颤得厉害,抓在他后腰处衣服的手越发的紧。 “今晚,我允许你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 莫羡微张的唇,仿佛不这样便会窒息一般,她看到他薄唇微启,说:“他们不是要玩‘昨日重现’吗。” “抓阄抓到的,不出意外,都是你我之间所没有的记忆。”他瞳孔幽深:“但我知道,你与另一个人,一定有这样的记忆……” 他语气一如往常,莫羡却忍不住的身子发颤,他怎么会…… 他像是看不到她的异样,一双眼睛锁得她越发的紧:“所以,不管待会你抽到了什么,都只管演,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演你曾经记忆的场景。” “不……” “莫羡,你要想今晚安稳过关,便要听我的。” 她脸色苍白,依然在不觉摇头,沈白微眯了眼,带着她的身子往后退一步,双脚重新踩回到地面,她心里却依旧在悬着颤着不安着…… 那是她的记忆。 她埋葬起来的,整个的最美好的年代的记忆。 现在,他连这个,都要她拿出来,在他朋友的嬉闹里,给众人赏玩观看吗? 这是…… 她仅剩的东西了。 “沈白……”她声音带了祈求:“或者,我们可以临时编造一种场景,反正他们并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们……” 话没说完,因为他摇头,眼神不容置疑。 “莫羡,我要你真实的记忆。”他看着她,不容她半分的退缩,字字清晰,句句有力,“不要试图撒谎,你知道,我能看得出。” “这个游戏里,每次抓阄完,游戏中的两人会有一分钟的商量时间。所以,这一分钟里,你要告诉我,另一个人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手里有没有要送你的礼物,看你的眼神是欢喜还是爱怜,他亲吻你了吗?用了怎样的姿势,抱你的时候是否用力……” “不……”她瞳孔晃动得厉害,止不住摇头:“不,不要说了,沈白……我求你别……” 他缓缓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捂在自己脸侧的手拿下,“莫羡,你知道的,这个时候求我,没有用处。” 她脸色煞白,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她也曾这样的求他…… 不,是比现在更加卑微的,绝望的,无力的跪在他面前求…… 没有用的。 她知道他有多狠心,她知道,只要他下定了的主意,无论她如何的求……都没有用处。 她的反抗,只会换来他更加狠厉的惩罚。 声音颤得厉害,她缓缓的说:“我只是怕……我表现不好,我做不到……把你当成……别人,我怕在你朋友面前让你丢了脸,我……” “我不怪你。”他依旧握着她的手腕:“我不管你表现如何,我只要你‘昨日’的记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尾音甚至带了些哭腔,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无助和慌张,她看着他,像看着那一晚的他, 第九十五章 格格不入 许是她已产生了错觉,竟觉他的眼神里极快一抹情绪,她看不懂,又听他语气竟也柔和了些似的,他说:“我要,把你这些记忆,覆盖掉。” “覆盖……”她呢喃一般重复。 “你是我的妻子。” “但我清楚,你的记忆里,跟另外一个男人,有一段无法抹去的记忆。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我……”她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只觉嗓子别粘湿的东西堵住了似的。 说不出话。 她只听到他的声音,他说:“莫羡,我要你往后的日子里,每次想起与其他男人的记忆,便会不可避免的想到我。” “我不可能再去参与你的过去,但如果有一种法子能让我与你过去的记忆你牵扯在一起,我不会不做。” 她死死攥了手,手心的伤几次的愈合之后,好像格外免疫了似的,再掐下去已经没有那么的疼意了,她看着他:“这些……就因为我……占你妻子的位置,是吗?” 他没有否认。 “好,我做。” 她抬眼,“是我不好,既然占了你妻子的位置,就该配合你做这些,但是沈白,这句话,是不是反过来也会成立。” 她定定的,“我是你的妻子,你也是我的丈夫,是不是将来,我用自己对丈夫的标准去要求你做些什么,你也一样会去做?” 他眼神微眯,“会。” “那如果,我跟你要一个孩子呢?” 他薄唇微抿,莫羡抬眼看着他,他的唇形很好看,但听说这种唇形的人大都薄情,她极快的这一个闪神后,冷笑:“你用自己心目中妻子的标准要求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正常的夫妻,谁会签一份规定了同房时间的协议?!” 他眼底微动,抬手一指掀了她的下巴:“所以,你在抱怨,我没给你足够的夫妻生活?” 她胸腔起伏,到嘴的话到底没有说出。 在他的眼神里,她突然的理智清明了一瞬,突然的开始后怕…… 如果她这一句肯定的话说出去,他是不是会说“好,为了满足你,我每日与你同房同床……” 她一个激灵,脸色煞白,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远处的房门处,小琳娜站在那里,喊:“白哥哥!你怎么还不过来呀,我们这边都准备好啦,就等你……们啦!” 莫羡蓦地回头,就看到冲他们这边挥手的小琳娜,她已经换了身衣服,一身的小蕾丝质地,极尽全力的表现自己长大了这件事。 “白哥哥!”小琳娜还在喊。 莫羡只觉下巴微松,他落在她下巴的手放下,“再不进去他们该生疑了。” 看着他缓缓转了身,抬脚走了两步,回头,无声的催促,她才点点头跟上去,只是脸色仍然苍白难看,步子些微不稳,她脑中很乱,他的话混杂在她过去的记忆中,江廷东的脸和他的脸交错,她突然就冒出一个想法,今天若是江廷东,知道她不想参加的,便绝对不会逼她。 一瞬间,芜杂的情绪里,又多了几分不知名的愤怒,短短的一段路,她甚至想到江廷东说的话,他说…… 小羡,我做这些都是自愿的,就算是将来,如果你只是为了补偿和愧疚才跟我在一起,那我宁愿放你走。 是啊,会这样对她的,从来…… 都不是她的丈夫…… 沈白。 分明早就知道,但在他次次的逼迫里,她不知自己还能撑过多少次…… 不觉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她隐隐做下一个决定。 门口,琳娜看到沈白,远远的就伸手抱他胳膊,被他避开了也不觉得什么,反而熟练地挨到他身边,“白哥哥你们怎么在外头这么久,快进来吧,我们把抓阄的东西都准备好啦。”说着,她垫脚往他耳边凑,悄悄话一般说:“白哥哥你放心,我写的三张都很简单,也都很平常,绝对不会为难你!” 说完回身,上下打量莫羡一眼。 莫羡无心计较她的小伎俩,她勉力调整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神情不至于那么明显的异样。 “见不得台面的样子……”琳娜嘟囔一声,扯着沈白的衣角往包房里去,莫羡跟在后面,她沉沉的呼吸,将肺里污浊的空气挤出,感受着新鲜的空气注入肺叶,她面上的苍白到底褪去了些。 包房里,成御风已经开了酒,季三在展示自己新学的调酒花式,何遇第一个看到他们进来,“咱们的主角终于来了。” 几人起身,宁缺说:“来来,坐这边,这边地方大,待会利于发挥。”见他们落座,“咦,莫羡脸色好像不太好,沈白,你把人留在外头这么久才进来,没欺负人家吧?” 成御风笑了下:“小夫妻之间的事,能叫欺负吗?” 何遇推推眼镜,话对莫羡说的:“别介意,他们贫嘴惯了,没恶意,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 莫羡朝他点头,面上还笑了下,这房间里,灯光微暗,还为了配合季三调酒,开了闪灯,季三又换过了一身衣服,他身形偏西方,侧面来看轮廓更为深邃,不说话的时候,很是吸引人眼球,当下,他把做好的阄拿过来,“来,莫莫你选一个吧。” 他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让莫羡不觉放松了些。 宁缺砸他一下:“好小子,一点前戏没有,直接就来啊!好啊,那沈白,莫羡,咱们就开始玩咯,反正你们俩刚才在外头那么久,也该‘回忆’好了呗?”说着朝朝沈白眨眨眼,笑得暧昧。 沈白看他一眼:“回忆是回忆过,那也得按规矩来,抓到后还有一分钟商量的时间。”说着伸手接过抓阄的盒子,递到莫羡面前:“抓吧,没事,你抓到什么就演示什么。” 他语气平静,没人注意到莫羡因为他的话身子微颤了下。 成御风挑眉:“谁敢在你沈白面前不守规矩啊,唉,这么说我更好奇了,莫羡,虽然沈白长得吧,人模人样的,但相处下来你知道这人多无趣了吧?你看,玩个游戏都规矩规矩的,你说你咋就下决心嫁他了?到底看中他哪一点了?” 莫羡脸上的笑微僵了下。 沈白语气淡淡:“你一定要她回答?那就算抓一个阄,接下来再抓两个这局就算完。怎样,要她回答吗?” “那……那还是抓阄吧。”宁缺道:“瞧见没,人沈白也不是我们认识的沈白了,这护媳妇护的呀。” 季三道:“我知道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护妻狂魔!” 宁缺摸摸鼻子:“嘛,虽然有点夸张,但意思是对的。” 季三笑意更大,把抓阄的盒子往面前推得近些:“快,快抓吧,莫莫你把沈白改变这么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你们的故事了。” 琳娜和成御风也催,莫羡笑了下,抬手往盒子里伸去。 除了沈白的几个,比她还紧张似的,目光落在小盒子口,看着她的手出来的时候,又直勾勾看着她一点点把折得小小的纸团打开。 “是哪个?”“看着像哪个了?”几人对视。 琳娜伸手去抢莫羡手里的纸,被宁缺拦住:“哎小琳娜等下,这是规则,除非莫羡和沈白主动说,否则我们不能抢。” “那怎么知道啊!” “待会你看他们表演不就知道了?”成御风说:“这才有乐趣不是,看表演的时候还能下个彩头,除了写纸条的人,看谁能猜对他们演的是哪一段,要玩吗?这里没别的,就罚酒了。对了,季三你酒量太好得换一个,我一妹子看上你那辆新车了。” “那可是我刚弄来的限量款……” “不是限量款还有什么意思啊,我又不要你的,给妹子开几天高兴高兴。” 宁缺笑:“三儿你别怕,跟他赌。反正他这妹子在身边超不过半个月,哎御风你什么时候这么抠了,妹子不过看上一部车,都不带送的了?” 那边几人重新下起彩头,气氛倒也轻松,只是这气氛里,莫羡却格格不入…… 她将字条上的字看过不止一遍,又重新揉成了纸团,看着沈白:“走吧……我们去一边……商量下……” 她的声音在宁缺几个的嬉闹里光一闪就散了似的,沈白却清晰得捕捉到,他点头,起身与她往房间一侧去,何遇示意另外几个安静下,宁缺拿着表计时。 莫羡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沈白微低了头,用眼睛里只有她一般的专注的眼神看着她。 季三眨眨眼:“啊,我从来没想到过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沈白脱单,你们看,他们俩看起来多般配多感情四射啊!” 何遇皱眉:“什么感情四射,激情四射吧,不过也不是这么用的。” 成御风呵呵一笑:“三儿,你这个成语创造得不错,这男女之间的感情,不就是从那最后一个字结束一段落的嘛。” 几人愣了下,还是宁缺先反应过来,何遇反应过来后,先去看琳娜,见她正悄悄往沈白那边凑,这才松了口气,回头,成御风讨饶:“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污没分清场合,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哎时间快到了吧,快看沈白,沈白过来了!” 几人看过去,就见两人从角落里往这边走,宁缺掐着的秒表,正好显示到六十。 第九十六章 暴尸荒野 卓婷以前总说,江廷东上辈子准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所以这辈子才会摊上莫羡来罚他。 莫羡那是极矫情,但这种矫情是独独对着江廷东的。 比如她在赵家,受父母疼爱但却懂事不骄纵,在赵子晴面前更是立志做个榜样的好姐姐,在卓婷几个朋友面前肆意洒脱,独独在江廷东面前,被卓婷形容为“自理能力不足一级的弱智少女”。 她自小方向感不好,没有江廷东的时候,还能勉力去记一下路,有了江廷东之后,每每在哪迷了路,第一反应就是给江廷东打电话,江廷东的电话单为她,二十四小时不关机,只要接到电话,不论正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上的事,“站着别动,我去找你”是他最常说的一句话。 少女时代的莫羡,深受韩剧之荼毒,相信爱情是不顾一切的,惊心动魄的,是负天下不负你。江廷东大她几岁,在他那个年纪大概是最好面子的年纪,却为她做尽了所有她向往的浪漫的事。 他对她极尽耐心和宠爱之能事,身体力行的向她灌输着“有事男友服其劳”的概念,他告诉她,他爱着她的一切,无论是怎样的她,他都可以全然接受,在他面前,她可以完完全全的是她自己。 她曾以为,这辈子,就是他了。 可这个人宠她宠了这么久,久到她快要习惯了有个人永远站在她面前为她遮挡风雨的时候,这个人消失。 天崩地裂。 再归来,物是人非。 心底被一把未开刃的刀生生的磨,钝钝的疼。 微闪的灯光里,隐隐的酒精味道弥漫鼻端,她看着眼前一身黑色的男人,有瞬间里的恍惚…… 房间里,她听到有人喊:“哎你们安静下,沈白莫羡要开始啦!” 恍然回神。 周身流转的岁月瞬间里加快了速度,快得只一抹残影划过,她看到何遇,宁缺,成御风,季三和琳娜,神色各有不同的看着这边,眼前一亮,成御风不知开了哪里的灯,莫羡才注意到,她与他的脚下,还打了一束追光灯,而房中其他的灯,几乎都关掉了。 暗色与亮色的对比里,她与他像是踏上一块小小的幕,世界的另一端也被黑暗融化了似的,她眼里只能看到他。 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古井无波的眼底也被打进一束光似的,他走近一步,莫羡下意识的,就要后退,却在动作之前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力道不松不紧,不伤到她,却也绝不会让她退。 “赵莫羡。”他开口,眼睛包裹着她,让她有一种这个世上只有她能入了他的错觉…… 嘴唇微动,她看着他,任由脑中叫嚣的记忆裹挟着凶猛的情绪侵袭了自己,她说:“你知道一般连名带姓的叫人的时候,就是要吵架了吗?沈……”到喉间的名字噎得她胸腔发闷,缓缓的,她说:“沈白,你要跟我吵架?” 他摇摇头,“我只听说,连名带姓的唤人的时候,代表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 许是他的眼神给她的错觉太深,那些纷杂的记忆和周围的时空,都开始发生了错乱似的,恍惚里,她仿佛又看到了还带着少年气的江廷东的脸……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轻轻的,她不由就问出。 “我还听说,结婚后的两人,日子大多由吵架构成的。”他似答非所问,顿了下,抓着她的手紧了紧:“赵莫羡,你愿意跟我一起,证明这个理论的错误性吗?” “不愿意。”她说:“你这算什么,表白跟求婚一起?那我岂不是吃亏了,不干!” 他又走近了些,微低了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似呢喃又似蛊惑:“被你识破了啊,真聪明啊小羡……看来拐不到你,只能一步步来了。赵莫羡小姐,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嗯……我考虑下。” “我会对你好,只对你好,也对你最好。” “最好是多好?只对我好又是什么意思?你父母兄弟姐妹呢?喂,你这样很自私哎。”她语气刁钻。 “最好就是把我能想象到的好,都给你。你要是觉得不是你想要的,我就拿回来重新改造下再给你。” “我的父母还有别的儿女,我的兄弟姐妹也有别的兄弟姐妹,我对他们来说,都是其中之一,我们每个人给出的好组成了完整的好。” “但只有我的莫羡,她只有我一个男友,我不给她最完整特殊的一份,她岂不是亏了?” 他语气柔和又认真,说着的情话并不完美,却无人怀疑他话里的认真。 鼻端微酸了下,莫羡看着他:“确实,她是个不肯吃亏的人……看在你觉悟这么高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下咯,但是你要对我不好,或者让我生气了,我立马就不干了!” 他嘴角勾起,矮身,在她脸侧轻轻落下一个吻,“晚了,盖章了就不能反悔了。” 这一个轻轻的吻,蜻蜓点水的落在脸侧,她能感受到他的唇落下的位置和触感,与记忆别无二致,却又分明的,与哪里不同……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响起,“嗷,简直了,沈白,我现在对你刮目相看了啊!”成御风打开了大灯,瞬间斗转星移,莫羡像从一场久远的梦里无法醒来,她微微的愣怔…… “不行了,我要是女人的话怕是也抵挡不住了,够酸!够牛逼!”宁缺一下灌了口酒:“沈白啊沈白,亏我还担心你将来会抱着你的工作过一辈子,虽然只有几秒,哈哈我现在才知道你小子这么闷骚啊!” 两人说着走过来,一人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一人一句的轮着表达自己的不可思议之情,他一只手还抓了莫羡的手腕,带着她一并坐下。 “喂,你真是好本事啊!”琳娜挨到莫羡身边,眼里又气又急,还带着羡慕,“不过别以为我这样就能信了,我白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一定是你硬逼着要他演的!” 明知她的话多是为了安慰自己,莫羡还是心底狠狠一跳,她看着琳娜漂亮的蓝眼睛:“小琳娜,那你的白哥哥,是我能逼迫得了的人吗?” 琳娜愣了下,“我不管!反正肯定是你搞了什么鬼!” “小琳娜,不要闹哦,今儿是来玩的,过了就不好玩了哦。”成御风端过一杯酒,递到莫羡手里,说:“来,莫羡,这一杯是发自内心,托你的福,我们见着了沈白的另一面啊。” 莫羡笑了下,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成御风挑眉:“不错啊,就是这个架势才把沈白拿下的吧。” 莫羡抿唇笑,她苍白的脸因着酒气迅速的红了些,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何遇见此,把话题转开了些,也端起酒杯:“不过这题目我应该猜对了,你们刚才这一段是表白吧。” 话是问的莫羡,莫羡手里还攥着那张纸条,此刻手心不要紧了些,开口声音带着些哑意:“嗯……差不多……” 宁缺说:“这张是我写的,‘请还原出你们两人如何确定的关系’。怎么样,这张真让我写着了吧,大开眼界啊大开眼界啊,沈白啊,我们叫你了这么年沈石头沈冰块,没想到你这块石头还是溏心的啊。” 几人说着笑闹起来,笑闹打趣声里,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就见季三抹一把眼泪:“太感人了……” “那你丫哭什么啊,人又不是对你表白,再说你小子没少被妹子表白吧,这也能哭?” “你懂什么啊,我是又感动又难过啊,没想到沈白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啊,简直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了!” 他一个激动,一口气两个成语,何遇几个憋着笑,这次都没提醒他,反而对沈白挑眉,意思是,谁让你小子藏这么深了,活该活该。 喧闹里,莫羡去看他的神色,见他端着杯酒,面上依旧无甚异样,将宁缺几个好的坏的话尽数收下,仿佛刚才那个,在房间一角,对她不容置疑的说“莫羡,把他当时的话,跟我说一次,我知道你记得”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轻飘飘的就提一盏刀,劈开了她想尘封珍藏的东西,这样不够,还要让它暴尸荒野,那是独属于她的记忆,却被拉扯在与她对立的一群人面前,她甚至有种众人之下被扒光的耻辱感。 那边,宁缺问着他细节的东西,比如他们什么认识的,又是在哪表白的…… 这些问题落在莫羡这里,每每都让她脸色越发的白,只是在他那里,便是四两拨千斤,举重若轻便化解了过去。 她怔怔的,抓起杯子又喝了口酒,成御风眼神掠到她,便道:“这游戏今天可是玩对了,我都迫不及待想看下一轮的了,来来来,莫羡抓阄吧。”他说着,把抓阄的盒子往莫羡面前拿去。 莫羡手指微僵,看着那盒子只觉胸口堵得喘不上气,刚才的那种感觉,跟他诉说她与江廷东之间的种种,与他重现一遍记忆中的场景,那种感觉…… 她不知还能承受几次。 第九十七章 想玩哪个? 然而他像知道她能承受的底限似的,在她抓到一张“请重现你们第一次遇见的场景”的字条后,他一句“太久了,记不清楚了”便饶过了她。 但她心里那根弦越发的紧绷,如果他肯这么放过她,在泳池边,他也不会说出那番话。 “要略过第二个也行,怎么都得罚杯酒吧。”宁缺说着,见沈白点头就应,他反而摇头:“不行,这杯不能算你的,今天的主角是莫羡,要罚也得莫羡来。” 他说着,把酒朝莫羡递过去:“这是季三刚调的,来尝尝。” 沈白眉眼微眯,伸手把酒拦到自己的手里:“她酒量浅,这杯我代。” “哎那可不行。”宁缺手腕转了个圈,把酒杯绕开,“哎呀,知道你护老婆,但这大家第一次喝酒,哪有就让代的嘛,再说了人莫羡自己还没说什么呢,是吧莫羡?” “确实,这杯该我喝。”她说,并不去看沈白的神色,将宁缺手里的酒杯拿过,几乎又是一饮而尽,成御风和季三两个跟着起哄。 宁缺说:“莫羡好气度,场子上玩的就是个气度,罚酒的事就算过去了,莫羡,刚才你可跟御风碰了杯的,怎么也得跟我也走一个,来,再来一杯。”他说着,又倒了一杯,这次不是调过的,莫羡伸手接过,跟他一个碰杯,两人均是一饮而尽。 成御风看了眼沈白的神色,轻咳一声:“好了啊宁缺,你再跟人莫羡喝,沈白该心疼了啊,再说了,季三他们都还没跟莫羡喝过呢。” 何遇看他一眼,眉眼微挑,到底没说什么,沈白和莫羡的事,何遇是几人里头最接近真相的一个,只是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不会主动跟宁缺几个说什么,但这并不代表,他会阻止他们一点一点的顺着端倪劈开个裂痕。 莫羡没去看沈白,即便就坐在他身边,但事到如今,她再察觉不到宁缺在灌她酒就是真的傻了,虽她今晚理智不甚清明,但多少猜到宁缺和成御风看不惯她的原因。 想来就凭刚才一个游戏,在这两个人精少爷眼里,也唬不过多久,若是从前,她大概会想法子应付一番,但这会,胸腔里叫嚣的情绪已经几乎让她保持理智,她看着宁缺几个:“说得对,怎么都是第一次见面,不能单只跟你们两个喝,来,季三,你不介意我也这么叫你吧?” “当然不介意。”季三笑,“这样多亲切啊,我不也叫你莫莫嘛。” 莫羡笑意更深:“好,来,那我也敬你一杯吧。”她起身,站到季三面前:“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闹了乌龙,但不打不相识嘛,来干了这一杯,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啊,别忘了,你还要教我游泳呢。” 说到最后一句,她朝季三眨眨眼,季三看着她,微愣了下,她脸色苍白,只两颊酡红,他想过自己找来的古代小言的话本子上看到过一种东西,胭脂,上面说,是古代女子上妆用的物件,后面还附了张图,一女子在镜子前轻扫娥眉,姿态娇婀,季三皱皱眉,再想不起更多的词,他也朝莫羡眨眨眼:“莫莫,你真好看。” 几人都正看着他们这边,闻言都是一愣,成御风先反应过来,过来拍拍季三的肩,“你小子,别把你国外那套作风带到这儿来啊,我们倒是习惯了,你别吓着人莫羡啊。” 宁缺也笑道:“就是啊,莫羡你别害怕,三儿就是这样,说话特直白,有时候不过脑子。”说着对季三道:“人莫羡长得好还用的着你说啊,小心沈白揍你。” 季三笑,“我就是实话实说,你们以为沈白像你们啊,总是挤兑我。” “哎哟你还用挤兑这词啦?”宁缺打趣他,又催他:“快点的把酒先喝了吧,一会还有的玩呢。” 季三端起酒杯,跟莫羡碰,说:“莫莫,你说得对,咱们两个就像欢喜冤家,不打不相识。喝了这一杯,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来!” 他并不知自己又用错了成语,莫羡看着他眼神特真诚的样子,心底微松了些,点点头,跟他碰杯一饮而尽。 季三面不改色,她脸上的酡红更深了些。 喉咙里微辣的感觉,身上温度高了些,她接着又倒了一杯,径直到何遇跟前,何遇起了身,“莫羡,我就不必了吧,你我不是第一天认识,再说你喝这些也差不多了。” “我的酒量我有数。”莫羡笑,回头:“是吧沈白,你应该最清楚的。” “哦?以我敏锐的直觉,这里头有故事哦。”宁缺说:“莫羡,是不是沈白这小子故意给你灌醉过?啊,这个……” “衣冠禽兽。”季三自然的接口。 几人愣了下,反应过来后都哈哈大笑,这里面,只两人没笑,一个是季三,他哼了声:“我知道这词不是好意思,但没用错。” “好好好,没错没错,我们笑就是因为……哈哈你说的太对了!” 另一个没笑的,便是被莫羡看着的沈白,他面前一杯酒,此时端起喝了口,像口渴了喝口水一样的自然。 莫羡在笑,只笑意不达眼底,但她眼里因着些微的醉意,多了几分朦胧的雾气,让她的神情也不那么真实起来,她看着沈白,话却是对另外几人说的,“这第三局,不如就不抓阄了,你们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就把他灌我酒的事跟你们说说如何?保证具体详细而认真,而且允许你们深挖。” 她说着回了头,挑眉看着宁缺成御风,“怎么样?” 一直在一旁的琳娜冷哼一声:“不怎么样,不过,既然你生怕大家不知道你跟白哥哥的事,那不如就由你一个人演算了,灌酒的事算一个,另一个你随便抓个阄,不必跟白哥哥演了,也像这么的跟我们讲一遍。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啊,莫羡,我看你好像不太习惯玩这个游戏,老实说,我第一次跟表演似的玩这个,也是习惯,不过现在脸皮厚了,也都混熟了。”成御风说:“同样的事情,说比演容易多了嘛,莫羡,小琳娜这个主意你不亏的哦。” 说着,他就看向沈白:“沈白,怎么样,我们没欺负你老婆吧?” 沈白手上端着酒,身子靠在椅背,许是因为他那处灯光暗些的原因,莫羡只看到他半个遮在阴影下的眼睛,竟是隐隐的,多了几分邪气。 他晃了下手里的酒杯:“你想玩哪个?” 宁缺跟成御风对视一眼,均是看向莫羡,他们能感觉出莫羡的异常,但这种异常到底是什么,他们不知,所以不管表情如何,眼底均是隐着探究。 琳娜朝莫羡靠近:“你就不能爽快点啊,喝了酒还这么墨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游戏,有这么费劲啊?玩不起就不要玩算了……” “小琳娜。”何遇提醒她。 琳娜撇撇嘴:“就知道凶我……何遇哥哥你才跟她认识多久啊,就处处维护她,她又不是你老婆,人家白哥哥都没说什么呢……” 话落,宁缺和成御风同时挑了挑眉,端着酒杯再看向莫羡和沈白时,便更多了几分的意味深长,有问题,他们之间果然有问题,这个赵莫羡,今晚怎么都得让她露出马脚…… “咳咳,琳娜,你就是吃莫羡的醋,也别朝着你何遇哥哥撒气啊,他多无辜啊,孤家寡人一个还得躺枪。”宁缺唯恐天下不乱。 莫羡眼神微顿,所以他这是在暗示琳娜,有事直接冲她这个当事人来了…… 她嘴角微勾,回身,对琳娜说:“原来你是在吃我的醋啊,我们第一次见,我没有宁缺那么了解你,倒是对不住了。”说着,她朝宁缺笑了下,宁缺轻咳一声,喝酒装作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何遇眼镜后的眼睛微闪了下,这个时候,作为她,最明智的选择绝对不是主动去挑宁缺的话,况且…… 何遇看向对面的沈白,他似是没听出房间里的明波暗涌,眼神微垂,似落在莫羡身上,又似每个人身上都分散了些。 一时,何遇也拿不准他的意思。他为了和缓气氛,将话题转了回来,说:“琳娜从小把我们几个当哥哥,这种恋兄情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说这个了,莫羡,你还没回答沈白呢,你要怎么玩?” 房间里气氛,因着何遇的话重新和缓起来,莫羡也像感觉不到似的,说:“玩琳娜提议那个吧,兴许她还能对我印象好点。” “假惺惺……”琳娜小声说。 莫羡只当没听到,也不跟她计较,她端了酒对何遇举杯:“来,何遇,喝完这一杯,我就跟你们讲讲,他把我灌醉的事。” “何遇别怂,人莫羡杯子举得手都要酸了,你就接了啊。”宁缺说。 何遇推推眼镜:“好,莫羡,我跟你碰一杯。” 莫羡笑,举杯跟他碰,又是一饮而尽。 “好,够意思!”成御风跟着喝了一杯。 沈白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不出喜怒。 莫羡把杯子随意放在桌上,酒喝得有些急,她走路的步子晃了几晃,季三伸手扶她,她摇摇头,抓着他的手臂站稳就朝沈白走过去…… “沈白,你应该不会忘吧,以前我仗着自己酒量不错,就喝酒每个顾忌,你不准我喝酒,说了几次我没听。后来有一天,你就把我带到你家……” 宁缺几个对视一眼,眼里各有意味,但都不觉敛了声音,听着她轻飘飘的句子。 她踩着软软的步子向他走近,眉眼含着温温的光,像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 第九十八章 你不热吗? 迷蒙的心底,一抹深沉的报复感,沈白,你不是一定要我把跟江廷东的记忆翻出来吗,你不是想替代他的角色吗,好啊,我成全你啊…… 抬手勾在他脖颈,她俯身,擦着他的耳朵:“亲爱的,你不介意我把这事说出来吧……” 他眸色深黑,“莫羡,你醉了。” 莫羡笑起来,乐不可支:“你们听到了没,他还说我喝醉了?沈白,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了,没事,这事不会影响你英明神武的形象啦。”她说着,端着酒杯转了身,对宁缺几个道:“我刚才说到哪啦?” 季三立马道:“说你从前喝酒没顾忌,有一天沈白把你带回家!” “哈哈莫羡,沈白把你带回去不会是把你灌醉了吧?”成御风半真半假的起哄。 莫羡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啊?还真是啊?”宁缺叫:“不是吧沈白,难道这是……为了让她长长记性以后不敢喝醉了?” 沈白手指无意识的摩挲这手里的酒杯:“你说呢?” 莫羡不觉回头看他,见他果然神色看不出异常,仿佛她在讲述的,真的是发生在她与他之间,而不是……跟江廷东之间的事。 她眼底极快一抹讽意,转过头:“宁缺,你算是说对了一小部分,那天我喝醉了才知道醉了的滋味真不怎么好受。但是,那天我喝得烂醉,他却滴酒未沾。” 她说着,眼神些微悠远,端着的酒抿了半口,叹气一般,说:“他啊,就观察着数着我喝到多少会有醉意,喝到多少开始‘耍酒疯’,喝到多少站不稳,喝到多少断片……” “我靠,看不出啊,沈白你今天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啊。”成御风赞叹似的朝他竖大拇指。 莫羡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说:“大概我也是个奇怪的人,竟觉得他这么做,嗯……很体贴,虽然第二天他强迫我记下他能接受的,让我喝到何种程度的量,然后还逼我用我的体重发誓不犯,但我那件事之后就越来越……” 她回头,眯眯眼笑着看沈白:“反正被你撩到啦,我没跟你说过吧,但那件事之后,我就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看着他的眼底,隐着锋利薄冷的刀刃,仿佛在字字句句问他,如何?被当做其他男人的滋味好受吗? 成御风和宁缺起哄,他面上也似多了分笑意,只莫羡知道,这份笑意里同她一样的未达眼底。 她只看着他起了身,到了她身边,伸手去拿她手里的酒杯:“既然还记得,就该知道你不能再喝了。” 莫羡攥着酒杯,“可是我这才喝了几杯啊,远没到你规定的数呢。” “今天不一样。”他语气温温,听不出半分异样,只莫羡离得那么近,近得能看到他眸底汹涌的情绪,要将她吞没了似的,偏他在这样的隐怒里,与她说话的语气依旧没有半分异常,他将她的指头一个个从酒杯上掰离,嘴里说着:“季三调的酒后劲大,你刚才一连喝了几杯,再喝就该耍酒疯了。” 话说完,她细白的手指也被掰了开,他将她的杯子随手放到桌上,对宁缺几个说:“还要玩吗?趁着这还没醉得厉害,要玩就把最后一局玩了。” “玩!怎么不玩?”话是他身边的莫羡说的,她原先半靠着小吧台的姿势,说话的时候直起了身子,“刚才不是说了,还再抽一次,抽到什么我讲什么,你们放心,我说过的话,哪怕醉了也记得。” 宁缺笑起来:“哈哈沈白,人莫羡都这么说了,我们不能搅了她兴致呀,来,琳娜把那盒子递过去,咱们让莫羡再抓最后一次。” 琳娜立马把盒子拿过去:“抓吧!” 莫羡眉眼带笑,在何遇几个眼里,已是带了几分迷蒙的醉意,穿着宽大男士T恤的她,身形越发显得瘦了,带着这几分的醉意,格外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季三已经几次木呆呆盯着她的脸,被何遇不着痕迹的挡了他的目光。 这些莫羡并不自知,她的注意力似都放在眼前的抓阄上,细白的手指小盒子里抓啊抓,终于抓出其中一张,她打开,念:“请演示,女方第一次主动撩拨男方的……过程?” 一念出,宁缺就叫:“我靠这谁写的啊,不说了注意尺度的嘛?御风,是不是你?” 成御风摊手:“干嘛第一个就说我啊,这可真不是我写的,三儿,何遇,你们俩写的?” 何遇和季三刚摇头,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是我写的!” “琳娜?” “小琳娜?” 琳娜下巴微抬,嗯了一声:“没错就是我,这尺度怎么就大了,不就是撩拨嘛,大不了点到为止咯,你们想到哪里去啦?再说了,你们难道不好奇?白哥哥可是不近女色出了名,连我季姐……连我都不敢拉他,这位莫羡姐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法子,就不能解解我们的好奇呀?” 宁缺轻咳一声:“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御风你怎么看?” 成御风才不接他这个皮球,说:“何遇你说呢?你别光闷声看戏啊,这事你也说说咋想的?” 何遇推推眼镜,看向莫羡:“我觉得还是看莫羡的意思,这同样的纸条,不同的人看就是不同的意思,莫羡要是觉得可以接受呢,演一下也无妨,要是觉得不合适,大不了再重新抽一次就是了。” 宁缺看他一眼,声音不大,“老狐狸,说了等于没说……” 几人说话的时候,莫羡一直在看着沈白。 “你觉得呢?”她声音微低,吐息间带了酒气,眼神里一层薄薄的雾气:“正好,我第一次撩拨你,也是在醉酒后……” “结婚那天晚上,你不是一直说我做得不对吗?那份不对,是不是也因为我没喝酒?”她微歪了头,眨眨眼:“那我们……再来一次?” “莫莫,你要不再抽一个吧。”季三过去,拉拉她的衣服:“琳娜太胡闹了,这都不是游戏了,是整人了吧。” 整人两个字说出,宁缺和成御风两个均是眼神闪了下,但两人也是练出来的,当下也看不出异样,甚至还跟着劝了几句。 莫羡直直看着沈白,等不到他回答不罢休的架势。 他眼底汹涌的情绪隐在平静的表面下,莫羡只觉脑中已有些眩晕感,他的样子有不甚清晰起来,她听到他又重复了方才的话,“你想玩吗?” “我想玩你就肯?” “决定权在你。”他说:“不需要同意。” 看着他淡漠的脸,她只觉压抑不住的胸腔里叫嚣的情绪,她蓦地转头:“好啊,我玩!” “够豪气!”宁缺起了身,“莫羡我必须再敬你一杯!”说着,拿了个小些的杯子倒酒递过去:“不过我可也不敢让你多喝,这个杯子虽小,但我表达的情谊是真,来,莫羡!” 她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脸上的酡红越发的浓重,隔着雾蒙蒙水汽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就想到了那一夜…… 几乎想不起的记忆里,她只记得他与现在一模一样的淡漠的脸…… 那晚他的眼神有多冷,身体就有多热。 她抬起一只手,缓缓放在他的胸膛,抬眼勾勾的问:“你扣子总系这么严实,不会热吗?” 嘴里低低说着,那只细白的小手就顺着他胸膛往上,摸到了他第一颗扣子的位置。 手里摸着那颗扣子,眼睛却是往上微移,看着他的喉结,她声音轻轻:“沈白……”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喉结……很性感。”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气息有一瞬间里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原本撑在身后的手,一下抓住她的腰,“你……说什么?” 一旁的何遇微眯了眼,宁缺和成御风也对视一眼,若说刚才他们还在准备看莫羡的伎俩,但沈白的样子,却让他们有些疑惑了,他像是真的震惊,那模样就好像…… 她不小心就走进了他隐深的秘境…… 她迷茫不自知,却将他的世界翻搅一个地覆天翻。 “莫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扣在她腰侧的手缓缓放下,面上表情不见,好似方才只是众人的错觉一般。 “我说,你的喉结好看……性感。让人看着就不自觉想……这样……” 她身子紧贴着他,最后两个字落下,脚也踮了起来,在他脖间轻轻亲了下。 房间里,有轻轻的吸气声,宁缺捂住了嘴,朝成御风眼神示意:这女人果然不简单。 他们见过不少以各种方式想要接近沈白的女人,只极小一部分,能抗住他周身强大的压迫感和疏离感,但就是这极小的一部分,也万是不能真正近得了他的身。 现在这个莫羡却…… 不对,不只是她,反常的,更是沈白。 他若不想她近身,推开了便是。 几人各有心思,只莫羡知道,这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他身子却绷紧得厉害,她不甚清晰的神志里,隐约知道自己或许抓住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九十九章 是你活该! 再接再厉,她抬手解了他第一颗衣扣,“这样就不会热了吧……” 他喉结上下滑动,就看着紧紧贴着他的女人,雾蒙蒙的眼看着她,嘴里的话带着酒气,偏每个字都咬得清楚,由不得他不听,她说:“好奇怪哦,我解你衣服是为了不让你热,怎么反而自己……热了呢?” “莫羡……”他声音微哑,抬手去拿她攀附他胸膛的手,“够了……” 她笑了下,手腕被他抓住,身子却贴在他身上,缓缓的又踮起脚,因着动作缓慢,她起伏的动作细细摩擦在他身上,她仰头在他下巴亲了一口,有隐隐的胡茬,让她的嘴唇麻痒了一瞬,她嗓子里不觉就嘤咛了一声…… “够了!” 突然大叫的,却是琳娜。她一下过去扯开莫羡的后背:“你都不害臊的吗?!我让你演你就演啊,那我要写个床戏你也要做?你还要不要脸……啊!哥你干嘛!”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季三上前拉开了琳娜,“琳娜!莫羡是我们的朋友,你怎么说话呢!” 因着说话急,他直接说的英文,拧眉看着琳娜的样子,倒是没了之前不甚靠谱的感觉。 “我哪里说错了!你看她那个样子,她凭什么玷污我白哥哥!”她一把甩开季三的手,指着莫羡:“她算哪门子的朋友!要家世没家世,要能力没能力,莫名其妙跑了出来就说我是白哥哥的妻子?谁知道她这妻子的名号怎么来的!” 她恶狠狠的瞪莫羡,说出了宁缺和成御风不能明说的话。 季三眉皱得更厉害:“琳娜,我再说一次,这个房间里的都是朋友,你要是不认她这个朋友,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你赶我走?就因为一个赵莫羡,哥你赶我走?!”琳娜脸涨的通红,一下子朝门外跑去:“好!我走!我走就是……” “小琳娜!”何遇起身,看着几人:“我去追她。”说完跑了出去。 门开了又关,房间里少了两人,喧热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似的。 成御风轻咳一声:“莫羡啊,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以前就喜欢粘沈白,真的,她不是针对你,今天不是你,就是别人嫁了沈白,她都得怼人家。” 宁缺点头,看沈白一眼:“你看今天这闹得,我估计她是刚开始喝酒喝大了,又被你这样刺激了,沈白,你这……跟人解释下呀?” “有什么好解释的啊!”季三瞪他,转眼对莫羡说:“莫莫,本来就是琳娜不对,她那说的叫什么话,游戏是我们大家要玩的,纸条是她写的,怎么人家莫羡遵守规则来玩的反而错了?” “她年纪小不是借口,莫羡,你当然有权利生气。” 他深邃的眉眼看着莫羡,模样认真,也不管宁缺和成御风面上的一闪而过的尴尬。 莫羡因着他的话,心头微热了下,她说:“谢谢……不过,我不会真跟她生气的,怎么说呢,都是女生,我理解她的心思,换过来,今天要是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跟另一个陌生女人亲亲密密,我心里可也不好受。” 她笑了下:“女人啊,嫉妒起来可是很可怕的哦。” 随着她的话,房间里的气氛和缓了些,成御风深以为然,说:“没错,女人的心思我们这些汉子还是别猜了,季三啊,琳娜那里,你也少去掺和啊,你一个24K纯直男,去了也只能火上浇油。” 季三还皱着眉,但看莫羡朝他摇头笑的样子,到底没再说什么。莫羡半个身子仍旧靠在沈白身上,不是她还想如此,只是她已经觉得那酒的后劲上来了,她腿上开始发软,只软软靠在沈白身上,感受着他的身子在僵硬和正常里变换着,她笑:“那……我这一关就算是过了吧?” 宁缺看看沈白的神色,不敢玩得过了,忙说:“当然算过,要说也只能说琳娜犯规,沈白,你看……” 他眉眼扫过宁缺和成御风,眼里带着些警告,墨黑的眸子更深沉了些,他一手握在莫羡腰侧,带着她直了身子,说:“今天就到这里。还有什么对我和她的事好奇的就来问我,这游戏,到此为止。” 说着,他一手揽着莫羡,带着往门外走,成御风喊:“这么晚了,你们还回啊?”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明早回,今天在这里歇了。”到了门口,他回头:“你嫂子喝醉了,我带她去休息,你们两个,不要再闹腾了,嗯?” 房里三人,他只说宁缺和成御风,又用了嫂子这个词,意味再明显不过,宁缺伸个懒腰:“哎哟我也有点累了,想闹腾也闹腾不动了呀,沈白你放心带莫羡去休息,这里我看着他们俩啊……” 沈白点头,带着莫羡出了门,莫羡隐隐还听到季三嘟囔:“我也没闹腾啊……” 门外,有制服装的侍从,见他们出去,忙引着他们往房间去,莫羡软软的靠在他身上,脸颊依旧带着酡红,只是神色里再无了笑意。 “刚才,我的表现,你还满意吗?”缓缓的,她开口,声音压得低,像与他说悄悄话一般,“说好的要跟你重新来演,我一个人演了,你不会生气吧?” “你这么大度,连自己妻子当众讲述跟其他男人的情事都不在意,更何况这点小细节了……” “对了,最后一段是我即兴发挥,从前跟着江廷东的时候,我好像不是这么撩拨他的,如果你想听的话……” “莫羡。”他终于从沉默里有了回应,却是猛地停住了脚,看着她,眼神定定。 旁边带路的侍从微低了头,带着些不知所措。 “你下去吧,我知道房间在哪。” “是,沈先生。” 那侍从快步退下,悠长的的走廊,只剩莫羡与他。 “你怎么撩拨江廷东的我不知道,但我恐怕,你这最后一段,也不是即兴发挥了……”他顿了下,嘴角微勾的弧度危险又冷冽,一只手抬起,将她额角一缕碎发掖到耳后,声音低低,字字敲在她心头,他说:“看来那一晚,你当真是断片了啊。” 莫羡一怔,脑子里极快的闪过什么,只是她不甚明晰的脑中已经抓不住,她只抓他的胳膊,问:“你什么意思?那一晚?哪一晚?” “第一晚。”他薄唇微启,说:“不是要演你第一次主动撩拨我?我以为,你终于想起那一晚的事了,毕竟你所言所做,竟与那晚,八分相似。” 莫羡愣住。 “如果这就是你的临场发挥,莫羡,你的临场发挥,还真是……发挥稳定。”他那只手没落下,反捧了她半张脸,指尖略过她额头的碎发,在她额头那道浅浅的疤痕,摩挲过。 “你……你是说……”她呢喃一般:“怎么会……” “怎么不会。同样是酒后,同样是一个人下意识的发挥,同样是,面对的我。”他定定望着她:“你若不信,我不介意再跟你看一次那晚的录像,你若是仔细观察你那时的动作……” “别……别说了!” 她蓦地打断他,胸腔起伏剧烈,“沈白,你……别说了……”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好比她打出的一拳,以为是打在轻飘飘的棉花发泄无门的时候,这一拳却被重重反弹回来,她来不及收起的愤懑无力和疼痛难堪,搅成一团黏滞的血肉,就堵在她心口和喉咙,堵得她几乎死在这股憋闷里…… 他那只手移下,轻轻抬了她的下巴,力道不容置疑的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一字一顿:“看你的样子,看来这一套的即兴发挥,没有发挥在江廷东身上过。” 江廷东…… 她瞳孔皱缩。 “莫羡,要不是今天,我还不知,你跟别的男人之间,亲密如此……” “是你要我演的……”她打断他,直直盯着他:“是你要我这么做的,难道你是今天才知道我有个相处多年的未婚夫?我们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他曾是我以为一辈子会在一起的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之间不会亲密?” 脑子里炸开似的,不知为何,赵子晴的一句话突然就出现,也许是酒精的蛊惑,她竟没能忍住…… “你才是我们之前的第三者。”她说,瞳孔晃动得厉害,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眼里的难堪和愤恨,落在一片雾蒙蒙的眼睛里,“沈白,你才是那个第三者!你才是强行分开我们的人,若是我是自作自受,那你今天这般知道我的过去就不舒服了,那是你……活该!” 她呼吸不稳,胸腔起伏剧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一会是江廷东的脸,一会是过去芜乱的记忆,看着他的脸,比平时多开了一颗扣子的模样,她眼前突然就出现了江廷东给她看过的那组照片…… “还有,也不要以为那些用手段压下来的消息就不会落到别人眼里!”终是没忍住,她狠力抓着他,不知是掐痛了自己,还是在向他发泄。 他微皱了眉,“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她冷笑:“该说你太自负,还是说你做那些事做得太多自己都记不得了!” 那组照片…… 照片上的人,一男,一女。 男人,一身的黑色经典款西装,矜贵,禁欲,不是他沈白……又是谁! 第一百章 为他守身? “沈白,我知道是我先招惹了你,所以,我到如此地步,我活该,我认!但你为什么……”她呼吸急促,极力压抑着自己:“你一定把每个人都当成达到你目的的棋子吗?!” 他微眯了眼。 “只要有我妈,有我妹在一天,我就会有软肋,你……明知道的啊,她们……是我的底线……”她看着他,眼神痛苦压抑:“沈白,你怎么可以……” 她的话没说完就堪堪停了住,他周身暴涨的压迫感,迫得她胸腔里炸开一般的疼,她呼吸微紧,却仍看着他,目带倔强。 “莫羡,你看事情,从来只用一双眼?”他眉眼里是她不懂的情绪,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只反驳的话还未说出,他便握着她的手腕往房间去,悠长的走廊中,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还有什么话,回房说,今晚,我有一晚上的时间听你说。” 她呼吸不稳,酒意在脑中发酵,她越发昏沉,脚步踉跄得到了套房,他松了她的手,伸手去解衬衣的扣子。 “你……”她脸色发白,衬得两颊的酡色越发的红,“你做什么……” 他看一眼站在床边的她,没有说话,只扣子越解越多,露出肌肉紧实的胸膛,这样的他,禁欲里越发的危险。 她不觉后退,“今天不是我们规定的日子,你不能……” 他衬衣的扣子解了大半,看着她的眼神,淡漠里几分冰冷,他抬脚朝她走近,看着她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慌乱,他在她跟前站定,“在泳池边,你不是抱怨我们同房的时间太少吗?我认为,作为丈夫有义务满足妻子正常的需求。” “什么需求……”她脑子里浆糊一样,只绷紧了身子,“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再怕什么。”他声音微凉,居高临下的看她:“因为今晚,想起从前了?” 莫羡微顿,喉咙里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 “我让你回忆,不是为了让你怀念。”他眼神紧锁着她:“我只是看着你怀念另一个男人的样子,很碍眼。” 她攥紧了手。 “我要的是,你拖出这段记忆,然后认清楚什么才是现实。”他微俯了身,眼神包裹着她,说:“如果你还没认清的话,我不介意再帮你一把。” “我……”她唇角微颤,方才对他的话又多狠厉,现在就有多后怕,她声音都带了颤意,说:“认清了……沈白,我……认清了。” 身侧的手攥得死死,她眼里蒙蒙的水意结成了细碎的冰,“沈白,不用你说我也认清了,如果不是,我也不会跟他……断得这么彻底。” 有一瞬间里,她觉得自己也挺厉害的,这么面不改色的在他面前撒谎她是……越发的虚伪了啊。 脑中芜乱的念头,他锁在她身上的眼神终是退了去,他直起身,“那样最好。”说着抬脚往浴室走去,莫羡看着他的背影,所以…… 他方才解衣服,也只是因为……要洗澡? 突然笑了下,笑意苦涩自嘲,她抬手捶捶脑袋,她刚才怎么就以为…… 在他眼里,她定然是可笑的吧。 是了,她怎么会忘了,这人有洁癖的啊,方才她的又抱又摸,想来他,为了配合她做足了这场戏,已经忍得够辛苦的了吧,还真是…… 难为了他。 她心里,被弥漫的荒唐和冷意侵袭,包里手机震动传来,她沉一口气,拿出一看…… ——睡了吗?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她却一下子明白过来。 握着手机的手僵硬了下,手指落在屏幕上,顿了下,回了一个“没”字。 回复完,她下意识抬眼朝浴室方向看过一眼。 手机再次震动起,她看清这条信息后,蓦地瞪大了眼…… ——我今天看到你了。我也在庄园,就在你的隔壁。 隔壁…… 她心跳骤然加快,那一团尚未褪去的回忆再次风暴一般的席卷而来,她看到手机上极快的又多了一条信息…… ——小羡,我想见你。 轰的一声,她一下两手握住手机,屏幕被挡住,她只觉喉间干涩,房间里很静,她隐隐能听到浴室的水声,他方才的话还在耳边,胸腔里压抑不住的情绪翻滚,她缓缓松了一只手,屏幕上,默认的字体工整而呆板,她落在屏幕的手指微颤,还未打出一个字,江廷东的消息再次发了过来。 ——上次跟你提到的录音笔,我拿到了。小羡,我只是想,亲自给你的话会安全些。如果不方便,那就改天再给你。 录音笔…… 她喉间微紧,是了,上次,江廷东从记者那里截来的照片,对应的还有一支录音笔。 她握着手机,能听到自己杂乱的心跳声,拇指悬在屏幕上,似良久,又似只是一瞬,她轻点屏幕,打出三个字:你在哪? 几乎立刻的,江廷东便回复了过来,她心内默念两遍,抬手将信息全部删除,听着浴室里隐隐的水声,她开门走了出去。 廊中侍应生早被他支了下去,她面上表情不多,遇到的侍应生有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的,她只摇头便径直往外走。 房子后的小花园,江廷东站在一棵树下,身子半倚着树干,看到莫羡过来,直起身子,掐灭了手里的烟。 莫羡走近,不知为何,出口第一句话却是:“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才开始的。”他笑了下,“呛到你了?刚才一时恍惚,不自觉就抽了根,你闻不得烟味,离我稍远些……” “廷东。”她一下打断他。 江廷东看着她微红的脸,皱了眉:“他们让你喝酒了?” “我没喝多……”她轻轻摇摇头,目光落在树下自己的影子,“从前你不是带我测过酒量吗,所以……我有数。” 像没想到她会提起从前,江廷东狭长的眼里震荡着情绪,他不觉上前:“小羡……” 出乎意料的,莫羡没有后退,却在他离她极近的时候,抬手:“好了……不要再近了。” 江廷东停住,看着她的发顶,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这就是……那个录音笔吗?” “嗯。” “内容,你听过了?”她伸手去拿,声音微哑。 江廷东看着那只细白的手缓缓靠近,也看到她另外的一只手上,一只蓝宝石的戒指戴在手指,他狭长的眼睛微眯,在那只小手碰到那只录音笔的时候,他蓦地合上了手。 “你……”她抽手。 江廷东力道收紧,看着她的眼睛里沉痛闪过:“我没听。” 他回答着她的话,也攥着她的手没松开,“之前只是我打听来的一面之词,这录音笔里的东西才是决定性的,我对他,敌意太重。怕是听了,这会就不能这么跟你平静的说话了。” “小羡,我今天看到你被他带进这里,还掉进泳池的时候,我真的差点没忍住。”他苦笑:“有时候,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小羡,这里面的东西,我可能比你反应还大……” 他顿了下,离她更近了一步,目光里纠缠着深沉的痛苦,微凉的夜里,莫羡听到他说,“我坐在车里,看着你被拉下泳池里,明知道你不会游泳,我却连进去救你的身份都没有。” “你从前喝酒,也最爱跟朋友喝,可现在你喝了不少,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羡,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的人啊,又凭什么……被他们这么作弄……” 他的声音沉得她喘不过气似的,心头暖热里夹着酸涩,他抬了另一只手,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胸膛里带,“没用的是我,要受什么苦都冲着我来好了,我看着你过得不好,跟刀子割肉似的,小羡,我的小羡……” 莫羡在他的声音里,混沌的神思恍惚又回到过去一般,她抬眼看着他,依旧帅气的脸,眼底的疤痕淡了些,不再那么重的戾气,反多了几分危险的诱惑,她怔怔的:“廷东……” 江廷东看着她微张的唇瓣,红红润润,他只觉心里都热了一下,缓缓低头就向她靠近…… 他的阴影罩下,在额头轻碰到她额头的时候,她才猛地回了神似的,一下子推开他…… 她呼吸不稳,死死攥着手里的录音笔:“廷东,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江廷东靠近一步:“小羡,你是要为他……守身吗?” 第一百零一章 紧张什么 她呼吸一顿。 “本来是他拆散了我们,你最清楚他怎么得到的你!你跟他的婚姻,不过就是那一张纸而已,就为了这样的他?你要……推开我吗?” 他每说一句,便向她靠近一些,莫羡在他的话里喘不过气,她摇头:“廷东,别……别逼我……” 她脸色发白,除了脸颊的酡红,再无血色,江廷东眼底的痛苦里,心疼升起,他终是妥协。 “好,我不过去了,你……别害怕,别躲我。”他站在树下阴影的边缘,半个身子落在阴影里,莫羡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只听到他说:“是我冲动了,小羡,你放心,下次不会了……” 莫羡心里微松,但下一瞬,看着树下的江廷东与黑暗融为一体似的,整个人孤寂又落寞,她心里狠狠一疼,厌恶极了这样的自己。 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的,被一声喊叫惊得浑身冷汗…… “莫莫?!”不远处,季三喊:“莫莫,是你吗?” 莫羡死死抓了手里的东西,“廷东,我去引开他,你……小心些回去……”说完,不等听到她回答,她转身朝季三的方向过去。 “啊!莫莫真的是你啊,我老远看着像,你大晚上的去那里做什么?” “刚才喝得有点过,我头也有点闷,就出来走走。”她走近了季三,见只有他一个,心里微松了,些,边说边自然的朝房子前面绕去,季三跟在她身边:“喝多了?对,我差点忘了,刚才他们问我需不要醒酒汤,我还想着待会去找你问问呢,正好你来了……” “好啊,正好我觉得还有点头晕。”她说着,两人走到了转角,拐过去的一瞬,她的目光极快的,朝后院里那棵树下看去,那片阴影里,已经看不到江廷东的轮廓,便只是一瞬,脚下便走过了拐角,视线隔绝开来。 “莫莫,沈白呢?你出来他怎么没陪你?”季三说。 “他在洗澡。”莫羡说:“我也没跟他说,再说,左右我就在这个院子里走不远,就也没告诉他。” 季三点点头:“你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嗯?” 季三笑:“你不知道,我们几个以前还打过赌,说沈白是最可能孤独终老的一个,想嫁他的女人倒是不少,但他半点不懂怜香惜玉,冷起脸来吓人得很呢!” “所以啊,宁缺他们听到他结婚的消息都没在意,说一定是谣言啦,但没想到那天随口一提,御风说这消息也该到打压的时候了,沈白就说不必,然后他就说‘谁跟你们说这是谣言了?’” 季三舒口气:“天啦噜,我们都惊呆了,他不像我们,他可是个不爱开玩笑的家伙啊,后来真的确认下来,还说今晚带你一起来,我们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心情了,当然,还是先朝知道内情的阿遇发泄一通。” 两人说着走到了泳池边,季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实话,没看着你的时候,我们都猜测你什么样,我觉得沈白太冷了,他的妻子吧,应该是跟他性格互补才是,不然两人在一块该多无趣啊。” 莫羡扯扯嘴角:“或许吧。” “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季三忙解释:“我的意思是,那是我想象中的,重要的还是沈白怎么想的呀,反正我现在就觉得,你们两个挺合适的。” 莫羡转头看他:“合适?” “是啊,难道不是吗?你看他以前不光是性子冷,脸也冷,脾气更冷。不说别的,就只说刚才那游戏,要是搁以前,他肯定不参与啊,你不知道,他啊,从以前就……嗯……” 季三皱眉措辞,“少年老成!对,就是少年老成,我初中时候认识他的,那时候就觉得他这样,说实话我那时候还有点怕他呢,我以为他这性子就这样了,但没想到,在你面前,你看,他配合着玩游戏,而且……咳咳,你们之间还……挺有爱的。” 季三笑起来,莫羡也跟着笑了下,没有答话,心知他口中的有爱,是说的她那些……与江廷东的记忆。 她与沈白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爱。 “啊,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季三笑:“说着说着就没收住。” 莫羡摇头:“没事,我倒是觉得你跟我说这些,让我觉得挺放松的。” “真的吗?” “当然。”莫羡笑:“你肯跟我说这些,是把我当自己人了啊。” 季三脸上的笑意更甚,他生得极好,眉目深邃又不显粗犷,浑身洋溢着雄性的健美,莫羡想起两人短暂的身体接触,身子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小半步,她抬手搓搓胳膊:“对了,琳娜呢?何遇那边,哄好她了吗?” “你冷了?”季三却只看到她抱着胳膊的动作,说着脱了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的就搭在她身上。 “不……” 用在还在嘴里,他带有体温的外套已经把她罩在其中,莫羡被他的气息笼罩其中,混沌的脑中只觉越发不甚清晰起来,她不觉抬手去掀他的衣服,季三这种对于异性的不自知的最原始的吸引力,让她不觉心生惧意,她现在处境本就艰难,只能小心了再小心。 但季三看她要拽下衣服,一急之下,两手握在她肩膀,抓着衣服不让她脱下,说:“人喝醉酒了身子会发热,这种情况更容易着凉,你今天本来就落了水,再不注意真得感冒了!” 他语气越是认真,越是显得她心里那点顾忌龌龊起来。 轻咳一声,她点头:“那……那就谢谢你了……”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个沉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这个声音…… 莫羡身子瞬间里僵硬,她握紧了手里的录音笔,这一刻,庆幸季三的这件外套将她手臂遮盖了住,让她多了些许的安全感…… “沈白?你洗完澡啦?”季三声音轻快,两手从莫羡肩头拿开,抬胳膊朝他挥挥手。 莫羡攥紧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见他身披浴袍,站在门口朝这边看。 她跟季三一前一后朝门口走去。 “沈白,我刚还跟莫莫说起你呢。”季三说着,还朝莫羡眨了眨眼,“你要想知道的话就问莫莫吧,我可不在这给你们当电灯泡了,我去看琳娜啦,莫莫,明天见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往房里跑去,门半开着,恰一阵风吹过,莫羡腿上微凉,她轻轻颤了下。 他目光落她身上,从她只穿了拖鞋的脚,到那件宽大得几乎把她裹进去的季三的外套。 “我……喝了酒有点闷,就出来走走。”她伸手关了门,将身上披着的外套拿下:“说起来,季三很绅士……” 他没接话,她把外套脱下,搭在一边手臂上,那只手里,紧紧攥着录音笔。 他抬手就朝这件外套上来,莫羡下意识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他微眯了眼,眼神略过一旁的侍应生,“季三的衣服,你也要一并带回房?” 所以,他是要把衣服拿给侍应生? 喉间微紧,她舔了舔干涩的唇。 “你在紧张。”陈述的语气,沈白看着她,薄唇微启:“为什么。” “我……”她压抑着胸腔的起伏,“我以为你又要……” 欲言又止,眼神似怨又像怯。 甚至垂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捏着了衣角。 她的这番模样落在他眼里,莫羡只觉他眼里的冰冷就褪去了一些,手臂微抬,又浅浅放下,“走吧,回房。”他说。 莫羡后背的冷汗才消去一般,阵阵的后怕里,她几乎可察的扯扯嘴角,自嘲的笑,她的演技是越来越好了…… 回了房间,她将季三的外套随手放下,随之放下,还有手里的录音笔,被那件于她来说过分宽大的衣服牢牢遮盖了住。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并不灼热,甚至微凉的,让她每一根神经都被迫紧绷了来应对的目光,除了他能给她,再无旁人。 回身,她说:“那我也先去洗澡了。” 他嗯了声,目光却依旧锁着她。 她在这份挥之不去的紧绷的情绪里,走进了浴室,随着门的关上,她只觉腿上的力气被抽走了似的,她在赌。 赌他不会去动那件衣服,赌他…… 信了她。 可到底还是紧张,她撑着身子去拿浴袍,走到帘子半遮的窗前停了下,转了脚去拉窗帘,却在看到窗外的情景时,蓦地瞪大了眼…… 脑中轰的一声,酒精混杂着惊惧,她在巨大的恐慌里,几乎站立不稳。 第一百零二章 模棱两可 这扇窗外对着的,是房子的后院。 后院一个打理精致的小花园,小花园中延伸出一条路通向了后门,后门边,是棵树,不高不矮,半隐在路灯下,阴影垂垂。 所以…… 他…… 脑中片刻的空白后,瞬间里浮现了许多的画面,她仿佛看到他也像她这般站在这扇窗前,或许也是来拉窗帘,或许只是不经意走过,不管哪一样,脑中的幻象里,都是他站在这窗边的身影…… 所以,他的眼里,也如她一般,能看到那扇门,那棵树,还有不久前…… 树下站着的人。 或许是一个,又或许,是两个。 脑中的画面那么的真实,她只觉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箍住,呼吸几乎停滞,她站在窗边,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蓦地抬脚朝外面跑去…… 他正站在外面的窗前接电话,背对着她,她跑着的步子堪堪停住,看着他的背影如同方才的幻象变成了现实似的,她呼吸不稳,酒精麻痹着神经,却麻痹不了她的那一份恐慌。 他冷静的回应着电话,没有回头,仿佛不知她在身后。 她掐着手掌,余光里看到一旁沙发上搭着的季三的外套,那外套还是方才的样子,他……没有动过。 转回目光,却蓦地对上他的眼。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什么事。” “我……” 她张张嘴,只觉喉咙里被腥咸的血堵住了似的。 目光极快又敏利地观察他的神情,他的样子,与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 看不透。 她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脑中迅速的转动,“我刚才……正要洗澡,才发现,发现我的护肤品和化妆品都没带来,这里的……我用不惯,所以,所以……” “打电话给陈叔,让人把你的东西送来。”他语气淡淡,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吗。 她微垂了眼:“那好……我现在给管家打电话去……” “嗯。”他应了一声,手机信息提示声传来,他抬手看手机,查阅着什么。 “你……” 她仍站那没动,张口说一个字,他抬眼看她。 “你看见……看见我手机了吗?” 说到看见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睛牢牢锁在他面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神情。 他眼神微移,落在她身后不远,“在你身后沙发上。” 她蓦地回头,果然看到手机在沙发上放着。 嗯了一声,她抿唇点点头,抬脚走过去,只觉脚步仍旧是虚浮。坐在沙发上,她缓缓的,长长的,将提着的一口气轻轻放下。 幸好,他的样子看来,他并没有看到她跟江廷东。 回身,她拿了自己的手机给管家打电话,他目光一直落在手机屏幕上,在看着什么的样子。 挂断了电话,她和缓了心绪,正要起身,敲门声就响起,“谁?”她即刻问。 “赵小姐,您要的醒酒汤准备好了。” 醒酒汤? 她眼神微动,是了,季三好像跟她提过的,她开门拿进来,放在桌上,看他一眼:“你……要喝一些吗?明天还要上班……” 声音比之方才正常许多,语气里不深不浅的关切,介于责任和义务之间。 “不用。你喝吧。”他淡声。 莫羡点点头,低头,刚喝了一口,他却突然开口:“外面风景如何。” “咳……”她一口醒酒汤呛在嗓子眼,咳得眼泪都出来,模样狼狈。 再看向他,就看到他直直看着她的目光,说:“我这个问题,让你这么意外?” 话落,他目光微转,落在进门处的玄关,“还是说,你以为我要问的,是另一种意思。” 脸色微白,她摇头:“没,我只是……只是你突然出声,我吓了一跳……”她说着,也朝他看着的方向看去,只见玄关处的地板上,有她的脚印,沾染着深深浅浅的泥土的痕迹。 房前铺了青石板的路,她若是只是在前面走走,便绝不会沾染到这些的泥土,所以…… 他是以此推断了她去过后院? 还是说…… 思绪缭乱里,她听到他说,“我来这里几次,也未好好欣赏过,据说后面的院子,打理得极讲究。你看了觉得怎样。” 语气平静听不出异常,好像真的只是随意跟她在聊天。但落在莫羡耳中,却让也她心里跟着狠狠的抽动。 “后面的院子……”她声音微颤,目光落回到面前,勺子搅着碗里的汤,“还可以,我也没……仔细看。” 艰难的维持了语气,只那些方才隐沉的紧张和念头,再次的升腾翻滚,她不知他只是随口的一说还是……在试探她什么。 “季、季三也见了,你也可以问问他,毕竟我对这些东西也,不太懂……” “不必。”他说:“我随便问问而已。” 随便……问问吗…… 她点了下头,轻轻舀了勺汤,就听他说:“有时候这些东西,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全部。” 她一顿,差一点又是呛了喉咙。转眼去看他,却见他面上仍无异色,她嗯了一声,缓缓的点头应,只脖颈越发的僵硬,是她太敏感了吗?为什么觉得他每一句话都模棱两可别有意味,似在警告和试探,可若是当真如此,若是他真的看到了她与江廷东,他又怎么会…… 像现在这般的平静。 纷杂的思绪在心头搅扰,面前酸甜的汤水也失去了味道一般,她机械似的一勺勺往嘴里送,他说完那句后,便不再说什么,这份安静里,她只觉分外的难熬。 将醒酒汤喝了一半,她起身,强自平静再次进了浴室,洗澡出来,他没在这主卧。这是间套房,有两间卧室,她不由就朝那边看去,门隐隐开了一条缝,里面灯亮着,她脚步微顿,所以,他在里面? 不知为何,这种认知让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洗过澡后的身体微微的热,这份热里,酒气也被蒸腾了似的,她脑中浅浅的眩晕,目光一直落在那扇未关死的门,她朝沙发边走去,手伸到季三的外套下,摸到质感微凉的录音笔,她攥在手里,抬手极快的将录音笔放进了自己包里。 一套动作做完,后背的凉意浅浅弥漫,她沉沉一口气。 是了,她不能慌,他还未说什么她就开始慌,那边是不战就先败了一半,手落在包里,将那支录音笔又握紧了些,在笔身摩挲,心里渐渐踏实了一些,再心惊又如何,她这一路,始终……是在往前走的。 沉一口气,她将包放回了原处,季三的衣服也放成了刚才的样子,坐在床边吹头发,温热的风打在头发,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就往包的方向看,那录音笔里的内容,始终是她心内扎着的一根刺,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却知道在与他同一房间的时候打开,太过冒险了…… 只能强压抑着。再晚的时候,沈宅里来人,把她要的东西送了来,她拿了东西进来,房间里沾染着泥土的脚印已经被打扫过,桌上的醒酒汤也被收走了,那扇门还是未关严实的样子,她脚步微顿,想了想还是没敲那房门,走到床上,关掉了大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她躺回床上闭了眼。 一片黑暗里,脑中的思绪却越发的活跃,她又想到了那组照片,想到了照片上沈白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想到了…… 照片上的江云儿。 江云儿并不是纠缠他的样子,她脸上的神情并不是莫羡见过的那些迷恋的眼神,她看着沈白的样子,与其说是在找他搭话,倒不如说,是在与他交易着什么…… 很奇异的,这便是莫羡看到那组图的第一感觉。 江廷东的话,证实了她的想法,他说…… ——小羡,我才知道云儿找子晴麻烦了,她一回来我去找她,想教训她一顿,结果,她一冲动跟我说漏了嘴。 ——她说,‘我都是为了你好,人家自己正牌的金主都不心疼,哥你还掺和什么’,她嘴里的金主,只能是沈白,于是我逼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一会又恼羞成怒,说的话更是似是而非。 ——我琢磨着事情不对劲,就查了下,没想到查到这些照片。小羡,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但那天,云儿确实去找过他,沈白跟她,似乎还许诺了什么。 许诺……吗? 她闭着眼,眼珠转动得厉害。 沈白,江云儿…… 这两个名字在脑中环绕,纷乱的线索丝丝麻麻,她却找不到将这两人联系起来的一条。 那股隐隐的焦躁又再升起,她沉沉呼吸,刚翻了个身,手机嗡嗡震动两声,将那些思绪暂时的搅乱了去。 她抬手拿过手机,是条无名的信息,只四个字: 我想你了。 心脏微提,她有瞬间里的心虚,下意识转了头去看,那扇门里狭小的缝隙里,透出一束光,房间里静悄悄,却仍只她一个。 手里的手机紧接着又震动两下,消息又发来了过来…… 小羡,一想到你正躺在别的男人身边,我就再也睡不着。 江…… 廷东。 第一百零三章 来日方长 她仿佛又看到他独自站在树下,被阴影半半的笼罩着,萧条又落寞。 心里钝钝的疼,目光落在那信息上,手机屏幕反射的光映照着她的脸,她沉沉舒出一口气,却舒不出胸腔里的郁结,抬手将手机拿开,她缓缓闭了眼。 罢了,睡吧。 渐渐被酒精侵袭的理智里,她模糊的想,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着江廷东说话,也这么……万般顾忌了啊…… 渐渐沉睡的理智里,这一团杂乱稠密的情绪,重新化作以梦,牢牢纠缠着她,让她在睡梦中仍不得安稳。 寂静的房间,她的呼吸渐渐平缓,半掩着的房门打开。 沈白的身影,在晕黄的夜灯下不甚清晰,他缓缓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她身上。 …… 莫羡的这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九点多,她揉揉发痛的太阳穴,第一个反应就先是给公司那边打了电话,跟助理交代了下,又说自己过去晚些,听说公司一切正常,这才挂断了电话。 床边桌上放着张纸,莫羡认得,是沈白的字迹,上面写着:公司有事,我先回去。外面有司机会带你回去。 看清上面的内容,心里微松,她捏了捏眉心,翻身下床洗漱。 换过了衣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微白的样子,又化了个淡妆,刚化好了,敲门声就响起,季三的声音随之传来:“莫莫你起来了吗?” “季三?”她说着,忙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季三穿得格外休闲,薄薄的连帽卫衣,深邃的眉眼,让他看起来像个来留学生似的,他看见了莫羡就笑:“我来给你送早餐!” 莫羡果然看见他手里端着的餐盘,忙接过来:“怎么是你来送?这些事情不是有侍应生吗?” 季三摇头:“那不行,他们走前让我好好照顾你来着,我得亲自来。” “他们?” “宁缺,御风啊,他们几个一早就走了,何遇和宁缺是要上班,至于御风嘛,好像是要陪女朋友。” 莫羡挑眉:“成御风不是昨晚还单身吗?” “对啊,他就是昨晚脱的单啊。莫莫你习惯了就好了,他一年里单身的天数五个指头都数的过来。”季三说:“他们几个都有事,就留我照顾你了。” 莫羡忙道:“不用,我这里不用照顾,你要有事也就去忙好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那可不行。我都答应了,你要是不愿意,那我陷我于……不仁不义!”他说着,又抢着端过莫羡手里的餐盘,就往她房间里进:“来来来,我给你端进去。” 莫羡无法,只能侧身让他进来,看着他满身劲头的样子,道:“那就麻烦你照顾我这一顿饭的时间咯。” 说着她也往饭桌边走,季三啊了一声,“你也要走了?不是吧,我好容易回来一次,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忙哦,都没人陪我玩玩逛逛的。” 莫羡眼底极快闪过什么,面上笑着,说:“毕竟现在都要上班忙工作忙事业了呀,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说着坐了下来,坐她对面的季三点点头,深以为然:“就是啊,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大家虽然也得忙家里安排的事,但哪有现在这么忙,当然是得除了沈白的,他从以前就是个工作狂。” 莫羡眉心微动:“他以前就这样?” “嗯!”季三面上苦大仇深:“因为这个,我们几个没少被家里‘教育’,每次都拿你们家沈白当例子啊,我们好歹也是根正苗红的五好少年,被他这么一对比就成了纨绔子弟了,简直是……不堪回首啊。” 他摇摇头,一脸沉痛,拿起吐司咬了口,模样愤愤。 莫羡笑,心里却因着他口中的“你们家沈白”几个字,轻轻颤了下,极快的压下心里的异样,她道:“这么夸张?你说的那个时候,他也才不大吧,玩心正重的时候,就肯一门心的工作?” “真的,比钻石都真!半点都不带夸张,他就那年开始突然发奋,不过他也挺不容易的,你看他现在是沈氏集团的总裁了,那时候不一样,他家里把他扔到国外分公司,让他从最底层做起,还给他限了时间,什么时候靠自己的能力爬到什么地步,一步步过关他才能回国。” 季三说着,叹口气:“我们那会,对他真是又爱又恨,不对,是又恨又服。” 莫羡眼神微闪,将口中的食物慢条斯理的咀嚼咽下,她微垂了眼,似不经意的问:“你说他是突然发奋,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吧。” 平淡的语气,恰到好处的疑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没有异常。 季三脸色有些古怪,莫羡心底微提了一瞬,但见他犹豫了下,还是问:“以前的事,他没跟你说过?” 莫羡手指微颤,模棱两可的答:“说过一些。” “我就说嘛,你们可是夫妻,这些事应该也知道的。” 莫羡喝了口牛奶,轻轻说:“但也只是一些,我觉得有些事,他没说,我也没主动问,因为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事对他……影响挺大的。” 她的话其实什么都说出,只是顺着季三的话在说而已,但季三已经先入为主的以为她知道一些的,叹口气:“是啊,那能影响不大吗,整个把人的性子都变了,他从前就是个……嗯,那种大少爷的模样,就是心里很有大局,待人温厚的样,那件事之后吧,整个人就变了……唉这也难怪,毕竟是那么重要的人,一下子走了不说,还出了那种事……” 顿了下,他说:“说起来,当年他家把他送出去,也不失为保护他的法子。我们当年看不懂,现在再回想起来……唉,算了不说这些了,大早上的怪沉重的。” 季三笑:“反正那些事都过去啦,你们现在也好好的了,就大步向前看就好啦。” 莫羡极快的,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重要的人”“走了”“那种事”,重要的人是谁?走了的意思是……过世了?那种事又是指的哪种事…… 这些问题随即萦绕脑中,她抿抿唇,将这些话一一吞回去,便也只笑着点头:“你说得对,最重要的还是现在,我们先吃东西吧,再不吃就凉了。” 她告诉自己,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多问了反而让季三起疑心,来日方长。 两人便不再提这个话题,季三跟她说了好些自己国外的趣事,他为人率真,运气也着实好,几次险里求生的经历被他玩笑似的说出,莫羡渐渐的,也压下了心里万般的计量,这一顿饭吃下来,反觉得与季三相处分外的轻松了。 吃完了饭,她将昨晚的外套拿给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出门,季三一直把她送到了车边,确认车上有司机后,才让她进了车子,莫羡跟他挥手:“谢谢你的照顾啦,我们改天再见。” 季三道:“我这段时间随时有空,你要学游泳的时候就跟我联系啊,我号码你刚记下了吗?” “记下了。”莫羡笑:“你放心,你这个免费的师父我一定会用的。”说着再次跟他挥了手,车子开动,渐渐看不到季三的身影。 莫羡这才回过头,面上的笑意落下。 如她所想,从季三这里,或许能得到她想知道的东西,只是…… 摇摇头,她将心里一抹的愧意压了下去。 季三是他沈白的朋友,对她如此这般,也是因为她是沈白的妻子。 沉口气,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手指捏紧了放在腿上的包,抬眼,她对司机说:“直接去赵氏,不必回沈宅。” “是,太太。” 司机是沈宅的,知道她的身份。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倒退的人群和建筑,她微闭了眼,抬手捏着眉心,昨晚那些未曾理清的思绪,夹着季三刚才的话,一并涌入她脑中。 车子开到赵氏,她一路上楼到了自己办公室,先是听助理的汇报,又安排下工作,便说她要忙一会,让助理一小时之内不要让人打扰,助理应声退出去。办公室只剩了她一个,她起身,将办公室的门反锁,转身到了后面的小休息室,又关上了小休息室的门,沉沉一口气,拿出了包里的录音笔。 黑色的录音笔,沉稳又流畅,看起来专业感十足。她唇角微抿,在沙发上坐下,轻轻按开,播放…… 先是沙沙的杂音,像是有人的脚步声,又有嘈杂的背景音,这样的声音过了有五分钟,这五分钟里,她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像一只耐性极好的潜伏的小兽。终于,五分钟后,清晰的女声传出…… ——沈总,这件事我去会去做,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声音,江云儿。 她一下攥紧了手,不觉屏了呼吸。 第一百零四章 成全了我 ——说。 微凉的男音,低沉疏离,是他。 ——沈总,咱们先说好,这件事我做,反正我早看不惯赵家姐们了,但最后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能牵扯到我二哥,你不能伤害到我二哥。 ——你确定,要跟我谈条件吗。 ——我当然知道沈总本事大,动动手指就能碾了我。可是沈总,你就不怕我把这事捅到赵莫羡那里?她要是知道,我打她好妹妹的事儿跟你也有关,你觉得她还是安心当你的好太太? 江云儿的声音带着得意不怀好意,莫羡呼吸些微不稳…… ——是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会给你威胁我的机会。 即便是从录音笔里,他声音里凛冽的压迫感也沉沉传了来,她指甲陷进手心,尖锐的疼意里,她听到江云儿放软了的声音……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嘛,我知道我段数低,都是些让沈总见笑的伎俩,但沈总,我二哥跟赵莫羡的关系我最清楚,他知道了赵莫羡出事,一定第一时间会来救场,尤其找她麻烦的人又是我。一旦他出面,赵莫羡那里,难保心里没有别的想法。 ——呵呵,沈总,您固然厉害,但我是女人,我了解女人,以后的事,就真说不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答应不动我二哥,我就去办这件事,而且保证我二哥绝对不会出现救场,到时候她身边还能有谁…… 莫羡身子僵直,她能听清他们说的每个字,但偏连成了句子就无法明白,尤其……是在沈白的声音传来,他答应了江云儿的话,说,只要江廷东安分,我不动他。 虽然是有前提的一句话,江云儿显然已经很满意,兴高采烈的跟他说着自己的计划…… ——赵子晴那个性子我最清楚,没什么本事还挺护她姐,到时候我有多难听说多难听,赵子晴肯定受不了,只要她动手,我就能给她闹大了。沈总放心,我肯定一点脸都不给她们留…… 录音就在这里停止。 停在了江云儿压低又藏不住得意的声音里。 身子不知是气得还是其他,不受控制的轻颤,她嘴唇发白,死死握着手里的录音笔…… 果然…… 是他。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一刻,她还是快要隐忍不住。 “沈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低低的声音,压抑着极大的愤怒和阴鸷,她几乎咬牙切了齿,想到那一天里赵子晴的神情,有一瞬里,她像是又回到知道父亲死讯的那天里。 她又一次的,因为自己,给家人带来了灾祸。 恨不得死的是自己,被欺侮的是自己。可她只能在父亲死后去领他的尸体,在妹妹被人设计后,在这里听录音…… 死死掐了手心,她的手背骨节爆起,赵莫羡,你可真是……没用啊。 缓缓的,她抬起头,眼眶里的酸涩几乎将她淹没。 直到外面隐隐的敲门声传来,她才恍然回了神一般,站起身双腿却力气不足似的,身子堪堪歪倒在沙发边,侧腰磕在沙发角上,她倒吸一口冷气,扶着沙发站起身。 ——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助理的声音传了来,有什么急事的样子。她撑着身子出去开了门,听助理跟她汇报着,她在几种方案里定夺拿了主意,又签了需要走程序的申请,助理再出去的时候,她看了下时间,原来……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她在里面,竟待了那么久…… 缓缓坐回到办公桌后,她只觉浑身的气力被抽走似的,脑子里,录音笔里的内容一遍遍的重复,桌上手机震动,接连震动好几声,她才伸手拿过,看一看号码,心底情绪麻木了似的,接起电话,声音微哑:“喂。” “小羡,是我。”手机那端,江廷东的声音一如从前,他说:“录音笔里的内容,你听过了?” “你怎么知道我……听过了。” “你的声音这么不对,我怎么能听不出。”他顿了下,“小羡,我找过江云儿了,她……差不多跟我交代了,子晴的事……” “你说他是为什么。”蓦地,她打断他,声音疲累里又带着尖锐的激动,偏语调轻缓,又将这份尖锐变作了钝钝的刀,随着声音切磨着自己,她说:“我都已经嫁了,我说我认了,真的,我那些报复的想法,现在想来,有哪一个开始实施了吗?他为什么就这么……逼着我不放……” “小羡……” “廷东,我以前觉得自己很聪明,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傻逼,一废物。真的,就算给了我这录音笔又怎么样,我不敢冲到他面前质问,我想不到他为什么这么做,我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防患于未然让他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我……” 喉咙堵住了似的,声音哽了下,再开口,她声音低了许多,呢喃一般,“廷东,你说我……还能拿什么,跟沈白斗啊……” “还有我。”他的声音里,心疼,坚定,低低缓缓怕吓到她似的,“小羡,你还有我啊,虽然我还不知道沈白的目的,但我会尽我所有能力去查,你知道吗,我家这里,大概因为我们婚事的事对我有愧疚,在其他方面反而给了我许多便利。” 他笑了下,笑意苦涩:“再多权利财势又怎么样,这些用失去你得来的东西,小羡,你让我用在你身上,我反而好过些。我帮你,你也当成全了我。” “廷东……” “我知道你怕什么,怕现在被沈白发现,更怕以后……你什么也给不了我是吗?” 她一滞,自嘲的扯扯嘴角:“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连我的自私,怯弱也都了解……” “那又如何,我连同你的自私怯弱也一并在爱啊……” 她些微的怔住,江廷东喜欢她,她一向知道,他总不吝啬的对她说着自己的喜欢,但,爱这个字,他极少说。 也被她胡搅蛮缠的逼问,他才在长久的沉默后说,小羡,男人不能轻易说爱的。爱这个字,还代表着更深一层的责任和承诺。我可以给你发自肺腑的承诺,也义无反顾的对你负责,只是我现在还只能靠家里,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现在,在她身处黑暗的谷底泥潭,他却说了这个字。 “小羡,你的这些缺点优点,我从前全都知道,你说你自私,我只觉反而更放心,至少,你知道对自己好。” “怯弱,我看了只想挡在你面前,又或把你抱在怀里好好护着。小羡,你本来……就不需要勇敢的啊。现在这番,我只恨我自己没能力替你多承受一些……” 他低低的声音从手机传出,莫羡睫毛微颤,眼眶的温热酸涩几乎要隐忍不住,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喊出他的名字,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所以小羡,不能光明正大站在你面前保护你的时候,就让我在你身后默默做些什么吧。” 他长长的呼吸,“以后,若是你不需要我了,你不必说,我自能感觉到,我不会强留你。现在,我只想做点什么,也好过这么看着你难受,听着你难受,我杀了自己的心都有,那个时候……我要是在,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她终于再说不出拒绝的话,若说从前还有几分的顾虑,那便在这番话之后消弭而去,深沉的无力和浓重的酸涩里,她点点头,“廷东,我……” 就让她,再自私一次吧,以后,若还有以后,她愿意用余生偿还他。 “不用说,我懂。”江廷东的声音,甚至带了欢欣。 莫羡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似是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却为自己片刻的轻松感而耻辱。 五味杂陈里,江廷东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说:“小羡,那录音笔你一定收好,或者改天放到我这里也好。我大概能想到沈白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现在还在调查,只一点,我要提醒你。” “什么?” “近期,你跟卓婷,先不要联系过于频繁。” 莫羡脑中,极快的闪过什么,快得她没能抓住,只心里不好的预感经久不去,她坐直了身子:“廷东,你什么意思……婷婷她不会有事吧?” “也还只是猜想,我还在查,小羡你放心,这边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卓婷那边我会派人盯着保护。”他顿了下,“现在还有一件事,我在调查沈家的事的时候,偶然查到十几年前的一桩旧案。” “旧案……”她重复,心里狠狠一跳,就想到那间欧式复古的房间…… “对,只是知情者甚少,消息抹得太干净,反而让人怀疑。小羡,我继续查,你那边,不要让沈白看出端倪,你……保护好自己。” 莫羡嗯了一声,眼眶又是酸涩了一瞬。 “那我找机会,就去看你。” 江廷东的声音,低低,像引诱。 第一百零五章 季三的三 她反射性摇头:“别……太危险……” “别怕,我会做的很稳妥。小羡,不让我看到你,这对我……太残忍了。” 她一窒,拒绝的话堪堪停在了嘴边。 直到电话挂断,她看着手里的手机,看着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手指微紧,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闭眼,长长的缓缓的呼吸…… 赵莫羡啊,你现在可是真的…… 没有回头路了。 不甚清晰的黑暗中,她并没有矫情的时间,她坐着的位置,是曾经父亲坐过的位子,她的肩上,并不只是个人的恨和爱,所以在助理进来提醒她开会时间到了后,她再睁开眼,眼底已又是清明一片。 一天的工作行程紧张又充实,她强迫自己把所有精力放到工作上,将那些思绪一股脑锁在角落,与工作泾渭分明互不相扰。 终于一天的工作结束的时候,她没有立刻回沈宅,而是先去医院看了母亲,路上给妹妹打了电话,问过她最近的情况,又旁敲侧击的问过江云儿,得知江云儿再没有找赵子晴麻烦后才松了口气。 医院里,母亲问了她好些妹妹的情况,她只报喜不报忧,陪着母亲直到她吃药睡着,她才从医院出来,医生说母亲的情况虽然还算平稳,但实际并不稳定。 她这几天里,每每睡着再醒来,她所认为的时间线总是混乱的,譬如昨天还以为是在一年前,今天便成了几年前,莫羡才读大学的时候。医生说,这意味着她脑内的自我欺骗的模式正在改变,估计要不了多久便会真正回到现实,那时便是又一轮治疗的时机,希望作为家属的莫羡,能够随时有时间配合才好。 莫羡一一应下,站在医院外,只觉胸腔内一股挥之不去的郁结,私心里,她宁愿母亲像现在这般活在过去。 唯一让她松了口气的,是那个曾假装医生进入母亲房间的人,没再出现,或者说,被沈白的人挡在了外面,是了,岳刚的事,自被沈白拦了去,她就再没有机会联系到岳刚了。 录音笔中他说过的话始终让她无法释怀,现在想到岳刚的事,她只觉自己太愚笨,或许那时她就该警醒了。 沉沉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卓婷打了电话,江廷东说让她最近少与卓婷联系的事业让她多几分小心,从前还没这样的感觉,但自今天始,她却突然觉得周围里一片黑暗,越发看不清了,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踩落深渊,更怕的是,连累了身边人。 卓婷那边闹哄哄,莫羡知道她的酒局饭局多,也没多问,只问她最近如何,卓婷语气有些无所谓:“还跟从前一样,赶酒局赶到爆炸,没事跟老卓家人斗智斗勇,对了,我今天碰到那个庸医了。” “庸医,谁?” “就那个何遇啊,身边跟了不大的女孩子,还是混血儿,洋娃娃似的那叫一个漂亮,那佣人大包小包的给人提着,啧,那副嘴脸。” 混血儿,洋娃娃。莫羡笑了下:“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婷婷你这次可真误会何遇了,那女孩是他朋友的堂妹,姓季,你应该知道,北城季家没多少人了好像,最近他们家叫季谙的那个,带着这女孩子回国了。”说着,她就把昨天见过他们的事说给了卓婷,不过没有说那场荒唐的游戏。 卓婷听完后顿了下:“季家我倒是听我家老爷子提起过,他家在北城风云的时候也是老黄历了,不过季家跟沈家是世交倒是真的。你说这沈白什么意思呢,明知道你嫁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还带着你去见自己的朋友,莫羡,他这是真把你当成沈太太对待了吧?” 莫羡心下微怔,就听卓婷说:“前几天行业内有个会,我去了还听来一个八卦。说是哪家的名媛去应聘当沈白的助理了,你知道,他的助理是一整个团队,那名媛去了,还得在陈荣和之下,人还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按资历妥妥的,结果没应聘上,你知道外头怎么传的原因吗?” “怎么……传的?” “都说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 “对啊。”卓婷捏着嗓子:“‘哎呀你不知道啊,那个赵莫羡没个正经的名分,防女人倒是防得严呢,手都伸到沈氏集团里头了’。” 卓婷说着自己都笑了:“那些个没脑子的,这都能联想到你,但无风不起浪,说到底还是因为沈白。人家拿话试探沈白的时候,他可没否认过,他那个性子,不否认,很大程度上就是默认了,这才传言一波一波平息不下。” 莫羡听着,“这些……我最近倒是没怎么听到了,我还以为这消息早消停了。” “消停估计够呛,毕竟沈白的态度在这摆着,只要他一不否认,那些想扑上去的女人就一天消停不了,非得攒着劲儿地把这传言炒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早点得到反转似的。” 她话里的鄙夷毫不掩饰,莫羡知道卓婷平生最讨厌两种女人,一是小三小四,二是为了个男人不择手段的。 顿了下,她说:“不过对你来说也是好事,有沈白的名字牵扯着,那些惦记着赵氏的,多少会顾忌些。不过你说的这个季家,我倒想起个人来,外号季三,据说被叫做‘行走的荷尔蒙’,走过一路就能不自觉当了别人女朋友的小三,惹得无数少女芳心暗许啊,莫羡你要是碰到了可得小心,别也三儿了啊。” 卓婷语带玩笑,莫羡却是语气飘了些:“婷婷,你说的季三……不会就是那个季三吧……就是季谙啊,我刚跟你说的那混血儿小美女的堂哥季谙啊,何遇沈白他们都叫他季三……” “我靠。”卓婷吧嗒吧嗒嘴,“还真是他?!也对,何遇那庸医,有这样的朋友也不奇怪。不行,改天你得给我引见一下子,我得见识见识这传说中‘行走的荷尔蒙’。” 莫羡不由就想到被季三揽住的时候,耳根不由热了下,心道季三这名号果然也不是虚名,轻咳一声,她说:“婷婷,他还答应……教我学游泳……” 卓婷沉默了下:“莫羡,那你可一定得把持得住啊,招惹沈白的兄弟什么的,太危险了,玩着玩着容易烧身啊。” 莫羡知道她是玩笑,没好气的说了声,又听到电话那端有人在跟她说什么,她不耐烦的回了句,跟莫羡抱怨:“好了我先不说了,打个电话都不安生,等我回去了给你发消息。” “好,你回去也注意点安全。” “欧了。” 卓婷说这挂断了电话,莫羡知道她那边一如往常,也松了口气,只没想到季三的外号是这么来的,也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源源不断的流言,以沈白为中心的,在北城四处流传着。 她叹口气,抬脚向医院外走,正往车边走,突然一辆车急刹车停在她身前,她骇出一身冷汗,皱眉往车里看去,就见这辆线条骚包的小跑里,季三朝她笑:“嗨!莫莫我们又见面了!” 莫羡皱着的眉舒了开,“季三?” “我刚要去接琳娜,结果她说沈白去接她,用不到了我,我正想拐回去就看到你了,你进医院怎么了?生病了吗?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 他一连的问句让莫羡招架不住,忙摇头:“没,不是,我家人在这住院,我来看看,现在也正要回去了。” “那上来,我送你啊。” “不用了,我车在对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说着就要跟季三道别,季三却喊住她:“哎莫莫等一下!” “嗯?” “你是回沈宅吗?” “对啊,怎么了?” 季三摆摆手:“不是,我是说,沈白去接琳娜了,琳娜肯定得缠着他,他一时半会回不去,你自己回去多无聊啊,对了你不是要跟我学游泳吗?不如我们现在去呀?” 那人不在? 心下微顿,她看着沈白,不觉出口却是另外一句。 “现在?”她说,脑中莫名响起卓婷的话,但很快的,这些话就被更多的思绪淹没了去,想到此时此刻,暗处里还有人为她的事奔走忙碌,她便觉得自己哪有想要休息的资格。 “怎么了?你还有别的安排吗?”季三看着她,俊朗的面上,深邃的眼睛望着她,眼底一片澄澈。 她摇摇头:“没事。”笑了下,她说:“我学东西慢,我就是怕你嫌我笨。” “哈哈怎么会。” 莫羡矮身上了车,给人打电话把她的车开回去,心底却是另一份考量,白天忙起来还不觉,现在脑中清晰的都是那录音的内容,她不知现在的状态见到沈白,她是否能控制得了情绪…… 罢了,权当……发泄了。 季三歪头看了眼她,深邃的眉眼笑意弥深。 第一百零六章 我灭个口 季家的宅子竟离沈园不远,不同于沈园的老宅制式,季家是欧式的建筑,打理精致的小庄园不见一人,季三说:“这里每天有专人打扫,只是扫过了就走了,只我们回来的时候才住住。” 说着停了车,莫羡下去后才想起件事,她一路神思恍惚的,竟忘了自己没有泳衣…… 季三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眨眨眼,拉着她就往房子里去,边走边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哈哈,你来看!” 他径直带莫羡上了二楼打开一间房,里头三五成排的衣服,竟都是女士泳衣,季三说:“我今天没事做,想起要教你游泳的事,索性找人买了衣服回来,每种都有不同的尺码,你看着选,随便挑,我也去房里换衣服。” 说完不等莫羡说什么,顾自跑了开。莫羡站在房门口愣了会,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泳衣,再转头,季三早就去了他的房间,她摸摸鼻子,抬脚进房关了门。 最终选择了颇为保守的款式,她拉上窗帘换了衣服,又披了吸水巾才出了门。 出去后,季三就站在门口,见她出来,木管不觉在她身上打量过:“莫莫你身材真好!” 他夸赞得由衷,莫羡耳根微热了下,尤其是他只穿泳裤,修长健美的身体,散发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浓热而激烈,偏他眼底澄亮,那种无意识的吸引,让人想抵触都不能。 莫羡轻咳一声,“泳池在哪?我们快过去吧。” “对,来我带你过去。” 季三说着转过了身,莫羡微微松了口气,跟着他去了室内泳池,季三说:“今天刚打扫过,你等下,我去给你拿泳镜。”说着跑到一边,不一会给她拿来了泳镜,莫羡拿在手里:“我今天就得……到水底下吗?” “当然,今天也得练习下换气呀。”看着莫羡带些犹疑的神情,他说:“你别害怕,昨天只是个意外,今天绝对不会让你呛水,我一定会全程好好保护你!” “说起来还是怪我,学游泳这事,最重要最基本的是你不能怕水,不紧张不害怕才能事倍功半。” 莫羡看着他,眼神让季三有些摸不准,他正犹豫还怎么说才能让莫羡安心,就听到她声音幽幽:“你是想说……事半功倍吧?” 季三愣了下,皱眉想了几秒:“不一样吗?” 莫羡看他一眼,“是相反的意思。” “哦……”季三摸摸鼻子,皱眉叹气,“那我大概被宁缺骗了,这词他教我的,还说说出来显得特别……知性。” 莫羡有些忧愁:“知性……是形容女人的。” 季三明显愣了下,接着转过身,几秒钟后,莫羡听到他咬牙切齿:“宁缺这厮!” 她扑哧一声笑出声,季三回身,挠挠脑袋:“让你见笑了。” “不是,我没笑话你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挺有意思的。”她笑说:“我也有个好朋友,平日里各种嫌弃我挤兑我,但真有事她指定第一个冲我前面护着我的那种。刚才突然就又想到她了。” 季三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眉眼,也跟着笑起来,“那改天得让宁缺谢谢你。” “哦?为什么?” “因为,我刚才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顿的,因为你这话,我决定不打死他了,就打个……四分之三死吧。” 莫羡被他逗笑,季三说:“看在你又笑了的份上,那我再给他减一分好了,就这么定了,半死。” “那好,我改天让他请我吃饭谢谢我,看他这半条命值多少钱,就请我吃多少的。” 话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季三看她笑,自己也笑。 偌大的室内,气氛渐渐的热络起来。 季三带莫羡热了身,带着她下了水,说:“学游泳得慢慢来,来,你先抓着池子边,就先在水里泡着,开始可能感觉有点闷,但你得习惯这种感觉,让身体适应,也让精神上不紧张。” 莫羡点头,两手抓在池边,开始的时候身体略微紧绷,季三一直在她旁边跟她说话,引导她试着做一些动作,让她感受习惯水的浮力,待她习惯下来后,才开始教她练习换气。 “先憋气试一下,不必太久,半分钟半分钟的来。” “对,习惯这种憋气的感觉,不要害怕,待会入水的时候,其实水不容易进入鼻孔的,不紧张的话就跟现在一样的。” “来,泳镜戴上。先吸气,用嘴巴,对,憋住气,现在把脑袋趴到水里。”季三就在她身边,“对,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你带着泳镜呢,眼睛睁开,对……好啦,来浮上来……” 他说着伸手小心的扶着她的胳膊给她借力,莫羡从手中冒出头,大口呼吸,季三说:“怎么样?” “没我想象中那么可怕。”她抬手一根手指挖挖耳朵:“就是耳朵进水了好像,不太舒服。” 季三点头:“没事,这是正常的,多习惯几次就好了,平常的话,耳朵啊鼻子啊,不发炎的话就这样没事,几分钟后咱们再来一次。” 他说着,两手抓在池边,身子浮起来,说:“待会你跟我这样似的,胳膊伸直,让身体漂浮起来。” “这样联换气吗?我就这么站着不行吗?” “你游泳的时候总不能站着呀,别害怕,我会拖着你的,不会让你呛水,一有不对,我直接就把你带出水面了。”他说着,做了个两手托举的动作。 莫羡看着他,心内的紧张少了些,又觉得自己太谨小慎微了,季三看着不比她大多少,她点点头,照着他的样子做。 季三果然靠近了些,手落在她身子下方的水里,没有碰到她,说:“用嘴深呼吸,对,在水里吐气,现在慢慢抬头,吸气……” “咳咳……”莫羡脸上的水流下到了嘴里,她忍不住咳嗽起来,下一瞬就觉得腹部微紧,季三将她的身子直接拖浮上来,拍着她的后背:“没事吧?” 莫羡摇头:“没、没事,就是刚才脸上的水到嘴里了,不是在下面呛到的。” 季三松口气,“吓我一跳,再让你呛水我就打脸了。是我没考虑周全,来,我教你这么做。” “待会觉得在水下气吐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慢慢上浮,浮出水了吸气的时候嘴巴可是稍微张大一点,然后下巴这样低一些,水就不会喝到肚子里了,还可以好好的吸气。” 莫羡学着他的样子,不过只是在水面上,季三说:“这是不能操之过急,第一天就是适应适应,让自己的身体习惯水,不害怕不紧张这种呼吸方式,待会我给你找个游泳圈来,你试着划划水踏踏水。” 莫羡点头,“那我大概能几天学会啊?” “这个我也说不好。”季三说:“我也是头一次教人,我那会是小时候学的,昨天你说要我教,我昨晚连夜请教了几个教游泳的老师,这也叫……临时抱佛脚?这次没用错吧?” 莫羡没想到她心血来潮的一个要求,他都这么认真的对待,跟他表面不同的,莫羡笑:“没用错,不过我突然觉得,季三你也蛮靠谱。” 季三神色有些古怪:“你觉得我是靠谱?” 莫羡点头:“对啊。”顿了下,“怎么,有人说你……不靠谱?我觉得你是表面上看着好像大大咧咧,其实还蛮可靠的,你看我不过就说让你教游泳,也没说什么时候,你这边就都准备妥当了啊。反正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说话的时候,季三的眼睛就亮亮的一直看她,等她说完,他澄澈的眼底晶亮一片:“莫莫,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靠谱。” “我是说真的,我小时候性子其实没这么跳脱,我家人都说我性子跟女孩子似的,太小心谨慎,没有男孩子的豪气,我一度非常受打击,后来慢慢性子就变了些,但股子里还是会有那一面。”他抹了下脸上的水,转头看莫羡:“所以你这么说,我挺开心的。” 莫羡看着他:“我倒不觉得小心谨慎不好。尤其像是自小不是在平头百姓家的话,要是不小心不谨慎,很可能就会往纨绔子弟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在是非敢模糊的年纪,所以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好。” 她说得认真,因为看出他当时不被肯定的落寞,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季三眼里的光亮越发的耀人,等她说完他一个反身,身子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径直朝另一面游去,“莫莫,你也很好……我也觉得你挺好……” 莫羡看着他游到对面又游过来,他眼睛一直亮亮的,“莫莫,我刚才跟你说的,我小时候学的游泳,你知道我为什么学的吗?” “为什么?” “因为我那时候是个爱哭鬼。”他笑起来:“真的,特爱哭,一点都不像男子汉,我一哭就挨揍,一揍我我就哭得更厉害。” 莫羡听着他的话,脑中就出现一个画面,小小的长相漂亮的男孩子抹眼泪的样子,嘴角不由带了笑,这莫笑意落在季三眼里,只觉得心头暖暖的,这份暖意又从心头扩散开来,他不由就游到她身边,说:“那时候游泳啊,就是因为,游泳的时候就算哭了,别人也看不出来……” 说着他潜到水底又浮上来,抹一把脸上的水:“看,谁会想到这水里还有你的眼泪啊。发现这个之后我就喜欢上了游泳,后来长大了,基本没有哭的时候了,也是喜欢,每天不游几次就浑身不对劲,好像成了个精神寄托了。” 说着他自己哎呀一声,说:“不好,我怎么把自己这点破事都交代了,完了,这下我得考虑把你……” 他勾着一边嘴角邪笑:“不行,我要把灭口,不然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搁呀?” 莫羡配合地做出害怕的样子,“别啊季三爷,我保证不会说出去,您放过我吧……” “不行不行,爷面子的事不能含糊,你给我过来让我灭个口……” 他说着往莫羡那边靠近,莫羡在水里还是个旱鸭子的级别,只能抓着池边打转,她一面求饶一面往岸上爬,季三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脚,手上一个用力把她拖进了水里,手上不忘在她腰部承了力,让她的身子不会滑到水里。 “啊……” 莫羡小小尖叫一声,只觉两腿被他大长腿夹住,季三就开始挠她痒痒,她浑身痒痒肉多,立时就咯咯笑,又躲又求饶:“我错了……哈哈季三我错了好不好……你别……哈哈哈哈……我发誓……发誓不说出去……” “发誓待会发,我先让你知道爷的厉害……” 偌大的房间里,求饶声夹杂着笑声,站在房间外的人,脸色却与之相反。 第一百零七章 几番试探 “白哥哥!你听!我就说是她的声音!”琳娜扯着沈白的衣服:“走,白哥哥我们进去,看看她在里头干嘛呢!” 沈白面无表情,听着里面不断的笑声和求饶声,抬脚与琳娜一同走了进去。 琳娜推开门,就看到泳池边上,季三不住的挠莫羡痒痒,莫羡边躲边咯咯笑着求饶,季三也笑,两人玩得开心,躲闪间难免不会身体接触,尤其在两人都穿泳装的情况下。 琳娜眼里都是莫羡穿着泳衣的样子,虽泳衣样式保守,但她的身材已是显露无疑,她涨红着脸,直接喊一声:“赵莫羡!你在我家干什么呢!” 莫羡脸上混着水和笑出来的眼泪,泳镜早到了脑袋上,她迷糊里听到的琳娜的声音,季三也停了手,抬眼看见琳娜和沈白:“沈白你来啦?我在教莫莫游泳……” 话音未落,琳娜尖声道:“游泳?哥!她这是怎么游的怎么游到你怀里了?!”她说着径直走到泳池边,指着莫羡:“你这个女人!真是放荡!勾引我哥都勾引到家里了!” “琳娜!”季三沉声,他已经松开了莫羡,看着莫羡手抓在池边后转过眼,直直看着琳娜:“琳娜,给她道歉。” “道歉?凭什么!我说错了吗?她还在你怀里笑得那么开心?说不想勾引你谁信!我在国外见了那么多对你有意思的女人,别以为我看不出她什么意思!”她说着,气呼呼转身抓了沈白的袖子,“白哥哥你看到了?!这个女人简直给你丢脸!就这样你也要她?” “琳娜!住嘴!”季三面上已经没了一丝笑意,他从池中出来,又把莫羡拉上来,把吸水巾递给她,对琳娜沉着脸:“琳娜,莫莫是我的客人,也是我的朋友,你这样污蔑她,实在太没教养!” 这于琳娜来说已经是重话,她瞪大了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不可思议又委屈愤懑:“哥!” 季三皱眉看她一眼,对沈白道:“沈白,让你看笑话了,琳娜说话没顾忌,莫莫这里,是我在医院门口碰到她,又提议教她游泳,刚才也是,我跟她开玩笑闹起来。” 莫羡将吸水巾披在肩上,抬手抓紧了一些,刚才笑得有些厉害,让她的两腮有些酸,那份笑意似还未褪去,就凝固在这份凝滞的气氛里。 她上前一步,顶着琳娜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沈白:“昨天不说了吗,我要跟季三学游泳,你怎么来了?” 他还未说话,琳娜抢先一步:“白哥哥是来送我的啊!” 莫羡微挑了眉,琳娜哼了一声:“我正要带白哥哥去我房间,就听这边有动静,一过来,果然是你的声音!” 莫羡眼神微动,注意点却在她话里的前半句上,她微眯了眼:“去……你的房间?” 说话的时候,不由就朝那人多看了一眼。 “是啊,去我房间怎么了?”琳娜看着她的眼神里,挑衅的敌意:“我跟白哥哥有事要说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我是沈太太。”莫羡淡淡的,看着琳娜,也看着沈白。 然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看着她的眼神里,比之往日更甚的淡漠。 琳娜笑起来:“搞笑啊你,真把自己当棵葱了啊,你在我哥怀里的时候磨蹭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是沈太太了?”说着她转身去拉沈白的袖子:“白哥哥!你看到这女人的真面目了吗?要我说你就跟她离婚算了,反正这种女人也配不上你!” “琳娜!”季三上前,一把将琳娜拉开:“现在给我回房!” “不!我不回!” 季三面上没一丝笑意的时候,周身的压迫力竟也隐隐迫人,他看着琳娜,一字一顿:“要么现在回房间,要么我现在立刻送你回美国。” “哥!”琳娜胸腔起伏剧烈,显然十分激动,她看看自己堂哥,再看看沈白,季三没有退让的意思,沈白也没有开口为她说一句话,她狠狠瞪一眼莫羡,跺跺脚摔门而去。 偌大的泳池边,只剩了三人。 季三脸色和缓一些,正要说话,沈白先开了口:“三儿,你先出去。” “沈白你……” 沈白看他一眼:“我还不至于怀疑你什么。放心,我只跟她说几句。” 听他这么说,季三松了口气,面上就带了些笑意,拍了下莫羡的肩:“莫莫,我先出去,琳娜的话你别当真,沈白还不至于这么荒唐的话都信,有话好好跟沈白说,嗯?” 莫羡点点头朝他笑笑。 季三出去,关门声传来,莫羡看着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方才还没察觉到的情绪,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隐隐发酵,她裹紧了身上的毛巾。 “很想学游泳吗。”沈白看着她,薄唇微启,说出这句话。 莫羡微顿,“至少学会了,就不会有昨天的乌龙了。” “我教你。” “不”她反射性的拒绝,在他沉沉的眼神里,微紧了手指:“我……已经说好让季三教了,这是昨天就说的,昨天你没有拒绝,今天就突然换人,让季三怎么想?” 她笑了下:“我倒是无所谓,你呢?你让他怎么看你?是不信任他还是怎样?” 他微眯了眼,她的上半身裹了吸水巾,一双腿修长白皙,尤其现在刚从水里出来,湿漉漉水蒙蒙。 莫羡脚尖不觉缩了下,“你要是介意的话,大不了我们去游泳馆学,那里人多,你总不能……” “不许。” 他的否定回得极快。 莫羡愣了下。 “如果要学,去沈宅。”他语气已不出异常,说:“季三这里常年不住人,他一人是各处蹭吃,你在这会耽误他自己的行程,宅子里有泳池,我会让他去那边教。” 在……沈宅里教…… 莫羡张张嘴,直觉想说什么,却想不到反驳的话,他已经有了定论:“今天学得差不多了吧,走吧,我带你回去。” 说着他转身往门外走,莫羡喊了他一声,“可是……你不是跟琳娜还有事吗?” 他嗯了一声,没有回头:“不是重要的事,下次再说不迟。” 莫羡眼神极快闪了下,所以,这便是没有否认的意思。 她脑中极快的转动,沈白的性格,不可能只因为琳娜有话要说就跟她去房间,那么琳娜要说的事…… 心底狠狠一动,她脑中就出现了琳娜扬着下巴说季姐姐如何如何的样子。 那么,琳娜要说的事,跟那个“季姐姐”有关吗? 这个念头冒出,她只觉心跳更快了些。 “还不走?”门口,他回头,微皱了眉。 莫羡一下回神,抬脚跟了过去。 季三正站在门外,他身上随意披了件外套,看见两人出来,朝莫羡眨眨眼:“莫莫,这厮没对你家暴吧?” “说什么呢你。”莫羡心里的阴郁一下被冲散了似的。 季三一脸认真:“那可不一定,你看看他这张冷脸吓人的,你们再不出来我就得冲进去看看了。”说着他拍了下沈白的肩,“哥们,笑一个快,你吓着小莫莫没事,别吓着我了,我可难得回来一次呢啊。” 沈白面色和缓了些,看他一眼,略带无奈,“好了,你这里空荡荡的,以后要教去我那边教,你也不用来回跑着蹭饭。” 季三看莫羡一眼,见她神色无异,摸摸脑袋对沈白道:“哈哈你知道了啊,嘛,谁让你那里厨子做饭最合我胃口呢。那莫莫,明天我就去你们那儿了啊,你下班了就可以继续学啦。” 莫羡点点头,气氛比她想象中轻松,好像除了琳娜之外的两人,都不甚在意似的,反观她,方才的紧张与现在比起来,倒显得可笑了许多。 她想起从前听过的关于他的传言里,有一条就是他做生意手腕硬,但对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却极是仗义,甚至因此还有人联想着他不近女色的事,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莫羡到楼上的房间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还听到季三跟沈白说那一屋子的泳衣都是他准备的,莫羡轻咳一声,季三看到她,笑意越深,将两人送到门口,琳娜始终没出现,直到他们上了车,季三跟他们挥手道别,莫羡也跟他挥手,却也注意到别墅二楼的房间,窗帘极快的拉开又关上。 车子开出季家,再不看到季三的身影,莫羡转回了身子,思绪微顿,她接近季三是为了探听沈白的事,却没想到一番相处下来,尤其在他跟她说起幼时的事之后,她对季三,隐隐的开不了试探的口了…… 这于她来说,并不是种好迹象…… 心底思绪缓缓,车里,沈白没有如往常一样在车上也总是盯着电脑屏幕或者看着一份份的资料合同,他坐在她身旁,眼神落于前方,面上几近无表情,淡漠薄凉的气息压迫着车内的空气。 莫羡在他的沉默里只觉压抑,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在密闭的车中,两人的气息都被无限放大了似的,她方才压下的情绪,在看到的时候隐隐再次发作…… 她微紧了手指,开口打破了这沉默:“季三这里,离沈园好像挺近的……” 到底是带了试探。 他嗯了一声,“我们两家是世交。” 她点点头:“季三倒是挺好相处的,不过昨晚……我好像有些失态了,不知宁缺他们……”抬眼看他一眼,她声音低了些:“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微转了头:“你在担心什么。” 她一怔,微抿了唇,“我……他们到底是你朋友,你也说了,是为数不多的好友,我是怕没表现好,或者哪里做得不好……” “你是沈太太。”他定定看着她:“宁缺,御风几个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收回目光,他的目光落在正前方不再看她,薄唇微启,“你该担心的,不是他们的看法。” 莫羡一顿,转头向他看去,他的侧脸堪称完美,饶是她对他满心阴郁,眼神也还是微闪了下,喉间微涩,她声音低低:“你说的对,我与其担心他们,不如好好考虑如何……讨好你。” 他眼神微眯,“看来他们几个人里,你最不担心的是季三。” “什么?” “没什么。”他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她,也不再说话。 莫羡在他的沉默里,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 她微低了头,目光落在自己交缠的手指,突然的,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呼吸一窒,心脏跟着狠狠跳了下,直觉的,她知道是谁来的信息…… 第一百零八章 别无选择 心虚。 他就坐在她身旁,离她不过几十公分的距离。 心跳如鼓,她极力地压制,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抬手从包里拿手机的时候,她从后视镜里瞥到自己微抿着唇面无表情的样子,与他竟也有了几分相似。 极快的转了目光,终于拿出手机,几条信息,有在她跟季三学游泳的时候助理发来的,有卓婷的一条她那边快完事的,还有就是……刚才发来的一条。 ——我刚得来的消息,两条,一是关于我白天跟你说过的,沈白跟一个案子有关,这案子的案发地点,就在沈宅里头的一间房,当时传得沸沸扬扬,但短短几天就被压下了消息,后来沈白被沈家送出国,也是为了冷却舆论。 黑白方正的文字密密麻麻,她极快的收入眼底,想起季三说过的,沈白曾被沈家送出国的事,季三说这些的时候,只说到一半便转了话题,她未多问,现在想来,果然当时另有隐情,而那所谓的案发地点…… 小腿处仿佛再次有了黏腻的触感,她不舒服的动了下身子,将手机握在手里,不过片刻,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余光里,他似并未意识到她有不对劲。 她垂了眼,目光再次落在手机上…… ——小羡,案子这事我们先从长计议,牵扯人命的事,不谋划到万无一失,我不放心你。 ——还有第二件事,关于沈园。上次沈从山寿宴,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在沈白住处的旁边还有处宅子,跟沈园里的布置不太搭的,是个带阁楼的院落,里头相当于沈家历史资料库,上到沈家自古至今的各大家主的一生作为,下到沈宅每一代子孙的成就,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里头没有。 莫羡眼神微动,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却没能抓住…… ——沈白针对赵叔,针对你家的事,小羡你不觉得奇怪吗? 莫羡看到这一条,心脏停了一瞬似的。 麻木的空白后,是针扎似的疼。 这个问题,她不止一次想过,尤其父亲刚自杀的那阵子,她在每晚的噩梦里,不止一次的问:为什么是她。 只因为那一晚吗? 她可以为他生下孩子这个理由,难道强大到可以让他逼到她家破人亡? 死死攥了手机,那些黑暗的夜里无尽的阴鸷再次将她侵袭似的,她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轻颤…… “冷?” 他转了眼看她,目光触及到她比刚才苍白了的脸色,眉心轻皱了下。 司机身子坐直了些,也绷紧了神经,准备在莫羡点头后立马调整车内温度。 莫羡摇了摇头,“没……不是冷……” 她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想让自己看起来不再反常,但那份颤意却仍是没能控制,她只觉喉间堵了一团的腥涩,呼吸都是血的味道似的,他的声音那么清晰逼近,就像无数个夜里噩梦中的他活生生走出似的…… 额间温热,他干燥的手掌在她额头贴了片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拿了开,莫羡愣愣的,听他淡声说:“嗯,没发烧。”又看他转过了眼,皱眉看着她:“怎么脸越来越苍白,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被阻隔的感觉里,只有手机的震动那么的明显,她几乎是反射性的,一把攥紧了手机。 他微眯了眼,目光缓缓落在她的手机上。 她只觉喉间干涩,神经都紧绷起来,他目光落下的地方,都落了针似的,扎得生疼。 “你……”她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在他的眼神终于落在她脸上后,她听到自己说:“你的外套……能不能脱给我穿。” “有,有点冷,但我不想吹暖风。” 终于说出完整的句子,她看着他,手指极轻的,一点点的松了气力。 在她的眼神中,他终于是点了点头。 莫羡就看着他脱掉了外套,她伸手接过披在身上,经典款的西装外套,手工定制,面料考究,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和气息。 她肩膀微收,将自己缩在他的外套中,“谢谢。”她声音低低,抬手将外套稍微收紧了些,感受着他的目光终于移了开,她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就望向腿上的手机。 手指微颤,她抬手缓缓拿起了手机,按开,密密麻麻的黑体方正字…… ——我得来的消息里,沈园的那处阁楼里,什么信息都会搜罗,这是沈家建业以来的规矩传承,尤其是身为这一代掌权人的沈白,某种意义上说是没有秘密。小羡,所以我在想,他的那些动机,很有可能在那阁楼里有记录在册。 她只觉身上冷意侵袭,攥紧了衣服,她按了回复:你要我去沈园里查吗? 不是第一次,在有他在场的时候跟江廷东联系,可这次不同,他不是在与她一门之隔的距离,而是就坐在她的身旁,车里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她的肩头,还能感受到来自他的外套的余温,甚至额头,还有那干燥温热的手触碰的感觉。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无法不紧张。 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在这一份紧张里,跟遥远的江廷东联系着。 手机微震,新的信息发了来。 ——这事很冒险,也得从长计议,小羡,如果可以的话,你近期能不能进沈园一次,不必进阁楼,你只尽可能的把那阁楼近处的情形都说给我,我再另想办法。 她把这些黑白的字收入眼中,每一个感知的神经都极快的工作,将这些东西传入脑中,让她能以最快的速度分析。 几乎立刻的,她回了个:好。 没有别的选择。 至于找什么理由进沈园,又如何靠近那阁楼,她没有犹豫选择的余地,江廷东的每一个信息对她来说都珍贵无比,越是在沈白身边,她越发的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所以任何一点能让她的步子走得更快的东西,她都藤蔓一般的将其吸附干净。 将手机翻过去放,拇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壳的纹路,她看着窗外倒退的人群和建筑,脑中迅速思考着,沈从山曾提出让她没半个月去检查一次身体的要求,那时她应下,后来因为低血糖晕倒,被沈白挡了回去,但也只是那一次,沈从山那边定然不会罢休的,那么如果…… 在她密密麻麻运转的思绪里,车子缓缓停下。 “少爷,太太,到了。”司机说着,下车给两人开门。 莫羡在两三个秒钟后才作出反应,她猛一抬头,就见沈白正看着她。 他什么都不说,就让她一个激灵,“我……” 声音微哑,她迅速想着解释的话,他却此时转过了眼不再看她,“下车吧。”他说。 她看着他的背影,嗯了一声,也从车里出去。 管家站在门口,躬身迎接两人,他的身边,分别站着几个佣人一同躬身,两人所经之处,在忙碌的佣人也都停下手里的事,躬身问好。 这段时间过去,莫羡已经快要习惯被这样的对待,她跟在他的身边,被一声声的“太太”叫着,面上表情不多的点头,目不斜视的跟他一同进了宅子里。 小美作为贴身照顾莫羡的人,正在二楼收拾她的东西,见沈白和莫羡上去,忙躬身问好,但今天,沈白没有向从前一般,面无表情的经过,他停了下来。 就在小美身边。 小美身子不觉开始发抖,她头都快低到地底下,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莫羡有些莫名的看他一眼。 “小美?” “……是,少爷!” “太太的衣食由你负责?” “是!是的少爷。”小美越发的紧张,低着头应声,仍不敢抬头,然后她听到她的少爷嗯了一声,说:“去管家那领罚。” 小美愣愣的,连回答都忘了,直到脚步声渐远,她才抬眼,怔怔看着沈白离开的方向,回头,看着与她一样看着沈白离开的管家,“管家,我……我哪里做错了吗?” 管家看她一眼:“少爷不会无缘无故罚你,事关太太……”他顿了下,“我去找下今天跟着少爷的人,你待会再来找我。” 小美仍怔怔的,闻言点点头,待管家离开后,悄悄抹了把眼泪,只觉委屈。 另一边,莫羡看着沈白:“为什么罚小美。” 他一边松松领带,一边回:“她失职。” 第一百零九章 夜色之下 莫羡微皱了眉,不解:“失职?” 他手下动作顿了下,转眼看她。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是那种细细刮过的眼神,让她浑身疼了下,这种眼神,不久前她刚尝试过的…… 瞬间里她反应过来:“你是指……泳衣?沈白你……” 就因为这点小事? “莫羡,沈家从无小事。”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出这么一句,说完便进了衣帽间换衣服。 莫羡站在门口,想着他的这句话,是了,在北城受尽瞩目的沈家,哪怕建了厚厚的墙将整个沈园围在其中,也有挡不住的层出不穷刺探的目光。 沈家根基深厚,各方关系错综复杂,偌大的家族里,免不了有几个纨绔,有沈家的权势在背后撑着,他们甚至可以无法无天,但这些,对于掌权人的沈白,却是完全绝缘。 他站在最高的位置,肩上是一整个沈家的责任。莫羡在接手赵氏后才日渐感觉到的压力和沉重,在他肩上的是她的成千上万倍。 思及此,她渐渐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容不得任何闪失,是沈家对他的要求,同样的,也是他对沈家的要求。 她可以不在乎的穿季三准备下的衣服,那么其他人呢? 进季家的时候难免没被哪双眼睛看到…… 这个念头滑过,她只觉浑身冰冷一瞬,目光落在窗外,黑暗里,她仿佛就看到蠢蠢欲动的谣言在发酵着生长着。 他这是…… 在借罚小美,警示她。 心思沉沉,更尤其,在看到江廷东的消息后…… 她抬脚进了房间,手机握在手中,如果真的如江廷东所说,沈白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在册,那么……她呢? 那册子上,会如何的记录她,是求着嫁给他的便宜夫人,还是……他逼着迫着强娶的女人。 万般心思瞬间里涌入,她沉沉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掩着的衣帽间的门,她开了手机,目光又落在江廷东的信息上,那密密麻麻的几页的字,像一个个黑白的冰冷的虫,从她眼里钻入脑中。 她眼睛盯在手机屏幕,等着这些冰凉的方块字个个的落入脑中,抬手将对话短信都删除了去,刚删一删完,手机就震动起来,是江廷东的,这次不是信息,却是……电话。 她下意识按了静音。 那串号码固执得在屏幕上闪动,她手心微紧,抬眼,衣帽间的门依旧半掩,她起身,手心沁了细细的汗珠,目光落在窗边片刻,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声音微低,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异常。 “是我。” 手机那端,江廷东的声音带着些哑意。 她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信息我看到了。” “我发完又想了下,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小羡,这件事你不能莽撞,沈园那边我调查过,你最好的入手点,是沈白的那个妹妹。” “你是说沈……她?”不觉的,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那扇门如旧,才重新握紧了手机。 “对,就是那个沈莹。她深受沈从山疼爱,沈白对她虽然看起来不是特别亲,但什么地方也都为她着想几分,更不说沈园里其他人,看在沈白的份上,也都给她几分面子。”江廷东顿了下,像喉咙里压抑了一瞬似的,说:“所以你可以从她入手,适当跟她联系一下感情,然后找机会顺水推舟进出沈园,有她在,有些事也有个由头,你觉得呢?” 沈莹,莫羡脑中立刻浮现出她的样子,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里,她看着沈莹的时候总能想到自己的妹妹,对她便就多了几分亲近…… 几个秒钟的犹疑里,江廷东似叹了口气,说:“小羡,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觉得利用她于心不忍?可是她无辜,你就活该现在这样了?” 她手心微紧…… “你就反过来想,这是对你最安全的法子,也是对沈家最温和的法子,你不会伤害到她什么,最多只是借她条路罢了,小羡……” “我知道。”她握着手机,目光落在窗外浓深的黑暗里,声音暗哑:“我懂你的意思,我不会现在装什么圣母。” 说着嘴角勾了下,弧度嘲讽,她的羽翼太弱小,只能勉力护住心头上的一点点,在她护不到的地方,浸染着父亲的血,她连良善两字都没资格说。 手机那端,江廷东似又叹口气,莫羡听着他的声音格外的暗哑,他说:“小羡,听你这么说……罢了,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法实质性帮上你,只能告诉你要小心,你的安全最重要,万不能让沈从山怀疑你什么,记得了吗?” “嗯。”她握着手机:“你也是,你那边……也都小心。” 她声音干涩,刚要说什么,只觉后背一阵的凉意,那是种莫名的直觉,她不回头也知道…… 握紧了手机,她语调平稳:“好,我知道了,就照你刚才说得做,其他的我明天去了公司再说,嗯,拜拜。” 电话挂断,她低头看了下手机,转过身…… “你……换完衣服了?” 语调依旧平稳,脸色甚至带了几分和缓,只她知道心脏跳得多快,果然…… 他果然在看她。 “嗯,换完了,你去吧。”沈白看着她,用在她看来无异常的语气说。 莫羡点点头,抬脚往衣帽间走去,她步子轻稳,腰背挺直,是专门上过形体课的结果,长长的微卷的头发随着她的步子在背上轻轻的跳,她走过他身边,衣角擦过了他的衣角,连她自己都快佩服了自己的演技…… 直到进了衣帽间,她关了门,将她和他隔绝了开,眼前纳入式的衣帽间,入目所及的衣服像一个个无影的怪物,嘲讽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她冷笑一声,转了身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眼睛里,像藏了尖锐的利器,随时都能冲出来刺向谁似的,血腥又冲动。 她愣了下,突然间不认识了自己似的。 抬手在眼角轻触了下,手里还握着手机,手机碰在脸侧,冷硬的触感,她放下了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才转过身去换衣服,脑中密密麻麻的思绪,都是江廷东的话…… 此刻,北城,老城区,一处老旧的四合院中,只一间房亮了灯,窗纱上绰绰的影子,是个高大的男人,微低了头看着手机,正在沉思什么的样子。 然后,在一片的安静里,阴云遮了月亮,房间中隐隐水渍的声音,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喉咙低哑闷哼一声,一只手落下,便…… 按住了埋首在他腿间的女人。 女人跪在地上,身上的睡袍开了大半,露出睡袍中未着一缕的身体,她脖子以下,胳膊以内,所有能埋在衣服下的身体上,遍布了红痕,长长的粗粝的是鞭子抽过的,点点不规则圆形的,是蜡油烫下的…… 她闭着眼,神情享受而痴迷,偶尔半睁了眼,看着男人看着手机的样子,她眼底一抹不甘,加快了口舌的动作…… “嗯……” 男人终是眉心一皱闷哼出声,接着看着她的眼神,邪气里隐着残虐,抓着她的头发,“贱人……” 女人眼角魅惑的得意。 “敢在我打电话的时候捣乱,欠收拾了是吗……” 女人痴迷的看着他,用尽所有技巧的服侍他,看着他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只觉下身湿滑一片…… “给我再快点……”男人扯着她的头发,眼底点点的猩红,“别只会发浪,我交代的事你听清楚了没有!” “唔……嗯!”女人含糊不清的应。 “记清楚了还不够,给我死死刻在脑子里,要是有半点的闪失,她少根头发我就活剥了你的皮……” 女人应着,在他暴虐的动作里,兴奋得周身都泛起了红色。 第一百一十章 流言沸沸 肮脏在黑夜里掩埋了颜色,秘密隔了空的发酵,等待着爆裂的一天。 沈宅里,书房的灯亮了一夜,莫羡独自在空荡荡的房间,辗转难眠。 接下来的几天里,在莫羡想法子跟沈莹联系的时候,却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她上来先是道歉,说:“嫂子,这事你先别跟我哥说好不好?我也是没办法了……” “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莫羡说着,心底有种奇异的镇定。 “还是……爸这边。”沈莹顿了下,“上次,爸不是说要你隔段时间检查下身体吗?那次被我哥气得不清,但他的性子怎么肯就这么罢休了,这不算着日子差不多了,就要再派医生过去……” “但你哥这边……” “我知道,我哥一定不会让人进门。可爸这边,我要是不做这事,他也肯定找别人来做,到时候……要是表姐来就坏了。”沈莹叹口气:“你说两边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哥,我夹在中间实在不好做,没办法只能给嫂子打电话,我想……嫂子你这边能不能这事瞒一下我哥……” 她说到后面,语气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又忙补充:“你放心,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就是让医生抽血做个化验,没别的。” 彼时,莫羡正寻空了心思,想与沈莹联系上,她握着电话,听着沈莹的这番话,脑中奇异的镇定,甚至瞬间里千回百转的计划都在脑中一一的浮现,她目光沉静,声音里听不出异样,说:“没事,这事本来也是我答应下来的,上次因为生病耽搁了,本来我也想着什么时候跟沈老解释下,没想到你的电话就打来了。” 沈莹一听,声音高兴:“嫂子,那太好了!我爸这人有点老顽固,我要说得听他也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了,你愿意配合他真是太好了。” 莫羡笑了下:“毕竟咱们是小辈儿,这也都没什么。” 沈莹也笑起来,说:“嫂子,那你看看什么时候时间合适,我这边再安排一下,到时候过去找你。” 莫羡眼神微动:“时间是一方面,我是觉得你来找我,再多带个医生,我怕万一落到你哥耳朵里就不好了。” “那嫂子你的意思是……” “我明天正好有个局,在东城那边,离沈园也不远,这样吧,不如我明天拐个弯过去沈园一趟,你也不用再跑一趟,万一你哥问起来,就说我去找你就好了。” 她语气听不出异常,若非手心里沁了细细的汗珠,怕是半分的异常都没有,她嘴角微勾,自嘲的笑了下。 不出意料的,沈莹很是高兴,莫羡听着她高兴的声音,又跟她说了具体的时间,说这些的时候,她脑中出乎寻常的冷静,直到电话挂断,她把助理叫进来,把明天的行程调整了下,把那一段时间空了出来。 助理出去后,办公室里又只她一个人,她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叩动,脑中分成了两个相互隔绝的部分似的,一面是芜杂的工作,另一面便是江廷东的话,她脑中不觉出现沈园的样子,勾画那处阁楼的模样,她抬手捏捏发痛的眉心,沉沉一口气,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越重要的路,越要慢慢走…… 再晚些的时候,她接到条信息,是季三的,说今晚要去沈宅教她。莫羡没多想,只回复了个好,接着便又投入到工作,终于忙完的时候,看了下时间已经七点,胃里些微的抽痛,她一面通知了助理可以下班了,一面收拾东西准备下楼回去,没想到刚出了门,就看到楼下围了好些人,再一看,女人居多。 “这跑车好酷啊……” “那当然,我听说光价钱都不止这个数呢,关键还是有钱你也买不到的限量啊!” “开车的人也好帅……啊!你看他朝我笑呢!” “走开啦,他明明是在跟我笑……” 女人的尖叫和艳羡声,还夹杂着几个男人的冷哼:“肤浅啊你们这群花痴,人家开这种车的,会看上你们?” “要你管,看不看得上我们不一定,看不上你是肯定的……啊!他又朝我笑了!啊啊他下来了!” 莫羡站在人群外,微微皱了眉。 “莫莫!这里这里!”季三看到她,一下从车里出来,一面朝她招手一面朝她跑过来。 他一身休闲装,戴遮了半边脸的墨镜,棱角深邃,出场自带闪色光环一般,那些追随的目光,随着他的步子也朝了莫羡而来。 “莫莫,你工作好辛苦啊,现在才出来。”季三撇撇嘴,语气委屈。 莫羡耳朵里,一涌而入的还有那些杂乱的声音…… “不是吧,冲我们赵总来的啊……” “看,他们两个说话呢,我刚还听那帅哥叫‘莫莫’?” “呵,我就说吧,开这种车的男人能看上一般人?” “莫莫……啧啧,这么亲密了啊,不是说沈……” “嘘……”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莫羡耳中,她心底微沉,微叹口气:“你什么时候来的?” “五点多吧。”季三抬手看了眼时间,“那时候就有人下班出来了,莫莫你工作这么拼,你再不出来我就忍不住要上去找你啦。”他摘了眼镜,笑得明朗:“开玩笑啦,还是你工作要紧,我就再等等也不上去打扰你的。” 随着他眼镜的摘下,又是一轮的小声尖叫和讨论,莫羡看着聚在车边的群人,唇角微抿,朝季三笑了下:“等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我们先回去吧,路上边走边说。” 季三点头应声,兴致很高的跟她讨论待会吃些什么好,又说沈宅的厨子从前还在他们季家也做过,莫羡应着,两人走过的地方,赵氏的员工跟她问好,莫羡点点头,看着季三给她开车门的样子,知道或许不到明天,北城又有新一轮的流言散播。 “莫莫,上车。”季三站在车边,眉眼带笑。 莫羡回过神,朝他笑了下,点头上车。 车子在或明或暗的眼神里很快驶远,莫羡不觉往身后看了一眼,转过身,季三顿了下:“莫莫,我这样似乎给你带来困扰了是吗?” “困扰?”莫羡挑眉,指了指车子驶离的方向,“那个?” “嗯,我刚想起何遇他们跟我说过的,要……低调?我刚才是不是不够低调了?” 莫羡大力点头:“嗯,是不够低调。” 季三摸摸鼻子:“那……” 莫羡看着他:“明天,不,或许到不了明天,今天晚上就有乱七八糟的流言,让我想想啊,比如说‘神秘豪车男接送沈少情人赵莫羡’,再比如‘赵莫羡爆出信情人,或遭沈氏总裁抛弃’,诸如此类的消息,还有可能上个热搜呢。” 她边说边看季三的脸色,见他面上愧意渐渐明显,她轻咳一声:“你看,消息还没出我就能想到了,可见我都习惯了,所以无所谓了。” 她说着,朝季三笑起来:“好啦,我真不在意,不过你以后要还顺路来接我什么的,还是换辆低调些的车比较好。” “为什么?这车开着顺手,你不喜欢?” 莫羡摇头,朝他眨眨眼:“我好歹是一公司的老板吧,你这豪车一出,显得我的小座驾多不霸气了呀,反正流言肯定有,车把人的风头都抢了算什么。” 季三终于笑起来:“莫莫你……想法真有意思。人家不都担心谣言什么的吗,被你这么一说突然就这么……嗯,云淡风轻了。” 莫羡也笑:“哎你这次成语用对了啊。” 季三笑得越发明朗,看着她一身利落的套裙,脚上高跟鞋流畅优美,他顿了下,“只是莫莫,我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传言里,你跟沈白……不是夫妻?” 莫羡怔了下。 “你们是光明正大的夫妻,为什么我这几天听到的,都在说你是情妇,说你……很不好听的话,这些沈白知道吗?他知道了,就这么……无动于衷?” 莫羡看过去,就看到他眼里星星点点的亮光,他一连用对了两次成语,可面上没有以往开心的神色。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对你好吗 “我们之间……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她顿了下,用了简单这个词。 季三看着她:“结婚很复杂?我知道沈白的身份摆在这里,其实本来,我以为你们是隐婚,沈白的手段,想让你不被公众知道并不难。但我没想到的是,你们结婚的事虽然没曝出,可我听到舆论,无一例外是对你不利的,莫莫,我不懂。” 他顿了下,看着莫羡:“莫莫,沈白他,对你不好吗?” 莫羡身子骤然僵了下,或许脸色也是变了的,只是这些异样都是极快的,她摇头,勉力朝他笑了下,摇头:“怎么会……那天晚上你看到了,我要做什么他都肯配合,后来你不也说了,他对我是不一样的。我们结婚的事……有些内情你不知,但现在这种局面,我是说,舆论方面的,其实,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想要的结果?这种舆论?怎么会?”季三一连说了几个问句,微皱的眉满是不可思议。 莫羡点头:“嗯,是我主动要求的。”顿了下,她身子靠在椅背,目光直直落在车子前方,深深一个呼吸:“如果一定说个理由的话,那我这叫先下手为强。” 季三不解的看她,她眨眨眼,笑得狡黠:“你看啊,沈家人身边哪有秘密可言,我跟他结婚,早晚会有传言出来,与其等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出来,不如我先给它搅个乱七八糟。” “舆论嘛,我知道你的意思,外面传我的话不好听的多的事。但季三,我倒是想开了,嫁给沈白这样被瞩目的男人,注定会被一众被损害各方面利益的嫉妒中伤,他们越是流言传得欢,越说明沈白这人牛逼啊。” 季三点点头,只眉心还皱着:“其实以沈白的手段,想完全保护你,并不难。” “我知道。”莫羡说:“他确实做得到,只是我不想那样,我觉得累。现在多好啊,你看我跟他见面,出入沈宅,对了,我前段时间还去他们公司了,大家对我指指点点,背后说我的话也无非是骂我情妇被包养那一套,反而几乎没有人再去窥探所谓‘真相’。” 顿了下,她看着自己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包的带子,语气缓缓:“越是这样,反而越是隐藏了我跟他婚姻的事实关系。” 她的语气没有异常,说的话也有理有据,但季三仍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想不出太多所以然,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大概是她的眼神。 “所以,你也是为了沈白着想,是吗?”季三看着她,问。 然后他看到莫羡笑了下,说,“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问题,虽然我本意是为了我自己”。她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季三却看着那笑意不达眼底。 他点了下头,目光转回到路前方,过了一会,说:“那就好。” 结束了的话题,她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那句,他对你好吗。 莫羡转头看他,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下颌线几近完美,墨色的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她缓缓收回目光,嗯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心里却是多了几分警醒,原来她已经忽略了的事,在越是接近沈白,越是接近他的圈层的时候,已经无意识的开始露出破绽。 心下微沉,脑中一片思量。 季三的车,想不引起注意都难,果然车子还未开回到沈宅的时候,莫羡就接到了卓婷的消息,也不说什么,直接就发来几张照片,照片是新鲜出炉的,莫羡在公司楼下跟季三站着说话的,还有她上了季三的车的,卓婷发来的文字更是简单粗暴,一个字:谁? 莫羡便把刚才的事跟她简单说了下,说到季三的时候,她手指顿了下:季谙,我那天跟你说过的,何遇带的那个混血小姑娘的堂哥,老季家的。 回复完,她朝季三扬了扬手机,笑道:“刚还说明天得出点谣言,这不就传开了,我朋友发来的,问我什么情况呢。” 季三挑眉:“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 季三眨眨眼:“那你有没有跟你朋友介绍一下我?” “当然。”莫羡笑:“我说了你一堆好话。” 季三也笑起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容更大了些,说:“我突然想看看沈白的脸色,他要是知道了,大概跟我一样惊讶北城人民八卦的传播速度了。” 莫羡却是微顿了下,不知为何就想到几天前,沈白看到她跟季三学游泳时候的脸色…… 这段时间来,她努力摸清他的性子,却越发的看不懂他。思来想去,她只得出一个最可能的结论,他是个事业心重掌控欲强的男人,对他来说,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只穿泳衣笑闹,或许是损害了他某些男人方面的尊严。 考虑舆论是一方面,但这一方面也应该有不少因素。所以他才会沉着脸,也才会提出亲自教她。 这么想着,她低头看了下卓婷发来的照片,脸上的笑意隐了些,她不怕这次的小流言,只怕这件事会影响到她明天的打算…… 两人聊着说着,很快也就到了沈宅,管家等在门口迎他们,莫羡就下意识就往房子里看:“沈白他……回来了吗?” “回太太,少爷刚回房间,已经派人上去通知。” 莫羡点点头,季三环视房子一周,舒口气:“啊,我都好几年没来了,不过每次回来,都觉得还是这里最亲切。” “亲切?” “对,宁缺御风那里不必说,房子一年一个样的换,何遇那里,我总觉得有股子医院消毒水的味,怵得慌。就是沈白这里,每次来都跟上次差不多,这么多年也不变样。” 不……变样。 几乎下意识的,她抬眼往二楼方向看过一眼,从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二楼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心里有根隐藏的弦,因为季三的话,被不轻不重的拨动了下。 她只觉喉间干涩了瞬,强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刺探的话,招呼着季三往里进。 话刚说两句,楼梯上沈白的身影便出现。 “嗨,沈白!”季三朝他打招呼,“你这工作狂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了,果然结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了,知道顾家了呀。” 莫羡抬眼就往他面上看去。 对于季三的调侃,他神色和缓,避重就轻:“你几年不回来,第一次来我这里,我总得尽尽地主之谊。” “地主,地主……”季三重复两遍,朝莫羡撇撇嘴:“我要不出国,这几年也混个地盘出来了。” 莫羡隐隐的知道他肯定是哪里没理解对沈白的意思,季三的脑回路之清奇她见识过一二的,然这人还有种本事,就是让你明觉得他哪里不对,但也好像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反驳的话。 季三不知她的心理活动,又挤兑了沈白两句,莫羡注意到沈白的脸色并无异样,心底些微松了下,只觉是自己想多了,他日理万机那么的忙,哪里会有空理会这种小道消息。 管家过来说,厨房那边已经按照季三的口味准备好了的晚餐,问他们是否现在用饭,沈白看季三:“你是客人,你说了算数。” 季三却是看向莫羡:“那就现在吃吧,莫莫刚才跟我说有点饿了。” 沈白眼神落向莫羡身上,这是她进门以来,他第一次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许的异样…… “那就现在摆饭吧。”他对管家说,目光便从莫羡身上移开了来。 三人里,大概只季三没有察觉,他兴高采烈的跟两人说着厨子哪一道菜最地道,又抱怨一番国外的吃食,一顿饭,在他不断的话题里,莫羡只觉心底轻松了些。 吃过了饭,季三跟沈白打商量,要把厨子借过去几天,莫羡听着他的话,只觉总被逗乐,季三闹腾了一会,管家便来说,泳池已经收拾好,他们随时可以去游。 “太好了莫莫,我们换衣服赶紧去吧。”季三性质很高的样子,拉着莫羡的胳膊就走。 莫羡却是脸色微顿了下,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沈宅里也有个室内泳池,在一楼,绕过走廊又拐过去的一处,也是第一次,她意识到自己对这里知道的比她想象中还少。 “莫莫,我去客房了啊,你也快些哦,一会见!”季三朝她挥挥手进了房间,轻车熟路的样子。 “一会儿见。”莫羡说。 “太太,您的泳衣已经准备好,请您选择自己喜欢的穿。”小美低头朝她道,声音里越发的小心翼翼,自她被罚过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莫羡有心提点她几句,又觉得这是她必须要自己经历的阶段,能用她到什么地步,也看她的悟性了,便只点了头,径直进了房间。 出来的时候季三已经准备好,莫羡选择的依旧是比较保守的款式,身上还披了纱巾,季三看到她,眼睛亮了下,“那我们走吧。” 莫羡点点头,管家便在前面带路,也多亏了如此,不然季三看到她身为沈宅的女主人,竟连沈宅泳池在哪都不知,怕是又要多一番解释了,心思芜杂,她的神思却被管家的一句话一下拉了回来…… 他一面带路一面说:“季少爷,太太,我先带你们过去,少爷过会过去。” 沈白,过会儿也过去? 不觉的,莫羡脚步停了下。 想到方才饭间,他看向她的眼神里点点的异样,她只觉心底浅浅不安。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要命了? 季三看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莫羡笑了下,抬脚继续走。 “说起来我也好久不跟沈白一起游了,我们几个从前比赛,他这厮总压我一头,莫莫,待会你做裁判,我跟他必须再比一场!你说怎么样?莫莫……莫莫?” 莫羡怔了下,回神,“现在不算早了,你还要教我,不如……改天再比也可以。” “哈哈你放心啦,比赛很快的,就一个来回的事。”季三兴致很高,“我先去教你,等沈白来了再跟他比一场,这么说来,你也还没看过我正儿八经游泳呢。”他说着,挑挑眉:“很帅的哦。” 莫羡心底的阴郁散去了些,不由就朝季三笑了下。 一旁带路的管家,眉眼更垂了些。 将莫羡和季三带到了泳池边,管家便退了出去,只留了两个佣人在外头,说有吩咐便跟她们说,他出去后,莫羡反倒放松了些,一回头,就看到季三在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也不转目光,反而说:“莫莫,你好像很紧张。” “紧张?怎么会……这里是沈宅,我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啊。”她笑,心底却极快的颤了下。 好在季三听完她的话,点点头说:“也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他朝莫羡笑:“那莫莫,我们来热身吧。” 心下微松,莫羡点头跟着他做起热身动作,只是心里却也意识到,这里的人,尤其作为朋友的人,看着或许没心没肺了些,但到底,还是那人的朋友,是不输与沈家的家族里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没心没肺。 她眼底一抹自嘲,是了,她早就知道,跟季三投缘又如何,他本就是……立身于她的对立面,她也该……防备的。 这个念头清晰的浮出,像早生的藤蔓,缓缓吸附在她每一寸血肉。 “差不多了,莫莫我们下水吧。”季三朝她说。 她点点头,跟着他缓缓下水,心绪片刻里的变化,再看向季三的时候,也总觉得他哪里似不一样了。 两人下手,季三先带着她,练习几次呼吸,莫羡因为心神不宁,几次呛水,呛水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她只觉鼻腔里说不出的麻痛,季三拍着她的背:“莫莫,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我这次回国也会待一段时间,你不必心急,不要把它当成任务,就当成玩乐就好啦,你越是紧张心急,越是容易出错。” 莫羡点头,不住的咳嗽,她一手抓在池边,一手捂嘴,季三在旁边护着她,一面拍打她的背,一面小心的注意别让她滑下去。 终于止了咳,莫羡擦擦脸,语带歉意:“刚才我有点走神了,估计是还没进入状态。” 季三点点头,提议:“要不就先休息下,我上去给你拿游泳圈,你在水里多待会适应下。” “不用,这水喝了几次,感觉我这身体大概也适应了。”她说着,两手抓了池边:“我们继续联系吧,练一会儿也好继续往下学。” “那好,这次我手在下边托着你,一有不对就带你上来。”季三看着她缓缓没入水中,脖颈在抬头的时候越显细长纤白,美好的弧度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冲动。 莫羡带着泳镜,入水的时候学着季三说的,试探睁了眼,她强迫自己不作胡思乱想,只是那些芜杂的心绪暂时归于了平静,但小腹的位置,季三的手掌半贴着的地方,浓热的体温在池水中越发的不可忽略,身上有根神经被撩动了似的,她呼吸的动作一个不稳,堪堪浮出水面没有呛水。 “找到些感觉了吗?”季三那只手已经离了开,莫羡知道他对她没半分意思,方才的动作也只是单纯的想帮她,就像现在,他离她很近,说话动作间,她的胳膊都能碰到他肌肉明显的胸膛,硬实的触感稍纵即逝里,让她那根神经跟着颤动。 “嗯……感觉好些了。”她回答他的话,声音里几个轻轻的颤音。 幸而季三没有听出,他尽职尽责的教她,这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越发厌恶这样的自己。 季三看着她后面的呼吸动作都顺畅起来,也再未呛水,便说:“再练几组呼吸,咱们就可以练腿上动作了,腿上的动作也是得配合着呼吸,我边说边示范给你看。” 他说着,将莫羡的身子先往池边带了些,两人身体接触的一瞬,莫羡几不可察的僵硬了下,然他很快退开,说:“你待会看我动作哦,低头憋气的时候,两腿收拢蜷缩,然后勾起脚,向着两边登出去,看……” 他说着就示范,莫羡上次便知他其实是个靠谱的人,这一次,这种感觉里,又多了几分的不一样,不知如何形容,只觉他入水后的样子,很是引人注意。 “夹紧双腿,身体就会自然而然往前面跑,然后再抬头换气。”他浮出水面,抹一把脸上的水,对莫羡说着。 莫羡点点头,季三便又靠近了来,“你来试一下,放轻松,还是先抓着池子练。” 莫羡跟着他的话,两手抓了池边,将身子漂浮起来。 季三指导着她:“深呼吸,感觉气到了肺里,而不是只在嘴里,不要憋气。” “腿收拢的时候别太用力……” 莫羡无声的顺着他说的来做,她投入之后,学习能力倒是不错,这一点从前江廷东说过她,只是她做事三分钟热度,画画乐器都沾过,后来画画因为坐不住,只懂皮毛,乐器更是,吉他学了两天,按和弦按得指头痛,那时候她多矫情啊,看着江廷东心疼的眼神,瞬间就跟指头断了的架势似的…… 突然,她腿上被一只手碰了下,脑中的记忆瞬间里被打散,她几乎立刻的浮出水面,回头,就看季三的那只手,还落在她腿上,说:“腿注意要放平,最后不需要勾脚,但得用力,这样才能游得动。” 他说到腿的时候,手在她腿上触一下,说到脚的时候,手在她脚踝握了下。 莫羡身子微僵,只觉他触碰过的地方都点了一团火似的,灼烧感肆虐。 “莫莫?” “嗯?”她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她下意识就摇头,做完这个动作又觉自己否定得太快,轻咳一声,将双腿落下,说:“我们先休息一会吧,我消化下刚才的。” 季三点头,没看出她的异样,笑道:“好,那就先休息下,正好我出去让他们给你找个漂浮板来,待会你可以不用抓着池子边了。” 说着他从水中抽身而出,他四肢修长健美,紧实又不夸张的肌肉,散发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看着他起身往门外去,跟门外的佣人说着什么,莫羡堪堪收回了目光,长长的吸一口气,低头将身子没入了水中。 清凉的池水让她身上被灼烧的几处缓缓的降下了温度,她的神志也重新清明起来,隔着幽幽水光,池底的瓷砖在漫长的折射里,被扭曲了棱角,像进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很奇怪的,分明是同一样的东西,不过隔了几层的水,就能欺骗了人眼…… 就在这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她脑中突然就响起沈白曾经说过的,他说,莫羡,你看人,只用眼吗? 心思在寂静的水中被无限放大,她感觉到肺里的空气在渐渐的耗尽,这种生命在紧缩的感觉,不知为何,她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有过生命被抽空的感觉…… 绵长的思绪里,她微闭了眼,在这股感觉里,自顾推迟了上浮的时间…… 然而下一瞬,她却突然的腰间一紧,她一惊,一下子张开了嘴…… 几乎瞬间里身子被带出了水面,她又呛了水,咳得昏天暗地,肺都要炸裂了似的,她难受顾不上其他,只一个劲儿的咳,这次季三没拍她的后背,待这股难受感终于压下去,她皱眉回身:“季三,我正在练呼吸,你怎么突然……” 声音戛然而止。 眼泪混着池水,模糊的视线里,她看着揽着她腰间的人,脸色铁青。 “沈……白?” 他面色铁青无表情,眼神里簇簇火光。“你是练呼吸,还是不要命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认不认错? 莫羡只觉他箍在她腰间的手,力道极大,她本就肺里难受,当下更是不舒服,又听到他语气里的沉意,当下也只觉委屈。 “我就是练呼吸,你要不突然抓我上来,兴许我没命的几率还小一些!” 语气很冲,脸上因着咳嗽而涨红,眉心皱着,一脸顶撞。 “你再说一遍。” 沈白的声音冷得让她一下子回过了神似的,“我……”她张张嘴,喉咙里挤挤嚷嚷的话,就这么堵了一瞬,她看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攥紧了手心,紧抿了唇,不说话,却也不迎合他什么。 “莫莫……”季三不知何时也到了池边,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担忧。 莫羡微转了眼,想朝季三笑笑,却只觉腰侧被他箍着的力道大得她喘不过气,她胸腔起伏,转头看季三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瞬猛地偏过头,“你可以松开我了!” 语气带着股子倔意。 腰间的力道蓦地收紧一瞬,“松开了你好再去玩命是吗。”他声音极冷。 莫羡腰侧发痛,闷哼一声,抬眼跟他对视,“我玩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玩命了?我练呼吸练得好好的,是你突然出现搅乱了我的节奏,吓我一跳害我呛水,就算你是好意,可是好意不代表就一定是办的好事!” 她一口气说完,语气甚至比方才还要冲一些,脑中其实并不冲动,只是,隐忍太久的情绪,在理智的压抑下,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契机,她知道自己方才没入水中分明是走了神思,也知道这时候她最好的做法是示弱和退让,可胸腔里那股子憋闷要爆炸了似的,连日来的压抑,敏锐的抓住了要发泄的时机。 所以她回视,甚至是瞪着他的,眼里半分退让都没有,看着他难看至极的神色,她有一股报复的畅快感。 这种报复的快感像是可以蔓延似的,在余光里看到担忧的季三后,她的那些恶意迅速的膨胀喧嚣,她指了下季三,“本来就是这样,季三就是这样教我的!你是觉得我真会想不开去死,还是这么不信季三?!” “莫莫……” 她这话太刁钻,季三都忍不住开口制止性的喊她。 她只望着沈白,眼神坚硬里带着刺人的尖利,就是不肯退让。 她的样子落在沈白眼里,他墨黑的眸子冰冷而深沉,看着她,突然就笑了下。 极淡的笑意,弧度冰冷,她浑身不觉就颤了下。 “好一个好意不一定办好事。”他重复,语调薄凉凌厉,看着她的眼神像开了刃的刀子似的,刮得她脸上生疼,他说:“我倒忘了你的伶牙俐齿了,还要继续,不肯认错是吗?好,很好,既然你这么喜欢学游,我就来亲自教你。” “沈白,你,你有话好好说啊,莫莫估计也是吓坏了,你这……” “三儿,你先出去。”他目光仍落在莫羡身上,话却是对季三说的,“夫妻之间的小矛盾,怕是让你见笑了。你先去外面客厅稍等,过会我把你这‘好学生’还给你。” 夫妻两个字出来,季三就是想拦着也没了立场,再看莫羡,在沈白的话说出之后,竟也没有示弱的样子,他不禁轻咳一声想提醒她,然沈白的目光已经落了过来,他看着季三,抬手松了黑色衬衣的第一颗扣子,“三儿,出去。” 季三再不出去便是不识趣,他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还担忧的看向莫羡,门口的管家垂眼,声音微低:“季少爷,请先跟我来。”顿了下,他极快抬眼朝偌大的室内看一眼,说:“您放心,少爷有分寸。” 季三叹口气,终于点头抬脚出去。 门关上。 偌大的房间只剩了两人。 “再问你一次,认错吗。” “我不知道错在哪里,怎么认?” 她一如方才的尖利,不知是因为沈宅里有第三个人在场,她甚至隐隐有种有恃无恐的错觉,她梗着脖子,心里异乎寻常的平静。 “不知道错在哪里……”他似笑了下,但莫羡只觉他周身的气息越发的冰冷,下一瞬,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蓦地松开,莫羡身子没了着力点,下意识伸手抓向池边,却被他一下握住了手腕,“你做……” 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出,她只觉腕子上的力道大了些,带着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泳池中央靠近,她看着自己离池边越来越远的距离,心里终于开始有些慌了。 反了手去抓他,他冰冷的眼神像是道阻隔的墙,让她莫名难堪一瞬,便是这一瞬里,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啊……” 她短促的尖叫一声,脚下意识在水里蹬了两下,但全身都没有着力点的感觉开始瓦解她的安全感,尤其,在他冰凉的眼神里,“你要做什么!”她声音终于带了颤意。 他不言,看着她狼狈的挣扎,面上终于掩饰不住的恐慌的时候,伸手一把捞起了她的背。 “吸气。” 他看着她,语气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 “我说,吸气。”他凝着她,“不是要学游泳吗,我说要教你,现在便教你。” 心底的恐慌依旧在蔓延,只不过在他的力道下放慢了速度,于她而言偌大的池中,他是唯一的倚靠点,她别无选择。 胸腔起伏,她缓缓吸气,隐隐不好的预感里,她将安全感都放在了肺里充盈的空气,然而下一刻…… 他落在她后背的手,反手将她向水下压去…… “唔……” 她泳镜还没戴好,下意识的闭眼闭嘴,压在背上的手,让她挣脱不得的力道,也时时提醒着她,她没入无法呼吸的水中,她的命,握在他手里。 说不怕是假。 她紧紧闭了眼,被封闭的感官里,杂乱的思绪越发的清晰,也越发的荒诞,她想到自己方才冒出过的念头,想到江廷东,更多的,却是想到父亲。 看,他果然是这么狠的人。 当初他在对赵氏下手的时候,也是这么的……没有半分犹豫?只因为…… 脑中有条线断了下,她的思绪停在这里,竟一时想不到他如此对待赵家的理由,她不信是因为她,她知道背后一定有什么她不清楚的理由,而那理由,或许可以在沈园阁楼里找到答案…… 是了,沈园阁楼,沈莹…… 这两个念头冒出,她突然开始挣扎,仍闭着眼,一片黑暗里,她双手划动着去抓他的身子。 她不能就这样,明天,她还有重要的事…… “唔……” 她张张嘴,含糊不清的发出声音,或许也没发出,耳朵中进去的水让她听觉也不甚清晰起来,然张嘴的一瞬,随着些许声音跑出的,还有肺里已经所剩无几的空气,窒息感渐渐的传来。 他按在她背上的手依旧没有放开的迹象。 她两手拨动得更厉害,然黑暗里,始终没有碰到他半片衣角,他冷静的,理智的,看着她的挣扎,也准确的,毫不犹豫的,避开她的求救。 难受…… 说不清哪里更难受,也说不清,到底是难受还是恐慌更多。随窒息而来的,是隐隐的绝望和后悔。 是,她后悔了。 那些一时之快的口舌,在这份窒息的恐惧里,屁都不是。 她划动的双手力道渐渐就弱了下来…… 意识也蒙了一层细细的雾,变得不甚清晰起来。 她依旧想向他求救,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让他看到她的示弱,可这些好像都离她越来越远了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抽离的时候,她脑中冒出的竟是卓婷的话,她跟她说,沈白很危险,她说沈家曾有一桩旧案,而那桩案子里,沈白牵涉其中。 她想到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想到房间花纹繁复的地毯上,那个白色的人形的轮廓。 他…… 真要玩了她的命吗? 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仿佛已经是用尽了最后的一点神志,她周身知觉也在抽离,就连这一瞬里,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背都已经没了察觉。 她闭着的眼都没了刻意的力道,没入水中的胳膊被向下拉去,她的身子在向上的浮力和向下的拉力中挣扎一瞬,便被带入了更深的池底…… 腰间承了力,双唇突然有温热的触感……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只是教你 生存的本能,让她贪婪得攫取送到唇边的空气。 意识在抽离的边缘,无法思考。她闭着眼,嘴巴紧紧吸附着那一片的温热。 肺里重新吸入空气,带动着整个的身体像枯干的藤蔓重新遇水一般再次有了活力,她迷蒙的意识也在苏醒,唇上紧贴的温热触感越发的明显,她能感觉到那份温热在她唇瓣上碾转…… 脑中极快的闪过什么,她终于意识到这空气是何来源…… 蓦地睁开了眼。 池水迅速淹没了视线,但这一瞬的清明已经让她足够认知到发生了什么。 腰侧力道大了些,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力道带着她的身子极快浮出了水面。 唇边紧贴的温热消失了去,她扶着他的肩,大口大口的呼吸。 湿哒哒的头发黏连在身上,水无孔不入的侵入身体,眼睛里酸涩得难受,她大口的呼吸,一手抹掉脸上的水,缓缓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胸腔起伏不再那么的剧烈,她开始些微的平息下来。 只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始终未松开。 这情形,不知为何就让她想到那个晚上,他把她带到那栋别墅,她求他,不要在那些男人眼睛之下,那么对她。 “难受吗。” 他终于开口,墨黑的眸子被水意浸湿后,她看着他,依旧看不懂他眸底的深不可测,只是那份的冰凉,她察觉得越发敏锐。 下意思抓得他更紧了些。 “难受……” 她开口,声音哑涩得厉害,说话间,呼吸里都还存留着不同的气息,她知道这是方才在水下…… “记住这种感觉。”他低沉的声音,像隔了幽远的距离,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道一字一顿的钉在她耳朵里。 “知道为什么吗?”他像是循循善诱的长辈,在教导不懂事的孩童,但眼里的冰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疏离。 莫羡攥着他衣服的手,力道很大,攥得手指都泛了浅浅的白色,她点头,“知道……因为我,犯了错。” 这话出口,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艰难。方才还对他顶撞叫嚣的人,不过他略施手段,便狼狈不堪的几乎跪伏在他脚下。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想起那屈辱的一夜。 因为几乎是同样的原因和结果,同样的是因为她犯了错,同样的是他铁石心肠的惩罚,同样的是他如此刻这般,眉眼紧紧锁着她,说,“记住这种感觉”。 她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死死咬住了唇,这唇上似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她知道,那份绝望里唯一的活路,是他给她的。 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吻她。 如果,这样也算是吻的话。 “我知道……错了。”终于是低了头,如果池水里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想自己一定是狼狈得一塌糊涂。 而他,即便是衣冠齐整的入了水,墨色的衬衣贴在了身上,他周身的气度也未曾被削减半分,相反的,这份不羁的气息与他的禁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越是赫赫然,便显得她越发狼狈可悲。她在他周身的气息里,几乎无法自容,只低低的,却声音清晰的说着认错的话,希望得了他的赦免,早早结束了这般的酷刑。 可她心里也清楚,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并不是她的示弱和认错便能免了去,就像在那间镜面的房子里,她苦苦哀求,狼狈卑微的匍匐在他脚下,他依旧无动于衷。 她身子颤得越发厉害,死死攥着他的衣服,在他落在她腰间的胳膊些微用力的时候,她蓦地抬眼,两只手紧紧几乎是抱住了他的,“我知道错了……”她眼神晃动得厉害,“沈白你……你不要再继续了好吗?那滋味……真的很,难受……” 她脸色苍白得厉害,被水打湿了头发,那张脸越发的小,显得一双眼更大了,这双大眼里盛了惊恐和祈求,像极了那一晚。 他微眯了眼。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该顶撞你,更不该……不该你好心要救我,我却不识好歹,我……” 心思骤停一瞬,她到底,没有说出……她在水中芜杂的心思,也没有说出,她曾极快的,有那么一瞬间的,想…… 如果不浮上去的话,是不是就可以…… 但那念头只是极快的,快得连她自己都未曾真正察觉到,现在想来,他的怒气,是不是正是因为……他,看出了她真正的念头。 “我不该……不该这样……” 她微低了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遮住了眼底深处的神思,只是道歉,只是认错。 但他落在她腰间的手依旧是加了力道,在她僵硬的身子和惊恐的眼神里,他把她带到了池边。 她有些愣怔,似乎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肯放过了她。 “你以为我要对你怎样。”淡淡的,他说。 她怔了下,张张嘴不知说什么。 “我说过我会教你游泳,也只是教你而已。” 教…… 她几乎要忍不住反驳出声,他以为她是傻的吗?怎会有这样的教的方式? 似知道她在想什么,沈白看着她,眼神淡淡:“季三教你的,是不要害怕不要紧张,让身体去习惯水,是吗。” 莫羡不知他的意思,只随着他的话轻轻点了头。 他唇角似勾了下,只不过极浅的弧度刀锋一样凉薄,他说:“季三教你不要怕,你已经全然可以做到,所以才敢刚开始学就在水下长时间憋气。” “我教你的,与他相反。”他说着,眼神紧紧锁了她,“莫羡,我教你,要学会害怕。” “你知道为什么淹死的大多是会游泳的吗?”他看着她,锁着她的眼睛里,似有情绪流转,他说:“因为他们有恃无恐,自以为有本事能在海里活下来,甚至妄想去征服海。” “人一旦学会游泳,那么便是一辈子的技能,只要把你放水里,你的身体便会自动的记忆起。但莫羡,你的身体同样要记得的,还有刚才的那份窒息。” 他语气越发的缓,她却随着他的话,仿佛又回到了池底,那份被窒息掌控的压抑和绝望几乎让她崩溃。 “你要有能力且有畏惧,才能走得更远。有时候,越是在你觉得已经万事俱备或者顺风顺水的时候,兴许背后早有了其他的眼睛。” “莫羡,不要低估自己,也不要,低估了对手……” 他说着,眼底像流了她看不懂的情绪,尤其在说到对手两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 她看着他张合的薄唇,那份温热的触感也被自动的回忆起来似的,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心底却因为他的话而被震颤。 他是在警示她。 不只是今天的游泳,更是……在警示她其他的方面。 这样的感觉强烈而清晰,几乎立刻的,她就想到她与江廷东的谋划,想到沈莹,想到明天她即将要做的事…… 瞬间里的心绪芜杂而繁乱,她在他的眼神里几乎不知该做如何的表情,轻轻低低的嗯了一声,她微垂了眼,像是幡然悔过,却知心里越发缭乱的思绪。 身侧水声响动,他从水中到了岸上。 他还未换泳衣,就一身略微休闲的衣服,还是在刚才招待季三的时候穿着的,想来还未来得及换,那么他是在进来找季三的时候看到的她?又是在那个瞬间里以为她出了意外?亦或者是…… 在那个短短的一瞬间里,她看出了她被阴郁裹挟的心思里,想要放弃的那个念头。 她手抓在池边,抓的紧紧。是了,刚才他一根根掰开她紧攥着他衣服的手,她怔怔的,下意识就又抓紧了池边,做完这个动作,她才真正意识到他方才话里的意思…… 她的身体,真的对这份畏惧有了本能的记忆。 这种怕,已经不需要经过她脑中的反射。 她看着他离开池边的背影,只觉自己越发的不懂他,那份后怕里,想到明天的事,更是越发的不安……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的过去 “莫莫,你……没事吧。”季三看着坐在池边的莫羡,忍不住开了口。 从他进来开始,她就是这样呆坐着,目光落在池面上,神色复杂,现下听到他的话,也只是摇摇头,转头朝他笑笑,笑意却也勉强。 季三顿了下,想到方才沈白出去时的脸色,他靠近莫羡坐下,说:“莫莫,虽然我不知道沈白跟你说什么了,但刚才的事你真是误会他了。老实说你在水里的样子也把我给吓着了,你不知道,你那个样子……真跟没了呼吸似的。” “我立马就朝这边来,却没快过沈白,他刚跟我说了有一句话,就一下冲了进来跳进了水里,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被带上来了。”他舒口气,歪头看她:“看着你咳嗽,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松了口气。”季三说:“我第一反应就是一下子松了口气,心里想,原来你没事,幸好幸好。” 莫羡怔了下,淡色的唇角微抿了下:“我……知道你的意思。沈白他,是为我好。” “那你为什么……”季三皱皱眉,斟酌着措辞,说:“你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反而心事重重?我刚才看见沈白,他脸色不好,但他这个你也清楚,也很少有笑的时候……呀!难道他一气之下不让你学游泳了?那可不行,这显得我这个老师多不称职似的,不行我得找他去……” 季三说着就要起身,莫羡伸手拉住他,“不是,不是这样,他……没有这么说。” 顿了下,她沉一口气:“他……没有对我怎样,是我自己,一下子钻牛角尖了。季三,你觉得……沈白是个怎样的人。” “外冷内热。”季三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接着解释:“他就是面上冷,但对朋友兄弟,在意的人,是极上心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季三在说到“在意的人”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里些微的凝滞,几乎下意识的,莫羡就想到了琳娜口中的,“季姐姐”。 “他以前,喜欢过别人的吧。”睫毛微颤,她微敛了眉眼,掩去了情绪。 季三僵硬了下,莫羡即便没有看过去,也能感受到他在这一瞬间里的僵硬,过了几个秒钟,他声音低了些,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莫羡轻轻嗯了一声,心底却远不如面上平静,他方才的那番话让她无法当做不是意有所指,原本的计划中被投入一块巨石一般,搅乱了她仅有的一点安全感,让她无法平静,更无法……就这样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填补那份缺失的安全感带来的空虚感。 哪怕,只是从季三这里多得一些消息。 “我知道他的性子如此……”缓缓的,她开口,“我并不介意他从前有过喜欢的人,毕竟……谁都有过去,但就是偶尔,我就忍不住想,他对别的女人,是不是也这样……” 自嘲的笑了下,她摇摇头:“是不是挺矫情的,你就当我胡言乱语……” 季三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某个地方揪了下,他冲口而出:“你要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她似一愣,转头看他,眼里的自嘲还尚未褪去,巴掌大的脸,看起来越发让人心疼。 季三喉结上下滑动了下,“莫莫,你要想知道……沈白过去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顿了下,像怕她不信一般,他说:“那天琳娜说的那个季姐姐,她……是我姐姐。” 莫羡瞳孔微缩,他们两人都姓季,她不是没想到他们会有关系,琳娜是季三的堂妹,她以为那位季姐姐如琳娜一样,只与季三是亲戚,却没想到,她却是季三的姐姐,那么…… 她手心微紧,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想到,她是你姐姐,让身为弟弟的你来说这些,不合适……” 季三看着她发白的脸色,直接打断了她:“没什么不合适的,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者,你也说了,只是过去而已。” 莫羡唇角微顿,眼底还有丝丝绕绕的犹豫,季三朝她笑了下,抬脚踢了下池中的水,缓缓开了口。 “莫莫,他们之间的事,跟你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事实上,跟我们想象中也都不一样,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沈白他是什么时候对我姐……有感情的。” 莫羡转头轻轻看他,没有说什么,她知道他的话还没完。季三与沈白不同,他的喜怒哀乐直接而浓烈,就像方才,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眼里对她的不忍和心疼,而她卑鄙的,利用了他。 季三不知她阴郁的情绪,目光仍落在池面上,顾自说:“我姐比我大三岁,比沈白大两岁,本来也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沈白突然就对她好,有一天我就问沈白什么意思,是要追我姐吗,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承认了,我那时候也冲动啊,而且跟我姐从小就亲,直接跟沈白干了一架。” 说到这里他笑了下,朝莫羡歪头:“是不是觉得奇怪啊,男人之间就是这样,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想追我姐?反正当时我很生气,但没想到我姐第二天就知道了,她知道以后,我还以为她会夸我护着她……” 莫羡手心微紧,“她……也是喜欢沈白的吧……” 季三挑眉:“你怎么知道?” “大概,是女人的直觉。” “哈哈你的直觉真准,我当时就震惊了,但她是我姐,不是沈白,能跟他干一架。”他笑着摇摇头:“我姐跟我性格一点不一样,我从小闯祸,在国内的时候更是跟宁缺他们几个闹腾得不行,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还有个外号,叫‘北城纨绔预备军’,说我们几个长大了保准长江后浪推前浪,比纨绔更纨绔。” 莫羡满心的阴郁被他的话冲散了些,便听他继续道:“但我姐跟我一点都不一样,她是那种特温柔的人,我从来没见过她生气发火,那次也是,她只是比我还……难受的样子,她跟我说,‘小谙,你要是真的很介意,那我就……拒绝了他’,她嘴上那么说,可我哪能看不出她话里的无奈和难受。” “所以你妥协了是吗?” “嗯,我别扭了好一阵子,后来看我姐越来越开心,很幸福的样子,也就渐渐释怀了。”他长长叹口气:“我那时候想得还挺多,把他们结婚后的事也想过了,一想到我以后得管沈白叫姐夫,我心里就憋屈得不行,一个劲儿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没想到,在我把这件事接受个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就分手了。” 他的语气少有的复杂,莫羡手指微颤,直觉的,她感觉他接下来的话才是她想听的东西…… 长长的叹口气后,季三转头看着她:“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 “不只是我,除了他们两人,再没人知道原因。我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要去找沈白算账,她一下冲出来拦住我,那是我……第一次看她脸上没了笑,那么严厉激烈的语气,要求我不许去找沈白麻烦。” “他们的事,我们两家家长其实是乐见其成的,我爸还因为这个跟沈伯父甩过脸,但他们分手好像就是无可挽回的架势,沈白那时候对我姐多好,分手的时候就有多狠,他什么都没说,但……谁的话也没听进去。” “那你姐她……也没有说什么吗?” 季三摇摇头:“没有。他们两个人反倒在这件事上默契起来,谁都不说,后来我姐好像好起来了,又恢复了温柔的样子,只是她一天比一天瘦,我爸终于做了移民的决定,本来我每年在国外的时间比较长,那之后,几乎就很少回来了。我姐更是如此,这么多年一直没回来过,沈白去国外的时候,也总是避开了他。” “琳娜不知从谁那里听来的他们的事,她不知道当时闹得多僵,也只有她敢在沈白面前再提这事。不过这么些年过去,看沈白的样子,应该早已经放下了。” 顿了下,他朝莫羡道:“不管那时候原因是什么,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与其让你胡思乱想,还不如我直接跟你说明白了。你看他现在对你这么紧张,定然是早就放下了,沈白的性子你知道,他要是还喜欢我姐,就绝对不会放手,在感情的事情上,他挺极端的。” 莫羡点点头,“是啊,他……很极端。” 手心却死死攥了,把一个家庭逼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就只是……极端吗…… 阴郁的心绪里,也有着淡淡的失望,季三口中沈白的过去,似乎没有什么她能切入的点,眼神微顿,她正要对季三说什么,就见季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你跟我姐倒挺有缘,我第一次听到你名字的时候就愣了下,莫莫,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莫莫,而不是叫你莫羡吗?” “为什么?” 他眨眨眼:“因为我姐的名字跟你很像,她叫梦羡,季梦羡。我叫你莫羡,总感觉跟直呼我姐的名字似的。”他说着笑起来。 “梦羡……梦羡……”莫羡呢喃一般,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心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是啊,你们俩一个梦羡,一个莫羡,是不是很巧。” 莫羡的眉心却越皱越紧,朦胧里,只觉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了脑子似的,脑中一片尖锐的疼意,她闷哼一声捂住头…… “莫莫!你怎么了?!”季三终于意识到她的不对劲。 她捂着头痛苦呻吟,手指抓着头发,力道大得骨节都泛了白。 季三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她说:“这个名字……我好像……”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拉我上去 好像什么?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两手死死揪着头发痛苦的样子把季三骇到,他抓着她的肩:“莫莫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莫莫……莫莫!快来……” 后面的话没说出,莫羡一只手蓦地抓在了他的胳膊,她力道很大,短短的指甲几乎陷入他的皮肉,“别……” 声音低如蚊呐。 季三却是一下听清了,他握着她的肩头的手松了松,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有些不敢碰她。 “别叫人……”她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抓在自己的头发,面色苍白,看着他的眼神里痛苦弥漫,“季三,别……” “好,好,我不叫人,不叫别人……”季三的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轻柔,仿佛稍微一个大力就能吹散了她似的,他连呼吸都不觉放轻了去。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又垂下了头,那只手一直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季三看到她泛白的骨节,有一种握住她那只手的冲动,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是看着她痛苦非常,他只觉有一种想代替她承受的冲动。 莫羡不知他的念头,她脑中仿佛镀了一层坚硬的东西,在那坚硬里面,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似的,疼痛里有什么记忆翻滚着,可隔着这一层的坚硬,她什么都想不起。 “唔……” 闷哼声溢出唇边,她的难受不仅仅是疼痛,更深的是那份隐在深处的记忆。 到底是什么隐在了里面…… 想不起…… 想不起! 她在这份疼意里愈加烦躁,抓着季三胳膊的手力道越发的大,然而她已察觉不到。季三的胳膊已经见了血,然他也像察觉不到疼一般,目光只落在莫羡脸上,看着她因痛苦而近乎扭曲的神情,他似感同身受。 ——咚咚 敲门声传来,接着是管家问询的声音,“季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季三没说话,听不到似的,门外的管家,试探的推开门,门开的一瞬,季三蓦地抬眼,他皱着眉,神色从未有过的凌冽,一向似少根筋的季家少爷,第一次露出了让管家心生惧意的神色。 “出去。”他说。声音很低,几乎只一个口型,然管家一下便懂了,他的目光极快的落在季三身侧的莫羡身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莫羡小半个侧面,他看到她低着头,那季少爷一只手落在她肩膀,另一只胳膊被她抓着…… 目光极快略过,管家在季三的眼神里不再做停留,躬身退了出去。 出去后,他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接着便转身朝二楼方向而去。 泳池边,莫羡抓在头发的力道微松,脑中那股尖锐的疼意,终于有了褪去的趋势,她在这份疼意里,强迫自己不去突破脑中那片坚硬的壁垒,放空思绪,什么都不要想…… 缓缓的,她终于睁开了眼。 入眼,是季三担忧的脸。 “莫莫?”似心有余悸,季三的声音温柔而轻缓。 莫羡嗯了一声,抓在他胳膊的手跟着松了下,并不长的指甲里,已经染了他的血,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你……” “没事了吗?” 季三先她一步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她抬眼看着他,摇摇头:“已经……好多了。”顿了下,她目光落回到他的胳膊,声音微颤,“流血了……” 季三的目光随着她落下,在她的声音出口之后,他一下抽回了胳膊,随手把那丝丝的血迹抹掉,“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莫莫你呢?真的没事了吗?需要我去找医生来或是……” “季三!”她呼吸微紧,语速极快的说:“我没事了,不要找医生!” 话说完才意识到她的反应太过,她眼神极快的避了下,声音低低:“我这是……老毛病了。” 说着,她抬手在额头那道淡淡的疤抚了下,“小时候跌的,就落下了病根。” 话,半真半假。 疤是幼时跌的,病根……她却是自己都不清楚。记忆里,这样的疼痛似乎是没有过的。 季三点了下头,眼睛里依旧是担忧,他悬在她肩头的手顿了下,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下,说:“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说到任何人的时候,他刻意就加重了语气。 莫羡一下抬眼,他……看出了她的意思? 是了,下意识的,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在她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时候,她直觉最安全的法子便是保密。 “谢……谢谢。”低低的,她跟季三说。 季三笑了下,笑意带着安抚,他那只手轻轻拍在她肩头,等待她全然的平复。 池边,沉默弥漫。两人谁都没有再提刚才的事,莫羡心里清楚,季三并不笨,相反,他是个敏锐的人,她拙劣的借口在他眼里定然漏洞百出,他讲他的姐姐那么久她都没事,偏在提了与她那么相似的名字之后,她的病根便发作了? 若说是巧合,连她自己都不信。 可…… 季梦羡,到底……是谁,她又怎会一念起这个名字就…… 思绪被一阵疼意中断,她皱了眉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她更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压制,脑中那一片被强硬阻隔的记忆,她无法去忽略。 不知过了多久,季三看着她脸色里的苍白渐渐褪去,声音低低:“好些了?我扶你回房间好好休息下?” 莫羡朝他点头嗯了一声,长久的保持一个姿势,她起身的时候才察觉到两腿的麻木,腿上力气用不上,她身子一个不稳堪堪就往一边歪倒,季三眼疾手快,长臂一伸捞住了她,但他落脚处却是一片的水渍,脚下一滑,竟是往后倒去…… “啊……” 莫羡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季三的手臂还缠在她腰间,饶是他极快的松了手,也还是带着她往池中倒去,身子再次失去平衡的时候,莫羡听到季三喊了一声。“憋气!” 下意识的,她憋住了气。 眼睛也闭上,身子砸在池中,在浮力和引力的抗衡中,她感觉到自己在下落,也感觉到耳朵中注入的水,让她的感官再次封闭了似的,身体还记得不久前的那场窒息,她的身体僵硬得厉害,模糊里,感觉到有胳膊缠了她的腰,带着她往上浮…… 似乎只是那么几个秒钟里,她一下回到了池面,眼睛还未睁开,便张口大口的呼吸,她胸腔起伏剧烈,后背紧贴着一个硬实的胸膛,然后她听到身后的人开口说话,说话间,胸腔里的震动奇异得传到了她身上,他说,“沈白,你……快拉莫莫上去。” 莫羡一下就睁开了眼。 “刚才我一不小心把她拉下来了,是我的失误,你别沉着张脸了,怪吓人的,快呀搭把手,你自己的老婆你不拉谁拉?” 季三的话,冲散着气氛里的阴郁和沉闷。 莫羡在他的眼神里越发僵硬了身子,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已经惹到他两次。 说不清心里是害怕还是什么更多一些,她不敢去想此刻在他眼里,她与季三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只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缓缓抬起僵硬的胳膊,朝他的方向伸了手。 “你……拉我上去……” 示弱也罢,反正她早也不是第一次,更卑微的样子都在他面前有过,主动的开口又算得了什么。 她脑中浸满的疲累,让她几乎生不起再与他周旋的气力,她抬着一只手,眼睛直直看向他。 “咳咳……沈白。”季三催促。 有那么一瞬间,莫羡以为他会转身就走,不理会她,甚至还会语气冰冷的说些什么,但他在凝滞的沉默里,却是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分不清底下托举的力还是上面拉扯的力哪个更大一些,她身子一轻就到了池边上,只是身子微颤,双腿发软。 他在把她拉上岸之后便再没碰她,紧接着上来的季三想伸手去扶她,莫羡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先他一步微避开了身子,季三张开的手指缓缓就收了回,“嘛,看来今天莫莫你不易下水啊,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去啦,沈白,人莫莫刚才受到了惊吓,你可别板着个脸吓人了,到时候把人吓跑你别找我哭啊。” 沈白的面色似和缓了些,但莫羡也清楚,他的这份和缓只是对季三的。 “我送你出去。” “别,你可别,你带莫莫上去吧,我这熟门熟路的,别送啊,我先去换衣服……莫莫,待会就不上来看你了啊,咱们改天见……” 季三说着往外跑去,莫羡远远朝他点点头,心里感激他果然没有提他们刚才的对话,极快的松一口气,她回神,却对上他冷如冰锥的眼。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害人之心 “回房。” 他垂眼看她,因着居高气势越发的凛冽。 莫羡手心微紧,双腿气力只些微的恢复,她步子不稳,他却没有伸手扶一把的意思,只冷冷的目光略过她,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朝门口走,直到她站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似犹豫了一下,“你……不回吗?” 声音带着几分的小心,落在他耳中却依旧搅起他波动的情绪,他一言未发,径直略过了她,朝二楼卧房而去。 她大概能想到他这般冰冷的原因,也因此越发的谨小慎微,生怕愈加触怒了他,跟在他的身后,她裹着条吸水巾,双腿依旧不受控制的轻颤,从泳池的房间出来,所经之处的佣人,都忙垂了头,低眉顺眼的躬身问好,谁也不敢在她身上多看一眼。 但身上的气力早就透支,即便她小心翼翼的让自己不要在佣人面前出丑,在上楼梯的时候还是一步没能迈稳,腿上一软磕在了楼梯上…… “嘶……” 膝盖骨下瞬间尖锐的疼意传来,她倒吸一口冷气,抬手捂住了膝盖。 “太太!”一旁的小美几乎立刻冲过来,她矮身去扶她:“太太您怎么样?您没事吧?您等一下我马上去拿医药箱……” “站住。” 声音,自楼梯上方而来,凉意肆虐。 小美的身子立马就颤抖了下,极快的抬头看上去,却也只是这么一眼便马上垂下了头,“少……少爷……” “下去,这里没你的事。” “可是太太她……” “下去。”他站在楼梯的最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楼梯下的莫羡,对身子颤抖的小美分过半分目光,“还要我说第三次吗?” “不……”小美极快的说:“我……我知道了少爷,我马上……马上下去。” 话出口,但步子还是在犹豫,莫羡转头,朝她笑了下:“小美,你先下去吧。” 小美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朝莫羡点头应声退了下去。 其他的佣人,也已经被管家支了下去。 莫羡抬起一只手抓了楼梯扶手,一咬牙站了起来。 膝盖通红一片,到底没出血,她一手攥着扶手,眼神落在脚下即将踩过的地方,一步步的往上走。 直到,眼底的视线里,有了人的影子。 她轻轻停住了脚步,缓缓的,低低的,“惹你的人是我,何必牵扯不相干的人,小美胆子小,经不住你这一沉脸。” “是她胆子小,还是你胆子太大。”凉凉的,他的声音带着冰块的碎渣,劈头盖脸的就洒下来,他看着她微垂着头的模样,“回房。还是说你希望我们在这里解决。” “别……”她极快的抬眼,脚步微动,走上最后一阶楼梯,微咬了唇,“我到底是这房子的女主人,这里随时有佣人可能会来,你……至少给我留点脸面。” 他没说话,但是站在楼梯口的身子微侧了下,莫羡便从这一个侧身里,略过了他朝卧房走去。 她能感觉到他落在她背后的目光,那种冰冷是极有辨识度的,膝盖上的疼意已经散去了些,她自嘲的笑了下,也亏得她,能在他面前还说得出这种话。 卧房里,大灯开着,开门便是满屋子白亮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反射性闭上了眼,心里的不安却在这一瞬里扩大。 他已经很久不开大灯了。 似从她晕倒那次之后,这间卧房里几乎都是亮那一盏晕黄的、柔和的灯,她甚至有了种错觉,好似这个房间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缓缓的,眼睛适应了这光,她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还有他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缓缓的,她睁开了眼,转过身,她看着他:“是因为刚才我又落了水吗?如果你不信那只是意外……” “莫羡。”他终是开口,将她主动的解释打断了去,他说:“季三跟江廷东不一样。” 莫羡一愣。 “你……什么意思。” “我的表达还不够明确吗。”他似勾唇笑了下,只不过笑意冰冷得一塌糊涂。 莫羡几乎没有作反应的时间,她一下攥紧了手,皱眉:“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在……勾引季三?” 勾引两个字说出之前,她有过些许的斟酌,到底还是直言了这个词。 “沈白,你这话糟践的是你自己!”她呼吸不稳,胸腔起伏剧烈,面上因恼怒而微红。 沈白看着她,微眯了眼,“我有说过,你要勾引季三吗?” 莫羡微怔,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你……” “我是说季三跟江廷东不一样,但谁跟你说,这个不一样就成了你勾引他而不得了?” “莫羡,你这个样子,让我很难相信,你不是此地无银。” 莫羡垂在身侧的手越发的紧了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白亮近刺眼的灯光里,她隐隐觉得自己走入了死角。 “是你的话……太容易让人误会。”勉力让语气和缓,她微垂了眼,“尤其刚才那种情形,我以为你是误会……既然不是,那再好不过……” “季三跟江廷东不一样。”淡淡的,他又重复一遍,莫羡抬眼,直觉他还有其他的话,果然,他墨深的眸子锁着她,说:“他只有防人之心,一旦对人不再设防,便绝不会再有害人之心。” 有些弯绕的话,她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你什么意思,季三没有害人之心,江廷东就有了?!” 从他口中提起江廷东,本就是让她无法平静,现在他这番话更让她心绪波涛,明知不该的,她还是隐忍不住,看着他的眼神也像是在瞪他了,她说:“我知道你沈少是个聪明人,但这也不代表你能看透所有人!你了解他什么?凭什么下这种结论?江廷东就算有害人之心也绝对不会……” 话到这里,堪堪停住。 后一句,不能说。 “接着说。”沈白走近一步,身形越发的高大了似的,带给她强烈的压迫,“接着说下去,江廷东就算有害人之心也绝不会怎样。” 她死死咬了唇,后退一步,微避开了他的眼,带着倔意的沉默。 “不说?好,我不介意替你说。”冰凉的,他的声音像没有感情的机械,看着她字句清晰:“江廷东就算有害人之心也绝不会害你赵莫羡,这才是你想说的话是吗。” 不是问句,是陈述。 她的手心极快的收紧了下,“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所以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说话。” 她睫毛颤得厉害,咬着的唇缓缓松开,她抬眼看他,却见他嘴角的弧度越发的冷,他声音平静,说:“莫羡,如果你自己不心虚,你本不需要要配合着我去证明什么。” 她脸上有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后,眼里极快的一抹狼狈。 她的段数,在他面前到底太低了。他只随随意意几句话,就几乎让她真实的想法无处遁形,可她心里更清楚,这事,是不能承认的。 承认了,就代表她心里依旧有江廷东。 尤其,在她与江廷东才重新有了联系的情况下,一旦承认,她不知道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是不是会抓住些蛛丝马迹…… 不能冒险。 脑中迅速的转动,她胸腔起伏浅浅的不稳,白亮的房间中,她声音带着嘲讽:“就算你是对的又如何,从前我信江廷东不会害我,现在我嫁了你,便是跟他再无瓜葛,他需要有多大的理由才能冒险来害我这个沈太太。” 沈太太三个字,格外咬重了语气。 “人总是对初恋有不一样的心结。”唇角勾了下,她微垂了眼,声音轻轻,“你对那位季小姐,难道不是如此吗。” 季小姐,季梦羡…… 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过了一关 “季三跟你说了什么。” “怎么,他该跟我说什么吗?还是沈少已经忘了,那位琳娜小姑娘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季姐姐’了?” 笑了下,她看着他:“我恰好有正常女人该有的直觉。” 声音是恰到好处的带了刺,她的反应也像个正常的,在拐弯抹角向丈夫试探的女人。只是因为再次想起季梦羡这个名字,她脑中密密麻麻的疼意泛滥,这些疼意提醒着她警告着她,不要再触碰这个名字,也不要试图去冲破那片记忆的阻碍。 说不清是为了转移江廷东的话题还是其他的什么,她还是就这么说了出来,借女人带着些许醋意的话,半真半假的问了出来。 “看,我只是提了一下,你便沉默。”她眉梢带着些微的刺,“沈少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尚且都对旧人难以释怀,更何况是我。” “不管你脑子里在联想什么,我跟她之间都不是你想的那般。”短暂的沉默后,他说。 莫羡笑了下,心底的阴郁里,得意了那么一瞬。现在,她可以确定,那个叫季梦羡的女人,对沈白来说的确是不同的。 “沈白,如果你自己不心虚,你本不需要说什么来跟我解释。”她用他方才的话,反将了他一军。 她的手里,终于握住了些主动权。 这让她心底杂乱的思绪渐渐的就在平复,但他下一句的话,让她再次意识到,自己与他的段数,差了不止那么一大截。 他说:“你是沈太太,如果你对我的过去有疑问,我可以为你解答。但反过来,莫羡,我若同样的去问你,你也能同样回答我吗?” 呼吸微滞,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她手指微颤,心里隐隐的知道,如果她敢点头,那么今晚…… 他也一定会做些什么让她后悔的事。 江廷东…… 江廷东…… 她的过去里记忆最多的人,她不知自己伪装的平静在他眼里有几分的真实和破绽,只是脑中的疼意也在提醒着她,今晚到此为止了,她保身尚且艰难,哪敢再不自量力…… 便是试探,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轻轻的,她抬手擦掉了头发上滴落到脸侧的水,借着这个动作,将眼神避开了去。 “罢了……”她说,“那是你的事,如果是出于义务,那我不问也罢。” 说完,她轻轻转过了身,转身的一瞬,脸上忍不住的有放掉了所有的表情,她知道他依旧在看着她,她背脊挺直,强迫自己走得平稳,一直走到了浴室旁,她侧身:“我去洗澡了……” 说完,不等他的回答,她转身进了浴室,直到门关上,他都未再发声,她后背倚在门上,终于没了支撑的气力。 总算是…… 过了这一关。 她靠在门边,微闭了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肺里似乎还残留着泳池水的味道,连呼吸都沾染了那气味,但这些都没她脑中的难受来得强烈,抬手揉着太阳穴,她等待着那些叫嚣的记忆缓缓平复…… 她这个澡,洗得很慢,终于从浴室出去的时候,卧室中依旧是亮如白昼的光,但,他没在。 松了口气。 她站在浴室边,缓缓朝床边走,抬手先把大灯关掉,换了温吞的夜灯,躺在床上闭了眼,她在浅浅的黑暗里,觉得自己才真的放松下来。 房间里很静,静得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她在这一片寂静里,脑中那些压抑下去的念头又有了复苏的趋势,她皱眉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敲门声却在这时候响起。 “谁?” 她一下睁眼坐了起来。 “太太,是我,小美!”小美压了嗓子,声音不大。 莫羡起身开了门,便见她手里拿了什么东西,见她开门就先往里极快看了一眼,没看到沈白的身影,这才缓了口气,对莫羡送上手里的东西,“太太,这是些治擦伤的药膏和消毒的东西,你拿进去处理一下膝盖的伤吧。” 说着朝她膝盖处看了一眼,莫羡也垂眼,只是擦伤,连出血都极少,她已经忽略了,没想到小美却还记得。 许是这一天的事太让她心力交瘁,此刻看着小美,她心里有个角落就软了下,她把东西接过来,开口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柔和了些:“好,我待会处理一下。” 小美应了一声,“那太太,我先下去了啊,不然待会少爷看见我,该又……我是说,我……” 看着她紧张得语无伦次,面上都快急出了汗,莫羡摇头打断了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少爷那边,我不会让他怪到你的,至于他刚才的话,也不过是迁怒你,说到这个,我也跟你说个不是,毕竟是我把他惹怒了。” “使不得!太太,您……您别这么说。”小美顿了下,“您对我挺好的了,真的,我不是……不是奉承……”怕她不信似的,她忙解释:“我有认识的朋友在别家,额,就是江家,她也是做佣人,虽然不该说主家不是,但她也没说别的,就是不止一次跟我说快做不下去了……” 抬眼小心的看了一眼莫羡,见她脸上没有生气,她才继续道:“有一次,我还看见她胳膊上的伤了,就这么大小的疤……”小美用手比着,“不止一个,以前我上学的时候见过,那时候我们学校旁边小混混总是用烟头往手背上烫,留下来的疤就跟她那一模一样!” 她跟莫羡说这些,已经是很大程度上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这一边的,莫羡清楚这些,所以也耐着性子听她说,此刻也皱了眉:“烟头烫的?她怎么还在那里做,这已经涉及到犯法了。” 小美摇摇头:“也没那么简单的……做我们这行的,要总是辞职不干的话,会越来越难找工作的,毕竟大家都想找本分听话的……我们运气好的,碰上太太您这样的,只要不犯错也不会拿我们消遣或是什么,运气不好的,主家要是再有什么癖好的……”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但莫羡大概能想到一些,她叹口气,她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只是没想到,便是做佣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艰辛,正要开口劝解小美一两句,突然想到什么,她看着小美,“等等,你刚才说……你那朋友在江家,江家……哪个江家?” 她有些怪异的语气一下子提醒了小美似的,小美突然就想起了,眼前的这位太太,曾经……与江家有过婚约…… “太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江家不好,我……” 莫羡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她面上的神色已经和缓下来,她说:“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先下去吧,我进去涂药。” 小美小心的看她一眼,见她表情无异样,这才应了声转身离开,只是仍是带着些紧张的,毕竟莫羡与江家的传闻曾在北城沸沸扬扬,管家曾明令禁止过,谁都不许在沈宅中提及这件事,她这次怎么就…… 莫羡并不知她兀自的紧张,只在关上了门后,眉心不觉拧了起来,不必再问,单从小美的反应她已经知道,她口中的江家,便真的是……她想的那个江家。 饶是知道江家家大业大,小美口中的朋友,不一定就是在江廷东家,但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沉了口气,她转身往里面走,坐在床边把膝盖上的擦伤处理了下, 周身的疲累再次席卷而来,她仰躺在床上,闭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意识渐渐昏沉…… 做了个极乱的梦,梦里江廷东拉着她的手,跟她说着许许多多的计划,她仔细的听,却一句都听不清楚…… 再一转眼,眼前的人又变成了季三,他一脸怨怼,问她为什么利用他,她想解释,喉咙里却被人掐住了似的,难受得只能发出嘶哑的呼吸声…… 她大口的呼吸,想求救,却看到沈白冰冷的眼,他说,莫羡,你活该。 然后她就看到,他挽着的,是另一个女人的手,那人,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再入沈园 季梦羡! 她一下就从梦里惊醒。 黑暗里,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后背发凉,才发觉已是出一身冷汗。 脑中片刻的空白里,方才的梦境越发的模糊,待这片空白渐渐褪去后,她屈起双腿,胳膊拄在膝盖,两指捏在眉心,她闭了眼,重新回忆方才梦中的内容…… 沈白挽着的女人,梦里她看不清模样,梦外依旧想不起,是了,她二十几年的记忆里,分明是……没有那个女人的记忆,但梦里,她清楚的知道她就是季梦羡,梦外,她却也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毕竟……在季三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脑中那尖锐的疼痛总不是作假…… 心思沉沉,只觉头又开始隐隐的疼,她舒口气,摸过一旁的手机看了下,才四点。房中依旧只她一人,那人……又是在客房睡的吧。 不禁苦笑了声,她这婚后生活也真是可笑,闹着搬入他的房间又如何,他不回来便跟她原先的房间没什么区别。 胸腔一片郁卒,她开了小灯,索性下床开了电脑,邮箱的工作邮件又多了好些,她点开一封,强迫自己集中了精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静不下心的时候,反而是工作能让她暂时忘了这些。 工作一件一件的处理着,天色悄然的亮了,她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快六点,洗漱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实在不好,她化了个稍浓的妆容,毕竟今天……要去沈园。在那个地方,面子上的事必须要做足了的。 化完妆她给助理发了消息,让他准备一些她要去沈园的礼物,做完这些她开了房门,小美恰好上来,见了她忙问好,说:“太太,是要现在用饭吗?” 她点点头,小美应了声,莫羡看着她转身下去,一下叫住了她:“等等。” “太太?” “少爷呢?”余光里是书房紧闭着的门,她说:“少爷吃过早餐了吗?” 小美犹豫了下,“太太,少爷已经出门了……” 莫羡一顿。 小美小心的看她的脸色:“少爷昨晚工作到很晚,今早走得也早,没有在宅子里用早饭,大概……是怕打扰到太太休息,所以才……没有跟太太说。” 片刻后,莫羡嗯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做事吧。” “是,太太。”小美声音轻轻,悄然回身退下了楼,没敢再看她的脸色。 莫羡在房门外,独自站了一会才抬脚下去。 这样也好,昨晚闹那么僵,不见……也好。 一顿饭她吃得不多,吃完便出门去了公司,管家像往常一样把她送到门口,她越过他几步后停下,回头:“对了,我今天有个局,晚上不一定几点回来。” “是,太太。”管家低头应声。 莫羡便转身上车,心里知道即便是她这么说了,管家也还是会等。 呵,死板。 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抹阴郁。 包里手机震动,是江廷东的消息,跟她确认今天的行程。 他没有具体的说,但莫羡知道,他指的是她今天去沈园的事,手指微动,她打下一行字:一切正常,计划照旧。 明明这是昨天才定下的事,她却有种已经想过了许多时间的错觉。 江廷东的回复几乎立刻就发了过来,字数不多:万事小心,有事随时跟我联系。 她看着信息,顿了片刻,按下了删除。 先跟沈莹联系,确认了她过去的时间,电话里,沈莹对她的语气越发的亲昵,大概在她看来,莫羡是个温柔又替她着想的嫂子,但隔了两部手机的距离,她并不知道与她通话的莫羡,面上挂着笑,眼底却是深深浅浅的阴郁,有晨光搭在她脸上,让她的神色越发晦暗不定。 到了公司,不出意外的,与她问好的员工虽一如往常的态度,但在她离开之后,暗里注视她的目光却是比之以往更多,还有那些窃窃的讨论,她心里清楚是因为季三来公司接她的事。 在各色的流言里,她比之以往更加的冷,这点赵氏跟她有接触的人都感受到了,在她面前越发谨慎工作,生怕触她的霉头。 一上午的工作格外的多,因为下午她要去沈园,便把一天的工作最大限度的压缩在了上午,幸好早上已经处理了些,忙到中午稍微吃了点东西,四点多的时候助理进来提醒她,说该出门了,她看了下时间便下了楼,助理已经把准备好的礼品放在了车里,她没用司机,而是自己开了车,这一趟,直觉的,她不想让太多人知晓。 车子开去沈园的路上,又经过了季家所在的地方,她不由多看了一眼,今天的北城,天气大好,季家外停着几辆打眼的跑车,一闪而过的视线里她还是注意到了其中一辆的车牌,因为特殊而让她印象深刻的,应该是成御风的,想来是他们几个朋友在季三这里了。 心思只微闪,她没再多想,一心开车。 到了沈园的时候,沈莹已经在大门处等她了,见她的车开过来,立马迎了过来:“嫂子你来啦!” 莫羡下车,把准备好的礼品拎出来,笑道:“等久了吗?这是给沈老带的一点东西。” “嫂子你真是,回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啊。”沈莹也笑,接过了东西递给一旁垂头的佣人。 “你也说了是回自己家,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了。” “嫂子你真是……”沈莹拉过她的胳膊,“不愧是我哥喜欢的人啊,你这机智得我都接不住了,来快进来,你不知道啊,我最近都被我爸关在家里不让我到处去,我特无聊,只有……沈小六那小子跟我闹腾。” 沈莹那一个停顿里,把她表姐方燕青的名字咽了回去,上次方燕青跟莫羡闹得那么僵,她识趣的不再莫羡面前提。 莫羡脑中想起的却是那个沈小六,长一张娃娃脸,偏生穿一身老成的衣服。 她说:“我对那位小六印象倒是挺深,上次虽见得匆忙,但我记得是个性子跳脱的。” “何止是跳脱,亏得我们家大,不然他非得跳出去了。”沈莹做出个夸张的表情,吐槽:“不过他昨天不知道又闯什么祸了,被三叔罚着呢。” “闭门思过了?” 沈莹摇摇头:“应该说是流放,三叔把外面一家分公司的烂摊子交给他了,说是硬性任务,搞不好之前不能回北城,他这一走,家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说着她笑起来,莫羡也笑,心里却是并不平静,沈小六看着最多刚成年的样子,被家里惩罚的方式竟是这种……所以,沈莹方才所说的,沈从山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应该也不是他想象得那种…… 微顿了下,两人踏进沈园,即刻有那种老式的人力车拉了过来,“大小姐,赵小姐,请上车。” 莫羡的注意力在这老式的人力车上,偌大的沈园,原来是靠这个为房子里的主人们代步? 沈莹却是面上的笑意退了去。 “你刚才称呼什么?”她看着那拉车的人,“这位是我嫂子,园子里的少夫人,你是新来的不认识吗?” 她语调并不高,但偏是这种不高不低的语调,威压十足。 有那么一瞬里,莫羡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些沈白的影子。 那佣人一下就低了头:“回大小姐,我……并不是新来的……” “这种低级错误也能犯,待会自己领罚去。”说完她不好意思的对莫羡道:“嫂子你别介意,回头我一定好好说他们,来,我们先上去。” 莫羡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上了那人力车,那佣人除了回沈莹的那句,便没再说什么,他大概是在规避再称呼莫羡,莫羡心里清楚,关于这称呼,没有沈从山的话,沈莹说再多也没用。 所以沈莹只是训斥了这佣人,只说罚,却不说让他再喊一次改了称呼。 沈家的大小姐,不可能连这点道道都看不清。 两人都默契得没再提这一茬,往里进的时候,沈莹说这个时间沈从山还在小憩,莫羡便自然地接过话,“那我们就先去医生那边吧,先抽了血再说。” 沈莹也在等她主动提这茬,当下也不多说,便让佣人转了方向,莫羡神色带笑,眉眼温和,只是余光里,将所经之处都收入眼底,她知道沈莹住的院子离沈白的院子并不远,而沈白的院子紧挨着的,便是那一栋,带阁楼的小院。 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处。 第一百二十章 他厌了你? 抽血果然安排了沈莹的院子里,她的院子布置古雅,莫羡一走进,感觉像是错入了哪个古代大家小姐的闺阁一般,有种淡淡的穿越感。 “这宅子多少年来一直没动过,据说从以前就是这样了,每年只除了修缮,我爷爷我爸他们都不许动其他地方。”沈莹跟她解释。 莫羡点头:“我倒觉得挺有味道的,古色古香。” 沈莹笑得无奈:“古色古香倒是真的了,但总归跟外头有种脱节的感觉了,尤其我的朋友基本都在国外,她们每次跟我视频看到我房间,总觉得咱们国家还处在相当落后的时候,我都无奈了。” 莫羡笑:“这都牵扯到国际形象了啊。” “就是啊,我因为这个没少跟我爸说,但没用,他那思想……”顿了下,她叹口气:“嫂子你看,他对我都这样,认定的东西怎么都没商量的余地……所以,他有时候说话什么的过分了,嫂子你不要放心上,我们跟他的代沟太大了,说不通的时候听着就行了,反正上有政策下还有对策。” 莫羡摇摇头:“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她面上带笑,心里暗道,沈莹话里的重点,到底又落回到了沈从山这里,作为夹在她和沈从山之间的人,她这个小姑子,倒是把该沈白做得事都做了。 目光转回,她收了心神,踏进里面,早有佣人去通知了等待的医生,那医生过来,沈莹简单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下,莫羡便坐下来让他准备抽血,胳膊上绑了压脉带,青色的血管越发的明显,她看着那细细的针头扎入皮肉,刺破血管,鲜红的血从身体里流出。 “好了。”那医生说着,将针管拔出,封存了血样,“我现在去准备验,结果出了马上来通知。” 莫羡点点头,沈莹送走了那医生,跟莫羡道:“嫂子,他这结果,是送到我爸那里的……” “嗯,我知道。” 沈莹犹豫了下,说:“万一结果不合我爸的意思,我估计他得找你唠叨。” “不是万一,是一定。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莫羡笑了下,“不要那么同情的眼神看我,我来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再说怀孕这种事,也是可遇不可求。” “那就好,我就怕我爸那性子说话太严厉,你心里不舒服。” 沈莹的话才说过不久,那边沈从山院里的人已经传了话来,说老爷已经醒了,待会要见赵小姐。是了,他用的词还是赵小姐,这次沈莹只看了眼莫羡的神色,没与那人计较。 相比沈莹,莫羡倒更平静些,等待的时间里,她与沈莹聊着天,说着说着就到了沈白身上,她朝一旁指了下:“刚才我来的路上看到隔壁的院子,瞧着像我上次住过的沈白的院子。” 沈莹点头:“对呀,那里是我哥的住处,平日里也不让人进的,不过嫂子你当然例外啦,待会没事了我带你过去。”她说着吐吐舌头:“但我只能送你到门口,没我哥的话我也不敢进去,老实说,比起我爸,我更怕我哥。” 莫羡挑眉:“哦?” “真的,仔细想想我哥也没跟我说过重话,但我就是怕他。”叹口气,她说:“我们这一辈里啊,只有沈小六不怕他,说也奇怪,我哥还挺吃他那一套。” “那一套?” “没脸没皮,死乞白赖。”沈莹一本正经的给沈小六下了定义。 莫羡被她逗乐:“那这么一说,好像你哥也不难搞定。” 沈莹嘿嘿笑:“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哥吃小六这一套,其他的嘛,自然是嫂子你最清楚啦。” 心里微僵,莫羡扩大了脸上的笑意。 这样很好,沈莹并不知她与沈白之前的龃龉。 两人又聊过了一会,沈从山那边又来了佣人,说老爷那边已经起来,要赵小姐过去。 莫羡起了身,对沈莹道:“我先过去了,待会再过来找你。” “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没有几步路,再说被沈老知道了,怕也不太好。你就在这里等我就好了。” 她如此说,沈莹也不再说什么,她最清楚她爸的性子,若是知道她嫂子没怀孕,肯定会拿各种理由借口的找她的麻烦,她若是跟过去,说不定又是多一个错处。 莫羡从沈莹院里出来,这次没有人力车等着了,前面一个带路的佣人,微垂着头安静的带路,脚下是青石板的地砖,她的高跟鞋踩在上面,回音阵阵,偌大的地方很是安静,只她的脚步声越发清晰。 拐过一处的时候,她微停下了脚步,前面的佣人像身后有眼睛似的,也一下子停了下来,回身:“赵小姐?” “这里,是你家少爷的住处吧。”她看着一旁大气的院落,问。 “是的,赵小姐。”那佣人道:“您若是有兴趣,稍后我可以再为您解答,只是现在老爷那边还在等您……” 这佣人的态度,说是提醒,倒也未免太强硬了些。莫羡已经预见到那边沈从山的态度了,她朝沈白那院落看过一眼,从这个角度,隐约能看到不远处阁楼的廊檐,点点头,她说:“走吧。” 那佣人这才再次垂了头给她带路。 沈从山的院落,在沈园的中轴线上,但还不是位置最好的一处,据说沈园的设计是参考了当年皇帝住处的布局,在风水上是花了大工夫的,一砖一瓦间皆是文章。 莫羡走到的时候,只觉脚上已经隐隐开始不舒服了,她面上不显疲累,被那佣人带进去,还只是带到院里第一道门,那佣人进去通报一声,接着一位留胡子的有些年纪的人便出来,莫羡认得,是贴身跟在沈从山旁边的被叫做周叔的。 “周叔。”她先打过了招呼,面上笑意清浅,温和有礼。 那周叔嗯了一声,受了她这声招呼,道:“赵小姐请跟我来,老爷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好,有劳带路。”莫羡依旧带着笑,只心底很快有了计量,周叔不同于其他佣人,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沈从山的态度,他这一声赵小姐,看来沈从山那边已经收到了验血结果了。 果然,在厅里见到沈从山的时候,他正在喝茶,周叔把她引进去,莫羡见那茶桌的另一侧只一块方方正正的软垫,周叔道:“赵小姐,请正坐。” 正坐? 这个词莫羡听过,说是正坐,其实,便是跪坐。 沈从山垂眼喝茶,看不到她似的。 顿了下,她点头,在那软垫上跪坐了下去,背脊挺直,姿势端正。 沈从山眼皮微掀了下,依旧没说话,他洗茶泡茶,像是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片茶桌上。 莫羡静静的,也不开口,只等待着。三个人的茶室里,安静只有茶水撩落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沈从山终于放下手里的茶杯。 “耐性倒是不错。” 莫羡垂眼:“不敢搅了沈老用茶的兴致。” 她声音听不出异常,只是自己知道,两条腿早就麻木得难受,几乎每一分都有起身换了这个坐姿的冲动。 只是她更清楚,这是沈从山的下马威,怎么难受,她都得忍着。 沈从山眼皮微掀:“人老了,没别的消遣,就只希望儿女平安,子孙绕膝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其他的兴致,在这个面前都不算什么。” 莫羡微垂了眼,没说话。 沈从山淡淡的看她,眼神像细碎的刀锋,“听说,沈白昨晚没回房。” 莫羡落在膝盖的手指微颤了下。 昨晚的事,他就已经知道了? “你们结婚不过几个月,他与你同房的时间更短,难道说已经厌了你?” 莫羡轻轻抬眼,“昨晚,是个例外。” “例外,那是再好不过。”他说着,缓缓倒茶,“只不过沈家能到现在,靠得就是把例外这种东西降到最低,做生意如此,做人更是。” 莫羡微垂了眼,知道他话还没说完。 “我老了,没那么气力跟你们弯弯绕绕。莫羡,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在沈白娶你这件事上让步。” “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想必也清楚,要是你再不怀孕,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给你们磨合感情了。我刚才说你耐心不错,但这不代表我是个耐心好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莫羡点头,声音低低:“嗯,懂了。” “态度是一方面,行动是一方面。园子里今天正好有位师傅在,待会我让人带你过去跟她好好学习下。”沈从山说着,抬手喝了口茶。 莫羡却是一下愣住,他这个时候提起的师傅…… 是要,教什么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邪门玩意 心里有隐隐的不好的预感,沈从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淡淡看她一眼,声音并不温和,“这是为你着想,你也想早点怀上沈白的孩子吧。” 顿了下,他说:“另外,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老周,准备带她过去。” “是,老爷。”周叔躬身:“赵小姐,请跟我来吧。” “等一下。” 她脸色微白,跪坐的姿势几乎保持不住,她看着沈从山,勉力的笑:“沈老,要学习可以,但您好歹……跟我说一下要学什么啊?” “怎么,这个还要我直说?”沈从山皱眉,语气已经不耐烦:“老周,你跟她解释。” “赵小姐,请您随我来,我边走边为您解释。” 沈从山已经不耐烦,莫羡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她几乎已经快要想到这所谓的师傅是教什么,心里只觉愤怒又荒唐,可到底,要压制甩手而走的冲动,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没有动。 “还不快去?”沈从山眉头皱的越发的深。 莫羡呼吸沉沉:“沈老这么做,是不信我吗?” “呵……我信你,可你现在怀孕了吗?”沈从山眯了眼:“莫羡,我以为你是个聪明孩子,你能嫁给沈白,应该早就清楚,脸面什么的,有什么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收紧了手,面上还维持着笑:“好,那劳烦您就在这里跟我说,是要我去学什么。” 沈从山眼神凌厉,“老周。” 周叔微低了头,对莫羡说:“赵小姐,那位师傅是老一辈大家族里出来的,精通男女事秘术,是不少名门夫人,都偷偷花大价钱预约拜访过的。” 秘术两个字出来,莫羡只觉胃里翻腾,恶心得差点呕起来,强忍着这股难受,她看着沈从山已显苍老的脸,“原来如此……沈老,我可以去见,但我有个要求。” “说。” “我要在沈白房里见她。” 沈从山微眯了眼。 莫羡看着他:“我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老实说这种事情,除了在我丈夫房里,在其他地方都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她用词已经少了几分客气,她也已经看出,在沈从山面前一味的退让是没有用的,他不是沈白,她有看不懂沈白的时候,但眼前的沈从山,目的却是明确而直接,那就是…… 要她为沈白生一个孩子。 只要沈白还没碰其他女人,她就有跟沈从山谈判的筹码。 果然,沈从山脸色不好看,渐渐在枯干一样的皮肤些微的抖动,他看着莫羡,一字一顿:“周叔,带她过去。” “是,老爷。”周叔微低了头:“赵小姐,请跟我来。” “那么沈老,我先告辞。”她做足了姿态,起身,脚步些微不稳,那是双腿麻木所致,沈从山看在眼里,眼里越发的不满。 莫羡踩着高跟鞋走在青色的地砖,脚上的不适和双腿的麻意让她面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刚从沈从山院里出来,就看到门口一个眼熟的佣人,她认出是沈莹院里的,便朝他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那佣人看她一眼立马低了头,待她和周叔离开后,才悄然往沈莹园子里报信去了。 沈白的院子里,只有特定的扫撒的佣人,与其他院子相比显得寂寥了些,尤其是夜幕下,越发显得空旷了。周叔将莫羡带进去,“赵小姐稍等,明师傅马上就过来。” 莫羡嗯了一声,目光似随意的打量着房子,她正站在门廊下,从这一处,倒恰好斜斜能看到隔壁不高不低的小阁楼,在夜色的影子里,越发显得不甚真切。 心思微顿,周叔向门口的方向看一眼,提醒她道:“赵小姐,您别怪我多嘴。这位明师傅为人低调,但名号却是口口相传的,这话虽然我说不合适,但北城几个大家里的夫人太太,都跟她有不错的交情,各种方面讲,是个不宜得罪的人。” 莫羡勾唇笑了下,听到院外隐隐的问好声,她眼底薄凉,说:“北城几个大家,有跟沈家能比的?我好歹是沈白的妻子,在周叔你这里,就跟其他夫人太太一样?” 周叔直觉不好,刚要说什么,院门缓缓的打开了。 老式的人力车停在门口,接着便是两个佣人躬身进门,开始从门口处铺地毯,漆红的颜色,一双裹了的小脚踩了上去,莫羡便看到一个穿丝罗绸缎料子的老太太进了来。 “哎,明师傅,您来啦。”周叔主动与那老太太问好,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老爷说过的赵小姐,现在是……在我们少爷跟前的。” 跟前的什么? 周叔没说,那姓明的老太太鼻子里嗯了一声,看莫羡的眼神,把她扒光了一样的打量,再开口,就是三组数字。 接着就说:“这丫头底子倒是不错,就是这站姿……啧啧,还得调教咯。” “是,所以要您多费心。” 看周叔陪着笑,莫羡才反应过来这老太太三组的数字是个什么意思,原来是她的三围。 她眉心微挑,上前:“明师傅果然好眼力,话说我要有您这本事,怎么也不用担心失业,大不了去内衣店干,业绩肯定蹭蹭涨。” “放肆!”那老太太立马拉了脸,身后立刻有个佣人把一件什么东西递给了她,她踩着漆红的地毯被扶着走过来,手里的东西二话不说往莫羡身上打去。 莫羡一下子躲了开,这才看清她手里的玩意是类似戒尺的东西,但质地也有所不同,她曾听卓婷说过一些灰色行业调教人的东西里,好像就有过一样是这个,打在人身上疼少不了,但却不留疤,是个邪门玩意。 登时她脸色不好看起来,“这位明师傅,我好好的跟您打招呼,您上来就打我是什么道理,刚才周叔没介绍清楚,我不介意再跟您说一遍,我是赵莫羡,是沈家少爷沈白的妻子,这个院子里的女主人,您眼不花,想必耳朵也不聋!” “我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原来是个少夫人。”明老太太冷哼一声:“小丫头,你跟我拿乔还早了些,我在沈家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我告诉你,到了我手里,你就乖乖的把你那些个身份都放下,老老实实听我教导,别说你这个身份我不放在眼里,就是当年的沈家太太……” “咳咳……明师傅,您消气,先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周叔说着,让人摆了座位,看莫羡一眼:“赵小姐还年轻,等她知道您这教导的好处了,自然性子也就收了,您且多受累着。” 明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好看些,但莫羡在意的,却是她刚才被周叔打断了的话,如果她没料错的话,她说的当年那位沈家太太,极有可能就是……沈白的母亲。 心里极快的闪过什么,胃里那股子恶心感越发的强烈,她看着老太太拿腔作势的样子,眼里冷意越发的深,也看向周叔,“周叔,我没猜错的话,之前那些个送到沈白那里的女孩子,也是这位明师傅调教出来的吧。” 周叔还没说出,明老太太先开了口,眼皮耷着,“是我。” 听着她语气里的居高临下,莫羡笑意愈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没有跟您学习什么的必要了。” 啪的一声,明老太太把手里的茶杯一下摔到了桌上:“放肆!我接过的活,还从来没有敢跟我尥蹶子不干的!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老周,这怎么回事,你们家沈白怎么会娶这种没教养的丫头!” 看着莫羡不服管教的样子,她气得手都哆嗦了,没听周叔的解释,手里类似戒尺的东西就再次朝莫羡砸了过去,看着莫羡轻轻巧巧的避开,老太太气得狠狠拍桌子:“混账!混账东西!看来从山找我来确实是对的,这丫头太没教养!她妈没教过她的吗?!你瞧她那眼神没,怪不得跟个不下蛋的母鸡似的,这么久了肚子还没动静!” 话越说越难听,周叔低声劝着什么,朝莫羡看的眼神还带着警告,莫羡冷笑,俯身一下子捡起了被老太太丢掉的戒尺,她二话不说朝老太太走过去。 “你……你干什么?!还反了你不成?!” “赵小姐,您做什么?” 莫羡一下把那东西砸在了明老太太跟前的桌上,桌上茶杯跟着碎裂,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好意思,没看清。”她眼神桀骜,撩了撩头发:“明老太太,我尊称您一声老太太,您也得自重些不是,我再怎么没教养不入您的眼,不好意思,沈白他还就好我这一口。” 顿了下,她眼神微转,也落在那周叔身上:“说句不好听的话,明老太太您要真这么能耐,那我问一句,您调教出来的女人,送到沈白那里的,他可动过一个?” 这话一出,老太太脸色难看极了,哆嗦着嘴还没说什么,莫羡笑了下:“或许您了解大多数男人,但很遗憾,我只知道沈白一个的口味就够了。” “混账……放肆!简直是胡闹……”明老太太已经被气到语无伦次,她一拍桌子起了身,转身就往外走:“老周,跟你们家老爷说,这差事我姓明的接不了,你们沈家人真是好本事啊好本事!咱们且等着看!看我姓明的是不是被你们这么埋汰的人!” “明老太太……老太太!”周叔眉头也皱了起来,看着莫羡的眼神基本就是个不知好歹了,“赵小姐!其中的利害我以为您懂!明天你觉得各大家会出怎样的传言?老爷最在乎名声脸面,这下您打算如何跟老爷交代!” 莫羡也像是被明老太太这一甩手不干微惊到了似的,看着穿丝罗的老太太被搀扶出了门,她眼神微动:“我惹的祸我担,这样吧,我出去再找她道个歉……” 说着,她在周叔铁青的脸色里,抬脚跑出了院门,脑中却迅速的计量着,明老太太一气之下一定是往沈园外头走,而从这边最近的出去的路…… 她步子极快,看起来是向那人力车追的样子,但她的视线里,却是那阁楼的影子越来越近……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在这儿! 她没有太多时间。 沈从山知道明老太太的事之后,一定会再找她! 所以她有的只是沈从山的人找到她之前的这段时间。 脑中迅速的计算,她在略过拐角的时候迅速换了另外一条小道,来回的两次她已经观察到,从这里可以拐进那座带阁楼的院子…… 而这里奇怪的是,一个佣人都没有。 她贴着身子站在院子侧门口,看着锈迹斑斑的锁,抬手晃了下,手里立马掉满了铁锈,她抹一把手,抬眼看,院子四周没半个佣人,想来是这地方约定成俗的不能被进入。 她冷笑一声,抬眼目测看了下院墙,幸好这里的规制古旧,院墙也并不算高,她低身脱了高跟鞋,想了想直接扔到了院墙内,她今早出门穿的是小西装套装,不是裙子,这让她行动更方便了些。 两手试着攀在略斑驳的墙面,她松松筋骨,几个跃动灵活得爬了上去,入目便像是个被荒芜的院子,院子里没有杂草丛生,相反十分空旷,空得没有人气儿的那种,这份空荡荡里,只那栋带阁楼的房子越发显眼。 她在墙头伏低了身子,看准了落脚点后反身想院内爬下。 一落脚便踩到到了一片瓦砾,与院外打扫干净的石板路相比,这里赤脚更难走一些,而且这园子里没有灯,从高处还能借了外面的灯光,现在进来了,她只得摸出手机,也不敢开手电筒,只用了屏幕的光,先找到了自己的鞋子,随便用纸擦了擦脚底便穿了进去,但一走动,地砖上脚步的回响声还是不小,她一咬牙,索性把鞋子放在了一边。 站在院中一棵树下,她拨通了江廷东的电话。 电话几乎一响就被接了起来。 她眼神机警得打量着院子里的所有,一面朝中间的房子靠近,一面将声音压得极低:“廷东,我到那院子里了……” 江廷东的声音也同样压得低,却依旧是镇定,他步步指挥:“好,不要怕,我已经查过了,那里没有摄像头覆盖,沈从山那人对谁都不全然相信,沈宅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怕被人从摄像头查到端倪。” 莫羡微松了口气,“还有呢?我现在到哪房子门口了,是从这里上阁楼吗?” “别!”江廷东却一下打断了她,“第一次就上去太危险了,你听我说,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详细全面的,把那院子,尤其是围绕着阁楼的布局都拍下来,现在天晚了,开闪光灯会有危险,若是不能拍的,你就记下来。” “确定不进去吗?”莫羡仰头,从房门口望,那阁楼看起来似乎更高了些,她说:“他们第一次正好没有防备,我怕万一……被看出端倪,下一次再进来就难了。” “不行。”江廷东语气坚决,“这事不能再冒险,小羡,你答应过我。”顿了下,他语气缓了下,“听我说,我调查过,他们这种老房子,尤其是当年这种规制的,基本都不会只有一个门,这么重要的地方,你就是从正门上去,基本也是不可能让你直接就能到阁楼,一定还有另一处隐蔽的门,是略过正门,直接到阁楼!” 莫羡听得心脏跳动极快,她嗯了一声,就听江廷东说:“小羡,电话别挂,你就这样边走边讲,把看到的东西都跟我说,包括哪个方位如何的布局,甚至哪里的花纹不甚相同,任何一点的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我再去找人分析。” “好。”莫羡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心里些微踏实了些,她赤着脚,绕着那房子缓缓的走,走过的地方眼神仔细的扫过每一处,手上也不忘一一触碰,黑暗越发浓重,她戴了耳机,一面用手机的光照着,一面跟江廷东细细描述。 江廷东一一应着,两人除此之外再没说起其他,四周十分安静,莫羡渐渐的心里少了许多的紧张。 走过了约莫四分之一后,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片刻的沉默后,江廷东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对,问:“怎么了小羡?” 莫羡直起了身,目光落在空旷的院落,说:“我是偷偷拐进来的,用的借口……也支不了太长时间,按理说沈从山的人也该找来了,可是现在……” “还没动静?” “没,至少我在这里没听到。” 江廷东沉吟了下,“小羡,今天到此为止,你现在原路返回。” “可是……” “没什么可是,调查重要,你的安危更重要。”他声音低低,却异样的有力:“别怕,我就在离沈园不远处,就算到了最坏的情况,我也有法子把你带出来。” 他就在……沈园不远处…… 一想到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就等在那里,一切都是为了配合她而已,她心头便温热起来。 “听话,现在出去,咱们一步步来,啊?” “嗯……”莫羡终于应了声,挂断了电话,她赤脚到园中树下拎了鞋子,这次她没敢直接把鞋往外扔,而是把鞋的带子系在了包的流苏上,咬牙翻上墙,依旧是先趴在墙头听外头的动静,外面静悄悄,她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沉了口气,那种心情,跟在沈宅里悄悄进那间房的时候一模一样…… 且把这安静当做事安全的信号,她身子微动,准备从墙头跳落,跳落的瞬间却听到外面的动静…… “你到那边去找,你,还有你,去东边找找看,赵小姐没出园子,应该没有走太远……” “都打起精神仔细了找,老爷那边可是发了话的,找不到人大家都有责任,谁都别想得好!” 这声音不近不远,莫羡浑身一凛,只觉冷汗已经出来了。 可她已经爬到一半,再爬进去危险更大,几乎立刻的就做出了决定,她唇角微抿,身子微动,一下跳了下去。 才只爬到一小半,跳下去并不安全,但她是故意的。 果然,落地的一瞬,脚踝疼意瞬间传来,她闷哼一身,紧咬了唇扶着墙往巷子口走去…… 她已经确定脚上已经扭伤,走得一瘸一拐,她一面走一面往后看,见越来越远的小道口,偶有灯光照过,她一咬牙,脚上步子加快,疼得她几乎额头冷汗连连…… “快,这边巷子里找过了吗?” “可是那边不是允许……” “你这榆木脑袋,是不让靠近,咱们远远地照一眼总可以吧,万一赵小姐不知道那里不可以靠近呢……” 说话声越来越近,莫羡身子一歪,径直坐到了墙边,大喊:“我在这儿!来人啊!” “是赵小姐的声音!快……快点……” 灯光聚集,莫羡几乎被照得睁不开眼。 她靠在墙边,只一只脚穿了鞋,她一手握着那只没穿鞋的脚踝处,皱着眉脸色不好:“别照了,照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几个佣人才反应过来似的,一下子把灯低了下去,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问:“赵小姐,您这是……” “崴脚了,看不出来吗?还不快找个人力车来,你看我还是能走的样子吗?”她语气不算好,但也是这一份主人的架势,让几个佣人不敢再多问,他们可没忘,虽然他们老爷那边只让他们称呼这位是赵小姐,但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少夫人,是少爷领证带回来的,再多的话,也轮不到他们来问! 很快就有人叫了人力车来,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扶着莫羡坐了上去,那边早有人去通知了沈从山,人力车往沈从山的院子去,莫羡微垂着头,一只手一直我在脚踝,她长长的微卷的头发垂下,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等一下……你们等一下……” 身后,有声音传来。 莫羡一下抬头。 沈莹急匆匆从后面追上来,她喘息不均,看着莫羡一脸担忧:“嫂子他们说你崴脚了,怎么样了没事吧?”说着不等莫羡回答,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语速很快:“刚才我还跟你说没事,就算明老太太生气走了,爸也不会怎么怪你,你非不听,非要再去找她,我这一步留神你就走丢了,说来怪我,我就不该接那通电话……” 她劝她?走丢?电话? 莫羡眼底些微不明,却不动声色,因为沈莹边说,边不着痕迹的朝她使眼色。 几乎立刻的,莫羡就明白过来,沈莹这是……在帮她打掩护。 是了,就算崴了脚,为什么早不喊晚不喊,非要等到人找到跟前了才喊?这段时间可并不算短,谁能信她只是崴脚了就坐在那里等人过去? 她自己都不信的话,何况生性多疑的沈从山。 眼底深深浅浅的计量,她眼神微敛,开口:“你说什么呢,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走得快没留神就崴了脚,要怪也只能怪我这高跟鞋。” 见她接了话,沈莹眼底一亮,抓着她的手腕更紧了些,声音压低:“嫂子你别担心,我陪你一起过去……” “大小姐,老爷那边,只让赵小姐进去。”周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脸色极不好,尤其在看向莫羡的时候。 沈莹皱了眉,莫羡却是不甚在意,她朝沈莹笑笑:“不用担心,沈老还能吃了我不成?不过我这个时间没回去,你哥也该着急了,他要是打电话来,你记得帮我说一声,就说沈老留我做客多待一会了。” 周叔的脸上几乎半点笑意都没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混账!混账! 沈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好!嫂子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话带给我哥!” 莫羡朝她点头笑了下,人力车轱辘再次转动,朝着沈从山院里去。 莫羡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院落,眼底阴郁不明。 沈从山穿中式对襟的外套,端坐在会客厅主座,莫羡一瘸一拐刚被扶着进去,迎面就一个茶杯砸在了她的额头…… “唔……” 她闷哼一声,从额头震荡开来的眩晕让她眼前黑了一瞬。 扶着她的小佣人吓得一个哆嗦,一下松开了她的胳膊。 “下去!” 沈从山的声音怒气深沉,骇得那小佣人连滚带爬的快速退了出去,其他的几个佣人也在周叔的示意下匆忙下去,生怕走得慢了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偌大的会客厅里,便只剩了三人。周叔悄然走到沈从山身侧,声音不高不低:“老爷息怒。” “息怒?!我怎么息怒!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沈从山狠狠一拍桌子,桌上另一个茶杯跟着颤了颤,他一下抓过那只茶杯就往莫羡头上又砸去。 然这次莫羡已有了防备,她一手捂着额头,一下避开了去,茶杯擦着她的头发堪堪略过,打在了身后的门上,落到地上,碎了。 “你还敢躲!”沈从山一下站了起来,手指着她:“你知不知道那明师傅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她在北城人脉网多复杂!” 他边说边走近,手指都气得哆嗦:“我原本以为,你虽然出身一般,但至少该有的教养和脑子是有的,所以沈白娶了你,看在他喜欢你的份上我也没多说什么,可现在呢!现在看来,你根本没有一点身为沈家媳妇的自觉!你到底把沈家的名声放在哪里了?!” 莫羡被额头的疼意冲撞得几乎失去思考能力,沈从山的话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她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捂着额头的手放下,她看着暴怒的沈从山,语气平静:“沈老,即便我有三分错,那明老太太也有六分。” “混账!那是长辈!”沈从山音量又拔高:“还三分六分,好啊,我今天就听你说道说道,我非要治一治你这不驯的性子!” 周叔上前,把沈从山扶回到座位上。 莫羡站在堂中,因为脚上的扭伤,只将身体的重量放在另一边,这一副“站没站相”的样子落在沈从山眼里,让他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 然他暴涨的怒气却没能影响得了莫羡,她静静的,开口:“我从来都觉得,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靠别人给的。” 开口的第一句,沈从山的脸就黑了,“就你,还没资格跟我谈面子!” 莫羡神色未变:“您德高望重,我自然不敢说您,我是说我自己。我从一开始,就跟那位明老太太表明了身份,不是想着让她给我几分脸,她可以不把我赵莫羡放眼里,但不把沈白妻子放在眼里,是不是就有点过了。” 沈从山冷哼一声,意思是她也只是个不被承认的沈白妻子而已。 莫羡看着他,眼底极快的,一抹深沉的恶意,只一闪而过,她说:“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提到了从前的沈家夫人……” 她语气缓缓,成功得看到沈从山微变了的神色。 心底微动,果然…… 顿了下,她说:“莫羡虽没有那个福气见到那位夫人,可那也是我丈夫的母亲,我的婆婆,我在明老太太面前是小辈,但更是沈家的小辈,我想这个时候我再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不只是我自己心里堵得慌,就是在沈白面前,我也不是个合格的妻子,更何况若是她那些话落到您耳里……她说的可是……” “闭嘴!” 沈从山面上一闪而过的扭曲,“我用不着你跟我复述!” 莫羡微垂了眼,样子温驯,心底却是思量不断,关于沈白的母亲,她只知道对方去世已久,其他的,不只是她,便是整个北城似乎也没人提起过,她从前的小姐们圈里,少不了北城圈里的八卦,现在想来,这些或真或假的八卦里,从来没有关于沈家那位夫人的。 如此绝对的没有任何消息,反而是种反常。 不知为何,她几乎立刻的,就想到了沈宅二楼走廊尽头那间封了的房间。 主座上,沈从山脸色阴沉得厉害,他冷哼一声,“如此不驯,还这么多狡辩的理由!别以为自作聪明的拿这个当借口这事就能过去,我问你,从明师傅走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你说追出去跟她道歉,可没半个人看到你追过去,说!你去哪了?!” 莫羡唇角微抿,面上一丝犹疑。 “还不快说!”沈从山又是狠狠一拍桌子。 莫羡声音微低:“我跟周叔说去跟她道歉,也就这么一说而已,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为什么要去道歉?” “你……你!” “但我也没敢回这里,就去找莹莹,想让她帮我求求情……” 她说着,沈从山气得不行,周叔微低了身在他耳朵边说着什么,莫羡余光里看在眼里,知道他大概是在说方才沈莹在外面的那一番…… 眼神微敛,她注意到沈从山脸上依旧怒气满满,但眼里的怀疑却也少了一些。 心底微动,她只觉要不是沈莹,怕是她这一关也不是那么好过,别说是崴了脚,就是断了腿,在沈从山这种疑心病重的人面前,怕也是糊弄不过的。 周叔说完,缓缓直起了身,沈从山看着莫羡,“犯了错还逃避,这就是你的能耐吗?” 莫羡看他一眼,“我还是觉得,我做错的是不该骗周叔,至于那明师傅那里,我不认为我有错。” “混账!到现在还死不悔改!”沈从山一下站起来,“来人!” 门外立马进来两个低眉顺眼的佣人。 沈从山指着莫羡,“把她给我带到祠堂!” 祠堂? 莫羡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两只胳膊就被一边一个佣人扯了住,他们也不说话,拖着她就往外走。 “你们放开!”莫羡皱眉呵道,回身看着沈从山,“沈老,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私自关人是犯法的!” “呵呵,我管教自己家小辈,让你在祠堂面壁思过,我看谁敢管这个闲事!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把她送进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许靠近半步!” “是,老爷。”两个佣人异口同声,不敢再停留,几乎是强硬得拖着莫羡出去了。 莫羡脚上被碰到的地方生疼,还有额头被砸过的地方因为这晃动也再次泛疼,她微眯了眼,挣扎不得,便被一路拖行到了那所谓的祠堂,这地方她从前只在电视上和一些古镇里见到过,没想到北城里除了几处景点,还真的有人家保留着,而且还是在真的发挥着作用…… “赵小姐,请进去吧。”其中一个佣人低低说了声,另一个跟祠堂门口守着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便进去开了门,莫羡被半推半拽的送进去,那扇门一下子就关上了,她听到外面的人说,“老爷说了,除非有他的话,不然谁都不可以靠近。” “放心吧,我保证看好她,不过这是……咱们少爷的……” “嘘……少爷是家主,可老爷到底是他父亲……这种事我们还是少讨论,听令行事就是了……” 声音渐渐消失,莫羡扶着门框,缓缓低身一下坐在了地上,抬手摸摸额头,被砸过的地方已经起了不小的包,幸好没出血,她笑了下,面上一动又牵扯了疼处,倒吸一口冷气,忙止住了表情。 脚踝也肿了起来,她碰了一下,疼意不减。 沈从山明知她身上有伤,还把她扔到这种地方,显然打定了主意给她个教训。 她凉凉笑了下,这倒正中她的下怀。 与沈从山对峙的时间越长,她容易暴露得也越多,况且沈从山那样的人,现在大抵是还没注意到她被找到的地点,一旦知道了,难保不会多想…… 想到那个院子,她心思微沉,忙翻出了手机,手机一打开便是低电量的提示音,手机上有江廷东的消息,问她怎样了,她手指微顿,回复了个:还好。 删除掉消息,她给沈莹发了消息:我在祠堂,你哥有消息了吗? 做这些的时候,她面无表情,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平静。 做完这些,她身子靠在了门上,抬头看着阴森的祠堂,心底微沉,现在她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带她走 沈莹的消息回复得很快,却是:我刚给他打了电话,他那边好像在季三哥他们那里,是小琳娜接的电话,不过她答应帮我转告了。嫂子你别怕,我哥来了就好办了,能让我爸改变主意的,也只有他了。 莫羡看着这通消息,面上一抹自嘲的笑,小琳娜啊,那个洋娃娃似的女孩子,肯帮她传话才是怪了啊…… 手指落在屏幕,顿了几下,到底只回复了个:好,我知道了莹莹,谢了。 罢了,事情已经够乱了,小琳娜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沈莹了。 这么想着,她叹口气,抬眼是祠堂的内景,燃的是两盏烛灯,幽幽的光里,漆红的横梁粗重压抑,她眼前的眩晕感又再次传来了似的,忙垂下眼神,不再去看。 ——嗡嗡 手机震动,是江廷东的信息。 ——出什么事了?小羡,不要自己逞强,我很担心你…… 后面的内容她还没看完,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莫羡看着低低的电量,手指微动接通起来,“喂……” 她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扶着门框站起来,外面还有看守的人,万一被听到什么…… 她现在不能冒半点险。 身子一动脚踝就疼,她不觉倒吸一口凉气,电话那端的江廷东敏锐的注意到了,“小羡你怎么了?他们发现你了?沈从山那老头子怎么样你了?!” “没……”缓了下呼吸,她往里侧挪动,对面烛灯下个个漆红色的牌位有些瘆人,她避了眼不去看,压低了声音:“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就是发了火,然后让我闭个门思个过。不过你放心,他现在生气的是另外的事,没发现我进那院子的事。” 顿了下,她朝肿胀的脚踝看过,到底没说受伤的事。 胸腔里压抑沉闷,她想到从前的自己,别说扭伤了脚,就是哪里蹭破了一点皮,她都得叽叽歪歪的跟江廷东撒娇求个安慰,那个时候,她是真矫情啊…… 现在再看到那样的小姑娘,她大概有几分厌恶就有几分羡慕。 “真的没事?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不对……”到底是曾最了解她的男人,她只言片语的话里,他已经听到了不对。 弥漫的疼意里,她鼻端酸了下,“没,就是被骂了有点郁闷呗。” “不要郁闷了,那老头顽固不化,他说了什么,你就当耳朵边一阵风,吹走了就是了,别往耳朵里去。” 莫羡嗯了一声,“廷东……” “嗯?” “你……还在沈园附近吗?”不知怎么,就问出这么一句。 “在。”江廷东的声音沉稳有力,“我看着你出来才能安心。” 并不意外的回答,她却突然不知如何回应。 沉默了下,手机电量不足的声音再次传来,她绷着的神经跟着跳了几跳,说:“我手机马上没电,说不了太多了,廷东……你不必等我了,我今天……跟沈莹说过了,大概会在这里过夜。” 谎话出口得好似越来越容易。 江廷东没有怀疑她的话,只是说:“好,我就再稍微等一小会,放心,我也不傻,总不会傻乎乎等你一晚上。” 他语气里刻意放松,莫羡勾勾唇角,笑意却只是浅浅,还要再说什么,手机突然暗下来,原来是最后一点的电量也耗尽了。 她握着手机,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沉了口气,把手机丢进包里,靠在内堂的柱子边坐下来,脸朝着门口的方向,身后漆红的牌位总是看得她背脊发凉,幽幽的烛火里,各种怪力乱神的念头渐次苏醒。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旧式的木门上,能看到外面的人的影子,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些,想到江廷东此时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或许是看着从沈园出来的路,她微闭了眼,一会想着方才进入的院子,心想刚才电话里竟也忘了问江廷东,那边分析比对得如何了…… 又想到沈莹的那通消息,那人是在季三那里? 不由就又想到来的路上,路过季三家门口时候看到的停着的几辆惹眼的车,那里面,也有他的一辆? 思绪到这里,她一下睁开眼,抬手揉揉眉心,不小心碰到额头的包,又是一阵的疼意,她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模样狼狈,怎么又想到他那里去了? 本来让沈莹跟他联系就是为了拖住沈莹,另一面也是为了激怒沈从山…… 怎么想着想着就又到他那里了…… 沉沉舒出一口气,她靠在柱子上,将腿放直了,小心的不碰到肿胀的脚踝,闭了眼睛。 黑暗里,疲累在疼意里深深浅浅的弥漫,思绪渐渐就模糊,她在介于睡着和清醒的夹缝中挣扎…… 这祠堂不知哪里进来的风,正好打在她身上,她不自觉抱紧了双臂,虽是春末,夜里的风也还是凉,模糊里,她好像做了个梦似的,梦里她又进了那个院子,院子里没人,她站在门口,一下就拿到了门上的锁,门吱呀一声打开,空荡荡黑漆漆,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一条螺旋的台阶,她抬眼去看,这台阶一直盘旋着上升,一直通到那阁楼。 她几乎压抑不住的狂喜,立马就往上爬,爬啊爬啊,没有尽头似的,终于筋疲力尽,眼看就要到了,却被人一下子踩住了手背,她抬眼,就见逆着光,一个极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她愣愣的,“爸爸?” 那人弯下了身,正是她父亲赵宏山的脸。 他比死时年轻了许多,莫羡抬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小羡,你怎么又把妹妹惹哭了?爸爸怎么教你来着?!” 她一愣,反射性就说:“是妹妹先……” “够了!好孩子不该总想着找借口!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知道吗?你再这样,爸爸就把你……” 赵宏山面色温和,声音却严厉,小孩子模样的莫羡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她清晰的知道他这一句话的后面还有三个字! 可耳朵失聪了一般,就是没能听得清,脑子里炸开了一样,她只知道自己突然害怕起来,抓着赵宏山的腿慌不迭认错,仿佛他那三个字能把她打入地狱一般的。 “乖,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来,爸爸背你上楼。”赵宏山终于满意,蹲下身,莫羡擦擦眼泪趴在他背上,赵宏山起身,她只觉父亲的背安全得像一座山,真好啊,真……好啊……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 她在冰凉的夜风里,突然醒了过来。 头疼,鼻塞,脚痛,腿麻。 她靠在柱子,长长的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感觉着肺里浑浊的空气挤压出来,胸腔里的沉闷却未减少一分,她已经好几天……没梦到父亲了。 今天的这个梦,尤其那楼梯,父亲背着她的影子,与她记忆里的某一处重合,她只觉神思越发的乱,心里隐隐的知道,要么是她忽略了什么东西,要么就是…… 她的记忆已经在混乱。或许,就像母亲一样,她也……快疯了吧。 又是一阵的冷风吹来,她搓搓胳膊,胳膊上已经起了细小的疙瘩,这一搓也是无济于事,她动动身子,只觉胃里酸意翻搅,眼前眩晕一瞬,忙摸到包里,摸出一根巧克力,这是…… 在她低血糖晕倒之后,小美便每天都极其负责得看着她带上几根才罢休,撕开包装,她咬一口微涩的巧克力,小美哪有那个胆量敢监督她是不是带了这东西啊,她之所以敢,怕是接了谁的吩咐吧,那个房子里,除了她便是…… 沈白了。 门外一动不动守着她的身影突然动了下,她盯在外面的眼神也动了下,就听到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 “哥,快……就是这里,嫂子就在祠堂里……” 沈莹? 莫羡蓦地瞪大了眼。 “少爷,小姐,不可以啊,没有老爷的话你们不能靠近这里!” “周叔你糊涂了啊,我爸那是气话,再怎么她也是我嫂子啊,我哥都在这里了你还要拦?不然你现在去叫醒我爸问?” “大小姐您不要跟着添乱了,您明知道老爷这个时候不能……” “添乱?哥你来说!到底是谁拎不清!” “唉大小姐啊,您非要让我这个时候去找老爷吗……” 莫羡看着外面几条影子,扶着柱子缓缓起身,他终于来了? “周叔,不必去。” 淡淡的,他的声音传了来,隔着门,莫羡听到他比夜风还凉的声音,他说:“放心,我不是来带她走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作聪明 “哥!你在说什么啊,你不带嫂子回去……她脚受伤了啊!” “莹莹,住嘴。” “可是……” “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外面的声音越发清晰,莫羡倚在柱子边,面上表情渐渐落下去。 门外灯光里人影晃动,那守门的人低声说着什么,声音恭谨又小心,她听到那人声音极冷极淡,只吐出两个字,他说:“开门。” “少爷……” “罢了,开门,老爷那边,我去交代……”这是周叔的声音。 那守门不再说什么,反正责任有人担着了,他乐得顺了沈白的意,忙回身拿钥匙开门。 锁头拿下,门吱呀一声打开,外头的灯光照进来,一下打在莫羡脸上,她反射性微眯了眼,眼神里只来得及看到门口几个逆光的影子,还未反应过来,凉胳膊就被人大力的抓住,“嫂子你没事吧?!” 沈莹抓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得打量她,“嫂子你的脚怎么样了……天哪肿得这么厉害,还有你的额头怎么……” “不小心磕了一下而已。”莫羡抬手抚了下头发,把额头那处遮盖了一下,她说着话,目光不觉从沈莹肩膀略过,迅速得朝门口方向看一眼。 沈莹面色复杂,她不傻,这一个反应之下,如何想不到莫羡这伤进她父亲院子前还没有的,她如何想不到会是谁造成的,可对方到底是她爸,唇角微顿,她抓了莫羡的胳膊,回身:“哥……你看嫂子的伤……” 逆着光,莫羡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听他似淡淡嗯了一声,说:“莹莹,回房休息,我跟你嫂子,单独待会。” 莫羡身子微僵,直觉地,她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越发的冷。 沈莹没动:“可是嫂子受伤了,你看她脚肿成什么样子了?哥,不管其他的,嫂子的身体要紧啊,今天到底是我约她来的,嫂子她是为了不让我为难才……现在搞成这样,我总不能看着她这样不管。” “莹莹。”莫羡心头一热,反手在她手背握了下,面上挤出笑意:“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今天这事,就是没你在也照样会发生,没事,你先回去,这里……有你哥在了,他总不能看着自己老婆受罪,你说是吧,沈白?” 她面带笑意的看着门口的方向,但说到“自己老婆”这几个字的时候,舌头还是不顺溜了一瞬。 “哥?”她这么说了,沈莹就有些犹豫了,毕竟人家是夫妻两个,想要单独待着好像也才是正常的…… “没事的,放心吧。”莫羡说着往外头看过一眼,估摸着说:“再说现在离天亮也不算远了,天亮了沈老醒了,这事也总得解决了,你别担心了,先回去睡一觉,我跟你哥商量下,嗯?” 沈莹看看她,又回头看她哥一眼,一旁的周叔也跟她示意着,她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嫂子,我先回院里,待会再来看你。” 莫羡点头,沈莹回身走到门边,也不顾周叔在场,就对她哥说:“哥,今天嫂子在爸那里已经受了不少委屈了,爸说话很难听,而且还有那个什么明老太太来过了……反正事情落到这样也不是嫂子的错,你……你要有些数。” 说完拽一把周叔从这扇门走了出去。 守门的人缓缓把人关上。 外面的光阻隔开来,莫羡眼前的视线再次暗下来,沈莹的话让她心头暖意温温,她知道比起沈从山,沈莹更怕的是沈白,刚才那番话说出,让她意外里只觉窝心,看着沈白抬脚走近,那份凝滞的气息似乎也没有那么让她压抑了。 “我以为你会来带我走。”轻轻的,她先打破了沉默。 “这就是你自以为的后路?”他走近,莫羡终于看清他的模样,近乎完美的轮廓,面无表情,但眼底一团的浓深,却让她觉得他压抑得怒气。 他说:“如果我不来,你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等呗。你爸关我一个晚上,天明了气消了就好了,大不了气不顺再把我骂一顿,他还能关我一辈子?” 他似笑了下,笑意冰凉,“你就是仗着这股子自作聪明的劲儿,才这么胆大妄为的吧。” 他说着走近了来,眼神微低,落到她肿胀的脚踝上。 莫羡只觉他目光落下的位置,被烫到似的,那股疼意在这滚烫里蒸发蔓延,喉咙微紧,她缩了缩腿:“不小心扭到的。”说着看他一眼,却在他的眼神里,堪堪回避了去。 他那种眼神,仿佛……已经看透她在撒谎,也看透了……她真正的目的似的。 心虚翻腾。 她强迫自己不要自乱了阵脚。 “莫羡,我有没说过,永远不要高估了自己,更不要低估了别人。” 她睫毛微颤:“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不过是……来抽个血化个验,不小心顶了你爸几句,谈什么高估低估……” “我来的路上,碰到一个人。”淡淡的,他打断她的话,“是你的老熟人。” 她一下抬起了眼。 瞳孔骤缩。 江…… “看你的样子,不用我说名字,你就已经知道是谁了。”他墨深的眸子盯着她:“莫羡,该说你们是心有灵犀,还是,你早就知道,嗯?” 心脏停了几拍,只一个瞬间里,她脑子里密密麻麻的思绪闪过,却没有哪个是明晰的,她身子微动,靠在柱子的姿势些微换了下,“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比较惊讶,这大半夜的,我的老熟人,是卓婷吗?她大概刚散了局吧。” 沈白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这种眼神锁着她,透过她眼里薄薄的伪装,直接看透了似的。 那种心虚的感觉再次传了来,她强忍着要避开眼神的冲动,手心微紧,先发制人:“不是卓婷?怎么,能值得你特意大半夜来跟我说一声的,恐怕只有让我不好出口的人了,你想说江廷东?那就说啊,我在北城,他也在北城,难不成你碰到他就要怀疑我什么了?沈大少,你这么多疑的性子,倒跟你爸一模一样。” 她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嘲讽,看着他的眼神更是刺人。 他却不恼,看着她浑身刺的样子,淡淡的:“你就是这样应付老头子的?” 莫羡一怔,“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头子专制已久,最受不了别人的顶撞反驳,尤其是在,他本就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他语气不轻不重,像在聊什么家常似的,然后撩了撩衣袖,半个身子蹲了下去,“所以,想要让他失去理智其实并不难,最简单的就是激怒他。只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敢罢了。” 他声音越淡,她心里的慌乱就多。 她低着头,看着他半跪在自己跟前,嘴唇颤着,想说什么,到嘴边的话却乱七八糟。 “可是莫羡,我跟他,也不同。”他抬眼,分明仰视的角度,却迫得她喘不过气。 “谢谢你帮我分析,可惜沈白,你说我自作聪明,有时候难道你自己不也这样?”她勾唇冷笑。 “莫羡,我从不做无准备的事。”他看着她的眼,伸手握住了她扭伤的那只脚。 疼意让她皱了眉,下意识往回抽自己的腿脚,可他的手就握在他脚踝的上方,力道不大不小,恰让她无法挣脱。 “你……你做什么,放开……” “哦,忘了说,我遇到的人是江廷东,嗯,你猜对了。” 呼吸一窒,这个时候听到江廷东的名字,她无法保持了镇定。 “那就再猜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江廷东跟他说话了?! 不……不可能! 她瞳孔瞬间里剧烈晃动,低头看他张嘴就要反驳,却在这一瞬里,被突然而来的疼意冲击得没了言语…… 后知后觉得,她才听到脚踝处一声骨节回位的声响,介于清脆和沉闷之间。 “好了,落脚试试。” 他直起了身,声音依旧寡淡,影影绰绰的烛光里,他的眉眼越发不真切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想多了 莫羡怔怔的,那只半抬着的脚落了地。 痛意只是那一个瞬间里的,脚踩在了实地,承了力,没疼。 她看着他,好像懂了什么,可脑子里蒙了层雾似的,什么都不甚清晰。 她看着他掏出一方帕子,轻轻擦了擦手。 “你……”她张张嘴,目光落在自己脚上,又落在他身上,“你是为了……为了转移我注意力,才说……那些的?” 他看她一眼:“你想多了。” 她一滞,“那……” “还有,这种时候,你更该说的是谢谢。”他说。可到底也没再提刚才那一茬。 浅浅的,她提着的心放下一些,脚在地上来回踩了记下,看他:“谢谢……”顿了下,加了一句:“我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他那方帕子放在了一旁,就在放着一众漆红牌位的桌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莫羡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说:“没什么,我帮你也算是谢了你。” 谢她? “为什么?” “你今天,见到一位姓明的吧。” “明老太太?” 他极浅的勾了下唇,弧度薄凉迫人,他说:“听说,你在老头子面前,说了她的不是。” 她顿了下,脑中隐隐有什么冒了出来,朝他些微靠近了一步,嗯了一声,“也不算不是,我只是说了事实,本来我也看她不顺眼,不想忍她索性就气了气她。” 说话的时候她离他越发近了些,犹豫了下,挨在他身边几公分处,也坐了下来。 直觉得,现在的他没有那么危险。 “嗯。” 他只嗯了一声,半晌才说一句:“就当为这个谢你了。” 脑中微动,她觉得自己快要抓住什么了,唇角微动,试探道:“你……也不喜欢那明师傅?” “师傅……呵,她算什么师傅。”他说着,眼底瞬间的凌冽,不同以往的,这份凌冽里的戾气太重,让莫羡下意识闭了嘴,再继续这个话题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她脑中急速转动,想着自己跟那明老太太说过的话,又想着自己在沈从山面前的那番话,脑中蓦地一个念头闪过…… 沈夫人。 这三个字闪过,她呼吸微顿,是了,让她抓到的明老太太的错处,最重要的就是那位老太太教训她的时候还带上了曾经的……沈夫人。 沈从山在听到的时候显然气息变了,而现在…… 缓缓的,她眼神微转就落在沈白身上,那位在北城没半点传闻,好似从未出现过的人,就是……他的母亲吧。 所以他才会说就当是谢谢她,所以他才会不喜那位明老太太…… 联想到那位老太太是做什么的,她不敢深究其中的原因,只这个念头理出,再看向沈白时,便觉得他似乎……没那么不可理喻起来。 一阵风吹过,她不觉一个激灵,凉意沁满周身,只脚踝处,似还留他手心的温度,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她轻轻开口:“你……” 只一个字,便被他打断了来。 “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淡淡的,他看她一眼:“不管你在联想什么,莫羡,我还是那句话,不要自作聪明。” 她一顿,只觉得心里那一点点的异样瞬间就消失不见。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现在想的就不是正确的?说到底,自作聪明的是你才对。” “你也不是我,怎么不知道我不知知道你在想什么?”淡淡的,他看着她反问。 她一顿,舌头打了结似的,片刻的语塞。 他看着她憋得脸颊微鼓的样子,突然笑了下。 莫羡就愣住了。 记忆里,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 最常见的他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薄凉寡淡得好像什么都不让打破他的理智,所有东西都掌握在他手里了似的,没什么能让他意外。 而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往往是她反而有安全感的时候,一旦他有了表情,那墨深的眸子里有的,就往往是怒气,是迫人,是刺得她无处可逃的锐利。 可现在,笑? 而且,她无法否认的,这样的一个人,笑起来竟是…… 那么的,惑人。 她看着他,怔愣,恍惚,呆呆看着他,一时竟做不出反应。 他的笑也只在那片刻后便隐了去,看着她:“怎么,这么意外?” 她僵硬的脖颈动了动,点头:“就是……突然有些不习惯,好像……没太见你笑过。” 不知为何她就想到曾经调查过的,传闻里,他还是个小小少年的时候,性子温厚,甚至因此不得当时沈家的老太爷的喜欢,只觉得他那样的性子无法接管好沈氏。 他那时……经常这个笑? “是吗。”他的声音传来,语气不悲不喜,“大概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怎么会。”几乎下意识的,她反驳:“你是沈氏的总裁啊,沈家的掌权人啊,你……没有值得高兴的事,是因为……站得太高反而没了成就感?” 她说着就不觉皱了眉,后面还有许多的话没说出,可越想到他近乎完美的处境,就显得她越发的狼狈。 他摇头,“工作罢了。” 偌大的一个集团,那么多人仰视的位子,就被他这个轻描淡写的一句工作带过。 她张张嘴,“那生活呢,你有何遇季三他们几个好友,还有沈莹这个懂事的妹妹,还……有沈家……”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可抑制的,她想到了子晴,想到了医院里的母亲,还有……死去的父亲。 他似是不察她瞬间里的异样,淡声:“嗯,季三何遇他们,还有莹莹,对我来说的确又与工作不同。” “那……就没有什么让你情绪波动的事了吗?我是说,好的坏的,好像都很难让你情绪波动似的……” 她问着他,落在身侧的手心却是收紧了去,勉力将语气里的试探隐了去。 今晚的他,与以往有些不同,或许她可以…… 果然,她的话落下后,他微转了头,幽深的眸子锁着她,“有。” 她眼波晃动,有瞬间里的迷茫。 “我是说,让我情绪波动的事,和人,都有。” 呼吸微紧,许是他的目光太重,她心脏有一瞬间里乱了拍子,喉咙里哑涩,直觉的,没去接他的话…… 又是一阵风,烛台上的灯火摇曳晃动,撒在两人脸上,影影绰绰。 她即刻收回目光,模样里带着些狼狈,抬手搓了搓胳膊,“那……那就好……你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是凡人,是凡人,总得有七情六欲……” 话有些啰嗦絮叨,把她掩饰着的东西深深浅浅的暴露。 话到最后,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轻闭了嘴,幸好他的目光也在此时转了开,周身的压迫感瞬间里褪去似的,她只觉后背在夜风里凉意弥漫,才发觉自己竟是出了一身汗…… 他抬手,突然脱掉了西装外套。 在她有些愣怔的眼神里朝她伸过来,“披上。” “嗯?” 他眼神清浅:“脚伤我可以治,伤风就算了。不想感冒就披上。” 她手指微颤,嗯了一声抬手接过,披在身上,做工精致的外套,还留着他的体温,身体被温暖包裹,她不自觉地把身子往里缩了缩。 脑袋上突然的一股力道,让她的身子被动得朝他肩膀靠去。 “你……”她下意识挣。 “别动。”他说,话里有魔力似的,让她挣扎的动作不觉就停顿了下,然后她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他说:“睡。” 她脑袋枕在他的肩膀,身子浅浅的僵硬。 “睡一会。”他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现在带你出去。” “因为……我……做错了?” 他似极快的笑了下,“这是一方面,还有就是……” 幽深的夜色里,莫羡听到他说,“既然受了伤,就索性发挥了最大价值,现在睡一会,天亮了,还有更重要的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自己挖坑 更重要的事? 是什么? 她想问,但落在他肩膀的脖颈却是僵硬,他的呼吸沉稳,身体随着呼吸些微的起伏,灯光的投影落下,莫羡的脸被包裹在阴影里,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心里清楚,若他不想说,她问了也没用处,索性就闭了眼,在这份沉默里渐渐镇定下来…… 睡意来得悄无声息,她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他的姿势半分没有动过,听着他平稳下来的呼吸声,他微转过了头,看着她长长的头发从脸侧垂下,遮住了大半的脸,他只看到她光洁的额头和挺翘的鼻尖,他眸色深沉,半晌,缓缓抬起手落在她脸侧的头发,手指微动,把那片头发拨了开。 手指轻轻擦过了她的侧脸,她脸上的皮肤柔软而微凉,他手指微顿…… 即便睡着了她也没能睡得安稳,因为他细小的动作,她不安得动了动脑袋,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呢喃,他即刻不动,待到她呼吸重新和缓,才收回了胳膊。 …… 莫羡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感觉一直在做梦,却都是不甚清晰的梦,迷迷糊糊里好几个人的脸交替出现,她模模糊糊里就一直看到沈白的脸,他面无表情的,带着怒气的,还有……笑着的…… 即便在梦里,她也被他笑着的模样看呆了眼,不知怎的就伸手去碰他,他却后退始终不让她碰到半分,她拧了眉,不甘心得大步追上去…… “等……” 沈白听着她细碎的梦话,接着她的脑袋堪堪就要离了他的肩膀,伸着一只手要去抓什么似的。 他一下直了手臂,揽住了她大半个肩膀,垂眼就看到她睁开了眼,眼底迷迷蒙,刚醒来的这一刻,那些伪装的东西还未浮现,她眼底透明澄净,只落了他的影子。 莫羡看着他的脸,与梦里的样子有瞬间的重合,鬼使神差的,她伸出的手转了个方向就往他脸上碰去…… 指腹触在他的脸侧,微凉的触感让她手指顿住,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瞪大,下一瞬蓦地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梦里。 他,是真实的。 “对……对不起……”她坐直了身子,那只手被电到似的一下收了回来,“我刚才……睡迷糊了……” 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哑意,她目光落在外面,发现天色微亮,有初升的日光从窗棱照进来,红色的日光半点不灼人,“几点了?”她问。 说话时,他的手已经从她肩头放下,他抬手看了下时间,“六点半。” 莫羡注意到他抬手的动作有些许的僵硬,她的脖子也因几个小时侧着而有些不舒服,一面抬手捏了捏脖间,一面不着痕迹的朝他的方向去看,“你……就这么一晚上没动吗?” 就让她枕了一夜? 他看她眼底,眼底理智冷静,没半分清晨的迷蒙,他说:“确切的说,是四个小时。昨晚睡时,已经两点。” 四个小时,那也…… 目光不由就落在他肩头,他的外套还披在她身上,他身上穿着的是墨色的衬衣,肩头被她枕过的地方,几处细小的褶皱,他些微动了动那只胳膊,看她一眼,“做梦了?” “嗯?” “你刚才,好像说梦话了,还有……”他指指自己的脸侧,示意她碰他的那个动作。 腾地一下,莫羡只觉耳根热了下,她有些狼狈的避过了眼,嗯了一声,“是……做了个梦。” 他嗯了一声,余光里,莫羡看到他的样子,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的样子,眼底依旧是冷静理智的模样,越发显得她心底的波动大惊小怪起来,鬼使神差的,她补充了句:“大概……是把你错认成旁人了,我知道你不喜被人碰,抱歉。” 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莫羡,你说谎的时候,右边眼睛总是眨得特别快。” 她下意识抬手就摸在了右眼的眼角…… 这个动作做完她就后悔了,然他已经转回了眼,起身:“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跟着起身,心底却还在方才的话题里没转过来,这算什么,她自己挖坑埋自己? 可他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虽依旧表情不多,可那周身的压迫感却没了以往的凛冽。 他径直走到门口,“开门。” 门外的守门人毕恭毕敬开了门:“少爷,您要出去了吗?” 他嗯了一声,回头看着莫羡:“还不过来。” 莫羡忙应一声,抬脚往他身边走,踩着高跟鞋的脚却因为一夜坐着的姿势有些水肿麻木,让她脚下踉跄了下,他眉心微皱,大步到她跟前,莫羡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双手一捞把她横抱了起来…… “啊……” 她短促得尖叫一声,“别动。”他声音低低,“记住,你脚扭伤了。” 说完这句,他抱着她便往门口去,门口的那守门人立马垂头为难道:“少爷,您……老爷那边有话,赵小姐她……不可以出去……” 莫羡身子僵硬得被他抱在怀里,深色的西装外套包裹着她,显得她越发得瘦了些,从她的角度看过,能看到他弧度完美的下颌,她以为他会对这守门人警告或是解释一二,但他什么却什么都没说,抱着她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径直往外走。 “少爷……少爷!”那守门人想拦又不敢上前,竟是连他的步伐都没能扰乱。 莫羡在他胸膛规律的晃动里,怔怔的看他。 “想说什么。”他垂眼看她一眼。 “没……”莫羡下意识收回目光,他们所经之处的佣人,均是躬身与他问好,模样恭谨带着些战战兢兢,她唇角微抿,“他们似乎……都很怕你。” 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怕我的也不止他们。” 心里一颤,她几乎下意识就以为他指的是她。 可他也只是看她那一眼后,便不再看她,只目不斜视的往沈从山的院里去,仿佛那句话也只是随口一说。 升起的日光渐渐有了些温度,她想起他昨晚的话,他说,既然受了伤,就索性发挥了最大价值。 “你,昨晚说的……” 她的话刚问出一半,便被一声“嫂子”打断。 远远的,沈莹向他们跑来:“嫂子!哥!” “莹莹?”方才在一众佣人的眼神里不觉得什么,在沈莹过来时,她只觉这样被他抱着走挺别扭。 沈莹却不觉奇怪,眼神落在她脚上:“嫂子你的脚伤这么严重了吗?哥!你昨晚要是把嫂子带出来多好啊,这耽搁一晚上,嫂子的脚都……” “莹莹……”莫羡打断了她的话,被横抱着的姿势让她与沈莹说话的时候,身子不好动弹,只得抬起头,说:“你哥他……也有为难的地方,要是昨晚带我出来,你爸那里……总不好交代……” 说着,她朝沈白看一眼,见他也正在看她,立马缩回了目光。 沈莹仍皱着眉:“那现在……” “这个时间他也起来了,我带莫羡过去,跟他告个别。” 沈莹一下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告别并不简单,她立马道:“我也去!爸那边……万一有什么,我也可以劝着点,再说……”她说着看了眼莫羡:“嫂子到底是我叫来的,现在出了事,我怎么都得看着事情解决了才安心,昨晚上我回去后也一直没睡着,心里一直不踏实……” “莹莹……”莫羡唇角微抿,看沈白一眼:“就让她一起去吧,反正……应该也不会打乱你的计划。” 沈莹立马道:“对!哥我保证听话不多嘴!” 沈白看她们两人一眼,嗯了一声,“走吧。” 沈莹面上一个高兴,凑到莫羡头边:“嫂子你放心吧,有我哥出马,爸那一关肯定没问题的!” 莫羡笑了下,余光里看向那人,只觉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再看他,好像就有哪里不一样了起来…… 这种让她摸不到根源的变化,让她心里莫名不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吓到你了? 沈从山正在后边小花园晨练,他打的是套太极,穿亚麻灰长袖对襟的衣服,一招一式很有章法。 周叔候在一边,门外一个小佣人匆匆进来,悄声在他跟前说了什么,他抬手示意那小佣人下去,这才走到沈从山旁侧,声音不大:“老爷,少爷带着赵小姐过来了,大小姐也跟着。” 沈从山正一个动作起落,他眼神平直落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周叔便又悄然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沈从山一个动作做完,立势调整呼吸,起了下一个动作,嘴里随着缓慢的动作说:“他倒是耐得住性子。” 周叔微垂了眼:“毕竟老爷的话在这里,少爷是把您的话放心上的。” “哼,真把我的话放心上,他就不会娶这么个女人了。老周啊,他这是跟我先礼后兵呢,先卖我脸面,在祠堂等了一晚上,这不才一大早的,就来跟我兴师问罪咯。” “老爷,少爷只是面冷。” “呵……我还不了解他?”沈从山动作节奏不变,只是面上神情没了方才的淡然,“还有莹莹,也跟着瞎闹。” 周叔垂了眼,正要说什么,就听前院里的小佣人说:“老爷在后院,少爷您稍等,我马上去通报……” 沈从山眉眼瞬间里的凌厉,朝周叔看一眼,周叔立马朝门口迎去,“少爷,大小姐,赵小姐,请随我来,老爷已经在等你们了。” 莫羡在沈白怀里,许是因为所有的支撑都靠着他,让她总觉得没了些安全感。 沈莹朝沈从山跑过去:“爸,您又在练拳啦?” 沈从山抬眼,“你哥气势汹汹的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你跟着过来干嘛,也跟着摇旗助威啊?” “咳咳,爸你说什么呢,我哥要带嫂子回去了,特地来跟您告别呢,我是正好碰上了,就一起过来看您啦。”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兄长,沈莹只能尽力和缓他们的关系。 莫羡抬眼看向沈白。 他面上表情不多,看着沈从山的动作停下,收势,有那么一瞬,莫羡觉得他们父子两个的神情重合了似的。 一个冷,一个厉,却都半分不肯退。 “要真是兴师问罪,您恐怕也不会还有心思在这打太极了。”淡淡的,他说。 沈从山已经停了动作,有小佣人抬了椅子来,他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沈白:“那你是来做什么,还有你怀里的女人,我说让她关祠堂,什么时候说过她可以出来了。” 他语气很不好,尤其当真沈白的面,连莫羡的名字都没称呼了,沈莹面上担忧闪过,走到沈从山边上抬手给他捶肩,说:“爸……那是我嫂子,您……” 沈从山笑了下,结果周叔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莹莹啊,想做你嫂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再你没个侄子侄女之前,谁也没这个资格得你叫一声嫂子。” “爸!”沈莹正要说什么,在看到对面她哥的神色后,却是住了口。 沈白面上竟是带了些笑意,只这笑意极冷极利,他抱着莫羡走近几步,看着藤椅上端着茶的沈从山,说:“有一件事,我本想过段时间跟您说,不过没想到因为这事还让莫羡受了伤,看来有必要跟您说一下了。” “你要说什么。”沈从山微眯了眼。 他怀里的莫羡也不由紧张,他们之间的架势剑拔弩张,他这般做,是有为她出头的意思,可她…… 心思微顿,她些微抓紧了他的衣角,就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说:“孩子,是我不想要。” 莫羡一愣。 “你再说一次。” “您不必想着法子给她压力,也不必每月抽她管子血验孕,孩子我不想要,所以她不可能怀孕。” ——啪! 沈从山竟是生生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沈莹骇得瞪大了眼,手捂在嘴边倒吸一口,“爸!你的手……您……您先消消气……” 周叔也惊到了,立马吩咐人去拿东西处理沈从山的手。 沈从山却是没听到他们的话似的,盯着沈白:“你个……混账!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沈家的继承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越说越气,一只手狠狠拍在藤椅把手,嘴唇都哆嗦:“你没有任性的权利!这事是不想就行的吗?!” “我只是现在不想要,以后会要。跟您说一声,也只是让您以后不必再操心我们两个的事,尤其是莫羡,来一趟,少一管子血,还带一身伤,您不把她当儿媳妇,不代表我不把她当妻子。” 比起沈从山的怒气非常,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说话的时候,莫羡能感觉到他的胸膛里深深浅浅的震动,给她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最后一句话落下,她只觉那句话从他胸膛里一直钻到她耳朵里似的,脑中有根弦被拨了下。 “沈……沈白……”轻轻的,她抬手拽了下他身前的衣服。 “嗯?”他垂眼看她,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她喉间微紧,极快的朝沈从山看一眼,声音低低:“别……别闹这么僵……” 沈莹听到,即刻说:“是啊哥,你……你跟爸好好说,别这么……”说着她扶着沈从山:“爸,您先别动气,哥他也只是说现在不想要,以后……” “什么以后!”沈从山一下甩开她的手,指着沈白:“你以为你现在不想要就可以不要?我告诉你,这个沈氏总裁的位子不是这么容易坐!你坐上的时候你就不只是我儿子了!你是沈家掌权人,要为整个沈家着想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你已经二十七了!我当年……” 他话到此,莫羡明显的感觉到,沈白周身淡漠的气息,像突然起了风暴,压抑而狂躁。 “你,别跟我提当年。” 他压着嗓子,抱着莫羡,面无表情,只周身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哥……”沈莹声音变了些,抓了沈从山的袖子,“爸……您别说了……” 沈从山依旧气急的样子,只到底没说下去,凝滞的气氛里,周叔上前低声劝着什么,沈从山气息不稳,怒道:“你少替他说话,看他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跟我是仇人!我是他爸!是他老子!” 沈白看着他,他周身的狂暴被压制,声音冷冽而嘲讽:“我倒真希望有能选自己老子的机会。”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沈从山扬手就要打过来,被沈莹双手拉住了胳膊,“爸,别……别……” 她摇着头,眼里已经有了泪光,沈从山饶是气昏了头,看到自己的小女儿这般模样,尤其这一个停顿里,他看到沈白怀中还抱着的莫羡,那只手堪堪就落下。 “我今天不计较,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没了体面!你给我回去好好想想!这个女人,你要真想护着,最好是给她一个孩子,不然……” 不然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只用了一个冷哼代替了结束。 莫羡下意识抬眼去看沈白,他又恢复了那般冷静的神情,只是这份冷静里,却不知为何有种让她觉得……心里触动了下的东西,说不清是什么,这种感觉有些陌生,陌生得,让她心慌。 她收回了目光,感受着他的步子微动,缓缓转身往外走,走到院门边,他微停,说:“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听不听由你。还有,我自己的女人,用不着别人教怎么护。” “哥……”沈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往前跑去。 “莹莹,回来!”沈从山脸色极难看:“连你也要跟我对着干吗?” “爸,我不是……” “不必再说!让他走!他不是翅膀硬了吗!我倒要看看,他能拧到什么地步!” 沈莹看着怒气沉沉的父亲,只觉心里堵了口气,再转头看,院门外只两个垂头的小佣人,已经没了沈白和莫羡的影子。 沈园外,莫羡一直被他抱进了车中才放下来。 她坐在车子后座,看着他坐到了驾驶座,唇角微动:“你……没事吗。” 他摇了下头,车子发动,开出到看不见沈园大门的时候,他说:“吓到你了?” 莫羡微愣,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什么,她也摇头:“没。” 说话的时候,眼神不由就从后视镜里去看他,直觉得,她知道自己离沈白与沈从山关系破裂的原因又近了一些,可不知为何,她反没了从前那么浓深的探究和恶意,看着这样平静的他,反有种想安慰他的冲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可能的 她大概是疯了。 回到沈宅,她坐在沙发上,双膝屈起,脑中一片乱七八糟。 将她送回来后,他稍作洗漱便去了公司,走之前留了话,让她今日别去上班,在宅子里休息一日,她应下,直到他离开,才从自己的反常中回过神来。 抬手揪揪头发,她看着才充上电的手机缓缓开机,输了密码启动后就是连续不断的震动,她已经用座机跟助理联系过,所以也并不急着看公司那边的信息,粗粗略过一眼,她的目光就落在江廷东的消息上。 短信显示,在她手机没电关机的时候,江廷东还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只不过她一直没开机并不知,最近的一次是在两小时之前,那时候,她应该正目睹着沈白与沈从山的对峙,正……被沈白抱在怀里。 心思微顿,她点开了消息,大都是江廷东的,一连几条问她怎样了的,她手指滑动,昨晚,那人说在去沈园的路上见到了江廷东的事,始终让她不能不在意,她需要从江廷东那里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江廷东的消息里,只字未提那事,是……他唬她的? 眼神微动,她朝门口方向看一眼,紧紧闭着的门,黑灰色调的房间,她才想起这间房,没有那人允许的时候,旁人是进不来的,自嘲的笑了下,没想到她反而是在他的房间里得到了安全感。 手指在屏幕上点动,她给江廷东回了消息:昨晚手机没电,现在已经回到沈宅,我这边没事,你呢?昨晚他跟我说碰到你了,到底怎么回事。 信息发出去,过了有两分钟,江廷东的信息才发过来:方便接电话吗? 心底浅浅虚了下,她眼神微定,按下了拨号键。 起身走到了窗边,电话几乎一响就被接听起来,“小羡,我在开车,不方便发信息,所以刚才耽搁了,昨晚上,他跟你说什么了?” 莫羡摇了下头:“也没,他开始……我差点以为他识破我了,后来他也没有追究什么,所以我现在想,他大概是在唬我,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想跟你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手机那端的江廷东沉默了下,“昨晚我确实碰到他了,不过就是打了个照面,我往车里走,看到他的车路过,我认得他的车,原来他也看到我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莫羡脑补着当时的情景,只觉是个擦身而过而已,但她先有了心虚的缘故,到底就弱了几分底气。 “原来这样。”轻轻舒口气,她说:“没事就好。你现在是去公司?” “对,大哥这段时间一直押我去公司。” “远峰哥?” “除了他还有谁,这段时间多亏了大哥,不然家里那边都要……”说到这里他就顿了住。 莫羡直觉不对,追问:“家里怎么你了?” 许是听出她语气里的紧张,江廷东轻咳一声:“也……没别的,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就是我妈还有家里几个伯母婶子,张罗着给我相亲……” 顿了几秒,没听到莫羡的声音,江廷东声音微急:“小羡?你……生气了?我没答应啊,真的我一个都没见,我……” “我没生气。” 她的手指落在窗帘上无意识的捏着,声音平稳:“廷东,我都嫁人了,还要干涉你私生活,不是太自私了吗。你那边,没别的事就好,远峰哥一直给我们操心,要是去公司能让他放心点,你便配合些。” 听着她轻轻浅浅的劝解,江廷东叹口气:“大哥那里我有数,只是小羡,你其实可以……自私一些。你自私点,我反而能放心点。昨晚我一夜没睡着,拿着手机一遍遍联系不到,那种感觉,很不好……” 莫羡被他话里的沉意感染,心底的沉闷也渐渐弥漫,她舒一口气,却舒不出胸口的郁卒,下意识的,想逃开这种感觉,她握紧了手机,转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廷东,昨晚我传过去的情况,有分析出什么了吗?” 说起这个,江廷东正了语气,说:“我正要跟你联系,才收到的消息,我找的那人分析说,你传来的情况看,有一处很像有端倪的样子,他说是种很机巧的机关,推测在那主房间周围,应该有三处,你找到了一处,剩下还有两处。” 莫羡心里微紧,“那找到了另外的两处地方就可以了?” “也不是,那三处是锁的话,还需要拿到钥匙。” “钥匙?”她不觉皱了眉,只觉事情越发的复杂了。 江廷东声音和缓,“你去那院子的时候,是不是没什么看守的人?” 莫羡想到那院子周围连摄像头都没有的样子,嗯了一声,江廷东说:“这就对了,你想啊,要是真这么容易就让你进去了,那还不得重重保护起来才是。没人守着,恰说明了进去的难度更大。” 莫羡手指不紧不慢的捻弄身前的窗帘,声音低低:“越是难进去,就说明……里面的东西越重要。” “没错。”江廷东说:“钥匙的事先别急,先找到了另外两处再说,但小羡,你昨天刚进去过,得缓一段时间,免得沈家起了疑心,这件事太大,大到甚至可以动了沈家的命脉,所以我们一定要求稳,不能急,嗯?” “嗯。”莫羡应了一声,许是听出她话里的沉闷,江廷东给她宽心:“别怕,会顺利的,那钥匙我已经有了思路……” “什么思路?”她一下打断了他,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迫切。 江廷东顿了下,“之前我不是问过你,沈宅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或是不让人接近的地方吗?” 心里狠狠动了下,她嗯的声音里都带了些颤意,那个房间,正在离她极近的地方…… “你是说……钥匙有可能……” “还只是推测,因为按照沈从山的性格,钥匙如果在他身边,照他多疑的性子一定会能看出些端倪,但沈家的情况,在沈白这一代其实并不算正常,因为沈家掌权人,一般来说都是长辈过世或者主动隐退之后,才会有继任者。” “沈白……不是这样吗?” 江廷东冷笑了下:“沈从山那种性子的,可能回现在就主动隐退?外界说他是身体原因主动隐退,但那天你也见了,他哪里像是身体有问题的样子,后来我查到一些隐秘的消息,说沈从山其实,是被沈白架空了权利,才不得不用了隐退的借口,给自己留最后一点面子。” 莫羡脑中即刻出现沈从山疾严令色怒气冲冲的模样,江廷东的声音继续传来,他说:“沈白成为接任者,不过才几年的事,他跟我差不多大,也就是说,他的韬光养晦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这个人,心机深沉得可怕。小羡,你在他身边,一定……小心!” 心机深沉…… 莫羡不是第一次听到形容他的这个词了,这更是她自己从前深以为戒的,但不知为何,现在再听起来,就觉得…… “小羡怎么了?” 恍然回神,“没,没什么……就是被你说的惊了下,所以,那钥匙很有可能是在……在沈白身边,在沈宅里?” “嗯。沈从山的威压可怕是从内而外,但沈白不一样,他基本不会外露情绪,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你觉得会放心把打开那么重要地方的钥匙放在别人身边?” “小羡,他那样的人,只信他自己,他一定得把东西由自己保管才会放心。” “他……那样的人……”低低的,她重复。 “对,小羡,我越是查下去越觉得,他比我们想象得更深沉可怕,你想,对自己的父亲都这么狠的一个人,何况是对别人?” “可能……也有隐情。”嘴唇微动,她说:“我是说,沈从山也不是个善茬,以前的事,说不定还有什么隐情是我们不知道的,我……” “小羡,你在为他说话吗?” 江廷东的话说出,她一下愣住,片刻的怔愣后立马说:“怎么可能!我只是……只是觉得我们还需要更深入得调查下。” “那就好……”江廷东笑了下,似乎舒了口气的样子,“是我说错话了,他是害了伯父的人啊,我们成现在的样子都是他造成的,你怎么可能替他说话。” 莫羡牵牵嘴角,眼底情绪晃动。 “是啊,不可能的。”她说。 “小羡,我们见一面吧。” “见……面?”声音里不觉就带了些晃动。 “嗯。”江廷东像是没听到她的异样,说:“我跟你说的那个帮忙分析的人,还给我绘了一份图纸,说那是请教了他师父后画出的,里面的机巧关节都是隐秘,所以不让我带走图样。但我想你还是亲眼看一看,也好早有些准备。”顿了下,他声音低了些:“还有,我想见你……” 莫羡捻着窗帘的手,一下抓得紧了些,“廷东,你……别这样……” “小羡,你不想见我吗?” 第一百三十章 胆子太大! 他的声音,温柔如旧,深情如旧。 “我……”她张张嘴。 “是沈白看得你严?时间不方便的话我可以……” “不是!”几乎立刻的,她打断他的话,握着手机,“我……可以,时间方便,地方……你说吧。” 到底,没回答他的那个问句。 她只觉今天的自己太不正常,江廷东口中说出沈白的名字,让她情绪烦乱,不觉失控…… 江廷东似对她的异常没有察觉,他说:“好,我提前下班,上次你来过的古城区的老院子还记得吗?” 那里…… “不行。”她想到那院子里的红泥小灶,也想到那里颓败的气息,更想到……从那巷子里出来时,那人长身而立的身影。 心底思绪杂乱,她嘴唇微动:“你来我公司附近吧,我提前过去,确定了地方再跟你说。” “嗯,好。” 挂断了江廷东的电话,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良久,才转回了身,把手机重新充回了电,她向浴室而去,回来后只是简单洗漱下,她总觉得身上还沾染了一股那祠堂中整夜不断的灯油的味道,便准备洗个澡。 靠着浴缸的边沿,身体泡在温暖舒适的水中,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只觉周身的疲累散出大半,但一口气舒完,胸腔里的沉郁却并不减,她撩水在自己身上,到脚踝的时候动作不觉就顿了下。 昨晚,他就是握在这一处,手上一个用力,给她把错位的骨节回了位。 那时,她以为他要追究江廷东的事,脑中纷乱的念头里全都是如何躲过了那一关,是因为……昨夜那一瞬间的惶恐太难熬吗,所以她才会在今天与江廷东再联系时,心内有那么一些的异样。 微闭了眼,她在浴缸内泡了许久,出来时,换了一身偏正装的衣服,小美来问她午餐有没有什么要求,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多问了一句:“太太,您……是要出去吗?” 莫羡看她一眼,虽知她这问题并不合适,还是嗯了一声,小美犹豫了下,“太太,少爷出门时有吩咐过管家,让您……在家好好休息的。” 莫羡挑眉:“谁说我出去就不能休息了?放心,管家那里我自会去说,午饭让厨房看着做,你下去忙吧。” 小美应一声下了楼,莫羡站在门口,却被她的话所提醒,摸出手机给卓婷打了电话。 卓婷很快接了起来:“怎么啦小羡羡,你是没事绝对不会给我打电话是吧?” 莫羡笑:“你个大忙人,我怕没事耽误你赚钱时间,你跟我急了咋办。” “瞧你笨的,就不会给我按时间算钱啊。”卓婷自己说着也笑了,“好啦快说啥事,不然我真给你算钱了。” 莫羡看了眼时间,“有个小忙要你帮下。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但……我怕万一沈白问起来,你帮我顶个名,我就说我去找你了,大概五点左右,以防万一,我先跟你知会一声。” “小事,没问题。”卓婷应下,顿了下:“不过,你这么做的意思是,不能让沈白知道你在干嘛?莫羡,你到底在做什么,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这么不对劲,我不是跟你说过从长计议吗,你就算要做,也得等自己根基稳了再说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唇角微顿,她倚在门边,“所以我现在……也很小心。” “小心?也就是说很危险了?”卓婷皱眉:“莫羡你跟我说透个底,你跟江廷东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饶是她压低了声音,莫羡心底还是颤了下。 “莫羡!” “嗯……”她握紧了手机,目光落在清冷色调的房间里,声音低低:“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之前……连我自己都没想好,所以……” “你以为我因为这个生气?”卓婷冷哼,“赵莫羡你到底什么脑子,上次你跟我说江廷东的事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想好了再做决定,你这决定做了也就做了,可你们俩怎么回事,现在就想跟沈家对上?” 说到沈家的时候她顿了下,把拔高的声音压下去,“你们俩现在凭什么跟人家对啊,莫说江家现在总裁是远峰大哥,就是他江廷东,你们也得养精蓄锐厚积薄发不懂吗?怎么敢现在就行动!” 她压低的声音里止不住的怒气,莫羡明白她在气什么,她顿了下:“婷婷,我们……不是你想的样子,你听我说……” 她便把江廷东与她说过的跟卓婷说了一遍,包括沈家阁楼,也包括那钥匙,末了说:“所以我们现在做的这些,最多算是为以后准备,毕竟……光是那三把钥匙,我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所以婷婷你别气了,我会很小心的,沈白他……趁他还没对我开始防备,我不做点什么,我心里……难受。” 声音到最后,也暗了下去,卓婷听在耳中,沉沉叹口气,“莫羡,你胆子太大了,沈白眼皮子底下,沈从山眼皮子底下都敢这么干,江廷东也是,他也放得下心让你这么冒险!” “他也担心我,不过是我一意孤行,他便也配合了。” 卓婷没好气的说:“也是,江廷东什么时候不顺你的意。” “婷婷……” “好了,我难道想跟你对着干啊,别委屈巴巴的啦。”卓婷又叹口气:“所以你就打算这么跟江廷东地下工作下去?万一被沈白发现了怎么办你想过没?” “我小心些,应该不会……”话说着,却不由想到昨晚那人说遇到江廷东的事,语气不由虚了下。 卓婷说:“你个笨蛋,没做好万全准备就敢去见江廷东,这样吧,你今天跟江廷东在哪见说定了吗?” “还没……” “上次那个公寓,伯母和子晴暂住过的,你不是短租过吗,后来我买下来了,以备不时只需,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用场,那里够隐秘,你跟江廷东约在那里好了,而且房子是我名下,到时候沈白真起了疑心,也能推到我这里。” 莫羡心里一热,她总以为自己做事够小心谨慎,却每每跟卓婷比起来都幼稚得一塌糊涂。 “你可别跟我整个热泪盈眶哈,你知道我最受不了这个,你呀,什么时候让我少操点心就算谢我了……”她半抱怨半玩笑得说,“待会你跟我发个消息说几点,我让人我房子钥匙给你送过去。” 莫羡重重的点点头,嗯了一声,“好。” 声音到底有点堵,卓婷挤兑了她两句,听着她语气平缓下来,才说:“好啦小羡羡,我去赚钱养家了啊,你可别多想让我操心了啊,听话,挂了啊。” 电话挂断,莫羡握着手机,心里松了口气也沉了口气,江廷东的事,她自以为已经够谨慎,但没想到在卓婷看来还是只有两个字,幼稚。 卓婷与她不同,她自被她母亲带到卓家就开始在圈里摸爬滚打,一路读书上学仿佛才只是顺便的,她果决,干练,精明又拎得清,莫羡从前只觉她很厉害,因为有这样一个朋友甚至有些小庆幸,但现在,她却有些自惭形秽,淡淡的自我厌弃里,她不觉想,什么时候能像卓婷这般就好了…… 手机嗡嗡两声,是公司那边的事,她查阅做了回复,便给江廷东发了消息,把那所公寓的位置和去的时间跟他说了,措辞有些公式化,她心里清楚,卓婷其实并不赞成她再与江廷东牵扯到一起,只是她已经这么做了,卓婷便也只能为她继续打算。 心思沉沉,江廷东很快回复了消息,她看着信息,手指微动,照例删除了去。 半倚在门边,还未整理好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身后的门被敲响,“太太?” 小美的声音。 她直起身子,面上表情隐了去,开门:“什么事。” 小美垂头道:“门外一位姓季的小姐要进来,说是少爷的朋友,管家方才出去了,我们不敢擅作主张,只能来打扰太太……” “姓季?” 莫羡微皱了眉。 小美还未说话,就听到一楼门口处传来的声音,“你给我让开啦,小心我跟白哥哥说了把你开了!给我让开!” 声音清清脆脆,语气却是娇蛮。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怪碍眼的 小美惶恐的看莫羡,莫羡摆摆手挡了她后面的话,“没事,我下去看看。” 她自楼梯往下走,门边穿一身小蕾丝套裙的琳娜看到她立马叫起来:“赵莫羡!你果然在这里!快让这几个下人给我让开!” 几个佣人朝莫羡看,却见莫羡并没有让他们让开的意思,她笑了下,看着琳娜:“这里是沈宅,我是你白哥哥的妻子,我在这里不是才正常吗?” “你……你算什么妻子!”琳娜一脸敌意,突然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看到了没,我是来给白哥哥送东西的,你敢不让我进去,耽误了白哥哥的事,我看你哭都没地方!” 说着她恶狠狠的推了把挡着她的佣人,“滚开啦!长了眼睛也不会看人的吗!陈叔在哪?我要见陈叔,他才不会拦我!” 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个不大的盒子,包得素雅大方,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 莫羡微眯了眼,对门口的佣人抬手:“你们先下去忙吧,这位季小姐我来招待。” “是,太太。” 几个佣人退下去,琳娜听到这声太太,毫不掩饰的撇撇嘴,“她算什么太太……” 她扬着下巴略过莫羡就往楼上去,越过莫羡的时候,挑衅得撞了下她的身子,她不如莫羡高,胳膊拄起来也撞不到莫羡的肩膀,这让她的挑衅在莫羡眼里变得不那么尖锐起来。 她蹬蹬蹬往楼上走,莫羡跟在她后边,也不拦,眼里反带几分笑。 “走得这么熟,你以前经常来?” 琳娜哼了一声:“那当然,我没出国的时候经常来,现在也是,只要回来就一定会来白哥哥这里,”她说着,站定回过了头,看着低她几个台阶的莫羡,“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眼里的恶意太过明显,莫羡挑眉,眼神落在她手里拿着的盒子上:“那个?” 琳娜脸上极快一抹挫败,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那种得意,她扬扬手里的东西:“就是这个!我啊,每次回来都要给白哥哥送来的东西,上次要不是你捣乱,我早就给他了!” “上次?” “在我们家,你发神经跟我哥学游泳,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哼,我那个笨蛋哥哥还老念叨你呢,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只会勾搭男人不会负责……” 她这么一说,莫羡立马想起上次被季三带到季家,那人突然出现在那里,当时琳娜好像也是说,要他去她房间拿什么东西来着,后来闹出那一出,后面的事也不了了之。 此时看着琳娜的样子,她似笑非笑:“喂,小妹妹,这里可是沈家,是我的地盘哦,你再这么嚣张,不怕我把你丢出去?” “你敢!” 莫羡笑,抬手:“来人。” 楼下瞬间几个佣人出现,站得齐整:“太太,请问有什么吩咐?” 琳娜终于知道她不是说着吓她的,这女人真做得出来! 她脸色难看,攥着拳头恶狠狠的盯着莫羡,“算……你狠!” 莫羡摆摆手:“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午饭大概几点好。” 底下一个佣人忙回了话,莫羡便摆手让他们下去,她看着琳娜:“我不光狠,也很坏,你要惹我生气了,我把你丢出去不算,还得抢了你手里的东西……” “不可以!”琳娜立马把手放在了身后,一脸防备:“这是给白哥哥的!”顿了下,她看着莫羡,“你要是看了,我拦不了你,但我要是告诉白哥哥,他一定会讨厌你,不对,说不定会跟你离婚。” 说到最后,她恶意得笑起来,不再怕莫羡,转身上了楼,轻车熟路的往沈白的书房走去,莫羡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从小包里掏出个东西,竟然……是一把钥匙。 她有沈白书房的钥匙? 心里讶异至极,面上却不动声色。 琳娜朝她得意的笑,打开了书房的门。 莫羡双手环臂,半倚在书房门口,看着琳娜郑重其事的把那小盒子放在书桌上打开,取出其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想了下,又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最显眼的中间。 那是个……信封? 莫羡微眯了眼。 那边琳娜已经找到了满意的地方,把信封放好后,她拎着小盒子出来,“信就在那里,你大可以去看哦。”说完得意的看着她,走出书房,“喂,你要进去还是出来啊,我要关门了。” 莫羡没动:“你手里的钥匙,怎么来的。” 他书房的钥匙,她以为只他一个人有。 偶尔这房门不关,她也自觉得离远些,毕竟这里面的东西,任何一样拿出来都可能是沈氏的机密,大概因为心虚,她格外注意跟这里保持距离,现在,琳娜手里有钥匙? 隐隐的,她脑中闪过什么。 琳娜笑得像个小恶魔:“当然是白哥哥给的啊,不过啊,不是给我的,要不你猜猜是给谁的,而又是谁给我的?” 有些拗口的话,她一个混血儿说得倒溜,中文说不定比季三都好。 现在还能想到这些,莫羡只觉自己也够心大的,不过想到季三,她心里莫名松了下,看着琳娜,指了指书桌方向:“写信的人?你这么尽心尽力得给人跑腿,还得跟我这个假想敌斗智斗勇,我猜猜,那个人应该跟你关系很不错的,嗯……还有可能是亲戚,莫非对方也姓季?” 她每说一句,琳娜的表情就不好看一分,莫羡看着她,缓缓:“不会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位,季姐姐吧……” “你住嘴!”琳娜一下上前,梗着脖子对着她:“你不配提季姐姐的名字!我告诉你,你就是季姐姐的一个替代品而已!我哥他们不让我说,是怕你受不了打击吧,但我看你这女人脸皮比城墙都厚!有些话不跟你说你还真自我感觉良好了!” 她带刺的话莫羡自动过滤了去,脑中极快闪过什么,一阵针扎似的疼意两边耳朵刺穿似的,她靠着门边的重量更多了些,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琳娜:“怎么,就因为名字差不多,你就敢说我是替代品?那我还可以说你那位季季姐姐是我的替代品呢。” “你……你胡说!”琳娜气急,一下把手里的小盒子甩到地上,看她那架势是恨不得砸到莫羡身上的,她指着莫羡:“季姐姐跟白哥哥青梅竹马,他们早就相爱了!要不是……要不是……他们现在早就在一起了!” 看着莫羡不为所动的神色,她脸都憋红,开始口不择言:“你……你就是个第三者,不要脸的小三!怪不得被人家退婚,活该!我要是男人我也不要你!” 莫羡脸色终于变了。 她不想动怒,这反应更像是本能的。 不管是谁,不管在哪,每每触及到那片记忆,总能轻易让她失了控制。 “小琳娜,话,不能乱说哦。” “我才没乱说!我都听说了,要不是你不要脸得爬我了白哥哥的床,我白哥哥才不会娶你!你太不要脸了,明知道我白哥哥责任感那么强的人,你真是……” 莫羡一把抓住她指着她的手,琳娜尖叫一声:“你……你干嘛!恼羞成怒要动手?你敢动我一下我哥不会放过你!白哥哥也不会放过你,你给我放……” “你听谁说的。”莫羡声音压得极低,许是她的脸色震住了琳娜,琳娜不再尖叫,反问:“你在说什么……” “说我主动爬了你白哥哥床的,是谁。” “啊……你要问就问,先放开我……你个疯女人!是宁缺哥哥啦!” 莫羡一下松开她的手,“宁缺?” “就是宁缺哥哥,还有御风哥哥。”琳娜退后一步,捂着自己的手腕,警惕得看她:“你不会以为你做的那些烂事都没人知道吧,在北城就没什么是御风哥哥查不到的!” 原来……如此吗…… 所以宁缺和成御风,才会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明着一团和气,但做的事细想来都是在试探她…… 原来他们早就怀疑她的动机,也早查到了端倪。 “哼,得意不起来了吧,我白哥哥不是一般人,他的好朋友怎么可能这么好糊弄。”琳娜捂着手腕,嘲讽:“所以你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别老想跟我作对,我现在是给白哥哥面子,等他跟你离婚了,哼,多跟你说句话我都觉得脏。” 她说完转身下了楼,走到那小盒子旁边的时候,恶狠狠的踢了一脚,莫羡听到她下楼的声音,还有,“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我开门!我告诉你们啊,等我白哥哥回来了别忘了跟他说我来过了……” 开关门的声音响起,琳娜的声音再听不到。 小美站在楼梯下,犹豫了下,上楼,看着面色发白,站在书房门口的莫羡,小心道:“太太,您……没事吧。” “嗯,没事。”她抬手,有些疲累的样子,“你去忙吧。” “是……” “等一下。”她微垂了眼,指了下地上素雅的小盒子:“把这东西清理了吧,怪碍眼的。” “是,太太。”小美垂手应声,余光里,她看到莫羡回身,步子缓缓地朝书房走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想你了 琳娜走的时候,竟忘了关门。 莫羡站在书桌边,看着桌面上素色的信封,嘴角嘲讽。 替代品吗? 伸手拿起那信封,只觉纸面也不是市面上那种,倒像是特殊定制的,翻过来,漆红封缄,上印一朵五瓣的花,极讨巧精细,可以看出写信人的细腻温柔。 两指在信封上上下捻了下,里面的纸张些微厚度,显然不只是一张的样子。 她目光落在上面,嘴角的弧度冰冷,只觉心底一个清晰的声音指挥她要做些什么,她定定站在书桌边,良久,突然半蹲了身子,抬手去拉他书桌下的抽屉。 抽屉上了锁,拉不开。 琳娜说,她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东西,她带来的就是这信? 那他呢? 一定好好收着了吧,连封缄都这么精巧,写信人怕是更是…… 她唇角紧抿着,指甲都泛了白,心底的阴郁里,压制不住的愤怒,她不知这股愤怒从何而来,只感觉到这愤怒在胸腔里冲撞着找寻发泄的地方,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抓在抽屉的力道不小,却依旧打不开上了锁的抽屉。 手指疼意弥漫,她终是停下动作,半蹲在地上,眼底颓然。 ——咚咚 身后,敲门声传来。 她身子微动了下,没说话。 “太太,您在里面吗?” 是管家的声音。 她回过头,依旧没说话。 管家确定了她在书房,隔着房门锲而不舍地敲门,每隔五秒钟一次,一次敲三下。 莫羡数到第五次,终于应了他一声:“嗯,我在。” 说着扶着桌角起了身,缓缓开了门,就见管家站在门外,低眉顺眼。 莫羡冷笑了:“怎么,来警告我不可以擅自进入这里?管家,那我觉得你应该早些回来,看看我是怎么招待那位季小姐。” “太太。”管家依旧垂着头,他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就连发丝都是,此刻用万年不变的刻板语气,说:“太太言重,您是宅子里的女主人,便是不能进哪里,也只有少爷能说得。” “呵,所以要跟你主子告状了是吗。” “我的职责之一便是与少爷跟太太汇报沈宅的情况,太太若觉得这是告状,我也无话可说。”说着他微抬了眼,“太太,午饭准备好了,我是上来请您下去用餐的。” 这一来一回,显得莫羡格外无理取闹。 她心底的阴郁越发的浓重,冷哼一声越过管家径直下了楼,身后,管家先是关了书房的门,才转身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所经之处的佣人,似乎都察觉到她格外恶劣的心情,个个低眉顺眼越发谨小慎微。 莫羡心底一团的火,只觉偌大的沈宅,只有她一个活人似的。 那股憋闷感持续不断,饭只吃过一点她就放了筷子,转身上楼,她径直走到自己电脑桌前,开了抽屉,里面静静的,躺着根不长不短的铁丝。 拿在手里抚着,胸腔里飘着的阴郁才有了落脚点似的,她沉沉一口气,开了电脑处理工作,再想到下午要去见江廷东,不知为何,上午那股隐隐的抵触,现在已经消失了去,她定了出门的工作提醒,便强迫自己神思回到工作上。 工作起来的时间过得格外看,等手机提醒响起,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在电脑前坐了几个小时,忙起来时不觉得,一停下才觉得脑中疲累感传来,起身抻了抻胳膊,手机再次震动起,是江廷东的消息,他说:小羡,我现在出发了。 莫羡看着,披了外套拿上包就出了门,沈宅里有给她准备的车,车型车标车牌均是无可挑剔,但她最爱开的,还是接手赵氏后自己的买的这辆用卓婷的话说“掉价”的车。 除了代表赵氏出席活动的时候她才会开沈宅那辆,就像现在,她还是进了自己的小车里。她开始也不明白,觉得自己都嫁给沈白了,再讲究这些就是矫情了,后来她想明白了,那辆车再好,也是沈白给的,等他哪天不想给了,她就没了。 可这辆不一样啊,是她挣来的,开着踏实。 在几个佣人的躬身送里,她开着车渐渐远离了沈宅。 卓婷所说的那处公寓,在西城那边的环山路,那一带多是私家疗养所,私密性极好,当初她就是看中那里门禁极严,安全性高,才不惜跟人节高利贷,也要把母亲和妹妹安排进去。 当初为了她们的安全,她只在送她们进去的时候去过一次,后来一直是卓婷在来回跑着去看她们,心下微沉,想到母亲和妹妹,她只觉自己也不是个合格的女儿和姐姐,心里装着的事太多,盘算太多,反而是忽略了她们。 这么想着,她给医院那边打了电话,问过了母亲的情况,得知并没有什么变动之后些微放下心来,又给妹妹子晴打电话,那边子晴正在上课,只给她回了信息,她语音说了几句,看着妹妹语气如常也就放心下来,不过刻意叮嘱了她,以后便是见到江云儿,也只当看不到就是。 她没跟赵子晴说江云儿会主动惹怒她的原因,只是心里时刻扎了根刺,提醒着她那照片和录音…… 目光收回,她神思回到开车上,江廷东不时给她发位置,他到的时候没有钥匙,进不去小区,只能在一边等莫羡,莫羡一到门口停下,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壮硕的身影,高大肌肉型的男人看过她的车牌号,径直走过来,莫羡落下玻璃,认出他是上次跟在卓婷身边的保镖。 “卓婷让你来的?” 那人点点头,面上不会做出表情似的,把手里的递给她,是门禁卡和钥匙。莫羡接过,“谢……” 谢字只说一半,人已经走远了。 她顿了下,重新发动车子向里面去,几乎刚进到公寓里面,公寓内线就打了过来,问她一位姓江的先生是不是她的客人,她应下后就等在门口,门敲了一声就立马被她打开。 “江……” 他的名字还未说完,她就被裹进一双手臂里,鼻端贴着他的胸膛,她听到头顶低低的声音:“小羡,我好想你……” 他声音低低,含着浓深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身子僵了下。 江廷东抱得她更紧了些,把脸埋在她的发顶,深深嗅着她的气息,“我好想你……” 他不自知得重复。 莫羡和缓着自己僵硬的身体,却对他的亲密接触仍是骗不过自己的隐隐抵触,她微垂了眼,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廷东,你……抱得太紧了……” “太紧了吗?”江廷东松了些力道,低头,额头抵在她的额头:“是我不好。” 他的亲昵自然而真实,像从前两人每一次的见面一样,那时她总抱怨他抱得太紧让她呼吸不畅了,语气大概,跟方才几分的像。 只她心里清楚,她从前的抱怨里,总是七分甜蜜三分傲娇,但现在…… “你……在外面等很久了吗?” 眼神微闪,她转移了话题。 “不算久,我给你发信息了,还没看吗?” 江廷东声音温温,一如从前。 莫羡一向知道他不是好脾气的人,两人认识后,他还与人动手,动得特别凶,甚至那时候有人说是他参与了火拼,她只看到他受伤,气他不保护好自己,也不说别的,就是看着他一个劲儿的掉泪珠子,他心疼,从此再没参加过那种事,江远峰也是因为这件事,不管江家其他人的想法,第一个出来支持他们两个。 他说,小羡,你把廷东变成了更好的人。 便是那样一个桀骜的人,在她面前没有半分脾气似的,任由她欺负任性无理取闹,她以为,自己以后不嫁给他,大概也绝对不会嫁给别人的。 “怎么了?” 江廷东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说着抬手,自然地把她嗯前一缕碎发掖到耳后。 指腹灼热而温柔,她看着他浅棕色的瞳孔,为自己方才的抵触而羞愧。 “没……”轻轻的,她说:“刚才开车,没顾得上怎么看手机,你……你没等太久……那就好。” 头顶,江廷东低低的笑,“怎么几日不见,在我面前反而拘谨了?” 拘谨? 或许……是吧…… 她顺着他的话笑了下,反驳似的瞪他一眼,身子些微退了开,“这里是卓婷的房子,也算是我的地盘,该拘谨也是你才对。” 这一开口,心内的异样褪去了些似的,她退开的身子离得更远了些,引着他往里走,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莫羡坐在了他的对面。 江廷东像是没察觉到她刻意营造的距离感,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紧紧的,只看得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了,他眼底沉沉笑意,拿出一张土黄色的纸在桌上铺展了开,起身自然的坐到她的那一侧,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说:“这样看着方便些。” 莫羡嗯了一声,眼睛却是落在那张纸上的,看着绘制精细还原度极高的画面,神思已顾不得其他,她声音有些颤,“这……这就是你跟我说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怎么舍得 “嗯,你看这边,是根据你的描述画出的。” 江廷东手指落在那纸面的左边一侧,莫羡目光跟着移动,缩略比例后的建筑,实线画的是她切身走过细细描述过的地方,只有四分之一左右,剩下的四分之三用虚线补全。 江廷东说:“这部分虚线的,是根据你所说的还有我调查的补全的,你看一下有没有大的错处纰漏。” 莫羡嗯了一声,目光仔细略过那些铅黑色的线条,手指一一指过,说:“这几个地方吧,我记得没这样的廊檐,阁楼下的主房比这感觉再……古朴一些,其他细节的东西我还没抓到,只能等下次进去看过后再说。” 江廷东点点头:“不急,这部分下次再说,这次主要是把你看过的那部分来比对。”他说着,指着纸面右边一侧,“这是我找的那人,比对之后找到的与沈宅规制类似的古建筑结构图。”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就是我电话里跟你说过的那个人,有些本事,但也有些怪癖,我好说歹说把这图带出来,但也答应了他一个要求。” “什么?” “他要求我们在看图纸的时候,要保持跟他通着话的状态。” 莫羡一愣,一时不明,江廷东解释:“这图是他找了自己师父才完成的,他师父行业泰斗,规矩甚多,他允许我带出来已经是破例了,所以……” 莫羡摇摇头:“没关系,你给他拨号吧,正好这方面我们都是外行,能直接跟他对话,或许能更清楚些。” 江廷东闻言,点头拨了号,手机那端很快接通,对方是个声音格外暗哑的男人,话不多,不常与人交流的感觉,每每开口的语气都稍显冷硬,江廷东不时看向莫羡,大概怕她会因为对方的冷硬恼怒,莫羡朝他摇头笑笑示意没事,有怪才的大多有怪癖,她早也没那么多小性子。 江廷东轻轻松口气,见她目光紧落在那张纸上,随着电话里那人的话不时转换目光,或应声或询问,也回了神思,将注意力转到眼前的事情上。 这通电话,一直打了一个多小时,多是莫羡仔细的比对,一直向电话那端的人问,那人虽语气不好,倒也知无不答,用他的话说,拿人钱财替人解忧。莫羡也才知道,看似简单的线条之下暗藏的玄机,她按着那人的话,着重记下了几处地方,准备下次格外注意探查下。 电话挂断,她目光仍落在偌大的纸面上,手指寸寸划过,目光深深,要刻在脑中似的。 江廷东看着她,“小羡,其实你可以拍下来。” 莫羡转头看他:“他说不能拍。” “你拍了我也不会告诉他,到时候删除了就行了,我信你。” 莫羡顿了下,“不用了还是,就这么几处,我记得差不多了。” 江廷东眉眼直落在她身上,看着她比从前更瘦了的脸,抬手在她发顶轻抚了下:“你从前就是这样,做什么都不愿意给别人带来麻烦……” 莫羡身子微僵,他手心的温度透过发顶直接传了下来似的,她笑了下:“我记得那会挺任性的,婷婷说我是被两个男人惯的,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爸。” 声音到底低了些,桌面上铺展着的纸,添了几分索然的气息,她坐回到沙发上,“原来我那时在你心里,还算是善解人意的?” 江廷东笑,摇头:“你那时,是任性,真任性,做什么都随自己心情,性子说变就变。” “你刚才还说我不给别人添麻烦……” “嗯,是不给别人添麻烦。”江廷东看着她,目光深邃:“但我不是别人。” 莫羡顿了下。 “你对别人啊,看似性子大大咧咧,但实则界限划得清,小羡你大概不知道,看着一点点在我面前露了性子,跟我撒娇耍赖,任性甚至小胡闹,我其实很开心。” 莫羡想笑一下,但嘴角不受控制似的,她微垂了眼,“那看来你有受虐倾向。” “嗯,大概吧。”江廷东看她的眼神像从前一样包容,此刻更多了些心疼,他身子微倾,向她靠近了些,“小羡,我真想让你向从前那样依靠我。” 手指微颤,莫羡声音轻轻:“廷东,以前的……到底过去了,你和我都会变,经过了这些事……我怎么可能还会,跟以前一样。” “我知道。”江廷东声音沉沉,叹息一般,大手从她发顶落下,温柔得抚过,最后落在她的脸颊,“是我的错,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能在,小羡,这是我迄今最后悔的一件事,后悔一点用没有,幸好,你还愿意给我弥补的机会。” “以后,就让我用往后的时间补偿,好吗?” 他声音温柔深情,沉沉的苦涩隐在喉中,这么近的距离,莫羡看到他帅气的脸上那道疤,疤痕又淡去了一些,若说初见他时还显狰狞,现在便只让他脸上的帅气里多了几分隐隐的邪气,这种邪气往往最能激发女人的征服欲。 “小羡……” 他呢喃一般吐出她的名字,气息萦绕两人之间,越发得近。 这般近的距离…… 莫羡下意识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江廷东目光落在她的唇瓣,眼底深涩,抚在她脸颊的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莫羡再意识不到他想做什么就是傻子了。 可她心内并无多少意外,事实上,在江廷东进到这个房间,抱住了她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这件事……迟早会发生。 手心微紧,她看着江廷东深邃的眉眼,脑中瞬间里闪过的念头里,她竟找不到一个…… 推开他的理由。 江廷东像看不出她的异样,他的靠近那么缓慢,但太短的距离,莫羡只觉一个呼吸间,他的鼻息已经落在她脸侧…… “小羡……” 他呢喃一般,双唇轻轻的,在她脸颊亲了下。 柔软的,灼热的唇,烧得她浑身颤了下,脑中的记忆一下子被砸开一个缺口似的,是了,这是江廷东的习惯,他总喜欢在吻她的时候先吻过她的脸颊…… 果然,他的唇似有似无的触碰着她的脸颊往下,落在她脸颊的手松开,抚住了她的后脑,低头吻住了她…… 他呼吸灼热,落在她后脑的手,力道温柔又强硬,双唇在她的唇瓣碾转留恋,莫羡呼吸不稳,胸腔起伏剧烈,他的气息熟悉又陌生,她紧紧攥紧了手,不知强迫着的念头到底是脑中的哪一个…… 他温柔的亲昵渐渐炙热,舌尖微动,顶开了她闭着的唇…… 脑中蓦地一个激灵,她睁眼一下推开了他…… 大口大口的呼吸,脑中空白了一瞬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抬眼,江廷东看着她,面上笑意不见,深邃的眉眼竟有一瞬让她有了害怕的感觉。 “廷……廷东对不起,我……” 她脸色苍白,只嘴唇因着方才的亲吻红润微肿,异常得刺激着人的凌虐欲。 江廷东看着她,轻轻摇头笑了下:“没关系,是我太急了……”他说着,抬手又在她发顶抚了下,“我该控制下的,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是我禽兽了。” 说到最后,他带了几分玩笑,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紧张。 他越是这样,莫羡越是愧疚。 “廷东,我……” “不用说,我知道。”他眼底沉沉的痛苦,“没能把你留在身边正大光明的见你,是我的无能。我知道你顾忌着现在的身份……” 他眼里的痛苦和挣扎,让她心里钝钝的难受,手指微动,终是抬手,在他手背握了下。 江廷东反手把她的手包在手心,抬起亲吻了下,“你看,这种时候你还安慰我,我的小莫羡,你让我怎么舍得……放开你……” 手上些微用力,把她拉到怀中,江廷东抱着她:“别怕,以后除非你做好准备,我不会再这么莽撞了,嗯?” 轻轻的,莫羡嗯了一声,江廷东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他那么的体贴,连理由都帮她找好了,徒留她,在乱入麻的思绪里,挣扎找不到答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她出事了 桌上的手机突兀得响起,江廷东目光微转,看到上面的号码,眼底一抹冷冽。 “廷东,手机……” “嗯。”他低低的应了声,到底松开了她,笑了下:“来得可真是时候。” 莫羡也笑了下,心底却骗不过自己的,因为离了他的怀抱,反松了口气。 江廷东拿起手机,看着莫羡:“我先接一下。” 莫羡点头,就看着江廷东拿着手机起身去了窗边,“喂,是我……嗯,在外头……你说……” 隐隐的,莫羡只听到他几个散落的句子,多是他应着什么,她目光微散,他背对着她的影子颀长高大,跟以前一模一样,分明是同一个人啊,怎么靠近她的时候,她就觉得哪里不同了呢…… 思绪连不成线,她目光落回到桌面上,那张暗黄色的纸,线条明朗,她的手指一一点下需要格外注意的几处地方,这是方才电话里那位高人说,最有可能装了“锁”的地方。 一想到这个,那些迷乱的念头就打散,她神志再次清明,脑中转动迅速思考着,连江廷东何时走近了都没察觉。 “记不下也没事。”轻轻的,他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下,在她抬头后道:“下次你再进沈园,我们还像这次一样通着话,不然我也放心不下,到时你哪处遗忘了,我跟你说便是。” 莫羡嗯了一声,“你那边有事?” 江廷东点点头:“有点事,下面人处理不好,需要我亲自过去一趟。”他说着坐下来,拉过她的手,“真不想现在就走啊……” 被他握住的手些微僵了下,她看他一眼:“正事要紧,别……这样。” 江廷东笑笑,“好,听你的。”说着抚了抚她的头发,抬手把桌上的纸重新折起来,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钥匙的事,你别太冒险,还是从长计议,虽然钥匙早晚需要找,但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安全,嗯?” 莫羡点了下头:“我知道。” “乖。” 江廷东收好了东西,她起身把他送到门口,江廷东还想说什么,但他的手机又响起来,莫羡注意到,上面一串的号码,与刚才的一样,没有备注,她推推他:“接电话吧,我们……下次再说。” 江廷东在看到那号码的时候,眉心拧了下,他抬手按了静音,说:“小羡,我先出去,你半个小时之后再出去,以免外面有别的眼睛。”说着,他戴上了帽子,帽檐压得低,阴影下的脸看不清神情。 莫羡点点头,他又笑了下,“还有,沈白的那个妹妹沈莹,你与她搞好关系,下次要去沈园,估计还是要从她那里下手。” 莫羡眼神微闪,嗯了一声。 “别多想,立场不同,算不得利用她,况且,你对他的妹妹连利用都心软,他逼迫你的时候,可曾对赵叔心软过。” 提到父亲,莫羡眼神微变了下,江廷东叹口气:“乖,不要多想,咱们一步步来,会为赵叔讨回公道的。” “嗯。”莫羡低低的,“你回去……也小心。” “好。”江廷东重重攥了下她的手,“我走了。” 莫羡给他开了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这才重新回到公寓里。 门关上,并不算大的公寓里,她隐隐舒一口气,什么时候起,她在江廷东面前也开始有了些……紧张? 说不清到底什么感觉,她只觉想到就烦乱,坐在沙发,身子靠在椅背,她微闭了眼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索性不再去想。 当务之急,是……钥匙。 手指微动,不小心碰到了额头,又是一阵疼意,这是被沈从山砸过的地方,她想到沈从山越发不掩饰的对她的不满,沈白在他面前越发的维护自己,怕是沈从山对她的不满就更多吧…… 不管他们父子关系不好的原因是为何,沈从山现在也只会把这原因归结到她身上。 她必须在沈从山做出什么事之前,加快行动了。 这么想着,她看了下时间,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才从公寓离开,离开的车上给卓婷打了电话,卓婷说公寓的门禁什么的就放在她那里了,省的她次次找人送,她语带嫌弃,但话里还是警告莫羡,不管做什么一定加强小心,莫羡应下,嘴唇顿了下,还是没跟她说方才在江廷东面前的异样。 罢了,等她自己稍微理顺些再说吧。 现在她连说都不知从哪开口,一团的乱。 挂断了卓婷的电话,她加快了开车的速度,出门的时候没问管家沈白什么时间回来,她最好在他回沈宅之前回去…… 她的车子渐渐开远,直到从视线里消失,公寓旁的另一条路上,江廷东的车停在一旁没有动。 车上,副驾驶位置坐着的人小心的去拉他的胳膊,语气娇娇:“好啦,我知道错了,可这次不是找你有急事的嘛……” 江廷东一把甩开她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眼底狠厉:“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跟在一起的时候不要给我找事,你嘴里的急事,最好是真的急,不然……” “啊……你弄痛我了……这次真的是急事,你让我找的东西,我搞来了……” 江廷东眼神微眯,松开了手。 女人面容姣好,身上的衣服极有质感,只看着江廷东的神情带了讨好,与她的样子诡异得违和感。 “在这里……”女人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纸袋子,袋子不大,只巴掌大小,她说:“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找的,你看下。” 江廷东接过,打开袋子看了几眼,“做得不错。” “那……人家这次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这种东西一般的门路可真找不到的,东哥……”女人软软的撒娇,胳膊缠在他的腰,另一只手摸在他的腿上,隔着衣服缓缓向他下腹抚动。 江廷东眼神微暗,“你叫我什么?” “啊,江少!我说的是江少……是我说错话了,不该忘了不能叫东哥的,你罚我吧,江少……” 女人蛇一样攀附到他身上,那只手拉开了他的裤链,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摩挲挑弄他。 “真贱!” 江廷东气息些微粗重,看着女人的眼神凌虐暗沉:“你这次办事效率不错……” “那江少不给人家点奖励吗?”女人说着,轻轻解开了身上的衣服,露出暗红色的内衣,衬得两团白肉越发得惹眼,她把自己身子往江廷东身上蹭,表情渴求。 江廷东喉结微动,“贱人,敢勾引我,我看你不是想要奖励,是想要惩罚!” “惩罚也要……只要是江少给的,人家什么都要……” 江廷东蓦地抬手,把她的头压向自己下身,“给我好好伺候……” 车内的说话声渐渐被粗重的喘息和女人的吟叫代替了去,这个路边,极少经过的车子,谁都不知停在路旁的车里,一场淫靡。 …… 莫羡回到沈宅的时候,没有看到沈白的车,这让她松了口气,停车进门,管家和小美几个佣人在门口,她问:“少爷还没回来?” “回太太,还没有。”管家答。 莫羡嗯了一声,把外套随手递给小美,“我上去换衣服,少爷回来叫我。” “是,太太。” 她上楼准备换衣服,衣服刚脱下,不知怎么想的,她拿到鼻端轻轻闻了下,好像没有味道,又或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身上连着衣服上,都有江廷东的气息…… 顿了下,她把衣服扔到脏衣篮,拿了件衣服进了浴室,匆匆冲过一个澡,她只穿了睡袍,正在擦头发,就听到敲门声。 心底微动,小美来报告她了? 随手裹了披肩就开了门,她以为门外的是小美,开门,一身的黑色落入眼中,沈白站在门口,看着她,抬了抬手里的东西。 他手里拿着的,一个素色的信封,漆红封缄,上印一朵五瓣的花。 心底咯噔一下,还伴随着说不清的烦躁,她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给他让开了门口的路,面上勾了笑:“你回来了,今天挺早……” “琳娜来过?” “来过,诺,你手里那封信不就是她带来的。”她语气不觉带了些讽意,“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他眉心微皱:“你赶走她走的?” “赶走?”她挑眉,她以为他要说那封信,却不知道他为何提到琳娜,想到琳娜走时的样子,她眼神微收,带着些不在乎的意味,“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她在别处骂我也就算了,在沈宅里骂我,让我脸往哪里放,不让她走难道就要我听着?” “你知不知道,她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要她道歉! “出事?你是说……” “车祸,现在在医院。”他声音薄薄凉凉,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 车祸! 她瞳孔微缩,“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刚从医院来。” 他的话落下,她才闻到他身上果然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季家的司机送她来的,说她离开的时候怒气冲冲,说坐车太闷,从车里下去出的事。” 几句话,莫羡听得脑中嗡的一声,不觉攥紧了手,“那她现在……怎样了?” “做完手术了,还睡着。” 莫羡张张嘴,却一时不知说什么,毕竟,她与琳娜不愉快是事实……心思沉沉,她正要说什么,就见他接了个电话,就在走廊中接了,也没见房间,他听着手机那端的人说着什么,间或嗯一两声,只看他的神色,莫羡心脏微提,他挂了电话,她即刻问:“是琳娜那边的?” “嗯。”他说:“何遇来的,说琳娜醒了,拔了输液管不肯配合,她腿伤得严重,要是再乱动会出事。” 他音色如旧,但莫羡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冷意。 他看着她,抬手在眉心捏了下:“跟我去趟医院。”说完便转了身。 莫羡跟上前一步:“去医院……可她看到我会不会……” “去道歉。”他步子停下,转身看着她,声音冷,目光更冷。 莫羡微僵。 “愣着做什么,你要等她腿废了才罢休?” 指甲一下掐进手心,她脸色发白,“我换个衣服……”说着转身回了房,出来得很快,只在睡裙外套了件裙子,又穿了长外套,她提着包,“走吧。” 他未在说话,外头的司机早在等着他们,两人一上去车子便发动了,莫羡坐在他旁边,离他短短的距离,她微垂着眼,双手放在膝盖,不松不紧的握着,垂下的目光里,她注意到他的手上,还拿着那素色的信封。 心里狠狠的堵了下,那股憋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说什么了。” 疾驰的车中,他的声音薄凉如水。 莫羡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他口中的她是谁。 手指微颤,她说:“小三。她说我是小三。” 声音,比她想象中平稳。 他的面上没一分波动。 手指不觉收紧,她转头:“你是觉得,我小题大做了是吗。” “没有。”薄唇微启,他看她一眼:“我不是你,不知你的承受度,所以不会用我的标准衡量你。” “那你的标准是什么?”她几乎立刻就说,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手上,分明是素色的信封,却是那么的打眼。 看着他淡漠的眉眼,不知为何她就想到当初江廷东说他的话,江廷东说…… 他沈白才是第三者!是我们之间的插足者! 那时,她为什么反没现在这般反应强烈? 嘴角微勾,弧度薄凉,她收回了目光,“也是,你大概是觉得……无所谓。” 车内,空气片刻的凝滞。 “你,在计较什么。”他眉心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琳娜是个孩子,更不知你我的事,若因为旁人的话就这般反应大,你,我,都不会有今天。” 莫羡蓦地抬眼…… “沈白,就因为……我在北城,已经声名狼藉,所以我就不必……再跟任何人计较他们怎么说我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声音带着刺,冷,尖,不好听。 他眉心微拧了下。 “这个歉,我道!但沈白,等她康复,我是不是也可以跟她讨一个道歉?”她看着他,眼底情绪急剧晃动,“或者,你要告诉我,我真的……是个小三。她骂我的话,是我罪有应得,你的心上人也罢,未婚妻也好,另有……她人。” 目光紧紧落在他面上,不放过他任何的表情。可她,还是失望了。 他只看着她,除了仅有的几次皱眉,她的话没能影响到他半分的情绪。 挫败感。 她死死攥了手:“你回答我。” “你确定要做到此吗。”淡淡的,他说:“琳娜虽莽撞,到底是季三的妹妹,季三很疼她,不然也不会独独带她回国。这件事你本可以不计较,一定要她的道歉?” “要。” 她已经…… 很少这么拗了。 往前的记忆里,她的执拗往外是对着父母亲的,再后来,是对江廷东? 那也是在发现他接受着这样不美好的自己后,才带着些刺探的,甚至欣喜的那么做了。 可现在,算什么。 一个要字说出去,她看着他墨色的眸子,里面看不出本分情绪的波动,仿佛只是在包容她的无理取闹,突然就觉得……没劲。 “罢了……” 坐回了身子,她抬手抚了下另一侧的头发,她落到身前的头发掖到了脑后,“罢了,我不要了。” 反复无常,她还真是…… 不讨喜啊。 车子开得不慢,窗外的人群和建筑迅速得倒退,与司机之间阻隔了的视线,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这个密闭的空间,只她与他两人了似的。 这样尖锐刺人的气氛,让她喘不过气。 直到车子开到医院,他也未曾再开口。 莫羡下了车,跟在他身侧十几公分处进了医院,远远地就看到何遇,戴着眼镜,一身白大褂。 何遇朝他们挥手打招呼,一面跑近了说:“沈白你可来了,琳娜见不着你不肯吃药,输液也不配合,闹腾得很,我跟季三是没办法了,莫羡你……也来了?” 莫羡注意到他的神色些微的僵硬,她笑了下:“是啊,她不是要我道歉后才肯配合治疗吗,这么大的事,我不敢不来。”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说,何遇面上一抹尴尬,轻咳了声,朝沈白看了一眼,“她还是个孩子,还是莫羡你成熟有度量……” 说着忙转了话题,带着他们往病房去,路上不断有医生护士跟何遇打招呼,终于到了病房,门半掩着,还未进去,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琳娜!输液吃药不都是为了你自己好,你怎么这么任性!” 这是季三的声音。 “我不管!”里头哐当一声,像是琳娜扔了什么东西,她大喊:“我就是任性了,你到底是我哥还是别人家的哥哥,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都不管吗!我不管,你让那个女人来跟我道歉!” “琳娜你再闹,再闹我就……” “你就怎么样?为了那个女人你难不成要打我?好啊,那女人也打我,现在哥哥你也打我,你果然被她勾引了是不是,你打死我算了!”琳娜哭喊着,季三慌不迭哄着什么。 “反正我不管……”琳娜抽泣:“我就要她道歉,她得跟我说对不起,我要她滚出白哥哥的家,把季姐姐的位子还回来……” 最后一句,被季三呵斥了住,琳娜还在顶着他什么,后面的话莫羡没太听清了,她耳朵里嗡嗡的,眼前也跟隔了层雾似的,只看的见何遇面上神色越发尴尬,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下说着什么,迟钝的目光大都落在他身上,她只能看到他小半的侧脸,坚毅完美的下颌,看不清他的神情。 “咳咳……要不我先进去稳定下琳娜的情绪,她现在……不太适合见莫羡啊。”何遇叹口气,看向沈白。 “不必了。”淡淡的,他说,转头看一眼莫羡,“进去吧。” 脚钉在地上似的,她看着他的背影,就……这样? 他分明听到琳娜的话,分明…… “莫羡……”何遇提醒她一声。 “嗯……”她点了点头,还朝他笑了下,抬脚跟在那人身后,进了琳娜的病房。 一进门,兜头一个什么东西朝着她直直砸过来,她第一个反应竟是闭眼,连躲都没躲。 闭眼的瞬间里,她只觉好笑,没想到短短时间里,先是被沈从山砸了,现在又…… 只,疼意迟迟未来。 “琳娜!你太过分了!”季三的呵斥。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他们进来……”琳娜声音弱了些,“白、白哥哥你没事吧?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刚才太气了,我……” 缓缓的,莫羡睁开眼。 脸前,十几公分处,他的手背冲着她的脸,他的手里,攥着个水杯。 “杯子,是用来喝水的。”缓缓的,他落下那只手,目光落在七零八落的地上,扫过一地的水果杂物,“水果,是拿来给你吃的,东西,你要用的。” “琳娜,如果你要不吃不喝不用,那就尽管砸。” 琳娜呆愣一瞬后,显然有些怕了,“白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莫羡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极淡,还带着不可察的冷意,他说:“我知道。所以我还当你是妹妹。” 琳娜只觉他看自己的这一眼,让她说不出的后怕,她再不敢说出,那杯子,是她看到莫羡后才……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她本恨我 “琳娜啊,你白哥哥的话听到了吧,还是要听话啊。”何遇和缓着气氛,“瞧瞧这地乱七八糟的,一会医生来了都没地方下脚了,我这就叫人来收拾下。” 他边说边朝季三使眼色。 季三忙点头:“对,刚才几个医生都让我先请下去了,我去把人请回来,这里面乱得很,沈白,莫莫,不如你们跟我一并出去等一下……” “不要!”琳娜一下打断了他,她看向沈白的眼里还带着惧意,但仍是倔强:“我要她给我道歉!她不道歉我不要这条腿了也不治!” “琳娜!”季三声音拔高。 “你凶什么凶!我自己的腿我自己做主,到时候我就这么残废着回家,看看你怎么跟家里交代!” “胡闹……”季三被她气得眉心紧皱,在她病床边踱步,见她软硬不吃的样子气得狠狠说:“你再这么胡闹信不信我给你一阵镇定剂下去,看你还敢给我犟!” “打啊!你打啊,有本事一辈子让我昏迷,不然我醒一次闹一次!” “你!” 担心和焦躁让季三几乎失了常态,他手指攥得咔吧作响,愣是说不出别的话。 青筋暴起的手臂,突然被轻轻碰了下,他回过眼…… “季三。” 莫羡的手,在他胳膊轻轻拉了下,只这么一下就放开,仿佛只是为了把他从这焦躁里拉出来一般。 季三只觉上一刻还在叫嚣的情绪,被她细白的手指就这么带走了似的,她眼里那么的沉静,沉静得显得他的焦躁那么难看。 “季三。”她说:“这个歉,我道。” 琳娜得意德扬扬嘴角,像打赢了一场艰难的仗。 莫羡回转过头,看着琳娜:“你想要怎样的道歉,是要单独还是当着他们的面。” 她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来得沉稳,只是余光里,那人看不出情绪的脸,无孔不入得侵入她的视线。 何遇朝琳娜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太过分。但琳娜没看到似的,她下巴微扬:“当真大家的面。我要你当真白哥哥的面,当真我哥和何遇哥哥的面,跟我道歉!” “好。” 季三蓦地转头看她:“莫莫……” “没什么,我们赵家的人,这点事还担得起。”莫羡朝季三笑了下,转身缓缓朝琳娜的病床边走近,越过沈白的时候,她没再看他一眼。 “抱歉。”声音不高不低,恰落在病房中每个角落,混着消毒水的味,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我不该对你那种态度,抱歉。” 话落,何遇轻咳一声,一面跟门外等着进来的护士医生打打手势,一面说:“小琳娜,你看莫羡歉也道了,你自己身体要紧啊,我现在就让……” “不行!”琳娜却抬手抓了莫羡的胳膊:“你就这么两句话打发谁呢啊,你这也叫道歉?” “你想怎样。”淡淡的,莫羡看着她,平静的眼底混着冰渣子似的,琳娜只觉身上凉了下,心里一恼,她梗着脖子,不着痕迹的朝她的白哥哥看了一眼,“你说的那些话就算了?你还说季姐姐是你的替代品呢!我要你向季姐姐道歉,我……” “够了!” 说话的,是季三。 他一下把琳娜的手从莫羡腕子上扯开,看着莫羡:“莫莫,你先出去……” “哥!” “我说够了!”他声音不大,压抑着沉闷的情绪:“季琳娜,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在这里提她!” 琳娜眼神微闪,显然理亏,但眼底仍是委屈不服输,何遇见状忙上前,把季三往后拉了一把,对琳娜半吓半劝的说:“好了琳娜,你要道歉,莫羡也跟你道歉了,再闹你哥真翻脸了啊,他轻易不翻脸,一翻脸可也不是我们劝得住的啊……” 说着朝琳娜使眼色,琳娜气势微弱了些,看着季三把莫羡往门口的方向拉,她转眼去看沈白:“白哥哥……” 蓝色的眼睛里泪朦朦一片,总能让人无端心软,她以为会在沈白的眼里看到类似心疼或是迁就,但一眼望去,却是一片冰凉凉。 “白……”琳娜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沈白的眼神已从她脸上移开,与何遇点了下头便往门外而去…… “白哥哥!”心里一急,她大声:“我有话与你说!” 沈白脚步未停,何遇道:“小琳娜,有什么话,等你这边伤都处理好,输上液之后再说。” “不要!白哥哥你别走!季姐姐让我给你带话了!” 门边,莫羡身子僵硬了下。 “对,季姐姐让我给你带话了,她说,信上没能说得清的,让我亲口告诉你。”琳娜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睛直直看着沈白的背影。 季三面上没了半点笑意:“琳娜,梦羡姐的事你也敢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白哥哥我不敢拿这件事骗你的,季姐姐真的这么说了,她……” “我知道了。” 淡淡的,沈白打断了他的话。 他没回头,所以莫羡只微转了眼,便看到了他的神情。 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原来……也会有情绪。 手心隐隐的疼意,她才察觉不知何时指甲陷入了手心。 “莫莫,你……” 莫羡摇了下头:“没事。我们……先出去吧。” 说完不再看身后的人,转身第一个出了门。 门外,医生护士好几个,自发自地给她分开了条路。 身后,她听到何遇跟他们说着什么,有人进去把病房快速收拾了下,偶尔琳娜痛叫出声,门关上,这些声音渐渐阻隔了大半,她站在窗边,医院特有的味道,让她不觉想起母亲住院的那一晚。 “莫莫。”季三站在她身侧,递过一杯热饮,“他们刚送过来的,我看你脸色不好,先喝口暖暖胃吧。” 莫羡朝他笑了下,接过喝了一口,有些烫嘴,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似的,她喟然叹了口气。 “琳娜的事,是她过分了。”季三看着她,也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沈白,何遇正跟他说着什么,似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景,他眼里一抹不忿,再看向莫羡的时候,语气就带了些心疼,“委屈你了。”他说:“等她过了这一关,我会好好教训她。” 莫羡唇角微勾了下,“季三,谢谢你。我倒不怪琳娜,毕竟……她与我,一开始就不是同一立场,只是我以为……我跟她之间,兴许能缓和一些。” 季三怎能不知道她口中的立场指的是什么,他张张嘴,“不存在什么立场了,沈白娶了你,就该对你负责。” 莫羡看他一眼,这一眼里,不是把他当做季梦羡的弟弟,或是琳娜的堂兄,倒实实在在只把他看成了季谙,“嗯。”她笑了下,“所以我说谢谢你。” 至少,在这件事情里,他没把她看成那个……多余的人。 是啊,多余的人。 她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心底荒芜一片的讽刺,那个人,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人,什么清冷,什么禁欲,什么无情,在琳娜提起那个女人的时候,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回身,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抬脚朝门边走去,那里,何遇皱眉跟他说着什么,见她过来,止住了话跟她打招呼,“莫羡,时间不早了,你赶过来也累了吧,我给你安排了个房间……” “不用了。”莫羡说,目光看着何遇,也一并看了那人,“我在这里能做的也都做了,再留下也没什么用了,就不占用医院的资源了,我回去。” “回去?可是沈白……” 何遇话音刚落,就听病房里的琳娜又在喊沈白,他神情复杂了一瞬,看向沈白:“沈白你看?” “琳娜这边还要多久。”淡淡的,他说,眼睛看着何遇,仿佛没注意到莫羡的异样。 何遇看了下时间,“快了,腿伤已经处理过,这会不过是她乱动牵扯了伤口,再给她处理下,输个液,最多二十分钟。” 他点了下头,看着莫羡,还没开口,莫羡就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要我等?”她勾着唇,没忍住那弧度的嘲讽。 “不过,二十分钟。”他看着她,眸底古井无波。 莫羡笑,眼神落在他手上,他始终拿着的素色信封钉子似的扎她眼里。 “二十分钟之后呢?”抬眼,她面上笑意极凉,“她还要跟你单独说话的话,那些话你知多久能说完?” 何遇和季三岂能感觉不到气氛的僵硬,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莫羡倒没让这难堪的气氛维持太久,她身子退后一步:“沈白,我虽然无能,到底也有自己的事,抱歉,今晚我不等了。” 话落,她朝何遇季三点了下头,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莫莫!”季三追了上去。 何遇看着沈白,却见他拿了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吩咐:“送太太回家,不必再等我。” 他挂断电话,何遇眼神复杂:“沈白,有些事,别人不能替了你……” “不用说了。”他打断何遇,抬脚走到窗边,站在了莫羡方才在的地方,半晌,何遇听到他说:“她本就恨我,再加一分怨我,也无妨。” 话里语气极淡,但何遇也分明看到,他攥着的手背青筋暴起,似有极大的隐忍。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富贵绵长 当年,沈白与季梦羡的事,何遇知道,但知道的,也与季三一样,只有那么几分。 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比宁缺几个与沈白相处的时间长,仗着这份时间长,他比他们多知晓一些沈白的事,但他心里清楚,那也是沈白不介意他知道的。 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便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就像那年,谁都不清楚沈家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那日从沈家出来的沈白,便好似变了一个人。 敏锐如何遇,怎会不知当年他与季梦羡好得蹊跷,分得更蹊跷,只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不提那年的事,也心知肚明的,没去问他与季梦羡的事。 他看着这样的沈白,沉沉一口气,到底什么都没说。 …… 医院外,季三拉住莫羡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莫羡回身,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摇头:“不必了,沈白怕是,吩咐过了司机。再说,琳娜这边只有你一个亲属,万一再有需要的地方呢。” 季三犹豫了下,莫羡笑:“这北城我从小在这长大,还能丢了不成,就是刚才的事,我要不想道歉,谁还能压着我不成?你放心,我心里虽有些不太舒服,到底不会拿自己开玩笑,我提前回去,一面是琳娜看到我,免不了再起冲突,二来,我也还有些自己的事要忙。” 话里条理清晰,并不像在吃丈夫醋的妻子。 季三再看她眼睛,也见她眼神温温,他点头:“那好,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嗯,好。” 沈宅的司机果然等在了外头,见她过来,忙给她开车门,莫羡坐在车中,车子走出老远,还看到季三站在那里,不时挥下手,她摇头笑了下,这人,就这么肯定她一定回头看了? 思绪微转,车子开远,季三的身影再看不见。 她回身,面上的笑意再也不见,眼底一层的温润和缓破裂开,里头的阴郁倾泻而出,把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与司机之间隔了开,勾唇笑了下,笑意尖锐苦涩,幸亏司机看不到,若有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怕只会吓一跳,毕竟就连她自己…… 都厌极了这样的自己。 手机握在手里,紧紧的,她沉在浓深的阴郁里,想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胸腔里的沉闷之下,竟是一丝的释然。 这两日心内的异样,也突然消散了一般,微闭了眼,脑中一个模糊又清晰的念头,是了,琳娜与她立场不同,她与沈白,更是从来只在天平的两端,她不可能永远站在天平之上,她与沈白,早晚有一人,要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车子疾驰在夜色,回到沈宅时,夜色更是浓重,她下车,凉意侵袭,让她不觉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管家依旧如往常,不管多晚都会侯在门口迎接。 “太太,您回来了。”管家躬身与她问好,一旁的小美也在问好。 她嗯了一声,走了两步之后停下:“别看了,我自己回来的,你家少爷大概还要在医院待一会。” 管家微垂了头,莫羡看他一眼:“我累了,要早歇下,管家要是还等你家少爷便去房间内等吧,反正他回来了会有人通知你。二楼这边你们就不要上来,吵。” “是,太太。” 管家垂头应声,小美和几个佣人也一并应声。 莫羡这才转身上楼,楼下的佣人,莫说管家,个个也都会察言观色,能看出今晚的女主人似乎心情格外不佳,又想起那位季小姐来闹的那一场,对莫羡让她们早歇息的吩咐自然是欢喜,个个谨小慎微,动作越发轻,生怕触了她的霉头。 莫羡回了房间,外套随手脱下,径直走到电脑桌前,俯身开了抽屉,拿出了那根铁丝。 不长不段,触手微凉。 她拿在手中,只觉那股久违的,坚定的感觉,又回来了。 抬眼看了下时间,她攥着那铁丝,一面给手机充电一面闭目养神,只是眼睛闭上,脑中却细细回想着与江廷东见面时那位的高人的话,他说…… ——按照这房子的制式结构,目前我的猜想来说,锁的位置隐秘,钥匙又不只是一把,这种情况下,再在钥匙上面搞花头的可能性就不是太大,所以你找起来,不要因为不起眼就给放过了。 ——根据你描述的雕刻里,出现最多的是蝙蝠、寿字和绶带,这三种在古代组成“富寿绵长”,也还算是常见,所以我猜测,有可能钥匙上,或者钥匙的饰物上也有这三种东西,你找的时候且注意些。 “蝙蝠,寿字,绶带……正好,是三种。”呢喃一般,她缓缓睁开眼,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快半小时,起身她换了拖鞋,踩在地上几近无声。 开了门,门外寂静一片,连走动的声响都没有。她出去,从二楼往底下看,灯光晦暗,灭了大半,影绰里看不到人影,想来是她方才的话起了作用。 眼神微凛,她回到房间,拿了块帕子,拿到手里才惊觉,这一方帕子是他那一晚,在沈园祠堂用过的…… 心思微顿,她甩甩头掩下浮动的思绪,她没那么多的时间,何遇说,琳娜那边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完事,这样算来,到沈白回来,她只有短短的,沈白与琳娜说话的时间。 他与琳娜之间谈多久,她就有多少时间。 把帕子和铁丝分别握在手里,她挑低了房里的灯,只留一盏晕黄的夜灯,悄然出了门。 这个时候,她竟只能希望琳娜能,多缠他一会……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她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声响,轻车熟路的到了走廊的最里侧,那间紧锁的房间万年不变似的,散发着晦暗绵长的气息。 呼吸微沉,她蹲下身开锁,动作小心熟练,待那咔哒一声响起,她比之前两次平静许多。 起身进门反锁,她把那方帕子折成两层,包在手机上端,这才开了手电筒。 经过两层过滤的光,变得柔和许多,她甚至朝窗子的方向照了下,看到那窗帘依旧紧紧闭着,心下微松,这才收回了心神,手机微动,那光照过的地方,斑驳的白线在她脚底蔓延。 早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堪堪后退了两步。 抬手照着,那白线圈起的人形轮廓在她眼里终于明晰起来,她眯眼看着,脚下轻轻的移动,这人的轮廓有些奇怪,她一时竟想象不到当时的姿势,尤其,那白线的位子,还延伸到了门边。 幽暗的房间,只她在的地方一片模糊的白亮,后背密密麻麻的凉意,她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再在门口流连,抬脚往里面走去。 欧式复古的房间,脚底的地毯花纹繁复,随着她的走动,细微浮动的床纱,打在她的胳膊,她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强迫自己压下乱了节奏的心脏,她握着手机,步步向里进去。 上一次她只来到这里,没能进到里侧,现在才发现,里面的一间,像是个婴儿房,说婴儿房也不恰当,因为这扇门的内侧,布置也并不那么低龄了,没有婴儿床之类,只是家具特地定制过的一般,比外面的都小了一号,衣柜,床,还有个醒目的玩具柜,说是玩具,里头的东西罩在玻璃面内,所剩不多。 她站在门口,心中有个强烈的念头,这个房间,极有可能…… 是曾经沈白的房间。 她记得管家给的册子上写过,沈白住在这里已久,从前似乎就住在这里过,只不过那时主要还是在沈园里住,从他正式接管了沈氏后,才彻底搬来了这里。 册子上记录的来访过的人极简单,除了何遇宁缺几个,几乎再没有其他人来过,沈白把这座宅子,有意识得在跟外面的世界分隔。 这个念头冒出,她只觉自己离真相越发靠近了些,这么说来的话…… 步子缓缓迈进里侧这间房,她目光缓缓略过那些精巧又不失大气的物件,不知为何就想到那日明老太太脱口而出的,关于……沈白的母亲。 所以这里曾住过的,是……他的母亲? 唇角微抿,她往里走得更深入了些,手机灯光照过那面几乎与墙齐高的立柜,里面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抬脚走近,那是个长形的相框,尺寸正常,她抬手举了手机,却见那相框里,空白一片。 怎么……会。 她拧了眉,目光落在那相框暗金色的侧沿,细看来,侧边沿上印着的是朵朵五瓣的花,与…… 她在那信封封缄上看过的……竟那么相似。 不,不只是如此…… 脑中蓦地闪过什么,她只觉悠长混沌的记忆里,被一把剑生生劈开了似的,血肉模糊的疼意里,她翻搅不出想找的那一点,却又那么清晰的意识到,这五瓣的花,她曾真切的,还在另一处见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去找答案 脑中记忆凌虐,额头的疤隐隐作痛,她抬手捂住了头。 窗帘外,一闪而过的光,她浑身一个激灵,蓦地抬头向那边看,光影已不见,她心脏跳得厉害,这座宅子,这个时候还有的光,只能是……那人回来了。 所以宅院里提前亮了灯,等着宅子主人的到来。 心脏狂跳,她目光最后一次落在那相框上,要把那空白的相框和五瓣花印到脑子里似的,回身从这侧间里出来,关门不忘确认自己没有留下额外的痕迹。 站在那侧间的门口,要穿过外面这间欧式复古的房间时,她只觉额头的疼意一阵一阵,频率并不快,每次却都像一根针从天灵盖直直扎穿了脑壳,无法言喻的痛觉。 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握着手机,她步子不稳地从房中穿过,因走得急,身侧带起的气流裹挟着床边飘逸的纱幔,不急不缓得飘在了她的胳膊,那轻柔薄软的触感,让她后背凉意渗渗,几乎是腿上软了一软,逃也似的到了门口,她强稳着呼吸,将门开了个极小的缝隙,贴在门边听外头的动静。 若她出去的时机不对,正撞上上楼来的沈白…… 这个念头堪堪划过,她脸色煞白,屏了呼吸,外面没有声响,若是那人进门,管家一定会迎接,神思微定,她蓦地开了门闪身出去关上门,动作很快一气呵成,一手关门的时候眼神已经透过长长的走廊看向另外一端,幸好……没有人。 她迅速抬脚往沈白房间走,边走边关了手电筒,把那方帕子攥在手心,刚走过两步,就听到楼下佣人的问好声,“少爷好……” 他到了。 喉咙紧涩,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加快了步子,目不斜视直直进了房间。 心跳得极快。 听到门再次打开的声音,她坐在电脑桌前的身子,几不可察得僵硬了瞬。 “你回来了。” 手指还落在电脑键盘,她只转了头,看向门口的他,语气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凉。 说完就转过了头,仿佛只是象征性跟他打个招呼而已,只是转过的神情里,却忍不住有了嘲讽,她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还会装。 他嗯了一声,莫羡听到他走动的声音,鼻端似乎还能闻到医院特有的气息,她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你去哪了。” 淡淡的,她听到他的声音。 脖子一下就僵住了,她能感觉到血在身体里停滞的一瞬。 “去……哪?你什么意思。”落在键盘上的手指颤了下,她勉力维持着表情,回头看他。 他眼神微垂,却是落在房间地上。 她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房间进门处,从他站着一旁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她现下的脚边,一串若隐若现的脚印,脚印染着灰尘和些许的白色粉末,在一向纤尘不染的房间格外显眼…… 这是…… 她一下站了起来。 她这次,忘了带鞋套。 那房间一年才开一次,带着腐朽和霉味的房间,怎可能少了灰尘…… 他的眉心已经拧了起来,莫羡不知这一个瞬间里多少的念头划过,她看着踩脏了的地方,“心情不好,到处转了转。” 没说去哪,先应付了当下再说,更重要的是…… 她抬脚朝他走近,“你先去换衣服吧,这里我处理下。”说着到了他身边,皱着鼻子吸了吸:“你身上消毒水的味儿,我闻着头疼。” 他皱着的眉更紧了些,看着她,在莫羡以为他已经怀疑了什么的时候,他嗯了一声,抬脚向衣帽间走去。 莫羡站在原地,看着他步步走进衣帽间,立马回身出门,门外廊灯亮着,她半蹲了身子看着地下,幸亏地毯是暗色的,她带出的灰尘并不明显,只有些许的白色痕迹,心下微松,她起身喊了管家,让他把房间里的处理下。 管家一如往常并不多问,沈白的房间不允许其他人进入,所以一直是管家亲自打扫整理,莫羡看着他进去,自己并不跟进去,而是小心的把走廊地毯上的白色痕迹抹掉,做完了这些,管家也正从房里出了来,垂手:“太太,里头打扫好了。” 莫羡嗯了一声,“你下去忙吧。” 管家看她一眼,那一眼里有些复杂的东西,只是莫羡面无表情,没有与他多说半分的意思,他只应声下了楼。 莫羡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抹冷笑。 沈宅里,她并不怕管家的怀疑,毕竟她第一次靠近那房间的时候,管家已经看到过她。 怀疑的种子早就埋下了,即便她不再做什么,想必也会慢慢滋长。 眼神微眯,管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身后的房间,衣帽间的门开关了下。 她手指收紧,回身进门,把门关了上,看他一眼,见他眼神又落在方才脏了的地面上,这一刻,她有些庆幸他的那点洁癖。 “管家打扫过了。” 说完她看了下时间,自顾也朝衣帽间走去,大概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己的衣服也沾染了那股霉味似的,她准备换衣服洗漱。 走到衣帽间门口,他些微侧过了身子给她让路,她没说话,闷头往里面走,越过他身边时,手腕却被一把攥了住。 心脏停了一瞬。 “你做什么。”她往回抽自己的手,他却没松。 “那个问题,我现在回答你。” 问题? 眼底点点的迷茫后,脑中极快的闪过什么,拨开那些慌乱不定芜杂燥乱的思绪,她只觉喉间紧涩,开口的声音也带了哑意,“你是说……车上……” “嗯。” 是了,他要她给琳娜道歉,去医院的车上,她说,“就因为我在北城已经声名狼藉,所以我就不必再跟人计较他们怎么说我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她还说,“这个歉我道!但等她康复,我是不是也可以跟她讨一个道歉?” 那时,没能等到他的回答,她情绪变得快,在那份挫败感里几乎自己找到了答案。 那时,他拧眉看她,手里拿着素色的信封,而现在,他依旧看着她,眉眼里是她看不清的墨色,他的手抓了她的手腕,他说:“第一个,不是。” “第二个,是。” “声名狼藉,如果你不想要,我会去管。” 心里狠狠颤了下,他果然……是知道的。知道她与他结婚以来,那些越发过分的流言,实是她有意为之。 “你当然可以,向琳娜要一个道歉。”他眼神理智里又像有着其他的东西,他说:“说错了话,本该道歉。” 定定的,她有一瞬里不知作何反应。 似是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片刻,她低低应了一声,“不必了。”抬眼看他,“我那会不够冷静,现在想来,要来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让她日后越发敌视我?怪没意思的,这个道歉,不要也罢了。” 胳膊用力往回抽手,这次他松开了,她轻轻转动了下手腕,“我先进去换衣服了。” 这次没等他再说什么,她快步进了衣帽间,把门关了上。 倚在门边,后背黏湿,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方才的话犹在耳边,她抬手揉揉眉心,只觉胸腔里压抑沉闷的感觉再次弥漫,去医院时歇斯底里的想要他的回答,现在却…… 希望他没有说出口。 他不说,她便不会……再乱了心神。 额头丝丝麻麻的疼意,她手机震动了下,是江廷东的,问她这边可还好,她目光落在屏幕上,顿了下,手指微动,打下一行字:沈宅里那个房间,我刚进去了,我怀疑那曾经是沈白母亲的房间,你看看能借此查出什么吗。 手指顿了下,她把原本打出的五瓣花删除了去,按下了发送。 江廷东的回复很快发了回来,她看在眼里,脑中却始终对那五瓣花的形状很是在意,还有每每因为想起季梦羡这个名字时的异样,都让她不能不在意…… 抬手揉揉太阳穴,她给助理发信息要了明天的日程安排,看过后,回复:明天五点后的行程重新安排。 沉沉舒出一口气,是时候去医院看母亲了,她隐隐觉得,自己近来的异常,或许能在母亲那里找到些答案。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还记得吗 黑暗里,时间里被无限放慢了一般,她在凌晨时才模糊睡着,但睡得极浅,他起来时她便醒了,只是没有睁眼,侧身躺在床上,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才睁开了眼。 下意识的,她在避开与他的接触。 起身洗漱,换衣服吃饭,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身后有道一直盯着她的目光,回头,低眉恭谨的佣人,管家看她一眼:“太太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摇了下头,“没什么。”说完进了车里,后视镜里,她看到管家恭顺的站在门口送她离开,摇摇头压下异样的感觉,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车子开到赵氏,因她昨日不在公司,积攒下了需要她当面决策主持的事,她这一天里格外得忙碌,直到午间短暂休息时才看到妹妹赵子晴发来的消息,赵子晴说这个周末她去医院看母亲张兰芝,问莫羡有没有时间,因为张兰芝的生日快到了,赵子晴想约她一起给母亲挑个礼物。 看到这消息,莫羡才惊觉母亲的生日快到了,她整日的忙碌,却连这个都快忘了,心里五味杂陈,她回了赵子晴,说她有时间,到时候去学校接她。 她没跟妹妹说今天要去医院的事,毕竟她要问母亲的事,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晰,妹妹在的话,怕是更不好开口。 一下午的忙碌,快五点的时候助理来提醒她,说今天的安排已经结束,莫羡看了下时间,吩咐了最后两件事便收拾东西下了楼,这个时间还没到晚高峰,她去医院正好不会耽误时间。 没有用司机,她自己开的车,路上先给母亲的护工大姐打了电话,得知母亲状态还算可以,她这才些微放下心来,在医院外买了母亲爱吃的水果,到病房的时候母亲刚醒来,医生说,她母亲近来嗜睡,常常一天里睡上几次,但精神状态倒是还算稳定,没有发生频繁的记忆紊乱,所以进一步的情况还在观察。 她轻轻敲了下门,张兰芝抬头看见她,“小羡?你怎么来啦?快,快过来……” 莫羡笑着进去,把拎着的东西放下,“妈,我来看你了。” 张兰芝拉过她的手,“你这孩子,还是学业要紧,今天不是周六周末的怎么过来了,学校那边不要紧吗?” 嘴角的笑意僵硬了下,到底表情没露了端倪,有了前几次的经历,她对母亲凌乱的记忆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只是笑着摇摇头:“不要紧,我请过假了。” 张兰芝放下心来,但还是道:“别老请假,再说我这也不是大毛病,昨儿个还跟医生聊天,医生说我快养好了,再过个一两周就能出院了,到时候啊,你爸也差不多回来了,还有你妹妹,到时候咱们好好庆祝下。” 张兰芝说着叹了口气,“小羡,妈之前还不觉得,最近才感觉不服老不行,我这一睡着就做梦,一做梦就是你妹妹小时候的样,还有你爸,连个电话都不来,这得多忙啊你说。” 莫羡眼皮微跳,“妈,爸给你打电话了,但你睡着了,就没让人吵醒你,是吧,刘姐。” 刘姐便是负责照料张兰芝的护工大姐,此刻也配合道:“就是就是,赵小姐说的没错。” 张兰芝这才摇头笑道:“老赵也真是,我这除了睡觉也没旁的是,他还真以为我得了什么大不了的病了啊。” 莫羡也笑,朝刘姐看过,刘姐道:“赵小姐,夫人,我去洗一下水果,你们聊着。”说完拎了水果出去了。 门关上,张兰芝拉住了莫羡的手:“还有个事,当真外人的面不好说,小羡,前些日子廷东那孩子来得还挺勤,这几天怎么不见他过来了?你是不是又跟他闹别扭啦?” 江廷东? 眼神微闪,莫羡摇头,“没,您别多想。他就是……江家公司最近也忙,他最近在公司帮忙做事,大概是忙,妈您看我来一次,您不是我说我爸就是说江廷东,都不关心我。” 她带了撒娇的语气,张兰芝笑出了眼角的纹路,“你这孩子,问廷东的事还不是关心你啊,连你爸的醋都吃,什么时候才长大咯。” “我才不想长大,长大了……多累啊。”她伸手环住母亲的腰,把脑袋搁在母亲腿上,声音低低:“妈,我小时候,是不是特不听话啊?” 到底,还是提到了。 她敛了眉,趴在母亲腿上,遮住了微苦的表情。 这种试探的感觉并不陌生,只不过面对着自己的母亲,她总也不能维持了镇定。 张兰芝的手落在她的头发里一下下的梳理着,声音慈和,说:“没有,你小时候很乖,很听话,对你妹妹也护得很,课业也好,别家里都请家教什么的,你都不用家教都学得好,只不过就是对兴趣班不感兴趣。” 张兰芝说着笑起来,说起她那时候为了不上钢琴课装病的事。 莫羡也跟着笑,脑中的记忆却恍恍惚惚,她那时……很乖……吗? 脑中模糊,几乎搜索不出那时的记忆,她身子动了动,抬头看着母亲:“妈你记得真清,我都有些记不起了,我还以为我小时候淘气得很……” 说着她抬手拂开了额前的头发,露出那道浅浅的疤,“这个,我以为是那时候淘气留下的呢,妈你还记得我这道疤咋留下的吗?” “这……道疤?” “嗯,那天梳头的时候看到的,别人问我,我也答不上怎么留下的了,妈你还记得吗?” 张兰芝抬手,在她那道疤上摸了下。 莫羡仰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就变了,因为她母亲的状态有些不对。 “妈?” 她撑着身子微抬了头,声音不觉轻缓,“妈,你……怎么了?想不起也没关系,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我……啊!” 一声痛呼,张兰芝落在她发间的手握成了拳,死死攥了她的头发。 “妈你怎么了,妈你先放开,我不问了,我们……” 后面的话没说完,她被头皮的疼意刺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张兰芝眼睛瞪大不说一句话,就这么死死瞪着她,那只手下了狠力得扯她的头发。 莫羡咬牙,抬手轻轻落在她妈胳膊上,不敢用力,只声音低低:“妈,我是小羡啊……” 她怕这个时候喊人来会刺激到母亲,心里隐隐觉得这或许是母亲治疗的节点,想起之前医生的话,更是不敢惊扰了母亲,只声音极轻地提醒着,想让她母亲恢复了神志。 “小……羡?”张兰芝一字一顿,抓在她头发的手缓缓松了开。 莫羡眼底微松,“是我啊,妈,我是莫羡。” “莫……羡……” 张兰芝重复着,通红的眼底瞳孔骤缩,她一下松开了她的头发,下一刻那只手却又高高扬起,在莫羡不可思议的眼神里,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啪! 火辣辣的疼意。 门口,刘姐手里的水果一下子摔落在地,“夫人!你这是怎么了?!那是小姐啊!” 张兰芝看着莫羡的眼神跟不认识她似的,在她的怔愣里,又是一个巴掌落下,刘姐一下子冲进来把莫羡拉开:“来人啊,医生!” “快来人啊!赵夫人发病了快来人啊!” 莫羡耳朵里嗡嗡的,刘姐的喊叫也不那么真实起来,她看到病床上的母亲失了神志,眼神死死瞪着她,挥着巴掌往她身上落,刘姐拦在中间,朝她喊着什么。 大概有个三五秒钟的时间,她听不清刘姐的话,待这份空白消失,刘姐的声音炸裂在耳朵里,“快出去啊!哎呀我的赵小姐你还愣着做什么!夫人这是犯病了!你快些出去啊,去叫医生护士来啊!” 对,医生! 她蓦地一个转身,却正好撞在了人身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涌进来,她被挤出了人群外。 “赵莫羡小姐?您是病人家属是吗?麻烦您先出去下,我们马上对病人进行治疗!”有护士对莫羡说,边说边把她往外推了下。 “赵小姐,先出去吧,我们在这里也没用……”刘姐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拉住她往外走。 她脚步踉跄,被拉出病房外,刘姐心疼的看着她的脸:“哎哟夫人下手可真是……赵小姐啊,你在这等着些,我去给你找东西来敷一下,你别动啊,就在这里等我啊。” 看着莫羡神色愣怔的样子,刘姐担心得嘱咐了好几遍,把她拉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才快步离开。 莫羡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向紧闭着的病房门,眼底情绪肆虐。 第一百四十章 我去找你 “赵小姐,来,我给你冰敷一下,可能有点疼,你忍着些。”刘姐说着,把冰敷袋贴在她脸颊。 “嘶……” 凉意和疼意交错,莫羡倒吸一口气。她眼神仍旧落在病房门口,刘姐叹口气:“唉,人还是健康最紧要,你说这可是亲女儿啊,平时宝贝得不了,这病可真是……唉,夫人要是清醒想起来,不定多心疼后悔呢啊。” 手指微颤,莫羡转过眼:“刘姐,我妈她,之前发病也是这样吗?我是说,她也会动手吗。” 刘姐摇摇头:“那倒是没有,太太早前发病,神志不清的时候比较容易伤害自己,所以这病房里头的水果刀啊什么的,我从来不敢留在里头,而且太太这几次发病都有些征兆,最容易在她刚睡醒来的时候,所以我也早有些准备,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太太她……怎的连小姐都认不出了。” 刘姐说到后面又是连连叹气,莫羡眼神里情绪波动厉害,她抬手接过刘姐手里的冰袋,朝刘姐牵了下嘴角,声音疲累:“我自己来吧,刘姐,我想一个人待会。” “哎,好,那我去给你接点水去。”刘姐声音慈和,在她后背拍了下,朝楼道另一侧走去。 冰袋贴在脸上,那份凉意把疼痛感麻痹,她牵着的嘴角没了力气,在刘姐转身后落了下去,抬起另一只手,在额头抚了下,拿道疤已经很淡了,淡到她早前忽略了去,若非近来这些事,怕是她自己都想不到,只是…… 自小爸妈告诉她,这是她幼时不小心跌倒留下的疤,她从未怀疑,就算现在也是,她也是信的,她不过……对脑中越发混乱的记忆做不到视而不见,可她只是刚开口问第一个问题,母亲就发了病,还……打了她。 这是巧合吗或者…… 心底沉沉喘不过气,她目光落在对面病房门口,看着那门打开,医生护士出来,她立马起身迎过去,“医生,我妈她怎么样了?” 声音可以压低了些。 医生身后的门开了大半,他向门内指了指,莫羡顺着看过去,就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 “刚打了镇定剂,睡着了。”医生说着,示意小护士去做其他的,他对莫羡说:“走吧,去我办公室,这次患者的情况跟前几次有些不同,我需要跟赵小姐你详细聊聊。” 莫羡点头应下,医生转身走,她顾不得其他,把手里的冰袋随手丢进了垃圾桶,快步跟上去。 “莫羡啊,你母亲这次的情况比前几次严重,前几次只是记忆的时间线紊乱,并且有轻微的自我伤害的倾向,但这次不一样,她反应太激烈,具体还得等她醒来后再行观察。你跟我具体说说当时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什么了做什么了,还有她的变化是缓慢的呢,还是一下子就变了。” 莫羡点了下头,思绪回到方才,像场梦似的恍惚,她张张嘴,声音微哑,把刚才的病房里发生的事跟医生说了一遍。 医生听完,摘下眼镜捏了下眉心,“所以你是提到了小时候的事,然后你母亲的变化,大概只是个三五秒钟的时间?” “嗯。”莫羡抬手把额前的头发拂开,露出额头淡淡的疤,说:“我当时差不多就是这样,问了我妈一声,然后拂开头发给她看,她当时就有点愣怔的样子,很快就发作了。” 医生点头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莫羡抿抿唇:“医生,我妈生病的原因是我爸,为什么我提到从前的事,也会刺激到她。” 医生沉吟片刻,“两个方面。第一,患者生病的原因是因为你父亲,顺着这个思路,你这道疤,或者说留下疤的原因跟你爸有关,所以你母亲一不小心就想到了你父亲,进而刺激着想到了更多,一时失了神志。” “跟……我爸有关?”莫羡呢喃一般,落下手,摇摇头:“抱歉医生,这疤是怎么落下的我记不得了,以前我爸妈倒是说过,说是我很小的时候不小心跌的。” 医生嗯了一声:“这个保留。还有第二点,患者虽然与你交谈时看似无碍,但她脑内的时间线最近变动得越发厉害,甚至可以说是乱,所以我猜想,你虽然提到的是‘从前’的事,但在你母亲的记忆里不一定有从前这个概念,很可能也是你的话扰乱了她的时间线,进而让她想到你父亲的去世或是其他。” 莫羡点头,医生看着她肿起的侧脸,“莫羡,精神出问题的患者,发病时基本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你还是去处理下脸,调整好心态,一切还得等患者醒来再看,我这边要调整下治疗计划。” “好,麻烦您了。”莫羡起身:“那我不打扰您了,我去病房外头等下。”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她混乱的念头有了些思路,医生分析得对,母亲现在还是个病人,她不能直接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啊。 坐回病房外椅子上,摸出手机,她给妹妹发了消息,没跟她说母亲又发病的事,只说最近的治疗阶段,医生不建议给她过生日或是其他引起她记忆的东西,跟赵子晴说礼物的事往后延一下。 赵子晴没有多想,话里虽有可惜,但到底是听她的话。 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楼道,护士医生和家属不时走过,莫羡看着妹妹的信息,心内稍慰。 长长舒出一口气,她半靠在椅背上,看着紧闭的病房门,失去了冰袋敷着的脸颊,麻麻的疼意再次传来,她不时起身去母亲的病房外,隔着玻璃看里边,她母亲一直睡着,神色安稳的样子,她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 刘姐买来了晚饭给她,她就跟刘姐一起,挨着坐在椅子上,饭盒搁在腿上吃了几口。 夜色弥漫,时间在她这里恍惚了存在感,刘姐打了个哈欠的时候她才发觉已经快要十点,然而母亲还是没有醒,小护士来跟她说,让她们不必都守着,只留一个人就好,莫羡便让刘姐先去休息,她说:“反正我今晚是睡不着了,你要陪我一晚上,明天我妈醒了我们大概都精力不足了,刘姐你去睡吧,就当跟我轮班了。” 她话到此,刘姐没再推辞,又给她接好了水,这才去了休息室。 走廊里人越来越少,手机震动起的时候,莫羡正准备再去病房看看母亲,她看了眼手机,号码,是江廷东的。 目光下意识在走廊扫一眼,她站在窗边,接起了电话,“喂,廷东。” “小羡,你在哪?” 江廷东上来就这么问,莫羡怔了下,“中心医院,怎么了。” “你让我查的东西,关于那个房间里的案子,我查过了,你猜得没错,那里确实曾经是沈从山的妻子,也就是沈白母亲住过的地方。”顿了下,他说:“还有些具体的东西,我想当面跟你说,在你公司门口等了好久没见你出来,忍不住给你打了电话……” 他……去公司了? 心下微顿,许是母亲的事耗费了她太多心神,让她对江廷东带来的这个消息,并没了那么多的意外。 “我听你声音不太对劲,是阿姨怎么了吗?” 江廷东的声音温温,担忧毕现。 莫羡嗯了一声,“发病了,医生打了镇定剂,具体什么情形还得等她醒来才知道。” “那阿姨什么时候醒?” “还不知道,我妈情况反复,医生也说不准。” “那你就只能这么等?”江廷东顿了下,“你等着,我过去找你。” “不……” 用字还没说出来,江廷东就打断了她,“你自己要等一晚上怎么办?再说,沈家的事,我还有些要跟你说的。”顿了下,他声音缓缓:“我知道那里有沈白的眼线,放心,我有法子避过。” 话到此,没等莫羡再说什么,江廷东便挂断了电话。 莫羡握着手机,突然才被他的话提醒到似的,是了,她怎么会忘了,自那次岳刚的事之后,他答应日后负责起她母亲的安全,若是这样的话…… 下意识往两边看了下,走廊中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只有值班的医生护士和几个家属走过,偶尔也有跟她一样久久待在长椅上的,多是垂头低眼,愁容满面。 这里,同时见证着生和死,像个轮回的缩影。有久病床前老人还在弥留,子女就为遗产大打出手的。也有未婚先孕被男方哄着来打胎的,女孩子刚进手术室,那男生的妈就拉了脸,“等她流了出来,你就找机会跟他分手,打过胎的女人可配不上我们家!” 这里人性的善和恶同时都在上演,她也多了几分麻木似的,看着略略空荡了的走廊,眼神堪堪落在每个人身上,脑中不由自主就开始想,这些人里,有没有他的眼线,如果有的话,她来这里,或是她母亲发病的消息,是不是也已经到了他耳朵里。 如果,他知道的话,会不会……来。 这个念头冒出,她只觉有根神经一下绷紧,若他可能会来的话,那江廷东…… 不,她不能让江廷东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半片报纸 她立马给江廷东打电话,电话却一直在通话中,她拧了眉,几次没有打通后,给他发了消息:沈白可能会来,你先不要来。 消息发完,没有回信,再打过去还是正在通话中,她眉心越拧越紧,站在窗边,手指极快的在窗台上敲着,终于等到江廷东回电话的时候,他开口就是:“小羡我刚看到你消息,但是我已经到医院楼下了。” 莫羡眉心紧皱:“这么快?那你不要上来,直接回去……” “为什么?”江廷东的声音带着奇异的语调:“小羡,我临时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所以过来得快,你那通信息我没怎么明白,沈白也给你打电话了还是怎么,你怎么知道他也会来?” 莫羡唇角微抿,“我是说可能。” 江廷东低低笑了声,“小羡,他今晚有应酬,我跟你说过,我近来盯他盯得紧,若没有把握,绝不会让你处境危险。” 莫羡微怔,皱着的眉心散了下,但眼底的沉意却没消去,是了,她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并且,她竟想都没有想,第一反应就是直觉他知晓后会来…… 这个念头浮现,她面色越发的苍白。 “小羡,我上来了。”江廷东并不知她在想什么,声音轻轻,带着些快步走路的气息声,他说:“我稍微变了下装。” “我看到你了,小羡,往右手边看……” 莫羡随着他的话往右边看,楼道拐角走来的人里,除了两个家属夫妻模样的中年人,就只有一个,白大褂的医生,戴了口罩,手插在衣袋,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朝这边走来。 “小羡,看到了?” “你……”她皱眉刚要摇头,脑中蓦地闪过什么,眼神直直落在了那白大褂医生的身上,她看到他耳边挂着个东西,细看来,是个无线耳机,也就是说…… “医生……那是你?” 那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的人径直朝她走近了来,莫羡听到他的声音从跟前也从手机里传来,他说:“谁跟你说穿了白大褂的就是医生了呀。” 他声音里带着温温的笑意,那双仅仅暴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是她熟悉的…… “廷……”开口一个字,她堪堪咽回了后面的话。 一身白大褂的江廷东,抬手不经意似的摘下耳机,“你是张女士的家属吗?跟我来一下,关于张女士的病情我有话跟你说。” 他声音一本正经,只看着莫羡的眼神温柔带着心疼,莫羡皱着的眉不觉就舒展了开,余光收进路过的人的神情,她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朝走廊尽头走去。 那里有步行下去的楼梯,楼梯口有个不大的休息室,不过最近里面不知怎么了,正在整修,此时正没人,江廷东推开门看着她进去,自己才闪身进去,进去后立马反锁了门。 “你怎么敢冒充了医生进来!” 莫羡看着他,声音压低。 “不算冒充,我就是借了身衣服而已,你看我连胸牌都没有。”江廷东拿下口罩,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你脸上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他语气里的心疼太过明显,让莫羡刻意忽略了的疼意再次有了知觉,她歪头避开他的手,“没人欺负我,是我妈……发病的时候没了神志。” “阿姨?”江廷东眉心皱了下,语气也沉了些,“阿姨的病,严重到连你也认不出了吗?” 他想要碰在她脸上的手顿了下,改为握在了她的肩,莫羡嗯了一声,“先前她的记忆混乱,今天好着的时候,她还以为我是在读大学……这一次发病,医生说有可能是个治疗的节点。” 顿了下,她舒口气:“不过也不一定,一切还得等她醒来了再说。” “小羡……”江廷东朝她走近一步,略显逼仄的空间,几样简单的家具凌乱得放,地上有半桶的墙漆,散发着特有的味道,江廷东握在她肩头的手些微用力,把她身子往自己怀里带,“辛苦了,我的小羡……” 莫羡没有动,任由他带着些小心得把她带到怀里,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下巴轻轻蹭在她的发顶,莫羡听到他说:“可是我不想你这么……什么都一个人扛,小羡,我看着你心疼,也觉得自己没用。” “你……已经帮我够多了。”低低的,她说。 “可我想都替你扛,你就藏在我身后被我保护就好了,什么沈家,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我来做就好了。”轻轻的,他在她发顶亲了下,声音低沉心疼,好似从前。 这种感觉让莫羡有一瞬好似回到了从前似的,她只觉侧脸的掌印狠狠疼了一瞬,疼得她眼眶发热,心底极深处压抑着的地方,冒出了类似委屈的情绪。 身体僵硬了下,她强迫自己压下这股情绪,抬手推开江廷东,后退半步,离了他的怀抱,“廷东,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都知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该我扛的,我也得扛。” 从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就没有了伤春悲秋委屈矫情的权利。 “好,那就不说这些。”江廷东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半折的信封,打开信封,把里面泛黄的纸页递给莫羡。 莫羡眼里一抹疑惑,接过,江廷东说:“这是我才查到的,你看看。” 莫羡眼神垂下,那泛黄的纸页只有巴掌大的一小片,一面是重大体育赛事的报道,她眼神微动:“这是……报纸?” “嗯,旧报纸。是从一个有收藏旧报纸癖好的人手里买来的,只是他那里也只有这么一点而已。据说北城后来有一次纸媒大清洗,当年相关沈家的消息被有意抹了去,那次之后,北城见诸媒体的关于沈家的消息,几乎都是关于沈氏集团的。” 莫羡听着渐渐皱了眉,将手中泛黄的半片报纸轻轻翻过去,密密麻麻的字入眼…… 这小片的纸面上报道的是北城隐秘的一处宅子,被一位摄影师不知如何拍出来火了一把,便有好事者扒出,那宅子是沈氏集团的总裁为自己爱妻拍卖来的,据说曾经是欧洲某国贵族曾经的别馆住处。 据说那场拍卖是历时最短的一场,沈氏总裁在一开场,就报出一个远远高出所有人预估的数字,连那拍卖师都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接着顺理成章的,沈氏总裁得到了那处宅子,而在事后的交谈里,沈氏总裁毫不避讳的说,是为了送爱妻的礼物。 再下面的文字里,便是描述那宅子的历史和价值,还有只言片语里提到沈氏总裁对自己妻子的宠爱,据说那是位姿容极好的,只是性子也极大。 再往后便没有了,巴掌大的纸片上记载不了太多东西,莫羡不自觉的又翻了过去,看着画风突变的体育术语,“这上面说的沈氏总裁……” “是沈从山,那时候沈氏的总裁是他。”江廷东说,“那宅子,便是沈白……跟你,现在住的那处。” 话到后面,语气晦涩。 果然……吗。 莫羡唇角轻抿,方才看到那宅子的时候,她脑中反射性就想到了现在的沈宅,顿了下,她刻意忽略江廷东微变的语气,说:“那应该是对得上的,我跟你说过我的进了那宅子里常年锁着的那间房,那里面的布置都有欧式复古的感觉,且布置家具饰物都极华贵。” 江廷东嗯了一声,“至少,半百分之八十可以确定,在那间房里出事的人,是沈从山的妻子无疑了。” 他没提沈白的名字,不知为何,莫羡心底些微松了口气,大概因为她自己的母亲刚刚出事,再牵扯到对方的母亲,她总觉得不甚舒服,只是江廷东看她一眼,却是道:“沈白到现在都住在那里没换地方,多少应该也跟他母亲有些关系,只是,他如果真的是个这么孝顺的人,更应该知道没了父母的感受,又怎么会狠心对赵叔……” 后面的话没说出,看到莫羡脸色骤然的苍白,他知道后面的话也不必再说。 莫羡半垂着头,长长的微卷的头发落下,遮住大半的表情,良久,她嗯了一声,把手里的小半片报纸递回给江廷东,“你说得对。”她声音很低,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意。 江廷东接过,连同她的手一同包在手心里,缓缓的走近她,另一只手把她脸侧的头发掖到耳后,声音低低:“小羡,事情似乎越牵扯越多,现在连你的住处都牵扯进来,我放心不下你。” “沈白时时守着那个地方,谁知他有没有心结,万一他也受了刺激呢?”顿了下,他自嘲的笑了下,“自我看到这报纸,我就忍不住的想这些……所以小羡,我自作主张的带来样东西。” 许是他语气里的自嘲和小心太过复杂,莫羡下意识抬眼:“什么?” 江廷东没说话,从衣袋里又掏出样东西,莫羡看到是个白色的纸包,比刚才的半片报纸大不了多少。 “这是……” 江廷东眼神微眯,牵过她的手,把她的手心向上,根根抚开她的手指,把那纸包放在她手心里。 “这是,可以保护你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心无力 “我思来想去,大概只有这个能让我安心几分。”江廷东眉眼里,温柔裹挟着沉痛,把她的张开的手指一根根抚回,把那白色的纸包包在她的手里,“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发神经受刺激,或是不管为什么的要欺负你,你就用这个。” 莫羡眼神颤了下,缓缓张开手指,看着手里的白色纸包,喉间微紧,在江廷东的注视里,抬手打开了那封着的纸包,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她瞳孔晃动得厉害,抬眼看着江廷东,声音不可思议:“你让我……给他下药?!” 手中的纸包里,是颗颗白色药片,她手指颤得厉害,蓦地合上了袋子。 江廷东攥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包住,强迫她再次握住那小小的纸包。 “别怕,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他抬手在她发顶抚过,“这东西有一点安眠功能,并不强效,但可以让人意识稍微昏沉。小羡,这几天我总忍不住往坏的方向想,我怕万一他要是知道你我做的事呢,他怎么跟我对上我都无所谓,只是你……” 他眼神里痛苦弥漫,“小羡,只要你想到你有可能独自面对那样的沈白,我就……恨不得时时护在你身边。可我知道我不能,所以小羡,把这个带在身边好吗?” “廷东,这是……药啊。” “我知道。”江廷东攥紧了她的手,不容许她松开那药包,“我刚才说的,是其一。这药,还有第二种功效。” 他眼神里细碎的坚硬夹杂在沉沉的痛苦里,硌在她心底似的,也跟着疼起来。 “是……什么……”声音暗哑,她盯着他。 “这药里,有减弱他……对夫妻生活需求的成分。”淡淡的,江廷东说完了这句话。 莫羡愣住。 那不就是……抑制他的,欲望? “一到夜里,我想都不敢想,我的小羡正跟另外的男人睡一张床……一想都这个,我杀了自己的心都有,真的,小羡,要是我了无牵挂,就是拼了死,我也把你从他手里带出来。” 他眼神里急剧的痛苦快要漫出来一般,将逼仄狭小的休息室迫得喘不过气,“若你爱他,我断不会这么做,只能是怪自己留不住你,可你从不是自愿嫁给他……” “小羡,你……懂我的意思吗?”他向莫羡靠近一步,眼底猩红一片,力道极大得攥着她的手,“我怕……他强迫你,我怕你无助的时候没半个人帮,小羡,你留着这个,万一他要对你禽兽,你只要把这个放一片在他水杯里,稳着他让他喝下去,他就是想做什么,也怕是有心无力了。” 说到最后,他眼里冷意侵染。 莫羡脸上的苍白越发得多,她不觉往回抽自己的手,江廷东握得力道太大,她只觉指关节都粘结到一块似的,在江廷东猩红的眼神里,她声音低低:“疼……你握疼我了……” 话落,江廷东才反应过来似的,一下子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细白的手指迅速泛了红,他自责:“对不起,对不起小羡,我没控制住,很疼吧?”说着他两手小心地捧起她的手,轻轻给她吹,“对不起……” 他一叠声的道歉,那份自责比她的疼意还要多,莫羡摇头:“没……没关系,也没有那么疼……” 她往回抽回自己的手,只是手里还握着那药包,江廷东这次没有拦,他看着她的眼神,痛苦里还有低如尘埃的东西,让她心里狠狠一疼,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喉中腥咸,她攥紧了手,“好。”抬眼看他,眉目清冽,“廷东,这药,我拿着……” 话没说完,便被江廷东一把抱了住,莫羡在他的怀抱里身子僵硬了一瞬,她敛了眉,手里的药包灼人似的,时刻提醒着她它的存在,心底沉一口气,她告诉自己,带回去是一回事,用不用又是一回事,她大可不必……心慌。 江廷东抱着她,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松了些力道,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羡听到他说:“是不是抱得太紧了?” 语气亲昵,顺势在她发顶轻轻蹭了下,“药你带回去我就放心些了,小羡,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我给你的这些量,只要不是每天都吃就不会有事,他就是去查也不好查,不要怕。” 莫羡低低嗯了一声,心底浅浅的放松了些许,江廷东松开她一些,微低了头:“对了小羡,还有阿姨这边,我估摸着可能你的话刺激到她了,我之前托人问过国外一些这方面的专家,他们给出的意见里,多数都是不建议治疗得速度太快。” 莫羡微皱了眉:“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人的精神力其实是很说不准的东西,尤其阿姨的情况来说,她的精神力比较脆弱的,这种时候要是刺激过多反而得不偿失,所以还是慢慢来得好。” “可是医生说,这有可能是个治疗节点。” 江廷东在她皱着的眉心抚了下,“医生有他的治疗步骤无可厚非,但小羡,如果你在阿姨面前是让她精神不稳定的变数的话,我感觉你最近还是稍微避免跟阿姨见面得好。当然这是我的看法,具体的还得看主治医师的安排。” 莫羡点了下头,“嗯,我会再跟医生谈,这次……我妈的反应确实超出我的想象。大概,真像你说的,是我今天……刺激到她了吧。” 江廷东在她后背轻拍了下,正要说什么,莫羡的手机突然震动起,她拿出一看,眉心微皱了下。 “谁的?” “何遇。”莫羡说,“他怎么给我打电话……我先接一下。”说着接通了电话,“喂……” “喂莫羡,刚中心医院的医生跟我说,阿姨情况不太好?你怎么没跟我说呢,沈白还让我多注意点,我这一忙就……” “没事。”莫羡笑了下,“已经打了镇定剂,具体也得等我妈醒来才知道。” 这事跟何遇本没关系,他这么的语气反而让莫羡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手机那端的何遇顿了下,“你不跟我说就算了,咳咳,是不是连沈白都没说,我刚在群里不小心拿这事怼他了,莫羡你别怪我多嘴啊,琳娜的事我也觉得沈白过分了,但他总有自己的想法,他那个闷葫芦,你就跟他多聊聊……” “你……跟他说了?”莫羡拧着眉,打断了他的话。 “嗯……说了。”何遇轻咳一声,“我以为他知道的,现在看来,果然没说啊……” 顾不得他话里点点的心虚,莫羡抓着手机:“然后呢?他怎么说了,他要……来医院?” “照他的性格,有可能。”何遇说,“这个时间他那边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我就是提前知会你一声,免得你们见面了再不愉快……” “好。”莫羡等不及他说完,抬手看了下时间,“我知道了何遇,我这里还有些事,再聊啊。” “那行,拜。” 电话挂断,莫羡一下攥住江廷东的手腕,“廷东,你快些走……” 江廷东没动,反看着她:“他要来?” 莫羡点头:“嗯,何遇不确定,但照他所谓的责任感,知道我妈病发,十有八九会来。先不说这些了,你快些离开,把口罩也戴上,万一让他看到我们就完了。” “你对他了解也挺多了……” “你说什么?”她开门去看外头的人,一时没听到他的话。 江廷东摇头,笑了下:“没什么。就是感觉我们这个样子,好像偷情。” 偷情…… 江廷东眼里隐隐跳动的邪气,让莫羡有瞬间觉得这竟不是个并不褒义的词。 “廷东,你……” 她伸手拉他的手腕往外走,江廷东顺从地走到门口,从她身后极快地揽住她的腰,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小羡等我,总有一天我们会光明正大……”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没等莫羡反应,他便极快放开了她,侧身从凌乱的小休息室走出,他已经重新戴了口罩,朝站在门内的莫羡深深看一眼,转身离开。 莫羡握紧手中的药包,强稳心神。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求你帮我 走廊中不时有人走过,她从逼仄的休息室挤出,看到江廷东一瞬的背影,他穿白大褂,身形挺拔,从身后看大概谁都不会怀疑他的医生身份,只是…… 莫羡看着他分辨不出的背影,脑中极快的闪过什么,她突然就想到岳刚,想到母亲那次被刺激到心脏病一同发作时,医生跟她说的话,他说怀疑有人扮作医生模样混进了她母亲的病房…… 江廷东的身影从她视线里已经消失,她抬手捏捏眉心,她在想什么,依稀记得医生给她看过的录像视频里,虽是同样穿了白大褂,但那人却比江廷东矮一些的。 脸色微白,她为自己片刻的怀疑羞愧,她纵使怀疑谁,也不该怀疑江廷东,他是与卓婷一样的,她怎么会这么…… 沉沉叹口气,她把手心里攥着的白色纸包放进口袋,侧脸的掌印大概依旧明显,擦肩而过的人不觉多看了她一眼。 她目不斜视,径直往母亲病房外而去,一面想着那人随时可能会来的事,一面想着江廷东的话,思索着要不要现在去找医生谈一下,正想着,就见走廊另一端,刘姐朝她使劲挥了挥胳膊,朝她匆匆跑来。 “小姐,赵小姐,呼……我可找到你了。”刘姐穿着粗气,指着张兰芝病房的方向,“我刚起来上厕所,就想着夫人病房看了一眼,在外头看到个穿西装的男人,长得很好,但我看他那样子,有点怵他,是你家亲戚还是朋友吗?” “穿……西装的男人?”莫羡心底一跳:“是不是一身的黑,衬衣也是黑色,不大笑,也不大说话?” “对对对,就是就是,看来真是认识的人啊,我还想让他出去来着,多亏没。” “你说什么?”莫羡一下抓住刘姐的胳膊,“让他……出去?从哪?他进我妈病房了?” 问句一连串的出,刘姐被她的反应吓到,不知回答哪一个得好,只一个劲儿点头,还未等她说出话,莫羡已经松开了她,径直往病房跑。 “赵小姐……你等等我……”刘姐跟上去,拍拍手叹气,“这都什么事啊,唉……” 莫羡顾不得她,她跑得很快,心脏都要跳出胸腔,只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母亲见到沈白…… 单只她提起小时候的事就让母亲病发至此,若是她看到沈白的模样…… 脸色煞白,她甚至不敢再去想象。 冲到病房门口,她一下子推开了半掩的门。 沈白背对着她,微低头,目光落在病床上张兰芝身上。 “沈白。”她声音压得极低,步子踉跄了下,一下攥在了他的胳膊。 他回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在看到她脸侧的掌印,微眯了眼。 “出去……我们出去说。”攥在他胳膊的手,力道越发得大,她身子后退,胳膊拉着他一并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苍白的脸上,竟带了些祈求的味道。 他薄唇紧抿,终于抬脚顺着她的力道出了病房。 莫羡关紧了病房的门,从玻璃里看到她母亲依旧睡着了的模样,回身便对上他的目光。 他一身低调的黑,即便在这种地方也难掩其华,路过的两个小护士步子匆匆,但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走出去老远还在窃窃私语。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说着她往病房另一侧的窗边走,见他抬脚自然得也随她走,心底提着的口气这才松了下。 他离母亲的病房太近,她总抑不住的不安。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不告诉我。”沈白看着她,眸色浓深。 方才还不觉,当下他这一开口,莫羡只觉衣袋里装着的东西烧起来似的,让她的话都变了些调子,她说:“这种事,跟你说也没有用处,就算你来,也只是多个人等罢了。” 两人都没提方才她的紧张,也都没再提因琳娜的事生出的龃龉。 “你倒是理智。”淡淡的,他说,“若夫妻之间的事,你也一定要这么理智的对待,看来至今,你都还没有身为沈太太的自觉。” 喉中微堵,她唇角微抿,“我们本来……就与寻常夫妻不同。”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与江廷东很不同,江廷东瞳孔是浅浅的琥珀色,看着她的时候总是温柔深情的,那是种让她觉得被无限包容的眼神。 而他,瞳孔墨黑,眼底像沉不见底的深渊,他看她的时候,让她觉得像是在看她,或是他的下属,又或者随便的一个路人。 她抓不到他眼神里的意味,猜不到他的心思,感觉不到他的情绪,这是她越发不安的来源。 就像现在,她看着他,嘴边的话语气就颤了颤,手指收紧,她说:“我倒觉得理智才适合你我,我们拿到那两个红本本之前,就先签了份协议的。你看,从一开始就是白纸黑色冰冰冷冷,现在再来谈什么夫妻感情,矫情了吧。” 说到最后,话里不觉带了嘲讽。 他没恼,确切的说,她依旧感觉不到他情绪的变化。 “协议……”他低低重复,这次的眼底似有情绪划过,但她抓不到这情绪的意思,只看到他唇角勾了下,弧度冷利,“你若真那么在意协议……” 话没说完,就被莫羡蓦地抓住了胳膊,她两只手死死攥着他的胳膊,脸色极白从他肩侧往他身后的方向看。 “怎……” “别说话……”她嘴唇颤着,“别动……我妈出来了……” 正对着她的病房门外,张兰芝一身病号服,有些茫然的,左右打量在找什么的样子,在她回过了头,目光转向房门正对面的时候,莫羡脑中轰的一声,几乎什么都没想的,她抬手颤在了沈白的脖子,压着他低了头,自己脚尖踮起…… 鼻端相触,呼吸缠绕在一起。 “别回头。”她声音极低,睫毛颤得厉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她妈看到沈白的脸,就算只是她,她母亲看到她与一个男人在聊天,一定会问是谁,所以最好的法子只能是…… 连她在内,都避过她的眼睛才好。 压在他脖子的手不自觉的颤,在她被各种念头侵袭的时候,他突然动了下,挺直的身子微弯,两手配合得揽了她的腰。 莫羡一怔。 两人双唇挨得极近,莫羡极力忽略两人交缠的呼吸,声音低低几不可闻,“你……忍一下,等我妈进去了……” 话也没说完,因为她听到对面刘姐的声音,“夫人!夫人你醒来了!你怎么下床了啊!来来来我扶您进去先。” 张兰芝却站着没动,“我女儿呢?” “赵小姐?她没在吗?奇怪了,我刚才明明看到她过来了,是去卫生间了吗?”刘姐说着也四处张望,但还是扶着张兰芝没让她再出来的。 莫羡生怕刘姐这时候过来暴露了她,身子不觉开始僵硬。但怕什么来什么,她听到刘姐说:“夫人您别急哈,我马上找找看,赵小姐不会走远的,她对您啊可上心了,您别急啊我马上去找……” 她的错觉吗?几句话里就觉得声音越来越近了似的,攀着她的胳膊都带了颤意,呼吸不稳,睫毛颤得越发厉害。 沈白眸子里映着她苍白的脸,两人离得太近,近到他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她睫毛很长,像受惊了的蝴蝶,翅膀一闪一闪,撩在他心尖上似的,有些麻痒…… “要我帮你吗?” 低低的,他说。 说话间的气息包裹着她,莫羡只觉呼吸都不顺畅了一般,她点头,抓最有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帮我……” 母亲的声音已经带了焦躁,莫羡听着她喊:“你让开!我女儿去哪了,我要去找我女儿!” “夫人您等等,夫人!”刘姐到底力气大,拉住了张兰芝,另只手还一把拉住门边经过的小护士,“快去叫医生!” 这一层住着的病人,小护士大概都有些印象,尤其张兰芝,她记得清楚方才有个极帅的男人站在这里来着,反应过来后小护士立马点头朝医生办公室跑去。 莫羡听到她母亲好容易被刘姐劝了住,刘姐脚步声越近,她甚至听到她犹豫了下,“这位先生,请问……” 如此近的距离,莫羡岂能不知刘姐问的是谁! 她眼底瞳孔收缩,她踮起的脚不觉越发往上了些,嘴唇几乎就要触碰到他,“帮帮我……求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情分,本分 几乎是无声的说着,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她胳膊颤得厉害,她甚至能听到步步靠近的声响。 紧张,害怕,说不清哪种情绪更多一些,她眼带祈求的看着他,身子不觉贴近了他,仿佛这样就能藏得住自己的身影似的。 “这位先生,请问一下……” 刘姐的话说到一半堪堪停住,因为她看到背对着她的黑色西装的男人,全然没听到她的声音似的,低低说了声什么,抱了怀里的人就往墙边角落去,他微低了头,仿佛除了亲吻怀里的女人,再没有什么入他的眼。 刘姐不是老封建思想,但还是耳根子一热,嘟囔了声,“看来是认错了,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在医院都能……啧啧……” 莫羡后背贴在冰凉的墙面,他硬实的胸膛带着温温的热度,仿佛置身冰与火间,她唇上灼烧了一般,她能感觉到他没一个动作,他的碾转和炙热,强势和温柔…… 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双唇碾转流连,她在绷紧的神经和紧张里,身子不知何时软了下来,靠着他的支撑才能稳了身形,他带着她,温热灼烧,缱绻碾连,把她整个人揉到了怀里,又化在了手心。 胸腔里停滞的心脏不知何时跳得极快,肺里盈满的空气不知何时已用完,她苍白的脸色涨了红,连那掌印都不鲜明起来…… “吸气……”他的声音都带了温度,烧得她唇边灼热一片,她微张着唇,随着他的话吸气,却被他再次堵住了唇,他的唇紧紧贴着她,用只两人听到的声音,“你当,这是游泳吗,用鼻子呼吸。” 声音里似有几分笑意,偏在这时提起游泳,让她不觉就想起季三,湿热的气氛里突然闯入了第三个人,让她耳根子一下子热了起来,微晃的神思里,感觉唇上被他轻咬了下似的,“这个时候还不专心?” 这样的沈白,是她所陌生的。 在他探入她口中,勾着她唇舌做着情人最亲密的动作,她无法再保持思考。 那些想探究的,想明了的,都随着他的动作化成了绕指一抹柔。她甚至还闭了眼,黑暗的视线里,只有他给予的怀抱和亲吻是真实的,放空的脑中只他给的感觉是强烈的…… “嗯……” 她嘤咛一声,这声音落回到她自己耳中,她只觉陌生,这带着低喘的,湿热的,暧昧的声音,是她发出的? 那些浆糊一般的思绪重新现了明晰,她缓缓睁开眼。 他已松了她的唇,揽在她腰间的手也放了下。 身前温热的胸膛不见,只剩后背适应了那份凉。 “他们进去了。”他看着她,低低的声音还带着哑意。 莫羡在他的话里,有瞬间没反应过来。 被他挡住了的视线,她听到医生护士进病房的声音,也听到刘姐说:“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夫人站门口了……嗯赵小姐不在,一个人也没有,我也没想到夫人就这么会功夫就醒了,医生你快进来看……” 门关上,后面的话听不到了,她脑中的混沌被骤然拨开了似的。 “你……” 不知什么时候抓着他胸前衣服的手,一下子松开,她后退,后背却抵了墙,“刚才……” “这个时候,我觉得你只需说谢谢就够了。” 他声音里的哑意依旧在,但那双眼睛里,被薄薄的冰淬过似的,一眼便又是从前的模样。 莫羡在他这样的眼神里,有片刻的恍惚感,仿佛那些灼热和缱绻,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甚至她片刻里的失神和沉沦,都让她恼了这样的自己。 干涩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点了下头,脖颈僵硬,“谢谢……” “我刚才说的话,可听清了?” 刚才……的话? 瞳孔晃动,记忆复苏回放,她想起身在这角落之前,还在窗边,刘姐站在他的身后,她紧张到脑中空白,几近无声得向他求助…… 是了,那时,他,说了句什么来着。 “果然没有听清吗?”他眼底古井无波,只一团的深黑把她牢牢裹紧,他说:“我说的是,你不是说我们的关系白纸黑字冰凉凉吗,那我不介意把帮忙算作情分里。” “莫羡,你欠我一份人情,将来,要还。” 他语气缓缓,仿佛在刻意给她留下接受的时间。 她嘴唇还染着湿润的颜色,涨红了的脸颊又回到了苍白,睫毛颤得厉害,她低低嗯了一声,沈白听到她说:“本就该如此……你帮我,是情分,不是本分。这个人情,你需要的时候我……不会抵赖。” 与那些剑拔弩张明波暗涌的话不同的,她这话说得甘心,太过甘心,反而像带了急于撇开两人关系的嫌疑。 他看着她,薄唇微启,吐出一句:“这样,最好。” 手指蓦地收紧,她垂了眼抬手拂了下他的胳膊:“我……先去病房看看,这件事,你什么时候需要我还人情,跟我说便可。” 他没有拦她,身子侧开,给她的保护圈开了个缺口似的,她便从这缺口里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子靠得墙紧紧,小心得不再触碰到他的衣角,只她的背影,带了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白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转回了身。 张兰芝的病房中,莫羡悄然开门进了去,主治医生正检查着,当然这检查是张兰芝察觉不出的,她依旧以为自己只是心脏手术后需要休养,医生也围绕着这点在询问,只是询问的时候格外多加了关键词,譬如会向她强调时间,好比昨天感觉怎么样,前天吃过药你说有些困,现在呢? 莫羡就站在门口也不进去,一边的刘姐看到她,眼睛亮了下,正要叫她,又想到医生正在做正事,便从房里挨到莫羡身边,低声的说:“赵小姐你刚才这是去哪了?夫人自己醒了!还自己走出去了啊!要不是我看到的早啊,说不定就出了大事了……” 莫羡朝她感激道:“多亏你了刘姐,我……去了个卫生间……” “没啥,我这应该的,就是夫人刚才一直在找你呢,我给安抚下了,医生来了这会子状态好多了。”刘姐说着,示意她往病床上看,莫羡点头看过去,就听刘姐继续说:“对了赵小姐,那位先生呢?” 见莫羡愣了下,她忙道:“就是那位黑衣服长得很好的先生啊,唉你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就认错了,把个门口站着的男的差点当成是那位先生,我还想着跟他打听下你去哪了呢,没想到还没问完,人家就抱着媳妇亲起来了,啧啧,现在的小情侣啊,也不分个时间场合的……” 莫羡附和地笑了下,脸上却因为刘姐的话红红白白,原来在第三人的眼里,他当时是那么的……炙热。 是了,唇上微麻,似乎还残留那股灼热的温度,只是她更记得清楚的,是他方才的眼神,他越冷静理智,越显得她可笑可悲。 “小姐,你别担心,我看夫人说话条理清晰,刚你没来的时候还跟医生聊了昨天我给她买来的小吃,夫人连这个都记得清,肯定没有什么大碍的。”刘姐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在担心病床上的张兰芝。 莫羡嗯了声,朝她笑笑,心底却因着方才的分神越发厌恶这样的自己,母亲还在病床上,她却在这里胡思乱想。 沉沉一口气,她目光落回到病床上,她母亲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刘姐见状立马跑到跟前扶她,指着门口的莫羡说:“夫人你看,小姐来了,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刘姐笑起来,带着普通劳动人民特有的温暖和朴实,莫羡看着,不由也跟着弯了唇角,她越过一旁的小护士,一面跟医生问了好,走到张兰芝病床前,“妈,您觉得好些了吗?”说着微蹲了身子与她平视。 张兰芝却皱起了眉,看看莫羡,再转头看看刘姐,声音温和,“这位……小姑娘,你认错人了?还是你们找来逗我的呀,这可一点不好笑。” 说着她自己先摇头笑了下。 莫羡愣住。 刘姐急了,“夫人,这是赵小姐啊,您女儿啊,您刚还一直说要找她的啊,她这不就来了,你怎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张兰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到底没生气。莫羡一向知道她母亲是个涵养极好的人,从小在她最直观的念头里,大家闺秀名媛气质就是母亲这样的人。 就像现在她母亲已经不高兴了,但还是声音温温,对刘姐说:“这小姑娘乍一看是有些面熟,看起来跟老赵是有点相似,但我总不会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出了。” 刘姐急得额头都出了汗,转身拉过莫羡,“夫人您仔细看看……” “刘姐。”打断她的是莫羡,她直起了身子,转头看着她,“既然赵夫人已经识破了,咱们就不要闹了。” 说话的时候,她眼神极快与身后的医生对视一眼,医生朝她轻轻摇摇头,她眼神别无痕迹的转过,“不好意思啊赵夫人,我家也有人生病,正好在楼道遇见刘姐,她特别着急怕您要找您女儿,又第一眼把我认错了,我妈跟您的病情差不多,我就怕您心思重,这不自告奋勇干了这么件蠢事,您……被生气啊。” 她说着挠挠头,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她知道张兰芝心软,她话里又是生病的母亲,又是歉意,她应是不会为难她。 果然,张兰芝摇摇头笑了下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解了略微冷滞的气氛。 她说话的时候,莫羡始终抓着刘姐的一只胳膊暗示她,刘姐也不傻,见身后的医生都没说什么,旋即也就明白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不好意思啦。”莫羡轻咳一声,转身要走,临走的时候拉了下医生的衣角,“对了医生,我妈那边的情况我想跟您再了解下,我就先去您办公室那边等了。” 医生点点头:“好,我稍后就来。” 莫羡这才出了病房。 病房外,他背对着她,面朝窗外站着。 黑衣如墨,映着窗外浓深的夜色,关上病房门的一瞬,她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表情,表情全部褪去,徒留眼底悲凉如水。 似听到她的动静,他回身,看着站在门边的她,长腿几步就到了她身边,“出什么事了。” 低低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沉稳。 莫羡抬眼,“沈白,我妈不认得我了。” 她眼神里那股的悲凉已经沉了下去,只有沉沉的平静,语气也是平静的,像在叙述别人的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是你丈夫 “我跟我妈说,我是刘姐找来哄她的。”她看着沈白:“她说我长得像我爸,但她却不认得我了,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似的,她先扯了嘴角。 “别笑了。”他眉眼紧锁着她,“丑。” 她扯着的嘴角僵硬,面意苦涩,垂了眼,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前方,想回他句什么,喉咙里堵了似的说不出话。 身后的病房内医生的声音隐隐传来,她沉沉舒出一口气,抬眼再看着他,说:“我……要去医生办公室了,今晚会住在这里,你先……回去吧。” 他眼神微眯,抬手抓了她的手腕,“走吧。” 莫羡身形不稳,被他带得往前两步,怔怔:“去哪?” “不是要去医生办公室吗。”他回头看她一眼,只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只握着她的手腕一直到了医生办公室外。 莫羡唇角微抿,想说他不必在这里陪她,但陪这个字眼总觉怪异,尤其在他不久前的那一个吻后,她到嘴边的话到底没说出。 罢了,他决定下的事,便是她开口也改变不了。 顿了下,她索性也不再说话,直到医生过来,她心底一紧,迎过去几米,“医生,我妈她……” “进办公室说。”医生扶了扶眼镜,跟跟在一旁的小护士吩咐几句后,带着莫羡往办公室去,办公室对面,沈白半倚在墙边,医生路过他的脚步微顿了下,还是停下,朝他打招呼:“沈先生。” 沈白嗯了声,点了下头,目光朝莫羡看过一眼,“劳烦了。” 医生受宠若惊一瞬,忙道:“您客气,您客气!”说着开门请了莫羡进去。 莫羡看到刚才那幕,心里犹疑一瞬,到底对她母亲的担心压下了这些念头,一进到医生办公室,她就忍不住开口问:“医生,我妈她情况是不是……又严重了,为什么她连我都不认识了?而且她明明醒来的时候说要找我的啊,她记得自己女儿,为什么反而不肯认我?” 医生在椅子上坐下,一面翻开病历本一面道:“你先别急,听我跟你分析。” 莫羡点了下头,强忍着心绪冷静。 “通过我刚才跟你母亲的对话,她是记得自己有女儿的,但关于几个女儿的记忆却是混乱的,在她前后的话里,一会是只有一个女儿,一会是两个,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混乱。” “一个?你是说……” “嗯,她记得清楚的,是你妹妹。” “子晴?”莫羡不觉皱了眉,“医生,是因为我之前的话刺激到我母亲了,所以她连我这个女儿都一并选择性遗忘了吗?” “这个并不一定,如果说完全跟之前一样是自我保护机制,那也不会出现记忆混乱还不自知的情况。” “那您的意思是……” “你母亲现在的情况,是处于一个自我调节平衡的状态,这个时候才去措施治疗,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很可能就能把患者的状态刺激向另外一个极端。” 医生在病历上写了什么,扶了下眼镜看着莫羡:“所以莫羡,你的存在对患者来说也是刺激源之一,我建议你这段时间先尽量不要出现在病人面前,如果可以的话,让你妹妹,也就是患者选择记下的女儿在她面前多出现些。” “让我妹妹来……”莫羡皱着的眉始终没松开。 医生点头:“对,因为病人状态的特殊性,如果你妹妹能来的话,兴许也可以帮我多了解下患者的状态,毕竟在你母亲的认知里,她只是心脏手术后的修养,很多话由她亲近的人来刺探最好。” 莫羡听完沉默了下,片刻后嗯了一声,说:“好,我妹妹那边我会尽快去说。” 医生看着她,道:“这种病的治疗往往是个漫长的过程,莫羡,你母亲这种波动的情况总的来说是好的,有波动就说明有入手点。” 莫羡知道这是医生的安慰了,她朝医生笑笑:“我知道,我有心理准备,总之接下来还是靠您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都会配合。” 医生又跟她说两句,有小护士来敲门,莫羡便先告辞出去,一出门就先往对面看,他微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似在翻阅什么,他一手插兜,一手拿手机,即便这样随意的动作,也吸引了路过人的眼神,莫羡出去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家属模样的女孩盯着他,犹豫了下,鼓起勇气朝他走过去。 “你……你好。” 轻轻的,莫羡听到那女孩子的声音。 她往对面走的脚步就顿了下。 沈白闻声抬头,眼神里一贯的古井无波,那女孩却在触到他的眼神后,一下子红了脸,连低低的声音都飘忽不清了。 莫羡脚步微转,自动走了另一边的长椅上,她坐下来拿出手机,给赵子晴打了电话,斜斜的目光,只看到那女孩子好看的半个侧脸,还有她眼里的光,羞涩勇敢,朝气蓬勃,小太阳似的。 真……好。 耳边传来等待接听的嘟嘟声,片刻后电话被接了起来,“喂,姐,怎么这么晚来电话,怎么了?” 赵子晴的声音传来,莫羡心神收了回,声音不觉柔和,她说:“有些事跟你说,吵醒你了吗?” “没,我还没睡呢,就是宿舍里有人睡了,我跑到楼道里接的。姐,你要跟你说什么呀?”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些,她说:“是妈的事,子晴你先别担心,不算是坏消息,听我跟你说……” 她把母亲的情形跟赵子晴说了一遍,又把医生的话说给了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声音温和镇定,落在赵子晴耳里,她的担心不觉就落下了许多。 “那姐……你是不是就不能去看妈了?”赵子晴声音闷闷,“妈妈怎么会……不认得你了呢……” 她语气带着心疼,莫羡心里一暖,笑了下,“所以说妈病了啊,等她好起来就好了,听话,不要多想,待会我跟你们导员打电话说一下,这几天晚修时间,我让人去学校接你,你多陪陪妈。” 说话的时候,余光里,她看到在那人跟前的女孩子不知何时走了开,转身的时候面上显而易见的挫败失落,她不知为何,心里有一处跟着动了下,但在这个短短的时间里,又有个穿病号服的女人,似乎是伤到了脚,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哎哟一声身子向他歪去…… 她嘴边的话不觉顿了下。 “姐?” 莫羡回过神,“对了,还有医生这边,可能会需要你配合着了解妈的状态,到时需要你做什么的你配合下。” “嗯,姐你放心,我肯定配合医生。” 莫羡点了下头,就在她方才怔愣的时候,那穿病号服的女人惊叫一声,竟是差点跌倒在地上,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不知从哪跑过去的,扶了她,那女人却像嫌他多管闲事似的,冲他一顿发脾气,只是说话的时候,眼神朝着一边的沈白看了几眼,眼神里委屈似水,无声控诉。 莫羡刚才看得清楚,在那女人倒下的时候,他步子微动,避开了不说,竟也没伸手拉一把,那女人差点摔倒在地上,他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在莫羡微微的怔愣里,他抬头朝她这边看一眼,抬脚向她这边走过来。 莫羡握着手机,叮嘱了赵子晴几句,挂断电话,他也恰到身边。 她起身,目光轻轻落在他身后,“我倒不知,你原也不是个绅士。” 他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过一眼,见那女人仍恶狠狠对扶着她的男人骂着什么,那男人唯唯诺诺哄着。 莫羡语气带了些轻佻:“再怎么说,那也是个病号。” 他已然回了头,“与我何干。” 语气淡漠自然,这话被他说出来竟也毫无违和,甚至让她心底一抹的异样,她此时才想起,从她进沈宅的第一天就被警告提醒过,沈白她,对异性的触碰极抵触。 唇上一热,那种灼烧酥麻的感觉再次传来,让她出口的声音都变了些调子,她说:“医生方才说,我近期最好不要出现在我妈面前,以免刺激到她。” “所以?” “我凌晨便会回去,明早还要去公司,你要是忙……可以先回去。”他的手机是静音的状态,但她却也看到屏幕不停闪烁,消息不停弹出。 是了,他是忙碌的,偌大一个集团的掌权人,他的每个决定每个指示都极重要,即便在方才,他在医院走廊用手机回复的时候,也需要高度的注意力和果敢的决断力。 不由,她就说出了这番话。 他看她一眼,“你方才,欠了我一次。” “嗯?”她听清了他的话,却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眼神不受控制的落在他的薄唇。 “陪我吃饭吧。”淡淡的,他说:“就当抵消。” 她一怔,“吃饭?” 他看她一眼,“离这里不远,吃完再送你回来。” 说完不等她答话,他抬脚往外走,莫羡回过神,跟上去:“等一下,刘姐那边我先去跟她嘱咐下,顺便道个歉……” 方才在母亲病房,情急之下她来不及跟刘姐解释…… “我跟她说过了。” 他声音无波,说话的时候也没回头。 莫羡脚步微顿,上前一下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你跟刘姐说了?说……什么了?” “解释,回答。”他声音淡淡:“她在病房中时间比你长,早知道话不能多说。” 是了,那会刘姐在她开口之后便也没说话了,还有医生后来的话,想来她是多少明白了些,心底微轻,她转头看他:“还有回答呢,是她问了你什么?” “她问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心底一跳,她盯着他,“那你……怎么说的。” “不是。” 不知为何,她提着一口气没有放松下,果然,他转头,眉眼微眯,“我说,我是你丈夫。”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沈白,沈白 丈夫…… 她脑中回荡着这两个字,说不清什么情绪,他越是语气淡漠,越显得她心绪里的不平静明显起来,好在他并未察觉似的,带她到楼下,开车只十分钟便到了餐厅。 他点了菜便让莫羡点,莫羡方才不觉,现在到了餐厅才感觉到胃里阵阵抽痛,自那次她晕倒之后,她的胃也格外敏感了些,过时间不进食便会像现在这般抽痛。 注意到他点的菜并没有他平日爱吃的几样菜,心底微顿,她开口点了两样,是那册子上记录的他爱吃的东西。 侍者应声下去,菜上来,莫羡抽痛的胃提醒着她进食的欲望,她也并不客气,心里清楚不管母亲的事如何,她都不能倒下,赵家还指望她撑着,心绪浮动间,她发现对面的他,吃得却极少。 终于她没忍住,擦了下嘴,喝口水,说:“是不和你的胃口吗?” 侍应生端来菜的时候,她刻意让把他爱吃的菜挨近了他的,但看起来他几乎没怎么动筷。 “还好。” 他语气淡,但这段时间来,莫羡多少也了解了他,他这样理智谨慎的人,说还好的时候,多是敷衍。 垂眼看自己跟前的,再看他点的几样菜,她唇角微抿,“沈白,你是……为了让我吃饭,才刻意说让我陪你来的……吗?” 语气到底没能连贯,一同乱了的还有心神。 她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听到他的否认…… 她的衣袋里,还装着那白色的纸包,里面有江廷东给她的药,是用来对付他的…… 她不愿自己的恨减弱或是动摇,这会让她从前做得事变可笑,也会让她未来要做的事变艰难。 心神复杂,到底没了胃口。 胃酸得到了新的溶解目标,不再折磨她的痛觉,她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眉心似轻皱了下,看着她的目光里淡淡的讽意,“莫羡,我说过,不要高估你自己。” 所以,这便是……否认了吗? 片刻的沉默里,她心里缓缓的松了口气。 “那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她笑了下,眼神落在手表上一瞬。 他没接她的话,道:“吃完了就走吧,我送你回医院。” 说着径直起了身,莫羡跟着起身,“你不吃了?” “不合胃口。” 这次,倒不是敷衍了。 莫羡顿了下,忙跟上去。 把她送回了医院,他没再留下,接了通电话便离开,也没再上去楼上,莫羡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夜色,只觉心底的轻松越发得多,这样淡漠,理智,视工作至上的沈白,才是她认知里的沈白。 吻她的,说是她丈夫的,让她心神不安的…… 大概,只是她的错觉。 夜风凉凉侵袭,她回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转身上楼,怕在楼道里再碰到她母亲,她在低一层转角处停下,先给刘姐打了电话,刘姐正在她母亲房中,护士查房的时候她寻了个借口下了来。 刘姐见了莫羡,在莫羡的问话里,跟她说了张兰芝的情况,说她除了不认识她之外倒也稳定,这会吃了药又有些昏睡了,还说医生也嘱咐过她了,她知道在张兰芝面前暂时不能提莫羡,提的话只能提赵子晴。 莫羡边听边点头,刘姐看着她,欲言又止。莫羡眉心微动,“刘姐,你有话跟我直说便是,这段时间你也知道我的性子。” 刘姐犹豫了下,“赵小姐,那位先生,说是姓沈,他说……是你丈夫?”顿了下,她纳闷:“你的丈夫我见过的啊,不是……江先生吗?夫人也一直念叨他的啊,怎么又……” 话说得并不委婉,刘姐不由看莫羡的神色,见她没有恼怒,心底松了口气。 莫羡笑了下:“我母亲精神状态不好,这次是不认识我,前段时间,错把我前男友当成了现任。” “江先生是前任?” “嗯,我找他来,也是为了安抚我妈。” “原来如此啊。” 刘姐一副了然的模样,莫羡笑意柔和看不出异样,直到刘姐回了楼上病房,莫羡嘴角的笑意才浅浅落下,抬手揉揉眉心,没想到她用了刘姐应对她母亲的借口反过来应对她。 长长舒口气,她去了上次去过的那间休息室,沈白临走时给她一把钥匙,只说了句休息室钥匙便离开了,她不知他何时做的这些,又想起母亲第一次病发的,也是沾了他的面子才请来的专家医师……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她在休息室眯了会,夜半起来上楼,在母亲病房外隔着玻璃看过几次,母亲睡得安稳的模样,她回到休息室却也睡不着了,这间休息室并不那么逼仄,比她和江廷东一同待得那间大了不少,想起江廷东,她就忍不住掏出了口袋中的药包。 手机上也有江廷东发来的消息,自她同意了与他一同行动后,他每日与她联系越发多,莫羡看着他发来的消息,这次是沈园的,上次的那位高人又有了新发现,把给莫羡重点划过的几处要观察寻找的地方,又缩小了范围。 ——小羡,你再入沈园,记得先重点找图上标记的这几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节省时间,你在里头待得时间短,我也能放心一点。 是了,沈园…… 她只觉太阳穴疼了下,抬手揉了下,她沉口气,她怎么就差点忘记了沈园的事…… 看了下时间,凌晨四点。她起来冷水洗了把脸,披上外套拿了包就出去了,上楼又看了一次,见母亲无异样,她把休息室的钥匙给了值班的人,悄然下楼离开。 她还要回沈宅洗漱一番,天亮了她还有个重要的会,这副模样不能带进公司。 这个时间的北城,大概是人最少的时候,冷清的空气和街道,夜行的车辆不及白天十分之一,越过的人有三三两两聚会的年轻人,像她白日见到的那个跟沈白搭话的女孩子,都朝气明朗,小太阳似的让人羡慕,她不觉也跟着笑了下,几乎想不起,她也不过是才毕业一年而已。 不觉车子开得慢了些,有佝偻着身子的男人坐在路边低着头,看不清是不是睡着了,偶尔路过巷子的时候,也有流里流气的混子搂抱着穿黑丝的女人,感情在欲望面前一文不值。 情绪沉沉,她回到沈宅,这大概是第一次她进门的时候没看到管家,只两个轮班的佣人,有些慌乱得向他问好,她点点头换鞋,管家这个时候才匆匆过来。 “太太,您回来了。”他头发并非白天一丝不苟的样子,但衣着齐整配上近乎刻板的表情,倒也没有违和感,莫羡没在意,转身要上楼,但心里也清楚,管家一定会把这事当成他的失职,月末总结里,他的薪资会自动体现出来。 嘴角冷热得勾了下,管家这样的人,倒是适合规矩众多等级森然的沈园。 眼神微顿,她默默重复着沈园两个字…… 走到房门口,小美已经跟上来以免她有吩咐,她在房门口顿了下,回身:“少爷几点回房的。” “回太太,大概一点半。” 一点半啊…… 她看了下时间,转身往走廊另一侧走,“我去那边睡。” 那是她一进沈宅被安排的房间,自她与他搬到一处,已经很少住回来了。 小美忙跟过去,莫羡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跟,小美便停了脚。 莫羡进房,看着与沈白房间差不多的规制,想到小美的眼神,她大概是把她此番的行为当成了体贴了…… 眼底讽意闪过,她不过是,给沈从山一个教训她的借口罢了。 上次她与那人一分房,沈从山的电话可就紧接着打了来的,这一次…… 把手机放在床头,她和衣仰躺下,手伸到口袋里,捏紧了那小小的药包。 这个东西提醒着她,她与沈白之间永远不可跨国的鸿沟,他们之间有的只能是算计,是虚假,是仇恨和报复。 手里的东西不大,存在感却十足, “沈白……沈白……” 呢喃一般,她重复着他的名字,气息略过嘴唇,还带了他的温度似的,但那些阴郁冰冷的念头包裹着她,把她心底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压下去,压到最隐秘的角落,让这异样在这死角里尘封湮灭……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定小心 蓦地睁开眼,她眼底已又是沉静一片。 起身把那药包藏在柜子里。锁了柜子,她蹲在柜子边,长长的头发遮住半边的表情,她拿了手机,手指在屏幕划动,终于停在沈莹的名字上。 手指点动,她给沈莹发了条消息: 莹莹,沈老那边还在生气吗?上次回来之后我一直在想,这样下去跟沈老的关系只能越来越僵硬,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见面聊聊这事,看有没有和缓的法子。 信息发完,她眼底盛满碎裂的冰渣似的,自嘲一笑,江廷东说得对,她与沈莹本就身处对立,她本就该……如此。 握着手机站起,她眼前眩晕了一瞬,手扶着柜子停了片刻,等眼前那片黑缓缓离开,她才重新朝床边走去。 依旧和衣躺在床上,她握着手机闭目养神,身体里的疲累现在才蔓延,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待闹钟响起的时候,她睁眼,只觉脑中有些晕乎乎的感觉,知道这是没睡够的结果。撑着身子起来洗漱,她洗了个澡,换衣服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着实难看,然今天的会很是重要,太重的妆容反而不合适,她只遮了多次黑眼圈,在镜子前待了半个小时才满意些许。开门看到小美,第一句就是:“帮我泡杯咖啡。” “太太,您一早就要喝咖啡吗?”小美犹豫了下,还是多问了句,不是她想违背莫羡的意思,实在是自打莫羡那次晕倒后,营养师那边也根据医生的意见再次调整了食谱,管家提点过她,按理说莫羡昏倒,她这个贴身负责照顾的人少不了责任,只念在她是初犯便没有罚。 小美想到管家的脸色,抬头小心朝莫羡看一眼。 莫羡不知她众多的心绪,一面往楼下走一面嗯了一声,走了会见她还在原地,回头嫁了句:“昨晚睡得少,今天工作多,要提神。” 这么一句解释,小美明了,她本不必跟她这个佣人解释的,当下再不敢多言,忙垂头应下,跟在她身后下楼准备去了。 莫羡站在一楼,往二楼的方向看过一眼:“少爷走了吗?” 离她最近的一个佣人忙道:“回太太,少爷大概半个小时前出的门,未曾用早餐。” 已经……出门了啊。 莫羡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转身进了饭厅,饭厅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她正吃着就接到了助理的信息,像往常一样是她当日的行程安排。 她手指在屏幕划动,刚看到一半就又收到一条,是……沈莹的。 手指顿了下,咀嚼的动作也顿了下。 一旁的管家眼皮微抬。 莫羡点开信息,沈莹发来的是:太好了嫂子,我也正想约你呢,上次你带着伤离开,我好几天没敢跟我哥说话。我爸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再说那天也不是怪你,反正我醒来看到的消息太高兴了,嫂子你什么时间有空,我完全配合你的时间,还有去哪也听你的。 长长的信息,莫羡嘴角微勾,弧度里沁着凉意。 她擦擦手,给她打过了电话,沈莹几乎立刻就接了,“嫂子!” 她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高兴,莫羡嘴角的笑意弧度微低了些,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管家,她说:“我寻思着发信息太麻烦,索性给你打电话了,莹莹,你起得比我想象中早呀。” 沈莹笑起来:“嫂子你太小看我啦,我虽然不像你跟我哥那样得管公司,但我爸给我安排满了课程,我白从国外回来,一点都不像放假了。”说到后面语气就带了委屈:“嫂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我也好趁机出去放松下。” 出去…… 莫羡听到这两个字,眼神微晃了下,到底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她说:“我今天下午有个会,应该会开比较久,可能只有晚上的时间了。” “晚上啊?”沈莹叹口气,“嫂子你不知道,我家里……有门禁,我爸不许我晚上出去,要是晚上的话就只能……你过来了,但是我爸……” “你怕沈老为难我啊?”莫羡眼神极快闪过什么,“我就是去‘讨好’他老人家的啊,要让他知道我把他宝贝女儿拐出去了,怕是更适得其反了。没事,那就我过去找你吧,要是时间太晚了就在你那蹭一晚住了怎样。” “真的吗?好啊好啊!”沈莹声音都拔高了:“太好了嫂子,我们也来个闺蜜夜话,不对,是姑嫂夜话,我这基本没什么人来,我那几个朋友都怕我爸怕得很,还有因为我哥……” 因为沈白? 莫羡心里一跳,沈莹却变了话茬:“那咱们说定了啊,我收拾下再准备些零食什么的,嫂子你晚上几点过来提前跟我说,我好去门口等你。” 莫羡笑了下:“好,我开完会给你消息。” 沈莹脆生生的应声,电话挂断,莫羡擦擦手继续吃饭,余光里管家依旧垂手而立的模样,仿佛没有对她的话产生半点反应,莫羡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下,知道这消息很快就会到那人耳中,这也是她刻意当着管家面打电话的原因之一…… 她去沈园,总要让那人知道才好,越是遮掩越容易暴露,更何况这本就是遮掩不了的事。亲口特意告诉他,显得刻意了,从管家口中倒也合适。 心思微动,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到了公司,她一杯杯咖啡没断了的喝,咖啡刺激着神经,让她工作效率没有受到影响,下午的会开了四个多小时,始终保持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直到会后她才察觉到一股透支似的疲倦感,喉咙发涩,她又要了杯咖啡,看了下时间,给沈莹发了消息,说她大概两个小时后过去。 她关了办公室门,只说不是重要的事先不要打扰她,这才拿出一张纸,在上面慢慢画了起来。 她回忆着那天江廷东给她看过的图纸,把他着重标记的地方用红色的笔圈了起来,她画画的本领不高,这番勾画更多的意义是加深她对这些地方的记忆,即便在沈园过夜,她能否有机会混进沈园是一方面,这次再进去了,她必须争分夺秒,毕竟上次已经用过借口,这一次她必须在沈莹或是其他人起疑心之前赶回去…… 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目光落在眼前的纸上,拨了江廷东的电话。 江廷东很快接起,“怎么了小羡?” 他声音有些紧张,莫羡这才想起,他们之间的联系,基本都是江廷东在主动,她突然的主动打电话,想必江廷东下意识觉得她出事了。 心底温热也酸涩,她压低了声音:“没别的事情,就是今晚,我约了沈莹……” “你要去沈园?”江廷东声音沉了些:“不是说再等一段时间吗?你现在去他起疑心了怎么办。” “现在正好有理由。”莫羡说:“拖一天我心里就不安一天,太慢了,我总觉得自己做的太慢了,马上就五月了啊,现在的进展我……”语气里弥漫了焦躁,深吸一口气,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廷东你放心,这次如果没机会进那院子,我绝对不会冒险,只是进沈园也需要个过程不是,我想着,如果我常去的话,那边的人也会对我放松警惕。” 她的话理据分明,手机那端的江廷东顿了下,“安全第一。” “嗯。” “不要冒险。” “好。” 他叹口气,像从前包容任性的她那样,“小羡,我手机会一直保持开机,像上次一样,一旦进去那院子就跟我保持通话。还有,我会在离沈园最近的地方,做好最坏的打算。” 心里一跳,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上一次那人看到了江廷东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江廷东接下来的话却把她堵了回去,他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这次我会换辆车,也会变一下妆,即便再那么巧地碰上,他也不会认出我。” “那……你也一定小心。” “好。”江廷东声音温柔:“别怕,有事随时联系我。” 莫羡嗯了声,江廷东又嘱咐她几句她才挂断了电话。 看了下时间,她接通助理线,得知没了待处理事项后便收了东西下班,那人一直没消息就相当于好消息,也就是说他对她去沈园的事,并没反对。 心底沉沉的算计,迎着夜色,她开车往沈园去。 她并不知,同一片夜色下,江廷东看着伏在他身下的女人,眼底情欲和诡谲交织,他推了下那女人的头,一把抓起她的头发:“行了,你该回去了。” “可是江少你还没有……释放呢~”女人的手在他下身微紧了力道,听着他喉咙里闷哼一声,只觉性感,她下身一片湿滑。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是闷骚 “滚。”江廷东皱眉,抓着她的头发把她丢开,他动作粗暴随意,那女人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撞到墙边跪趴在了地上,但看着他的眼神依然顺从,脸上的神情更是饥渴。 江廷东眼里暗芒闪过,眯眼走近,鞋头勾起女人的下巴,居高临下:“放心,你这么贱的小母狗我还没玩够,等事情妥了拿你好好泻火。” “江少,我就知道你还是对我好的……”那女人眼神里水汪汪一片,声音更是滴水一般,她看着粗暴对待她的男人,两条暴露在外的修长的腿难耐的夹紧,暧昧地摩挲。 江廷东眼底不屑,冷哼一声:“别只会发骚,去干正事。” “是……人家这就去,这就去……嗯……”那女人低低喘息,强忍着在那股肉欲里停下,她扶着江廷东的腿站起,两条腿还软哒哒没力,一步一娇喘,挪到门外,回头,江廷东已经关了门没再多看她一眼。 夜色笼罩下,莫羡并不知这些事,开车去沈园的路上堵车了,她才想起五一假期马上到了,这大概是第一批或请假或休假的人,耐着性子把车开得缓慢,花了比平常三倍的时间才到了沈园门口,期间沈莹已经给她打了两通电话问她到哪了,莫羡的车一开到门口,沈莹就迎了出来,“嫂子你终于来啦!” 莫羡下车,从后座拿出几盒礼品,除了带给沈从山的,还有给沈莹的一份,送给沈莹的是一大牌新款的小项链,样式独特但限量,沈莹表现很惊喜,莫羡知道她身为沈家大小姐并不缺这些,但被她叫了许久的嫂子,她也该备一份礼给她了,况且看沈莹的模样,惊喜多是客气,高兴却是真的。 其他的礼盒被佣人带着,沈莹挽着她的胳膊进去,跟她说:“嫂子你不必去见我爸了,他这个时间睡下了,我爸的作息规律得可怕,待会给周叔递个话就行,明早再去请个安就成。” 果然如此,心里万般计量,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点头应了一声。 两人说着进了门里,还是像上次一样的人力车,两人各自上了一辆,人力车一前一后,沈莹在前,还一直拧着脖子跟莫羡说话,青石板的路上,路灯影绰,两辆人力车尽量保持着差不多的速度以方便车上的人说话。 到了沈莹院里,她已经备好了吃食,那些杯盏碗碟均是白底青花,在这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倒格外有番韵味,看得出沈莹也是费了心的。 “嫂子你肯定没吃饭呢吧,开完会都那么晚了,我问过了陈叔,按着他说的准备了几样你爱吃的,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沈莹说着拉着她坐下来,莫羡刚要说她还未洗手,便有两个小佣人分别端了暗棕色的洗手盆分别请两人净手,莫羡一时没看地出质地,只随着沈莹一并洗了手,之后沈莹还在跟莫羡说话,那小佣人便用了白软的毛巾细细擦拭她的手,与此同时莫羡的手上也被这毛巾裹了起来,她心底略微别扭,伸手拿过:“我自己来就成。” 说着擦了手把毛巾递给那小佣人,沈莹看出她的别扭,摆摆手让两人下去,说:“嫂子你是不是觉得夸张了?” 莫羡笑了下,摇头:“不会。” “真的,我之前的那些朋友因为这个……”顿了下,她面上笑容淡了些,“我那朋友来过我家一次后,跟我关系就淡了,我心里大概知道为什么,所以后来的朋友,她们不想来的,我也不会说什么了。” 莫羡点点头,她的房间古朴又不失雅致,每样物件据说都大有来头,拿出去甚至可以让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这样的地方排场,很难不让人产生差距感,她看着白底青花的瓷碟,道:“友情,尤其女人之间的友情,其实是很奇怪的东西,能在你被欺负的撸袖子上,也能因为一些你想不到的东西就分崩离析。” 她声音微淡了些,想到了自己从前的那些朋友,她家出事后大多都散了,而她也再没有主动联系过了,偶尔在北城遇到,三句里两句客套,着实让人颓感。 沈莹叹口气:“好啦嫂子,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好容易来一次,让我把气氛搞得这么低迷,下次你该有心理阴影不愿意来了。”说着她用了公筷给莫羡夹菜:“嫂子你先尝尝这个,厨子的拿手菜,看看跟我哥那的比咋样。” 莫羡也笑起来,两人边吃边聊,沈家重规矩,沈从山的餐桌上讲究食不言,沈白那里虽没那么考究,但这些规矩与他已经溶于骨髓,所以于沈莹和莫羡来说,都觉轻松不少。 夜色愈沉,沈莹让佣人都下去,从里面抱出一小坛子的酒,冲她笑的狡黠,“嫂子,喝一点怎样?放心,度数不高的。” 莫羡目光落在那坛子酒上,眼底极快闪过什么,她点头,把两人杯子摆上,“来,舍命陪你了。” 沈莹乐得不行,跟个馋猫似的,在酒杯子边嗅嗅,感叹:“唉,我回来后基本没碰到过了,我爸看我简直太严了……” 莫羡没接话,抿一口酒,脑中想起的却是江廷东跟她说过的话,在江廷东要她从沈莹这里入手的时候,已经详细调查过她,莫羡记得其中一条就是,沈莹好酒,但酒量浅,沈从山怕她酒后失了沈家大小姐的风度,一度管得她很严。 “嫂子你怎么不喝呢,这酒很不错的呀。”沈莹不满地看着她半满的杯子,莫羡抬眼看过去,她已经两杯下肚了。 “酒是好酒,你可不能贪杯啊,不然明天露馅了,你爸那里我可是求不了情。” 沈莹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又给自己满了一杯,“没事,大不了我给我哥再报个信,但我估计我说让他来救我他肯定不来,到时候啊,我就说嫂子你宿醉太厉害了,走不了路了,哈哈我哥肯定会来!” 莫羡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笑了下没接话,沈莹挑眉:“嫂子你不信?那我现在就打……” “别,别……”莫羡忙按住他的手,“怕了你了,我信,我信还不成吗。” “哼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敷衍我呢。”沈莹撇撇嘴:“我哥就是看着冷,其实他就是闷骚,你别听他说的,就看他做的就知道了,上次你被爸关祠堂,我哥当时没把你带出来,我当时挺气的,后来冷静下来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他是为你着想啊。”沈莹朝她眨眨眼:“我爸死要面子的脾气,要是知道当夜你被带出来了,我哥是不怕什么的,但你不一样了啊,我爸的怒气估计还得转移到你身上,等一夜就不一样了,先给了我爸个面子呗,罚都罚过了,剩下再摊牌,至少爸生气也多是在我哥身上。” 莫羡拿着酒杯的手颤了颤,轻轻喝了一口。 沈莹神秘兮兮:“嫂子,还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哥是极讨厌祠堂的,几年前我在国外,不知道当时因什么事,我哥差点把这祠堂拆了!” “拆……了?” 她不由想起那人走进祠堂的时候,那时候他面上,分明并无异样…… “嗯,就是,反正他特讨厌那祠堂。所以他都在里头陪你了啊,当时我没反应过来,回来越想越震惊。” 沈莹说着笑起来,她脸颊的红色越发明显,眼底也有了蒙蒙的雾气,醉意已经上来了。 思绪芜杂,莫羡抬手,把两人的杯子倒满,她转了话题沈莹也没察觉,应着她的话聊,不一会人就大醉了,托腮看着莫羡傻笑。 “你醉了。”莫羡起身到她身边,“来,我扶你去休息。” 她声音温温听不出异样,好在沈莹酒品不错,醉了也不耍酒疯,话也不多,就只是傻笑,任由莫羡把她扶起来,莫羡叫了贴身照顾她的小佣人,沈莹洗漱过后,便拉着莫羡要跟她一同睡,莫羡神思微动顺着她进了卧室,那小佣人极有眼力见,莫羡警告的话还没说完就表了态,说不会告诉老爷。 莫羡让她们下去后,扶着沈莹到了床上,沈莹不胜酒力,跟她不着边际的说几句就睡了过去,莫羡看着睡得深沉的她,想到自己方才甚至起了趁此向她试探的念头,嘴角一抹苦笑。 她可真是……越来越精于算计了。 但这股自嘲也只是片刻,她没有浪费的时间,手机就在随身的包里,她今天穿的职业装,从包里拿出那方小帕子,她起身从窗户朝外看,外面守夜的人不止一个,她知道不只是这里,出了院子人定也少不了,她要到想去的地方,怕是只有……一个法子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找到了 夜色浓重,莫羡披了件薄毯推开了房门。 “赵……赵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有急事,要见沈老。” “见老爷?赵小姐现在这个时间老爷早休息了,您……” “我说了,有急事。”她面无表情,“让开。” “可是……” 莫羡眼神微眯:“我只去趟沈老院里,要是他真的睡下了不肯见我,我也得从周管家那里听到才安心,你们这么跟我耗下去,耽误了我的事算谁的责任。” 院门口的两人对视一眼,莫羡笑了下:“我这路也不熟,你们帮我找个车吧。” 两人一听,立刻不再犹豫,事实上上次的事情后,上头有话下来,不允许这位赵小姐到处去,现在一听她主动让人跟着,当下不再说什么,两人应声,其中一个赶紧去找了人力车来。 晚上的沈园除了影绰的路灯和守夜的人,就只有她座下的车轮偶尔吱呀的响声,她目光沉静,古井无波,跟在车子旁的佣人极快的抬头看她一眼,心里一颤立马低了头,模糊里,他竟觉得这个赵小姐,跟他家少爷有些类似了。 车子到沈从山院门外,只周管家一个人站着。 莫羡走过去,还未开口周管家就先张了口,语气平稳却淡,他说:“赵小姐,不管是什么样的急事,您在这么个时间里过来见老爷,老爷已经睡下,就是天塌下来恐怕我都不能为您通报了。” 他一开口就堵了莫羡后面的话,她唇角抿起,“半点不能通融?” 周叔摇头。 她面色也冷下来,“这可是周管家你自作主张挡了我,要是明天沈老问起来,希望你也能担得起!” “劳您担心。” 那周叔油盐不进的模样,比之上一次越发不把她当做客人对待,莫羡沉了脸,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气势骄横,那佣人忙跟上去:“赵小姐,车……” “别管我,我自己走!” 她狠狠一甩手,看都不看那佣人一眼,那佣人匆忙跟周管家道了声别就去追莫羡,周管家可以不把她放眼里,他一个佣人可不敢,再怎么说,这位赵小姐还有一层大小姐客人的身份呢,那佣人悄然看一眼莫羡,暗道她跟他家少爷可还差得远啊,这么点事就气得不行了,啧啧。 她赌气不坐车,后面的人也不敢走,只是走到半路,她突然停下步子,那佣人以为她改变主意的了,正要说话,就听她声音微颤:“我的……戒指呢?!” “戒指?赵小姐您是说?” 她抬起左手,“戒指……沈白送我的戒指不见了……” 那佣人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沈白不就是他家少爷的名字吗!当下往她手指上看,果见空空如也,他确实隐约记得她是带了个蓝宝石的戒指来着…… “那可是……”她手握成拳,脸色极难看:“你们给我去找!” “赵小姐……” “少废话!你知道那戒指价值多少吗!要是丢在这里找不到了,沈白……沈白知道了也不会罢休!” 那佣人愣了下,也害怕起来,“那……赵小姐,你别急,我马上去找,刚才不还在吗,肯定是丢在路上了,您别急……”那佣人说着,便让那拉人力车的人先陪着莫羡,自己再叫人一起找,莫羡急躁得摆摆手:“还陪什么,我就在这里还能丢了不成,戒指要紧,去找,都去找!” 佣人见她急躁夹杂着怒气,不敢再说什么,叫着拉人力车的一并赶紧原路返回,顺便还让不远处的守夜人一并帮忙找,莫羡的话在这里分量不大,但那戒指是沈白给她的,她报出沈白的名字,再没人敢怠慢。 灯光影绰里,拿着手电筒的佣人快步离开,她站在人力车边,待周围再没了人影,手不着痕迹的在人力车座上扶了下,那锡兰宝石的戒指便落在了车座的内侧的缝隙里。 她收回胳膊,环视一周,四周静静悄悄,她沉一口气,悄然拐进了一旁的巷子。 这条路走过两次,每次走过她都刻意记着路,那院里的阁楼是个极好的标识物,她沿着幽深的巷子走,高跟鞋声音回响声太大,索性脱了鞋拎手里,踩在青石板路,她步子很快,几乎是跑着穿过两条巷子,待看到那熟悉的阁楼,心里些微定了下。 这里如上次一般,是看守的盲区。 有了上次翻墙的经历,这次她步子稳了许多,不过这次没把鞋子扔进去,只在外面找了个角落藏起,攀墙进去,缓一口气,她拨通了江廷东的号码。 江廷东接的很快,声音低低:“进去了?” “嗯,刚进来。”她扫视一圈院子,声音几不可闻:“这里跟上次一样,看来他们还没怀疑,我现在就去找锁的位置。” “好,小心,注意外面的动静。” 莫羡嗯了一声,戴了耳机,从衣袋里拿出那方帕子包住手机,手电筒打开,弱化的光线让她松了口气。 脑中已经把这里的地形建筑回想过无数次,她循着记忆往江廷东着重与她说过的几处找去。 “蝙蝠,寿字和绶带……”她低低呢喃,想起那位高人的话,这三种东西在古代凑成富贵绵长,是这里的雕刻中出现最多的,有可能钥匙上会有这些标记,那是不是说,隐秘的锁的位置,也有可能…… 电话那端的江廷东也听到她的低喃了,说:“对,格外注意些这些东西,尤其是木雕有突然变化的地方,那人跟我说,这种东西都有规制,只要找到其中一处,就……” “廷东……”莫羡声音颤颤的,打断了江廷东的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莫羡只觉喉间微紧,她一手拿着手机,照在另一只手抚着的地方,手上一层厚厚的尘沙,但依旧没妨碍她的手下的触感,她手掌微动,把手下的灰尘擦了去,手电筒凑近,便见那一处雕着的应该是只蝙蝠,很大,要再退后些才能看清大致的轮廓,只翅膀掉落了半个,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小羡?” 她手指轻轻落在蝙蝠眼睛的位置,“廷东,我想我可能找到了……” 声音说得缓,手下的动作更是缓,手指按在猩红眼珠的位置,力道加大,手低细微有按下弹起的触感,随着咔哒的一声,这只没了半边翅膀的蝙蝠缓缓朝左右移动,干燥的木屑的味道传入鼻端,莫羡些微后退了半步。 “找到了?”江廷东呼吸重了些,也跟着她紧张一般,“小羡说话,你那边怎么样了,看到什么了?别不说话,我担心你……” “开了。”她不觉做一个吞咽的动作,跟江廷东描述着,“我摸到一个按钮,按下后那一块就移开了,移开的地方是……长方形的,里面……” 手电筒照进,“是锁!” 她手指微颤,“那种嵌入式的,我的意思是……不是单个的锁,就是锁眼在那处内壁上!” 声音压低,难掩语气里的情绪。 “好。”江廷东嗓音微哑,“不要乱,现在听我说,你找到的这一处有什么特别吗?” “特别……蝙蝠,我从雕了蝙蝠的地方找到的,不过这只蝙蝠掉落了只翅膀,而且体型是其他雕刻的……三倍左右,所以不容易看出。”她说到这里,一下子反应过来:“所以廷东,另外两个很可能就是在寿字和绶带……” “对,很有可能。你记住当下的位置,然后复原,咱们还没有钥匙,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另外两处。” 他声音温柔沉稳,让莫羡浮动的心绪渐渐沉静。 “好。”她舒口气,试探着又按了下那蝙蝠猩红的眼珠,那只眼睛上的灰尘都被她擦了去,这猩红像活了似的,盯得她心底狠狠颤了下,按下的力道不由更大了些,但那移开了的蝙蝠被固定了似的纹丝不动。 “廷东,没动……” “别急,看看别处,你方才按着的周围,我听人说,这种机关,开和关往往是分开的。” “别处……”她喃喃重复,手指细细扫在这蝙蝠的脸上,突然,在触动到它嘴的位置时,那蝙蝠的嘴巴突然张了开,她吓得惊叫一声猛地抽手…… “小羡!” 幸好还记得不能发出声音,她的惊叫极短促,胳膊便捂住了嘴。 “小羡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 她看着那一瞬里猛地恢复原位的蝙蝠,它嘴巴已经呈现张开的状态,弧度诡谲,比整张老鼠一样的脸都要大了,这硕大的嘴巴边,密布锯齿状尖利的钢针一样的东西……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手指疼意传来,她才注意到刚才到底被扎到了,在她的目光里,那硕大的嘴巴合上,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若不是她手指冒出的雪珠还有那只活了似的猩红的眼珠子,她几乎要觉得是自己的一个错觉了。 “小羡你……怎么样了?”江廷东声音里担忧毕现。 耳机里蓦地传来的人声,让她一下回过神来,把手指的雪珠擦掉,她低低道:“没事,没事了,我找到关上的机关了。” 四周一片的黑,只有她微弱的手机手电筒的光,她能感受到自己依旧狂跳不止的心脏,缓缓起身,她说:“我现在去找另外的……” 她没有时间,这片夜色下,有人在寻着她锡兰宝石的戒指,沈莹醉酒而睡,却不知会不会中途醒来…… 这些念头闪过,她不再犹豫,沿着主楼的建筑继续找寻,那高人推测出了第一处,那剩下的可能性就极大了,再有就是,那只张牙舞爪的蝙蝠断了半边的翅膀…… 她没有想错,预想的几处地方里,她着重在找雕刻比较大的寿字和绶带,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她得后退着才能看出这些大的雕刻的轮廓,索性江廷东电话里指挥着她的位置,终于找到的时候,那寿字果然也是残缺不全的。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摸上尘沙下微硌人的雕面,她沉静了许多,寿字是繁体的,她在下方“口”字的位置找到了开的按钮,找关的地方时,那怪物獠牙似的钢针似乎又扎在了手上似的,她越发的小心,但这次却什么都没发生。 她反复确认自己的手几遍,除了指尖被扎到的一处和越发厚的灰尘,再无其他,但她却没松口气,按沈家人的作风,应该不会有这么容易的事,她的猜测两种可能。 一是因为年代久远,这一处的机关因为某种原因失了效力。或者这一处是迷惑人心智的,三处里有一处没有机关,想闯进的人只要不是第一个找到这一处,便多少会放松心神,也就是说,下一处会有危险。 “小羡,时间差不多了,今晚先出去,拖太久他们会起疑心。”手机那端,江廷东提醒她。 她往外看了一眼,摘下一只耳机仔细地听,外头并没多余的动静,眼底一凛,“反正进来了,我想冒险试一下……” 许是今天进行出乎意料的顺利,她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一并把这第三处找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我还没死 绶带是暗沉的漆红色,被灰尘蒙住,斑驳片片,这里的雕刻粗重带细,绶带纹路粗犷大气,尾端的纹路弧度却精细巧妙。 她站在主楼两步开外,借着弱化了的光,眯眼打量这一片堪堪从中间断裂了的绶带。 是了,断裂,巴掌大的裂痕,断口像一张纸被撕开似的,随意里反越发真切。 她上前,抬手抹在那断裂的地方,手低熟悉的触感,木质的雕面浮着细碎的砂砾,找准一个个些微凸起的地方按下,这些凸起大多是雕刻本身的,只有那么一个,能打开…… ——砰 “什么声音,小羡你怎么样?!” 莫羡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就是这一处打开的地方……特别大,所以声音也大了些。” 那根绶带从断裂处分别向两边猛地收缩,向被扯断的弹力绳,伴随着砰砰两声快速回缩,而缩回去的地方,与之前类似的是长方形黑色的一块,只不过这一次露出的空间,明显比前两次大了许多。 她把灯光凑近了照,虽然看过了两次,但这次也要看到那锁眼的形状她才放心,光照进去,“这锁眼,怎么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好像被……堵住了似的。” 这些锁眼有她三分之二个手掌大小,那些孔洞纹路明显,不同前两次她一下就能看出是钥匙插进的形状,这次却残缺了似的。 真的被堵住了? 她伸手像拂一下看是不是尘垢,触手,却是……微凉的,绵软的触感,她微眯了眼,手机照得越发地近,却感觉手底的东西,在动…… 手机里,江廷东的声音也不甚明晰了似的,“小羡你不要乱碰,尤其不要用手,那地方邪乎,你找个木条或是其他东西……” “晚了……”她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清楚,带着凉凉的颤意,“廷东,我……我碰到了……” “什么?你碰到什么了?” 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团腥涩的血,目光直直看着那黑漆漆的锁面上,椭圆的眼,瞳孔像倒竖的一条线,又冷又利。 她知道这眼跟那只蝙蝠猩红的眼不一样,这个……是活物的。 “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小羡?!” “我听说,蛇的眼睛是看不到东西的……是吗?” 涩哑的声音,硬生生挤出来似的。 “对,蛇?!你碰到蛇了?!”江廷东一下子变了调子,“小羡!别动!千万别动,我想想,让我想想……” 江廷东的话她没太听清楚,手底这只黑色的蛇,正与她对视。 听说蛇的眼睛视力极差,只能看到近距离的东西,莫羡估算着与它的距离,算……近距离了吗? 蛇的眼睛一眨不眨,不同于她的惊惧,它是因为没有眼睑,天生做不到眨眼的动作。 不知为何,莫羡在这一刻里,思维格外的敏捷。 “小羡,你能看清楚那东西吗,跟我描述,立刻马上,尽可能全面详细的说,我现在去你那里,我去沈园找你……” “不行!你来了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手底凉凉软软的东西在蠕动,她浑身一个冷颤,咬着牙关与那东西对视。 她信万物有灵,动物对危险天生有感知能力,她知道自己一旦露怯,这只蛇可能马上会攻击,她已经看到它不断吐出的蛇信子…… “现在还顾得上这些吗,你安全才最重要啊,你放心我会一起带医生过去,沈家再怎么样,还能看着你死在沈园里吗!” 莫羡摇头,她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如果真的暴露,暴露我一个总比我们都暴露强。廷东,你听说我,一旦我被咬了,我立马会喊,甚至我会给沈从山沈莹打电话,沈从山就算事后怎么追究,也得先保了我的命,大不了……” 声音微顿,她手指颤了下,那只蛇两只眼睛依旧冷冷盯着她。 “廷东,你现在离开,离沈园远远的,我妈那里不好处理,你去北城大,一旦我这里暴露,子晴就交给你了!” “小羡你……这是在跟我交代后事吗……”他的声音沉痛又压抑。 莫羡沉默了下,“廷东,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你答应吧,不管怎样,日后再重新……嘶……打算……” “小羡……”江廷东声音颤得厉害,“你怎么了小羡,那蛇……快叫人啊你!小羡!” 莫羡紧紧抿了唇,蛇牙嵌进皮肤的感觉清晰得让她头皮发麻,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在那蛇头从她胳膊离开的一瞬,她反手就抓住了它。 手里的触感怪恶心的,但她力道却极大,脑中空白一片,循着第一反应,脚下后退,直直把那蛇从绶带下的暗格里拖了出来! 咬着牙,脚下踉跄,她拖着那蛇,径直到了另一面墙边,抬手狠狠一抡。 这条蛇并不粗重,在她应激反应之下,竟真的被她扔出了墙外…… “小羡,小羡你说句话……”江廷东的声音甚至带了绝望,莫羡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又或者是她自己的,她半靠在墙边,双腿麻得站立不住。 “廷东。”声音混着喘息,她说:“我还没死。” 话说出,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胳膊还能动,我猜测不是毒蛇,保险起见,我现在立马出去,车在外头,我不知道能开多久……” “我去接你!我马上去接你,在沈园最近的路口,你开到这边!” 她嗯了一声,江廷东说:“你手边有没有东西,绑在胳膊伤口的上方,绑紧一些!” 她目光扫过,眼神落在手机上包着的帕子上。 关了手电筒,她还不忘摸回到那绶带边,把墙面恢复了原样,帕子系在胳膊上,她牙手并用系了个死结。 “我现在出去了。” “好。电话不要挂断,就保持通话状态,让我随时听到你的声音……” 江廷东那边带着风声,应是已经出发了。 莫羡应了一声,再次翻墙而出,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鬼门关徘徊着的缘故,她精神紧绷格外机警,找到鞋子穿上,外面隐隐听到有人喊她的声音。 “赵小姐……赵小姐您去哪了?” “赵小姐?您在哪啊……” 沈园佣人的声音,不太大,怕惊扰了这里的主人似的。 莫羡眼神微眯,迅速从另外一条巷子穿过,从这里穿出,正好是去沈从山院子的路,几乎她刚从巷子里拐出,就有一道光照到她身上。 “啊!是赵小姐!”佣人声音欣喜,快步跑过来,“赵小姐您去哪了?我刚才怎么没看到您……” 莫羡不着痕迹的把身上披着的薄毯调整了下,遮住了大半个胳膊,声音冷冷:“我的戒指还没找到?” 那佣人一愣,声音立马弱了,他怎么敢说先前在找戒指,回来没见了她后,他们着重找她了…… 莫羡冷哼一声,“果然,怎么,不把我当你们少夫人,也不把我当客人了?找个东西都这么费劲!” “赵小姐……这路上没旁人,晚上不好找,明天……” “不必了!” 她冷声:“你觉得我还有心思在这睡大觉?”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马上让人去把我的包拿到车上,我要回沈宅。” 那佣人汗都下来了,这园子里的主人都在睡着,谁敢做这个主放了她回去,今晚的事太多,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也不敢多想,只是直觉不能这么让她走。 几道墙外的巷子里,有什么动静传来,那佣人抬眼看了一眼,莫羡眼神微闪,那个方向……是她扔蛇的地方。 她不再说话,直接往人力车走,径直坐上去,“去大门口。” “赵小姐……” “怎么,我的话就这么没分量?”她说着拿出手机,“那好,我现在给沈白打电话让他接我回去,他要问起戒指我就说,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弄丢的!” 佣人脸色都白了,莫羡嘴角冷笑一直挂着,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嘴脸,但这个时候,她只能做了恶人。 果然,沈白的名字落下,那佣人不敢再说什么,一面让人去拿莫羡的东西,一面让拉车人往门口去。 “快些。” 莫羡催促,她知道那戒指就在座椅上,她动动手就能拿到,可事情到此,她反而不能拿了,若她脱了险,沈从山问起来她也有借口…… 人力车加快速度,她到门口,她的包也恰送了来,她径直接过进了车里,发动车子快速离去。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胸口发闷,她对蛇的了解只来自曾经看过的动物世界,帕子绑着的胳膊缚得紧,她不知那麻木是来自蛇毒还是绑缚。 “廷东,我出来了,正在开车,你……到了吗?” “快了小羡,我快到了,马上就到了……别怕。” 江廷东的声音落在耳边,她心下微定,无人的路上,踩了油门开得越发快。 但,胸口憋闷的感觉越发明显,伴随着的,还有她脑中的眩晕感,她有些看不清路了似的,摇摇头使劲眨眼,江廷东确认什么似的一直与她说话,她的回应却是越来越慢,但这种迟钝她并不自知…… “小羡,我到路口了,你……再坚持下,再坚持下!” 她低低嗯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才发觉自己开得不知何时慢了下来,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似的,她使劲眨眨眼,余光里仿佛看到一处通明的灯光。 “廷东……我可能,赶不过去了,手麻…得很…” “小羡!” 她迟钝的脑中辨认着那栋灯光通明的建筑,是熟悉的,她曾来过的…… 几乎瞬间里,她重新做了决定,攒了气力,她将车子转了个弯,速度很快,又或许很慢的,朝那房子开去。 对时间的感知,跟速度一样都模糊起来,她半眯了眼,看着那铁门,咬牙,只半踩了刹车…… ——砰! 门口铁门被撞得变了形状,她的脑袋磕在方向盘,她早反射性又手垫了住,但那股疼痛和震荡,依旧让她意识被撞散。 耳边轰鸣,有嘈杂的声音…… “小羡?小羡什么声音?你怎么了啊,你回答我啊!” 这是……江廷东的。 耳机脱落了一只,江廷东拔高的声音若隐若现。 她趴在方向盘,眼神模糊,铁门内,偌大的别墅院落里一个人都没有。 绝望感弥漫,说不清哪里更疼,哪里更难受一些,她摸索着耳机想说什么,却发现发声的气力都弱不可闻…… 弥散的神思里,铁门内的房子,门打开。 “我靠!谁撞我家大门了?自杀还是谋杀!” 这话这声音…… 她想她若不是这般,定会笑出了声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两方相遇 只是现在他撑着身子抬头,些微的动作里头就疼得厉害,呼吸都变得费力起来,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穿着睡衣的高大男人越发地近了…… 要坚持,赵莫羡,不想死的就再坚持下! 她不断对自己重复着,直到那一声惊骇的“莫莫!”响起,她才用了最后的气力开了车门,车门一开身子便不受控制得滑倒,若不是安全带她定然是落在了地。 “莫莫!莫莫你怎么……” “手……” “什么?你说……什么?对,120,我马上打120……” 莫羡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别……别打,叫私人……医生……” 季三立马点头,“好!好!我立马叫他来,你……你坚持下,别怕,别怕!” 莫羡攥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她费力地抬起自己另一只胳膊,那薄毯早滑落了,露出她绑着帕子的胳膊。 季三愣了下。 “蛇……毒。” 莫羡死死盯着他,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明白了,但落在季三眼里,她眼底却是一片的涣散模糊,但季三立马明白过来,“蛇毒,你中了蛇毒?!” 莫羡嗯了一声,声音低不可闻,只这一个放松里,她只觉铺天盖地的眩晕,缓缓的,陷入一片黑暗。 晦暗的梦。 梦里有人,她看不清模样的人,许多的人,声音嘈杂慌乱,她听到有谁在喊她的名字,夹杂在一片燥乱里她听不真切。 “莫莫?莫莫!” 季三伸手去拿手机,却发现自己没带出来。 “该死!” 他一把抱起她跑进房子,手机到手里,第一个反应就是给何遇打电话,拨出号码他想到莫羡昏迷之前的话,让他叫私人医生…… “喂三儿,这么晚咋……”何遇的话刚说两句,电话就利落的挂断,那嘟嘟声传来,他看一眼手机,“这小子大半夜发什么神经呢……” 手机那端的季三再次拨通了电话,这次是季家的私人医生的,电话一接通,他语速极快:“孙叔,我是季谙,你快些准备来一趟……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车子出了小事故,额头流血了……不还有……她中毒,是蛇毒,在胳膊上,她绑住了,伤口我还没看到……嗯,好,你最快的速度过来!” 电话挂断,他低头看着沙发上的莫羡,她闭眼皱着眉,十分痛苦的样子,额头的血顺着脸侧流下,把黑色的头发黏结起,他抬手拿过干净的毛巾,小心地给她擦,越接近额头他的动作越轻,生怕触到她的伤口。 “莫莫……” 季三声音极轻的喊她,想起他野外生存的经历,目光落在她那只绑着的胳膊,蓦地起身拿来剪刀,刺啦几声剪开了她胳膊上的衣袖,她胳膊上有土,不知从哪里蹭来的,被帕子缚着的位置往下一点,血珠子已经凝结,他唇角紧抿,污血擦去,便见她细白的胳膊上,两个牙印清晰出现。 季三瞳孔收缩一瞬,他不知她绑了多久,但这血已经不主动往外流,再绑下去会出事…… 抬手碰在那帕子,她仍有知觉,反射性眉心皱得越发厉害。 “莫莫别怕……” 明知她听不到,季三还是轻声哄一般说,说完他沉了表情,抬起她的胳膊把那帕子解开,几乎同时的,他俯身低头,嘴贴在了那两个尖牙刺出的血口子上。 “唔……” 她难受地呻吟。 季三一手拖着她的胳膊在那血口子上吸吮,另一只手在她身上安抚地轻拍。 吸完一口,他的手捏在伤口上边,侧头吐掉污血,迅速拿过水漱口,接着又是贴上去。 这个情节电影里常有,虽然加了许多夸大的成分,但现实中确有几分可行性,只不过当真遇到这种情况的,愿意下嘴去的人少之又少,毕竟万一毒性太大,自身也极危险。 季三脑回路简单,根本没想那么多,待到他吐出来的血都越来越少,他拿过毛巾,重新给她绑缚了住。 看了下时间,孙医生还得十分钟左右,正小心得抱了莫羡,给她移个更舒适的姿势,门被砰砰地砸响了。 “开门!” 是个男人的声音,听着陌生。 季三不耐地拧眉,看一眼莫羡,起身开门:“谁!” 只是他刚一开门,没有防备下被撞得后退一步,“小羡,小羡呢!”戴鸭舌帽的男人眼神通红迅速打量,并且往里面去,季三回过神,一下挡在那男人面前:“你谁。” “小羡呢!”那男人听不到似的,力道很大的挥拳朝他砸去:“让开!” 季三避开,反手一拳打在那男人脸上。 鸭舌帽被打掉,那男人拇指狠狠一擦嘴角的血,终于稍微冷静一些,“我姓江,江廷东。” 江廷东? 这个名字…… “赵莫羡的前任。”江廷东走近,“季谙季少爷我知道你或许有很多疑问,但我没时间跟你说这些,小羡呢,她的车在你门口,你把她带哪去了,她身上有伤,必须马上送治!” 季三终于想起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了,他脸色沉沉,“你是说蛇毒吗,医生马上就来,不牢你费心!” 端得一副送客的架势,江廷东轻呵一声:“看来她告诉你了,她呢,我要马上见到她。” “见她?你算什么身份见她,你知不知道你见了她只能给她带来困扰!” “这些不用你管。”江廷东狭长的眼睛里凛冽:“现在她的安危最重要!我知道她怎么受的伤,也知道那蛇什么样,医生来了会有帮助。” 他语气沉得厉害,季三拳头攥得咔咔作响,想起那两个血口子,转身:“跟我过来。” 两人步子很快,江廷东一看到沙发上的莫羡一下子奔过去半跪在沙发边,“小羡……小羡我来了……” 他抬手,小心地去碰她的脸,却被季三一下打落了手,两人眼神无声地对峙,到底是江廷东先转了眼,“现在最重要的是小羡。” “要不是为了莫莫,你以为我会让你进来。” 两人语气剑拔弩张,昏迷的莫羡像是感觉到不安的气息,眉心皱得厉害,看起来越来越痛苦的样子,季三抓起手机又给孙医生打电话,得知他五分钟赶到后些微松了口气。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每一秒钟的时间都在莫羡痛苦的脸上被无限放大了似的,直到门铃再响起,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往门口跑去。 “孙叔!快进来,她在里边……” 季三恨不得扛着孙医生了,边走边说莫羡的情况,到了跟前,他把盖在她胳膊的小毯子拿开,“来的时候胳膊是绑着的,我给她松开过一次,伤口的污血,我吸出来了。” 孙医生闻言冷汗都下来了,这位可是季家的少爷,他在国内还被聘用的唯一原因,就是季家为这位不定时回国的少爷所准备,现在这一位竟然主动,吸了毒血? 孙医生下意识就想先给他做个检查,但抬眼就对上季三的眼神,他一向明朗的眼神里,现在压迫力却十足,“孙叔,莫莫就交给你了,我相信您的医术,想必您也不会让我失望。” 那孙医生被他的眼神盯得一身冷汗,忙应声点头,季三看着他哆嗦了一下的手,扯一下江廷东:“出去等。” 他们在,这位医生难免分心。 江廷东也想到这点,难得的两人意见一致,江廷东便把那蛇的颜色模样,还有莫羡被咬伤的时间跟医生说过。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不知过了多久,江廷东先开了口:“有烟吗?” 季三掏出盒烟,江廷东抽出一根,季三自己也拿了一根。 “借个火。”江廷东说。 烟点着,两人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或许两人都与对方有话要说,但现在却也都没那个心思,等身后的门一声响动,两人同时回了身。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人之境 “怎么样了孙叔,莫莫她……严重吗?”季三抓了孙医生的胳膊,连声问。 江廷东也拧眉看着他。 孙医生擦了下汗,“是中了毒,但伤者很幸运啊,这蛇毒性并不算强,加上应急处理还算得当,血清打过了,她额头伤口也缝过针,但到底器械有限,我的建议还是如果可以的话,送医院全面检查一下最好。” 季三嗯了一声,“好,麻烦孙叔了,楼上有客房,您随便选一间休息吧,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我让人弄来。” 这就是不送医院的意思了,那孙医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应了下来,又说需要的东西他再联系助手就行,季三便把他送到了楼上。 两人都回到沙发旁,沙发上的人依旧闭着眼,额头伤口已经被处理包扎,有淡淡酒精的味道,季三看一眼江廷东,“你可以离开了。” 江廷东没说话。 “不管今晚发生过什么,这里是季家,我不欢迎你。”他说着,看着莫羡的样子,拿过一旁的靠枕想给她垫到脖子底下,刚一伸手还没碰到她,就被江廷东一下打掉了他的手。 这次两人角色换过来一般,江廷东眯眼盯着他:“别她妈碰她。” 季三突然笑了下,起身,一拳冲他脸上砸过去,这次江廷东避了开,立马反击出手。 房间里只有拳头打在皮肉的声音,两人谁都没说话,下手都既狠又准,很快就都挂了彩。 直到房间里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两人手下一顿,转头往沙发上看去。 “是小羡的手机。” 停了手,江廷东伸手去拿,比季三快了一步。 “拿过来。”季三拧眉,“她这么晚不在,估计是沈白的。” 这个名字落下,气氛越发凝滞,江廷东嘴角的笑邪气阴郁,“是他才最好……” 季三一把抢过手机,“你想害死莫莫吗!”说着去看号码,些微舒一口气,是沈莹的。 “接啊,不接反而更坏事。” 季三略一思考,挂断电话,“接了怎么解释她在我这里?沈莹很聪明,万一听出端倪,闹到沈白那里怎么解释,还是发信息稳妥。” 说着他给沈莹发了通信息,内容模棱两可,没说到底在哪,他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少说总是没错。 江廷东没反驳他,看他发信息的样子,冷笑了下。 沈莹的这通电话让两人都些微冷静下来,江廷东一副莫羡不醒他不走的架势,季三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他心里清楚,江廷东连莫羡几时受得伤都知道,莫羡今晚极有可能……是与他在一起过。 沉口气,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现下最重要的是莫羡醒来,其他的,且等她过了这关再说。 沙发边两人一边一个,竟就这么守了一夜。 莫羡在沉沉的梦里无法醒来,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家里的宅子跟记忆里一无二致,她站在墙角落,伸着两只手,戒尺板子一下下打在她手心上,很疼,板子打一下她身子就瑟缩一下。 “还敢不敢欺负你妹妹?说话!” “不、不敢了……”她想解释,她没有欺负妹妹,但看着父亲的眼却只敢说知错了。 父亲的样子与她记忆里不太相同,模样是一样的,只是眼神,看着她的神情,他瞪着她,用那种愤愤的,甚至带了……恨意的…… 狠狠一个激灵,她蓦地睁开了眼。 胳膊在疼,额头在疼,仿佛梦里的疼意渗了出来似的。 “小羡?” “莫莫……”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她胸腔起伏剧烈,大口大口呼吸,过了几个秒钟后她才看清眼前的两张脸…… “莫莫你觉得怎么样?”季三声音压低,怕吓到她似的,“还有哪里难受吗?对,医生在楼上,我马上去叫他……” 说着他起身,顺手一把扯起了江廷东,“你跟我一块!” “小羡别怕……” 江廷东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季三拉开,两人的身影消失得快,耳边似乎听到他们砸门喊医生的声音,她怔怔的,梦里的害怕和委屈太过真实,真实得让她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医生被推着下了楼,她看着并立走来的两人,季三和……江廷东? 眼睛缓缓闭上又张开,视线里还是不变的两人,心里狠狠一颤,她一下坐直了身子,但随即而来的眩晕感让她撑不住的往一边倒去。 “小羡!” “莫莫!” 两人几乎同时上前扶住了她。 “你们……”她呼吸越发不稳,季三忙道:“莫莫别急,没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没事……” 他声音压得低,只有靠得近的两人听到,“你在季宅,这里很安全,我谁都没说。别怕,先让医生看看,其他的都是小事,咱们之后再说,嗯?” 从来大咧咧的一个人,也有这般沉稳可靠的时候,莫羡呼吸微缓,再看向江廷东,江廷东也朝她点点头,“嗯,他没骗你。听话,先让医生看看。” 轻轻的,她点了点头。 两人看她眼神里总算不是那般芜乱,起身让开了些,“孙叔,你过来帮她看一下吧,你需要的那些东西,助手早些时候已经送来了。”季三说,指了指一旁的东西。 现在是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医生被拽下来的急,眼镜都还没戴上,他应声,拿出眼镜戴上,敛了心神,“季少爷,还有这位先生,劳烦两位先回避下。” 季三嗯了一声,“莫莫,我先去外头等啊。” “好。”莫羡开口,声音沙哑难听。 江廷东抬手在她脑袋上抚了下,没说话,一切尽在动作。 两人出去后,医生给她做一番检查,末了说:“姑娘,不必太担心,你虽然中了毒,好在毒性比较弱,加上处理及时,尤其是季少爷,在我来之前就给你把伤口里的污血吸出来,但是额头要注意这几天万不可碰到水……” 莫羡却是一愣:“医生,你说……季三他,给我吸了伤口?” 医生点头:“是啊,季少爷也是胆大啊,万一口腔有破皮或是组织损伤那就糟糕了,他也会跟着中毒的啊,唉,多亏现在没有大碍……” 医生在莫羡面前放松不少,话也多起来,莫羡听在耳中,沉静下来后,昨晚的记忆铺天盖地涌入脑中,暗色的夜,微弱的光,蛇牙刺皮肉的疼,所有的一切密密麻麻压得她喘不过气。 目光落在胳膊,那伤口已经处理过,可季三竟然……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她朝医生笑了下道谢,医生出去后,过了一会开门声和脚步声一并传来,她抬眼,江廷东和季三已经走了过来。 “莫莫,医生说你没大碍,但是还得休养。” 江廷东却是蹲下身来,“感觉怎么样了,还很疼吗?”声音温柔,眼神里毫不遮掩的心疼。 季三看他一眼,眼神微冷。 莫羡顿了下,“廷东,你……” 江廷东会出现在这里,意外,也不意外。季三与沈白的关系他不是不清楚,来这里有多冒险他更比她清楚,只是,换位思考,若昨晚那般境况的是江廷东,她又能真的放心的下? 喉咙里万千的话,到底咽了回去,她只说出一句,“疼,但可以忍。” 江廷东笑了下,这一笑里又让莫羡觉得,她方才那一番纠结未出口的话,他完全的懂了。 “你胃本就不好,止痛药也不敢让你多吃,只能忍忍了……” 他旁若无人的姿态让季三脸色越发不好看,拳头攥得咔咔响,但太多的话碍于莫羡现下的状态一句话说不出,江廷东吃准了他的心态,所以半点不惧他。 莫羡眼神闪了下,在江廷东抚在她一侧额角的时候轻轻避过了头。江廷东一顿,他那么了解她,自然知道她这动作的意思。 到底没再进一步,三个人的气氛里,到底开始僵硬。 心下钝钝,莫羡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默,“现在是几点了?” “不到七点。” “六点五十。”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莫羡眉眼微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我手机呢?!” 季三一下递过去:“这里。昨晚莹莹来过次电话,别担心,我给她回信息了,没接,我说得模棱两可,她倒没再继续,还有今天的消息我看着都是你们公司的,就都没接。” 心下微松,是了,昨晚她在沈园的那一场,那会没觉得,现在想起来漏洞百出,沈莹那边她并不担心,沈莹于她来说到底是无害的,只是不知沈从山那边…… 还有沈白…… 想到他,她胸口塞满了血似的,沉闷难受,情绪芜杂,说不清道不明。 季三看着她神色不好,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他一下皱了眉。 这门是指纹的,没有他根本开不了,不对……还有一个人可以开…… “哥!你起这么早……” 琳娜的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客厅不只季三一个人。 “琳娜你先出去!”季三冲过来推着她就往外走,但已经晚了,琳娜已经看到沙发上脸色苍白虚弱的莫羡,还有半跪在沙发边的,江廷东。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骗了他 “啊!”琳娜立马惊叫一声,“哥!她怎么在这里!还有……那是谁!” “琳娜你安静……” “你让我怎么安静?这么早赵莫羡为什么会在我们家?!她衣衫不整的样子……难道是昨晚都没回去?”琳娜说话都变了调,她拂开季三,手指着莫羡:“好啊你!上次在泳池你就想勾引我哥,现在整一个夜不归宿了?还有……还有他!” 她指着江廷东:“他是谁?!为什么也会在这里了?你们这一晚上到底……” 她长在季家,被保护得很好,但多少也知道那些个纨绔玩起来有多疯,看着这一女二男,脑中不知想到什么,当下脸色涨红,气得指着莫羡:“你……你个贱女人!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你嫁给白哥哥了已经!不行……我要去告诉白哥哥,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说着她转身往外跑,莫羡蓦地直起身子,江廷东一下子扶住她:“小心。” “琳娜站住!”季三挡在琳娜跟前,“你给我上楼!哪里都不许去,我待会送你回医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听!我不听你解释!”琳娜腿上还带伤,她一瘸一拐,愤愤的指莫羡:“你以为我看不出吗,哥你处处向着这女人,现在竟然留她在家过夜?!我们家是酒店吗?她是普通的女人吗!” 说着她冷哼一声,“要真是什么事都没有问心无愧,为什么怕我去告诉白哥哥!” “你!”季三噎了一下,他自知问心无愧,但莫羡与江廷东…… 昨晚的事便是现在想起来,他也只觉疑惑重重,莫羡受伤在他门口若说是巧合,那么江廷东那么准确的找来,就绝对不是巧合了…… 他顿了下,“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白那里,我也好,莫莫也罢,我们自有打算,这件事你就不要掺和了知道吗?现在上楼等着,你腿伤还不好,非残了才甘心吗。” “不用你管!我就是要去告诉白哥哥,她要解释就去白哥哥跟前说吧!”琳娜毫不掩饰眼里的恶意,她腿上有伤,季三想拦她却又有所顾忌。 莫羡心里一急,她脑中晕眩得很,那孙医生说昨天那一个撞击,她有轻微脑震荡的可能性,当下这一动只觉胃里也泛了恶心,腿脚发软别说追过去,就是起身也困难,江廷东一下子把她推回到沙发上,“等着。” “廷东……” 莫羡扶着脑袋,就看到江廷东径直往门口去,琳娜挣着身子往外跑,嘴里大喊大叫,季三在她身后拉她,江廷东冷着脸,过去二话不说,五指成手刀,劈手敲在琳娜后颈…… “你做什么!” 季三话音未落,琳娜的身子就往后倒下,江廷东看都不看,季三立马伸手把他妹妹接住,“琳娜?琳娜!姓江的你做什么了!” “死不了。”江廷东不耐烦的掏掏耳朵:“就是让她安静点。” “你!” “我什么?”他回身,冷笑的看闭眼晕了的琳娜,“季少爷,我可不认识她是谁,要劝你去劝,我只知道她在坏我们的事,这次只是打晕,下次,季少爷管好自家的人。” 他声音压低,眼底邪气危险,还带着毫不掩饰的狠辣,从莫羡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神情,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但具体说了什么却听不真切,只看到季三脸色难看,抱起琳娜往外走,江廷东却拦住了他。 “你要把她送哪去。” “送上车,让人带她回医院。” 江廷东眼神凛凛,“你能保证她醒来后不闹腾?” “我……”季三顿了下,“我会让人好好看着她。” “呵,看着?她连你的话都不听,别人能拦得住?”他说着,指了指楼上,“你带她上去。” “姓江的,你不要得寸进尺,怎么安置她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廷东……” 莫羡的声音传来,两人转头看去,就见她扶着沙发站起来。 “小羡你怎么起来了……”江廷东抬脚往她的方向走,但到底记着门口的季家兄妹,脚步堪堪停住,季三也看着莫羡,脸色复杂,莫羡摇摇头:“没事,我有话,想跟季三说。” 江廷东眉心微拧,莫羡扯扯嘴角:“五分钟就好。”说着看向季三,“能不能先让琳娜在楼上待五分钟,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季三嘴角抿了下,“好。” 看着季三抱着琳娜上了楼,江廷东走到莫羡近旁:“小羡,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莫羡嗯了一声,“我知道,所以走之前,我有些话要跟他说开了。”她语气很轻,风一吹就散了似的。 江廷东眼神紧紧锁着她,“好,我出去等。” 季三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江廷东的影子,莫羡坐在沙发上,“我好像还没跟你说句谢谢。” 她语气里并没有那种沉闷的东西,让季三些微松了口气,他走到对面坐下:“谢倒不必,不过我倒是真被你吓到了,昨晚那一声响,我是真憋着股气要让人赔我家大门,没想到……到了车边竟然是你……” 随着他的话,昨晚那些记忆再次侵蚀了她似的,她笑了下,抬抬胳膊:“反正多亏了你,我这伤,医生说是你把污血吸了出来……” 季三轻咳一声,“我也是下意识的反应,当时没想那么多。” 看着他些微不自在的样子,莫羡倒笑意更大,舒口气,她说:“季三,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比如,我为什么半夜撞在你家门口,身上还带着蛇伤,比如江廷东,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我们之前是不是……” “我信你!”没等她说完,季三打断她,“莫莫,我信你。” “可你都不知道……” “你说的那些,我确实纳闷疑惑,但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莫羡微顿,轻轻的,摇了下头,“季三,我很抱歉。” 季三笑了下,“果然如此吗,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但莫莫,我还得说我信你,我信你不是那种人,或许你在做一些会有危险的事,这些事现下需要保密,又或许这事里恰需要江廷东的帮助,但莫莫,我信你,不会对不起沈白。” 他眼神太过坚定,让莫羡眼神闪烁了下。 对不起沈白…… 她做的这些…… “莫莫。”季三忽然靠近了她,目光直直望进她眼里,莫羡喉咙微紧,“嗯?” “别伤害沈白。” “他是我兄弟,朋友,我了解他,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对他多重要。所以,你做的事我可以不问,甚至可以不跟沈白说,但莫莫,这所有的前提是,你所做的事,不会伤害到沈白。” 他眼神认真,鲜有的执拗。 莫羡只觉喉咙里堵住了似的,胸腔沉郁憋闷,胃里那股恶心感又开始泛出了…… “好。”她缓缓点了下头,“我不会做伤害他的事,这件事,我有必须要做和必须保密的理由,所以季三……” “我不会告诉他。”季三笑起来,笑意明朗一如平常,那神情仿佛在说我早就知道一样,他说:“琳娜那边你也放心,我管不住她的嘴,但能管住她的腿,我会请医生回来让她在家休养。” “谢谢。”她说,面上带笑,看不出异样。 从季家的宅子出去的时候,江廷东已经在车边等着了,车是江廷东开来的,莫羡的车早被移开,那黑色的铁门被撞击的痕迹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一切,季三扶着她往外走,江廷东看到他们,靠在车边的身子一下子直了起来,“小羡。” 他说着过来扶了她另一边胳膊,但那胳膊上有伤,所以只能轻轻的扶。季三看他一眼,自顾对莫羡说:“莫莫,你回去后给我发消息。” “好。” 江廷东眼神微眯,伸手打开了车门,扶着她上去,朝季三伸手去拿他手里莫羡的包,季三这次倒也配合,在他上车之前喊了他一声,江廷东回头,季三说:“江廷东,今天你沾了莫莫的光,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也记得莫莫的身份。” 话里警告意味十足,江廷东冷笑一声没说话,上车发动了车子。 隔着车窗,莫羡看到季三一直站在门口目送,直到车子转过拐角视线阻隔开来,她才收回目光,抬眼从后视镜去看江廷东,才发现他也正看着她。 “廷东……” “嗯?” “我刚才,骗了季三。” 她眉眼微垂,长长的睫毛掩了内里的情绪。 江廷东叹口气,“小羡,不要有心理负担,道不同,我们与他,本就是两路人。” 这话,与他说沈莹的时候一般无二。 莫羡嗯了一声,江廷东柔和了声音:“小羡,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回沈宅,肯定会让沈白怀疑。” 她身上披一件外套,外套沾了尘土,外套里面的衣服,衣袖被剪掉了一半,胳膊上包扎着,更别提还有额头那处明显的包扎。 江廷东眼神微动:“去我那里休养几天吧,跟沈白找个理由,出差或是什么都好。你这个样子回去,我真不放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到底几天 顿了下,他眉眼沉痛里夹杂着心疼,“昨晚之后我就下了决心,再不会让你一个人处在危险里了,那种有心无力的滋味实在……太煎熬了。” 莫羡眼神微抬:“廷东……” “你听我说。”江廷东看着她,“我在老城区的房子空着,还有一间公寓在城中区,你想去哪个都可以,你放心,你要不想,我不会跟你住一处,让我就近照顾你就好。” 他果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那些亲昵的触碰和接触,她隐藏的排斥和闪躲,他应是……也有察觉的吧…… 落在膝盖的手不觉收紧,她低低嗯了一声,“去公寓吧。” 江廷东嘴角微勾,下一个路口转了方向,他说着宽慰的话,到莫羡耳朵里总觉得隔了层什么的,到不了心里,或许是季三的愧疚感,从沈莹开始,她似乎不受控制的把更多的人拉进了这件事里,而每每多一个人牵扯,就意味着她要多欺骗一个…… 胸口压抑难受,她胸腔沉沉起伏呼吸,但她连消化这些情绪的时间都没有,已经七点多,早高峰已经要开始,蛰伏一夜的城市苏醒复活,每一个脉络里都有看不到的血和眼,那些昨晚的百出漏洞,她必须,抓紧时间修补。 眼神里细细缓缓的冰,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沈莹。 “嫂子?嫂子你现在在哪?我刚给你家打电话,陈叔说你没回去啊,他问我我也没敢说你昨晚就出去了,嫂子你现在在哪了?” “临时有急事,关于公司的。”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无异样,她说:“莹莹这次对不住,我没跟你说一声,陈管家和你哥那边我正准备打电话说,沈老那边怎么样,没有生气吧?” 沈莹顿了下,“也不是生气,爸就是问了几句,说是那么晚过去找他又不告而别什么的……反正他这人就那样,等过两天就没事了,放心,我会帮你说话的。” 话到最后,语气带了些俏皮,莫羡笑了下,笑意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涩意。 “好,那就全靠你了,还有就是……” “哈哈戒指是吧?”沈莹笑说:“我刚要跟你说呢,已经找到啦!你猜掉哪了?掉在车座缝里了,怪不得路上怎么都找不着呢……” 莫羡配合得表现惊喜,跟她说等她出差回来的时候亲自去取,让她暂时帮她保管一下,沈莹只说没问题。 电话挂断,她舒出一口气,江廷东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沈园那边没事了?” 莫羡嗯了一声,“沈莹没提到蛇,估计被佣人私下处理了,没有到她和沈从山耳朵里。” “那就好。”江廷东说,“现在想来除了后怕,我越来越感觉那地方邪门,里头的蛇谁知道是自己钻进去的还是……有人故意养着的。”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低了些,莫羡却也听清楚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若真是有人养在那里的,那蛇不见的事,很快就会被发现,到时…… 红灯起,车停下,江廷东回头:“先不要多想,这还都是猜测,你身上有伤,这些事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莫羡想朝他笑一下让他放心,但扯了扯嘴角动作僵硬难看,江廷东叹口气:“不信我能做到?” “不是不信,只是那是……沈园……” “沈园又如何?”江廷东眼睛直直锁着她:“小羡,那三把锁的位置都被你找到了,我要连条蛇都塞不进去就太没用了。” 心里一跳,“你是说……” “沈园里的人,也不一定都姓沈。” 莫羡微张了唇,“你在沈园……你把沈园的人……买通了?” 江廷东被她嘴巴微张的样子逗笑一瞬,转而看到她额头的伤,面上的笑意又褪了去,他嗯了一声,“你这么说也算没错。小羡,别太小瞧了我,我说要帮你做这事,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眼神里极快闪过什么,帽檐下的眼睛狭长幽深,映着那道疤,看起来格外邪气。他眼里的东西是种莫羡所不熟悉的,隐隐的,她心底有根神经跳了下。 红灯跳变成绿灯,车子重新发动,莫羡稳了心神,给季三打了电话,跟季三的通话短了不少,这个时间打过去,不消她说,季三就知道是因为什么,她跟季三说了车的事,那辆车车头撞凹了一块,若是被看到说不定又会惹出麻烦,季三说他把车拖到车库,不会让人看到,尤其宁缺成御风几个,毕竟那车牌号漏出去,难保他们不会查到什么。 这通电话挂断,她又很快给公司打了电话,说自己临时出差几天,这几天里有事线上联系,急事电话,其他需要她亲自出席的一律延后。 做完这些后,她身子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指的边缘。 “只差一个了。”江廷东看她一眼:“我已经让人用你的名义定了车票机票,到时会有人顶着你的名去海城,你只管跟他说出差了便是。”顿了下,他说:“沈氏集团那边,这几天正有个大案子,据说关系到内里挺大的调控变革,沈白比平时更忙,只要这边安排妥当,除非他真让人跑到海城堵你,不然基本没有暴露的可能性。” 莫羡手指颤动了下,点了下头,拨通了他的号码。 她极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以至于号码都要从通讯录翻找,嘟嘟两声响起,莫羡只觉心脏被狠狠捶了两下似的跟着死命颤了两下。 江廷东后视镜看着她,莫羡知道他是在无声支持她,她朝他笑了下,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里蓦地闪避了目光。 “喂……”几乎被空气呛到,她咳嗽两声,掐着自己的手心,“我,有件事跟你说一声。” “嗯。”他只简短一个音节表示自己听到。 “海城,我临时要去海城出差,大概……三五天,事情忙不完的话也可能一周有余,总之,跟你说一声。” 话说完,语气倒还算是平稳,她握着手机,“喂?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忙的话就……” “几天。”凉凉的,他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 “什么?” “三天,五天,七天,到底几天。” 隔着手机,莫羡看不到他的表情,只下意识听着他每一个字的音调,发现一如往常后,让她提着的心些微放下了些,只是…… 她抬眼看向江廷东,指着自己的额头,无声道,几天? 江廷东朝她比了个七。 “七天。”声音微哑,她说:“大概七天,到时我会……再跟你说。” 车子行驶在拥堵的路上,江廷东的车也行驶缓慢起来,她不自觉的微低了头,头发垂落在脸侧遮住她大半的脸,让她多了一些安全感,谎言总是伴着心虚,话才出口,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沉吟了下,也或许只是在一心二用忙别的,过了几个秒钟,她听到他说:“海城哪里。” 她心脏狠狠一提,忘了跳动。 半秒钟的僵硬,她说:“你问海城哪里做什么,这是我们赵氏的人,你……不要插手。” 反射性,她以为他问的是工作。 “莫羡。”他开口叫她的名字,说出的一瞬莫羡就下意识后背僵直了下,她嗯了一声,就听他的声音传来,语气沉静又危险,他说:“三天后,是你最佳受孕日。” 轰的一声,她脸色煞白。 堵车越发严重,江廷东的车子停止了前进,他歪转过身子,无声的问她怎么了,她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三天后我就找你,把海城的位置告诉我。” 他声音淡凉如水,落在她耳中却惊雷乍响。 “我……”眼前是江廷东担忧温和的眼神,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 “不能延后吗?” 低低的,她不觉压低了声音,不敢去看江廷东的眼睛。 电话那端的人没有说话,她却仿佛看到他嘴角的冷笑似的。 “我是说,我这次要做的事很重要,你能不能……等下个月……” “不能。” 喉中一堵,她握着手机,胸腔起伏不稳。 “你这么支支吾吾,会让我觉得,你所谓去海城只是个借口。” 淡淡的,他声音传来。 她蓦地攥紧了手机,几乎脱口而出了反驳,但到底话到嘴边控制了住,反驳得太快反而欲盖弥彰的道理她懂,攥着手机,她些微调整了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带了冷意,她说:“沈少未免把我想得太幼稚,我只是不想工作的时候见到你而已。” 裹着碎冰的声音,让江廷东看她的眼神带了打量。 她避开了眼,让自己不受这眼神的影响,唇角微抿,她说:“三天就三天,我会赶回来。只是赵家的事,希望沈少你也离远一点。” 说完挂断电话,握着手机,她脸色苍白,眼前有阵阵缺氧似的眩晕感。 “三天,你的伤没有拆线的可能,到时会被他看出来,小羡你……” “我知道。”极快的,她打断江廷东的话,呼吸不稳,眼神缓缓重新看向他,甚至带了些祈求的味道,“廷东,你能不能……先什么都不要问……”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半是柔情 江廷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的,寸寸的,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的时候,他笑了下,“好,我不问。” 这笑这语气,差点让莫羡眼泪都流出来。 她想到从前,他也是这样的语气神态,答应她没一个过分的无理取闹的要求,这个好字,是他最常对她说的一个字。 眼神怔怔,她低低嗯了一声,却不知自己在应的到底是什么。 车子缓慢移动,驶过一个路口,警车聚集,遥遥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地上大滩的血迹,眼里映着猩红,胃中翻搅的恶心感再次传来,她扯过纸袋就吐,江廷东后视镜里担忧的看,但偏偏是不能停车的路口,他加快了速度。 “小羡,不堵车了,我快些开,很快就到了,乖……” 她没能全部听到他的话,胃液反噬喉管,嗓子灼烧似的难受,鼻息间难闻的味道让她再次干呕,她只能听到江廷东话里的焦灼,她想跟他说不要开太快,安全要紧,但说不出,只抬起一只手朝他摆了摆…… 呕吐终于停下的时候,江廷东把车停在了路边,给她递过了水,从驾驶座下去,坐到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漱口,脸色蜡白,心疼不已:“我近处开个房间,你先进去躺一会,你放心,我就在门外头守着,嗯?” “不,不用。”她靠在椅背上,气息弱缓,“别浪费这个时间了,我没事,吐过好多了,我们……去公寓。” 说完脸色好似更白了些,抓在江廷东胳膊的手力道很大,生怕他不知她此话的认真一般。 “好。”江廷东说,“别说话了,我马上开车,咱们快些去公寓好好休息。” 说完,在他头发抚过,力道轻柔,莫羡低低嗯了一声,他从后车座下去,坐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这次开得越发稳。 莫羡闭着眼睛,胃里那股恶心感已经退了去,可她依旧没睁开眼,她知道自己在逃避,逃避江廷东的眼和他的话,分明享了他的护佑帮扶,她却…… 不过沈白一句话,就全扰了她的计划和心绪。 神思芜杂,车子一直开到车库,江廷东小心的把她扶出车外,带她进了电梯,电梯门打开就直接是他的私人公寓,里面布置简洁大方不失情趣,但却少了带你人气,江廷东把她扶到床上,说:“你先躺一下,我去给你准备吃的东西,吃了饭好吃药。” 他给她脱掉了鞋子,莫羡脚趾微蜷缩了下,下意识勾脚,他却攥了她的脚踝,并不把她这些微的动作放在心里,鞋子脱下,她脚底踩过昨晚的土地,脚上有泥土的痕迹,他起身拿过毛巾湿了温水,给她细细的擦拭。 温热的触感,温柔的动作,她的不自在渐渐就褪去了些,江廷东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她脚背薄,青色的血管痕迹明显,越发显得那层皮肉的细白,脚趾圆润小巧,因着他擦拭的动作些微蜷缩,像某种受惊的贝类,可爱又……让人有种另一种方式的对待…… 他动作不觉缓了缓,喉结上下滑动了下,眼底有瞬间里狂风暴雨似的东西划过。 “廷、廷东?” 她的脚丫又往后蜷了蜷,声音轻轻:“好了吗,我……有些冷。” 他回神,这才注意到她大半的身子都暴露在被子下,忙拿过干毛巾给她擦了擦脚,拉过被子把她包裹在里面,温声道:“好了,你好好躺着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摇摇头:“没有特别想吃的,你随便准备些就好。” 话这么说,但他是最了解她胃口的人,便是“随便”准备下的东西,也定不会不合她的胃口,想到这一点,江廷东笑了下,目光落在她脸上,看着她被子包裹到脖颈,只露出脑袋的的模样,心里一热,身上某处也跟着热了下,忍不住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下,“好,我去准备。” 看着他起身去了厨房,莫羡微僵的身子才松了下来。 长长舒出一口气,却呼不出胸腔里的浊闷,额角被他亲过的地方微微的凉意,她脸上的神色都落下去,闭上眼,只觉一片的黑。 江廷东炒了两个她爱吃的菜,她坚持着刷过了牙才肯吃,江廷东便把端着小桌一并放在床上,扶着她坐起,看着她吃了,又看着她喝了药,这才去收拾东西。 莫羡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往厨房去,就想说不用他来收拾,江廷东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已经收拾差不多了,这些本来有阿姨打扫,但这几天,怕是不方便让人来这里。” 莫羡心下一紧,“不要让人来……” 江廷东和缓了声音:“我知道,待会我去把楼下的房子租了来,别担心,我来照顾你,不让别人来。” 他……来照顾她。 手心微顿,她说:“廷东,你不必……时时陪着我,也不必这般照顾我,我伤在一只胳膊,基本的都能自己做,况且……” “医生说你有可能脑震荡了,刚才车上你也吐了。”江廷东声音和缓却透着强硬,“小羡,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伤成这样我已经够自责,听话。” 莫羡在他的眼神里终于弱了下去,嗯了一声,江廷东奖励似的在她脸侧轻捏了下,“这药喝了会困,我收拾完就下去租房,你醒了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她点点头,就看着他起身去了厨房。 脑中思绪缭乱,有太多的东西要想,她明知这些,但意识却不听使唤的越发昏沉,迷迷糊糊中她想应该是药效要发作了,闭了眼让自己身体放松,让自己不再去抗拒这种感觉,意识昏沉的后来,不知为何她就想到了在季家…… 琳娜一定要去跟沈白捅破这事,不听季三的劝,江廷东大步上前,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就一个手刀劈了下去…… 混沌的神思里,又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她那时就有的感觉又来了,最后的意识里,她朦朦胧胧的想,她怎么从来不知,江廷东还有这个本领…… 不敌药力,她终是睡了过去,呼吸清浅,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病弱,还有额头的纱布,江廷东坐在床边,眼神浓沉的心疼。 他抬手,手背触在她的脸颊,触在她挺翘的鼻尖,也触在她轻抿的嘴巴。 手指在她嘴唇停下。 指腹摩挲唇瓣,他目光渐渐幽深,看着浅色的唇瓣被他麦色的手指拂开,他能看到她颗颗的牙齿,瓷白整齐,乖乖巧巧。 呼吸粗重,他手指停在那里,缓缓离开,俯身亲了上去。 她呼吸绵长,睡得沉,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留下痕迹,一只手还是忍不住钻进了被子里。 掀开衣服贴在了她的肌肤,手底的细滑让他喉咙里闷哼一声,下腹某处疼得发紧。 眼里的火越烧越烈,他那只手顺着她的腰线往上,正碰到她贴身的小衣,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声音不大,却一下让他理智回笼。 猩红着眼,他看着那号码。 身体仍伏在她上方,他粗重的喘息缓缓平息,这才起身拿起手机到了窗边,“喂。” 声音仍带着欲念未消退的哑意。 “江少……”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撒娇委屈道:“那个女人就这么好吗,你从前可没有这么长时间才接我的电话过……” “怎么,吃醋了?” 他竟难得心情好地接了女人的话,这让女人的声音越发兴奋起来,“是啊,人家就是吃醋,不光吃醋还嫉妒,我是床上功夫不如她妈?凭什么她能让你这么青睐嘛,你跟我说人家差在哪里,人家改还不行嘛~” 江廷东的眼神随着她的话,深深浅浅的暗色,他回身,看着床上闭眼却仍皱着眉的莫羡,“你改不了了。” “为什么啊,你还没说怎么知道人家改不了嘛。”好容易他配合一次,那女人语气柔得滴出水一般。 江廷东笑了笑,眼神薄辣,“因为你是个婊子。婊子再改,也干净不了。” 电话那端,女人的声音停顿,半晌,女人的喘息混合着娇吟,江廷东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冷,只在看向床上的人,眼底分裂成两半似的,半是狠辣,半是柔情。 “嗯……江少……求你……求你再骂我,我就是……嗯……婊子……” “想爽吗?” “想……人家想……想要……” 女人的声音混在喘息里,江廷东眼里厌恶闪过,他半靠在窗边,声音低魅,“想爽,就先把事办了。我让你办的事,办得怎样了。” “嗯……那钥匙,我找到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那得加钱 睡意沉沉里,额头的疼意丝丝漫进了梦里。 梦里,她趴在地板上,疼不止在额头,血顺着脸流下,把她的视线都染红,就透过这染红的视线,她看到长长的高高的,看不到头的台阶。 她伸手,想撑着身子站起,伸出的手却是小小一只,幼童一般的小手让她愣怔了些,梦里模糊的神志里,她依稀觉得不对…… “莫羡!” 楼梯上方,看不到头的地方,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想应一声,但一张嘴,血顺着流进嘴里,淹没喉管。 “你!你怎么敢把她推下去!” “我……没有,不是我……” “还敢说不是!我分明都看到了!莫羡,我的女儿……别怕别怕,咱们马上去医院,去医院就好了,就不痛了……” 有谁把她抱起来,声音心疼,她只觉这声音很熟悉,却脑子里混沌一片想不起是谁,猩红的视线里,她只感觉这人抱着她往外跑,跑得很急,颠得她小脑袋一晃一晃的更疼了,但她没生气,因为觉得这人是真担心她。 真好啊,原来还有人……真的担心她。 昏昏沉沉,她在弥漫的疼意里再次陷入黑暗。 ——嗡嗡 ——嗡嗡 什么声音? 意识挣扎在明晰和混沌的边缘,她缓缓的睁开眼。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陌生的环境让她有几秒钟的困惑,嗡嗡的声音依旧在继续,还伴随着浅浅的震动感。 手机? 她终于回过神,猛地转头,脑中眩晕一瞬,额头的疼意提醒她想起身处何地,撑着身子坐起,她伸手去够手机,号码闪烁,是助理的。 她揉揉眼,捏捏眉心,接起了电话,是公司的事,比较急,这已经是助理打来的第二通,她一接起来就忙跟她报告。莫羡握着手机,牵扯到赵氏的事,她极快的清醒过来,脑子里已经是最理智的状。 给助理答复完,挂断电话,她沉沉呼吸,看一眼时间,竟已经是下午两点,她睡了一整个上午? 手机上还有未处理的信息,等她一一处理过,有大半个小时过去,信息翻到最后一条,是江廷东的。 ——房子租好了,我就在你楼下,醒了给我发消息。 是了,她要在江廷东这里,躲三天。 “三……天。”呢喃着,她抬手在自己额角触了下,才缝过针的伤口疼意阵阵,那医生说至少一周可以拆线,三天基本是不可能拆线的,可她顶着这显眼的伤口,该怎么,瞒过那人的眼睛。 长长的沉闷堵在胸口,她掀开被子起身,脚底铺了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温柔的触感,她扶着墙慢慢挪到了洗手间,准备洗把脸清醒下,一把凉水掬起,脸上清凉里冲走了混沌,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蜡白,黑色的头发微蓬,端的一副病弱模样。 看了几秒钟,她扯过毛巾擦擦脸,毛巾落下时,眼底又是一片清明,扶着墙出了洗手间,她立刻给江廷东发了信息。 江廷东到的很快,大概只有两分钟他就到了,他手上提着餐盒,“估摸着你该醒了就准备了吃的,饿了吗?” 莫羡摇摇头。 江廷东进来把餐盒放下,“不饿也得吃点,吃了饭还得吃药。” 莫羡抿了下嘴,“那吃了药,是不是又得犯困了,我这刚醒来还有好些事要做,老这么睡……” 江廷东笑了下:“不会,配的药两次不一样,嗜睡的那种每天只需一粒。” 听他这么说,莫羡才放下心来,起身朝桌前走,江廷东几步跨过来扶她,他一靠近,莫羡就闻到一种极淡的味道,那是他沐浴后特有的气味,多年来他一直用同一种的洗漱用品,莫羡对这样气味,熟悉而敏锐。 接着她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样式差不多,但的确不是同一套。 江廷东把她扶着坐下,把餐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好,都是她爱吃的,莫羡拿着筷子,却没有动。 “吃吧,别瞎担心。”江廷东把饭菜往她近前推了下,“你觉得你睡着的这半天我能闲着?” 莫羡一顿,“你……想到办法了?” 江廷东笑了下,眼底温和,他嗯了一声,“放心,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说着他抬手看了下时间,“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了。” “那边?安排?你是说……” “海城。”江廷东看着她,“小羡,我想过了,你这样,三天后回到沈宅,一定会被他怀疑,就单是伤口这一点,你要怎么解释?” 莫羡手心微紧,江廷东叹口气:“我没怪你的意思,三天就三天,你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既然三天定了,就只能想怎么瞒过沈白不让他怀疑了。” 莫羡抬眼看向他,“我也正想跟你商量这件事,我本想着大不了回去之前佯装一场事故,就说我来之前跌倒也好车祸也罢,总之就伤到了。” 江廷东点点头:“是这个思路没错,可小羡,他只听一听就过去也就罢了,如果追问起来呢,你在海城哪条路上伤的,伤你的人是谁,去的哪个医院找的哪位医生,你如何答,别想着随意编一个,你知道沈白的精明,说得越多漏洞越多。”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出,莫羡只觉额头更疼了些。 江廷东叹口气:“你看,这些我都想得到的,他随便查一样就该露馅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我真去一趟海城造一场事故出来?” 江廷东看着她,琥珀色的眼底映着她的模样,他说:“今天里,海城会出一场事故,伤情不重,两方私下调解解决了,肇事者会带着伤者去旁边的小三甲医院处理伤口,伤口缝四针,同时胳膊处有擦伤也需包扎……” 莫羡越听脸色越白,“你……” “医院会有诊疗记录,记录上是你的名字。”江廷东看着她,说完了最后一句。 “可是这么伪装的话……” “谁说,是伪装了?”江廷东微眯了眼,“小羡,这不是伪装,他的人再怎么查也查不出端倪,就算是调当时的录像,也会发现对方身形与你差不多,衣服与你穿的无二,摄像头里不会出现你的脸。” 莫羡眼睛里情绪晃动得厉害,“你是说,海城里……真的出了一场事故?” 江廷东点点头:“这些你不必再担心,我会做得很干净。”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攥着手里的筷子,轻轻放在了桌上,眉心不觉皱起,胸腔里烦闷感丛生。 “你是在介意我做事不择手段吗?” 淡淡的,江廷东替她说出了她没说出,甚至还未曾成型的念头。 “廷东,我不是……”话到一半,连她自己都没说下去。 “没关系,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我不人道,残忍,不择手段。”江廷东扯了扯嘴角,“但小羡,事实是,只要肯花钱,这种事就一定会有人愿意配合。如果没找到人,只能说明钱砸得还不够多。小羡,这是我这段时间里最深切明白的一个道理。” 莫羡怔了下,这样的江廷东,是她所不熟悉的。 “如果我真有那么多财势,兴许赵氏会保住,赵叔也不会自杀,你更不会,跟我躲藏在这个小公寓里。”他嘴角的弧度冷意凛凛,“小羡,就算你厌恶我现在这个样子,可我却后悔没早点变成这个样子。那几年还憋着劲说什么不靠家里的傻话,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得可笑,我若真上进有心,现在不会比大哥差到哪去,我是说,手里攥着的东西。” “廷东……” “不必安慰我,今天的事我想明白了后,砸出大价钱,不到半小时就找好了人,你说可笑吧,毕竟是场事故,谁都不能保证百分百伤得那么确切,但我要求对方,不管其他伤到哪里,三天内必须只处理额头和胳膊两处。” 抬眼,他看着莫羡,“你知道对方怎么跟我说的吗?” 轻轻的,莫羡摇头了下。 江廷东笑了下,“她说,‘我可以做,但你得再加钱’。” 公寓里,一时的安静,两人都没说话。 莫羡攥着筷子的手松松紧紧,呼吸沉沉,到底吐出一口气,“廷东,我没怪你的意思。” “你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我。”眉眼微垂,她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一抹苦笑,“我没那么圣母,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认识你了。” 她没抬眼,也么看到江廷东眼神极快的闪烁了下。 “人总是会变的。”低低的,莫羡听到他说,“小羡,如果你不想让我变,我答应,在你面前还是从前的样子。” 不难明白的意思,但不知为何,莫羡总觉有些意味不明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开不了口 “吃饭吧。”江廷东打破凝滞的气氛,“凉了就不好吃了。” 莫羡嗯了一声,垂眼吃饭,江廷东偶尔给她倒水夹菜,两人再没提起方才的话,但莫羡听到他电话响起,他看了眼便把手机放下。 没能忍住,她声音不大:“是……海城的吗?” “嗯。”江廷东拿起公筷给她夹菜,语气淡淡:“已经送到医院了。” 莫羡点了下头,再没有多问。 这是江廷东为了她才做的事,真要算,这笔账也该算到她头上。 一顿饭味同爵蜡,吃过饭不久,江廷东把药拿出看着她吃了药,说:“电脑在小书房,你要处理公司的事可以用,密码是你生日,衣柜里有换洗的衣服,买的匆忙,样式不一样合眼,你且穿着,我去楼下处理些事情。” “好。”莫羡说着,起身把他送到门口,江廷东站在门口回身,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吻,“乖,其他不要多想,我都会安排妥当。” 他语气温柔,手掌温热,又变成了她熟识的那个江廷东。 点点头,她模样顺从,江廷东这才转身走,他穿了白色的衬衣,转身的一瞬,有什么落在莫羡眼里,她下意识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角,“等、等等……” “嗯?怎么了?”江廷东说着回身。 莫羡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没什么……就是想说,你也……小心些。” “知道了。”江廷东眉眼越发温柔,抬手抱了她一下才转身离开。 莫羡站在原地,半晌,摊开刚才抓着他衣角的手,她看着的手指,方才,他转身的一瞬,她分明看到他白色的衬衣上,在后背肩头的位置,有一处淡红色的…… 唇印。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但第二次他转身的时候,她却看得真切,那真的是一个唇印,一个……女人的口红印。 白色的衬衣上格外明显,她甚至能看出女人的唇形,是保养极好的那种,唇纹极好。 她钉在原地似的,只觉凉意从脚底升起,瞬间里脑中就闪过万千的念头,甚至他最后抱她的那一下她都刻意深深嗅了一口气,她想闻到什么?女人的香水味? 可没有,除了他惯有的沐浴后的淡淡味道,什么都没有。 目送他离开,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却没停下一个,她想到或许衣服不是他的,或许……是不小心被碰上…… 可这些理由牵强得无法说服她。 她只觉冷意包裹了身体,身子缓缓靠在门边的墙壁,脚底依旧是柔软的地毯,她却只觉冷,抬手圈了下胳膊,胳膊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她缓缓走回到沙发上坐下,强迫自己不要疑神疑鬼,江廷东,那样的江廷东,怎么可能会…… 她不该直接往坏处想的,或许,或许晚上再见到他,她可以亲自问问他…… 对,直接问他。 不能乱想。 她,要信他。 脸色终是和缓了些,她起身往小书房走,走了一半才想起手机没带,又转身回去拿手机。 坐在电脑前,输入她的生日,电脑打开,她登录了自己的工作号,插收了邮件,看着密密麻麻的工作邮件,却始终静不下心。 索性起身,给医院那边打电话问了她母亲的情况,医生说还算稳定,尤其赵子晴去了之后,张兰芝的情况很是稳定,拉着赵子晴完全只是个挂念心疼女儿的母亲。医生说只是她的时间线依旧是乱的,她依旧认为她丈夫没有去世,只是在原来的混乱里,她渐渐忘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女儿。 莫羡听着,偶尔应一声,电话挂断,她揉揉眉心,不知这样下去到底是好还是坏,母亲情况暂时稳定下来她放心一些,只是…… 她不记得她了,甚至有更加遗忘的趋势。这种感觉,不好受。 她坐回到电脑桌前,又有新的邮件发来,电脑发出冰冷的提示音,她眼神跟着晃了下,一下子回神似的,捏捏太阳穴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处理工作。 工作的间隙里,她突然就想到父亲,从前她一度觉得父亲工作轻松,说,“爸你是公司老大,管着别人做事的,下命令就是了,多轻松啊”。 现在再想起这些只觉可笑,她自己坐在那把椅子了才知道身上的压力。 神思微顿,她摇摇头晃去杂念,坐在电脑前一个多小时,才处理个差不多,她起身到窗前歇歇眼睛,公寓里窗前都拉了厚厚的窗帘,这样的环境让她有安全感,她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面看,说来也巧,她这一看之下就看到了对面街口戴着鸭舌帽的江廷东。 他正往这一侧走来,似乎在等红绿灯,莫羡就想起他说过的下楼有事,那个淡红色的口红印再次浮现眼前,她轻轻合上窗帘,收回了目光,直觉江廷东会上来找她。 果然,在她从书房出来,在沙发上靠坐着不到十分钟,江廷东就来了。 莫羡转头,第一眼就是去看他的衣服。 他穿了外套,内里依旧是白衬衣,但看不到后背,她不确定他是不是换过了。 “小羡,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 许是他面上的笑太温柔,她到嘴边的话堪堪没说出。 江廷东走到她身边,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给。” 莫羡接过,手里的东西不大,被几层牛皮纸包着,牛皮纸已有破损,显然是包裹了许久时日的。 “这是……”她抬手拆开纸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一下子愣住。 “廷东,这……难道是……” 江廷东朝她重重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莫羡仍不可置信,她瞳孔微缩,手指颤着那起了牛皮纸里包着的不大的,钥匙。 “看上面的花纹,应该是对应‘寿字’的钥匙。”江廷东说,“那么剩下的两把,应该也有‘蝙蝠’和‘绶带’的花纹。” 这是把造型古拙的钥匙,暗金色,纹路精细。 她手指摩挲着,声音不稳:“你……你从哪里弄来的,不是说过段时间再行动的吗?万一他们……他们怀疑到你身上……” 说着脸色越发的苍白,江廷东扶着她的胳膊,“听我说小羡,来先坐下……” 手上微用了力,带着她坐下来。 “钥匙,是从沈园弄来的。”定定的,江廷东开了口。 沈园…… “你怎么弄到的,这钥匙……肯定是藏在隐秘的地方,还可能是在沈从山院里……昨晚刚闹一场……” 她声音不稳,江廷东听着她语气里的担心面色越发柔和,他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攥得紧,“我有数。小羡,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沈园里的人也不一定都姓沈。” 是了,他是说过这样的话,她知道他在沈园里有耳目,可这钥匙,如此重要的东西丢了,沈园那边怕是也是……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江廷东说:“你想的事不会发生,沈园那边不会发现,小羡,这把钥匙在你之前我已经给别人看过了。” 莫羡怔怔的,一时不明他的意思。 “谁说这钥匙只能有一把,沈园的钥匙会一直在,只是从此北城,也不止那一把罢了。” “你是说……” “嗯,我找人打了把一模一样的,很快就能完工,你手里这把是真品,晚上我想办法让人放回原处,拿来是让你仔细瞧瞧,因为我们的复制品只能保证打开锁,却不会复制上面的花纹,另外两把极有可能与这一把类似。” 他声音低低,语调缓缓,轻描淡写就带过了那么危险的事。 莫羡攥着钥匙,张张嘴突然不知说什么,只是她清楚,那口红的事,她怕是再开不了口。 他为她做了这些,她怎么开那个怀疑的口? “谢谢……” 良久,抑或只是一瞬,她喉中涩然,呢喃一般说,“廷东,我知道这俩字你不想听,可我真的……除了这两个字,不知道……说什么了。” 江廷东攥着她的手力道更大了些,“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他抬手,小心的把她额头包扎着纱布处一缕落下的头发掖到而后,手背轻抚她的脸侧,“小羡,只要能让你早点离开别的男人,我什么都肯做。”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是男是女? 脑中闪过沈白的脸,她眼底有什么极快晃动了下。 “乖,不要多想,这些都是我自愿做的。”江廷东像是没注意到她瞬间里的异样,放下手,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笑了下:“也不要感动太早,毕竟这才是第一把,剩下的两把,怕是要靠你自己才能拿到。” 莫羡睫毛微颤,“你的意思是……已经知道剩下两把钥匙的下落了?” “算是。”江廷东沉沉呼吸,“剩下两把,怕是没在沈园里的。” 莫羡眼睛微张,“沈……宅?在沈宅?” “嗯。那阁楼那么紧要的地方,钥匙不放在一处才是正常,按常理,沈白接管了沈家,钥匙都由他保管才是,但不知沈从山怎么回事,留下了一把没有给他。” 顿了下,他说:“总之,钥匙不在沈园,就百分之九十是在沈宅了,我猜测,极有可能跟你之前说过的那间房有关。” “你是说,沈宅锁着的那间房?” 江廷东点点头:“不是说那个房间除了沈白外不让任何人进?就连沈白自己,都一年才进去一次?” “嗯,可那房间,是他母亲或许曾住过的。”说不清心里是理智还是其他,她说:“我几次进到那房间里,那里头,布置也罢,物件也罢,都是多年没动过的样子……” 她说着,不由就想起那白色的线围起来的人形模样。 声音不觉顿了下,“我感觉,沈白他……不像是会在里面藏东西的样子,就是种感觉,他好像只把里面……当成是……回忆的地方。”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保留。她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江廷东眼神微眯,“小羡,你并不了解他。” 她眼神微颤,江廷东说:“沈家的人,一向把感情看得淡,我是说,跟利益相比的话,你看他们建一个偌大的园子,把沈姓的人都圈在一处,还留着祠堂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热闹闹一园子,其实内里龃龉甚多,骨子里最是凉薄,把那群人联系在一起的,从来不是血脉,而是利益。” 他的话很平静,不带感情的叙述。 这是莫羡曾经也如此认为的,可她看过那人在朋友面前的样子,看过那间房里小小的他生活过的痕迹,也看过他眼里不同于淡漠的情绪,他依旧是冷静的,是理智的,是手腕冷硬的沈氏总裁,可她却也分明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小羡……”江廷东叹口气,拉过她另一只手,“你且想想,偌大的沈宅,除了那一处,还有别处最有可能放钥匙?沈白不傻,那么重要的东西,他敢随便就放吗?况且现在他房里……你都住进去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眼底沉沉痛苦。 莫羡眼里有什么被压碎了一般,她嗯了一声,微垂了眼,“那……等我回了沈宅,我会仔细找一下,那间房,我会找机会再进去……” 江廷东摸摸她的脑袋,把她揽在怀里,“还是那句话,你的安全最紧要,宁可进行慢一些,也不要勉强,记住了吗?” 莫羡轻轻点了下头,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她呼吸沉沉,但呼吸间…… 鼻端却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身体立马僵住。 “小羡?”江廷东察觉到她的异样,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起,看着她的眼:“怎么了?是碰到你伤处了吗?” “嗯……”她低低应一声。 “是我没注意……”江廷东心疼的说,说着抬手抚她的脸颊,从前常有的动作,却被她后退一下避开来。 “别……一碰就……不太舒服。” 她脸色苍白如纸,却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 “廷东……” “嗯?” 落在身侧的手指收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沈园里,你买通的人,是……男还是女?” 江廷东眼皮动了下,温声:“怎么想起问这个了?”笑了下,他说:“这个不重要,多跟你说,反而让你处境越发危险,怎么,要是女的你还吃醋啦?” 说到后面就带了玩笑的语气,莫羡跟着笑了下,眉眼微垂了下去,把眼底的情绪压了下去,再抬眼看去,他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溺毙的温柔,这温柔里点点的笑意,像碎了的星星。 跟以前一模一样。 她攥着的手缓缓松开,是她……敏感了吧,他刚从街上回来,行人各色各样,单是不小心擦肩而过都有可能沾染了气味,她怎么可以就因为这么一点…… 这些念头在脑中疯狂的闪过,把她那股的阴郁恐慌压了下去。 “廷东……” “嗯?” 她笑了下,半真半假的说:“我是个很爱吃醋的人,小气,还记仇,所以……你要跟其他女人牵扯不清……” “你会如何?” “不会如何。”她笑了下,垂眼摩挲着手里暗金色的钥匙,“我现在,没有立场对你如何,就是……我会走。” 江廷东落在她肩膀的手握紧了些。 莫羡抬眼:“我会认为是我阻碍了你找其他女人的路,你看你为我做这么些,我却是这么不尴不尬的身份,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对你的私生活指手画脚。所以我就会走,当然,我妈我妹妹都还在北城,也或许我走不了,但我们大概会……绝了感情。” “你要跟我……绝交?” 她点了下头:“我也只有这一条路了,这样你过得洒脱下,要跟什么女人怎么样都不必想着避我的眼,而我……大概也就不会……觉得难受。” “不会的。”江廷东看着她,“不会那样的,小羡……我不会给你跟我断绝关系的机会。” 莫羡看着他的眼,低低嗯了一声,笑了下:“就是随口说说,你这么紧张,我反而……” “是,我紧张了。”江廷东不否认,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管因为什么,听到你要跟我断交这种话我都紧张。”摸摸她的脑袋,他说:“以后,莫要随便说这种话了,嗯?” 她点了下头,攥得那钥匙更紧了些。 江廷东让她把钥匙的样子拍了下来,因为这要是天黑之前还要送回到沈园里头,莫羡不敢耽误,仔细摸索看过之后,又拍了几张照片,忙把钥匙给了他,江廷东仔细的把钥匙包回到牛皮纸里,莫羡注意到,他包裹的时候小心的顺了牛皮纸原有的折痕,眼神微动,是了,江廷东从来就是个细心的人。 “我走了。”江廷东站在门口,戴上了鸭舌帽和口罩,“这一趟可能比较久,回来会晚些,你要是饿了,冰箱里有准备的晚饭,热一下就可以吃。” “嗯,你路上……小心。”手心微顿,她抬手,本想拉一下他的手,却不知为何,到底是抓在了他的衣袖,说:“万事,安全第一。” “好。”江廷东眼底温柔,“进去吧,别忘了喝药。” 莫羡点头,看着他进了电梯离开,面上的表情渐渐落了下去。 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暗金色钥匙精致的纹路,她缓缓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想到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在一天里,两次升起了对他的怀疑,还说那些半真半假试探的话,真是…… 龌龊啊。 方才的犹疑有多少,现在对自己的厌恶就有多少。 站在门口良久,直到双腿微微的颤意,眼前再次有了眩晕感,她才撑着身子去了小书房,坐在电脑前,她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了眼,抬手揉揉眉心,心内的阴郁积压,让她透不过气的难受。 晚间的时候,江廷东还没有回来,她胃里没有半点饥饿的感觉,强迫着自己吃了小半碗粥,喝过药又处理些工作,江廷东还没回来,她脑中的眩晕感阵阵来袭,身体疲累弥漫,躺在沙发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被手机震动声惊醒。 手机就握在她手里,一震动之下她就一下睁开了眼。 眼前有瞬间的模糊,她皱眉使劲眨了两下,拿起手机一看,是赵子晴的电话。 忙接了起来,电话已接通就被赵子晴的声音惊到,赵子晴喊了一声姐,声音焦急还带着哭腔。 “子晴你慢慢说,别急,慢慢说……别怕别怕啊,我听着呢,跟我说到底怎么了?”她握着手机,半分睡意也没了,心紧紧提了起。 “沈白!那个沈白!” 沈白? “他怎么你了?!”莫羡只觉提着的心脏紧缩几下,被看不到的手狠攥了住似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个凶手! “不!不是我!是妈妈!”赵子晴声音越发焦急,但却压着声音,怕被谁听到似的,她说:“姐……他,他要害妈!” 沈白害她母亲? 莫羡一下站起了身,“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子晴你说清楚些。” “今天……今天我到医院来陪妈,看着刘嫂不在,还以为她去忙了,但我从卫生间出来,我看到……看到她在跟沈白说话!”赵子晴声音不稳,“说是说话,其实就是那个沈白说了什么,刘嫂一个劲儿点头应下,我还看到他把个什么东西交给刘嫂了!姐!刘嫂可是贴身照顾妈妈的人啊!他这显然……” 莫羡眼神微眯:“子晴,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或者看到他给刘嫂的是什么了吗?” 不知为何,她提着的心些微松了下。 赵子晴说:“我没听到,太远了,也没看清,但是!我看到他之后就觉得不对,所以偷偷跟在他后面,姐你知道……知道他干什么了吗又!” “他……做什么了?” 赵子晴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姐,我现在在医生办公室外头,姓沈的现在还在里头!刚才走廊里头没人,我偷偷听到了,他,他们……”她说着,声音又带了哭腔,又气又急,“我听到医生说了一大堆治疗方案,可,可那个姓沈的,他说……” 电话里呜咽声传来,赵子晴狠狠擦一把眼泪,“姐,他说,‘暂时停止治疗’……” “姐!停止治疗啊!你知道这话的意思啊……” “子晴你冷静,停止治疗这种事,他没权利这么做的,妈的主治医生很有职业操守,不会……” “我亲耳听到了!”赵子晴声音竟带了不符合年纪的悲凉,“姐,我看到了,医生最后是……点了头的……” 轰的一声,莫羡再不能保持冷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姐,那是姓沈的啊,他……能把我们好好一个家逼成这样,能把爸爸逼得自杀,你觉得他不会威逼利诱到一个医生吗?”赵子晴声音极度不稳,“他现在还在医生办公室,姐,你来吗?” “子晴,这件事不能冲动,你先听我说……” “我不要听这些!你就跟我说你来不来!” “你要做什么,子晴,我现在不太方便,但这事我会去查……” 赵子晴急躁的声音带了不耐:“还查什么!我都亲耳听到了!难道要我就这么看着他害妈么!”顿了下,许是知道自己语气过分了,她声音低了些:“姐……我们……已经没了爸了,妈妈不能再出事了,我知道你忙,公司的事我不懂,我帮不上忙,可是妈这里……我真的做不到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 “子晴!” 她一声未说完,电话就传来嘟嘟的忙音,赵子晴就这么挂断了电话,莫羡再拨过去,就是关机。 脸色煞白,她抬脚就往门口走,但两步之后堪堪停住,脑子里被疯涨的念头瞬间挤爆她的脑仁似的,她抬手翻号码,手指颤得厉害,终于翻到刘姐的号码,等到一接通她语气极快:“刘姐!我是莫羡,子晴在医生办公室边上,你去拉住她!别管她要做什么都阻止她!我会让人去接她,在此之前不要让她出休息室!” 她语气很重,容不得一丝犹疑,刘姐不敢多说,忙应下来跑去找赵子晴了。 莫羡握着手机,手指在卓婷的号码上顿了下,还是拨了下去,她都鄙视这样的自己,可身边的人,似乎就只有卓婷和江廷东了,江廷东很可能在沈园,她只有靠……卓婷了。 “咋了妞。”卓婷声音像调戏良家的小恶霸。 “婷婷,你在做什么?中心医院周围有能用的人吗?” “咋了?要干架?”卓婷来了精神。 莫羡这种心绪下,还是被她弄得苦笑了下,“是子晴,她大概要闯祸了……” 简短的,她把事情跟卓婷说了一遍,末了说:“我现在……怕是不能过去,只能靠你了。” “我靠,子晴妹妹这真是……”卓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说:“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赶过去,今晚的局正好无聊得很,你放心,她闹多大,只要别搞出人命,我都有法子压下去,好了挂了,我去收东西走人。” 卓婷的电话挂断,莫羡再次拨赵子晴电话,但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 她攥着手机,在房子里焦躁得踱步,心里不安浓沉的发酵,赵子晴一向乖巧,但股子里却有倔强的一面,父亲去世后,她对母亲和她的依赖感太强,她一直避免让她跟沈白见面,就是怕她控制不住自己惹怒沈白,可现在…… 浓沉的不安里,她不做点什么只觉会被逼疯,越是焦躁,脑中的眩晕越是扩散,她只觉胸腔里憋闷得快死过去,狠狠抬手在心口捶打了下,她盯着手机,片刻后,拨了沈白的电话。 等待接听的嘟声,没有止境似的,知道刻板的电子女声提示音传来,她不死心的按掉重新打过去,依旧是没人接听…… “子晴,子晴……” 肆虐的不安和焦躁里,她不可自抑的去想医院发生了什么,子晴冲动之下定然破门而入,面对着医生和她恨之入骨的沈白…… 明明不敢往下想,她脑中却依旧叫嚣着冲出一个个画面,有子晴失控手指着沈白大骂的画面,有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一众医生护士拉开的样子,还有沈白……面色铁青的脸…… 她大口的呼吸,眩晕伴着恶心,她脑中万千的念头,却没有一个能解了这困境…… 腿站立不稳,她半靠在门边,给刘姐打电话,电话打到第二通才被接听,先传来的却不是刘姐的声音…… “沈白!是男人就承认啊!你这个卑鄙小人!凭什么让医生停止我妈的治疗!我妈要是出点事你就是凶手!凶手!杀人凶手……” 心脏停跳。 “唉赵小姐真的对不住!我没拉住子晴小姐,她现在……”刘姐长长叹口气,还想说什么,那边的吵闹声更甚,这声音里,莫羡努力分辨着赵子晴的声音,刘姐说了什么后匆匆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后她才反应过来,她只是……惊叫地喊了赵子晴的名字。 子晴…… 她面上痛苦绝望,这一瞬间里,只想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就这么去到医院,可更深的念头里,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老鼠一样躲藏着,她更知道……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她手里什么资本都没有,拿什么跟沈白对峙?又拿什么保护子晴? 无力感让她把下唇咬破,她哆嗦着手给刘姐打电话,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太难熬,电话打不通,她狠狠一拳捶在墙壁,终于体会到那些做出这个动作的人,心里的憋闷无力和愤恨痛苦。 这种痛苦,不知维持了多久,她只觉血都快凝固的时候,手机终于震动起来…… “子晴怎么样了?!” 电话是刘姐打来的,她压了些声音:“赵小姐,你还是快来一趟吧,我瞅着事情不太好啊……” “怎么了!是子晴出事了吗?她受伤了还是……刘姐,你把电话给子晴,我亲自跟她说……” “说不了,子晴小姐现在……接不得电话啊。”刘姐叹气,声音还带着喘意,“闹倒是不闹了,但也已经闹大了啊,好些个医生护士还有家属什么的都围观了,后来保安来了,二话不说就要带子晴小姐走啊……” “你说什么?子晴她……” “没没!没被带走,沈先生拦住了。” “沈、沈白拦住了?”莫羡的眉心没有松开片刻,握着手机跟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刘姐点头:“是啊,拦住了,接着就来了位短头发的姑娘,我听着姓卓,她就把子晴小姐挡身后头,跟医生和沈先生不知道说了什么,说了好一会,医生就说不追究了,那些个保安就走了,把围着的人也清了……” 莫羡提着的心松了一瞬,是卓婷,是卓婷赶到了。 但刘姐下面的话让她再次狠狠揪了心脏,刘姐说:“本来我也松了口气,可就在刚才,那位卓小姐要带子晴小姐走的时候,子晴小姐一直低着头来着,我以为她是害怕了,结果还没出医生办公室,她一下跑了回去,也不知道憋了多久的劲儿啊,抓起医生桌子上的东西就往沈先生身上砸啊!” 刘姐抚抚心脏,还未从方才的惊吓里缓过来似的,说:“听诊器,对,我看着有听诊器还有其他什么的,抓起什么就砸什么,医生和沈先生都被砸到了,卓小姐反应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跑过去了,子晴小姐跟没了神志似的,连卓小姐都挨了砸了!” 莫羡脑中随着她的话自动出现了那个画面,她张着嘴,嗓子里发不出声音,就听刘姐压了声音:“这下可不得了了,出现了一群人啊,不是保安,阿弥陀佛,咱们也看不出是什么人啊,二话不说就要带走子晴小姐啊,卓小姐和医生说什么都不听,后来我听卓小姐跟沈先生说……” “说什么?”她声音哑涩得极难听,像从地底下挖出一样的沉闷晦暗,她心里清楚,那群突然出现的人,怕就是暗处保护沈白的人,他偌大一个集团的总裁,还是整个沈家的掌权人,去哪都不可能没了保护,先前这些人没出现,应该也是因为保安…… 心思芜杂,她听刘姐犹豫了下,说:“具体我没听清,但我听到赵小姐你的名字出现了好几次,卓小姐说,沈先生要是真把子晴小姐怎么着了,等你回来怎么交代,他到底是子晴小姐的姐夫……后面的话我就没太听清了,沈先生脸色太难看了,我……我就到了门外边。” “后来呢,沈白他……他放过子晴了吗?” “那群黑着脸的人倒是走了,我和卓小姐就赶紧过去拉住子晴小姐,生怕她再冲动捅出什么篓子,卓小姐嘱咐我好好照顾夫人,就说要先带走子晴小姐,但是……” “但是什么。”隐隐的,莫羡心里的不安继续发酵。她仿佛看到那人的神色,也知道,那人从来不是……会容忍这些的人。 子晴她那句杀人凶手,怕是会……激怒了他。 “赵小姐,你……你也别太着急,沈先生他毕竟是子晴小姐的姐夫,再怎么生气,也还是一家人,看在你和夫人的面子上,顶多训几句,消气了估计也就没事了……” 听着刘姐的话,莫羡眼皮颤动了下,“所以刘姐,子晴她……还是被沈白带走了,是么。” 第一百六十章 大局为重 刘姐叹口气,低低应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安慰她的话,莫羡这边又有电话进来,是卓婷的。 心里一跳,莫羡握着手机:“刘姐,我妈那边就拜托你了,子晴的事我会想法子。” 接过了卓婷的电话,卓婷的声音沉了许多,她说:“莫羡你在哪,感觉这一次只有你能搞定了。” 莫羡握着手机的力道大了些,“婷婷,照顾我妈的刘姐,刚来过电话,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卓婷嗯了一声,“医院这头舆论什么的我可以压,但沈宅我可真进不去了,我现在就在门口,眼见着带着子晴妹子的车进了宅子,可外头拦得紧。” 心头狠狠一热,莫羡没想到她竟一路跟到沈宅了,张张嘴,只觉喉咙里有什么堵住了,开口声音哑涩,她说:“婷,你……沈白呢,他也回沈宅了?” “没有,丫直接让人把子晴带回来的,我听说他晚上有局,要不我过去……” “别!”她一张嘴莫羡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当下立马阻止:“你别去,千万别去,他……他今天被惹到,我不想你再……把你再搭进去了。” 卓婷沉口气:“我也想到了,我不惧他,但你还在他家,还有子晴,他跟我单算没什么,算在你头上就坏了。还有子晴,我琢磨着他看你面子上不会做绝,但子晴状态不好,我就怕她说话每个遮拦,你在哪?沈宅人总不会拦你这个主人,你快些赶回来。” 这是她第二次问她在哪了。 莫羡顿了下,背靠在墙边,身后凉意渗透,她声音低了些:“婷婷,我现在……应该过不去。” “过不来?晚点也没事,我在这多待会,万一沈白回来,跟他插科打诨求个情……” “不是。”声音沉沉,她打断了卓婷的话,“我,大后天,最早后天晚上才能回去。” “你在哪。” 喉咙里刺了下,她在犹疑里浮沉片刻,“海城,我……在海城出差。” 谎言,越来越多。 电话那端的卓婷冷笑了下,“莫羡,这种时候你还骗我,我昨儿刚碰到你助理,你什么时候需要到海城出差了。你跟我透个底你到底在忙什么,连自己妹子出事了都能不管了。” 莫羡听出她生气,但她比她更厌恶这样的自己,那一个瞬间里,在坦白和说谎之间,她选择了说谎,但这谎言是为了什么,为了不把卓婷牵扯进去还是其他,她自己都说不清。 “这么为难?赵莫羡,别搞得我非你逼你说什么似的,我特么还不是怕你被骗吃亏,你自己要拎得清,我特么吃撑了操这闲心!” 她的话毫不掩饰语气的刺人,莫羡从来都知道她脾性如此,但还是心里堵了下,抿了下唇,她说:“江廷东。我在……跟江廷东打交道,要做的事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但……” “果然,我就知道是江廷东,你每次一跟他扯上就特么掏心掏肺的只信他一个,莫羡你别怪我揭你伤疤,他要真那么靠谱,江家能跟你退婚?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我特么不反对他帮你,但你也自己长点脑子……” “我怎么不长脑子了。”她握着手机,胸腔起伏剧烈,芜杂的情绪在翻滚沸腾,她大概是疯了,才会说:“全世界就你最聪明吗,是,你帮我那么多,对我那么好,我谢你,真谢你。可你至于……就这么,否定我吗……” 话到最后,语气低了下去,还没说完,那股愧疚和后悔就先冒了出来,她张张嘴,卓婷却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传来,她握着手机,半晌,狠狠捶在自己头上。 疯了,她是真的疯了。 再给卓婷打回去,已经是拒接,她已经想象到生气的样子,苦笑一声,罢了,只能她亲自去道歉了。 脑中闪过子晴的模样,胸腔里叫嚣的情绪越发浓烈,她沉沉呼吸,当下子晴的事更紧要,可赵子晴的手机依旧关机,她给沈白的电话也无人接听,最后只有管家的电话接通了。 一接通,她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似的,语速很快:“管家,是我,我妹妹子晴在沈宅吗?” 电话那端,管家的声音像从前一样的古板冷静,他说:“是的,太太。” “在哪,你们把她关哪了!” “太太,子晴小姐在您之前的房间里。还有,我们不敢对她不敬,只是少爷有吩咐,子晴小姐做错了事要闭门思过,所以不敢去打扰。” “不敢打扰……呵……”莫羡冷笑出声,“这个时候你跟我玩文字游戏有意思吗?少跟我说这些,子晴干了什么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就跟我说句实话她现在怎么样,还有沈白那边到底什么意思!” 与她掩饰不住急躁的声音相比,管家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他说:“太太息怒,子晴小姐现在确实在卧房,房门是被子晴小姐自己反锁的。少爷的意思我们不敢揣摩,或许,太太可以亲自问一下少爷。” 自己反锁的? 听到这句话,莫羡心里稍安了一些,她唇角微抿,“不管怎样,子晴是我妹妹,我回去的时候希望不要听到她在自己姐姐家受委屈的话。” 电话挂断,她握着手机在房中来回踱步,赵子晴是被沈白的强制送进沈宅的,她身处卧房,并且自己反锁了房门,处境比她想象中好了一些,只是,沈白的意思…… 难道是先让她冷静一些,然后再教训她? 一想到他周身迫人的气势,想到赵子晴梗着脖子不服输的模样,她只觉头更疼了些,她心里清楚,卓婷说的对,子晴跟沈白的矛盾,是她们赵家跟他的矛盾,这矛盾不可调和,是连他们自己都规避的雷区,外人又要怎么踩。 越是这么想越是坐不住,她到衣柜旁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又把自己的包收了下,脸上一直没有表情,只眼里情绪翻滚又沉寂,收拾好这些后,她正要给江廷东打电话,开门的声音响起,却是江廷东回来了。 “你这是……要去哪。”江廷东站在门口,眉心缓缓皱起,看着她的目光一闪而过的阴郁。 “我正要跟你说,廷东,子晴出事了,她在医院惹怒了沈白,被他从医院带回沈宅了,我现在联系不上她也联系不上沈白。”顿了下,到底没说卓婷,只觉卓婷的事,是她与她两人之间的事,她抓了下手里的包,“廷东,海城那边……应该都安排好了吧,就算我这个样子回去,他问起来我也有的解释……” “呵……小羡你想得太简单了。”江廷东走近,一面把外套脱下一面向她走近,“海城到这里,最快的飞机四小时,你一个刚出车祸的人,会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子晴会出事提前回来?” 莫羡一噎,江廷东继续说:“还有,你刚才说联系不上沈白是吗?意思是已经联系过了,怎么联系的,肯定是打电话吧,按照时间推算你应该是在飞机上才对,怎么打的电话?” 她张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脸色越发的白,江廷东叹口气,“小羡,我知道你担心子晴,可你这么回去,沈白根本不用多问你就知道你骗了他,他一旦起了疑心调查,我们之前做的不都功亏一篑了吗?” “我……”捏紧了包的带子,她突然觉得卓婷说得真对,她可不就是没脑子又拎不清吗…… 江廷东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之前做的那些功亏一篑了不打紧,大不了我再从头谋划,但疑心这种东西,一旦起了,就只有越来越多的份儿,没有消除的了。小羡,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这四个字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从未怀疑过自己所做事情的正确性,只是要把这件事跟妹妹做比较,那架天平怎么都放不平,在她心头上东倒西歪忐忐忑忑。 那股无力的颓然感再次传来,她松了手里的包,眼底痛苦弥漫,“可是子晴,子晴怎么办啊……” 她垂了眼,一手抓着头顶的头发,声音压抑:“廷东,你根本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她把沈赵两家最忌讳的话捅了出来……她绝不会低头认错,沈白……沈白他,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小羡……”江廷东眼底幽深,看着她身子轻颤的模样,忍不住就抬手轻轻抱了她一下,“我知道你担心她,但就今晚,你再等一晚,明天,等明天我就送你回去,好吗?” “明天……”她呢喃一般,蓦地抬眼,抓了他的胳膊,“当真?明天……明天不会出纰漏了吗?” “嗯,不会。就算身在海城,一晚的时间足够你改签赶回来,子晴对你那么重要,沈白不会起疑心。”江廷东在她额角抚了下,“只是,沈白那人,当初打压针对赵家,全是为了得到一个你,现在子晴言语得罪了他,怕是……他会算你头上啊。” 莫羡眼睛微张,脸上情绪喜悲交加,半晌,她喃喃:“算我身上好……他算我身上,子晴就安全些……算我身上……才好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讨个公道 到底放心不下来,她以为自己会整晚睡不着,但江廷东端了药来,她喝下后却意识渐渐昏沉,睡意肆虐里,她强撑着问了句:“不是说带安眠成分的药一天只喝一次吗……” 江廷东嘴唇张合说了什么,她没太听清楚,心里知道不能睡,万一赵子晴那边有个什么情况呢,可到底抵抗不住药力,陷入沉沉的睡意里。 江廷东看着她呼吸平稳下来,但眉心却仍然皱着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抚平了她眉心,一旁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按了静音,起身没走出卧室,就站在门口接了,余光里还能看清莫羡睡着的模样。 “钥匙搞定了?” “搞定了江少,已经放回去了,跟之前一模一样,保证谁都看不出来。”女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丝丝泄露。 江廷东嗯了一声,“办的不错,下次好好赏你一次。” 女人娇娇媚媚的笑,说:“还说什么下次嘛,沈少,人家现在就想你啦,不如……”她顿了下,撒娇:“反正有安眠药嘛,早上就给她下了,你就再给她下一次嘛,人家今晚好辛苦的,你知道的,沈园这边……我一累就容易说错话……” 江廷东微眯了眼:“你威胁我?” “哪里敢嘛,江少不要太敏感啦,人家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江少,你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你有别的女人我不在乎,但是……你这样大把时间都放在她身上,人家嫉妒嘛。” 听着她娇滴滴的声音,江廷东眼里冷意越发的深,余光里,他看到睡着的莫羡眉心又拧了起来,就算是在梦里也不得安心的样子,嘴角勾着的弧度越发危险,他笑了下,“你可真是个喂不饱的贱人,是想我还是发贱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么想要的话自己来吧,你知道地方。” “真的吗江少!人家马上就想办法出去,这劳什子的地方我真是待够了,还有门禁,真是……江少你等着哦,我穿你最喜欢的那套内衣去……” 挂断了电话,江廷东攥着手机,半晌,狠狠把手机砸出了门外。 ——咚 手机砸在墙壁的声音,沉闷又压抑,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更是闷声无响。他眼里骤然而起的暴虐疯涨,若是莫羡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一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莫羡……” 呢喃出声她的名字,他的手指攥得咔咔作响,良久,终是上前弯身捡起了手机,手机功用依旧良好,他回头看一眼睡着的人,抬手熟练的给手机换了另一张卡,通讯录大片的空白,只有一个号码,他迅速给那个号码发了信息: 钥匙已拿到一把。 信息发完,不等回复,他立马把卡抠掉,重新换了回来。回身到莫羡床前,他眼底暴虐痛苦又压抑,蓦地俯身一下吻住了她。 这个吻凶猛又浓烈,他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一般,掀了她的被子附身而上,含着她的唇瓣,大手覆在她身上。 “小羡……小羡……” 他睁着眼,狠狠的吻她,揉她。 “唔……” 因着药效沉在梦里的人,发出一声呢喃不清的抗议,这声细细弱弱的呢喃,一下把江廷东扎醒了似的。 他一下抬起头,呼吸粗重,只开了小夜灯的房间里灯光昏暗,他的眼睛野兽一样亮而危险。 “小羡。”低低的,他叫她的名字,看着她唇瓣染了晶亮,眼底越发的幽深,他只觉下身疼得发紧,不知用了多大的气力才阻止了那份撕开她衣服的欲望,手机的响起拉回他的神志,看着上面的号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翻身下床,他把被子重新给她盖好,粗重的呼吸渐渐的平稳,看了莫羡一眼,恰在此时,桌上莫羡的手机也嗡嗡震动起,他微眯了眼,拿起一看,沈白两个字在上面闪烁。 笑意极凉,他抬手按了拒接,又把她手机调成了静音。他自己的手机不知疲倦的响着微弱的铃,挂断几秒后又重新响起,他眼底不耐,抓起手机出了门,顺手把门带上,同时接了电话,“喂。” “江少,人家就快到了,提前跟你说一声,免得你还在楼上舍不得下来……” “不下去怎么干你,我去哪找你这么贱的人。” 江廷东面无表情,拎了外套下楼而去。 隐藏的秘密子啊白天里干涸断裂,又在这黑暗里缓慢的重新聚集发酵。 莫羡沉在暗色的梦里无法醒来。 等太阳重新升起,黑暗里的一切见光褪去后,她才挣扎着睁开了眼。 额头和胳膊的疼意依旧刺人,或许是她的错觉,总觉自己嘴巴有些肿了感觉,摸了下有些疼,她才想到自己昨晚似乎是咬破了来着,昨晚两个字一冒出来,她一下子惊醒了似的,蓦地坐起身抓过手机一看,已经是八点钟。 “廷东!” 下意识大喊了一声,喊完后才想起他住在楼下,忙给他打电话,一面打一面起身下床,起得太急,眼前黑了一瞬,她扶着桌角,等待这股黑暗的褪去,电话接通,江廷东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说现在就上来找她。 挂断电话,她先试着给赵子晴打了电话,电话依旧打不通,她缓缓去了洗手间极快的刷牙洗脸,江廷东到的时候,她刚洗了把脸,润湿的头发贴在额角,苍白的脸上水珠滴滴。 江廷东眼神微闪,“别着急,慢慢洗。给你定下的机票,是九点到北城,再从机场到沈宅,最快一个半小时,要是再堵点车,算两个小时正常,所以你十一点左右回到沈宅最正常。” “十一点……还有三个小时。”胸腔里沉闷和不安翻搅,一刻见不到赵子晴她就一刻无法安心。 “嗯,为了保险起见。”江廷东走近道:“一晚上都忍了,再等三个小时吧,这个时间沈白该上班,我收到消息他一早就去了公司,子晴那边至少这段时间不会有事的。” “他去上班了?”顾不得脸上的水渍,她抹一把脸,“那昨晚呢?廷东,你有他昨晚的消息吗?昨晚他,沈宅有什么……” 江廷东沉口气,摇了摇头,“昨晚沈白回去大概十一点,之后沈宅也没有别的动静,你知道的,我的人不能靠那里太近。”看着她脸色发白,他道:“先别乱想,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种好消息。子晴一向聪明,那种情况下不会去激怒沈白,听话,不要多想,你自己先乱了阵脚还怎么去帮子晴呢。” 他声音温温,让她燥乱的心绪和缓了些,江廷东说:“乖,先去洗脸,我去拿早餐。” 莫羡没有半点胃口,但知道还得强撑着吃,她点点头。 从未觉得三个小时的时间这么漫长。 终于到十点多,她早收拾好了东西,江廷东把她的药分门别类的放好,哪一种每天几次几粒都标好,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眼底微沉了下。 送她下去的时候,他带了鸭舌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因为怕节外生枝,负责送她的是他另外找的人,站在车外,他低低的嘱咐,她顺从的点头,眼睛里却越发的焦躁。 “开车吧。”江廷东叹口气,跟负责开车的说。 莫羡坐在车上,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的江廷东,心里知道他的担心,也知道他的话或许还没说完,但她心里的不安搅扰着,让她静不下心,甚至做不到顾忌他,只装作看不到看不懂,现在看着他渐渐不见的身影,心内愧疚升腾弥漫。 好像昨晚跟卓婷说那种话的时候一样。 沉沉叹口气,她抬手捏捏眉心,等这件事情过去,一定好好跟他们道歉才是。 车子开到沈宅外,她下车,看到她的佣人均是躬身问好,还有一个极快进去跟管家报告,她点了下头就算应过,抬脚就往房子里去,远远的管家迎过来,莫羡在他开口之前先道:“不必问好,我去见子晴。” 说完径直越过他往里面走。 不安里些微松了口气。 一切如旧,所有人都看不出异样,尤其在她面前也还是从前的神情,那几不可察的打量想来是因为她头上包着的纱布,她唇角抿着的弧度微松了些,子晴应该还没有事…… 管家转身跟上她,“太太,子晴小姐她,现在的状态,怕是不适合见您。” 莫羡脚步停下,转头,眉心拧起:“你什么意思。” 话说完,没等管家再开口,她径直进门往二楼去,唇角抿得更厉害,她心里清楚,要是子晴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会跟沈白,讨个公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让人失望! 沈宅二楼,与她离开时一无二致。谨小慎微的佣人穿着统一的房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脚下厚重的地毯花纹繁复,走廊尽头的房间悄无声息,她面无表情,径直到了她从前的房间门前。 ——咚咚 她敲门,声音低缓,“子晴,是我……” 再怎么忍,也还是带了颤意。 房间里没有声音。 “子晴,开开门。” 话音落,里面依旧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回应。 她眉心拧起,刚要抬手,就看到小美快步朝这边过来,见了她忙低头问好:“太太,您回来了。” 莫羡眼神微眯,“小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语气很沉,小美身子极快的颤了下。 莫羡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跟我来。” 小美垂眼低低应声,跟着她到走廊尽头的窗边,莫羡挥手让一旁的佣人下去,看着小美:“说吧,昨晚发生了什么。小美,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是个聪明人,从你被分到照顾我的那天就该知道,我比沈白更能掌握你以后的路。” “是……太太,我说……”小美声音颤抖,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昨天先是不太晚的时候,宅子里进来群没见过的人,但看管家的样子,我们都不敢说什么,就看着他们大概是四五个人,架着……架着一位小姐……” 说到这里,她声音更颤了下,想起赵子晴直呼她家少爷的名字也就罢了,还……言辞那么激烈…… “继续说。” “是……他们直接就把那位小姐带到了太太您之前的房间,房间是管家带的,管家好像是收到了少爷的吩咐,这些,这些我们不敢多问,后来那些人走了,那女孩自己把门反锁了,我听着里头不时传来,传来那位小姐的咒骂声,是……骂,骂……” “骂沈白的。”莫羡眉心皱得更厉害些,“这些我知道,后来呢,沈白回来之后呢,快些说。” “少爷回来后,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安静好一会了,大概那位小姐睡着了,房门反锁着,少爷就……就让管家拿来了备用钥匙……” 莫羡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握紧,但没有发出声音,定定看着小美:“继续说。” 小美头更低了些,“门开了一半,那位小姐情绪非常激动,管家在外面守着,不允许我们靠近,我……我只听到那位小姐的声音……后来,少爷在那房间里大概待了,待了三十分钟的样子,里头除了最开始的声音,就再听不到别的了。” 小美顿了下,“管家在里头安静下来一小会之后也从二楼下去了,这些事我们都不能问,后来就看着少爷从那房间出来进了书房。我上去打扫的时候,有……有看到门是半开着的,是那位小姐自己关上了门,脸色……非常不好。” “脸色不好……”莫羡重复,“后来就再没动静了吗?那房子里有水有饭?整整一晚上一上午了,就没人去敲门?” 她语气一重,小美就抖得更厉害,“太、太太……少爷吩咐,吩咐说,不让靠近……没管家的话,我们不敢,不敢擅自……” 莫羡抬手,“不必说了,我没怪你的意思。要怪,也怪不到你这里。” 最后一句,冷意愈甚。 小美抬眼,就看到她径直往那房间再次走去。 莫羡再次敲了门,里头依旧安静,“子晴,是姐姐,我知道你听得到。昨天的事,我知道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别怕,我来了就没事了,没人会逼你做什么了,你跟我说句话,开开门让我看看你好吗?” 她声音轻缓,怕吓到她似的。 小美站在一旁,低眉顺眼。 “子晴?” 再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她回身,低声:“去找管家拿备用钥匙。” “是,太太。”小美快步下楼,再上来的时候管家也跟着上来,把钥匙恭敬的交给她,莫羡没看他,拿过钥匙,“管家你下去吧,小美,你去倒点水来,等一下,让厨房准备碗粥。” “是。” “是,太太。” 两人应声下去,莫羡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敲了下门:“子晴,姐姐开门了啊,别怕,就我一个人……” 声音低低缓缓,手下利落的开门。 门锁打开,她推门进去。 明明是中午的时间,外面阳光正好,房间里却极暗,几层窗帘都厚厚的拉住,遮挡了大半的日光。 莫羡下意识张大了些眼,“子晴?” 声音越发轻了些,目光在房间里搜寻,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门,眼睛适应了这份昏暗,她看到床边角落,蜷缩一个小小的身影。 “子晴……”呼吸一滞,她快步走过去,眼前黑了的一瞬,不知是因为这昏暗的光,还是她那车祸的后遗症。 在赵子晴跟前蹲下,她抬手小心的落在她肩膀,“子晴,姐姐来了,别怕了啊……” 赵子晴身子轻轻颤了下,脑袋埋在膝头,依旧没有抬头。 看着她这个样子,莫羡心疼极了,妹妹自小受尽疼爱,何曾有过这种时候,要是她父亲见了,怕是…… 一定会怪她没照顾好她。 心里翻搅着难受,她挨近了些,小心翼翼抚在她的发顶,“别怕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啊子晴……” 声音哑了一瞬,嗓子里被酸涩填满。 赵子晴终于有了反应,她身子颤得厉害,缓缓的抬了眼,“别、别碰我!” 声音干哑,冰冷。 莫羡顿住,她眼神里的冷意太过陌生。 赵子晴就用这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你昨晚去哪了。” “我……子晴,昨晚我在外地,我……” “呵,你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那你现在赶回来做什么,还有什么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妈的命在你这里就这么不值钱?”赵子晴看着她,一字一顿,“姐,你真让我失望。” 莫羡瞳孔骤缩。 再没有什么比她这句话更伤她的了。 眼前的妹妹依旧是与她三分相似的脸,还带着些稚气的,但现在她看她的眼神里却全是冷漠和仇恨。 “子晴。”低低的,她攥紧了手,“我昨晚,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但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你不理解我不怪你,但在妈的事情上,我跟你是一样的。” 顿了下,她强压着胸腔里翻滚的情绪,“妈的事我会去查,医院那么多,不是只有中心医院一个可以待,他沈白要是真的……我不会就这么看着不管。” 赵子晴眼神微颤了下。 “子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试探着,她揽住了妹妹的身子,“我不会不管你,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这个世上,只有我们母女三人是最亲近的了,妈已经不记得我了,你不要……往我心口扎刀子了。就是怪我,也不要说那种话了,嗯?” 赵子晴抿着唇,没说话。 ——咚咚 敲门声传来,小美站在门口,“太太,水来了,要我送进去吗?” 赵子晴蓦地抬头,莫羡抓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转头:“不必,放在门口,你下去吧。” “是,太太。” 脚步声渐远,莫羡缓缓起身,她脚步仍有些发虚,走得并不快,到门口把水拿进来端到赵子晴跟前,“来子晴,先喝口水,一晚上了,你身子熬不住。” 赵子晴接过水,没喝,却是看着她,眼底的仇恨褪去大半,却依旧是凉凉的,她说:“姐,我倒没想到,你对沈太太这个身份,适应的这么好。” 莫羡身子僵了下。 赵子晴不再看她,垂眼小口小口的喝水,莫羡看着她,一时间各种心思。 “姐。”突然,赵子晴叫了她一声,只是仍垂着眼没看她。 “怎么了?” “你信我,还是信沈白。”她声音淡淡,像真的随口一问。 莫羡喉中微堵,“当然是你。” 赵子晴低低应了一声,“那就不要去找他了。” “什么?”莫羡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不要去找他问妈的事了。”赵子晴抬眼看她,说:“昨天的事是我听错了误会了,沈……沈白他,昨晚跟我解释过了。我只是气你的态度,气你这么大的事都不肯回来,这一夜我自己也想通了,沈白要害我们家,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就我们这么三个人,他还不是随手一捻的事。” 她说着苦笑了下,垂眼继续小口小口的喝水。 她的话分明挑不出错处,莫羡却直觉哪里不对,不知为何,她在这一瞬里,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妹妹了。 她嗯了一声,看她喝完,又让人传了吃食上来,看着她吃了,睡下,这才悄然从房间中出来,到了走廊上,她面上和缓的神色蓦地落下,变成一片面无表情。 管家等在门口,像知道她会找她似的。 “你们少爷呢,在集团还是分部。” “回太太,少爷在集团总部……太太,您要去哪?”管家看着不等他说完就径直下楼的莫羡。 莫羡冷笑一声:“明知故问。” 赵子晴不对劲,很不对劲。她要去找沈白问个明白,昨晚到底对她妹妹做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别逼我了 集团总部,在寸金寸土的北城中心商圈,她从车里下来,径直就往大楼里走,门口的保安拦住了她。 嗯,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她不恼。 给陈荣和打了电话,第一句就是:“我在你们公司楼下,我要见沈白。” 说完挂断了电话,陈荣和便是要解释,也只能下楼到这里来。 果然,两分钟后陈荣和下来,两个保安自然认得他,立马要跟他说明情况,陈荣和摆摆手,径直到了莫羡跟前,声音低低:“赵小姐,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沈总马上要开会,这样吧,我带您先上去等一下,开完会立马给您通报怎么样?” 莫羡嗯了一声,抬脚往大楼里走,两个保安看向陈荣和,陈荣和朝他们摇了下头。 莫羡身上穿的还是江廷东准备的衣服,卫衣加牛仔裤,十分的休闲,卫衣是她为了遮胳膊上的伤穿的,那时她并不知会来沈氏大楼,在沈宅,赵子晴的事让她根本顾不得这些,心里只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见到他! 她一身的衣服本就惹眼,再加上额头包扎着的伤口,更是走到哪里都有注视的目光,尤其,这样的她,还走进了总裁转梯,被陈助理陪同着。 充斥着效率和严谨的大楼,高跟鞋和西装的天下,这份忙碌的背后,有流言悄然传开。 在她到了顶楼的时候,楼下已有人认出,她就是前段时间跟他们总裁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赵莫羡。 一路上,她没跟陈荣和说半句话,面无表情的脸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不知为何,陈荣和这一瞬里冒出一种感觉,觉得这个不被公众知道身份的沈太太,跟他的老板竟有些相似了。 “赵小姐,您跟我来这边会客室,沈总开会时间马上就到,我会让人先招待您……” 陈荣和的话没说完就顿了住,因为莫羡正对着的另一侧,一行人正走来,为首的,是在这里拥有绝对掌控权的男人。 沈白。 心底默念了他的名字,莫羡站在原地没有动,就看着他一身的西装革履,矜贵冷漠,他身后十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应该是董事会的人,但一应的黑色西装白衬衣,只他一个全身的黑,也越发显得他的冷冽格外不同。 “赵小姐。”陈荣和提醒她让开这路。 莫羡没听到一般,就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沈白身后董事会的人,已经在三三两两互相对视,有人认出了他,却也不好出生提示旁边的人。 有人隐忍不住,皱眉先出了声:“陈助理,怎么回事,这女人是谁!这里是随便可以上来的地方吗!还不快些把她处理了!” 莫羡一身卫衣加牛仔裤,面色苍白带着病弱,额头包扎显眼的白纱布,怎么看都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她去过沈氏集团分部,当时有人见过她,但这次这么个打扮,也难怪大多数人没认出来。 陈荣和朝那说话的董事看了一眼,“赵小姐,请跟我这边来吧。”陈荣和做出了个请的姿势,在她与董事会僵持之前先道。 莫羡抬脚,却不是往一侧走,而是……径直往前走。 “陈助理,你还愣着干什么,我看这女人是神志不清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还不给我把她带下去!”那董事声音极严厉,他身旁的人轻咳一声,提醒了他句什么。 莫羡眼睛径直望着这群人最前方的男人,她走得不快,眼神没半点晃动,但只她自己知道,她眼前阵阵的发黑,她记得那位刘医生说过她最好保持情绪稳定,毕竟蛇毒这种东西,自身产生抗体是需要时间的,而毒素,越是情绪激动越是散播得快,她伤口处理得及时,体内毒素不多,但也不可小觑。 她其实看不太清楚沈白的脸,只看到他模糊一个轮廓,她往前走,在他跟前两步之前停下。 他停住脚步,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也一并停了脚步,当下,谁都看出这女人是冲着谁来的了,立马有人想,这怕是情债啊。 顶层里不正常的安静。 她微抬头,“沈白。” 声音微哑,在安静的廊道里圈圈荡开。 “关于昨晚的事,我需要跟你谈谈。” 话出,董事会的人面面相觑,昨晚这两个字在一男一女之间格外惹人遐想。 沈白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到这位年轻的总裁的表情,只听到他用一贯的语调嗯了一声,然后抬脚,就越过了那女人径直往会议室走去。 几位董事都或多或少怔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才快步跟上去。 莫羡站在那里,像误入黑白领地的人,带着鲜红的颜色。 董事会的人纷纷越过她离开,有人碰到了她的肩膀,她身子堪堪往一边趔趄两步,那人只回头看她一眼,倒没说句不好意思的话,陈荣和上前虚虚扶了她的胳膊,“赵小姐。” “我没事。”她摇摇头,胸腔里的憋闷感和胃里的恶心感,让她面色越发的不好,她转了身:“会客室是那间?” 与方才的执拗凛冽不同,她语气和缓许多,陈荣和怔愣片刻,忙应了声,“对,您先进去等一会,沈总这个会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时间,我让人给您送茶点,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莫羡点头下头,一面往那会客室走去一面说:“你去忙吧。” 陈荣和跟下面的人吩咐过,一再提醒“这是沈总重要的客人,机灵点,不可怠慢”,安排好了之后才快步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正要开始,沈白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不存在似的,存了其他心思的人也跟着沉静下来,会议如常进行。 只有陈荣和知道,沈白的目光,在手表上落下过两次。这是从前会议里,从不曾有过的。可这位年轻的总裁,处事果决,开口必中要害,面上神情冷峻淡漠,让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莫羡坐在会议室中,小口小口的吃着茶点,她吃得很慢,每吃下一口,胃里就翻搅得难受,可这必须要吃,她的胃经不起折腾,尤其经过了这次,她再也不想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再…… 神思微顿,终于吃下了大半块茶点,胃里难受,她端着热水小口的喝,偶尔进来问她有什么需要的小助理,看着她这个样子倒是纳闷了下,方才她跟整个董事会几近对峙的气场,她都要以为这女人是要找茬的了,但现在看来,她微垂着眼吃东西喝水的样子,看起来又无害极了。 听着那边会议结束的动静,小助理再不敢多想,跟会客室的莫羡说了一声便出了去。 莫羡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微坐直了身子。 三五分钟后,会客室的门打开,陈荣和进来,“赵小姐,久等了。请跟我来,沈总在办公室等您。” 莫羡点头起身,她连包都没背,只手里一个手机,随陈荣和到他办公室,陈荣和敲门:“沈总,赵小姐来了。” “进。” 里面只简短的一个字。 “赵小姐您请进。”陈荣和推了门,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识趣的等她进去后关了门。 莫羡走进去,他的办公室有一整面的落地窗,从这里望下去,脚踩着北城的中心,俯视着这密布的高楼。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色冷峻像极完美的人像雕塑。 莫羡越走近,手心掐得越厉害。 “昨晚,你对子晴做了什么。”胸腔起伏,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稳了声音,站在他的对面,眼睛直直盯着他。 他没说话,那眼神却仿佛在说她何出此言,莫羡走近一步,腰腹抵在他的办公桌。 “你真以为我看不出?她是我妹妹,从那么点大跟我一起长大的人,你以为我看不出她的异常?” 赵子晴有倔强的一面,甚至犟起来堪称固执,但这一次,若真的是像她所说的是误会了听错了,她怎么会用那种愤怒仇恨的眼神看着她。 她那所谓的听错了误会了的话,更像是阻止她来找他沈白,阻止她调查母亲的事。 她若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枉白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姐姐! 胸腔起伏剧烈,她在赵子晴面前压抑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沈白,我妈的事我待会与你说,现在我只问你子晴,她纵然有错,错在也是太冲动,老实说,昨晚要是我亲耳听到你跟医生说的混账话,我怕是也忍不住会……狠狠骂你!” 她脸色极苍白,眼神阵阵发黑,却还是死死瞪着他,“子晴的话,哪一句错了?你失了面子要罚她,我可以认一分,但你现在这般……我真的怀疑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能让她在我面前改了口。” 她说这些的时候,他就用一种古井无波,看一场闹剧的眼神看着她。 这种眼神刺得她浑身发疼,她呼吸不稳,转身越过他的书桌大步走到他跟前,他坐着,她到底高了一头。 “你是不是威胁她了。”掐着的手心疼意弥漫,她听到自己颤抖里带着愤恨的声音,“就像当初……你不动生色的威胁我一样。” “上次你用我爸和赵氏逼我,这次,你是不是用我妈和我,来威胁我妹妹了?” “沈白,沈少,沈大总裁!你可真是,好本事。” 最后一句,几乎咬牙切齿。 他看着她,微抬了眼,即便落于下首,他依旧是迫人的。 “嗯,我威胁她了。” 淡淡的,他声音落下,目光没一丝波动。 莫羡喉咙里的话瞬间拥挤堵塞成一团,说不出一句,她想过他许多可能会说的说辞,她想过许多她的应对的如何言辞狠辣才能刺破他这平静的外表。可他现在,轻飘飘一句就承认了? 像万千的拳发了狠力的打出去,打在一团的柔软的棉花,憋屈愤恨无处发泄的时候,那打出去的拳却迎头反射回重重一击。 “你……” 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一手扶了他的桌案,死死瞪他,却看不清他的脸。 “我如何。” 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带着她不懂的意味似的。 “你……”每一个字都带了深沉的愤恨,她低着头,“沈白,你是要……把我们一家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过,是不是我家里人,我爸妈甚至不知道的爷爷奶奶一辈,做过对不起你家的事?又或者是我家哪里欠了你,才让你这么……发了狠的报复我们?” “沈白,要真是这样,你给我个痛快,真的,别这么钝刀子割了,挺没劲的。我爸已经死了,你是觉得活受罪更折磨人是吗,你真狠!你可……真狠!” 她的愤恨忽而又带了怯懦,扯扯嘴角:“我已经嫁给你了啊沈白,你要这么折辱我不都方便得很,你要做什么冲着我来啊……我妈和子晴,你能不能……别逼我了……” 大起大落的情绪,让她心神都在透支似的,她身子晃了几晃,脸色蜡白无血色,眼睛直直望着他,眼里却模模糊一片雾蒙蒙。 “恨我么?” 他终于开了口,在她长久的发泄之后,他蓦地伸手,把她微晃的身子拉下。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胳膊被他的握住,他另一只手落在桌案,堪堪把她圈在了怀里。 “你放开!” 意识到自己是坐在了他的腿上,她剧烈的挣扎。 “不是说嫁给我了,让我任意折辱?” 他的手力道极大,甚至让她有了丝丝的疼意,他声音淡淡,落在她耳里却是刺人的嘲讽。 听清他的话,她挣扎的动作一顿,死死握着自己的手,气力颓然。 她停止了的挣扎,没有让他语气的冰冷少一丝半分。他微低了头,说话的气息撒在她的脸侧,然说话的话却让莫羡浑身颤抖。 他说:“莫羡,是我对你太好么,才让你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妻子。” “谁给你的胆子,敢在野男人家里过夜,嗯?” “昨天夜里闹那么大都不肯回来,看来你妹妹的命,也敌不过一个野男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自己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他的桎梏那么真实。 良久,抑或只是片刻,她苍白着脸,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眼前的眩晕感越发的强烈,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紧紧锁着她的目光,冷漠的,嘲讽的,好似已经看破她拙劣的演技。 他似笑了下,却让她觉得身上凉意渗透。他看着她额头的伤,“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伤是在海城造成的,如果我问的话,你还说得出在哪条路如何出的事故,又是在哪家医院包扎治疗。” 他每说一句,就让她脸色越加苍白一分。 张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一把手撕扯着似的,疼,堵,发不出声响。 她大口的呼吸,像要窒息的鱼,摇头,“不,不是……我没有……”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越发大了些,那份疼意向上蔓延着,她闷哼一声。 “还不承认?莫羡,那这个地方你应该不陌生。”他说着,撑在桌案的那只手从一叠文件下拿出一个信封,把信封里的东西一下倾倒在桌面上。 莫羡瞳孔收缩,偌大的办公桌上,她眼里只有那些信封里倒出来的照片。一张张极相似,又有细微不同,相同的是上面的人,都是……她和,江廷东。 昨天的,今天的,车库里,甚至她那么仅有的一次拉开窗帘,从公寓窗户里露出了模样的时候。 全都,拍了下来。 脸色没一丝血色,脑中一片空白。 沈白抬手捏起桌上的照片,“你知道照片什么时候来的么,就在你来之前,比你早一步送到了我这里。” “别这个眼神,我没那个时间找人监视你,只是你当真以为沈太太这个位子这么好坐?莫羡,你知道这个你避之不及的身份,是多少人趋之如骛的吗?” “盯着你,找你的错处,放大,曝光,把你拽落,顺便多踩几脚,最好能看到你再不能翻身。” “莫羡,这就是盯着你的那些人要做的。” 他语气缓缓,像在说最平常不过的话,手指无意识似的一张张翻着那些照片,说到最后,两指一松,那些照片就哗啦的掉落,像一幕结束划下的终止符。 “现在,你还要跟我撒谎狡辩?” 不。 不了。 她还能说什么。 脑子里空白过后,万千的念头划过,却没有一个能救她脱离这般难堪惧然的境地。 张张嘴,挤出的话嘶哑难听,她摇摇头:“我说……我自己说……” 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要从胸腔里挤出来,无数的认知里,她极快的抓住了其中一条,他这般慢刀子磨她的姿态,应是并不知她与江廷东为何会在一处,他只有这些照片,他以为她是……要出轨么…… 这个念头越发的清晰,她喉咙里那只尖利的手缓缓落下去,眼前似乎清晰了一些,她说:“如果,如果这些照片你都有的话,那么你也应该清楚,我……我并没有跟他……跟江廷东同住一室,他是在楼下的,他……” 后面的话没说出,胳膊上被他握住的疼意骤然加剧,她闷哼一声,眉心拧住,模糊的视线里去看他的眼,却见他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让她窒息。 “莫羡,你还真是,高估了我的肚量。赵子晴只是骂我几句就被我关起来,没有同住一室,呵……” 他抬手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两天一夜,为了圆谎,不惜大费周章在海城做局,你觉得这几句话我会信么。” 她眼底情绪晃动得厉害,脑中各种念头沸腾翻滚,她却抓不住其中一个,要被他误会她出了轨…… 不,不可以! 他这么骄傲的人,或许可以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心怀怨怼,但一顶绿帽子扣下,这是每个男人都无法容忍的…… 她有必须在他身边的理由,至少现在,在……拿到钥匙之前,在完全目标之前,她不能…… 到底该怎么做!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自己就这么晕过去,或许在昏沉里能有个缓和的时间…… 可惊惧混杂着焦躁,让她眼前阵阵的发黑,脑中的思绪却越发的清明。 他盯着她的眼睛,不给她半点逃开的时间。 ——咚咚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莫羡身子跟着轻颤了下。 “沈总,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陈荣和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 快放开她…… 那么工作为重的人,快放开她! 心里无声的疯狂喊叫,他却只微眯了下眼,抬眼:“进。” 竟是没有半点,放开她的意思,只是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开而已。 开门声响起,莫羡蓦地转过头,恰与陈荣和对视。纵使陈荣和极快的移开了目光,她还是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诧。 身体僵硬,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姿势,坐在他大腿上,端得一副投怀送抱的模样。 陈荣和到底是跟在沈白身边最长时间的人,极快的避开了眼,让自己的眼神只虚虚落在前方,把手里的文件双手递过,“沈总,请过目。” 沈白抬手接过,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用的是握着莫羡胳膊的手,一个松开之下,莫羡身子没了着力点,不受控制的往后仰,下意识的,她抬手抓住了他侧腰的衣服。这个动作做完,她脸色更是极苍白了去。 然他在下一瞬里才抬手,胳膊还着她的身子,翻阅着手里的文件,眼神又恢复那种惯常的冷漠矜离,仿佛怀里的人不存在一般。 陈荣和垂了眼,默默等待着,在没抬眼朝对面看一眼。 莫羡包裹在他的气息中,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房间里只有他翻页时的细微声响,那声响落在莫羡耳中,只觉刀子割在心口似的,她告诉自己这是个机会,或许可以在这个时间里找到过了这一关的理由,但他手臂每每动作,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体被带着的牵动,办公桌的对面,陈荣和并不发出半点声响,但她半点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她以那般的气势走进这间办公室,却沦落到此。 羞辱感肆虐。 漫长的,遥遥无期的,五分钟。 等他终于拿起笔,她仿佛看到悬在头上的一把刀终于要落下似的,竟有种解脱的怅然感,快些签字吧!让第三个人快些出去吧…… 便是再难熬,也只他与她两人的时候解决吧…… 她睫毛颤动得厉害,在病弱的脸上像脆弱的两只碟,兀自挣扎。 看着他签完字,把文件递给陈荣和,她攥在他身侧衣服的手越发紧了紧,终于…… “沈总,那我先下去了。”陈荣和垂眼微低头。 “等一下。”他却突然开口,声音淡漠里似多了一分类似邪气的东西,他说:“把待会两个小时之内的行程取消。” “是,沈总。” “还有,两个小时内,不要让人来打扰。” “是,沈总。” 陈荣和很快退出去,带上门的声音像下一幕的号角,莫羡耳中晃着他方才的话,两个小时…… “你……你要做什么。”喉间干涩,她只觉开口的声音惊惧交加,看着他的眼神更是颤动得厉害,“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若不信,你不是有医院的朋友,你大可检查……检查我!” 死死攥着他,仿佛在他之后开口就没了说话的机会,她几乎慌不择言,“我身上除了伤处,再没有其他痕迹!你可以让人检查……沈白,我嫁了你,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是嫁了你,我有底线……那些事我不会做的……” 他就看着她,等她断断续续的话说完,他面上的表情没因她的话波动半分。 绝望。 被堵到死角的困兽。 她仿佛回到那个晚上,他把她带到带偌大镜面的房间里,任她匍匐在他脚边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沈白……”她撑着气力挺身,“你要怎么……怎么才肯、才肯信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她眼里急切想证明什么的表情,让他眼底极深处波动了下,在她还未反应过的下一瞬,他蓦地站起了身,两手是抱着她的姿势,莫羡死咬了唇,没让自己发出半句惊呼,只身子忍不住的发抖。 “你……要做什么……” 垂眼,他凉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检查。” 转身从里侧走,他的声音像来自幽远的彼岸,莫羡听到他说,“不是要检查吗,我自己的妻子,还用不着别人动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把手拿开 办公室内侧里,他的私人休息室,莫羡身子落在暗色的床上,脑中一团的昏沉搅在了一起。 眼前的眩晕感让她动作停滞了片刻,闭着眼面色痛苦,把胃里翻搅的恶心感吞了回去。 “你自己脱,还是要我动手。” 冷冷的,他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模糊的视线里,他身形越发高大无法逾越。 她蜷在床上的身子微动,想应一句,但胸腔里的憋闷感让她的话没有即刻说出,他最近床边一步,“看来是要我来动手了。也罢,看着我妻子身上穿着野男人准备的衣服,这种感觉,很不好。” 伸手落在她腰间,两手抓了她卫衣的两边衣角就往上掀,她下意识抓在他手背:“别……” 腰侧微凉,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舍不得?” 他声音冷得让她如至冰窖。 “不……” 她的否定让他误会成了拒绝,抬手把她两只手交叠固定在头顶,一只手攥了她两只手腕,另只手掀着那藕粉色的卫衣。 她很瘦。 露出的腰腹没多余的肉,再往上甚至可以看到肋骨的痕迹,肤色细白,暗色的内衣裹在胸前,随着她的呼吸起伏着。 他眸色暗沉,松开握在她头顶的手,把那卫衣一下褪了下去。 领口擦动额头,疼意阵阵,她紧闭了眼,身子颤得厉害,“我自己来……”两手抓着他的胳膊,她语带祈求,“沈白,我自己……自己脱……” 他把卫衣丢在地板,藕粉色的卫衣染了她的体温,指尖似乎还残留那分温度,他墨色的眸子盯着她片刻,终于直起了身子,只是目光仍紧锁着她,看着她蜷缩着身子坐在他的床被,看着她胳膊上包扎着的伤口,也看着她手放在牛仔裤的拉链,手指颤得厉害。 她知道他在看着她,并不开口催促,一切却都在他的眼神里,手指颤得再厉害也得继续,她狠狠攥了手,手指骨节响动,嘴唇刚结痂的地方重新咬出了血,她一咬牙,蓦地拉开了拉链。 牛仔裤往下褪,整条腿暴露在空气中,她身子颤了下,裤子到了脚踝的时候脚趾微缩了下,刚褪下的衣服还未拿开就被他俯身抬手扔到地板。 衣服落地几乎无声,她却觉得身上被狠狠砸了下似的。 并不是第一次这般暴露在他跟前,甚至还有更加过分的时候,但耻辱感却是一次比一次的强烈。 “你……检查吧。”掩饰不了的声音里的颤抖,她蜷缩的腿缓缓伸直,手却使劲抓了暗色的被子,抬眼看着他。 “继续脱。”他面无表情,吐出这么一句。 莫羡身子发冷似的颤了下,他冷声:“有些痕迹,只在某一处就足够了。” 话说得冷,明晓他话里的意思,她脸色惨烈的白。 胳膊后折,摸到了衣扣,轻轻一用力便大了开,身体的桎梏被放松,身前细白的软肉晃动了下,她心里却是重重的沉。 肩带从身上滑落,越过线条精细的锁骨和肩头,她身子微低,双腿不自觉屈起,身子几乎伏在腿上。身子抬起,两只手同时往下,带着身上最后的一件衣服到了脚踝处。 屈辱。 如果说那次几近疯狂的惩罚让她恐惧害怕,那么这次所谓的检查更让她耻辱难忍。 每一个秒钟里都有无数的立马逃开的念头前赴后继,可她忍住了。 不得不忍。 她必须继续待在他身边,费了那么多心神才终于有了一点的紧张,她让自己想起父亲的脸,想起那把暗金色的钥匙,想起妹妹反常的举止,也想起不认得她了的母亲。 力量在恢复,眼睛已经闭着,她强迫自己直起身子,只是屈起的腿怎么都伸不开。 “你……检查……”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后面的音节还没说出,就觉得身体被拖抱起,她蜷了身子,蓦地张开眼,他面无表情抱着她往里侧走。 “你……” “被别人碰过的,我嫌脏。” 语调平淡,却直击心脏。 她咬着唇,没有说话。 还能说什么,他认定了她的身体背叛了他,在他自己确认下之前,这些话,她得受着。 她的不解释,让他眼底深处极快的汹涌一瞬。 径直把她放进了浴缸。 浴缸中没有放水,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抬眼还未说话,就被扑面而来的水淋得闭眼抿了唇。 他拿着花洒,水流对着她冲洗,她终于知道他说的嫌脏的意思,所以他现在,碰都不想碰到她…… 是了,他是有洁癖的,不仅如此,还对异性的触碰格外抵触,她极力这么告诉自己,告诉自己他这般做是有原因,花洒里的温度偏低,只微微的热度,除了水流冲过的地方有些暖意,暴露在外的大片的肌肤都是冷的,她牙齿轻颤。 “手拿开。” 并不甚清晰的,听到他薄凉的声音。 她环在身前的手,手指攥了下,还是顺从地放了下来。 花洒的水浸满全身,水流没在浴缸存住,他低身调了下,头上的花洒挺直了工作,转而浴缸中流进了温热的水。 瑟瑟的身子在这份暖意里颤得没那么厉害了,她眼前的水滑落,模糊着视线抬眼去看他,“可以……了吗?” 如果注定一场折磨,晚来不如早来。 他眼底的眸色非同平常的多了一抹异色,再看过去又好像是与平常一样,他看着她,微蜷着身子坐在浴缸,头发几乎全都打湿,长长的粘连在后背,脖颈,脸侧。 没说话,他蹲下了身子,伸手握住了她两边肩头。 他掌心温热,她僵了下,到底没有动作,任由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前的每寸肌肤。 水已经漫到腰间,她能感觉到那份浮动的力,他就这么握着她的肩头,手指微抬,把她脖颈里缠绕的黑色的头发撩到背后。 “很好,这里没有痕迹。”淡淡的,他的声音似乎低了些。 她抿了唇,没说话,他目光的洗礼如刀割,路过的地方割得她遍体鳞伤。他双手力道微大,就把她的身子带得往他的方向倾去,她的肩膀挨在他胸膛,染湿了他黑色的衬衣。 她感觉到后背黏连的长发被他撩开,他刀割一样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后背,她扯了下嘴角,苦涩黯然,他这检查,可真…… 仔细。 只这个念头刚冒出,她就不觉闷哼一声,因为他的手掌,落在了她身上。 “后背也很干净,该说你们做得足够小心么。” “我没有!”她几乎脱口而出了反驳,“你都看了,还要怎么样才肯信!” 屈辱感让她几乎失了理智,但下一瞬她就说不出别的话,因为他落在她侧腰的手掌微用了力,嗓音低低缓缓,“不留痕的法子很多,比如不用力。莫羡,他碰过你这里么。” 死死攥了手,她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一手把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得更近,另只手从她侧腰拿开,在她心下微松的时候,却发现那只手反折着挤到了她与他之间…… 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眼底暗色浓郁,“这里,他碰过么?” 出口的声音些微的哑意,她被冷热的水刺激的身子敏感得厉害,他掌心握着的胸口,一根神经被拨动了似的身子软了一瞬,她闷哼一声,咬唇,摇头。 “那,这一边呢?” “没……”声音颤得厉害,她在他怀里瑟瑟,“没有,都没有……沈白,你信我一次,能不能……信我一次……” “我只信自己看到的,碰到的。”他身子些微退了些,让两人之间拉开一道润湿的距离,那只手缓缓下落,顺着她挺起的柔软落下,路过平坦的小腹…… “别……” 她身子一个激灵,伸手就覆在他的手背抓住他,“沈白,别……” 语带祈求,却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别这样……求你……” “手拿开。” “沈……” “手,拿开。” 僵持,没有用的僵持。 她知道她那点力道于他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只略微用力就能冲破了去,但他偏不,他一定要她拿开手,主动的,配合的,顺从的拿开手。 身体颤得越发厉害,时间在两人交叠的手间无限放慢,她手指颤着,终于缓缓移了开,眼前模糊,不知是水还是什么…… 在他的手往下探去的时候,她闷哼一声,抬头咬在他肩膀…… 第一百六十六章 混蛋!混蛋! 颤抖。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意识与身体分离一般,她拼命告诉自己的东西,阻止不了身体刺激得战栗,趴伏在他胸膛,她像个任由他掌控的玩偶。 她已经做好了被他粗暴对待的准备,甚至,那些羞辱的话,她也准备好了受着,可他…… 在她瑟瑟的神思里,却没了她想象中的粗暴直接。 触摸,碾转,手指像有了魔力,她身子颤得厉害,也软得厉害……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江廷东。 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关于爱情和那些亲密接触的记忆,几乎都是江廷东给予他的。 她记得他吻她的时候总是温柔的,轻轻含她的唇瓣。偶尔他跟几个哥们喝多了酒揽着她,那时候的吻是浓烈的,酒气里她每每招架不住,江廷东却比她更难受一般,他总是越抱她越紧,恨不得把她揉进血肉里,他低哑着嗓音在她耳边说,“小羡,我真想……现在就吃了你啊……” 她对这个吃字,懵懂又具体的概念,红了耳根热了脸。 他始终没突破最后一道线,她那时并不知他的隐忍有多深,反恶意的诱惑作弄他,看着他幽深的眉眼有种隐隐的满足感,她以为自己的身体一定会给这个男人…… 身下的手指力道大起来,“嗯……”她身子软倒在他怀里,耳边的声音冰冷里似有不同以往的情绪,沈白贴着她的耳朵,说话的气息撒在她细软的耳垂,“走神?又想到野男人了吗,怎么,他也这样碰过你?” “你……”她话说地艰难,身体不受她自己的控制,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发出那种声音,这比赤身在他身前还要让她耻辱…… 然这份倔强并无几分意义,因为她的身体软在了他怀里,他一只手就掌控了她,让她身体里最敏感的神经被拨动,温热的水淹没了双腿和腰腹,他的手在水下肆意,让她从未有过的厌恶自己的身体。 “说,他这么,碰过你么……” 他的唇瓣几乎挨到了她的耳垂,声音磁哑里低了许多。 她摇头,又一口咬在他肩膀,声音含糊不清,“沈白你……混蛋……” “嗯。”他眸色暗深,“莫羡,这个世上,只我一个能对你这么混蛋。” “混蛋!”她咬牙切齿,但声音里丝丝的颤意却出卖了身体真实的感觉。 “是。你不是早知道我不是好人么……” “莫羡,这样的事再有下次,我就默认成,你想让我更混蛋的对你。” 断裂的神思里,她听到他声音刺入脑中一般不容忽略,他说:“但那时候,我就不会碰你了,脏了的东西,我不要,不会给别人,我只会……毁了她。” 身子狠狠颤了下,不知是因他的话,还是因他突然增加的手指。 她身子战栗得更厉害,他声音似对她的反应有了满意,低低的,在她耳朵边说,“这样就受不了了……看来,确实没人碰过……” “混蛋……” 愤怒超过了羞耻,但她却只会骂这一个词一般。 第一次的,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不只是那个在阴郁里暗自恨着的人,他,是她的丈夫,是个极骄傲的男人,他容不得她的身体,有任何意义上的,脏。 体内像暮色下的潮水,一波一波积聚着什么东西,她害怕,抵抗,却只如潮水一只无力的鱼,只能随着这力涌起落下。 每一次的涨落都让她身子更战栗更厉害,她胸腔起伏剧烈,细白的肌肤摩擦着他黑色的衬衫也不觉,喉咙里溢出的声音越来越多,感觉身体蒸腾了热,这热带着她往上飘,不断的飘…… 潮水汹涌漫过天际的巨浪,热气带飞了半片心魂,她在一片战栗和压抑的吟喃里,终于软倒在他怀中。 “莫羡,记住这种感觉,只有我能给你的感觉……” 意识飘离又被拉回,她在一片白茫茫里,听到这句话不断的重复。 身体经过一场奇妙的洗礼,每一个部位都知晓了一般,心脏剧烈的跳动,血液拼了命的回转,气力偷了懒,悄无声息的化在满缸的水中。 她怔怔的,任由自己靠在他的胸膛。 他抬手,把她身前的头发拂到脑后,看到她额头隐隐沁出了血,眼神里极快闪过什么。 浴缸中的水被放掉,又被新鲜的温热的水填充,这水温柔的包裹着她,等待着她的平复和回神,她却怔怔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没了知觉似的。 “迟早要经历的事,是你把它提前了。”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哑意,撩水在她身上每一寸,把她洗过一次,他抬手径直把她抱起,拿过柔软干燥的浴巾把她包裹其中。 她只在离水的一瞬身子颤了下,其余的时间都像无知无觉似的由他摆布。 身上的水被他擦干,浴巾扔掉,他把她整个人放到了被子里,身体无力,她垂了眼,始终不去看他。 他用毛巾裹了她的头发给她擦了半干,从房间出去了一会,再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个吹风机。暖风吹在头皮像温柔的按摩,他手指梳理着她长长的头发,每每碰到她的脖颈或是后背,都能让她身子战栗一下。 干了头发,拉过被子把她盖好,他才起身换衣服。 衣柜就在这间卧室,他并不避讳,她在他黑衣落下的瞬间,略带狼狈的避开了眼。 做不到,她做不到他的从容,更做不到他这般的……一如平常。 他如今带了体贴的动作,也只能让她联想起方才他步步侵入的果决。 换过了衣服的他,跟她在廊道里遇到他时一样。 抬脚走近,他看着她避开了的眼,“且休息下,衣服待会带进来给你。” 声音里,少了几分的淡意,他似抬手想触一下她的脸,但他的手一抬起,她就跟着抖了下,顿了下,他到底放下了手。 “我会给你一个接受的时间。但莫羡,我们是夫妻,在你答应嫁我的时候,就该做好了准备,就该知晓你的人,完完全全的人,都是我的。” “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亲密的事,也只有我可以做。” “不必觉得羞耻,我们在做的,是世上正常夫妻都会做的。更不要抗拒这种感觉,你不知道,你方才的样子……有多惑人。” 他声音很低,低到只两人可闻,有温热和暧昧的气息流转。 这样的他,是她所不熟悉的。 仿佛今天里,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打破了,直觉的,她感觉放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没有反应,被子里的手却掐破了手心。 他看着她的额角,微眯了眼,没在说什么,只把被角给她掖了下。 她躺在床上,听着关门声响起,僵直的身子才蓦地松了下来,但这份松懈又是不明显的,因为她依旧绵软的手脚和身体,仍旧记得方才经历的一切,记忆会作假,但身体却记得那种感觉。 睫毛狠狠颤了下,她侧过身子面朝里侧把自己蜷缩起来。 肩膀战栗抖动,半晌,压抑的哭声传来。 回不去了。 她心里清楚的知道,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他碾碎的何止她的尊严,他要她面对着他,靠在他怀里受着他给予的一切,逃不开,他也绝不容许她的避逃,他用最直接的动作宣誓着她身体的所有权。 可她,得受着。 便有下一次,也得受着。 她一次次挂在嘴边的要为他生个孩子的话,不知为何突然就变得可笑起来,连这样的亲密触碰都让她这般……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刻,她真的能……做得下去吗? 脑子里乱七八糟,好些人的脸轮番出现,她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告诉自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可眼泪就是忍不住。 她哭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小会,肿胀的眼睛酸涩难受。 时间在这间休息室被夺了存在感,她头疼得厉害,不只是额角,还有脑中昏沉,被捶子一直在砸脑仁一样的疼,身上阵阵的发冷,胳膊上蛇牙咬出的血口子又渗出了血,她眼睛红肿,只觉身体一阵发冷一阵燥热…… 沈白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上身的被子裹得紧紧,被角盖住了大半的脸,但小腿却是伸在被子外,在暗色的床上显得越发细白柔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反而好过 “莫羡。”他几步跨到床边,俯身去试她的额头,烫得很。 “别……别碰我……”她艰难的侧头想避开他的手,一动之下只觉脑子里的疼意被搅散打翻又迅速聚合在一处,她眉心紧皱,难受得呻吟一声。 “你发烧了。”他眉心拧了下,看着她嘴唇都没了血色的样子,把手中袋子里的衣服拿出,这些衣服精致得很,但却都偏正式了,他眉心拧得更紧了些,起身到衣柜边拿过几件,掀开了她的被角。 被子一掀开,她就冷得缩了肩膀,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闭着的眼睛张开,伸手去抓被子往光裸的身体上盖。 暗色的被子下,姣好的曲线若隐若现,他眼神微眯,很快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抬手把她的被子毫不留情的掀开,把她抱起,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 “你……你做什么……” 他的气息靠近,那些极近处的记忆席卷而来,她下意识的惊惧挣扎,身子颤得厉害,然力道于他没丝毫作用,他拿过一件内衣往她身上套。 “别动,你是想这个样子看医生吗?还有,再乱动,我不保证你不会病得更厉害。” 她半靠在他怀里,挣扎的动作里能感觉到某一处的坚硬,饶是意识混沌,她依旧明白了他话里的意味,脸色一变,僵直了身子。 他抬手继续要给她穿,内衣遮在身前让她多了几分安全感,她伸手抓过,“我……我自己穿。” 这句话说出,只觉莫名熟悉,她就想到不久前也是在这张床上,她撑着身子说,我自己脱…… 病弱的脸色里又多了几分苍白,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那件衣服遮挡在胸前,唇角抿得紧,无意义的坚持。 这次他没阻止她,只看着她费力的反手扣住时,伸手帮她一把。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落身前,仿佛从混沌里恢复一些似的,“衣服,其他的衣服呢?” “这里。”他把几件衣服放在她身前的被子,“能自己换吗?” 她点头,抓紧了黑色的衣服,手压着被子,怕他再掀开一般。 他嗯了一声就起身,抬手看了眼时间,“三分钟。三分钟后我带你去医院。” 说完去了洗手间,莫羡隐隐听到里面的水声。 昏沉的脑中意识隔了一层雾,她抬手捏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些,拿起身前的衣服才发现这是件黑色的衬衣,码数大得一看就不是她穿的,这是…… 他的? 翻起这一件,底下是件淡色内衣,和身上的是一套,再就是件宽松的短裤,她眉心皱得厉害,这衣服…… 但当下也已顾不得太多,想起他说的三分钟时间,他从不与她开玩笑,过了三分钟怕是要亲自动手,这么想着,她抿了唇把这衣服穿了上,他的衬衣穿在她身上太大,把那短裤都盖了住,尤其穿在身上仍觉得空荡荡没有安全感…… 目光微转,她看到床边放着的几个袋子,能看出里头的衣服,心里一动就像起身去拿过来,但头重脚轻,额头缝针的伤口疼得厉害,刚下了床,就扶在床边闷哼一声闭了眼。 双腿发软,眼前发黑,隐约里,她听到他的脚步声传来,接着身上一重,他径直把一件薄款长风衣罩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包在里面抱了起来。 她眉心紧拧,双唇也抿得厉害,头晕,因着他的动作越发头晕,想说她可以自己走,但胃里翻搅,怕一开口就吐出来。 身体各处都叫嚣着不对劲,她面色痛苦,只感觉他抱着她出了门,抬手抓了他的衣服,强压胃里翻搅的恶心感,她说:“别……别这样出去,被看到……” “不会。”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声音清冷说了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莫羡感觉上了电梯,睁开眼只她与他两个,电梯数字极快下降,她越发的紧张,就算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但单是被他抱着下去这一条,就足够又一轮的流言引爆,心内疲累,她不想再应对那些…… ——叮 电梯到达,是负二层,她心下微松,到车库还好,到车库至少没有那么…… 思绪微晃,电梯门打开,却是…… 一间单独的车库,她怔了下,直到坐进了他的车里她才反应过来,沈氏的总裁,不只是有总裁转梯可以到顶楼,这电梯落下的时候,是直接到达他的私人车库的。 是了,是她忘记了,他的位子坐到了怎样的高度。 车子发动,她听到他在给何遇打电话,想来是要把她送到何遇所在的医院,医院…… 这两个字闪过,她只觉胳膊上狠狠疼了下,那是被蛇牙咬出的血口子,脸色煞白,她在一阵冷一阵热里,撑着身子向前握住他的椅背,“我不去医院!你、你停下!” 她以为的语气强硬,落下后也只是气息微弱。 他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不语,车速依旧。 “我说我不去医院,你没听到吗,沈白,我……我要回宅子里,你、你让人给我输液就好了,只是……只是感冒,我自己清楚。”声音颤得厉害,她盯着他,“子晴也还在那里,她醒了发现我不在……” “陈叔会安排。”他终于开口,音色淡淡。 她神情里掩饰不住的慌张,想起他那句“昨晚闹得那么大都没能让你回来,看来你妹妹的命也不如个野男人”…… 想到这些,她突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仿佛他把子晴带回沈宅关起来,只是为了……引她回去…… 若是这样,他已那样对待过她,是不是表示子晴她,现在已经安全了呢? 然在两人经过了那一场亲密后,或者莫羡单方面与他亲密后,她总有些……不敢看他的眼。 这种情绪后知后觉,却激荡猛烈。 仿佛看到他,发热的身体和不受控制的累积就又回到她的记忆。 她摇头,胳膊上依旧是疼着的,拼命找下一个借口,意识却越发的昏沉。集团总部与何遇的医院并不算远,车子缓缓停下的时候,她堆积的恐惧已经快到了极点,芜杂的念头里顾不得其他,只有一个分外清晰,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她胳膊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何遇在医院门口,车子一停下就迎了过来,“沈白,莫羡又怎么了这是?” 沈白径直到后座把她抱出来,她被他黑色的衣服裹得严实,微张着嘴艰难的呼吸,脸色蜡白,偏只有双颊烧得通红,还有额头包裹的纱布,何遇看着不觉也惊了下,不知她短短时间不见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受凉,发烧,头上伤口有开裂的迹象。”沈白说着,抱着她大步往医院里走。 何遇忙点头,立马找人安排医师,莫羡已经烧得迷糊,却强撑着看何遇,“我只是受凉感冒,输液、输液就好……” 沈白垂眼看她一眼,直接对何遇说:“全身检查,她身上还有伤,刚……沾了水,需要一并处理。” “不要!”她受了刺激一般,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开始挣扎,“我不……我不治,我要回去……你放开我,放开我!” 何遇推推眼镜,“莫羡你别担心,要是介意男医生,我给你找女医师,是我本家姑姑,别紧张哈……” 话还未说完,沈白步子就更快了些,根本不把她的挣扎放在眼里,两只胳膊箍得紧,回头看何遇:“带路。” “额,哦!”何遇小跑过去,带他往里走。 莫羡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的念头,她甚至想挣脱了他的束缚摔在地上,如果可以的话把胳膊上摔得更重些,或许能把那两个血口子掩盖了去…… 但这种近乎疯狂的念头也不过是想想而已,她的挣扎连他的胳膊都动不了半分,医院里特有的味道钻入鼻子里,即便五感都迟钝了去,也让她越发的焦躁,她看到何遇的身影停在一间诊疗室,也看到他与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师说着什么,还听到沈白与那医师打了招呼,抬脚进去把她放在了检查台。 放下她的一瞬,她几乎下意识就要起身跑,他压着她的腿,看起来像是给她调整到舒服些的姿势,实则在她耳边低低的说,“再闹,是不是又想挨罚了?” 他声音低低,她蓦地睁大了眼,她知道他不只是说着吓唬她而已,这个男人,他……当真做得出…… “行了,你们两个出去吧,这小姑娘就交给我了。” 何遇轻咳一声,“姑,这是莫羡,嗯……沈白的……” “沈白的人?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啊,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绯闻女友是吧,不错,瞧这细皮嫩肉,不过你小子怎么把人折腾成这样了。”被何遇叫做姑姑的女人,有一张保养极好的脸,长得与何遇三分相似,笑起来眼睛弯弯,莫羡隐约记得这么一号人物,但脑中极混乱,一时未梳理出。 何遇笑着打两句呵呵,拽着沈白出了诊疗室。 一出来,他就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看莫羡那伤可不像是自己搞的,沈白,你这么多年不找女人,突然找了一个还是直接就娶了,是不是……有特殊癖好的啊?” 沈白皱眉看他一眼,没理他,径直往窗边走去,何遇跟上去,“说话啊你,有特殊癖好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你要S你得找个M啊,不能因为人嫁了你,你就默认人得配合你吧,我跟你说还有婚内强奸这一说的啊……” 话没说完,因为站在窗边的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何遇笑了下,推推眼镜:“好啦好啦,不开玩笑,说真的,沈白,我怎么瞅着莫羡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啊,以前不好说,今天看着怎么……” “排斥,抗拒,恨。” 淡淡的,沈白替他说出了后面的话。 何遇愣了下,他都看出来了,更何况他,顿了下,他沉声说:“我上次见你们的时候,分明是觉得她对你和缓许多。沈白,我知道她嫁你非情愿,所以看你们和缓倒是松了口气,但现在回头看,我怎么觉得是你……” 斟酌了下,他说:“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把你们的关系往、僵持里发展?” 说完,何遇拧眉看着他,面色难得的认真,“沈白,你跟我透个底,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淡漠的眼神似乎动了下,又好像从来一片古井无波,在何遇的注视里,他目光始终落在窗外,身后是并不安静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端,空气里似乎都有股子血腥的味儿,他站在床边,声音不大,“没怎么想。只不过,她恨我,反而好过些。” 何遇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懂他眼里复杂的神思。 第一百六十八章 水性杨花 莫羡躺在冷硬的检查台,无意识的攥着身前的衣服,仰视站在一旁的中年医师,“我、我只是感冒,受凉感冒,麻烦医生你帮我量个体温,然后输液就好。” 说着她刻意平缓了呼吸,也注意到这位医生的名字,何敏。 何敏闻言挑眉,“小姑娘,我是这里的医生,怎么检查治疗可是我说了算。” 是了,她是何遇的姑姑,何遇一定说照着沈白的话跟她说的,可是…… 攥着衣服的手更紧了些,她撑着身子要坐起,下意识另只手就去抓她的胳膊,何敏不着痕迹的躲了开,似笑非笑:“小姑娘,我这个人呢,平生最爱听八卦,要不这样,你跟我说个沈白的秘密,我就考虑帮你一把,嗯?” 莫羡一怔,脑中迅速思考着他的秘密,也惊讶何敏一下就看出她有所求,是她已经慌乱到那么明显了吗? 她点头,脑中还未想到说什么,只知道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何敏就笑了,“很好,那你先说说,需要我帮你什么,当然检查身体这事没商量啊,但检查过后跟沈白说多少就看你的秘密价值多少咯。” 莫羡依旧点头,事到如今她除了点头再无其他法子,缓缓的坐起身,她解开了身上的衣裳,黑色的衬衣穿在她身上太大,她轻易就把袖子挽起,露出胳膊,那包扎的地方已经被水浸得没了粘性,她抬手撕掉了纱布,两个血窟窿就露出来。 何敏眯眼,莫羡抬头,“只这一处,我自己……伤到的,若他问起,我想请医生说,就说擦伤或是其他都好。” 何敏缓缓的笑:“你叫赵莫羡是吧,莫羡小姑娘,你这伤,在北城里,可真是……少见。” 她语气里似有异样的意味,但莫羡已经顾之不暇,垂了眼,“沈白的秘密,我不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才算他的秘密,不如这样,何医生想知道关于他什么,你问我,我知道的便答,如何。” “也好。”何敏脸上的笑意更大,一面把体温计递给她,一面说:“不急,我是个医生,自然要以你病情为重,你只需记得还欠我几个问题,想来你也不是赖账的人。” 莫羡嗯了一声,终于是解决了心头压着的一件事,心神一松下来,那些扑面而来的眩晕感就只觉再抵挡不住,恶心感压抑不住,她趴在床边,捂着嘴干呕,何敏皱了眉:“你这确定不是怀孕?” 怀孕? 她摇头,“不会。” 她这么直接的否定倒让何敏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莫羡压下那股恶心感,把车祸的事简单跟她说了两句,何敏脸上就没了笑,“你也真是个胆子大的,这么一身的伤还敢这么玩。” 莫羡扯扯嘴角,已经说不出话,何敏拿走体温计,一看已经是高烧,她后面的话莫羡没能听清,她意识昏沉得厉害,竟就这么半睡半昏在了检查台。 沉沉的梦,压抑地喘不过气。 她看到暗金色的钥匙漂浮空中,许许多多把,她跳起来够,却一把都够不到,焦躁的叹气,垂眼却发现自己赤裸一片,身上竟是未着片缕,她惊叫一声蹲下去环抱住自己,抬眼,四周白茫茫一片,然而这声音里,她却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男人的声音,说…… ——小羡,赶紧找到另外两把钥匙,找到后就能知道真相,或许还可以找到沈白的命门,就能给赵叔报仇了! 报仇…… 是了,她要给父亲报仇的,自进入沈家的那天,这不就是她活着最大的目的吗? 可她…… 怕了。 一想到那人,依旧是愤恨,但这愤恨里却有什么不一样,那些混沌的神思里不明确的东西,她在梦里清晰的知道,这是惧怕。 身体先于身体的,害怕了。 蹲在地上,她腿上站起的气力都没有,摇着头。 ——别怕!小羡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没关系,我不介意,真的…… 身后,有胳膊揽住她,她尖叫一声蓦地推开他,“别碰我!” 眼前雾气般的白色散去,剩下的是有了实体的白色。 “做噩梦了?” 睫毛轻颤,她有些木讷的转过头,就看到一身白大褂的何敏。 原来,眼前的白,是病房的墙壁。 周遭一切重新有了颜色,低低的,她嗯了一声,眼神下意识在房间里散开,何敏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你家沈白没在,刚有一小姑娘跑来找他。”何敏一点都不避讳她的说。 莫羡点了下头,额头疼意渗透,她抬手碰了下,一碰之下更是疼得倒吸口气,何敏一把拍落她的手,“还敢碰,缝得好好的伤口都开裂了,幸亏伤口不算大,用不着重新动,但你也给我注意着点,我们医生的劳动成果好好珍惜!” “抱歉。”莫羡道,这才也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扎着针在输液,忙把手放平了些,目光落在另一只胳膊,那伤口显然也是重新处理包扎过了的,心里一动,她看向何敏,“何医生,你要问我的那些……” “不急不急。我说赵莫羡,你怎么听到有小姑娘找你家沈白都没反应呢?正常的不该防备着点吗?毕竟沈白这面皮可真够养眼的。” 看着她瞬间从严厉医生变了样,莫羡配合着问了句是谁,何敏上前,“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混血儿吧,看着跟小天使似的,就是衣品不好,穿得老成,不过够漂亮啊,看得我都想生一个了……” 后面的话莫羡没听清,一下坐直了身子抓着她的白大褂:“你说……混血儿?” “是啊,怎么了?”何敏脸上越发的兴奋。 混血儿,穿得老成…… 琳娜! 莫羡脑子里炸开了一样,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身上的衣服还是她穿来的那一身,何敏按住她:“你干嘛!” “我要去找沈白,何医生,你能不能……”她举着手上的针,“先拔了,待会我回来……” “不成。”何敏声音没商量的余地,“你找沈白我不管,但这输液不能耽误。”她说着,利落的把输液袋移动到输液架上,“喏,这是为了单个的病人上厕所啊什么的,哎你别跑那么快,我还没跟你说你家沈白在哪呢!” 莫羡一手握着输液架,输着液的手平举着,回身焦急的看她,何敏站在病房门口,抬手指了方向,“那边楼梯口……” 话没完,莫羡极快的说了句谢,抬脚就往那边去,她脑中依旧有眩晕感,但昏睡过一场后到底比先前好了些,满脑子都是那天在季家的场景,她想起琳娜愤怒的眼,想起她说的要跟沈白告状的话,想起季三,更想起江廷东…… 方才平息的恐慌卷土重来,甚至因为清晰的神志越发深切,她走得急,有小护士过来主动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帮助,“谢谢,不用……”她急促的摆摆手,眼睛仍望着走廊的尽头,何敏说他们就在那边的楼梯口…… 越是走近,心脏跳得越快…… “白哥哥,你听到我说的吗!我说那女人给你戴绿帽子!是真的,我正好撞见了的,不是我哥,是另一个男的,脸上一道疤,看起来就是个痞子!” “这还不算,赵莫羡她,衣服都没穿好呢!躺在沙发上那个男人就跟她一起!我哥估计是怕你生气,想另找个机会给你说,但我可忍不了!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白哥哥,我要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 隔了一个拐角,她已经听到琳娜的声音。 “白哥哥,你那么好……要这样的女人简直是脏了你,你不知道我当时都快气死了,这两天好容易腿好些了就来找你了,听说赵莫羡还受伤了?白哥哥你干嘛还管她啊,她都给你出轨了!不信你离开医院一会,看那野男人说不定晚上就来了,倒是你就知道我没骗你……” “琳娜!” 阴郁的声音发出,莫羡才意识到,自己举着输液架,竟是没忍住走了出来…… 楼梯口,琳娜面对着她,而那人,是背对她的方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奸夫淫妇 “啊!赵莫羡你个贱女人还敢出现!”琳娜叫一声,姣好的脸上恶意里带着畅快:“我告诉你,我把那天的事都跟白哥哥说了!你别想继续骗人了!” 莫羡攥紧输液架,看着琳娜漂亮的脸,再没有初见时待妹妹一样的好感。 “白哥哥你看她还瞪我!恼羞成怒了?”她说着走近莫羡,脚上的小高跟踩得哒哒作响,仰着头冲莫羡冷笑:“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还要怪揭穿你的人?赵莫羡,你这就是传说中的做个婊子还要立牌坊……” “够了。”开口的,是沈白,他转过了身,莫羡睫毛狠狠颤了下,抬眼去看他的神色,却只在他眼里看到一片的深黑。 “白哥哥……”琳娜撇撇嘴,委屈兮兮的上前扯扯他的衣角,“我知道我说话是不好听了,但这是事实嘛,她要是不先做这种事,我就是想说也没的说呀,你别生气,我不骂她了就是嘛……” 与对着莫羡判若两人的语气。 莫羡攥着输液架走近一步,眯眼看着琳娜:“琳娜,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这种事都能编出来,你过分了。” 看着琳娜不可思议瞪大的眼,她眼神里没半分波动。 没有选择,若是那天的事曝光,她不怕他再怀疑她与江廷东,反正……那所谓的检查已经过了…… 但那天的事一旦暴露,势必牵扯到那时为何在季三那里,季三或许会保守秘密,可再查下去呢,她宁愿他像现在这般以为她是为了私会江廷东,也不能让他知晓,她从沈园夜半仓皇而逃的真正原因。 所以,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否认,将琳娜的话,全部否定。 走近一步,她死死盯着琳娜的眼,“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我跟其他男人在一起?” “前天早上!”琳娜一下拔高了声音,“前天早上我在家里,当时我哥也在的!但他……估计也是被吓到了,我们都看到你和那个刀疤男,对!我查过了,那人就是你前男友!不对,应该说是前未婚夫!” 她声音很大,莫羡却未受到影响,她冷笑一声,“在你家?我疯了还是傻了,去你家做什么,还是跟江廷东一起?还你哥也在?我真要偷汉子会当着你哥的面?你当我傻还是你哥傻。” 她语气越平静,琳娜越生气,她狠狠一跺脚,回身扯着沈白:“白哥哥我没撒谎!这女人死不承认!”回头她瞪着莫羡:“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上次在泳池你就想勾引我哥哥,说不定你跟你那奸夫都有不要脸的癖好!” 莫羡冷冷的笑,“季琳娜,之前你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我念在你年纪小不计较,但这次你未免过分了,趁我昏睡来挑拨……” “我没有!”琳娜一下打断她的话,上前就推她,她身形不稳,后背直直撞到身后的墙壁,这倒不是装的,她本就是强撑着气力。 但落在琳娜眼里就是赤裸裸的装了,她气得脸色大变,“少在这里装柔弱!赵莫羡,你可真是个白莲花,怪不得白哥哥都被你迷惑了!还说我挑拨?我挑拨?呵……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莫羡扶着墙壁撑起身子,手背的针头方才牵动了下,有跑针的迹象,她沉沉呼吸,“我敢发誓,你敢吗?” “什么?” “我说,我敢发誓,发誓所谓的什么前天早上,我根本没到过你们季家。” “你!” 她顶顶看着琳娜的眼,字句清晰,“我赵莫羡发誓,前天早上没有去过季家,若是去过,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缓,怕在场人听不清楚似的,语气始终没有变化,仿佛咒骂着的不是自己。 琳娜白了脸,指着她,“你……你简直……丧心病狂!”她回身,“白哥哥你别信她!这女人已经疯了,她为了待你身边……这种话都说得出的女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不就是发誓吗,我也敢!” 说着举三根手指就要发誓,手腕却被攥住,生生的落下,她愣愣的看着沈白。 “够了。”淡淡的,他眼底没了情绪,“琳娜,回你自己病房。” 琳娜怔了下,“白哥哥你不信我?”她指指自己,又指指莫羡,“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骗你?白哥哥,是这个女人在骗你啊,她……” “琳娜,我说够了。”沈白看着她,松开她的手腕,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琳娜眼里却已经是默认,一时间不可思议、愤怒、委屈还有难受,各种情绪让她崩溃大叫,“我不走!白哥哥你不能不信我!” 声音过大,楼道间外的人都听到,有人探头探脑看进来,一看到一男二女,瞬间脑补了一场两女争一男的狗血戏码。 “看什么看!滚开!”琳娜怒吼,她腿上有伤行动不便,只死死瞪着那些人,那些人不怕她,但看到她身旁的男人那生人勿进的气势,便知是惹不起的人,悻悻离开。 琳娜气势更盛,一瘸一拐两步上前抬手就朝莫羡打过去,嘴里骂着:“给你脸不要脸,还敢诬陷我!今天我非要撕破你的脸!奸夫淫妇……你们就是对奸夫淫妇!我要让白哥哥看看你的真面目!” 莫羡躲闪开,动作间牵扯到输液管,把手背的针都扯动了,疼意皱起,她倒吸一口凉气,攥着输液管的手松开,抬手去拔手背的针头,余光里看到沈白面无表情的脸,不知为何这时候她想到的竟是,这针拔了,估计待会要被何敏骂了…… 便是这一个闪神的功夫,她拔掉了针头的同时,琳娜气急败坏再次扬起了手,下意识的,她闭了眼,耳边,似有高跟鞋的哒哒声快速响起……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到来。 “睁眼啦你个笨蛋,人家打你就这么等着的吗?” 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嫌弃,这是…… 蓦地睁开眼,她呢喃一般,“婷……婷……” 来的正是卓婷。她勾着冷笑,妆容精致,短发干练却不失美感,正攥着琳娜的手腕,“你算什么东西,我朋友都敢打?还当真人家老公的面,当人家老公是死的吗!”冷笑一声,她眼角撇过面无表情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丫是个三!还是被男人护着的那种!” 这几句骂,显然是把沈白也裹带了进去,莫羡身后一阵冷汗,下意识去看那人的脸,他眉眼微深,却没有说话。 莫羡不知他信了琳娜几分,也不知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是否有过调查,毕竟他连她去江廷东公寓的事都已经知道,难保…… 怕卓婷激怒了他,她忙拉了卓婷的手:“婷婷,你怎么、怎么来了……” 上次她与卓婷电话里不欢而散,她想着亲自去跟她道歉,还没等到,卓婷就先来了,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呵,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要被人欺负死了。”卓婷睨她一眼,“不过几天没见就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还被人骑到头上了快,赵莫羡这就是你的好本事啊!” 她这般顾自教训莫羡,仍被她抓着的琳娜却从最开始的惊诧变成现在的愤怒难忍,她蓦地抽出自己的手腕,抬手指着卓婷:“你又算什么东西!赵莫羡的朋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啪! 莫羡眼皮狠狠动了下,琳娜也愣住。 抬手捂住脸,“你敢打我……你敢打我!”语气不可思议,漂亮的眼睛瞪圆了不敢相信的死死盯着卓婷。 “嗯,你骂我我就打你,没毛病。”卓婷笑了下,还抬手活动了活动腕子,“怎么,要告诉家长去了?去吧去吧,等你老爸老妈来了,我倒要跟她们讨教一二,怎么教出的这么血口喷人撒谎成性的女儿?小小年纪不学好,住个院还不忘破坏人夫妻感情。” 说着她往琳娜打着绷带的腿上看了眼,“我刚可是在外头听了个差不多,你说莫羡什么?跟谁偷情了还是啥?拜托,前天早上她可是跟我在一块呢好吧,撒谎你至少做点功课好吧。” 莫羡心底狠狠动了下,下意识就去看她,却见卓婷仍冷笑看着琳娜,没半丝异常。 “你……你说谎!”琳娜瞪大了眼,仍旧捂着脸,“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她不可能……” 第一百七十章 大人大量 “呵呵,被识破了就词穷了?小姑娘,以后撒谎还是打打草稿,我告诉你,真要查,我特么监控录像都能给你调出来!” “你……” “我什么我?你想看啊,姐姐偏不给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你,路边野狗咬一口我还得跟它讲个道理不成?莫羡的清白靠你一张嘴怎么说的?” 说着她走近一步,她本就比琳娜高,穿了高跟鞋更是高出琳娜许多,气势极强,琳娜下意识的,捂着脸后退一步,眼里已经有了泪。 卓婷微低了头,眼睛直直盯着她:“小妹妹,姐姐我呢,是个很忙并且不爱讲道理的人,下次再让我见着,估计你又少不了挨一顿。这样吧,我给你指条明路,喜欢男人呢就去勾引男人,脱衣下药十八摸,随你怎么发挥。只一点,别对着人家女人使这些个损招,挺没劲的,真的。” 她语气特真诚,琳娜却气得嘴唇哆嗦,你了半天没说出完整的句子,回头看一眼沈白,见他也没半点帮自己的意思,捂着脸大哭着跑开,身影一瘸一拐倒有些可怜。 莫羡眼神微顿,楼梯口剩下他们三人,她腿上的气力被抽空了大半似的,抬眼就看到卓婷朝沈白走过去,伸手:“沈先生,又见面了。” 沈白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卓婷始终保持得体的笑意,仿佛刚才把琳娜整哭的人不是她,沈白点了下头,伸出手跟她握了下,有些昏暗杂乱的楼梯口,两人这么一站,倒像是在某个酒会似的。 “我来看莫羡,倒没想到撞上这种事,沈先生,小姑娘家的小手段你定是不放在眼里。其实我也看不上这些伎俩,不过呢,我们家莫羡病恹恹的战斗力不足,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我也是看不下去的,沈先生不屑跟一小姑娘怎么样,我不介意做这个恶人。” 卓婷笑得毫无异样,回头看一眼莫羡,“我这个恶人可好使得很,下次再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尽管喊我来。” 几句话,半点没提前天早上的事,话里给琳娜的帽子扣得牢牢,顺便也顾全了沈白的脸面。 说完她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走到莫羡跟前,一手拿过那输液架,“那么,我先把这玩意给你拿回病房了。” 话是对莫羡说的,背对着沈白,她朝她使了下眼色,张嘴无声的跟她说了几个字,莫羡眼神微动,心脏跳得厉害。 见她懂了,卓婷拿起输液架从楼梯口拐出去,一拐过去,就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了个壮硕的高大男人,那男人接过,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头。 楼梯口,只剩下了两人。 莫羡知道卓婷是故意给他们两人留空间说话,只是…… 腿上无力,她半靠着墙站直了身子,后背冰凉凉的触感隔着黑色的衬衣贴在肌肤,她看着对面的人,喉咙里的话转了几转,“我……那天,确实见过……见过江廷东。” 芜杂的思绪里,她知道已经无法否定,他已经知道她在江廷东公寓里过了夜,再否定反不可信。 脑中迅速的思量,她手心微紧,手背的针头拔得急,有血珠子渗出来,她随手抹了下,微垂眼,“只是……见了面,你清楚……我没有跟他发生什么。琳娜大概是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 抬眼,她看到他神情里一片深黑,她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出信了几分,只是话已出口就没了后退的余地,唇角微抿,她笑了下,笑意微苦,“你还不信?那只有一个法子了,去问季三吧,琳娜不是说我在季家的宅子吗,不还说什么季三也在场吗,去问一问季三就什么都清楚,你不信我,总该信他。” 是了,季三。 卓婷临走前对她用口型重复两次的名字,两人多年的默契她几乎极快的就明白过来,卓婷与季三并无交集,绝不会无缘无故提到他,这个时候提起只能是在暗示她,她已经与季三通过话了。 两分冒险,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异样。 沈白看着她苍白的脸,抬脚走近,她手心攥得更紧,渐渐强盛的威压感让她有种避开眼睛逃出去的念头…… 他眼睛就这么紧紧锁着她,在她觉得自己要受不住的时候,薄唇微启,“回病房吧。” 就这四个字? 她怔愣了下,看着他说完微侧了身,等着她先走的样子,忍不住抬头:“可刚才的事……” 手心攥紧,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情,“所以你是……信了我吗?” 说完盯着他的眼,等着他的回答。 “我信季三。”淡淡的,他说。 不出意外的回答,她低低嗯了一声,不知为何脚步没动,抿了下唇,说:“婷婷担心我,她脾气一向如此,要是……要是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你……” “你好像对自己的丈夫有什么误解。”他身影罩下,声音低沉,“她是你朋友,我不至于连这些都拎不清。” 心底狠狠颤了下,丈夫这两个字重重压在她喉咙里,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若是从前她不会多此一举的为卓婷解释,可昨晚之后…… 他对她的亲妹妹都能那么…… 难道真如她想的,他对子晴做的只是为了…… 让她回去? 这种荒谬的念头不知为何反而真实起来,她抬眼去看他,此刻他却又没了表情,看着她的样子在等着她出去。 不及多想,她撑着身子步子往外迈。罢了,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这些可有可无的念头就先压下吧…… 一起身就感觉到后背的凉意,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腿上气力不足,她走得缓缓慢慢,他始终落在她身后两步开外,并不上前扶她,也不与她说什么,但她分明能感觉到他目光一直是打在她身上。 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她低头往前走,却被对面匆忙跑过的一个病人家属撞了下,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一旁歪倒的时候,他伸手把她捞起。 突然而近的气息,并不是意料之外,只是那份压迫却是比之以往更甚,在他那般对她之后,她对这个男人的害怕开始有了一种具体的概念,那就是…… 她怕他的触碰。 身子不受控制的僵硬,撞到人的家属远远回头说了句对不起已经跑没了人影,莫羡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撑着身子站起,她以为他或许会不顾她意愿的继续扶,但在她站稳之后,他却也松了手。 身上似乎还有他的气息残留,他站定的地方总能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松了口气又有些沉闷,她这次靠了边,扶着墙往病房里走。 他只把她送到病房门口,并没有进去,莫羡低着头往里进,脸上的表情还未换过,就被何敏劈头盖脸的骂了顿,说她够能耐,这么个身子也能跟人干架的架势,干架就干架,有本事别让她重新扎针啊。 莫羡很想反驳,这扎针输液的活儿是人小护士做的,她从头到尾就在边上骂她了,但看她一脸严肃的表情还有一旁边吃水果边笑的卓婷,抿抿嘴也没说什么。 重新输上液,何敏去了别的病房,房间里只剩了莫羡和卓婷两个,卓婷起身把门带上,在病床边站定,两手环臂,“妞,不跟我道个歉?” 她带了调笑的话,把莫羡到了嘴边的对不起堵了回去,眼眶一酸差点就哭出来。 “哎你可别哭啊,我最见不得女人哭。”卓婷做出嫌弃的表情,坐在她床头,拍拍她的肩,“唉,我大概是上辈子欠你的,看你这么没用还惹我生气,怎么就丢不下呢。” 听她刻意夸张的叹口气,莫羡红着眼就笑起来,歪头靠在她肩膀上,卓婷白她一眼:“干嘛啊腻腻歪歪的,就知道跟我这儿撒娇。” 莫羡动动脑袋在她肩膀上蹭蹭,“婷婷,你说的对,我就是没脑子,也拎不清,不然怎么会跟你说那种话……” “算了,你笨,我大人有大量不跟计较。” “还有今天,你不知道,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会来,还解了我的围……” 说起这个,卓婷歪头看她:“季三给我打的电话。” “果然是他么……” 莫羡微抬了身子,呢喃一般。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那会正在路上,他打电话上来就说让我来医院,说你在这里很可能处境不妙。”卓婷叹口气,“他是最后才说小姑娘是他堂妹,我倒是记得,你跟我说过,就那次,我看见她跟何庸医在商场来着。” 莫羡顿了下,“那季三他……他有没说……” “他没多说,就说他妹可能说些过分的话,让我看着帮你解围。你不知道我在楼梯口一边听得多好笑,那小姑娘傻的吗,撒谎都不会,说你跟江廷东也就罢了,还说你们再她季家?噗……搞笑。” 莫羡却笑不出来,原来季三说的保守秘密,是真的谁都没说。顿了下,她拉了下卓婷的衣服,“婷婷,琳娜说的,其实……是真的。” 在卓婷皱眉不信的目光中,她把这两天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在沈园的事,没提那钥匙,经过了这事她开始知道,就算她一味要把卓婷跟这些事分离开,但只要她自己还深处这个漩涡,卓婷就绝不会袖手旁观,为了不多牵连她,倒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了去。 卓婷听完,有好大一会没说话。再开口时,她已经正了语气,转过身子跟莫羡面对面,“看来你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江廷东一起做这事了。” 莫羡点了下头,想到这段时间的进展,声音低低:“他帮我许多。” “所以沈白这边呢,这次的事瞒过去,他也知道了你跟江廷东有交集,你们以后怕是联系起来更难。” 莫羡的目光不由往一旁的手机上看过一眼,还没有江廷东半点消息,这不是他的风格,她隐隐觉得他那边也出了什么事。 舒口气,她说:“我会跟他说,这段时间先不要联系,正好……当下回沈宅,我还有事要做。” 钥匙,已经得了一把,还剩下两把,极有可能就在沈宅里头。 神思微顿,她抬手握在卓婷的手背,“你放心,这次我会极小心,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只有我能拿到一些东西,我爸的仇……怕是就能提前报了……” 卓婷唇角抿了下,似在考量什么,莫羡敏感的察觉出她的不对,抬头看着她:“婷婷,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并不希望我跟江廷东再有牵扯,除了你之前说的那些,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脑中极快闪过什么,快得她没能抓住。 卓婷看着她,点了下头。 “莫羡,季三今天就是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会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留条后路 “什么……事。” 语气微哑,到底紧张了。 “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卓婷看着她,“昨晚上我挂了你的电话,心里有气想去酒吧喝酒,路过中心商厦的时候抄了近路,就这么转头撇了一眼的功夫,我看到江廷东了。” “廷东?” 卓婷点了下头,“嗯,还是跟一女的。女的没看清模样,墨镜口罩捂得严实,看着个子不低,俩胳膊搂着江廷东,跟他面对面抱着。” 顿了下,她唇角抿得更厉害些,“我当时吓一跳,那巷子没法调头,我停车找回去,没想到俩人就没了踪影。你知道我不爱换车,估摸着是江廷东那小子看见我车认出来了。” 说完她看着莫羡,“我琢磨一晚上,越想越不对,虽然是大晚上,但那地有路灯,再说江廷东那张脸我不可能认错,虽然他戴着帽子,这么多年了,我看他个下巴就能认出来,再说有那么巧,就这么两分钟不到,我停车再回去就没人了?” 她每说一句,莫羡脸色就更白上一分,她终于知道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白色衬衣上的口红印,还有鼻端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莫羡。”卓婷沉口气:“不排除我看错的可能,但你要多留点心。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莫羡怔了下,“好。”除了这个字,她不知还有什么更精确的表达。 “我对你好,可昨晚也气得摔了你电话,说了过分的话不是?我们之间尚且如此,何况男女之间。”顿了下,她说:“男女之间的事最虚无缥缈说不清,你又是名义上的沈太太,是别人的女人了,说句不好听的,哪个男人能不在乎这个?” 莫羡点了下头,“我知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卓婷打断她,“我今天来就是把这事告诉你,莫羡,你要想我插手,我就去查,你要有自己的考量,我这次也不插手。” 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果决,莫羡眼神颤动,抬手抓了下额前的头发,“婷婷,我先想想。” 与江廷东这么多年,她从未想过他可能会有其他女人。 如果这个世上不肯离弃她的男人,除了她父亲,便只有江廷东。 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个生日宴的晚上摸上了沈白的床,自此她无颜面对与江廷东的关系,也搭上了,父亲的命。 只剩一个江廷东了。 陪伴她这么多年的人,从少年到现在模样的人,昨天晚上还把暗金色的钥匙交到她手里眼睛晶亮的男人,她告诉自己是卓婷看错了,即便那人真的是江廷东,或许只是他……找来帮忙的人。 是了,他不是说过沈园里头有他的人吗,她不是还问过那人是男是女吗? 这些念头疯狂闪过,她想跟卓婷利落的说个不,可却怎么都开不了口,眼前那红色的唇印钉在眼球里了似的,让她无法忽视。 “让我再想想……”低低的,她声音沉沉的压抑。 卓婷嗯了一声,病房里安静一瞬,半晌卓婷抬手在她后背轻拍,“你不是说还有事要回沈宅做吗?记得我的话,江廷东帮你,但你不能全靠他,他让你做的事你也多想想,还记得你家出事前他就开始消失的那段时间吗?” 点头,“嗯,记得。” “后来我查了下,竟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么干净,反而像被抹了去,如果这也是江廷东做的呢,他那段时间不见了也不跟你解释,就算你不觉得奇怪,也多少给自己留点后路。” 顿了下,卓婷叹口气:“莫羡,从前你可能感觉没那么真切,昨晚上子晴出事你该发现了吧,关键时刻能靠的是自己,就连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准备着能帮上你,你明白我的意思。” 嗯了一声,她攥着卓婷的手背,抬头:“婷,我懂你的意思,我只是……还有些关节没想通,如果,我说如果……廷东真的,真的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那他为什么还回来找我,趁这机会把我丢掉了不是更干净吗?” 卓婷摇摇头,“谁知道啊,这也是想不通的,所以昨晚还是犹豫了下,上午我托人查了下,发现那地方正好是摄像头死角,再往里的巷子更是,查都没法查。” 话落,莫羡不知心里松了口气还是沉了口气,脑中芜杂的念头,她沉口气:“那这件事,就先放一放了。这段时间我基本都会在沈宅,公司那边也说了,我这个样子……”她指指自己的额头,“出去怕又是新一轮流言,在沈宅有事要查,还有子晴,怕是吓到了……” 想起赵子晴反复的情绪,她心里的沉意更深了些,叹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就听敲门声响起,两人对视一眼,莫羡说了请进,就见一身白大褂的何遇进来。 “莫羡,好些了吗?咳咳,没被我姑吓到吧,她就是那个脾气,但专业没得说。”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卓婷,“卓小姐也在啊。” 卓婷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庸医,你有话就直说,不就是替那小姑娘来出气的,整那些个铺垫没意思了啊。” 莫羡看她一眼,又看向何遇,何遇竟也没否认,所以果然是琳娜的事? “莫羡,你好好养伤啊,何庸医,咱们出去单打独斗,莫羡还是个病人,你好歹有点职业道德。” 何遇挑眉:“你一口一个庸医的叫我,我要有点职业道德岂不是打你的脸?” “呵呵,我否定的是你医术,就你这理解能力,我劝你趁早改行吧,不祸害人就算是为广大人民做贡献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就往门外走,卓婷带上门,朝莫羡摆了摆手就出去了。 隐隐的,莫羡听到何遇说了句什么,还没说完就被卓婷堵了回去,两人的声音渐渐听不到,她知道卓婷这也是给她自己时间让她想想。 空荡荡的病房,色调简单,气味单一,她半靠在床头,闭上眼就是江廷东的模样,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些在他面前小心隐藏的排斥,不知为何在这一刻里又浮现出来,她甚至有了一个阴郁的想法…… ——嗡嗡 手机震动声打散了她的思绪,她小心的抬起扎针的手拿过手机,是沈宅里来的电话。 压下缭乱的念头,她接起电话:“喂。” “太太,是我。”电话那端,管家的声音。 “怎么了?” “是这样的太太,子晴小姐不肯用饭,一定要见到您才肯……” 他的话没说完,莫羡就听到电话那端近乎尖叫的声音,“是我姐姐吗?我要见我姐!你放开我,我要跟我姐说话……” 莫羡一下坐直了身子,“把电话给子晴,让我跟她说话。” “是。” 电话那端一阵窸窣的声音,赵子晴带着喘息的声音传来:“姐?!” 声音焦急,混杂了害怕、担忧和依赖的。莫羡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撞了下,她声音和缓下来,“子晴,是我,醒了怎么不吃饭呢?”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来带我出去好不好,我不想在这里!我不想在沈……在这里……”后面的话顿了下,生生改了口。 莫羡眼皮颤了下,看着自己正输液的手,顿了下:“子晴,我要晚些才能回去,你听话先吃饭,我会尽快想办法接你出来,好吗?” “又是晚些又是晚些!昨天你就说晚些,最后也没来!”赵子晴声音激动起来,“我吃不下……我要去找妈,我要去中心医院,姐!你……你要是来不了我就……” “你要做什么!”莫羡沉了声音,“子晴你给我冷静下,妈那边很安全,我跟刘姐通过话……” “刘姐被他……被买通了!” 听着她几乎立刻的反驳声,莫羡声音淡了些,“子晴,你不是跟我说,那些是你听错误会了沈白么。” 电话那端安静一片,赵子晴说不出话了。 是了,昨晚中心医院的事,她分明跟莫羡说过是误会一场了,可现在…… 短暂里,赵子晴的声音没传来,莫羡心里沉了下,她找不到沈白要害她母亲的理由,可若是赵子晴亲耳听到了那句放弃治疗的话…… 她心里清楚,因着这事,她早晚都要去找沈白,问个清楚。 第一百七十二章 要我如何! 赵子晴不说话,莫羡叹口气,“好,不想说咱们就不说这个,你先吃饭,不想吃东西就让厨房准备些粥,不要把那里当做沈家,就当是我的住处,毕竟……那里也算我半个住处。” 顿了下,她看了下时间,又抬头看了看输液的袋子,说:“三四个小时,我这边大概还得三四个小时,到时我忙完了就回去,你听话,不要闹,有什么,都等我回去再说,嗯?” 赵子晴低低应了一声,莫羡听到电话被放在一边,管家接了电话,她嘱咐几句便挂断了。挂断后按了铃,小护士就进来问她做什么,她便说要见何敏何医生,小护士说何医生现在在忙,待会会给她安排。 看着小护士要出去,她不禁叫住她,“等一下……跟我一起来的那个,黑色西装的男人,你……看到了吗?” 小护士抿着嘴笑:“看到了,那是你男朋友吧,你可真幸运啊,你要找他吗?我去帮你叫呀。” 莫羡扯扯嘴角:“那就麻烦你了。” 看着小护士脚步轻快的跑出去,她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深沉的疲累拉扯着坠在唇角,让她每笑一下都费力。 目光盯在关着的门,想着子晴的话,她抬手捏捏眉心,让自己神志回了清明。 开门声响起,她蓦地抬眼,一身黑色的人,在到处充斥白色的医院里,异常打眼。 “你……来了。” 开口的声音微哑,她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 他点了下头走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找我什么事。” 手心不觉攥了下被子,她只觉喉咙里堵得很,他的威压感,于她来说越发敏感的察觉到。 强迫自己稳了心神,她抬眼看他:“刚,接到子晴电话了……”他面上表情看不出异样,她继续说:“你不要多想,她没说什么,只是我从小看她长大,她心里想什么我清楚,所以即便她说昨晚是误会了你,我觉得也有必要听听你怎么说,毕竟……事关我妈,原谅我神经质了些。” 说这些的时候她一直注意他的神情,但他除了最后嗯了那一声之外,再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忐忑渐生,握紧了手底的被子。 “莫羡。”淡淡的,他开口,“不是所有的事,你开口问就会有结果。” “你……什么意思。”怔了下,她眉心拧起,“所以你……不打算告诉我吗?”身子坐直,向他的方向倾了些,她盯着他的眼:“可你明知道,这种事,你不否认,我就……当你默认了。” “你清楚我的意思,默认就是,当你真的……跟医生说停了我妈的治疗。”顿了下,出口的话带了艰难,她说:“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眼神微眯,突然起身,她坐在病床上,仰头,只觉他越发得高。逼近的压迫感,他走近病床,俯身两手撑在她身子两侧,深黑的眼睛把她吞没一般,她下意识后仰,脑袋要碰上身后墙的瞬间,他抬起一只手落在她脑后,她堪堪撞在他的手背。 思绪有片刻的空白。 “继续说。”他微眯了眼,就这么近的距离。 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的模样,狼狈病弱,显得方才那番谈判的姿态越发可笑。 唇角紧抿了下,她不觉做出个吞咽的动作,说:“沈白,你知道我……怕你。所以这番话说出,于我来说并不是容易的事,我知道你厌恶我跟、跟江廷东见面了,如果因为这件事你要惩罚,最该受着的人是我,你不要……牵扯到我妈和子晴身上。” 手心收紧,她能感受到自己频率深一下浅一下的心跳,“沈白,我怕你也好,其他情绪也罢,但至少,你在我心里是个真男人,别做那些……让我瞧不起你的事。” “真男人。”他低低重复,说话时的气息撒在她脸上,什么时候起也不陌生了起来,他说:“莫羡,我有没有说过,你实在不擅长撒谎。” 她一顿,下意识呼吸大大起伏了下,她话里的真假连她都不知,在父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她每晚里都在诅咒这个男人,他在她眼中,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世上所有不美好的词都可以加诸他身上,即便他有张天妒人怨的脸,即便他身处她或许一辈子爬不到的高位。 可就在方才,说出那番的话,这些情绪搅在一起,她竟也分不清哪些是愤恨,哪些是怨怼,哪些是惧怕,又有哪些,是道不明的情绪。 她的怔愣在他眼里大抵又是默认,他勾了下嘴角,笑意薄凉淡漠,“激将法于我没用。” 话音未落他便要起身,感受着脑后的手微动,她抬起上身,下意识抓了他身前的衣服,“那什么有用?” 眼神晃动的厉害,她抓得他的手紧紧:“沈白,你到底要我怎样,要我怎样才肯放过我妈,你说,只要我做得到。” 喉中腥咸,她听到自己说:“我已经得过一次教训了,当时要知道会是现在这般,要知道我爸会……你说要娶,我二话不说就嫁。真的,所以这次你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做!” 眼睛眯了下,他看着她,“你恨我么?” 仿佛是第二次,听到他说这句话。 她怔了下,在她的怔愣里,他抬手把她的手指根根掰开,“等有一天你能脱口而出回答了再说。我不想要你权衡利弊后的回答。” 他转身向外走,她脑中空白一瞬,顾不得其他,翻身下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放手。” 他回头,目光落在她赤着的脚。 “这不公平。”她脸色不健康的白,死死抓着他,“你不是说,说我是沈太太,是你妻子,你会给我沈太太该有的一切吗?那这算什么,模棱两可的问句?沈白,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又想要我做什么?” 手指颤得厉害,她赤脚踩在病房的地砖,“我不要太多,公司的事,北城的流言,我都可以配合你消了,你有别的女人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帮你打掩护,可是你说啊,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啊!” 声音也颤得厉害,更是不觉拔高了语调,“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们啊沈白……” 缓缓的,他转过了身。 面无表情。 俯视。 周身的气息甚至比方才更冷了。 “你可真是个好‘妻子’。”薄唇微启,他的话刀子一样利,“知道我为什么不说么。因为我说的,你一条都做不到。” “不……” “比如,不再跟江廷东联系。我要你从今往后跟江廷东断了一切联系,见面,电话,甚至传话。赵莫羡,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他的话,与其说是问句,更像是冷漠的宣判。 她抓着他衣服的手指,轻轻颤了下。 只是这么一瞬的停顿,就看到他嘴角讽刺的笑意,她迅速重新抓紧了他,“可以!我可以,我答应不见……” 他退后,甩开了她的手,“晚了。” 看着他的背影,她心内疯狂的恐慌和懊恼几乎让她失了理智,“沈白!”她大喊,“你要……你要是动我妈,你一定会后悔……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声音几乎歇斯底里。 淡淡的,他在门口的脚步顿了下,没回头,只声音传了来,“看你表现。你只要不惹我生气,我承诺,不会让她比现在更糟。” 不要惹他生气…… 她甚至摸不准他的脾气,听似简单的要求,要她如何…… 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内时才回了神思,怔怔的站在病床边,呢喃一般,“不比……现在更糟吗……” 也就是说,母亲的治疗只会维持,不会再推进…… 可现在的母亲,是不认得她的,每每那陌生的眼神和语气都让她…… 扯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 敲门声响起,方才的小护士进来:“哎呀你怎么站地上了,你身子还虚着呢,快回床上坐,不然待会何医生来了就坏了……” 小护士说着扶着她坐回到床上,她仍怔怔的,那小护士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你怎么……怎么了呀?刚你男朋友没来吗?不应该啊,我跟他说过的了……” “不是。”扯扯嘴角,她笑了下,“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还知道不舒服啊,拜托,你是个病人,真把自己当女战士了啊,一身的病伤还敢这么上蹿下跳。”门口何敏走了进来。 “何医生。” “你下去忙吧,这个刺头交给我。” 小护士应声出去,何敏一张保养极好的脸似笑非笑,“我刚才看沈白那小子的脸色,啧啧……是你把他气的?看不出来好本事啊,那小子万年冰块脸,要不是亲自检查过我都怀疑他面瘫,咳咳……” “让您见笑了。”莫羡笑得勉强,“我们是有些争吵,何医生,我……回去还有重要的事,今晚输液完了,想回去休养。” 钥匙,妹妹,她必须要回去。 何敏摸摸下巴,“按理说你这情况,回去也可以,在这也是打针输液吃药,回去也好,沈宅里的医生不错。就是我得警告你啊,你回去要把自己使劲折腾爬不起来,再回医院我可真不管了。” 莫羡点头:“您放心,我不会拿自己身子开玩笑了。” 何敏也点点头:“看你这脸色难看的,我都不好意思问你几个八卦了,这样吧,就放到下次好了,你记得欠着我呢啊。” 她说着在床边坐下来,看着莫羡的神色一瞬里的复杂,在莫羡再看过去时就又成了八股的模样,她朝莫羡眨眨眼:“我最看不得女人被男人欺负,今儿心情还不错,在你输液完之前,想不想知道沈白的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眼皮微闪,她重复。 “哎呀,男人的陈年旧事还能有什么,就是女人咯。” 心里一颤,“你是说……季、季梦羡……” “原来你知道她?”何敏皱了下眉,继而笑:“也是,沈白最拎得清,既然娶了你,这些个事应该也早跟你说了。” “没。”她摇头,睫毛微闪,敛去了她眼里的情绪,“何医生,我只……听说了她的名字,其他的并不知。” 她朝何敏笑了下,病弱苍白的脸上露了些不好意思的笑,想知道又有些不好开口的样子,何敏笑着说:“原来如此啊,甭不好意思,我就给你说几个解解闷,那小子那么闷骚,还得我这个做长辈的操心啊……” 莫羡笑了下,微坐起了身子,是了,她不能就这么等着什么都不做,被这般掣肘的滋味太难受…… 她有软肋,她的软肋被他攥手里,那他呢…… 她不信,他没有……软肋。 第一百七十三章 收敛一些 回到沈宅的时候,赵子晴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小美扶着她上了二楼,“太太,子晴小姐在跟您通完电话就回了房,也没吃东西,我们也不敢多打扰。” 莫羡抬手止了她的话,“让厨房准备的粥帮我端上来。”说着她掏出了备用钥匙,在门口敲了两声,便径直开了门。 门一开,赵子晴受惊似的一下子从床上转过了身子,待看清进来的人是她后眼睛微睁,“姐……”说着从床上下来径直跑到莫羡身边抱住了她。 莫羡本想严厉教训她的话,就这么被冲散了,但依旧沉着脸,赵子晴抱着她:“姐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带了哭腔,这一哭之下,莫羡沉着的脸也就沉不下去了,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才发现赵子晴已经高到她耳朵。 “没事了。”她拍着妹妹的背,“别哭,我想办法送你出去,不想待这里咱们就不待了。” “不是……姐,对不起……”赵子晴抬起头,红着眼看她:“对不起姐,我太不懂事了,我都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你受了伤,还跟你说那种话……” 莫羡心里最后一点气也消了,“没事,这包扎看着唬人,其实没什么大不。” “姐你别骗我了,你不知道自己脸色多难看吗?以前你哪有这样过啊……”赵子晴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呜呜的哭说不出话。 莫羡看着心疼,拉着她进去坐下,姐们俩坐在床边上,莫羡一个劲儿的抚她的脑袋,“唉……真没大事,我的病历还在包里头呢,待会翻出来给你看,就是脑袋磕了下,加上受凉了重感冒,别哭了啊,再说我要真病的那么厉害,人医院都不肯让我回来呢。” 赵子晴终于止了泪,但仍是抽噎,抓着她的手臂不放,“姐,反正是我不懂事,你就是没受伤我也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我、我就是太着急了,我怕妈妈出事,但是……但是你和妈一样重要,我……” “我懂。”莫羡心疼的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泪珠子,“我还不了解你吗,听话,别胡思乱想了……”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是小美端了粥来,莫羡让她放在桌上,对赵子晴道:“多少先吃点东西,妈那边你还得过去,咱俩都倒下了谁去照顾妈,听话。” 赵子晴抽泣着点头,“那我先去洗把脸。” “去吧。”莫羡脸上露了笑,看着她去了洗手间,就让小美摆饭。 赵子晴出来后,眼睛红红的,眼皮都哭肿了,莫羡看得又是心里一软,忙让她坐下先吃东西,小美将盛好的粥给她放到跟前,莫羡便说让她先下去。赵子晴吃了两口,见莫羡只看着她,便说:“姐,你不吃吗?” “我还不饿,待会吃。” 赵子晴嗯了声,情绪到底和缓下来,她看着莫羡额头包扎的地方,“姐,你这伤……你也别骗我了,我知道不是磕的,我知道你是……出车祸了,姐你是不是太累了?我现在就想赶紧毕业去公司帮你。” 莫羡笑,一面给她夹了菜一面说:“好啊,但是工作哪有不累的啊,这就是个意外。”放下筷子,她说:“我啊,你来不来公司帮忙我倒不在意,就做你喜欢的事最好。” 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顿了下,“子晴,我车祸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话落,赵子晴拿着勺子的手堪堪抖了下。 莫羡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脸上的神情些微一变,看着她微垂着的脸,眯了眼。 这个宅子里,知道她是车祸受伤的,只有…… “子晴,你在瞒着我什么。” 赵子晴蓦地抬眼,“没……” 瞳孔微缩,她看着门口的方向,脸色白了下,“是、是……姐夫,姐夫告诉我的。” 姐夫? 这两个字落下,莫羡脸色一下子变了,回头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人。 已经换过的偏休闲的衣服,但依旧是一身黑色。 她胸腔起伏剧烈,赵子晴这一声称呼剜在她心口似的。 “姐、姐夫,你来了……” 对面的赵子晴站起了身,看着门口的人,微低着头打招呼,模样极拘谨,看得莫羡更是呼吸不稳,她手指收紧,“子晴,你先吃饭。” 声音低低压抑,赵子晴嗯了一声,却没坐下,反而抬眼朝门口的人小心的看去。 莫羡几乎再忍不住,抬脚往门外走,“你回来了。有事去书房说吧。” 在医院病房那一场不欢而散,她狼狈败退,后来何遇说他去了公司,让司机送她回去,她心底冷笑,面上却也不动声色,好歹迅速调整了心态,她哪有那么多时间沉在悲愤里,只把他那句让她母亲不会比现在更糟当做最后的底限,她告诉自己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一定有什么是她忽略了的,所以他才会突然出手,她不能焦躁,要沉下心,先去找钥匙。 但这些的念头才整理下,她回来看到了什么? 看到她妹妹在他面前的谨小慎微? 昨天还对他毫不畏惧的人,突然就拘谨的喊他姐夫? 姐夫,呵! 胸腔里几乎压抑不住的情绪,她不知自己怎么走到的门口,没有抬头,她直往他跟前走,门口空余不小,她几乎就是冲着他去,把他逼退出去的姿态。 没看他的神色,她听到身后赵子晴小声喊了她一声,带着小心和紧张的,听得她心口又是一疼,终是在门口站定,手心攥得死死,强迫自己和缓了神色,她回头朝赵子晴笑了下:“没事,你先吃东西,我跟、跟他有事要说。” 身前的人并未与她计较,反顺她的意往后退了两步,莫羡跨出门外,一下关上了门。 关门声不大,甚至带了些小心,但门口的小美却是跟着颤了下,或许是她脸色煞白,胸腔起伏剧烈的样子吓到了她。 “小美,你下去。”到底还存着几分神志,她先开了口。 小美下意识往沈白脸上看一眼,见他面上表情不多,眼睛落在莫羡身上没有反对的意思,极快的垂眼应声下去。 “先不要让人上来。”莫羡多了一句吩咐。 “是,太太。” “说吧。”与她的隐忍压抑相比,他的古井无波反倒像了胜券在握。 “子晴……”呼吸不稳,声音也带了哑意,她缓缓抬头,“我要送她离开。” 团在心里浓沉的话,终是化成了这么一句出口,她真想扯着他的领子问他到底对她妹妹做了什么,能把一个毫不畏惧的姑娘吓成这个样子? 威胁。 是了,他说过是威胁,用什么威胁?她的命?她母亲的命? 胸腔起伏不稳,那种缺氧的感觉让她眼前阵阵的发昏,“医院的事算告一段落,你该罚也罚,该出气也出气,再剩下的……是你我之间的事。”抬眼,她直直看着他,“我会看好子晴让她以后不再招惹你,希望你也……你也不要再牵扯更多人。” 他看着她,眼神些微动了下,“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他似笑了下,弧度淡漠,“她若想走,随时可以走。”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眼神狠狠战栗了下,她转身就往房间里去,转身的瞬间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回头,“你……做什么。” 声音里有颤意,这是她本能的惧怕。 “如果你不想让她更为你担心,我建议你在她面前,收敛些对我的真实感觉。” 他手指的力道箍在她手腕,如他淡漠的语调字句砸在她身上,脑中急剧的思绪里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眼神颤得厉害,他却在此时松了她的手,往走廊另一侧走,在她身侧停了下,“还有,我是来提醒你,日子快到了,不想再进医院的,快些调好身子。” 日子? 她反应了几个秒钟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是了,早在那一天被江廷东带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提醒过她的,那该死的同房的日子又要到了。 她与他夜夜同房,但分床而睡,在他才对她做了那种事之后,她无法不对即将来的日子下意识的心生惧意…… 他已转身走开,她站在原地,战栗的睫毛下,眼底情绪一片尖锐。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请你原谅 推开门,里头的赵子晴一下站起来,碗筷还抓在手里,碗里的粥撒在了手背,失措又狼狈。 在看清门口的人是谁后才和缓下了面色,“姐。”目光往她身后头打量了下,才扯扯嘴角,“姐你们说完了啊。” 看着妹妹刻意转移话题的模样,她心里越发沉闷,点头关门,走到桌前她对面坐下,抬手拿起纸巾给她擦了手上的粥渍,“子晴,吃完我送你回学校。” 赵子晴手指缩了下,“姐……” “我知道宿舍楼有门禁,待会我先跟你们导员说一声,放心,能进去。就算进不去宿舍,先在学校附近的酒店住一晚,明早再回学校。” 她说话的时候,赵子晴就垂了眼听着,待她说完,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莫羡看着她,她垂头,半长的头发落在脸侧,过了会,莫羡听到她说:“姐,我……不想回去……” “你说什么。” “我……”赵子晴声音低低,“姐,我想在这里再……再待几天,现在……现在正好五一假,我会学校也没有人,大家都出去玩或者兼职去了。” 仿佛因着终于找到借口,她低着的头抬了抬,莫羡微眯了眼,所以,这就是那人说的话的意思吗,子晴果然是……自己不愿回去? 心底冷意阵阵,她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但显然已经是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抬眼看着妹妹,她沉口气,“子晴,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 赵子晴手指收紧,眼神飘了下,“你……你受伤了,我想在这里多陪你几天,姐你难道你想跟我住吗。” “我想跟你住,但不是在这里。” 赵子晴唇角一下抿紧了些,大概自己也知道这理由的不可信,她终于抬眼看着莫羡,眼神里却是带了祈求:“姐,你能不能先不要问我理由了,就让我在这里多住几天好吗,就……就这个五一假也行,开学了我就回去……” 她才哭过,眼圈还是红红的,此刻带了祈求的模样看得莫羡心里发紧,心底沉沉叹口气,终是点了点头。 赵子晴面上立马现了轻松的神情,她重新拿起勺子喝粥,气氛并不轻松的沉默,但即便如此她也再没开口,只低头吃饭,仿佛这样避开了莫羡的眼神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莫羡没再逼她,到底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话题转移,两人谁都再没提起方才的事,气氛明面上和缓了下来。 莫羡让小美来重新收拾了房间,赵子晴期期艾艾的说想自己睡,莫羡哪里看不出她的异样,只是她小心掩饰的样子看得她恼火又心疼,便只当做没看出,收拾好东西,看着小美把她需要的东西一一规整好,她沉口气:“那好好睡一觉,有什么随时叫我。”说完看着小美:“小美,今晚辛苦你。” 小美忙低头:“太太您言重了,子晴小姐请放心,今晚我会守夜,您有需要尽管喊我。” 赵子晴嗯了声:“姐,没事,反正你在我就安心。” 莫羡看着她,嘴边的话万千,到底只点了下头,在她肩头握了下,“睡吧。” 说完起身关了大灯,只开了盏夜灯,便出了去,赵子晴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关门声响起才收回了目光。 门外,莫羡看着小美:“夜里警醒些,子晴若是做噩梦了,就把她叫醒。” “是,太太。” 莫羡嗯了一声,抬脚往卧房而去,她知道子晴的毛病,心里压不住事,一旦有事就容易做噩梦。父亲刚去世那段时间尤甚,莫羡整夜整夜睡不着,每晚都要叫醒噩梦里挣扎的妹妹好几次。赵子晴每次被她叫醒了就愣怔怔说不出话,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莫羡便拍着她的背轻声让她再睡。 记忆回转,她走到卧房门口顿了下,廊灯的余光延伸不到角落,最后的一间房被刻意隐没了似的,只在她眼里,她的眼神时时被那处吸引着。 收回目光,抬手开了门,她知他依旧在书房,但看到房间里黑暗一片未开灯的时候还是松了口气,抬脚走进,不知为何开了大灯,房间里瞬间亮如白昼,眼睛适应不了突然而来的光亮,刺得生疼一瞬,她闭眼适应片刻才重新睁眼,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那人为什么如此钟爱这种反人类设计的灯。 理性。大亮的光无死角的照射,逼退潮水般的情绪,活下的都是冰冰凉硬邦邦的理智。 扯扯嘴角,笑意薄浅,她走到电脑桌前开了电脑,工作号一登录就是密密麻麻的消息,她沉口气开始处理,手机就放在一边,除了工作消息和卓婷发来的消息,就再没有别的。 江廷东到现在都没有联系她。 目光不受控制的往手机屏幕上看,她甚至两次拿起了手机,但一想到医院病房里那人冷如冰锥的眼和他的话,他那般笃定的说她不可能断了与江廷东的联系,笃定得甚至让她怀疑他已经知晓她暗地里做的事…… 心底沉沉,工作邮件再看不进去,她捏捏眉心,再次拿起了手机,江廷东的号码没有存,每次的通话和信息,她看过后都删除了,连备份都不放过,所以那串号码不知何时记了下来,手指自动自地按键,开门声却在此时响起…… 啪的一声,她反手把手机扣在了桌上。 来不及后悔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她回头就看到那人站在门内,看着她微拧了眉。 “你……吓我一跳。”她手指离了手机,脸色浅浅的阴郁:“沈少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吗。” 果然,她这般的情绪外露,反而让他移了目光,他径直往衣帽间去,声音不大不小说了句抱歉,语气仍冰凉,但好在没说其他。莫羡松了口气,回身把那串号码迅速删除,心脏慢半拍现在才反应过来似的跳得厉害。 脑中思绪又开始缭乱,这灯光也没了太大的作用似的,她在桌边踱步些许,很快做下了决定,抬脚往衣帽间去。 现在与江廷东联系太危险,他不与她联系应该也是这方面考量,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信江廷东有能力应付,她要……专心做她该做的事…… 每走一步,脑中就重复一遍,走到衣帽间时,她那些缭乱的情绪已经落了下去。 抬手叩门,“进。”里面的人说。 她推门进去,却一下垂眼避了目光。 “什么事。”他背对着她,抬手换了睡衣。便是刚才那一刻里,莫羡就看到他赤裸的上身,看起来偏瘦的人,脱衣服却是肌肉紧实,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让她在那一瞬里看到他宽肩窄腰身形惹眼,即刻避开了眼,她强稳了声音:“我来跟你道歉。” 他回过身,一面系扣子一面看着她。莫羡这才抬了眼,让自己的目光不去看他的手,说:“今天的事,前两天的事,我自己的事,子晴的事。” 他扣子系完,她神思也恢复,声音低低却清晰,“我自己的事不消多说,我自知理亏,不管什么理由见……见其他男人,并且在他名下的公寓过夜都是我的不对,正常的丈夫都容忍不了,你生气才是正常。” 抬眼看他,他神色看不出意味,她唇角微抿,继续说:“所以,你罚我,我该受着,就是难受不好过也是我自己活该。还有子晴,我跟她聊过了,确实……确实像你说的,是她自己想要留下多住几天。” 顿了下,她让自己脸上带了些笑意,像每一个对妹妹欣慰的姐姐一样的神情,她说:“她是担心我,我不该把这个也算你身上。至于你说的威胁还是其他,不管是真是假,子晴在医院里到底听错话冲撞你在先。” 说完就看着他,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他眼睛微眯了下,抬脚走近她一步,即便是穿着睡衣也丝毫掩不了他仿佛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那是常年上位者的气息,这身睡衣穿在他身上反给他添了几分真实感,莫羡手指微颤了下,在他的逼近里没有动。 他目光锁着她,薄唇微启,“所以?” 胸腔起伏,她似深吸了口气,“所以,我希望你原谅我此前的无理,你不信也罢,我会努力做好沈太太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明晚也是。” 定定的,她直视他的眼:“你要是不嫌我现下身体虚弱,明晚一定要同房,我也一定,会配合。”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步步筹谋 时间在两人之间无限放缓,莫羡能感觉到他每一寸目光落下的压迫感,刺透皮肉,放干了血,挖出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让自己维持那般的表情不要动,待他视线微松,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嗯。”低低嗯了一声,他抬手拿了衣服,“那么,我很期待你明晚的表现。” 衣帽间的门开了又关,待只剩下了她,她双腿发软,身子虚脱一般,耳边不断回响着他那句话,却怎么都觉得好似带了敷衍。 不安在侵袭,她强迫自己遏制这种情绪。 再次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进了浴室,桌上放着他的电脑,屏幕亮着,她站在衣帽间门口停了会,才克制了往那边走的冲动。沉口气,她进了另一间浴室。 嗯,要沉得住气。 等她洗完出来的时候,沈白已经不在卧房里,她些微松了口气,关掉大灯,只开了盏晕黄的小夜灯,便上床准备休息。 她的药已经吃过,从季家带来的那些药她给何敏看过了,何敏在那基础上稍微做了调整,她喝过后没有了开始那种嗜睡的感觉,只是偶尔脑中还是昏沉。 身下的床是双人的,或许是因为本不属于她,她习惯性只睡了靠里的一边,侧身朝里闭了眼,杂乱的思绪在疲累里终是混沌,然她迷迷糊糊将要睡去的时候,却感觉到空着的另一侧床上…… 有人上来了。 床垫因着人的重力有下沉的感觉,她瞬间清明的感知里能察觉到那人的气息,也能感觉到他从坐着变成了躺下,枕头就挨得那么近,她能听清楚任何一点细微的响动…… 紧张。 全身都僵硬。 晕黄的光里睁了眼,强迫自己不要动…… 好在他仿佛只是躺下睡觉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她停在胸腔里的呼吸才重新开始恢复。 “今晚我不碰你。睡吧。” 他的声音在灯光昏暗的卧房里格外低哑,莫羡睫毛战栗得厉害,闭了眼没有答话,只是眼皮下的眼珠一直在晃动。 时间最是无情残忍,没什么能阻止它的前进,再浓烈的情绪都能被它冲淡,它在黑夜里把疲累无限放大,不知过了多久,她僵硬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下来,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睡着了去。 她呼吸渐渐绵长平缓的时候,睡在她身侧的人缓缓睁开了眼,他转过了头,耳边除了她的呼吸声,是头发与枕头细微的摩擦,她是背对着他的姿态,从搬进这个房间她几乎一直是这个睡姿。 沈白唇角勾了下,她的拒绝和排斥已经融在了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是他想要的,却不是……最终想要的。 …… 莫羡在一夜的梦里睡得昏沉,她生物钟一向准,时钟刚走过六点的时候,她的意识便在苏醒。 身侧有细微的声响,她转身平躺在床上轻轻睁了眼,就看到站在床边的人,应该也是刚起床,他朝她看一眼:“吵醒你了?” 莫羡摇摇头:“没,我自己醒的。” 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特有的柔软沙哑,说完她自己先愣了下,他似也在她有些陌生的语调里顿了一瞬,莫羡脑中的混沌登时就散了去,她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动作间还不忘不经意似的把睡衣袖子往下拉了拉,她不在乎额头的伤暴露在他眼里,但胳膊上的那处…… 连同理智一同醒来的是警惕和防备。 好在他并未注意她的小动作,嗯了一声转身去洗漱,走了两步回头:“昨晚就当适应下,毕竟接下来的三天你我都会同床。” “三天?” 她微微坐直了身子,表情讶异,或许还有没来得及掩饰的排斥。 “嗯。这是医生的建议。”他眉眼微眯,“你不是一直想跟我要个孩子吗,这是个机会。” 孩子…… 是了,她离开他的唯一条件,就是为他生一个孩子。 她一定要离开,可却…… 还不是现在。 轻轻点了下头,她抬手把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拨到脑后,微避开了目光,再抬眼他已经向洗漱间走去了。 沉口气,她知道自己没那么多时间,起身快速洗漱了下就出了房门径直往赵子晴那边去。赵子晴还没醒,只小美守在门口,莫羡得知赵子晴昨晚惊醒过两次,第二次是凌晨四点才睡着,便吩咐下去让佣人先不要上来。 做完了这些她才回房间换衣服,因为是五一假,正好公司那边不用去,需要处理的时间也少了些,而那人与她是不同的,他在沈宅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中度过,这让莫羡小小松了口气,因为这避免了赵子晴与他的直接接触。 她看得出,赵子晴在他面前每每格外拘谨小心,莫羡本想带她出去走走,但赵子晴也担心她才从医院出来身体虚弱,莫羡便给赵子晴拿了许多书让她挑着看,自己一=一面处理公司的事一面陪她,一天下去,赵子晴倒没看出她的异样。 要入夜的时候,莫羡还未起身就被赵子晴拉了下衣服,回头就见赵子晴看着她:“姐,你今晚……能跟我一起睡吗?” 语气里带着些小心。 莫羡顿了下,“害怕了?我让小美来陪你好吗?我今晚……”嘴边的话片刻里斟酌万千,最后只说出:“我今晚有些事要忙,估计要到很晚,在这里也影响你休息。” 赵子晴或许看出她在说谎,在稍微一想也知道是与沈白有关,他们本是夫妻,夫妻同房才是正常,她抿抿唇,“那……半晚呢?你等我睡着再走……”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停了下,许是看到了莫羡眼里一闪而过的为难,她摇头笑了下,把脸埋在莫羡胳膊上蹭了蹭:“没事,我就是撒撒娇,姐,你去忙你的就好。” 莫羡抬手在她脑袋上抚了下,眼底心疼,但到底没说别的。 时间越接近晚上,她反而平静了下来,先陪着赵子晴吃了饭便从赵子晴房里出来,小美守在门口,莫羡看她一眼,“你就在这里吧,这几天都不用管我那边,子晴小姐要是找我,就去厨房那边。” 说完往卧房走,小美纳闷了一瞬,她要去厨房? 待莫羡从卧房再次出来径直去了厨房,小美还有其他佣人就极快的传了开:太太要亲自下厨为少爷准备晚餐。 宅子里凝滞的气氛让佣人们越发谨小慎微,莫羡这个举动让他们理所当然的觉得是她先向沈白求和的信号,这让佣人们都小小松了口气,厨房里她需要的东西更是准备得尽心尽力。 管家去通知了书房里的沈白,沈白刀了饭厅的时候刚好看到莫羡端了餐盘过来,三个菜,不比大厨,却也色香味俱全,那菜式,也是他惯常吃的。 她还围着围裙,一向散落的头发用一根细细的发绳低低扎起,把菜放下,便有佣人去一一摆下,莫羡看他一眼:“还有个汤,还有两三分钟,我过去看看,你……你先坐一下吧。”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似在审视,她迎着他的目光面色没有异样,“昨天我跟你说的话,你好像……并不十分相信,所以我想,有些话也不只能是说说而已。” 还有佣人在场,有些话没有明说,但两人心知肚明她指的是那场道歉。 她面上笑意并不多深,但眉眼里却是平静的温和,说完端着餐盘回了厨房。 厨房里的人早就被她吩咐了下去休息,只有一个帮忙打扫的帮厨,她进去的时候正在擦台面,莫羡看他一眼,笑了下:“你也先下去休息吧,最后一个汤了,做好我端出去就行了。” “是,太太。” 那人退出去,顺手关了厨房门。厨房里霎时只剩了莫羡一人,她面上的笑意浅淡了几分,但依旧没有落下嘴角,这个表情她联系过不止一次,饶是在他面前也能没有破绽。 回过身她往前走一步,手越过穿着的围裙伸到了里侧的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个不大的白色纸包。 煲汤罐的盖子打开来,香气飘散,她嗅了下,又小尝了一口,味道算中上,绷着的心底微松了些,这是她最用心的一道,只是为了保证他一定会喝。 纸包落在手掌并不大,她拆开,里面白色的药片就露了出来,捏出一粒放进罐里,手指被热气熏得猛地往回缩了下,手指有灼伤的感觉,却不及她再次绷紧的心绪。 这是江廷东那日给她的药,她原以为,不会这么早用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帮你解围 三菜一汤。 “虽然不如大厨做的,我尝了下也能入口,你先尝尝,要不合胃口,下次我可以改善。”她与他坐在餐桌相邻的两角,脸上神色温温里甚至还带了几分小心,像极了贤惠顺从的妻子。 他终于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她看着他,似在期待他的反馈,但他目光只落在眼前,并不再去看她。 她笑了下,带了些自嘲的意味,周遭的佣人已经被管家遣下去,她的表情也只做给他看罢了。 知道他沈家规矩多,吃饭也还讲究不多言,她也不多话,只偶尔公筷给他夹菜,大多时间里都是垂眼吃自己的,余光里注意到他面前的汤,还半点都没有动过。 眼见时间过去一半,她拿起勺子自己先喝了口汤,擦擦嘴道:“这汤熬得也还可以,你可以尝尝味道,我感觉是我熬得最好的一次。” 他眉眼微抬,她已经微起了身,目光在他面前的汤上扫过,“你那碗应该凉了,凉了口感就不好了,我重新给你盛一晚。” 说着重新拿过了碗给他盛汤,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突然这般讨好,会让我怀疑你是怕我晚上不够卖力。” 顿了下,他继续说:“虽时间略久,但我以为你不会担心这个问题。” 她端汤的手颤了几颤,有几滴溅在了手背,刹那的疼意。 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说的时间略久是指的什么…… 他们的第一晚,她醉得厉害,记不得当晚的大多事,但事后身体的酸疼却是那么真实。 她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皲裂,但也只是一瞬,她勾着的笑意就多了几分闪避,这闪避不是心虚,更像是因着他突如其来的话不知如何回应,带了女人特有的不好意思。 把重新盛了的汤放在他面前,她声音低低:“你也这么想……我也不否认。”抬眼看他又极快落了眼神,她说:“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想着我那几句道歉的话总是弱了,仔细想来,我们结婚这段时间,我也确实没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更多的好像把这里……当成个旅馆一样。” 顿了下,她唇角抿了下:“我想过了,反正在……在我生下一个孩子之前,我们是注定的夫妻,结婚后你从未亏待我,也做到了协议上写的一切,我即便……即便心里还有其他想法,但与做你妻子这件事,却是分立的两码事。” 说起抬手给他重新拿了个汤匙,“做你妻子一天,我该尽好一天责任。先尝尝这汤,要不合胃口我好再改进。”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语气和缓,认真又不会生硬,很难让人拒绝, 他抬手接过汤匙,目光落在她脸上,似在考量她话里的真假,她应着他的目光没半点退缩。 只是垂下的一只手却是轻轻收了紧,等他收回目光她手心已经出了细细的汗珠,他把汤匙放在了碗里,她收回目光,却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这些事有佣人做,我娶你,不是让你做佣人。”淡淡的,他抬眼说。 手指又是颤了下,她低低嗯了声,“我只是不太知道,如何让你信我,所以……你若不喜,我少做便是。” 说完就去看他,他点了下头未置可否,拿着汤匙的手却依旧未动。 “再不喝又要凉了。”她提醒。 他突然抬眼,目光正撞到她眼里,“就这么想让我喝?” 她一顿,心脏停了一瞬,这一个刹那里,她几乎要以为他知晓了汤里的端倪,然他目光深黑一如往常,也一如往常的她看不懂。 短短的指甲刺入掌心,她笑了下,“我以为你会爱喝的,这是按厨房的食谱做的,你不想喝也无妨,就是觉得熬这么久,不喝浪费。” 声音里没有异样,他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她提着的心脏放下了些许。 他看着她,眼神落回到那汤上,“是浪费。”说着舀起一勺子喝了口。 莫羡不知他那三个字是否另有意味,但他这个动作却让她面上的表情有瞬间里的失控,似是想笑又有些不明的悲哀,若有一面镜子,她定能看到自己那一瞬间里扭曲了的表情,并不剧烈,却是种种细微的对立的表情组合而成的怪异又难看的模样。 只是一瞬,她死死掐了手心,看着他连续喝了两口。 江廷东说,这药只要不是连续的喝,他给她的量对身体影响不大,况且她放在了整罐的汤里,他只喝这些应该…… 多少起些作用。 脑中思绪极快的转,她笑了下:“味道还可以吗?你觉得还可以的话就多喝些。” 他抬眼看她,“跟厨房做的七分像,看来你着实用心了。” 说着擦了擦嘴继续吃其他的,莫羡脸上的笑顿了下,脑中瞬间里闪过很多,她不确定他喝的这些是否起作用,只是无论如何今晚都要……想办法避过去的。 只要一想到待会会发生什么,她就忍不住想到他那般的对待过她,那些记忆让她身体战栗惊惧,况且妹妹子晴还在这个房子里,她…… 手心仍是不觉握了紧,她低头喝了小半碗汤,起身给自己添,也顺手给他又添了,眼底情绪些微晃动,刚把碗放在他面前,门铃却响起。 她动作微顿,片刻之后管家进来:“少爷,太太,大小姐过来了。” “哥,嫂子!” 管家的话没说完,沈莹的声音就传了来。 莫羡直起了身子,一身藕粉小套装的沈莹看到她立马过来,“嫂子,你头上的伤……你身体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回来就进医院了,那天你走得急,我一直担心,一听说了就待不住了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怎么不在医院多待几天呢?” 她一叠声的问,冲散了莫羡那团阴郁的情绪,她摇头:“没什么大事了,就是磕碰了下,又有点感冒发烧,输液也吃药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沈莹这才舒口气,“那就好,你吓死我了。”说着这才想起似的,回身跟沈白问好,模样多了些讲究。 沈白点点头,“还有呢。” 莫羡眼神微动,看向沈莹,见沈莹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哥,你这么了解我,倒让我不好意思了。就是爸咯,让我来叫你,二叔三叔他们都去园子里了,说是商量事,好像是爸临时组的,事情还挺急的,我说我要来看嫂子,爸就让我一并来告诉你了。” 说着她看向餐桌,“咦,嫂子这些是你做的?正好我还没吃东西,今晚就蹭你们的啦,我去洗洗手就来。” 说完就跑了出去,莫羡看向沈白,“你……不去吗?” “我去了你怎么办。”他眼神微眯,嘴角弧度似笑非笑。 她下意识解释:“可莹莹不是说事情挺急吗,我怕沈老那边……” “那是他的事。”他说着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饭。 沈莹洗手出来,“哥你怎么还不去呀,我出来的时候二叔他们就都到了,你要再去晚了……” “要吃就坐下。”他看她一眼,眉眼淡淡。 沈莹憋了下,莫羡忙道:“莹莹你也饿了吧,先坐下,来坐这边。” 佣人送了新的碗筷上来,给沈莹准备好放在面前,沈莹还是不由朝她哥看去,好朝莫羡使眼色求助,莫羡心底比她都想让他今晚能……离开。 但她在那碗汤上都快露了端倪,此时脑中万般的念头却不好开口一句,他的慢条斯理越发显得她心浮气躁起来。 他的手机震动起,莫羡下意识看过去,沈莹也看过去,“是爸的!哥你……你接啊,万一真有大事呢。” “是啊,不然沈老该误会了。”莫羡声音不大的接口。 他擦擦嘴,看她一眼,起身走到窗边接起,莫羡与沈莹对视一眼,两人都听到他淡漠的声音,比跟她们两人说话时更冷。 “嫂子……” 莫羡摇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目光不由移开往那人身上望去,他说三天同房时间,若是过了今晚…… 他站在窗边,侧身对着她,更多的是在听电话里的人说,间或应几声,不知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什么,他突然皱了下眉,目光往莫羡身上看去,莫羡被他不明意味的目光看得整个人僵了下…… 她知电话是沈园里来的,不久前的晚上她还在那边进入一个被禁止入内的院子,找到三把锁,扔出一条黑色的蛇。 胳膊上蛇牙咬出的血口子又在散发着疼意,她掩饰性的垂了目光,低头喝了口汤。 “这汤看着好好喝,我也来喝一碗……” 沈莹的声音传来,莫羡蓦地抬头:“别!” 沈莹刚拿起碗,疑惑:“嫂子?” 莫羡露出个浅淡的笑:“这汤做得不太好,又有些凉了,已经不好喝了。你想喝的话我下次熬了给你打电话。”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经移了开,沈莹似没看出异样,没再坚持,放下了碗,莫羡乱了频率的心脏终于和缓片刻。 沈白朝她们走过来,“我去趟园子。” 话对两人说的,目光却是看着莫羡的,他眼底的东西只她能懂,只是这目光冰里裹挟着火,火里烧着冰,极冷极热里她被刺到似的一下避了开。 起身,“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沈莹嘻嘻的笑,促狭的看她,她只当看不到,目光只看着往门口走的那人。他一面穿外套一面看着她:“说不准。不必等我,先睡。”话里语气好似以往,但眼神依旧是莫羡不敢直视的那种,每每与他对视,她都会怀疑自己在他面前一无所藏,仿佛自己所有都被他看在眼里,不管是这脏了的身子,还是她满心阴郁的念头。 沈莹对这些没有察觉,对沈白挥手:“哥再见,今天太晚了我就睡在这里啦。对了哥,不要跟爸吵架哦!” 门开了又关,沈莹的话停了,莫羡悬着的心脏也总算落下。 然而此时,对面的沈莹咽下口中的东西,轻轻放下了筷子。 莫羡眼神微动,回过神来,朝她道:“不合胃口吗?才吃了几口怎么不吃了?我让厨房重新准备些?” “不必忙了嫂子,我在家吃过了。”沈莹擦擦嘴,这个动作也做得极优雅,与那人那么的相似,让莫羡眼神轻颤了下。 沈莹看着她,面上神情不复刚才,她说:“嫂子,我今晚,是来给你解围的。” 解围…… 轰的一声,莫羡脑中片刻的空白,饭厅的灯光柔和,落下的光圈打在沈莹的睫毛,在她眼底投下小小的阴影,有瞬间里,莫羡看不清她的神情。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迷雾重重 “莹莹,你……在说什么?” “嫂子,你莫不是……真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吗?”沈莹摇头笑了下,“嫂子你额头的伤,不是随便磕碰的吧。” 莫羡顿了下,沈莹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从我家离开那晚受的伤,那晚你走得匆匆,我是醉了,但不是一直是醉的,嫂子,你那晚上,或许……不只是在找戒指吧。” 莫羡心底狠狠战栗,沈莹一只手摊开,锡兰宝石的戒指就露了出来,“嫂子,你的戒指。” 莫羡嘴唇动了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抬手把戒指接过。 她不知沈莹到底知道多少,又有多少是猜测多少是确信,惊疑和思绪一同转动,她唇角微抿没有说话。 沈莹收回摊开的手,“嫂子,那天你丢了这戒指的时候,可是对几个佣人声色严厉的要求他们马上去找,你说这是我哥送你的重要的戒指。” 顿了下,她看着莫羡,“但就是这样重要的东西,这么几天了你也没说让人送过来或是怎么样。” “那是因为……”胸腔起伏维持平稳,莫羡回视着她:“莹莹,你不是电话里跟我说戒指找到了吗?既然东西找到了,我便也放心下来,放在你那里早晚能取,不急一时。” 沈莹又摇摇头:“嫂子,你要非这么解释我也不说什么,我只是说出我开始怀疑的点。再者,你知道二叔三叔为什么今晚去我家吗,还有我哥刚接的那通电话……” 话到最后再看莫羡的眼神时,已经带了别样的意味,她起身从莫羡对面站起,绕过桌子往她的方向走,走到莫羡近前,一手搭落在她的肩膀,缓缓低头,“蛇……” 莫羡身子蓦地僵住,这是不受控制的下意识的反应,她瞪大了眼。 “园子到底是我家,我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嫂子,据说你离开的当晚,园子里佣人捉了条蛇,黑色的,其中一个佣人还被咬了,当然治疗后并无大碍,那蛇毒并不致命,就像……嫂子你现在这般,短短几天便也恢复。” 莫羡落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你当然可以继续否认,但是不介意的话,我想看一看嫂子的胳膊……”她说着,抬手抓在莫羡的胳膊,一截一截往下握,力道不轻不重,待握到小臂下段,感觉到莫羡身体一下绷紧,眉心不受控制的皱起,她轻轻松开了手。 莫羡转过头,挽起一截袖子,露出手臂上被包扎的地方,声音沉冷:“你猜对了,所以呢。” 已经到此地步,再不承认也没了意义,非闹到去验伤的地步也是无趣,她看着沈莹,戒备的目光。 沈莹却在她的眼神里一下笑了起来,这一笑就好像又变回了莫羡认识的那个沈莹。 “哎嫂子你别这个眼神看我啊,你又不把你怎么样,不是说了吗我今晚是来给你解围的呀。”说着她蹲下身微仰头看着莫羡,“别紧张啦,我就是从爸那里偷听来几句,觉得蛮有意思,然后他又说什么今晚让你好看什么的,我吓了一跳就赶紧跑来报信了。” 她笑得得意又带几分狡黠:“好啦我我不问你去搞那蛇干嘛了,老实说,园子那么多,我每日去的也就那几个,还有些荒废了的,你就是从那里碰到蛇的吧?” 莫羡愣了下,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是怕我说你乱跑?哼哼,我指定得说你啊,这种事还不带着我,被我爸发现了大不了一顿说。” 她心情不错的样子,莫羡在她的话里终于再次理清了思路,是她太草木皆兵了吗,沈莹只是觉得这事有意思才…… 所以这一切都是巧合? 她面上的神情些微松动,配合着沈莹也露了笑,然沈莹笑着笑着就叹口气,“嫂子,你别怪我瞎想啊,这事之后我突然觉得,你跟我哥好像也不是那么合适。” 莫羡眼神微闪,“你这话……” “别误会嫂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几次见你,要么是一身伤要么也并不十分开心的样子,我就想,或许我一直认为你们在一起是好的,这种想法也有可能是不对的。真正应该在一起的两人,至少应该不会是这样……” 她目光打量在莫羡额头和胳膊,“嫂子,我真正的朋友不多,只是真心觉得跟你投缘,之前说的那些你跟我哥合适的话,其实也是带了私心。”笑了下,笑意里带了自嘲,她说:“现在我收回那些话,嫂子,你跟我哥万一……我是说万一,将来不在一起了,希望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她眼里极认真,莫羡除了点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姐?” 片刻的静谧里,赵子晴的声音突然传来。 莫羡起身转头,就看到门口的赵子晴,还有跟着过来的小美,小美忙躬身与她们打了招呼,说:“子晴小姐说要来找太太您,所以……” 莫羡抬手止了她的话,“你先下去吧。” “是,太太。”小美低头退出去。赵子晴目光警惕的打量与沈白三分相似的沈莹,“姐,她是谁?” “她是沈莹,是你……姐夫的妹妹,算起来你应该叫姐姐。” 赵子晴走到她身边,抿了唇却没叫人。 沈莹先笑起来:“你就是子晴吧,果然跟嫂子有些像呢,我早就想来找你玩了,没想到这次这么巧你也在,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叫我名字就好。” 她笑得明朗,赵子晴绷着的脸也和缓了些,看莫羡一眼,对沈莹道:“你好,我是赵子晴。” 赵子晴的出现让莫羡紧绷的情绪松缓一些,也给了她重新理清脑中思绪的时间,所以在沈莹与赵子晴越聊越多,俩人说到最后沈莹便说晚上要与赵子晴一处休息的时候,莫羡几乎没有多想就应了下来。 她需要思考,脑子里重新进入的东西太多,她需要抽丝剥茧的理顺。 赵子晴与沈莹回了房,莫羡让人送去了新的睡衣和一些小用品,与她们在房里说了会话又嘱咐两句让她们不要闹腾,她俩人倒是出奇的投缘,莫羡看着与妹妹玩到一处的沈莹,方才那些的猜疑便淡去了些,沈莹怎么看去都不像是已经知晓她目的的样子,或许是她多想了。 出了房门,看着门口的小美,她说:“今晚不必守夜了,你也好好休息去吧,她们两人互相照应就成。” “是,太太。”守夜并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小美也乐得轻松,当下即刻应了声。 重新回到的莫羡坐回到沙发上,却只觉虚脱一般。沈莹的话让她差点以为了自己的暴露,胳膊上的伤隐隐作痛,她沉沉舒出一口气,幸好,幸好不是她想的那般…… 只是,仍让她放心不下的,是沈莹说的,今晚那人去沈园的目的。沈莹提到那黑蛇,看来是沈从山发现了什么,只是还不知他们那边到底知道多少了。 沈从山不是沈莹,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嫁入沈家的端倪,若是…… 脑中这些念头极快闪过,她抬手捏捏眉心,突然睁开眼。 起身到电脑桌前开了抽屉,一根不长不短的铁丝拿出放在桌面,一同找出的还有鞋套,上次便是忘了这个让她险些吃了亏,手机也放在桌上,再就是…… 帕子。 属于那人的帕子,被她用作挡光巾罩在手机上。后来她被蛇咬伤,情急之下绑在胳膊,应该是……遗落在季三那里了。 心思微顿,思绪开始往回抽,她强迫自己打住这年头,转身进衣帽间找出条丝巾。 东西一一摆在桌上,确认无误,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等这座房子安静下来,等同一楼层另一侧的两个女孩子有了睡意。她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拄在扶手,轻轻揉捏着太阳穴的位置,眼睛微闭着,脑子里细细回想那房间的一切,从布局到家具,飘着纱幔的床,花纹繁复的地毯,地上白线圈起的人形,还有里侧那间儿童房…… 所有她能想起的细节,全部在脑中重现了一遍。 扫描,甄选,确认,标记。 那房间在脑中开始具现化,不止一遍。再次睁开眼,眼底已是清明一片。 时间过去将近一个小时,她缓缓起身把桌上的东西一一带上,翻开手机相册,相册加密,输入密码,屏幕上便出现了那把暗金色的钥匙,当初为了记得清楚,她在江廷东那里拍下了,现在手指摩挲,似乎还能感觉到哪触感……目光停留,盯着那暗金色钥匙仔细看过,她抬脚出了房门。 走廊里安静一片,楼下的灯光也调昏暗了去,幽幽廊灯里,黑夜被拉长。轻车熟路走到走廊尽头,屈膝半跪在门前,铁丝熟练的拨弄锁眼,开门进去,丝巾折成三层裹在手机上方,手电筒打开,她几乎没有停留的就往里侧走去。 脑子里依旧清晰记得那个空了相框,边框印朵朵五瓣的花。 直觉那里侧的房间里还有什么,一定有什么是她上次忽略了的…… 她没有时间了,必须在沈从山的怀疑落为实质,必须在那人也开始怀疑之前,找到另外两把钥匙。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终于找到 这里与她上次来时几乎一模一样,触碰过的地方,细小的尘沙摩挲手指,奇异的颗粒感。 她来到上次的立柜,手电筒照在那相框上,上次走得匆忙,这次看来,那些五瓣花刻画极精细,这里曾经的主人是个极考究的人,莫羡几次的进出里已经早看出了,只是这相框,只是件做工精细的工具,还是真的另有意味,而让她始终在意的熟悉感,又到底是什么…… 思绪在黑暗里膨胀发酵,那种熟悉却想不起的感觉几乎把她理智崩裂,她沉沉呼吸,终是抬手把相框拿在了手里。 相框是比较老旧的款式,但做工精良,拿在手里没有廉价的塑料感,有种厚重却不笨重的金属感,里面的照片已经被抽走,只留下一张咖色的卡纸,她不死心的翻过去,仍是空白一片,手指摩挲那些五瓣花,她忍不住失望,难道是她想错了? 小心的把相框放回原来的位置,手机变了方向,她准备去看其他的地方,光影交错的瞬间,脑中却极快的闪过什么,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蓦地回身一把拿起那相框直接翻了过来…… 不对,果然不对劲! 正面玻璃下的卡纸分明是咖色的,但反面却是……白色微泛了黄。 心脏开始跳动,不规则的狂跳。 一只手打不开相框,她索性把手机放在了桌上,半蹲在地上在微弱的光里打开了相框…… 咖色的卡纸后,白色泛了黄的,是一张照片,正面对对着那卡纸的,所以从相册前面并不能看到,似乎是有意这么放,不想被人看到似的。 喉间干涩,她手指颤了下,抬手扣出那照片,这照片并不完整,中间撕裂的痕迹分明,手指颤得越发厉害,她把照片翻过,终于看到正面的景象。 照片仿佛是在乡野拍的,能看到周遭的树和田野,照片泛黄,却也能看出当时景色极好,而画面之前,一大一小两个人。 衣着华美的女人,像油画里走出的贵妇人,莫羡一看她几乎就确定了她的身份,不只是因为这照片出现的地方,更是因为她的眉眼轮廓…… 她已经见过沈从山,他与沈白像的并不多,而这女子,沈白与她有六分像。 她手里牵着一个不大的男孩子,到她腰间那么高,衣着得体,冲镜头笑,笑意不大,却是极帅气,这是……幼时的沈白? 那时看起来与他母亲更是相像的眉眼,黑色的眼睛宝石一般。 莫羡拿着照片,眼底情绪晃动着,这就是沈白的母亲,这个房间的主人,也是……在这个房间死去了的人。 她想起那些江廷东给她看过的半片报纸,当时的沈从山极宠爱自己的妻子,而他的妻子,是个脾气大又极任性的人,当时他们夫妻俩的事常在圈里传。 那么…… 手指落在照片的边缘,被撕开的锯齿痕迹,与这个房间的精细格格不入,可以想象出当时撕照片人的情绪多不受控。 照片的另一半人是谁? 沈从山和沈莹吗? 一家四口人合影似乎最是正常的解释,可直觉得她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把照片再翻过去,试图在上面找到些蛛丝马迹,却什么都没有。 她不觉皱了眉,拿过相框再看,却发现里面只这么半截照片,时间分分秒秒的走,她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仔细看过,那时的小小沈白笑得明朗又不失仪态,像个小小绅士,不知为何莫羡就想起管家曾说过的,他家少爷从前的性子不是现在这般的。 目光微顿,落在那女人身上,她与沈白相似的眉眼里,少了硬朗,多了和软的美,眼睛黑亮,眉梢都带着骄傲,莫羡盯着她看,不觉想起外间那白色圈起的人形,一想到照片上的人就是死在她几米开外处,她只觉后背凉了下,抬手把照片放回到相框后,起身小心放回原处。 心里的失望褪去些,更多的疑惑袭来,她沉口气,钥匙,她今日的主要目的是钥匙,不要再乱了心神了。 重新拿过手机,仔细在房间查找,尤其那些抽屉柜子,连同外间化妆台上的精美的妆奁都一一开过,却依旧没有钥匙片刻的踪影。 “不可能啊……” 低低的,她忍不住呢喃。 眉心一直拧着,她已经从里面往外找了一圈,连床上枕头下都翻过了,那纱幔打在身上的时候,她后背发凉,胳膊一层细密的疙瘩霎时就起来,即便如此她还是翻开了一个遍。 时间过去大半,保险起见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万一那人回来…… 手心微紧,她不死心的又找寻一遍,这次着重找了角落,却一无所获。 时间在流逝,提醒着她该是出去了,她缓缓往门口走,不甘心,如果钥匙不在这里,偌大的沈宅,还有比这里更有可能藏着钥匙的地方吗? 心下渐生烦躁,她沉沉呼吸,拧着眉朝门口走,期间还不死心的到处照了下,照到脚底的白线时下意识避开了一步,但这个动作做完,她自己先顿了住。 这房子里她几乎找了所有的地方,除了…… 地上。 光落在柔软的地毯,那些花纹繁复精细,她站在原地,抬起手机往白线圈起的里侧照去…… 心跳又开始不规则,一想到这白线圈起的地方就是那照片里的女人生前最后待的地方,她只觉手机也不能握紧了似的,反应过来才发现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这是最后遗漏的地方了,唇角抿紧,她还是抬脚往回走了去,光线微弱,眼睛在繁复的花纹下似乎还是眩晕,突然的,她脚底一硌,踩到了什么…… 呼吸停滞,缓缓挪开脚,她蹲下身子看清踩到的东西后,几乎有一瞬间里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想笑但又有点涩,摇摇头扯扯嘴角,她伸手捡了起来,暗红色的地毯上,这似乎有些生锈了的钥匙格外不显眼。 但不论如何,她终于……找到了一把! 心脏跳得厉害,她把钥匙紧紧攥在手里,出门去的时候脚底的步子甚至有些不稳,出房门,一如从前在门口停了片刻,外面寂静无声,她才出去,关门,抬脚往卧房去,并不远的距离,她脑子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死死攥着那钥匙,眼眶有些发酸,那些阴郁的念头晦暗的神思终于有了散去的一瞬。 回到卧房,房间里只亮着夜灯,那人还没回来。 她靠在门后,身体虚软,却离开摊开手,已经有了亮度的光线下她看到这钥匙的形状与她在江廷东那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花纹不同,江廷东那把是寿字纹,这一把是蝙蝠纹。 只是颜色…… 江廷东那把是暗金色,质感精良,这一把却是带了斑驳,也有暗金色,但大部分是暗红…… 等一下…… 这红色…… 她瞪大了眼,指甲划在钥匙上,一小片干涸的暗红色就落了下来,这是…… 她胸腔起伏厉害,几乎下意识就想丢到手里的东西,堪堪压制住这股冲动,她扶着墙直起身,摊开着手掌到了桌前,顾不得其他,拿过张纸就铺在桌上,径直把那钥匙倾倒在了纸面上…… 随着她的动作,又有点点红色的碎屑掉落,在白色的纸面格外显眼。 她只觉手心里有什么虫子一个劲蠕动似的,恶心排斥。 目光盯在那钥匙,有红色脱落的地方,重新又恢复了暗金色。 如果她没想错的话,这红色…… 是血。 凝固干涸在钥匙上的,血。 这血显然是…… 这个念头清晰的冒出,手心里的难受感又传来,强忍着这种感觉,她把钥匙包进纸里,拿起这纸包顿了片刻,放进了自己包里的小夹层。 没人会动她的东西。 她在这卧房住许久,抽屉里的小铁丝都未曾被动过。 想起小铁丝,她才想起自己方才的一套装备还未整理,忙一番整理,这次着重也看了地面,没有上次那样带进来的白色痕迹,她轻轻松了口气,身上出过冷汗,衣服上混了尘沙的霉味,她回头看了一眼包,起身去了浴室洗澡。 泡在浴缸里,她小心的举着那条伤了胳膊不沾水,只是一个劲儿的洗手,掌心被搓红了,这红色又让她想起方才干涸的血屑,那股难受感又传来似的。只是心里在松了口气之后,她微闭了眼,那么最后一把钥匙,到底在哪。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笼子开了 钥匙按原先的计划,应该是交给江廷东,他负责复制出同样的一把,而她保险起见,要把手里的这把放回到原先的地方。 可现在,她不敢与江廷东联系。 躺在床上,她感觉自己似乎还在那间昏暗的房间,脚下还踩着柔软的地毯,那些繁复的花纹伸长了枝蔓缠绕了她的腿,她闭着眼,眉心一直拧着,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 她一直以为这钥匙是极重要的东西,所以一定会藏在隐秘的地方,譬如暗格或是保险柜,所以才一直没有低头去看地上,可这把蝙蝠纹的钥匙,却是就在门口的地毯上…… 这并不合常理。 沾了血的钥匙,最大的可能是那房间的主人死前身上掉落的,尸体被移开后,落下了钥匙。可问题是,那白线圈起的地方明显是报警后处理的结果,既然如此,这钥匙不应该被当做物证什么的一并带走吗?为什么还会保留在原地? 这些问题在脑子里清晰的冒出,每一个都是清清楚楚的疑问,她却哪一个都想不出答案。 睁开眼,目光朝向书桌的方向,她的包就放在桌上,那把钥匙,就在包里。手机就在床头小柜上,她伸手拿过在手里摩挲,几乎抑制不住要跟江廷东联系。直觉的,她觉得江廷东应该会查到些什么…… 门口轻微的响动,暗夜里她格外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下把手机放回原处,侧身闭上了眼。 门锁响动,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她便听到了脚步声。 闭着的眼睫毛颤得厉害,此刻她只庆幸自己侧过了身,背对着他让她的不安褪去不少。放缓了呼吸,她能听到他衣料摩挲,应该是脱去了外套,她能听到他在走近,空气里有淡淡的……酒气? 他喝酒了? 去沈园的难道不是沈从山阻止的家族会? 这些念头划过的时候,她感觉到床榻陷下,他坐在了床边似的。 心脏跳动得厉害,有一瞬间她甚至感觉他也能听到她声音这般大的心跳声。 然良久,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若不是那份酒气和不可忽视的气场,她甚至会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频率,她僵硬的身体也缓缓放松时,身下的床又动了下,他似乎转了头,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沈园里出了点事。” 他开口,那份萦绕的酒气越发重,却也只是薄浅的堆叠,并不会让人反感,在他身上出现反越发醉人。 她僵直了身子不敢作出一丝反应。 他似不准备等她回答,顾自道:“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个小畜生跑出来了。” 小畜生? 那蛇? 黑暗里他似低低笑了下,“笼子被打开了,老头子们慌了。呵,不过是个畜生罢了,他们还真指望他能守住什么不成。” 说完了这句,他便再没开口。莫羡感觉到他起身去了衣帽间,从那里出来又去了浴室,浴室的门关上后几分钟,她僵直的身子才再次恢复了知觉。 睁开眼,夜灯晕黄,她回味着他方才的话,每一句都能跟那黑蛇和阁楼对上,但他话里的语气又似乎并不把这个当成大事,可她仍旧不明他为何偏偏对着她说…… 浴室里有隐隐的水声传来,她闭了眼,脑中纷乱的思绪因着他的话越发的乱,然身体的疲累渐渐将这些裹挟,她在薄浅的梦境里,延续这杂乱的神思。 大半夜的梦,第二天醒来时脑子里还沉得厉害,没有休息过后的舒适感,反而觉得头脑发沉,床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昨晚没等到他从浴室出来,但她直觉他是在床上睡的。 手机闹钟准时响起,她一手摸过手机,一手揉着眉心,照例看了下工作安排,看着日期才恍然惊觉那所谓的三天才只过了一天而已。 蓦地抬眼朝书桌看去,她的包还安安稳稳放在那里,她松了口气,脑子里是昨晚发生的事,同样的还有今天要做的…… 她的谋算,从一睁眼就要开始了似的,原先想都没想过的生活,现在她却似乎习以为常了。 沈莹与赵子晴一夜热聊之后关系更是亲近,俩人吃过饭沈莹便说带着赵子晴出去玩,看着妹妹征求她意见的模样,她笑得温和,嘱咐着让俩人注意安全后就随她们去了。老实说看到俩人玩得好,她其实是高兴的,毕竟不论沈莹的身份如何,她对赵子晴来说现在只是个朋友而已。前两天赵子晴的模样让她忧心,现在看着她渐渐恢复往日笑脸,她对妹妹待在这处宅子里也没有了那么多的排斥。 整个宅子里只剩她一个主人,她把管家叫过来,说自己住进来这么久,还未仔细看过房子,让他带她介绍一番。 不管心里怎么想,管家只能应声说是。 莫羡被他带着走过了宅子的每一处,每到一处她问得也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听管家在说,她像个随心的参观者,偶尔应声表示自己听到了,除此之外并不多问,只是目光却不放过视线里的任何一处。 然而即便如此,一天下来她仍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好似又陷入了昨夜一样的困境,她所以为的有可能藏匿的地方,都大大方方展现在她面前,过分直白的袒露更像是在嘲弄她的故作聪明。 “太太,还有其他吩咐吗?” 两人已回到客厅,莫羡连续沉默的几分钟后,管家问道。 她才回过神似的,摆手摇了摇头:“你去忙吧,我坐这儿休息会。” 坐在沙发上,小美端了茶点上来,她随意喝了口茶,似不经意的问:“小美,你来这里工作好久了吧,有没有觉得这里的规矩太严苛了呀?” 小美吓了一跳似的慌忙摇头:“没有。回太太,并没有。” “放松,我随便问问而已。”她转头看小美一眼,“就是干喝茶有点无聊,你那有什么趣事聊聊啊?” 她这么说,小美就放松不少,皱着眉努力想她口中的趣事,她的生活范围简单而枯燥,说得莫羡有一搭无一搭的应,小美额头几乎有了冷汗,突然下宁启什么似的,“对了太太,说到规矩我想起件事来。我刚来的时候特笨,比现在还笨,这里的房间多而且都长得差不多,我就一间一间数着去记,但还是老犯浑,有次何少爷几个来,一并去了二楼小会客厅,管家跟我说了两次会客厅,我还答应下了,结果不知怎么就冲着少爷的书房去了……” 她说着那时的迷糊,说犯错后的害怕,还说管家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莫羡一一听着,脑子里却极快抓住了什么。 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她说:“小美,你刚说,少爷的书房?那里不允许进的吧,难道没上锁啊,你就这么闯进去了?” 小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不允许的,我们要遵守的第一条就是不可以进少爷的卧房和书房,平时少爷需要茶水什么的也是管家亲自负责的呢,她们以前还常说要是能有机会给少爷送茶就好了,毕竟少爷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我们……” 话止住,她慌忙垂了头:“太太,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不敢……不敢……我就是……” 她恍然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那一位少爷即便是她们心里最高不可攀却又忍不住仰望的,也最不该在眼前人面前提及的。 “太太……”小美脸色都白了,想起自己曾经的好姐们就是因为不把这位太太当回事,甚至妄想损毁她在少爷面前的形象,才被解雇后到现在都没有回家,据说直接被送出了北城…… “你紧张什么。”莫羡却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聊聊天而已,放心,外头那么多女人盯着你家少爷我都没怎么着,瞧把你吓得。” 她语气随意,面色也如常,小美这才放松下来,莫羡抬抬手:“行了不必在这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坐会。” “是,太太。”小美如蒙大赦,忙应声退下。 莫羡垂眼,轻轻摩挲发烫的茶杯口,抬眼往二楼的方向看一眼。 他的……书房么…… 被严令禁止佣人靠近的地方,里头随意一份文件都能涉及沈氏集团的机密,真是个适合放重要东西的地方不是么…… 脑中霎时闪过许多的念头,她恨不得拍拍脑袋问自己怎么就恰恰忽略了这一处地方,然此时手机响起,是赵子晴的。电话里赵子晴说沈莹带她去了北城近郊一处庄园,风景很好,两人打算多住几晚,问她是不是可以。莫羡笑着应下,心里某处的念头却狠狠跳了下。 挂了电话,她招呼过佣人,“跟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少做俩菜,我待会下厨。” 佣人应声去了厨房,她缓缓起身,心思起落,今天是第二晚,再没有第二个沈莹能来给她解围,她只能靠自己了。 第一百八十章 你很紧张? 她已经是连续两天亲自下厨了,厨房里的人深知她的心思,便把沈白惯常最喜的两道菜留给了她做。 照例让帮厨的人下去,待厨房里只剩了她一人,再次拿出那白色的纸包似乎已经没那么紧张,小心的先把药片溶在水里,她抿着唇,表情紧绷,待白色的药片溶解完全不见,她晃晃杯子,小心的把这些往每样菜上几乎都洒了些。 这是为保险起见,她怕再遇到昨天的情况。 杯子里的水见了底,她把杯子反复洗过后才放回原处,做完了这些,那人也正好回来。 佣人端着菜,她边走边摘了围裙,看到他笑意清浅:“你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看着她又是这番装扮眼神微眯了下。 “今天我只做了两个。”说着抬手指了下,“喏,是不是挺明显的。” “你好像心情不错。”淡淡的,他说。 莫羡笑了下,抬眼看他,“莹莹和子晴出去玩了,说会住在外面。” 他微挑了眉,似在问她所以呢。 她轻咳一声,眼神似有千种意味,并不火热得撩人,也不是露骨的勾魂,只是欲言又止,这欲言又止里又带着复杂,是两人才懂的那种复杂。 沈白顿了下,转身先上了楼。 莫羡知道他的习惯,回来必定会先换一身衣服然后稍作洗漱。看着佣人已经摆好,她抬手让她们都下去,看着桌上的碗碟,又调整了下次序。 等他再次下来,果然已经换过了一身,不过依旧是黑色,他坐下来,莫羡道:“我今天火候把握比昨天好些,你尝尝。” 她似话家常一般,这种感觉倒让他几分新奇,不由就夹了她做的那两道菜。 “怎么样?”她盯着他。 沈白咀嚼的动作微顿了下,再看她的眼神里,有瞬间的幽深。 莫羡手指颤了下,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但也只是片刻,她面上带了犹疑:“是……不好吃?” 说着自己下筷子尝了尝,心底却是不安浮沉,她只在每样菜里都混了那药,难道是味道相冲还是…… 轻轻咀嚼,味蕾告诉她菜里并无其他的味道,就那么一片药,混在这么些菜里,每样分到的也就那么少许,是她太过紧张了。 他摇了下头,没有对那道菜评论什么,转而去夹另一道的时候,莫羡心里多少松了口气,不论如何他总要吃东西,不管吃哪一样,今晚想来都会…… 身侧的手些微收紧,她微垂了目光安静吃饭,也没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幽深。 他只吃了少许便放下了筷子。 莫羡蓦地抬眼,他看她一眼:“有应酬,吃过一些了。” “那……那也多少再吃些,现在还算早,万一晚上再饿了呢……”声音还算平稳,像每一个关心丈夫的妻子。 然他却只看着她,“莫羡。” “嗯?” “你就,这么想让我吃?” 她一顿,喉咙里有瞬间的哑涩,不安又在颤抖,然他的表情却一如往常,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扯扯嘴角笑了下,“当然,自己辛苦做的菜被人喜欢,是个做菜的都会开心吧。” 他嘴角勾了下,“是么。” 她点点头,“当然你要饱了的话,我再勉强你好像也……” “莫羡。”他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她一怔,就看到抬手松了下领口,看着她的眼神里一片暗色,“昨晚我回来时你已经睡着,算是浪费了一夜。” 她顿住,在他的眼神里直觉事情好像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起来。 “今晚我加倍补给你。”他笑了下,眼神里有种危险的东西一闪而过,“你这般卖力讨好我,我怎么能不回报呢。” “我……”她张嘴想要解释,他却往后调整了下座椅,看着她:“继续吃吧,吃好了,我们好直奔主题。” 可她如何吃得下…… 脑中思绪杂乱,记忆里的他应该是每一步都循着计划,他是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那种人,便是做这种事也是循着计划,他似没有欲望,与她做夫妻之间的事也只是为了得到个孩子,所以才会这般……极尽效率,只在特定的时间做。 她原以为这是于她有利的,她排斥着那件事,今晚若是计划顺利,他会像往常一样用餐,然后进书房工作,待到要休息的时候,她算着那药效该会发作,便是他有心,也怕是无力,可现在…… 每一个咀嚼都放慢了一般,然他的目光却始终锁着她,沉静的,理智的,冰凉的。 他方才吃的每一口她都几乎注意到了,只是平常的四分之一,这样的药量真的能起作用吗?她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只溶了一粒药…… 她不信他看不出她的紧张,但他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直到他的手机响起,她才沉然松了口气…… “电话……”她提醒。 他嗯了一声,抬手拿过看了下上面的号码,莫羡看到了陈荣和的名字,心知多半是工作的事,而这是他最为看重的东西,果然,他目光停留三秒,起身接了电话。 听着他渐渐听不清了的声音,她再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本就胃口不好,现在她更是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向外面看一眼,他似去了客厅,她面上隐隐的焦虑,握着手机在饭厅踱步,额头又开始隐隐的疼,她目光落在餐桌上的那盅汤…… 保温很好,方才喝的时候还很烫…… 如果,如果她不小心受伤了…… 喉间干涩,她抬脚往餐桌走近,伸手向了那盅的边沿…… “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紧绷的情绪一下子裂开,她呼吸急促蓦地转身,手指碰到碗碟,有清脆的声响,她看着门口的沈白,心底却一片的沉。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想盛点汤来着……” “怎么,碗里的又凉了?” 她一怔,才想起昨晚她为了让他喝那加了药的汤,已经用过这个借口…… 但当下只能点头,她嗯了一声,“是有些……凉了。” 说着转回了身,重新盛了一碗,他已然走进来,只是未再坐在方才的位置,她看他一眼,“方才的电话,是……公司有事吗?” “嗯。” “如果是急事的话……” “是急事。”他说,“不过,今晚有更急的事。” 他淡淡的语气说出这种话,让她心尖有根神经跳动了下,她垂眼没有接话,低头喝汤。再好的汤在此时也没了味道,然时间注定不能一再拖下去。 她终于有坐不住的时候,他却显得比她平静得多。 “吃好了?”从窗边回身,他朝她走过来,俯身在她耳边:“那就上去洗漱。”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垂,她浑身轻颤了下,立马站起了身,点了下头,抬脚出门往二楼去,背对着他的神情却已是崩裂。 怎么办…… 药效不像发作了的样子? 脑中极快闪过什么,她拉住门口的小美:“小美,去给我倒杯水送到房间来!” “是,太太。” 看着小美下楼,她极快往楼梯看一眼,楼下管家似与他说着什么,拖住了他上楼的脚步。 小美端水过来,她接过就进了房,掏出手里的纸包,手指颤得厉害,她狠狠甩了下那只手,抓起一粒药就丢进了水杯。 水杯在手中晃动,“快点快点……”她看着那越来越小的药片,不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咔哒 身后的门响动,她一下握紧了杯子了的底部,水是热的,不至于烫伤,却依旧是灼得手心刺痛。 她瞪大了眼看着他,他抬脚向她走近,“很紧张?” 她穿了平底的家居鞋,在他面前只觉他越发的高大,那份压迫和紧张感越发浓重,她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是我的错,你嫁进入许久,没有享受到夫妻之间的乐趣。”他抬手,手背触在她的侧脸,看着她苍白的面色,语气缓缓:“所以我在想,那协议,或许可以修改……” “不用!”她蓦地抬头,一下打断他的话,在他深黑的眼神里,舔舔干涩的嘴唇,说:“我是说……我没有在意,没有在意这些……我们,我们都有工作要忙,那些事,那些事可以往后放放。”顿了下,越发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她说:“况且,你不是……不喜被女人碰到么……” “原来,你一直在为我着想。”他似低低笑了下,然她身体却越发紧绷,她听到他说,“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以剥夺你这份权利。况且,你与其他女人不同,你是我的妻子。” 卧房里只开了夜灯,他声音低沉微哑,拨得她绷紧的神经片片战栗。 “你……”她即刻垂了眼,“我去洗澡,给你倒了水……”说着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 水杯里那片白色已经完全溶解不见,她递给他的时候不经意般得晃动了下。 他眼神微眯,缓缓抬手接过。 她转身就往浴室去,能感觉到他落在她身后的视线,心脏跳得厉害,她面色惨白,只能寄希望与他喝了那水,如果没有的话…… 如果没有的话……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他倒下了 她又该如何? 她在浴缸中坐着,水是恒温,即便她坐再久也不会凉,可是她心里清楚该出去了。 她本就草木皆兵时时担忧他已经起了疑心,若是一直不出去…… 心思沉下,到底是起了身,浴巾裹在身上,想想又换成了浴袍,一番折腾终于抬脚出了浴室,出去第一眼就看到他的背影。 她也不知为何,偌大的房间,第一眼就看到他。 他正站在书桌前,背对着她。莫羡立刻加快了心跳,她的包还在那里! 身体比思绪更快的做出反应,回过神来她已经快步往书桌前走去,似察觉到她的靠近,他回身,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过她,莫羡脚步慢了许多,在他几步前停住,“我……洗完了。” 声音低低,目光飘过他的身侧,落在桌上她的包。包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他的神情更不似发现了什么…… 喉间微涩,余光里她就看到桌上那杯水,最多被喝过两口的样子。 才两口? 思绪没能继续,因为他起身已经靠近。 “不急。你手机一直在震,看一下吧,怕是急事。” 她的手机? 进浴室前,她放手机的时候特意是翻着放的,此刻伸手拿起翻过来,开了锁屏,眼神狠狠颤了下,强忍着回头去看他是不是走远的冲动,她看到手机上那串熟悉却几天未曾出现的号码,这是…… 江廷东的。 他这个时候找她…… 脑中思绪极快转动,然手机上只有未接电话,并未有信息,这并不是江廷东往常的习惯,但另一方面也说明江廷东也在警惕着,电话只得接通了才知晓对方是谁,对方说了什么,信息却不同,万一被他看到…… 紧攥了手机,电话没再打过来,仔细看下时间,电话都是五分钟前来的,握着手机她很快做了决定,并未再打回去。 在与他共处一室的时候跟江廷东联系,她自知还没有那么大的信心能不露端倪,再就是…… 电话若再打进来,或许可以打断某些事的发生…… 房间里温度似是低了些,她轻轻一个冷颤,抬眼就看到他坐在床边,正面无表情的看她,她才闪神似的突然想起他方才那句话的前头似乎还说了说什么,他说……不急? 不急,她急什么? 是了,她前一句说了句洗完澡了? 突然把这些串起,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过来。” 昏暗的卧房,她看到他薄唇微启。 耳朵麻痒了一瞬似的,她僵硬的做了个点头的动作,一手握着手机,又抬手拿过水杯,这才步步朝他走去。 她的紧张那么外露,越发显得他气定神闲起来,这个人,仿佛连这种事都精确计算过了似的,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他手里似有一根线,线的另一端帮着她,提线木偶般控制她的一举一动。 莫羡终于走到了他身前,缓缓伸手,“你……喝水么?” 他微眯了眼,“你若是这样问,我定不会喝。” 若是这样? 太过紧张,以至让她忘了他们的那一晚,是她主动诱了他,在他眼里,她大概是个主动又花样多的女人,那么…… 脑中极快闪过什么,她看着他,突然笑了下,拿起水杯到嘴边,轻轻喝了口,嘴唇沾水润润的,满意地看到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幽深,她握着水杯转身低身一下坐到了他的腿上。 “那,我喂你呢……”她眼神直直望他,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仰头喝了一口,她脖颈曲线极好,细白的肌肤从脖颈延伸到精致的锁骨,又顺着半开的浴袍往下…… 勾着他的脖子她微起身,径直凑上了他。 紧张,排斥,想逃。 然而这是此刻最无用的东西,她心里清楚,她若是想熬过今晚,势必要让他喝下足够多的药。 他的气息已经不再陌生,可她在触碰到他的一瞬,身子还是战栗,攀着他的身子,她的动作直白而热烈,不知何时掌握主动的换了人,腰间被箍住,浴袍几乎要大敞开,她喉咙里偶尔溢出的低.吟,给夜色染了暧.昧火热…… 她半眯着眼,目光迷离,但心底却一直有一个声音要她保持清醒,要她在身体不受控制的反应里仍保持理智,要她不要忘记最初的目的,当他抱着她转身把她压在床上的时候,她手里的杯子终于掉落在地,撒下了小半杯的水。 幸好,她已经诱他喝了大半,虽然她同时也喝下不少,但这些总该起些作用,饶是他欲望再强,总该会……抑制一些的吧…… 这是她躺在他身下,被他深黑的眸子裹着的时候想到的…… 这些想法没能维持太久,因为他的手落入她的浴袍,胸前肌肤细白,他的触碰带给她片片战栗,也让她的身体重新回想起他曾带给她那些激烈不能自控的感觉…… 身体比回忆更加真实,她在温热的手和湿润的吻里喘.息战栗。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终于响起,不被接起不罢休的架势,她一手撑在他胸膛,“沈……沈白……” 呼吸极不稳,她目光不受控制的去看他的眼,也去看他滑动的喉结,“手机……” 那震动声不断敲碎她那些不正常的反应,把她拉回现实的世界,她手撑在他的胸膛,艰难的阻他。 “嘘……”他低身,在她耳朵边低声,“这个时候还能走神,莫羡,你这样让我很伤自尊。” 他说着动了下,莫羡便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体某一处的变化,那是最原始的征服的强硬,她身子多软,心里就有多僵硬。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喝下那么多还是不起作用,到底哪里出了错! 那手机已是又一轮的震动,杯子已经打翻,她到此时才感到真正的害怕…… “沈白,先……先停一下……停一下好不好……”她喘息急促,胸腔起伏,声音带了不稳,却还是坚持着说,“我看下手机……万一有急事……” “晚了。”他撑身在她上方,“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莫羡迷蒙的思绪一下子散开了似的,看着他的眼,“沈白……” “那电话,一定要接?” 他并不是她熟悉的模样,似乎从这次回来,他就越发的陌生起来,而更让她陌生的,还有她时不时反常的感觉,就像此刻,她看着他的眼,虽是在问她的句子,但他眼里那抹嘲讽似乎昭示他已知晓了答案…… 然这份嘲讽也是极淡的,就像他刻意控制的情绪,即便这个时候也能精准的掌控了它们,她以为会看到情欲,会看到幽深或是她不懂的更多的东西,但就在这一刻,她却看到了一抹让她心里狠狠疼了一下的东西…… 一闪而过,却又让她到嘴边的话就这么犹疑起来。 手机的震动恰在此时停止,没有再拨回来,他似勾唇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么,继续?” 说完还未等她反应,他低头,她能感觉到他的亲吻,也能感觉到他身体某处的危险,可…… “沈白……”她声音带了颤抖,眼里的雾气不知是迷蒙还是其他,她一手抓了身下的床单,一手抵在他肩膀,“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我们……我们能不能……” 求他是最无用的办法。 可她似乎别无选择。 “不能。” 果然,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 几乎绝望,她身子颤得厉害,却已经不是因着最初的感觉。 “别怕……”他在她耳边,“只要你……” 只要她什么? 后面的话莫羡没能听到,只觉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加大,她喘不过气,脑中极快闪过什么,小心的推他,“沈、沈白?” 没有回应。 他的呼吸洒在她耳侧,却没有回应。 “你怎么了……”她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你……睡着了吗?” 依旧没有回应。 她心脏又开始狂跳,似乎知道缘由但这一刻却没了思考的能力,攒了气力把他的身子推开到床上,慌忙拉扯过被子盖到他身上,她坐在床上,大口呼吸,几乎有几分钟里回不过神来。 直到手机再次震动起,江廷东的号码在屏幕上闪动,她蓦地抬眼才回过神一般,起身把浴袍系起,抓起手机就跑进了衣帽间,蹲坐在门后,她手指颤得厉害,连接听的动作都变得困难。 “喂……”黑暗里,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 “小羡,你那边怎么样了,沈白有为难你吗?我这里似乎被他察觉到了,这两天甩了不少尾巴……” “廷东……”她喉咙里干涩,呼吸粗粝得几乎磨出了血,她抓着手机,“廷东,你的药……你给我的药……” “你用了?他果然……” “他倒下了……像睡了,对,看起来像睡了,我没做什么,我就把那药放进了饭菜,放进了水里,他就……但他、他还在呼吸……” 她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慌乱,连她都没察觉这份慌乱里还有忧心。 “小羡你别急慢慢说,别害怕,把事情跟我说一遍。” 许是江廷东的声音让她燥乱的心绪安静下来,她蹲坐在门后,把他下班后的事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她如何让他喝下那混了药的水。 江廷东听完沉吟片刻,“这应该是正常的,我问过给我带药的人,是里头含有安眠成分,一旦那方面抑制不了,安眠成分也会起一些作用,我怀疑也可能他今晚吃的菜里有什么与这药相辅相成的东西。” “可、可我一样吃了呀,刚才那水,我也是一并喝了的,为什么我没有事……” 电话那端,她并不能看到江廷东的神色里一闪而过的阴鸷,他说:“小羡,那是针对男性设计的药,或许有这方面的针对性。” “但……”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廷东打断开来,他说:“时间紧要,下次我再跟你细细解释,他不是睡下了吗,正好,你听我说,那钥匙的所在有线索了……” 钥匙? 是了,钥匙。她本来的目标来着。 “廷东,我找到了一把,是蝙蝠纹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黑暗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正面的情绪。 “你找到了?太好了!太好了小羡,找个时间……我今晚好好计划下,等等,你说的这把是在他书房找到的吗?” “不是,是在宅子里……其他地方。” “很好,看来只剩最后一把了。小羡,最后一把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在他书房,但具体哪里还不知道,要靠你了,你有法子进去吗?” 低低的,她嗯了一声。 似是现在才听到她语气里的不对,江廷东声音和缓下来,“不要多想,小羡,那药不会伤身,只是我怕他醒了会察觉,所以今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点了下头,她说:“我知道,最后一把钥匙,我大概只有今晚的机会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做个赌徒 声音依旧哑涩,这分明是她想要的,却不知为何心底沉沉的闷。 “那好,手机一直带在身上,就像在沈园的时候一样。”江廷东说:“我就在这边一直陪你,别怕。” 她嗯了一声,撑着身子站起,有片刻的眩晕,额头的伤,胳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抿着唇,咽回了那声闷哼。 ——咔哒 开了衣帽间的门,卧房里仍是那盏夜灯,她的目光不由往床上看去,嘴唇微麻,浴袍下的身体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她脚步顿了下。 “小羡,别去看他,我们都不知道这药效能管用多长时间,万一把他吵醒了,我怕是没法子能……” “我知道。”低低的,她对着冰冷的手机说。 他在药效下睡着了,仅此……而已。 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只是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加容易,容易得让她甚至有了不真实的感觉,直到她拿了铁丝准备同样的法子进他的书房,却发现他的书房门根本没有锁,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越发强烈了来…… 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她站在门内,关了门,“廷东……” “怎么了?” “他书房门没关……”环顾书房,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却觉得黑暗里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一般,“会不会是……” “不会。”江廷东斩钉截铁的打断她,“不要多想,他书房本来就是不让进的,试想他那么自负的人,命令都下了,还是在自己家里,估计不会想到有人会敢擅自进去。” “是……这样吗?”她不觉做个吞咽的动作,不知如何形容那份直觉的不安。 “别多想了小羡,听我的,钥匙要紧,只要拿到钥匙就能找到沈白,甚至是沈家的软肋,你就能早点脱离那个地方,也能早点给……赵叔报仇。” 江廷东低低的声音把她重新拉回现实,压下心底的不安,她点了下头:“好,我现在去找……” 她对这间书房并不陌生,第一次进入这个宅子,她就是站在这个位置,跟他说她认输了,求他娶她…… 她也记得不久前琳娜还拿了这里的钥匙光明正大的进了来,把一个素色的信封放在他的书桌上…… 是了,他的规矩,对某些人来说总有特例。 心底越发的沉闷,她低身去拉抽屉,他的抽屉也都未上锁,包括书柜底下也是,真的像江廷东说的,是他太过自负了吗? 思绪缭乱,她一个个来开抽屉,借着手机的光小心的翻找,那些文件合同她一个都没看,在来开最底层一个抽屉时,她却一下愣了住。 “小羡,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喉间干涩,她摇摇头:“没、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话如此的说,目光却黏着在了那抽屉里似的,里面厚厚一沓的信封,整齐的摞起,那漆红的封缄依旧显眼,她凑近了手机,能看清上面印着的五瓣的花,与她那日见过的……一模一样。 这些,就是那个季梦羡给他的信? 被他完好的小心的存放着? 她又想起那日在医院,何敏与她说的,关于他和季梦羡的过去…… 思绪越发的乱,要从脑子里炸出来似的,她抬手狠狠抓抓头发,蓦地关上了抽屉。 那不关她的事。 他与其他女人如何,不关她的事! 呼吸不稳,她抬脚往书柜找寻,一个个抽屉打开,动作熟练几近麻木,不知为何,今晚的她,分明在做比在沈园做的更危险的事,他就在不远处的房间,随时都有可能醒来,她竟没有那么多的惊慌,又或是其他更重的情绪压抑了那份慌张。 情绪在弱化。所以在她打开了倒数第二个抽屉,看到了一个木制的小盒子,又并不费力的打开那盒子,看到躺在里面的暗金色的钥匙,她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狂喜。 “我找到了。”声音甚至有些淡,她拿出那钥匙,手指摩挲,感受着那绶带纹,“廷东,我找到……最后一把钥匙了。” “太好了!”江廷东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兴奋,“太好了小羡!终于找到了,终于全都找到了!” “嗯。”她拿着钥匙,重新把那木质的小盒子放回原处,关上抽屉。手机里,江廷东的声音不断传来,“小羡,一定把钥匙藏好,我找个机会给你碰面,要尽快做出复制品,这两把得放回原处。” “嗯。” “我想想时间,你那边什么时间合适呢,我……” “廷东。” “嗯?怎么了?”江廷东也终于意识到她语气里的不对,声音温和起来。 她顿了下,“是不是三把钥匙凑到一起,开了那阁楼就可以了?” 江廷东沉吟了下,“理论上如此,但为了保险起见,你先把钥匙给我,我们要拿着复制品去沈园。” 她摇头:“没有必要了。你知道吗,沈从山已经知道那蛇的事了,估计已经知道有人进去过那院子了,而我这里……” 方才的记忆涌出,她的身体似乎又想起他手掌的温度,握紧了手,她说:“我明天……怕是不能再给他下药了,廷东,我了解他不多,但我肯定,他明天醒来,一定会怀疑。” “你是说……” “我们没时间了去弄复制品了,两边都起疑了,我们就真的没机会了。”她眼底的迷蒙褪去了大半,站在黑暗的房中,她听到自己清晰的声音,“我要在他醒来之前去沈园一趟。” “小羡!我们还什么都没计划,就算时间紧迫,你这样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钥匙都在我手里,廷东,你阻止不了我。”她笑了下,眼底复杂流转,他的声音那么熟悉,是她二十几年里最熟悉的声音,方才不觉,现在不知为何就想起卓婷的话。 卓婷说在小巷子口看到他,和一个不露脸的女人抱在一起。 她见过他衬衣的唇印,也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单独的一样她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可这些加在一起…… “廷东,既然阻止不了我,不如,再帮我最后一个忙。” 良久,江廷东的声音响起,似乎瞬间里就沧桑许多,“什么,你说,不管什么我做。” “我妈和子晴那边,暂时就拜托你了。子晴现在跟沈莹在一处,在城郊庄园,我妈在医院,但有他的人,还有医生,或许也与他有关联。” “小羡……” “我很清醒,也很理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廷东,她们就暂时拜托给你了,沈从山极重名声,一旦事发也绝不会对外宣扬,到时候若有必要,把我的身份曝给媒体,还有我爸……死的事,一旦染了嫌疑,沈从山只会极力洗清。” “所以,你早把这些想好了,就等找到钥匙,就一个人犯险是吗?” 他因着担忧而带了愤怒,莫羡扯扯嘴角,不知为何,她就是能知道江廷东此刻的情绪是真实的反应,顿了下,她说:“廷东,我知道你对我有愧疚,愧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不在,可是感情……一旦沾了愧疚,我们就分不清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了……” “小羡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什么了……” “没人跟我说什么。”嘴角苦笑,“就是觉得,这段时间你帮我,真的谢谢,到最后也是靠了你,我就是……就是觉得……如果有一天你对我的感情变了,你一定别瞒着,也别怕我想不开,我早就不是从前的玻璃心了,真的廷东,我会祝福你……” “别说了!”江廷东突然就拔高了声音,“别说了小羡!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也不想知道你的意思,这些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钥匙,是沈园,我不能让你自己去!” 说着,他那边有窸窣的声音,莫羡听到他说:“我现在过去找你,你从沈宅出来……” “晚了。”最后在书房看过一圈,确认所有的东西回到的原位,她轻轻往卧房走,“廷东,等你赶来的时候我已经到沈园了,况且,你知道子晴和我妈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把她们交托给你,廷东,我信你,我还愿意信你,我把最后的寄托交给你了,你……” 你千万别…… 顿了下,后面的话到底没有说出。 她用二十年的相识在赌,赌他江廷东是她认识的那个人,赌她赵莫羡……没有瞎了眼。 除了做个赌徒,她没有第二条路。 江廷东在她的话里终于冷静下来,在她走回到卧房,在她去了衣帽间换衣服后,他终于沉沉出声,“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暴雨前夕 电话挂断,她利落的换过衣服,三把钥匙都放进包里,她缓缓走到了床边。 闭眼睡着的男人,没有那么凛冽的眼神,仿佛一下子触手可及了起来。 他这张脸啊,她一度做梦都想撕碎,他毁了她原本的一切,现在,她要去毁了他了。 那阁楼里,有关乎沈家的所有情报,好的坏的,公开的隐秘的。她要知道他如何步步害了她的父亲,要知道他娶她的真正原因,也要知道……这个人的软肋,到底是什么。 站在床边似是良久,她终于抬脚出去。 “太太,这么晚了……” “我去沈园。”管家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她打断,她摆摆手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回身,“你们少爷睡着了,不要上去打扰他。” 管家不及说什么,她便径直出了门,撞坏的车还在季三那里,她便开了另外一辆,没有让任何人跟着,车子劈开浓深的黑暗,但驶过后黑暗又是聚拢。 路上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静,甚至是理智的,红绿灯路口停下,她给赵子晴发了消息,只说让她不要多问,不要回沈宅,也先不要回学校。又把江廷东的号码发给她,让她直接联系这个他。 做完了这些,她又打开了卓婷的信息界面,思索良久,直到下一个路口停下才开始打字,那些与江廷东通话时的情绪渐渐沉下去,她手指微动,打下的第一行字就是:婷婷,我把子晴和我妈托给廷东照顾了…… 长长的几段话,后面车辆不耐烦的按了喇叭,她才恍然回神,按下了发送,把手机调成静音,开了最后一个路段。 过了这里便是沈园地界了,经过季家不远处的时候她速度放缓了些,想到季三,心内唏嘘,第一次见面她只想着如何利用这个“沈白的兄弟”,到后来与他觉得投缘,她一度想着不把他牵扯进来,可到现在,她还是让季三跟那人说了谎…… 这次之后,她知道自己大概无言再面对季三了,心下微顿,车子驶离,再看不到季家,她回神让自己不再多想,沈莹不在沈园内,也不会再有人来救她,这次她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沈园门口守着的人把她拦了下来,没有沈莹在,她甚至不能自由进出,她这个沈太太的名号,在这里一无所值。 “我找沈老有事,事关沈家子嗣,你们最好马上去通报,耽误了我的事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她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倒有几分盛气凌人的姿态,似乎她在沈园里从来都是这副模样,也怪不得这里的人都不待见她了。 嘴角凉意更甚,挡着的人互相看了眼,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就道:“赵小姐请稍等。” 莫羡嗯了一声,仍旧是下巴微扬的模样。 然而这个时间,没人敢去打扰沈从山。这是沈从山几十年如一日的作息时间,他近乎严苛的遵守,即便是周叔,在听到佣人转述的莫羡的话后,也只是客气得把她请到里面院里,周叔说:“赵小姐,这么晚实在不是谈事的时候,老爷正在休息,明天一早我就安排您进去,到时……” “你确定?我说的可是事关沈家子嗣!周叔啊,出了事你确定你担得起?” 周叔笑了下,语气温吞却也是滴水不漏:“赵小姐言重,您这么大晚上过来,想必事情还没严重到少爷知道的地步,这么越过少爷直接跟老爷谈,若是少爷知道怕是对您也不好,正好这晚上的时间赵小姐您也多想想才好。” 他一番为莫羡好的姿态,说完躬身下去,莫羡皱眉气急:“你!” “赵小姐,您且在这里休息吧,没什么我就先下去了。”周叔微一低头,并不理会她的神情,转身便走。 莫羡在他身后冷哼一声,声音不小,毫不掩饰的炮火味,院里的佣人低眉顺眼生怕她的火气烧到自己身上。 莫羡几步走到园子里,还不解气似的,狠狠踢了脚边一盆花,花盆碎裂,几个佣人均是身子一颤。 “滚啦你们!”她气得声音都尖利起来,“这么不把我当回事还在这装模作样干嘛!都给我滚下去!我不用你们伺候!” 几个佣人面面相觑,不敢不听,又想起方才周管家走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有特殊吩咐,她到底是客人,莫羡又吼了一声,几个佣人也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守在门口,以防她再有什么需要。 “呸!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沈家少夫人了……” “你小点声,万一被人听到了……” “听到了又怎么样,那天我可听到老爷因为这事又把少爷训斥了,哼,她估计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院子里,莫羡回转了身,刚才踢那花盆踢得重,脚上还有些疼,她站在园子内,周管家把她安排的住处果然是离沈从山的主院最近的一处院落,这里她格外注意过。 环视一周,她进了房间,把包里的三把钥匙装在口袋,今天她穿得偏休闲,把江廷东发来的沈宅的布局图又看过一遍,再次确定下路线,她才起了身。 从这里出去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毕竟她在这里的形象是个“跋扈高傲”又“脾气不好”的人,刚才一通发脾气,让她在摔摔打打出了院门的时候并未得到太多疑惑的目光。 “看什么看!我睡不惯这里不行吗!”她冷哼一声:“不管你们怎么称呼我,都改变不了我是你们少夫人的事实,我要去你们少爷院里睡,谁都别跟着我!看到你们就烦!” 她语气极不好,随时在爆发边缘的样子,佣人们果然只有一个不得已不远不近的跟在她后边,其他的也懒得来触她的霉头。 她转过了身,脸上带着戾气的表情就消了大半,更多的是面无表情。她记得这条路,她也记得,在沈白的宅子里,能看到那处阁楼的…… 从前她是个路痴,江廷东总爱说的一句话就是“站那别动,我去找你”,那时她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是个路痴,并且提到这个词还有种隐隐的傲娇感,但现在,石板路铺就的地上,这座园子院落多且规制相差无几,她在四面通达的园子里,生生记下了走过的大部分的路。 然后她就开始意识到,其实一个人可以做到许多许多的事,但一旦有人可以依靠,就变得瓶盖都打不开了。 她进沈白的院子可以,那佣人识趣的没跟进去,这里的人谁不知晓他们少爷的规矩,没有他的话,即便是莫羡开口,他们怕是都不敢进去。 莫羡站在空落落的院子,抬头就看到了那阁楼的一角,但也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今晚有些阴天,天气沉沉的闷,她打开包,拿出了一套衣服,这衣服与外面佣人的穿着几乎一模一样。 或许江廷东说得对,她从一开始就打算独自做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准备下这些东西…… 沈园里只两处不在摄像头监视范围内,一处是她去过的阁楼,另一处便是沈白的院落。她从第一次来就发现了,旁敲侧击问过沈莹,果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换过了衣服,从侧墙翻出去并不困难,而从这里出去,恰是一条极狭小的道。 穿过长长的巷子,她循着记忆低头前行,偶有匆匆路过的佣人,没人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或许除了沈从山身边的人,在这个自恃铜墙铁壁的园子,大多人已经安逸了太久的生活,他们早没了嗅到危机的触觉,更不会想到有人会胆大到冒充园子里的人。 或许会想到,但想不到会是莫羡,因为一旦出事,她的嫌疑就太大,漏洞如此大的事,她昏头了才会去做。这也是周叔在即便知道上次的事她有嫌疑之后,还敢放任她自己的原因之一。 莫羡嘴角勾着冷笑,竟就这么畅通无阻到了那处院子,利落熟练的翻墙进去,胳膊因着用力,被蛇咬伤的地方隐隐发痛,她拿出三把钥匙,借着手机的光朝着记忆标记过的地方走去。 寿字纹,蝙蝠纹,绶带纹。 抬头,从脚下看,这阁楼越发的高了,阴沉的夜色下一刻就要压下来似的,她眯眼打量黑暗里的建筑,这就是……她一直想进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这算什么! 准确的找到那只残缺的巨大蝙蝠,钥匙插进去用力一拧,她能听到类似锯齿咬合又分开的声音,带着一丝吱呀声,像老旧的木头门开开合合。 一把锁打开,阁楼外看不出变化。 她转到繁体寿字那处,利落的打开了第二把锁,依旧是锯齿咬合,吱呀声阵阵,偶尔一丝干燥的尖利声,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 她以为会跟之前一样没有明显变化,但锯齿声停止的时候,阁楼正门处,突然就打开了一个缺口。 说是缺口,因为它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门的形状,比起旁边四平八稳的正门,更像是个不入流的洞口,半圆的拱形,不太让人舒服的设计。 莫羡站在这“门口”,里面一片的黑,似乎比外头还要浓深几分,她把手机靠近,但光线微弱,除了看到几层台阶再没有其他。 手机拿开立马就暗下来,像极了恐怖电影里某种特定的地方,她甚至能想象到下一刻里面便有数不尽的蝙蝠飞出来,尖叫着拍打黑色的翅膀,老鼠一样的脸恶心又难看。 手中摩挲着第三把钥匙,是了,她还有一把绶带纹的钥匙没有用,为什么这里就打开了?是陷进还是? 只片刻她就做出了决定,转身回到绶带纹的那处,漆红的绶带与上次一般无二,可她的手在碰到它的时候却是不觉顿了下。 胳膊上疼意阵阵,她想起沈莹的话,也想起沈白的话,那条蛇的事已经暴露无遗,那么这里面,是不是会被放置……另外的一条。 这个念头冒出,几乎下意识她就缩了缩手指,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微闪了下,她心思微顿,这才注意到手机上已经有好几通的未接电话,全部都是来自江廷东,她喉中微紧,打开最新一条的信息,也是江廷东的: 小羡你现在怎么样了?看到给我回话!我有重要的线索,关于阁楼的! 阁楼…… 想起方才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她环视过四周,到底给江廷东打了过去。电话几乎立刻就被接起来,江廷东的声音压得很低,“小羡你在哪,已经进阁楼了吗?!” “没,还在门口,已经……开了两把锁。”她声音更低,还没提到那洞口,就听江廷东说:“那就好……那就好!那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 “小羡,你听我说!我刚得到的消息,阁楼里放着的是档案,一代代沈家的档案,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记载不到的,以前是卷宗,后来是笔记本,到现在应该是硬盘,记住,时间有限!你只要拿到时间最近的硬盘就可以!” “硬盘……” “对!小羡,一旦你进入阁楼,沈宅里肯定还有什么地方能感应到,我不确定是什么,但你出来的时间肯定越快越好,我在中心医院门口,阿姨这边我想法子,你拿到硬盘立马跟我联系,不要在那里逗留,记得了吗?!” 她点点头:“好,我会尽快。”看了下时间,她说:“但,如果我半小时之内没有联系你,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先把我妈和子晴安顿好。” 说完没等江廷东说什么她按了挂断,江廷东会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也一定会劝阻她,而她,没有这些时间了。 漆红的绶带就在眼前,层层灰尘粗粝的感觉已经少了许多,显然在她之后有人也动过了这里,那么里面…… 她握着手机,伸手靠近,再……赌一把。 最后一把锁暴露在视线中,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而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借着手机的光看去,也只有那一把锁。 想起那人提到“笼子”和“畜生”时不屑的语气,她想或许这里空了正合他的心意也说不定。 沈莹早就说过他极厌恶沈园的祠堂,或许他同样也在厌恶这个地方。 心思微定,她上前插入了最有一把钥匙,拧动钥匙,并没有之前两次的齿轮咬合声,那半拱形的洞口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她站在原地,眉头不由皱了下,不死心的再次拧了拧钥匙,但钥匙显然已经拧到底,并且她也感觉到了锁头已经打开…… 怎么回事? 脑中疑问丛生,然并没有她细细追究的时间,她只得到了那洞口,照了照里面,与方才一般无二的台阶。 一咬牙弯身进了去,扑面而来一股的霉味和土腥味,她被呛得咳嗽,在狭小的空间声音显得格外大,惊得她立马捂住了口鼻,憋得眼泪几乎要出来了,强迫自己压下这股难受感,把领子高高拉起挡住口鼻,她抬手往里照。 长长的照不到尽头的阶梯,木质的,踩上去偶尔吱呀作响,阶梯上螺旋向上,她眯眼看着视线的尽头,这楼梯,是直接通到最顶上的阁楼? 这个念头冒出,顾不得其他,她继续往上,长长的通道只她的脚步和呼吸声,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更接近那阁楼一些,她尽量让自己走得平稳,似乎呼吸声一大就能惊动黑暗里的什么东西了似的。 直到走完了所有的阶梯,她终于看到一扇门,站到这扇门前,她也才终于为什么最后一把锁打开,那洞口看不到任何的变化。 这门,是开着的。 但门上除了精细的雕刻,并没有锁头。但这里不可能就是这般没有任何阻挡的,也就是说,它的锁,或者说开门的机关,关联在了其他地方。 绶带纹的钥匙,开的其实是这一扇门。 伸手一推,甚至都没怎么用力,这门就打开了。她抬脚走进去,里面的夜色似乎更加的浓郁,还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她眉心微皱,站在门内,突然有种恍惚感,这就是……她谋算许久做梦都想来的地方? 比起沈宅里的那间房,这里更加冰冷一些,与她想象中不同的,这里只有一排排的架子摆放着,甚至给她一种图书馆的感觉,比她想象中似乎更加平常了些。 她缓缓走近,心跳得厉害,排排的架子上整齐的放着一个个文件盒,贴着标签,但上面什么都没写。她伸手抽出其中的一个,拿到手中有些分量,这让她心跳越发快了些,看来里面的东西…… 抵在架子边,她极快的把文件盒打开来,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她眼睛不由瞪大了,“怎么……怎么会……” 文件盒分量不轻,里面也确有东西,一摞整整齐齐的纸,但,都是空白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眼底情绪晃动得厉害,声音压抑不住的不可思议,手指颤的厉害,她抓起那些纸一页页的翻,又一叠一叠的翻,什么都没有…… 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不信,这让她如何接受! 不死心的抽出另一个文件盒,空白的纸,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 她呼吸急促,快步走到其他的架子前,隔几步便抽出一个盒子,然而一个又一个,却全部无一例外是空白的纸…… 她抓着那蓝色的盒子,嘴角肌肉抽搐,面色近乎扭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她费尽心力想要进来的地方,就是存了这空白的纸? 这算什么! 心绪起伏不定,她死死握着手里的纸,摇摇头,不,她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东西藏在这里,她忽略了什么,这里不可能只是这样…… 这些念头在脑中疯狂闪过,她蓦地回身,不再看这些空壳子,反细细打量起这处阁楼,屋顶很高,没有窗…… 等等,没有窗? 她一咬牙,打开了手电筒,白色的光破开一条清晰的路,她也终于发现这些架子摆放的尽头,还有一扇不大的门。 她没有钥匙,然而更没有回头路。她心里清楚,她进来这里的机会只有一次,就这么看到这些空白的纸,她死也不甘心! 拿出了口袋里的铁丝,幸好她随身带着这个,但手碰到门板的时候,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她愣了下。 那种奇异的不真实的感觉又传来了,隐隐的,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想不到是什么,摇摇头压下这些没用的感觉,她想到江廷东说的硬盘,如果外面这些架子和文件盒都是障眼法,那么真正的东西就一定在这里头。 心脏跳得越发厉害,她推开门,把手电筒关掉,只用了屏幕微弱的光,唇角紧抿,抬脚缓缓走了进去,然而…… 这里是比外面更空的地方,没有排排的架子,没有保管重要物品的锁柜,空空如也,只除了…… 狭小的窗户边,站着的人影。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怎么可能 头皮炸开,后背迅速的凉意,她钉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 是谁…… 站在那里的是谁…… 逼仄的房间,那种不甚好闻的味道越发明显,她眼睛死死钉在窗口的人影,“你……是人是鬼。” 声音带着颤意,但她没有后退。从第一把锁打开的时候,她就没了退路。 这个事实再次在脑中清晰的浮现,她的那些不安恐惧反而褪去了不少。 再次打开了手电筒,她抬手径直往对面照了过去…… 她以为会是沈从山。 他早就对她怀疑了不是吗? 她甚至想到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甚至已经做好了看到一些恐怖东西的准备,可她灯光下的这张脸,却是北城多少女人为之痴迷的。 他同样是贵气的,这是骨子里带来的,已经融入他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的优雅矜贵都仿佛与旁人又划出一条界限…… 是了,他是疏离的,冷漠的,他一身的黑,显赫与北城的人,反而与这黑色的夜更加相称。 她有一瞬间里的脑子空白。 就算几个秒钟之后,她不知何时落下了手,灯光落下,她看到对面的人影在向她靠近…… 蓦地才反应过来似的,她踉跄着退后,“沈……” 他走得好像并不快,到她身边确实极快…… ——砰! 身后的门蓦地关了上。 心里狠狠颤了下,她的恐惧在这一刻里骤然升腾。 “怎样,对你看到的一切,还满意吗?”他已回了身,就这么看着她的方向。 分明在高处的阁楼,黑暗里,她却觉得这声音来自深沉的谷底。 有尘土扑簌簌落下,呛得她鼻腔难受,不受控制的咳,但根本顾不得这些,她后退,他却从门口向内逼近,她步子踉跄得厉害,手指颤得厉害,那一束灯光晃动刺眼,像她具现化了的不安…… “沈白……你怎么会……”喉咙里被一团血肉堵住了似的,她嘶哑着嗓子,声音极难听。 “怎么会在这里?”黑暗里,他接口说着她未说完的话,“是不是想说我分明应该在宅子里,在睡着。莫羡,看来你对下的药很有自信。” 下……的药…… 脑子里炸开了似的,她除了摇头再做不出其他的反应,所以…… 他出现在这里,先她一步的到了这里…… 他知道…… “药……你知道我给你下药……”呢喃一般,她死死盯着他,身子退无可退,空荡的房间,逼仄的空间,她像被堵到绝境的小兽,瑟瑟发抖,却还妄图坚持着什么。 “你知道我会来这里,所以你……你知道我有钥匙……” 是了,钥匙。 眼底的情绪剧烈晃动,“你还知道什么……沈白,你还知道什么……” 像在问他,又是像在问自己。 他逼近,像猎食前的放松,抬手扯了扯衣领,声音低沉,冷得她身体僵直无法动弹,他说:“全部。” “你能想到的,你想不到的,应该的,不该的,全部。” “不……不!不可能……”她摇头,嘴角扯动的弧度绝望难看,“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不想相信! 一点都不想相信! 可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在看到他的一瞬她就该明白的不是吗? 输了。 她输了。 眼里有涩涩的热,她抬手极快抹掉脸颊的泪珠子,笑得像哭,“所以……我特可笑是吗,这段时间自作聪明……做这些事,像个傻子,像个小丑,可笑……真可笑……” 她剧烈的情绪紧紧裹挟着她自己,碰不到他半片衣角,他像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冷眼看着她压抑的崩溃和歇斯底里,他冷冷的,说:“还没有回答我,对你看到的一切,满意吗?” 满意? “呵……你早知道我来,把这里早搬空了,我能满意什么?!”她呼吸剧烈急促,几乎压抑不住的情绪:“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次又要怎么罚我?!是不是要把赵氏都收了去?呵……我输了,我认,你要羞辱要糟践,何必浪费口舌……” “你觉得是我搬空的?”浅浅的,他甚至笑了下,“莫羡,看来你当真不知,你费尽心思要来的这个地方,早就,什么都没了。今天,便是我不在,除了失望,你也什么都带不走。” “你……什么意思,怎么可能……这里只是个幌子?什么叫早就没了!” 她情绪激动,绝望里是被愚弄的难堪感,她甚至往前近了他一步,声音尖利。 “这里不是幌子。”淡淡的,他说:“你得来的情报没错,这里有着整个沈家历代的消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不曾收录的。只是,是曾经。” 后退一步,他抬手比了下逼仄的房间,连同门外的方向,“烧了。多年前一把火,烧得一点不剩,你闻不到吗,现在这里还有没散去的味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火在房子里扑灭,但这个地方是秘密,被烧毁的事更是秘密,所以它依旧被保护起来,气味、浓烟,全都最大限度的封在这里,让它们慢慢、慢慢的散。久了,这墙,这门,都染了味儿,再也去不掉了。” 烧了…… 是了,从进入这里就闻到的无法言喻的味道,就是那场火后的残留气味?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那团腥咸的血堵住了似的,什么都说不出。 “外头你看过了吧,那些架子排得整齐吧,呵……可惜都是空的,就算是塞了纸,也不过是白纸罢了。” 只一束灯光明晰的地方,莫羡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只觉他的声音里莫名有沧桑的东西。 “这就是沈家最擅长的事,不遗余力的掩埋他们认为耻辱不堪秘密的东西。”他放下了手,抬脚向她走近,身形高大,迫得她喘息都困难,他一只手轻轻划过她的侧脸,“所以你说,会如何处置你……” “不……”她摇头,“我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没看到,你们沈家的秘密还是秘密,他们不能……” “那我呢。”他滑到她下巴的手微转,两指捏了她下巴,“莫羡,你怎么会想到第一时间担心的是他们?” “你……”她疯狂转动着脑子里的一切,想找出最好的应对的话,却是空白,一片的空白,她摇着头,“你要跟我离婚吗……我做了这种事,我骗了你这么久,一直在骗你,你要……跟我离婚吗……” “莫羡,领证那天我就跟你说过,我沈白,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丧偶…… 瞳孔皱缩,她声音战栗,“不……难道你……要了我的命不成?”脑子里极快闪过父亲的脸,她抬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却忘了那只手里还握着手机,手机砰地一声落到地上,那片光颤得厉害,顾不得其他,她抓了他的胳膊:“你冲我来,这次你冲我来,沈白,是我骗的,都是我做的,我背着你在调查,我妈和子晴跟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没有,不信你可以去查……” 他没有回应,这份片刻的沉默都让她的恐惧深深加剧,仿佛又回到父亲死后的夜,她抓着他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真的!你大可以去查,医院一直有你的人,我妈病得厉害现在连我都认不得了,她做不了什么,还有子晴,子晴在学校,她就是个冲动单纯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沈白!你……听到了吗……” 抓着他的手颤得厉害,她控制不住的情绪,从进门来接二连三的失望又希望,到现在的绝望,她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抓着他几乎歇斯底里。 “一个人……”低低的,他重复,似笑了声,然笑里竟也带了阴郁,他说:“你是不是还没明白我刚才的话。” “莫羡,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多。若你是一人,你告诉我,药从哪里来,你如何知道去哪里找钥匙,即便你找到了钥匙,锁,北城知道这里布局的不超过三人,你又从谁哪里知道如何找到锁?” 她呼吸急促,喉咙里喘出来的都是血一般。 “你告诉我,这些你一人如何做到。”他笑得嘲讽,那只手缓缓收紧,捏得她下巴生疼,“莫羡,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的机会,只要你选择停下,哪怕……是停在今晚。” 今晚…… 是了,今晚。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的丈夫 她终于知道心里那份隐隐的不安是什么,终于知道那份奇异的不真实感是什么。 太顺利了…… 她想要让他喝下水,他便喝了。 她想有机会能进他的书房,他便不省了人事。 她要最后一把钥匙,便找到了。 甚至…… 身体战栗得厉害,她想到进到沈园,甚至在沈园里,她来到这阁楼里也顺利得过分,没有人怀疑,没有人阻拦,似乎她想做的一切,都有一股力在帮她扫除着其他障碍…… “是你……你是故意的。”她睫毛颤抖,声音哑涩难听,“你故意配合我,故意……让我进到这里,都是你计划好的,你……” 说不出后面的话,即便在黑暗中,他依旧能感觉到他压迫的目光,他看着她,声音淡而利,他说:“是。我故意的。” 她想笑,扯着的嘴角弧度却像刀,刺得心里生生的疼。 “可,只要你哪怕生了半点停止的心思。莫羡,这件事会成为秘密,有生之年,我绝不会,再提半句。” 她慌乱的情绪理不出他的意思,摇头,不知在否认什么。脑子里有零星的片段闪过,她想起他不止一次的问过她,“莫羡,真的要我喝?”“就这么想让我喝么”,那时极快闪过的不安她不该忽略,她该想到那是…… 他对她的警告暗示…… 捏着她下巴的手松开,他身子上前,看着她后退抵在墙角动弹不得,他看着她:“可你没有。” “你……你想怎样……” 她呢喃一般的说,绝望到了顶点,那些从前坚持的东西突然都没了意义,找寻的东西在她眼前崩塌,无法形容的心情,这一刻,她只庆幸,她提早安排了母亲和妹妹…… 地上的手机屏幕闪动得厉害,她眼神微颤,只看过一眼便蓦地收回了目光,他没有回头,没有落下一个目光,却冷笑:“江廷东。” 她蓦地瞪大了眼,反应过后立马摇头:“不,不是!不是他……” “很好,赵莫羡,你……很好!” 黑暗里,她能感觉到的暴涨的怒气,她摇头想解释,下一刻却都变成了惊叫,衣服撕裂的声音,皮肤受凉的紧缩,她尖叫一声捂在了身前:“啊……你做什么!”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许跟野男人联系。莫羡,你这么不长记性……”他嘴里语调未变的说着这些,手底却狠狠一件件撕她的衣服。 那些阴郁的记忆再次传来,她想起那个带镜面的大房间,也想起被他按在浴缸中被迫到达的顶点…… 身体颤得厉害,她摇头声音带了哭腔,“你做什么我认,可是……不要在这里……沈白,不要在这里……” “呵,这里不是你一直想来的地方么,欺骗,隐瞒,你处心积虑的要来的地方,在这里做不是成全了你!” “啊!”她尖叫一声,挡在身前的手被他扯开,两只手交叠被他压在头顶,他长腿顶着她,一只手撕裂开她身上的衣服。 “三天时间未过,你不是一直想要让我给你个孩子吗!” “沈白!不要!” 她光裸的后背抵在灰白的墙,那些难以言喻的味道冲入鼻腔,她不受控制的咳,呛得眼泪都流出来,被桎梏的双手挣脱不开,挣扎的动作徒劳无用,绝望甚至压过恐慌,但却阻挡不住身上被撕裂的衣服,阻挡不了他近乎粗暴的动作…… “不要……不要!”她战栗着声音甚至是祈求。 “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的机会,莫羡,我告诉过你,可你……”他身子抵着她,一只手落在她的脖颈,五指收拢,看着她惊恐的眼,他声音里是她不懂的复杂,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他在痛苦…… 他说,“你要报复,好,我不阻你。钥匙,我给,阁楼,我让你进。” 脖子被堪堪掐住,窒息感蔓延却不会让她晕厥,她张嘴大口的呼吸,在他的话里升起新的战栗,“钥匙……” 是了,其中一把的钥匙是在…… 她怎么会忘了,那把沾了血的钥匙,是在沈宅的那处房间,那处……被警告不可进入的房间,所以…… 思绪堪堪的停下,她摇头:“不……不可能……不会的,你、你如果知道……知道我会进那房间,不……” 她怎么会忽略了这里?他说的是……全部。 可她隐隐却知晓那间房对他意味着什么,若真是如此,他怎会眼睁睁看着她进去而……不阻止…… 瞳孔晃动得厉害,她除了否定,再做不出其他反应…… 他勾唇笑了下,这样的神情却只让她觉得更加危险。 “还不信?”他伸手拿了手机,手指在屏幕点动几下,“看看。” 战栗的目光转向他的手机屏幕,在看清上面的画面后,她眼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开,“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声音呢喃,眼神却胶着在那屏幕上,这是份视频,她看到那悠长的走廊,晕黄的廊灯下她缓缓朝角落里走去…… 她看到了那被封起的房间,欧式复古的家具,华丽的床幔,花纹繁复的地毯,还有那白色描摹的人形痕迹 然后她看到门打开,画面里的她用着手机微弱的光,在黑暗的房间里幽灵一般的穿行摩挲…… “不!” 她蓦地移开目光,死死盯着他的眼,“这不可能!不可能!你如果早就知道,如果……如果那里早有监控,你为什么还要放任我!为什么不早阻止我!为什么!为什么!” 歇斯底里。 狼狈绝望。 “你不是要报复我吗?”他掐在她脖颈的手松松紧紧,似乎也在情绪的波涛里浮沉,“恨,算计,报复,这些我都不在乎,甚至我可以配合你,可莫羡,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江廷东牵扯……” 掐在她脖颈的手收紧,她的呼吸开始困难,挣扎的气力却没了多少,他看着她惨白的脸,神情从未有过的危险冷鸷,“就这么待在我身边不好么,报复也好,恨我也罢,已经嫁给了我,为何还跟其他男人牵扯不休……” 最后一刻到底松开了手,下一刻却落到她腰间,一下扯落了她的衣服,“不!”她尖叫,在他抵着的身子松了力道的一刻抬腿就朝他踢去,然她的力道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的桎梏轻而易举再次控制了她,只是这一次…… 双腿被分开,被交叠在头顶的手失了控制的力道,他掐着她的侧腰,狠狠进.入了她。 “啊!” 痛! 未曾润滑的地方被直接进入,她额头即刻疼得冒了冷汗,除了疼痛再无其他感觉。 “给我睁眼。” 他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么遥远,可两人分明又有着世上男女最亲密的距离,她听到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冷,“给我睁眼看清楚,跟你做的人是谁!” 狠狠的动作,她分立的双腿战栗着,“不要……”手指无力的抵在他身上,却半分气力都使不出,她只哀求,耻辱在这一刻都算不得什么,她只求结束了这酷刑,她的拒绝却激起他更大的怒气。 “不要?不要我给你的,你要谁?!”抬手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猩红的眼,“说,我是谁!” “沈……沈白,你是……沈白……”声音打着颤,音节在空气里战栗,捏着她下巴的手力道加大,同时越发用力的还有他身下的动作,猛地深.入疼得她眼泪一下崩开,“疼……”她摇着头,然这动作都没了太大的气力,“求你……” “告诉我,我是你的谁。” “赵莫羡,睁眼,说!” 他进入她,侵占她,不给她任何一丝逃脱的机会,她瑟瑟战栗,挣不得,逃不掉,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控,她才知道她在他的怒气里毫无招架之力…… “丈夫……”眼泪混着嘴角的血一并染了舌尖,她吞着满嘴的腥咸,哭喊着,“你是我的丈夫……沈白,你是我的……丈夫……”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让你滚! “记住!你给我记住,我是你丈夫,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你!”他的动作猛烈粗暴,手松了她的下巴,他低头几乎是咬在她的脖颈,狭小的窗有光透过,他能看到她细白的皮肉下青色的血管,这么脆弱的人,偏是让她…… 耳边,她的声音渐渐的弱,只随着他的动作闷哼,身子无力的抵在墙角,承着他的力道才堪堪维持站立,他眼底猩红,这样的发泄并没有半点畅快,第一次的,他失了理智,循了本能。 “赵莫羡……”几乎咬牙切齿,他掐着她的腰狠狠的动。 然莫羡已然听不清他的话…… 痛…… 所有的神经都充斥同一种感觉。 她觉得自己像天地间的浮萍,连水的依托都没有,就在空气里飘啊飘,无力,身体无力,思绪也无力,除了疼再没有其他,她的世界,崩塌了。 梦,黑暗的梦。 她睁大了眼,却什么都看不到,仿佛身处狭小的地方,她也变成了幼时的模样,手里捏着个大大的苹果,苹果已经腐烂,难闻的味儿,她却还不肯仍,仿佛扔掉了就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妈妈?” 她像是幼时的孩童,又像是飘在黑暗里的幽灵,看着小小的女孩子攥着那腐烂的苹果到大门口,砰砰砸着铁门,“有人吗?来人开开门,我妈妈还在外面等我,我要出去!有人在吗?有人能听到吗?妈妈!” 小女孩不知疲倦似的,她心里焦躁,冲到她身边告诉她这是徒劳,张嘴嗓子里却被粗粝的石子拉过似的,除了嘶哑的呼吸,再发不出其他声音…… “妈妈!”小女孩又喊了一声,面上就带了颓然,但仍是死死抓了手里的烂苹果,站在了墙边的角落。突然,紧闭的铁门打开来,有光照进来,刺得莫羡一下闭了眼,但就是这一个片刻里,她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那是…… 光刺穿黑暗的梦,缓缓的,她睁开了眼。 天花板。 并不陌生的天花板。 眼睛眨动,僵硬的思绪苏醒,身上密密麻麻的疼,尤其腿心处撕裂般的疼,她蓦地瞪大了眼,身子一下坐起…… 环顾四周,并不陌生的地方,这里……是那人的卧房…… 她回来了? 不对,是他……把她带回来了? 脑子里一团的乱,她很想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个梦,但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密布的青紫痕迹,还有那愈发清晰的记忆…… ——你能想到的,你想不到的,应该的,不该的,全部,我都知道…… ——烧了……对你看到的一切还满意吗? ——赵莫羡,我沈白,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记住,我是你丈夫! “不……” 她眼神里情绪剧烈不稳,看着睡袍下满是青紫红痕的身体,她蓦地下床,双腿战栗没有力气,腿心的疼意让她狠狠闷哼一声,身子歪倒在床边,她大口的呼吸,死死攥着身前的衣服,起身缓缓朝门口走去…… ——咔哒 抬手拧动把手,门却没开…… “不!” 那些绝望无力的情绪再次侵袭而来,她瞪大了眼,狠狠拧动门把手,却…… 打不开…… 门锁死了…… ——砰砰 她狠狠砸门,“来人!给我来人!” 脑中空白一片,又似乎什么都有,她叫喊砸门,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还在黑暗的梦里似的,幼时孩童模样的人,突然与此刻的她重合了似的。 “来人!有人听到吗!小美!管家!” 她大口的喘息,胸腔起伏剧烈,面色惨白如鬼魅。 “太太,是……您醒了吗?” 终于,门外小美的声音传来,莫羡一下停了动作,“小美?小美是你在外面吗?我打不开门!到底怎么回事,快给我开门……” 话未说完,就听到门外的小美慌乱道:“对不起,对不起管家,我不是故意……” “谁让你擅自上来的,少爷的吩咐忘了吗!” “对不起……” “下去吧,我会记到你的赏罚单里,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知道吗?” “是,管家。” 门内,莫羡皱眉听着,小美似乎下楼而去,她听到管家的声音:“太太,您醒了,请不必惊慌,您的三餐我会为您送上来。您还需要其他东西尽管吩咐。” “给我开门!” 她两手握拳,死死捶在门上,“管家,开门!” “抱歉,太太。钥匙只有少爷有,我无权也无法为您开门。” 这刻板的语调燃了她暴涨的情绪,她狠狠砸在门上,手上皮肉崩裂似的疼她也顾不得,吼道:“我让你开门!没有钥匙就去找锁匠!不管什么法子!我让你开门!!你们算什么!非法监禁?这算什么!给我开门!” 每说一句便是狠狠砸一下,然,门外是平静的,越发让她意识到她的歇斯底里多么难看。 不管她怎么喊,管家都不再言语,像是对她这般的发泄早有预料。 莫羡终于意识到,在这里,这个宅子里,现在,只有了一个主人。 没有那人的话,她的话再不会有人听。 他要关,便是把她关到死,这些人也绝不会开门放她。 她蓦地转回身子,跌跌撞撞往窗边跑去,蓦地拉开窗帘,刺目的光照得她眼睛生疼,她伸手去掰窗户,片刻后却颓然的扯扯嘴角…… 是了,既然决定要关,那人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所有的窗户都是封死了的。 卧房还是那个卧房,她的衣服,她的日用品,都安安稳稳的放着,只是,手机,电脑,一切能与外界通讯的东西,都不见了。 这间曾经她费尽心思住进来的卧房,已经,成了牢狱。 站在房中,她眼神晃动得厉害,那些情绪要从身体里崩裂似的,她清楚的知道他对她做了什么,昨晚…… 不,不一定是昨晚,房间里闹钟都没有,她看着外面刺目的光,她到底睡了多久?子晴那边怎样了?母亲又怎样了?还有江…… 这个名字只冒出一半,她几乎反射性就止了思绪…… 不敢想。 不管完整的想…… 那人说过,她不能再与别的男人有任何的牵扯…… 眼底惊恐和慌乱几乎让她再次失了理智,尤其她看到门口,那门上,竟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小门,那门打开,有餐盘送进来,“太太,请用饭。” 又是那该死的刻板机械的声音! 她几步冲到门口,腿上战栗得步子不稳,她几乎是扑倒在门口,把那餐盘狠狠丢出去,碗筷散落碰撞的声音瞬间传来,她几乎在嘶吼:“滚!” “太太……” “滚!给我滚!我让你滚!” 这算什么…… 把她当什么! 胸腔里压抑不住的情绪,她抬手狠狠砸在门上,却无济于事,外面没有声音,再没有应答她的声音。 半跪在地上,她还从那恍惚感里抽身出来,怎么会……这样? 事情到底,从哪里开始出了错? 他早就知道却不阻止她,他说什么了? ——恨,算计,报复,这些我都不在乎,甚至我可以配合你…… 是了,他知道她的谋划算计,却不在乎这些,为什么…… 为什么! 心脏撕裂似的,这问句血淋淋的撕扯出,连皮肉带骨血的叫嚣着要答案。 她抬手狠狠捶在心口的位置,刺目的光打在身上,照得她无处躲藏,她怔怔的,迎着那光,眼里裂开似的疼,呢喃一般,她说:“爸……怎么办,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该……怎么办……” 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快了起来,她怔怔看着窗外的日光从强到弱,看着暮色染了霞光,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身边流淌的温度都是恒定的据说最适宜人体的温度,身后的小门又打开过两次,像倒放和重复,喊叫,嘶吼,碎落的盘子碗碟,还有那刻板机械的声音。 直到身后有门锁晃动的声音,直到她听到管家毕恭毕敬的问好声,全身的神经蓦地绷紧,她一下从地上爬起,看着打开的门缓缓后退。 门,打开又关上。 一身黑衣的人,身上散着酒气,但并不醉,因为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冰冷理智,深不可测的黑,把她吞没了一般。 “沈……” 她步子后退,忍不住,下意识的后退。 可房间尽头来得那么快…… “怎么哑巴了,白天不是叫着要出去么。跟他们说没用,不如来求我试试。”他抬脚走进来,眼神里那一层理智的东西染了危险,让他看起来与她记忆中的人有了偏差。 她摇头,他此刻的话更像是嘲弄,心里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告诉着他,她的祈求没用……再也没用了,这个人,不会…… 放过她了。 她看到他的外套已经脱下,他在朝她走近…… 她开始发抖,忍不住的发抖,她看到他勾了勾唇,深黑的眸子紧锁着她,就这么抬手,解开了领带。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怎么舍得 “不……” “很好,我还没有做,你就知道要发生什么。” 散开的领带被他攥在手里,她几乎被崩裂的惊恐吞没,撑着身子就往另一侧跑,但腿上仍旧没力,腿.心的疼钻心似的。 她逃跑的动作让他眼神里的深黑暴涨,他微眯了眼,长腿迈开,几乎不费力的就把她堵到了死角。 “沈白……”她颤着声音想要说什么,下一瞬却被惊叫代替,他抬手把她扛到肩上,似乎听不到她的惊慌,走到床边径直把她扔到了床.上。 身下柔软,她却依旧在眩晕里有短暂的空白,再反应过来,手腕骤然的疼意,他竟…… 把她绑了起来! 就用他的那条领带…… “你放开!”她惊恐,“你不能这样……不可以……” “你不是跑吗?莫羡,到现在还想着跑?”他语气压抑的危险,低身,直直看着她的眼:“作为你的丈夫,我似乎并没有好好尽到丈夫的责任,所以你才会一直想着逃……” “放心,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的,满足你。” “不……” 他直起身子,转身进了浴室。 是了,这是他的习惯,他有洁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漱换衣,可…… 被绑着的腕子越挣扎越疼,阁楼里的记忆还那么清晰,从那时候她就该知道,他变了,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个沈白,陌生得……让她害怕,从骨子里的害怕。 浴室的门打开,穿了睡袍的他头发还未干,发梢有水珠落下,若是从前她或许有心欣赏一二,然而现在却除了惊恐再无其他。 “别……” 她摇着头,“沈白,别这样……”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我不敢了……你就算要我从此不出沈宅大门我也能做到,可……” “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卑微,恳切,她试图用所有的气力表达心里的诉求,可他听不到似的,迎着她的目光走到床边,俯身朝她笑了下,他说:“晚了。莫羡,给过的机会,全用完了。” “这样不好吗?从前你费尽心思要上我的床,现在我满.足你,不好么?”他低低的笑,冰冷在嘴角和眼底蔓延。 眼里有什么东西流出来,腥咸的液体滑到嘴里,她摇头:“别……我、我好疼……真的好痛,不要做了……我受不住……真的、受不住……” 他眼底有沉沉的东西涌过,她的一线希望渐渐扩大,然而等来的却是他残忍的摇头。 他起身拿来一管药膏样的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眼里片刻的迷茫,在看清上面的字样后瞳孔骤缩! “看来你认得了,难道有人对你用过?让我想想,是江廷东?还是……” 伸手打开那东西,他抬手解开了她的衣服,缓缓的说出了另一个名字,他说:“还是季三。” 季三…… “你在说什么……他是你兄弟!” “然后为你骗了我。” 她张张嘴,喉咙里被堵成一片模糊,他知道了…… 是了,他知晓她一再进沈园的端倪,他知道她去江廷东公寓的事,又怎会查不到…… 那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好笑吗,我的好兄弟为了你骗我?还一并包庇了江廷东?” “赵莫羡,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嗯?” 她摇着头,除了这个动作说不出半句话。 “我差点忘了,你胆子大得很,迷惑了季三不说,还敢……”淡淡的,他的声音淡了些,抬手扯落她的衣服,一只手摩挲过她胳膊上还包扎着的地方,“还敢单独靠近那阁楼,就不怕那畜生要了你的命?呵……你觉得江廷东是真爱你?真爱你,又怎么舍得你冒险?” “你……在说什么……” 他微眯了眼,看着她:“你不会真的以为,江廷东不知道那畜生在锁旁边?” 瞳孔里的情绪几乎崩裂而出,她摇头,“不可能……” 他低低笑了声,笑意淡淡的嘲讽,抬手将那冰凉凉的药膏送入她的身体里…… “唔……” 她挺直了身子,双腿却被他压得动弹不得。“你拿开……我不要……我不要!”声音从断续变得尖利,她嘶哑着嗓子喊叫。 然这于他没能起半分影响,他送入了足够的药膏,倾身覆上,“如果你还想受伤,我不介意不用这玩意。” 声音里压抑的危险让她僵直了身子,张张嘴还未说什么,他就在她片刻的闪神里进.入了她…… “啊!” 她叫出声。 有了药膏的润滑,她还是受不住,张嘴呼吸,像濒死的鱼,眼角挂着泪珠子,在他重重的动作里闭上了眼…… 这折磨没有尽头似的,她几次昏死过去,却又在他的动作里清醒过来,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胳膊上扎了针,小美站在床边,“太太,您醒了?” 声音极轻,怕稍微一大就吓到她似的。 她蓦地坐起身子,“太太,您别动,你别乱动,大夫说了您现在很虚弱,要躺着好好休息!” 她听不到似的,目光战栗着打量这个房间,小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犹豫了下,声音低了些,“太太,您……别看了,没有少爷的话,您……出不去的。” 莫羡蓦地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攥得小美瞬间发疼,她瞪大的眼死死盯着她:“小美!帮帮我!” “太太……太太,对不起,我不能……”小美低头,颤着手去掰开她的手指,慌忙退到一边,垂头不敢看她,“太太,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少爷一直亲自照顾您的,后来,后来才允许我进来,但,但……我每天也只能进出一次,就是在您输液的时候,其他时候……其他时候我也没法子进来,所以太太……” 莫羡的手颓然的垂下,短短几天她更瘦了,小美靠近床边一步,小心的说:“太太,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您跟、跟少爷认错服个软吧,少爷的性子……您要是不低头,怕是……最后吃亏的还是您啊……” 莫羡扯扯嘴角,眼神一片苍凉,“小美,小美……” “太太,您要跟我说什么?”小美几乎被她苍凉绝望的神情吓到,她印象里的莫羡虽然性子冷了些,但心肠是好的,这一点她一直知道,所以也才会她亲近,可现在…… 这个沈宅的女主人,好像一下被抽空了似的。 “太太……”小美试探着上前,轻轻把她的手腕放回到床上,以让输液更顺畅些。莫羡对她的动作似没有反应,她没说什么,只躺回到床上,闭了眼不再说话,半晌,亦或是许久,小美听到她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太太,四点,下午四点。” 距离他回来,只有几个小时了? 她身子不受控制的战栗了下,裸露在外的胳膊点点青紫,小美想起帮她盖被子的时候,她睡袍散落,露出的肌肤上更是…… 莫羡闭了眼,眼前的黑暗让她有片刻的安全感。可依旧只是片刻,她连逃避都没了时间,他就快回来了,在她这思考浪费的时间里,就已经距离他回来的时间更近了些…… 这些念头折磨得她心思狂乱的搅动,脑子里疯狂闪动的思绪,却没能抓住其中的一个。 “这几天,外头有什么动静吗?”蓦地,她突然睁开眼。 小美顿了下,“太太指的是?” “我家,赵家,赵氏,只要跟我相关的,有消息吗?” 小美摇摇头。 “一点都没有?” “对不起,太太。” 莫羡扯扯嘴角,那种侵染绝望的神色又浮动上来,所以母亲和妹妹到底怎么样了,她一无所知。 昏睡的几天里,他要是想做什么,足够他做到了…… 她抬手狠狠抓着头发,几乎要把头发撕扯下来,小美骇得上前轻轻安抚她,她脑子里却都是他的那番话…… 他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江廷东不知道那畜生在锁旁边? 你觉得江廷东是真爱你?真爱你,又怎么舍得你冒险? “不……” 她干裂的嘴唇呢喃一般,江廷东,怎么可能…… 她已经把最重要的人全然托付给了他…… 不可以…… 从没像现在这般,她希望沈白,是在骗她。 她希望他是为了惩罚她,为了折磨她,为了让她像现在这般不得安宁,所以才会那么说…… 如果不是……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不一样 可这折磨永无止境似的。 她最怕他下班回来的时候,他却打定了心思给她无限期的折辱,连续半个月里,他没有一天是晚回来的。 应酬,推掉。 工作,压缩。 他像疯了似的,没有一个晚上,放过了她。 浑身的青紫已经密布,她脸色越发的苍白,半个月里受了快十斤。 吃不下东西,食物到了嘴里就恶心,小美哭着说求她咽下去,说她只靠营养液她会没命的,落到莫羡耳朵里,没命两个字却像是解脱似的。 可隐隐的,她还是知道得撑下去,所以还是吃,撑着恶心,吐过了也还是要吃,她妈,她妹妹,现在还不知怎样,卓婷联系不到她一定急坏了,赵氏的事都是他在一并处理,可她现在最不关系的反而是公司,公司没了还有机会再挣,可人要是没了…… “太太,您到底……到底跟少爷怎么了啊……”小美抹着眼泪,这个房间,她是特许来照顾她的人,除此之外,半个月里她只见过另外一个外人,医生。 额头的伤到了拆线的时候,他径直把医生带了回来,那医生并不是何遇,是个陌生的脸,她已经没了交流的欲望,心里清楚,事到如今,他既把人带回来,就绝对不会留给她从中作梗的机会,况且…… 她还能做什么? 傻子一个。 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拼了所有,耗尽心机,最后发现不过是笑话一场。 她躺在床上,眼神麻木,突然就想到父亲。 这几天里,她越发频繁的想起父亲。 “太太,再吃一口吧,这是新来的厨子,粥做的特别好,您再尝一口……”小美端着碗,声音轻柔。 莫羡干涩的眼珠转过去,其实她闻到那味儿就恶心了,但还是得吃,抬手拿起勺子搅了下,一口舀到嘴里,味觉还未感觉到的时候猛地一个吞咽的动作,门开的声音掐在此时响起,她呼吸一乱,呛得咳起来。 “太太!”小美立马起身给她轻拍着手背,她手背还扎着针,小美不忘把她那只手握住以免跑针。 她咳得厉害,眼泪都流出来,眼睛早就发肿酸涩,偏面色惨白无血色,这一咳带起两颊的红,越发瘦的脸,小美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也是美的,可是这种病态的美,却只让她心惊。 “你下去吧。”沈白已经走近,摆摆手示意小美道。 小美比从前更加怕他,看莫羡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躬身下去,不忘带上门。 她止了咳,一只手仍落在心口的位置,目光并不看他,眼神里麻木空洞,盯着空气里的一点没了神思似的。 “莫羡。” 低低的,他唤她一声,眼里复杂的情绪让他的声音也不复往常。 她动了下,像休眠的机器重新启动,抬头,举了举自己扎着针的手,“你等我输完液,输完再……做吧。” 做。 两人都明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眼里的复杂因着她的话搅散了一地狂暴,然而他看到她瘦弱的肩膀,下巴瘦的越发尖,显得那两只眼越发的大,却是无神空洞,他的狂暴骤然升起又骤然消退。 “今天,不做。” 她眉眼微动,看着他像不可思议,忽而笑了下,嘲弄的看着他某个部位:“也是,连续这么些天,沈少也终于……没力了?” “我说过,不要试图激怒我。” “你本就在暴怒,何来我激怒一说。”她扯扯嘴角,抬起另只手,纤细的胳膊一抬,袖子就滑落下来,露出胳膊上点点的青紫,她看着他,仿佛在说,看,这便是证据。 他眉眼深黑,多年来从不曾碰过女人,他对女人的触碰是恶心的,可,只一个例外。 而这个例外,让他食髓知味。 她并不知他对她的欲望有多强烈。 缓缓的,走近了她。 “你知道你下药的时候我为什么会知道吗?” 他们已经,十几天没有再提起那件事了。 开始的时候,她每天都试图知道外面的消息,惊惧与绝望交替,渐渐的都被绝望无力覆盖,她承着他给的,不反抗,不迎合,嘴唇咬破了又愈合,他甚至把自己手指横在她唇间,说:“不是要咬吗,咬我。” 他的顶弄力道一下大过一下,她就发了狠的咬,他的手指上留下她的牙印,他的血流到她嘴里。 每天每天,这样的日子重复不止。 现在,他重新提起。 她扯扯嘴角:“监控?那房间里都有监控,何况厨房。” 这是她已经想到的唯一的理由,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为什么他会对她的所有行踪全部知晓,一定有双看着她的眼睛,把她的所有收入眼底传达给他,但她找不到,她看不到那双隐形的眼。 他却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摇头:“除了那间房周围,房子内再无其他区域有监控。” 她抬眼,眼里都是写着不可能,但这情绪也弱了许多,比起那些尖锐的不肯相信,她更多的只是在疑惑。 他眸底一片的黑,俯身看她的眼,他说:“因为,我对这味道熟悉得很。” “熟悉……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熟悉,你吃过?不,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他勾唇笑了下,“你我每夜同睡一间房,你以为我真的不为所动吗,莫羡,我是个男人。” “可你……你不一样……”她瞪大了眼,“你对女人不是……” 厌恶的吗? 后面的话没说出就停了住,她表情里有瞬间的荒诞,他对异性的触碰很排斥,如果他真的碰不得女人,那么这大半月算什么…… 看着她变了的神色,他越发的逼近,“想明白了?我说过,你跟其他女人,不同。” 不同…… 呵…… 这怕是北城多少女人想要听到的话,可到了她这里,她却只觉冷意阵阵,微避过了眼,她声音颤颤,“所以,你说的吃过那药……” 是为了……不对她有反应,不去碰她? 既如此,那么现在又算什么? 惩罚? 他却没有回答她的话,看着她枯白的脸,他说:“这药你尝过吗?” 她一怔,就听到他继续说:“你以为都像电视上说得无色无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与我吃的同样的饭菜为什么你自己感觉不出来?” “不巧,我味觉比常人敏感,尤其,是对我厌恶的味道。”他身子微动,重新逼视她的眼,“所以莫羡,我清楚对你的欲望,对你质疑的那些,我不介意亲自证明……” “不!”极快的,她反驳,摇头:“不用,不必……我……我懂了,真的,我知晓了,是我不对,不该说……说出那样的话。” 手指攥得紧,手上的伤新新旧旧,她看着他的眼,再次知道的愚蠢,他是个禁欲多年的男人,她不该……万不该说出那样嘲讽的话。 即便现在,已然濒临崩溃的时候,她还是对他本能的畏惧,尤其他的靠近,她的身体自动记起那一个一个夜里不堪的回忆,她身子颤得厉害,脸色煞白没半点血色,沈白看着这样的她,却突然直起了身子。 压迫感骤然消失了大半,她停滞的呼吸开始缓慢的恢复。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眸子里风起云涌,面上的表情却只越发的冷。 “我说过今天不做,你不必怕我。”淡淡的,他说,“医生说,你可以适当出去走走。” 她眼皮一颤,蓦地抬眼,他就这么看着她,“所以,你想去哪,或许我今天心情好,可以带你去。” 想去哪…… 她可以出去了…… 终于能从这牢笼中逃出? 不,只是短暂的逃离,或许连逃离都算不上,因为他在,他说是带她出去,是了,他怎么会放她一个人出去…… 十几天里快要崩溃的绝望,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些许的缓和,她眼神晃动的厉害,几乎要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医院,中心医院。” 她要去医院看她母亲,十几天里没半点外界的消息几乎要把她逼疯,每一个噩梦里除了他无休止的动作,便是她母亲和妹妹无处可归的身影,她终是伸手抓了他的胳膊:“我可以不进病房,就只在外头看看我妈,我保证什么都不说,什么人都不接触,沈白,带我去医院,好吗?” 沈白微眯了眼,她又开始叫她的名字,反抗讽刺的时候,她总是称呼他沈少,似乎这样刻意的疏离就能改变两人的关系,可现在逼得急了,到底还是喊他的名字了。 但他注定不能满足她的心思了,现在医院那边…… 于是莫羡看到他在注视她良久后,摇了摇头。 脸色惨白,她扯扯嘴角,苦笑得难看。 早该……知道的吧。 看着这样的她,他嘴唇微动,说出句类似解释安抚的话,他说:“暂时不可以,再过几天。” 然她并不懂他模棱两可的话,她垂了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的情绪,半晌,低低的声音传来,“墓园。” “带我去墓园,不能去看我妈,我去看我爸总可以,沈少总不至于连个死人也要防着吧。” 第一百九十章 仇恨之始 五月中的天,微雨。 莫羡想到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是下了雨,他来把她带了走。 讽刺的是,这一次,也是他把她送了来。 她坐在墓碑前,伸手在父亲照片上擦了擦。一手的尘沙,细小的粗粝感,她看着自己的手,也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夜里,她在那阁楼下,在开锁的时候,也是这种类似的触感。 身下的地潮湿微凉,在她坐下之前陈荣和给她铺了厚厚的隔水的毯子,还留了撑着的伞,她嘴角的笑冷得发哭,看着父亲照片上永远不变的笑容,“爸,我又来看你了,好像我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 “我本来想去看妈,也想联系下子晴,可我连这个都做不到,很没用吧……”呢喃一般,她落低了身子,双手环在膝盖,那把伞随意的靠在肩膀上歪歪斜斜的撑,细细的雨打在脸上,这冰凉凉的触感反让她清醒些许。 “爸,你走后,我一直在谋划。我一直想,你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该是多孤单,我想给你报仇,必须要报仇啊,不然我活着的意义还是什么?本是我招惹了他,才让咱们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爸,在半个多月前,我从来没怀疑过我会达到目的。因为我知道没有后路,我要不成功,咱们家大概就……真的完了。所以就一直往前走啊走,不敢回头看,可这么一走,没想到,这条路尽头来得这么快啊……” 喉咙里的话染了腥咸似的,她看着父亲依旧不变的笑容,抬手拿起墓前的花,花已经枯了,她就这么无意识地摆弄,嘴里的话越发的低,“廷东回来了,嗯,他回来了,他要帮我,他也真的在帮我,爸,我很自私,明知道或许以后怎么样也说不定,还是把他扯下了水。” 说着她低低的笑,可这笑又是苍凉荒诞的,“可是爸,你知道那人说什么吗,对,那个人,沈白,他说廷东在骗我?呵……怎么会啊,那是江廷东啊,我跟他……他是你最看重的女婿啊,爸你也觉得可笑吗?” 笑容终于扯不开,她手里的花束颓然的落下,目光落在湿凉的地上,“可是爸,不止……不止沈白这么说,卓婷……婷婷她也说了……” 声音低低,像极了呜咽,可酸涩的眼里没有泪,她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在自我调解,那些二十几年里未曾流的眼泪,在这短短的日子里倾泻而出,而现在,她眼眶里除了干涩的疼,再无其他…… 她想起白色衬衣上的红色唇印,也想起鼻端似有若无的香水味,然而更多的,却是那些被她忽略,或者说从未怀疑过的东西…… 江家的人那么想要与她撇清关系,却从未出现阻过他与江廷东的联系,不对,江云儿母女出现过,可自北城大学那次之后就再无了后文,隐隐的,她在一团阴郁了突然有种荒诞的感觉,好似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在为什么做准备。 江廷东,她的东哥,一直不断给她提示和线索的人,她想过他从何处得来这些线索,这些甚至是沈家秘辛的线索,可这些想法只是偶尔闪过的念头,因为从来不怀疑,所以从未深究到底。 可是现在想来,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在北城早就销声匿迹的消息,会不断的被他找到,她知他是江家受宠的少爷,可上面还有江远峰大哥,后面还有他的父母,她不信他的动作完全隐秘,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阻止……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的在脑中生根发芽,或许有些东西早就存在,是她一直在忽略,可到现在,她突然意识到,她自以为的所有谋划和行动,几乎都是……被江廷东带着在往前推进…… 这个念头的清晰出现,让她后背止不住发凉。 不敢相信,若真的是那人所说那样,这背后到底又是……怎样的谋划…… 隐隐的,她能感觉自己踩进一片黑暗,按照设定好的路线牵线木偶似的在前行,可当下,她身子瑟瑟,纤弱的手指死死抓着衣服,看着父亲的照片,“爸,要真的是那样……我怕是把妈和子晴……” “不,不会的,这还只是猜测,我不知道廷东如何,但我确定沈白害了你,对……害了你的人是他,我怎么能被他带着思绪走,他是为了惩罚我,让我惶惶不得终日……” “对,我不能现在就这么想……”她摇着头,瞪大眼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似乎希望得到一丝肯定的回应,但照片上的人,却是注定永远不会变的笑容。 她在这笑容里,额头隐隐疼意闪过,父亲这张照片,是什么拍的来着? ——小羡,你记得,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这话虽然被说烂了,但你记得我的话,早晚有一天能用到。 这话,是父亲那天说的吗? 她记得是父亲的生日,那天他酒喝得不少,兴致很高,跟她不断重复上面的话,她也还记得拍这张照片的那天,他们还拍了全家福,全家福…… 脑子里极快闪过什么,快得她似乎要抓不住…… “不!”她低了头,两手死死扯着头发,“是什么……” 全家福,被江家人踩在脚底下的全家福,碎玻璃和母亲疯狂的脸,到底是什么!到底忽略了什么! 斜斜靠在肩膀的伞歪倒在地,身后不远处,撑着伞的人目光微顿。 “沈总,需要我去……” 陈荣和的话还未说完,他便摇头:“不必。” “是。”陈荣和道,目光微低,却不由朝着对面的方向看去。 距离他上次见到这位夫人,已经快月余了,那次她冲到集团总部,着实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那天之后,下边的流言里几乎没有一条不与她有关,他知晓这个女人对他们总裁的重要性。 然而今天,再见到她,她却瘦得厉害,依旧是美丽的,但这份美丽,比之从前更加妖异。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沈白的反常和那些理不出头绪的吩咐他却无法忽视。他微垂了眼,心里更清楚不该问的不能多问的道理,他只是这位年轻总裁的耳目和手脚。 陈荣和思绪刚止住,便看到身边的人动了,他忙撑伞跟上去,年轻的总裁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着。 陈荣和止住脚步,就看到越下越大的雨里,他径直走到墓前,弯身捡起地上的伞,而那位呆呆坐在地上的人,却一下起身抓了他的衣服。 这个距离,陈荣和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偶尔穿破雨里的声音却是急切,然后他就看到两人往这边走来,说是走,却是移动得很慢,他知道这位众人艳羡的沈太太在生病,所以连步子都不稳,而走在她身边的男人,只撑伞,竟也耐心的随着她的步子在走。 终是步子不稳,莫羡一个趔趄,抓了他的胳膊,或者说,他的胳膊适时的伸了过来。 “谢谢……” 她苍白着面色,却还是低低的说了声,与方才的面如死灰相比,她眼里几分跳动的火,像是燃烧身体里最后的什么东西似的,这让她的脸色再病弱里显出一种不同的妖异。 他在她这声谢谢里微眯了眼,到底没有说什么。 车子停在墓园外,陈荣和为他们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座的位置道:“沈总,太太,回沈宅还是?” “去赵家。” 陈荣和一愣。 沈白看他一眼,陈荣和在这一眼里蓦地回神,发动车子,“是,沈总。” 车子调头,陈荣和却远没表面上的平静,赵家,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赵家,所以方才,莫羡抓着他请求的,是带她去赵家? 陈荣和跟在他身边许久,是为数不多知晓其中关节的人,也正因此,他知道那个地方对莫羡意味着什么…… 那是她父亲赵宏山自杀的地方。 那是她开始对这位年轻的总裁,恨之入骨的地方。 车子穿行在雨中,划开漆黑的夜。 陈荣和从后视镜里看到莫羡的脸,她朝着窗外,仿佛车内另外两人不存在似的,就看着车窗上道道下落的雨,像沉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为何是我! 去赵家。 自住进沈宅,她再未回去过的地方。 二十几年生活的记忆已经染了那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她曾经不敢回去,如今,却不得不回。 脑子里那团一闪而过的东西终于被她抓了回来,那些叫嚣的念头和思绪几乎吵爆了她的脑子,车子一停下她就开门下车,黑夜里的宅子熟悉又陌生,她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竟没有带钥匙! 燥乱急切,尖锐的情绪让她眼底通红,他却从身后走来,把手里的钥匙递给她。 是她的钥匙…… 她家的钥匙! 他怎么会有?! 想问,却直觉没有必要,他什么都知道,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还问什么…… 她神情似哭似笑,开门径直冲进了房间。 破碎,凌乱,赵家的一切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将房子赎回之后,她还从未踏进这里一步。 脚步钉在了原地似的,她背对着他,声音低如呜咽,“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会。” “这里没有后门,沈少总不至于担心我能跑得掉。” 身后脚步声和关门声响起,她回了头,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剩下她自己,缓缓的,她踩着满地的凌乱向客厅走去,客厅狼藉一片,她依旧清晰记得江家来人的那天,她以为是他们来帮她,毕竟江家与她们赵家是儿女亲家不是吗,但迎来的,却是退婚的消息。 他们当时就站在这里,一脚踩碎了那全家福,后来照片被她带走,只留下了碎裂的玻璃面和…… 相框。 蹲下身子,她颤着手指捡起地上的相框。 相框上蒙了一层尘土,她抬手拂去,手指颤得越发厉害,果然,果然如此…… 手指摩挲着相框的边缘,五瓣花…… 是五瓣花。 为什么之前没注意过,这相框质地不俗,即便是普通的样式,也难掩纹路的细腻精巧。 不可能是巧合!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疯狂闪动,她攥着相框,胸腔起伏剧烈,抬手将它翻过来,从后面打开了来,与沈宅里一样的,这相框后也是咖色的纸,但不同的是…… 它是两层的。 从夹层中抽出一页薄薄的纸的时候,她蓦地瞪大了眼,这是…… “亲爱的的小羡,爸爸留下这封信,希望你看到,又害怕你看到。 因为,你一定是在沈家发现了什么,才会找到这封信。 爸爸希望你能过得好,可又怕万一沈家人不会放过你。很遗憾爸爸不能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但这是我造下的孽,不应该由你来承担。但原谅爸爸只能给你留下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被困在沈家逃不得,不要怕,廷东会去救你。 即便他在最危险的时候没在你身边,你依然要信他,他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落款:赵宏山。 是她父亲的字,她不会认错。 可这信,到底怎么回事! 她捏着信,眼神晃动厉害,反复看了几遍才将里面的内容消化,也就是说,沈家,沈白,她会与他们牵扯上并不是个意外,父亲早就知道,但隐情到底是什么却没有与她说,父亲说,她能信任的只有江廷东…… “江廷东……” 呢喃一般,她咀嚼着这个名字,纷乱的思绪越发理不清,那些方才建立的东西在崩塌,她信的,不信的,怀疑的,似乎都颠倒反复起来。 身后,有开门的声音响起,她蓦地把这张纸揉碎捏在了手心,身子不受控制的颤了下,她强迫自己调整表情。 不可以表现出来。 不可以主动去问。 脑子里太乱,她又太多的东西要思考,她……要等。 “当初,江家人找过我。” 淡淡的,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身子微僵。 “嗯,就是递了个消息,说江家跟赵家的婚约作废。” 手指收紧,她声音低哑,淡淡的讽意,“所以,这算是他们向你,向沈家示好的方式吗?” 他没有立刻应声,但莫羡能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手心里的东西不觉攥得更紧,她已然放下了相框,蹲坐在地上,从背后看去与萧瑟的背景融为一体。 “弱者才需要示好。”他缓缓低身,半跪在地上,不过膝盖仍未落地,莫羡听到他说,“我不是弱者。”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转过了头,如此近的距离,压迫感扑面而来。 沈白抬手,把她脸侧一缕碎发掖到耳后,深黑的眸子锁着她,“所以,我不会弃了你,也不会给别人机会抢夺了你。” “为什么!”到底急促了呼吸,她死死攥着手心,“为什么是我!沈白,沈少,我们之前从未有交集,我不信只因为你……不排斥我的身体,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选择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娶我。” 他眼里的情绪滔天的翻涌。 “为什么!”她直了身子,轻身向前,盯着他,“回答……” 后面的话没说出,就被他的吻堵了回去。 “唔……”她抬手推他,他单手扣在她后脑,不容她后退,任她那只手捶打着他。 他很少吻她。 更多的时候是亲吻她的脖颈,在她细白的肌肤上留下片片痕迹,很少像现在这般,强势而温柔,侵占却缠绵。 一吻结束,她眼里的尖锐被磨平打碎了一般,有些怔怔的,除了下意识死死攥着的手心,其他的神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 什么意思…… 他这算…… 什么回答! 恼怒从眸子里升起,她蓦地抬眼,却被他带着直起了身子,她眼前被眩晕感侵袭,闭着眼等着这股难受的感觉褪去,她能感觉到他抓着她胳膊的手,更像是在扶着她。 脑中有什么念头闪过,荒诞的,可笑的,不可置信的,还未成形就被她否认了去。 怎么可能,他这种人怎么会,动感情。 眩晕的黑白褪去,她缓缓睁开眼,却在他的目光里微避开了视线,手心里的东西紧紧攥住,她抿唇,“走吧……我们……走吧。” “我以为你会想要在这里多待一会。” “人都没了,多待也没意思,徒增伤感而已。”淡淡的,她扯扯嘴角,径直往门口而去。 他站在原地,“如果你想,我可以把这里恢复原样。” 原样? 她被刺到了似的,蓦地转身:“我爸都死了!你能让他活过来?沈白,我要的从来不是个空房子!” 她呼吸急促,尖利的声音在房子里回荡,她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她嘴唇颤着:“不……我不是……” “无妨。”他却抬脚走近,到她身边开了门,声音无喜无悲,看着她的眼万千情绪终归平静,“不必掩饰你对我的恨,走吧,我送你回去。” 莫羡怔怔的,他若是发怒她反而理解,可现在这般平静算什么…… 他说的送她回去,真的只是送她回去。 半个月来,第一次的,他没睡在房中,管家说他有应酬,去参加酒会了。 第一次的,那无休止的折磨结束,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松一口气。 偌大的卧房又只剩了她一个,她把相框里带回来的纸条看了无数遍,几乎能倒背了上面的内容,那些的疑惑却越积越多。 同样的相框,同样的五瓣花,为什么? 父亲要她信江廷东,可她骗不过自己,她已然对江廷东生了戒备…… 那人今天是有反常是为什么,又是为什么,吻她。 缭乱的思绪,突然就听到门外的响动…… “小姐,大小姐您不能进……” “我来陪我嫂子,怎么就不能进了,再说了,是我哥让我来的。” “可是……” “咦,你这是不信我的话?” 这声音…… 沈莹! 小美对她道歉说着什么,莫羡跌跌撞撞下床,脚步虚软,她大了声音:“沈莹?!” “嫂子,是我!”沈莹拧开了门,把钥匙随手扔回给小美,脸上笑意带着得意,但这神色在看到莫羡后却是愣住。 “嫂子,你……” 面色惨白无血色,身形病弱,一阵风能吹倒似的,那张脸,美得妖异。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沈莹皱着眉,忙走近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他说你……果然……” “谁说我?怎么了?”许是长时间的独处让她的神经格外的敏锐,沈莹呢喃一般的话她直觉不对。 沈莹摇头:“没什么,就是好久不见你,来看看你,嫂子,你病了好久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好?” 她一个个的问句,莫羡却没能听得下去,因为她边说边开了手机,莫羡便看到屏幕上清晰的一行字: 嫂子,今晚我哥不在,我来带你出去,但需要你配合。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不爱他 第一眼,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莹嘴里与她说着的话听不出半分异常,只是面上神色一直向她暗示着,同时在手机上打字,莫羡看着她打下的字,只觉心脏跳得迅速,半个月来的阴郁和即将崩溃的情绪,这一刻里全都搅在一起翻涌,她看着沈莹打下的字,重重的点了头。 没有时间犹豫。 没有原因退却。 这个地方是个牢笼。 她这般告诉自己。 与沈莹一番听不出异常的攀谈后,沈莹告辞要走,她听到沈莹在门口跟管家说着什么,似乎在责怪他们没能照顾好她,正说着,房中的莫羡按了呼叫铃,管家推门就看到她蜷缩在床角,额头冷汗连连,面色痛苦异常,“医生……管家,叫医生……” 小美一下子冲进去:“太太!太太您怎么了!您哪里不舒服了?哪里疼了?” 莫羡捂着肚子,痛苦的说不出话。 “快叫医生啊陈叔!还愣着做什么!”沈莹大声。 管家立马应声下去,但很快上来,“太太,大小姐,私人医生今日去了沈园,我联系了另外……” “另外什么啊另外!”沈莹皱眉厉声:“别的医生能了解情况吗?再说这里什么器械都不全,我看着嫂子搞不还是阑尾炎,我带她先去医院!” “大小姐,不可……” “让开!”沈莹和小美一边一个扶着莫羡,莫羡脸色极难看,痛苦的脸上神情都扭曲。 管家却还挡在门口:“大小姐,医生到的也快,少爷吩咐过……” “我哥是让你看着我嫂子让她好起来,你再不让开就是要了她的命!”她面色冷凝,:“让开!我带她去医院,出了事我担!你今天把我拦下,万一我嫂子出了事,你能担?!” 莫羡已经疼得话都说不清,管家看着她的模样,到底让了开来。 莫羡被带上车,沈莹在一边扶着她,车子绝尘而去。 “嫂子,没事了,我们有安排的人,到了医院就能把你换出去。”低低的,沈莹在她耳边说,似乎也不避讳开车的人,莫羡便明白她已经提前安排了妥当。 胃里依旧抽痛,管家不容易骗过,为了逼真,她吞了不少辣椒,她的胃本就不好,这胃痛并不只是装出来的,此刻捂着肚子,发白的脸上神情些微和缓,看着外面倒退的人群和建筑,“莹莹,到底……怎么回事。” 配合了这场戏,后知后觉的问这些,不知为何,她反而比想象中更加平静。 沈莹给她拿过水:“嫂子,你先喝口水,我慢慢跟你说……” “算是两个原因,第一个,我从我爸那里听来的,他跟周叔说话的时候提到的,说哥已经把你关在房子里快二十天了,并且我还听他们提到阁楼什么的,但那些我也不太懂,就是直觉事情不好,后来想法子打听,才知道我爸说的是真的,我哥这是……” 顿了下,她叹口气:“我不懂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嫂子你肯定过得不好吧,然后,就在前几天,有个人联系上了我。” “江廷东。”莫羡攥了手心,“是江廷东,对吗?” “你怎么知道?”沈莹挑眉,而后释然:“没错,就是他,我知道他是嫂子你曾经的……未婚夫,但嫂子,我刚才没跟你说你的原因,其实还有一条……” 她抿抿唇,犹豫了下,“我爸他,有意跟江家联姻。” 联姻? 记忆里好像听到过? 她想起沈从山寿宴那次,似乎听到过这个消息,只不过当时她另有谋算,并未多关注,现在再听到,她心底狠狠一动,似有什么联系了起来,“江廷东?他们要联姻的对象是……江廷东?” 她以为会是江远峰,毕竟他才是江家接班人…… 似知道她在想什么,沈莹点点头:“我也是从我三叔那里知道的,早前只知道他们有联姻的意向,但没想到……其实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选择了江廷东。” 沈莹笑了下,面带苦涩,“嫂子,我其实,有喜欢的人。” “那为什么不……” 话未说完,她自己便停了住,也是,越是在这个圈层里混,越是见了太多貌合神离的婚姻,这个圈层里,联姻才是正常,她见过了许多的夫妻都是各自玩各自的,只不过必要时一同扮作恩爱夫妻的模样。 沈莹是沈家大小姐,沈氏总裁唯一的妹妹,她的婚姻,注定不可能是随心所欲。 “他家里条件其实也还不差,我要是赌一把,我爸极有可能答应。”沈莹说着,看向莫羡,眼底有荒凉,“可他……不喜欢我。” 莫羡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她。沈莹却笑了下,目光落在空气中一点,“他有很多女人,私生活混乱的可以,大概从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她的描述里,莫羡想象出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沈莹看着她笑了笑:“是不是挺奇怪的,我自己也奇怪,从小喜欢我的人不少,早年就开始有去我家提联姻的,可我就是喜欢他,出国前不管,这次回来再见到他,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心思。” 舒口气,她说:“没办法,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她眼里是莫羡之前未见过的情绪,这个在外人面前得体优雅的沈家大小姐,她没想到过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烦扰。 “或许,你可以去争取一下。”声音低低,她气息不足,抬手握了下沈莹的手背:“没争取就永远不可能,你不去试一下就这样……大概以后也会不甘心。” “可,他心里有人。”沈莹目光落向车窗外,神色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她说,“嫂子,他心里住着个女人,我赶不走,谁也赶不走。” “怎么会,你不是说他有许多女人吗?如果心里有人,又怎么会……” 沈莹突然笑了下,转过头:“是不是跟故事似的挺假的,但事实就是这样,他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女人,我一点不怀疑他能为她随时不要了性命,可他真的还有床伴,不止一个的,床伴。” 莫羡眼神轻颤,还想说什么,车子却猛地一个刹车,这一个晃动下,她胃里无数针扎似的,捂着肚子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小姐。”司机忙道歉,原来是前面一辆车违章突然窜出追尾了。 车子暂停下,沈莹抬手轻抚在她肩膀,“嫂子,待会到了医院,大概没有耽搁的时间,等你的车子就在医院后门,我也只能……把你送到车上了。” 方才的话题岔了开,莫羡看出她不想多说,便也不好再问,车子再次开动,她问:“所以,等我的人,是江廷东的吗?” 沈莹点点头:“应该是,这种事他应该也不放心交给别人做。对了嫂子,他让我转告你,说伯母和子晴一切安好,十几天前,他把人带出了北城,子晴那边是请了假的,一切等你到了具体说。” 莫羡悬着的心瞬间松了些许,终于得到母亲和妹妹的消息,她眼眶发酸,只觉这段时间的昏暗冲散了大半。 “那就好……那就好……”呢喃一般,她低低的说。 沈莹落在她肩膀的手重了些:“嫂子,不对,或许我该叫你的名字了,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看你……” “可沈家这边……”莫羡顿了下,“莹莹,我真的……” “不必跟我说谢,毕竟我也是为了自己嘛。”沈莹眨眨眼,故作轻松:“我知道我哥会发怒,但我不怕哦,我爸会护着我,到时候我就藏起来给他一个见不着,他想发火也找不着人。” 莫羡被她轻松的语气感染了下,但更多的却是片刻轻松后的沉郁,想到那个人,只觉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哎呀,别担心了,莫羡姐。”沈莹拍拍她的手,“我啊,说实话我也是为我哥考虑了,你并不爱他,就这么过,我看着他也心疼啊。” 顿了下,她语气认真,“我哥也该……看清现实了,强扭的瓜不甜,你放心,我有法子劝他。” 莫羡唇角颤了下,良久,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车子距离医院越来越近,莫羡能看到这辆车后始终的跟着那一辆,沈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看了一会,对司机道:“抄小路,甩掉他。” “是,大小姐。” 若不是车子这般穿行,莫羡也并不知道这处的巷子还能这么走。 “你要快些时间,那车被我们甩掉就该起疑心了!”沈莹一面往后看一面语速很快的说,“前面拐角就是了,快,再开快些!” 车子终于停下,正好与旁边的车一个车门的距离,莫羡看着那辆车,只觉喉咙里微紧,沈莹朝她点点头,“莫羡姐,再见!” “再见,沈莹。”万千的话此刻也只剩了这么一句,近旁的车开了双闪,无声的催促。 莫羡裹了身上的衣服,终是下车。 第一百九十三章 是你变了 两辆车的距离很近,她却清楚,她再次选择了一条危险的路。 可是没有后路。 那些囚禁和折磨近在咫尺,她不敢回头。 逃吧。 至少还有生还的希望。 “小羡,小羡?” “怎么了?我刚……走神了。”她转了头,看着驾驶座的人,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 江廷东比上次见面劲瘦了了些,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心疼,“没什么,就是伯母和子晴在外地,我们现在出城太危险,按照沈白的作风,上次海城的谎言之后就在机场车站安了眼线人手,所以我带你先去城郊躲一躲,要先委屈你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条理清晰,依旧戴着鸭舌帽,眼底的疤淡了些许,与记忆里的模样倒是越发相像,只是莫羡看着这样的他,却越发觉得陌生起来。 “我在房子里备好了生活用品,你去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再想办法去弄。”江廷东说着,转头看她一眼,在看到她微怔愣的眼神后顿了下,微低的声音:“怎么了小羡?怎么这么看我?” “没……没什么。”莫羡回神,轻轻摇头,目光外是快速倒退的黑暗,似乎开到了她并不熟悉的路段,越发的僻静,她转回了头,“廷东。” “嗯?” “你想过以后吗?”她看着他,“你就这么把我带走,沈白那边和很可能已经得到消息了,你想过……会给江家带来麻烦吗?远峰哥……他很好,如果平白给他添了麻烦……” “小羡。”他打断她,“即便没有今天,你觉得沈白就能放过我吗?” “你……什么意思……” 他似笑了下,从莫羡的角度,能看到他眼角的冷意,他说:“他那样的人,不择手段,斩草除根。只要我在北城一天,他就绝不会对我放下戒心,还可能连着你也受累。” “可是我们……” “你想说是因为他发现了我在暗地帮你的事?”江廷东眼底的冷意越发强盛,“小羡,你太天真了。” “我做的那般隐秘,岂是他随意一查便能查出端倪的?可他的消息未免到的太快,只能说明一种情况。” “小羡,他的眼睛一直在你周围,从一开始,他就未曾新过你。” 微冷的声音在车内响起,莫羡怔怔的,只觉胸腔里压抑的情绪又开始翻滚,她想说什么,张张嘴喉咙里却黏连了似的。 “我们其实早就没了别的路可走,所以我才早早备了后路,就是为了这一天。”他叹口气,“至于家里那边暂不用担心,沈白还动不得江家。” “为什么?” “这是老一辈的事,我也只知一二。”江廷东缓缓说来,莫羡才知道江家老爷子与沈从山的父亲曾有交情,据说当年他们几人关系很铁,后来虽不知为何渐渐疏远,但沈家还是会给江家几分面子,因为沈家的那位老太爷还健在,只是常年不在北城,据说是在别处疗养,也有传闻是那位老太爷不喜儿子沈从山,眼不见为净索性离了北城。 莫羡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她做了这段时间的沈太太,现在才发现对沈家的事知之甚少。 江廷东说:“不要想那么多,你且在城郊暂住段时间,等外头安排好了我们就走,江家有大哥撑着不会有事,我要担心的只有你了。” 他声音里的冷意褪去,又恢复了温柔的语气,莫羡点点头,他的话合情合理,她挑不出错处,可隐隐的,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没有行李,身上唯一有的,就是从赵家带回来的那张纸条。纸条上是父亲的话,要她信任江廷东,可她总觉得那份信任里,似有根刺扎着。 车子开得快,周遭的建筑已然与城中有了变化,到底没能忍住,她终是开口说:“前些日子,有人……在老城区看到你了。” 江廷东眼皮微跳,“看到我了?大概是去办事的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莫羡落在膝盖的手缓缓收紧,转头看着他,“不只是你,还有另外的人,一个……女人,你们……” “抱在一起……” ——吱! 刹车声骤起,车子突兀得停在路边,莫羡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随着惯性俯冲又落回,后背砸在椅背,她闷哼一声,抬眼却是阴影蓦地罩下。 江廷东扭转了身子,一只手落在她耳侧,“小羡,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脸上的和缓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和冷,或许还有受伤,莫羡在他这种眼神里,很难不相信是自己想太多以至于他…… “你在怀疑我。”肯定的语气,江廷东微皱了眉,扯扯嘴角似乎想苦笑,他逼近了莫羡,看到她脖颈处的红痕,他的神情扭曲了片刻,看着莫羡下意识身子往后撤的模样,猛地抬手落在了她另一侧,这个姿势便是把她圈在身前。 “我……我只是想问问……” “不要说谎。小羡,别忘了我多了解你,了解到你只要说谎我就能察觉得出。”他微眯了眼,“告诉我,谁告诉你的这消息,我跟其他女人抱在一起?小羡,这样的话你也能信?你让我……太伤心了。” 莫羡一窒,这样的他让她陌生,她问出这话本有心虚,可告诉她的是卓婷,她信她,如同信自己。 “所以,你没有吗?”她收紧了手心,也直直看他的眼,“廷东,我也了解你,原先我也以为对你了解透彻,可这段时间却又总觉得,好像不太认识你了……” 他眼里的情绪波动得厉害,逼得她更近,她脖子里的那些痕迹像扎在他眼里似的,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唇,他低头擒了上去…… “你做什么!”她一下转头避开了他,声音很大,满是抗拒。 这抗拒让他眼里迸发的情绪越发陌生,他抬手固定了她的脸,迫她与他对视,“我亲你就让你这么反感?” 莫羡一顿,她无法否认这份反感,可也不知这反感是因为那人给她的阴影,还是……因为对方是江廷东。 “这么难回答?”江廷东神情发冷,“你还不明白吗小羡,变的人不是我,是你!” “你变了,在沈白身边这么久,你变得连自己都没发现起了变化,你以为你恨他,以为你只是恨他?”他手指落在她脖颈间,滑过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他也亲吻过你吧,不只是你的嘴,小羡,我可以告诉自己不在意你的身子给了谁,我告诉自己你不反抗才是明哲保身的法子,可是小羡,我不能容忍你……连这里都没守住……” 他的手越过她的脖颈,点在她心口的位置,“你这里,变了。” 莫羡瞳孔骤缩,情绪晃动:“不!我没变!我只是……只是对这件事排斥,对亲密接触排斥,我恨他……我怎么可能不恨他,怎么可能……对他有别的……” 她声音颤得厉害,江廷东的话让她害怕,可让她更怕的,却是她此时的退缩,她竟,不敢深究。 那些芜杂的恨意丛生,她想起在沈宅的日子,想起她从时时的防备,什么时候变得渐渐放下了戒心? 是因他从不主动防她? 因他在此之前甚至从不动她?她原以为他是排斥对异性的触碰,所以甚至规定下每个月只那么几日碰她,可他…… 竟是在服用那种药…… 每人比她更清楚他的欲望有多可怕,可就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之前宁可服药也要压抑。 她更想起嫁到沈宅的这些日子,他竟是从未……为难过她。 她想做的,即便是报复他这件事,他都在放纵任由她…… 可为什么? 十几天的日子,她从最初的歇斯底里到渐渐平静,只这些问题,压在她心里,她从没敢触碰…… “我没有……”呢喃一般,她看着江廷东的眼,也看着他眼神里倒映出的自己,话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他害死了我爸……他害了我爸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江廷东看着她神色里的慌乱,这张苍白的脸越发病弱,微张的嘴唇呼吸急促,似乎下一瞬就会喘息困难没了声息,他微眯的眼像在判断她是否在说谎,脸上的冷意复杂难测,然看着她的模样,到底是伸手抚在她脸上。 “好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不要多想了……嗯?” 他低头,这次只在她脸颊蜻蜓点水的亲了亲,抚着她的侧脸细声安抚。 窗外是夜,夜里有风。 他又恢复了她熟悉的模样,又变成了她记忆里的江廷东,可莫羡知道,他始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告诉我 城郊又几处度假区,更多的是民宿民宅,江廷东安排的住处就在度假区周围,房子是独栋改造后的老宅子,内里布置很有质感,若是从前,莫羡定爱极了这种调调,只是现在却没半点心思。 “保险起见,暂时先不要上网,也不要跟外界联络。”江廷东指指里面的房间:“那边是书房,你无聊了就看看书。” “打电话也不行吗?我想跟我妈通个话。”莫羡声音带了急切,她的手机自被那人带走后,一直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江廷东为难的摇摇头:“小羡,阿姨现在还是……认不出你,你这通电话就是打出去,又准备怎么说?”见莫羡一怔,脸上掩不住的失落,他叹口气,“放心,那边我每天都有盯着,请的阿姨也是信得过的人。” “那子晴……” “子晴水土不服,怕你担心之前没说,估计这会在休息睡觉,乖,等时间合适了再打电话。”他摸摸她的头,“我这边很快也会被追踪定位,以防万一,你再忍几日,嗯?” 他话到如此,莫羡再不能说什么,只点点头应下。 江廷东把这里安排得很是周全,但凡她可能需要的都在其中,匆匆一夜,莫羡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日醒来江廷东并不在,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说沈家并未将她离开的消息扩大,但机场和车站显然已经有了沈白的眼线,他越是不动声色,他们越是要小心。 江廷东说外面已经安排了人做事,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接下来的几天,他会在这里住。 莫羡坐在书房,桌上摊开一本书,却是久久没能翻页,窗外景色大好,她没半点欣赏的心思。 ——咚咚 “小羡?” 心思回转,她转头:“进来吧。” 江廷东推门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书,“最多三天。我刚得了消息,进展顺利的话,最多三天我们就能出北城,到时候往南与阿姨和子晴会合。” 莫羡点点头,在这里时间更被无限放慢了似的,她的不安和阴郁也在放大,江廷东伸握在了她的手背,她手指微缩下意识往回抽手,江廷东力道微大,牢牢攥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她朝他笑笑,“只是偶尔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就这么待在这里,什么都等你办妥,感觉像个累赘。”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江廷东低了身子与她平视,“我却是跟你相反,一想到马上就能离了这里,你我之间再没有个沈白牵扯其中,我就心甘情愿的做这些,我真是……恨不得有双翅膀马上带你走。” 他眼底情绪炙热而猛烈,压得她下意识转头避了开,她听到他低低的笑,“好啦,我知道这个时候你没心思说这些。” 莫羡轻轻笑了下算是回应他。 江廷东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小羡,其实还有件事。” “什么?” 江廷东沉口气,“那天,你在沈园阁楼,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阁楼…… 眼底情绪骤然晃动,她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想起他深渊似的眼,也想起身体撕裂般的疼痛…… “小羡……” “我没事……”低低的,她微垂了目光,“那天,我开了三把锁,顺利上到了阁楼内,可……我们都没想到的是,他早就……早就等在里面了。” 眼神战栗,她身子不受控制的颤了下,身体自动回忆起他曾留下的记忆,江廷东两手握了她的肩无声的安慰,声音低缓:“别怕了,都过去了……” 见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他眼神锁了她,“那么小羡,你在阁楼里,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的……” “对,看到了什么?我知道我让你用手机拍了,可你手机早被他拿走,那除此之外呢,你还有印象吗对看到的那些,不管是什么都好,小羡,这很重要!” 他握着她肩膀的力道大了些,“仔细想想,什么都可以,任何一点都有可能是我们下一步的突破点,就这么走了说实话我并不甘心,你应该也不甘心,我们……” “没有……” “什么?” 她缓缓抬眼,看着神色里多了焦急的人,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传来,她低低的说:“阁楼是空的。” “怎么可能!”江廷东皱眉:“你再仔细想想,里面不可能是空的,那可是沈家阁楼,怎么可能!我是说,那么重要的地方,如果只是个幌子未免太大张旗鼓了。” “地方是真的。”淡淡的,她说,“里头也确实空了。都烧了,好些年前就烧干净了,现在里面摆放的东西,不过是个空壳子。” 再说起这些话,她比想象中平静些许,但江廷东却平静不下来,他眉心死死拧着,满脸震惊和不信,“烧了?!那么重要的地方烧了?怎么可能!沈家人把那个地方看得命一样重,要是烧了会这般没有消息?” 他的话像说给她,又像是说给他自己,莫羡感觉到肩膀已经在发疼,他显然已经忘了控制力道,脸上神色已经多了几分烦躁:“你确定吗小羡?会不会是外面你看到的那些是障眼法,真正的东西藏在暗格或是……” 莫羡摇头,把他的幻想打散,她看着他,声音平稳:“沈白说,那里烧了,正因为是对沈家人极重要的地方,所以才会对外瞒了消息。” 她又想起那人说这些话时候的语气,像有淡淡的讽意,又像藏了更深的情绪,她也想起鼻端里闻到那种无法形容的味道,木头的腐朽和挤压的灰烬再次钻入鼻腔似的,窒息感临近。 “烧了……” 江廷东终于松开了抓在她肩膀的手,在房间中踱步几许,呢喃一般不住的说:“烧了,真的烧了……怎么会……” 莫羡无法让自己不去在意他的反常,她抬眼看着他:“所以,这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吗?” “小羡……” “这会影响我们离开的计划吗?”她抬眼看着他,眼神平静里又有情绪隐隐波动,“烧了便烧了,更重要的难道不是他已然发现了我们的计划吗?从他比我更早出现在阁楼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即便我能在里头看到些什么东西又如何?” “廷东,我们没有准备的时间,他多的是法子让我半点不敢动作。”扯扯嘴角,她看着江廷东,“我们走的,本来就是隐忍后发的路,你比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半途一旦被他发现,我们这条路……就端了。” “所以,你为什么比我反应还要强烈。” 最后一句,声音不觉带了颤音,然她眼神里还是平静的,偏这种平静一下让江廷东回到现实,他恍然惊觉自己方才的反常,上前:“小羡,我只是太着急了,我们做了这么久的事,我只是不甘心。” 见她眼神如旧,他低了身子,再次握了她的肩,声音已然和缓许多,“对不起,是我反应过了,我只是心疼你,小羡,我只是……你这么想完成的事就这么收尾,我心疼你。” 莫羡看着他的眼,方才的那些近乎狰狞的东西已然不见。 什么时候,他的情绪这般收放自如了? 是他变了,还是,她从未了解他了? “廷东……”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些哑涩。 “嗯?”江廷东声音低缓。 莫羡看着他,“那天晚上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江廷东眼神微动。 “我问你,古城巷子里,跟女人抱在一起的,是你吗?” 她直直看着他的眼,没有质问,有的只是平静,像是在问他外面天气如何一般平静的语气眼神。 江廷东张张嘴,有几个秒钟的停顿,终是看着她,“当然……不是我。” 他直起身,把她往怀里抱了抱:“怎么还在纠结这件事呢?除了你,我还会抱谁。” 她是坐着椅子上的姿势,被他这么一抱,脸就埋在他腰间往上,她身子开始战栗,止不住的颤,江廷东发现她的异常,“怎么……” 话未出,因为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带着莫大的苍凉和悲伤,她看着他,声音极轻,“那为什么……你身上,还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香水味。 又是那熟悉的香水味。 他低身平视她的时候未曾闻到,却在站起抱她的时候闻到,那香水味,是从……他裤子上传来的。 细白的手指扯在他膝盖的裤子,她抬眼看着他:“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只在你裤子留了香水味,江廷东,你告诉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敢算计我! “小羡,你听我解释!”江廷东立马半蹲了下来,两手捧着她的脸,“你在想什么?!不要多想!听我解释……小羡,看着我!” “我不知道你说的香水味是什么,但我知道一定是个误会!” “我今天不是出去办事了吗?兴许是哪个路人身上的,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他眼睛直直看着她,“小羡,我知道你现在很敏感,我知道你因为沈白的事开始怀疑一切,但你要信我,小羡,看着我,看着我的眼!” 莫羡怔怔的,他的话像一把刀,蓦地劈开她的思绪,她仿佛再次看到父亲留下的纸条,父亲要她……信任江廷东。 “我不知道这十几天发生了什么,但小羡,你要知道,始终站在你这边的是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弃了你,是沈白对你说了什么是吗?” “他在离间我们,小羡,你不能被他的话影响啊,他……是你的敌人啊!你怎么能信他!” 她瞳孔微缩,那人说过……说过眼前的人在骗她,他说他早就知晓阁楼下暗藏的危险,可她更清楚的是,让她起疑的,从来不只是因为那人的话,而是她自己…… “那你告诉我,神剑堪称秘辛的消息,你是怎么得来的。”她看着他,那些阴暗角落里疯狂叫嚣的思绪雷鸣一般。 “廷东,那次在公寓,我受伤被你带回去的那一次……这香水味我闻到过一次,就在你身上,就在……你抱我的时候。” 她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还有,你身上,那白衬衣上,有个唇印……” “廷东,这难道也是……路人不小心撞到你身上留下的?”她扯扯嘴角,却笑不出半点,“廷东,这个世上,我最不想怀疑的就是你,你不知道我升起这些念头的时候,有多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是,一次,两次,三次,我做不到视而不见了,廷东……”她抬手缓缓落他捧着她脸颊的手上,眼底的苍凉从眸子里溢出似的,“东哥,我不是傻子,你能不能……跟我说个实话。” 死寂。 书房中片刻的死寂。 只有两人的呼吸,都不平稳的呼吸。 “小羡。” “嗯。” “没有。”他反手紧攥了她的手:“没有,我没有骗你。” “唇印和香水味我都可以解释。”他紧紧抓着她,“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找了个内应吗,对,就是她,她是个女人,但我没跟她发生什么,我怎么会喜欢上别人,是她一直对我纠缠不休,这些东西估计是她故意留下的,因为她知道我心里有人,她是故意的!” 莫羡看着他的眼,他眼里的沉痛紧张那么明显,掩饰不住,像从前每一次两人之间有了争吵,他就是这样紧张的神情,也是这样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就离开不再回来似的。 心底两个声音撕扯叫嚣,她站在两个极端的中间被生生的撕开。 “可以吗……”呢喃一般,她看着他,“东哥,我还可以……信你吗?” “当然!你当然可以信我!”江廷东琥珀色的眼里盛了她的样子,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侧头亲吻她的手,“小羡,信我,就算只有一次,再信我一次,我没有害你的理由不是吗?信我……” 她眼底的苍凉终于有褪去的迹象,江廷东欣喜的神色几乎掩饰不住,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却因她说的香水味而微微退开了身子,“我先去换个衣服,小羡,乖,不要多想,这种事再不会发生,我保证,嗯?” 看着莫羡轻轻点了下头,他才快步出了房门。 莫羡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江廷东快步去了卧房,打开衣柜拿出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狠狠抬手一拳捶在墙上,他的手背瞬间有了血丝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似的,满脸阴戾的再次挥手又是一拳。 手机却在此时响起。 他看了下号码,脸上阴戾更甚,关紧了房门,这才接了电话。 “江少,你那边怎么样啦?”女人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小心和讨好。 江廷东手握成拳攥得咔咔作响,“你敢算计我!” “江少,你在说什么,我……” “贱人!”他一下打断女人的话,“口红印,香水味!你个贱人,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对不起,江少,我……我只是没忍住,人家只是爱美,我不是故意的……”女人声音急切,被他的怒气吓到一般,“我带了你需要的东西,江少,你就是生气要罚我,也等正事办完了好吗?” 江廷东狠狠攥着手,手背血丝道道,他神色狠辣阴戾,“今晚老地方,你最好没骗我!” “我怎么敢!江少,你等我,我马上想办法过去……” 江廷东蓦地抬手挂了电话,抬手狠狠把手机摔到墙上,他力道极大,手机瞬间开裂,他粗喘着气,几乎压制不住周身的暴虐。 当晚,他跟莫羡说出去办事,检查了房子周遭,确认安全后驱车离开。 车子开了大半个小时,他终于在一处建筑下停下,但实际这地方离莫羡所在的地方很近,他刻意兜了个大圈子。 关门的声音极大,房子里的女人欢喜得跑出来,“江少!啊!” 女人尖叫一声,因为江廷东扯了她的头发,狠狠抬手就是两个巴掌扇在她脸上,“贱货!敢算计老子!” “你听我解释……” ——啪! 又是一巴掌,打得女人眼前黑了片刻,这与从前那些类似情趣的抽打不同,他真的动了怒。 “贱人!”想到莫羡的眼神,江廷东更是怒不可遏,扯着女人的头发把她往屋里拖,女人这才开始真正的害怕,死抱着他的腿拼命解释。 “江少你真的误会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跟我谈情有意思吗?我们什么关系你不是心知肚明?!”江廷东扯起她的身子,一把掐住她脖子,“火包友!懂吗!你情我愿发泄而已!竟然敢算计我小羡身上,你特么胆子太大了!” 女人身体瑟瑟,在他说到发泄二字更是眼里闪动,她眼里蒙蒙,脖子被他掐得呼吸困难,她抬手抓在他的胳膊,声音嘶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所以她、她怀疑你了吗?” 江廷东狠狠甩手把女人甩到了地上,冷笑一声:“怀疑……呵,幸好还只是怀疑,我告诉你,再给我耍花招,信不信我直接弄死你!” 女人头发凌乱,垂头遮了眼里大半的情绪,她连连摇头:“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江少,你看,我带来了你要的东西,这是我偷听来的……” 她拿出一只小小的录音笔,讨好的送到他手里,江廷东拿起听了,面上表情依旧阴戾,却少了些暴虐,女人看在眼里,忙跪爬到他身边,“江少,就是我有错,这个也能将功赎罪了吧,我好容易溜出来的,恐怕这次回去就会被控制行动,江少,你能不能……” 她身子蹭着江廷东的腿,本就大开的衣服露出两团的白,她声音低软,“你马上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今晚能不能……” “不行!”江廷东琥珀色的眼底因着她放.浪的神情幽深一瞬,却依旧皱眉冷声道:“小羡还在等我,我回去晚了她会怀疑。” “就一次,给我一次就好……”女人抱得他更紧了些,“她不是还要吃药嘛?就像上次一样加一粒安眠药就好啦,她不会怀疑的……” 女人看着他的脸色,顿了下,“其实我这里……还有另外的消息,只是江少,你心里只有她,也让我……有些嫉妒呢,虽然我们只是身体上的关系,可女人,不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吗?” 江廷东微眯了眼,“你在跟我耍花招。” “人家怎么敢……”女人声音越发的柔,“人家只是太想你了……整天装模作样真的好累,只有在你面前……只有你能让我做自己……江少,最后一晚了,这个时候的消息多重要你比我清楚……” 她的这句话戳中江廷东的软肋,他看着脚边的女人,狠戾的眼里猩红的风暴。 女人放软了身子,些微松开了他一些,让自己身前的风光更多的暴.露在他眼底,攀着他的身子站起来,咬着他的耳朵轻轻说:“你刚才,对人家好粗鲁的,就这么把消息给了你,人家也不甘心呢……” “浪.货!”江廷东抬手覆在她身前揉.捏,“待会我给你消息,记住,别带了尾巴来!” “人家知道……” “还有,这次的消息,必须是完全的,懂吗?” “当然……”女人吸.吮着他的耳垂,另只手摸向他下.腹,听着他渐粗的呼吸声,眼底极快一抹算计。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听话,吃药 城郊古宅,莫羡把所有窗帘都拉开,黑暗中,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挥之不去。她几乎挨个房间走了一遍,发现江廷东出门前锁死了门,除了这房子,她根本出不去,这让她心内的不安越发扩大。 怀疑一旦萌发,几乎没有枯死的可能。 ——咔哒 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她猛地回身,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门打开…… “小羡,怎的赤脚站地上?”江廷东走进来,看着一身睡袍脸色苍白的她,面上心疼闪过,径直上前,“怎的脸色这么难看?对不起,我办完事情才赶回来,等急了吗?” 他弯身拿过拖鞋,半蹲着身子,“来,抬脚。” 莫羡怔怔的,心里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感受着他的目光,她到底抬了脚,江廷东就把柔软的拖鞋给她套在了脚上。 “地上还是凉,你身子还虚弱,要注意才是。”两只鞋都穿上,他起身,“沈家的动作我这边有了消息,放心,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了,这次我一定把你安全带出北城。” 她点点头,江廷东笑笑:“怎么一直不说话?” 莫羡摇摇头,“没,就是觉得……不太踏实。我妈还是不认得我,万一见了我再受刺激怎么办,北城的医生最是了解她的情况,万一后续治疗跟不上……” 她微垂了眼,目光闪动厉害,“还有我们……真的能顺利出北城?我怎么心里……总是不踏实呢……” “别多想。”江廷东叹口气,“小羡,阿姨那边找的医生也是业内一流,我们马上就能离开。” 说着他走近一步,“别多想了,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休息下,最迟后天就能出去了,我这边……还有最后一个消息需要确认,只要过了今晚就能确定下来,别多想了,嗯?” 莫羡点了下头,江廷东带着她里面走,说:“是不是药又忘了服?” “我……准备待会喝的。”莫羡扯扯嘴角,面色依旧苍白。 “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拿。”江廷东眼神宠溺,声音温柔,莫羡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谁都没提书房发生的事,但她心里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或许他也是清楚的。 但两人谁都没有再提。 神思微顿,看着他把药拿了过来,“来,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莫羡接过了药,看着大大小小的药片,她又不受控制的想到了那人,那人说他天生嗅觉比常人敏锐,所以她的伎俩被他识破…… “小羡?” 江廷东的声音传来,她蓦地回神,一把接过他手里的水杯,一口水喝下去才感觉到嗓子里干涩得厉害,也才想起她这一天几乎滴水未进,身体的感知都迟钝了似的。 江廷东目光落在她身上,“听话,吃药吧。” 莫羡点了下头,一粒粒药往口中送,江廷东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他低头看了眼,莫羡转头:“接吧,我喝完自己回房间。” 江廷东深深看她一眼,点头起身往窗边走去。 他接电话,几乎从未有当着她面的情况,但凡是有,说的话也几乎是偶尔的应声。 眼神微顿,她也才意识到,他的计划和那些隐秘的消息,竟是从未与她说过,而她……之前是为什么将这些最重要的事忽略了? 药卡在喉咙,苦涩在嗓子里散开,她咳得厉害,将那颗药咳了出来,回头看,果然他已经从房中出去了,她捶着胸腔大口呼吸,是因为……惯性的依赖吗? 过去的这些年里,她几乎习惯了依赖他,也从未……怀疑过他的话。 胸腔里发闷,她小口小口的喝水,将嗓子里的苦味冲刷,咳出的药落在桌上,她拿了纸巾包起丢进垃圾桶,起身往房间走去。 刚走了两步,她停住了脚,鬼使神差的回了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门,半掩着。 再靠近一点,她就能听到外面人的说话声。 心内像住了魔鬼,催促她的步子再往前点,那个声音不断对她说,“别装了,你不是怀疑他吗,再往前一点,听听他背对着你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她攥紧了手,那些虚伪和怯懦,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变得无处遁形。 终是抬脚,轻轻走近门口…… 门外的江廷东,似与往常一样的只偶尔应声,大多时候听着对面人在说什么,她心里松了口气,又因自己的偷听而羞愧,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 ——嗯,两个小时后……她刚吃下…你来…小心……尾巴! 声音压得低,但语气却是重,所以她隐隐听到了断续的句子,脑中极快把这破碎的句子连成完整,她胸腔起伏剧烈,看到门外的人身子微动,似乎听到门内的动静,她想都没想,下意识转身就往里跑…… 心脏几乎要破了血肉跳出体外,她靠在门口,因为方才的跑动眼前阵阵的发黑。 “小羡?” 隔着一扇门,她听到门外江廷东的声音,他敲门,“你回房了吗?” 呼吸难以平复,她撑着身子,轻轻离了门口些许距离,压低了声音,“嗯,我……有些累,准备睡了。” 门外的人顿了下,声音温和:“那好,你休息吧。” “嗯。” “我就在隔壁守着,别怕。” 即便隔着门,她似乎也能看到他宠溺温柔的眼,可此刻,她却在这份温柔的声音里越发冷了身子,低低应了一声,直到外面再没了声音,她才像被抽空了气力似的,身子缓缓下落,蹲在门口几乎站立不住。 他要让谁来? 两个小时后要做什么? 谁吃下了什么? 他压低却加重的语气再强调什么? 这些念头疯狂闪过,她的怀疑似乎在这里找到归属,迅速的发芽壮大,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猛地想到什么,她起身跑进卫生间,伸手抠嗓子眼,恶心感迅速袭来,她趴在那里干呕,吐出的却都是水,那些药,已经融在了胃里? 说不清惊慌和不可置信哪个更多一些,她虚软着腿,坐在床上再无睡意。 两个小时…… 目光盯在匀速走动的钟表,她怔怔的看,脑中里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盯着盯着,两个小时缓慢而快速,时间到了,她蓦地站起了身。 房间里灯光晦暗,只一盏橘色夜灯,她伸手把这盏灯也拧灭,待眼睛适应了这份黑暗,走到窗前,把牢牢遮着的窗帘轻轻打开一角…… 她的窗,正对着大门。 黑暗里,没有车开近,她却分明看到了门打开,江廷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把什么人带了进来…… 谁? 她眯了眼,外面只有月光,薄浅的月光里,她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看到大致的身形,像是个……女人。 穿长款的外套,戴帽子,似乎还有口罩…… 脑中极快闪过什么,隐约里,她似乎看到那人抬眼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即刻回身,窗帘再次紧紧拉上,霎时她就想到卓婷与她说过的,古城区巷子里,与疑似江廷东的人抱在一起的女人…… 似乎,也是作这般打扮。 全身包裹严实,生怕被人看到了脸似的。 倚在窗边墙上,心内有个小小的声音还在存着侥幸,她告诉自己或许只是商量事情,或许…… 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窗边走到门口的距离,似乎变得遥远起来,她撑着身子,缓缓走到门口。 现在不能出去,她要等…… 至于等什么,她脑中没有清晰的念头,太多芜杂的念头已经折磨得她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更多只是循着本能。 门外极静,她几乎什么都听不到,然而这更是不寻常,若真的是谈事情,不至于半点声音都没有……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她心内的不安越发的多,在二十几分钟后终于再等不下去。 ——咔哒 开门声在这安静里也变得突兀,她心里一跳,在门口顿了几个秒钟,才抬脚往外走去。 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地板,她每一步都走得轻缓。 客厅里没半点声响,灯也只开了暗灯,昏暗的灯光里看不到人的动静,几乎没有犹豫的,她就朝着江廷东的卧房走去…… 卧房的门半开着,里面很暗,没开灯,她站在门口,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顿住,难道,是她想错了? 抬脚往书房走去,书房门关着,然里面没半点声响,她轻轻拧开了门,依旧是空的。 去哪了,江廷东和那个女人去哪了! 她手攥成拳,转身的片刻,听到一声低低的吟哦,只半句,中间被堵了回去似的,她浑身冰冷,双脚被钉在地上似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客房的方向……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个骗子! 江廷东说,主卧是给她准备的,他住在次卧的,另外还有两间客房。而现在,其中一间客房内,隐隐有光从门下透出,那光太弱,混在客厅的灯光里,她竟一时没有看到…… 脚步终于抬动,脚底被钉出了血痕似的,每一步都让她心内抽痛。 门是紧紧关着的,可她站在门口,脚趾抵着门,甚至没有贴上耳朵,单只是走近,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声响…… 女人压抑的声音怎么也堵不住似的。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 她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站在房门外,她几乎掐破了手心,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努力的想让自己做出正确的反应,却在那隐隐的声音里空白了思绪。 刚才她该想到的结果,为什么现在还会…… 女人变了调的声音掩不住的波动,不难想象两人的激烈程度。 手心掐破,有血丝渗入指缝,她不知站了多久,她从来不知,江廷东在这事上这般热衷。 与他在一起多年,他没碰过她。 他说要等到两人结婚夜,他说他舍不得。 有好几次她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可他只是抱着她,在她耳边粗粗的喘.息,却始终没有动她。 她觉得窝心,也心疼他。可就是这样的他,现在,就在她一门之隔的房内,在那张被他说成闲置的床上,对另一个女人那么的卖力和情动…… 他方才还说了什么? 说不会骗她,说要她信他,她呢,为着自己的怀疑而愧疚,为自己消除不去这种阴暗的情绪而厌恶着自己,更为那些……她曾与那人的亲近而懊恼,可现在…… 扯扯嘴角,她想苦笑,却只有苦涩,笑不出半点。 门内的女人似乎要到了顶.点,声音越发的隐忍不住,变了调子的声音生生刺破她的耳膜,扎进她每一寸神经。 心口疼得厉害,她死死咬着唇,狠狠捶在心口的位置…… “廷东……廷东……给我……” 听不下去! 再听不下去! 她步子踉跄,跌跌撞撞,短短距离,不知如何走回去的…… 坐在门边,她心内疯狂的念头想要出去推开那门,看看在她的目光下,那两人会有怎样的嘴脸! 可到底还存了一丝理智,她当然可以那么做,可是,凭什么? 她凭了什么身份去质问? 那女人问她是谁,她又能……如何答? 她是沈白的妻子,这是她未曾脱去的烙印,她在意的到底是江廷东的欺骗还是……背叛。 而此时,另一个房间,江廷东抬手捂了女人的嘴,眼神充斥欲.望和阴郁,他压着嗓子,“再给我发出声音试试!” 女人委屈:“人家只是……嗯……忍不住嘛,谁让你……这么、这么厉害啦……” 她声音因着他未曾间断的动作而断断续续,攀着他,“你在怕什么,她……药都吃了,不会吵醒的……” “闭嘴,给我忍着!” 江廷东抬手堵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半掐了她的脖子,女人兴奋得脚趾都蜷缩起来,她喜欢被这样对待…… 江廷东阴郁的眼底夹杂不屑,女人随着他的动作起伏,长发凌乱遮了眼,也把眼里片片的算计遮了住。 夜色深郁,房间里的声音渐渐平息,客房门打开,两个身影前后走出。 “江……” “嘘!”江廷东狠狠瞪她一眼,女人委屈兮兮的抱着他胳膊无声撒娇,他掩了眼里的不耐,牵了女人的手带着往外走,女人顺从的跟他到了门口。 “走吧,小心些,不要被人看到了。”低低的,江廷东压着嗓子。 女人嗯了一声,她已经是帽子口罩都戴上了,却还是黏腻腻不肯就这么走,摘了口罩就要索吻,江廷东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还是依了她。 一吻结束,江廷东不耐烦她的腻歪,只想早些把她打发走,便推开她,顺手开了门,“走吧!记得别被发现了!” 女人应声,又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才转身,只是,她刚转了步子,两人就愣在原地,因为他们都听到晦暗的房间里,一个哑涩的女声传来…… “就这么走了,不跟我打个招呼吗?” 江廷东脸色骤变,大开的门下,淡色的月光里,女人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色。 他近乎机械地转过身,才注意到客厅角落里,灯光最是晦暗处,那个缓缓站起来的身影。 “小……” 逆着月光,莫羡看不清他的神色,或许看得清,但他什么神色已经没什么所谓。 “不介绍下吗?”她直起身子,靠墙站了太久,脚下微麻,从阴影的角落走出,她想自己的脸色一定阴郁得厉害,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目光陌生麻木。 “小羡……” 江廷东声音颤得厉害,抬脚似乎想往她的方向走,胳膊却被一只手抓住,戴着帽子口罩的女人,抬手抓了他的胳膊似乎想说什么,他周身暴虐怒涨,狠狠把那女人推出门外,“滚!” 那女人被他推得连连后退,脚底绊了下,身子跌倒在地,她垂了眼,眼底一抹得逞的光,抬眼却是委屈害怕的神情,微弱的光里,看到房间里莫羡的神色,她口罩下的嘴不自觉勾起。 “小羡你听我说……”江廷东几步跨到莫羡跟前,抬手就去抓她的胳膊,却被她一下子避开,他才注意到她看他的眼神,那么……陌生排斥。 “别碰我!”声音不大,语气却从未有过的沉郁,她看着他,“脏。” 江廷东的手停在半空。 莫羡朝他走近,“口红印,香水味,是她?” “小羡……” “你回答我!”到底没能忍住,声音大了起来,她眼前发黑,那些隐忍在这一瞬间里开始爆发,只是胸腔起伏厉害,似乎身体承受不住这般的情绪似的。 江廷东嘴唇颤颤,却说不出半个字。 她扯扯嘴角,“果然……是她吗……” “廷东,你其实,不必骗我的……”缓缓的,她离他很近,他上身未穿衣服,那些痕迹落在她眼里,刀子一样划开了瞳孔,她看着他,“你喜欢了其他人,告诉我就好啊,我不会缠着你,真的,我赵莫羡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纠缠着你不放!” “小羡,你不要……这样……” “那我该怎样?!江廷东,你个骗子!”呼吸不稳,她脸色惨白得厉害,死死攥着手心,“这样算什么!你告诉我这样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不想歇斯底里。 姿态太难看。 可若能隐忍得下,她又怎会如此。 “小羡,她……她只是……只是来送消息的!”江廷东声音不稳,“对,我不是跟你说有安插的眼线吗?就是她……就是她!你不信可以问……” 回头,门外却没有了那女人的身影,他再回头…… ——啪! 莫羡狠狠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江廷东愣住。 莫羡手心瞬间麻得没了知觉。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声音极弱,每个字都在透支生命似的,她笑得苍凉,“我都听到了……江廷东,我说我都听到了!你们在客房里做了什么,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江廷东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了开,他伸手却不敢碰到她,“小羡,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苦衷,我……” “够了。”她蓦地打断他,声音低低,“你觉得,我还会信吗……” “江廷东,我不信你了。你的话,半个字我都不信了。” “呵……你要解释什么?说跟她只是身体关系?还是她主动勾引强迫你的?”她扯扯嘴角,“倒不如大方的承认了,那样我还看得起你!” “小羡……”江廷东张张嘴,喉咙里水泥浇筑了似的,她的眼神她的话,刺得他血口淋漓。 像最恐惧的梦成了现实。 猎猎的风从门外吹进,她声音低低却清晰,“都是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声音落下,身子擦着他的肩膀越过他。 江廷东被钉在原地似的,几秒钟,又或许是几分钟,他才从暴涨的思绪里回过神似的,猛地回身,就看到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瞳孔骤缩,他猛地转身追出去,“小羡!” 第一百九十八章 北城之外 “小羡!你去哪!回来!” 莫羡能听到他的声音,理智告诉她大半夜从这里离开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可停不下,那个地方,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多待的每一个分秒,都在告诉她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她曾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卖力气,在她面前转眼就能谎话连篇! 都是假的! 鞋子没有穿,赤脚走在石板路,脚底硌得生疼她也察觉不到似的,只知道要走,再待下去她会疯掉! “小羡!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可你不为自己想想吗!”到底是江廷东跑得快,并不费力气就追上了虚弱的她,他力道极大的攥住她的胳膊,“就是要走也等明天!明天你就能出北城了!到时你不想见到我,我自己走好不好……” “你放开我!”她厉声尖叫,他的触碰让她无时无刻不想起就在刚才,他还用这只手对另一个女人…… “放开!” “小羡!”他非但不放手,反而两胳膊箍住了她,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松手,“听我说,你听我说……这个时候不要冲动,想想阿姨和子晴,你就是对我千般厌恶,也不要在时候冲动好吗……” 他死死箍着她,嘴里不住的说:“等出了北城再说……到时候你再不想见我我也没怨言,只是现在,听话,不要现在……” “我让你放开!” 她耳膜嗡嗡作响,“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把我妈的地址告诉我,江廷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两人之间崩塌了的东西,再也补不回去。 她下死力的挣扎,说完这句话后江廷东似愣了下,就这个片刻里,她挣脱了他的桎梏。 不及多想,抬脚就沿着路跑开,前面有隐隐手电筒的光,顾不得其他,她伸手:“请帮帮我!” 身后,江廷东喊她的声音越发的近,她只一个念头就是从这里逃开,她也突然意识到,从江廷东把她带来,她母亲和妹妹的消息她都是从她嘴里得来的,甚至她在这房中,也同样的与世隔绝! 如果他连那些也是在骗她的话…… 不敢再想…… 只是这种可能性都让她呼吸困难,她看着拿着手电筒的人,一面喊着救命一面跑,所幸那人终于察觉到她的求助似的,也朝她这边而来。 她看到对方一身安保的衣服,心里瞬间的安全感,“请……请帮帮我……”呼吸不稳,她终于在那人面前站定,“后面……后面有人在追我,请……帮我……” 眼前阵阵发黑,虚弱的身体因为刚才激烈的跑动而透支了似的,她缓缓抬头,却看到她以为救命稻草的这人…… 胳膊被大力抓住,她脑子里一根弦瞬间断了似的,“你……你是……” “江少,人抓住了!” 莫羡回头,就看到几米开外的江廷东。 瞳孔骤缩…… 这竟也是他的人! 她眼里慌乱与愤怒交织,江廷东朝她走来,与刚才不同,他走得慢条斯理,迎着微弱的光,莫羡看到他微垂的眼,他脸上的神色……那么陌生,也那么……让她心里发慌。 “放开我!” 这人攥着她的力道极大,她只觉骨头都快别捏断了似的,看着越发逼近的人,她低头狠狠咬在这人胳膊上…… “嘶……” 她咬得狠,对方倒吸一口气,却依旧没松开的意思。 “江少……” “人交给我,你去把车开过来。” 江廷东的声音落下,莫羡就觉得对方一下松开了她,她没有抬头,径直就往一边跑,江廷东比她更快一步的抢先堵了她的去路,一个手刀落在了她的后颈。 莫羡身子软软的倒下,最后的意识里,她只看到他晦暗不明的眼。 江廷东伸手把她捞起抱在怀里,看着她紧闭了的眼,眼神里复杂难测的情绪,他呢喃一般,低低的说:“小羡,是你逼我的……” …… 梦。 凌乱的梦。 她又回到了赵家,家里还是从前的模样,父亲坐在书桌后写着什么,她走近了看,信上内容似曾相识,隐隐看到要相信江廷东什么的,她一愣,她父亲朝她慈爱的笑笑,说:“小羡,等我这次出差回来,就把你和廷东的事定下,到时候挑个好日子给你们把事情办了,我也好放心了。” 直觉的,她想摇头,却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她记得她与江廷东青梅竹马,也记得他们是多年的恋人,可…… 有哪里是不对的…… “我不嫁……”怔怔的,她说,“爸,我不想嫁了……” “又跟他闹别扭了?小羡,爸爸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仗着他对你感情深厚就一直胡闹,你再这么下去,小心哪天廷东被别人拐跑咯!” 她眼睛蓦地瞪大,拐跑…… 场景一个转换,她低头就看到自己一身白纱,熟悉的旋律响起,她听到有人问,“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 她刚要问,一抬头却见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 一身西装穿得极得体,像这衣服天生就是为他设计的似的,她看到他深邃的眉眼,轮廓完美得让人感叹造物主的不公平,他朝她笑了下,抬起她的手,“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低头,就看到他正把一枚戒指往她手上戴,戒指极好看,是锡兰蓝宝石的…… “沈……白……” 她怔怔的,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下从礼堂跑出去! 不! 不对!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婚礼…… 她一直的跑,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也全不理会,她想找江廷东问个清楚,转过了花坛拐角,却见他压在另个女人身上赤身裸体…… “呕……” 胃里压抑不住的恶心感,她皱眉,“不……别……” 蓦地睁开了眼。 昏沉的光,低矮的屋顶,身下有轻微的晃动感,她睁眼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车里。 那低矮的不是屋顶,是车顶。 她正躺着的也不是床,是车子后座。 嘴上被贴了胶带,手脚被绑住,身子被固定在车子后座上,她又用了几个秒钟,才想起昏睡前的一切…… 那个包裹严实的女人,那些掩不住的粗喘和低吟,后颈隐隐的疼意,她瞳孔骤缩,蓦地想起江廷东晦暗不明的眼。 “唔……” 眼睛死死瞪着前座的椅背,车子没有停,只是速度微微降低了些,莫羡听到江廷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说:“醒了?” 她挣着身子,却偏偏使不上力,她才发现绑着她的绳子是有技巧的,嘴也被堵着,她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表达愤怒。 然江廷东听不到她语气里的意味,他顾自说着,“这里还不能停,待会到了中间站再休息,睡了大半夜,你也饿了吧,乖,待会喂你吃。” 莫羡死死瞪大了眼,大半夜? 她昏睡了大半夜? 车窗外朦胧的光,是快早上了吗? 那现在是在哪里…… 车子要往哪里开!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江廷东说:“我说过会安全带你出北城,小羡,我们已经出了北城了。” 怎么……会…… “这次我没有骗你吧,知道你现在不肯信我了,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们离开了北城,你以前不是总跟我说想去个山清水秀的小镇生活吗?我已经找到合适了地方了……” 莫羡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的声音也不那么真切起来。 “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里定居,对了,你还得跟沈白离婚……没事,一步步来……”他声音里情绪转换得极快,下一刻又掩不住的期待,“你一定是喜欢那个地方的,镇子很干净,有水从镇中过,有小石桥,青石路,家家户户的墙外都种了花草……” “唔!” “你也很想早点看看是不是?别着急,我们连夜赶路,明晚估计就能到了。”后视镜里,他朝莫羡笑了下,“到时候只我们两个人,我会保护你,谁也别想……再算计利用你……” 后面的话,声音低了许多。 莫羡心内骇然,她半点不想在这辆车上,他说的镇子很好,可这样的他,却早已不是她想要一起生活的人…… 车子终于停下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大亮,江廷东打开后面车门,把她整个人抱起,她的挣扎在他的力道下根本算不得什么。 “别费力气了小羡,我不想伤了你。” 低低的,他咬着她的耳朵说。 莫羡浑身发冷,手心死死的攥着,她看向车外,企图找到些什么,在看清外面的景象后,却是莫大的失望和恐慌。 第一百九十九章 伪装之下 “小羡,再看也没用,这村子早就荒废了,除了我们连个影子你都找不到。”他说着,把莫羡抱着往里走。 目之所及处是一片荒凉的原野,除了疯长的杂草,再不见半点声息,颓败的村落,一个个的“拆”字格外打眼。 江廷东把她抱进了离车子最近的一家,他一脚踢开了门,里头显然是扫撒布置过了的,很是安静雅致,院落里竟还装了个秋千架。 “先在这里等我下,我去准备吃的。”他把她放在躺椅上,两手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下,仿佛看不到她被黑色胶带封住了嘴,还有她怒瞪的眼。 莫羡看着他转身出了去,她目光极快的打量这个地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然而真的向他说的那般,这里死寂一片,再感受不到声息,所以他到底是带她到了哪里! 她试探着起身,却因为双脚被绑在一起站立不稳,一个晃动下歪倒在地,没有手的缓冲,她闷哼一声,额头立马疼出冷汗,只觉胳膊折了似的疼。 “小羡!” 江廷东从门外奔进来,顾不得手里的东西,“伤着哪里了?”他语气焦急,把她重新抱起,在碰到她胳膊的时候见她呜咽的声音更大,皱眉道:“你胳膊伤着了,我给你处理下。” 说着抱起她就往房里去,里面布置简单但还算干净,莫羡眯眼悄然打量,江廷东把她放到床边,一会拎过来医药箱,“为了以防万一带上的,没想到真的用上了,小羡你可真是不让我省心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语气里的宠溺一如往常,莫羡却听得胃里难受,梦里那种恶心感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太违和,分明被她撞到了跟别的女人…… 分明谎言已经被识破,他如何能做到现在这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她已经被芜乱的思绪折磨得胸腔炸开似的,他却半点察觉不到似的,摆弄好医药箱,他看她一眼,“我得看下你胳膊,小羡,你要好好配合,不然……” 配合什么? 她眼里疑问尚未升起,就感觉到他在解她手上的绳子,心底狠狠一跳,然也只是一瞬,她心里清楚,在这个地方她没逃开的可能…… 强忍着思绪,她半点没有动作,由着他掀起她的衣袖,胳膊上被擦伤,她感觉不到疼似的。 “你呀……总是这么擅长把自己弄伤……”江廷东目带心疼,声音和缓温柔,似乎对她的配合很是满意,开始给她处理伤口。 “对,你乖一些,我又怎么舍得绑你呢。” 她死死攥着手,强迫自己压了心底的情绪,这样的江廷东太过陌生,从昨晚开始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思考之外,她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江廷东,记忆里那个人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看你手腕都红了,对不起,是我绑的太紧了……” 可此刻他眼里的温柔心疼又那么熟悉…… 他说着,抬手她的手腕,轻轻在那一圈红痕上亲了下,莫羡背脊发凉,从前觉得亲密有爱的动作,现在却只让她想要逃离。 “别怕,待会我给你绑的松些。”江廷东低着头,声音温和与往常无异样,他说:“你不要怪我,我这么说确有苦衷。但我清楚,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肯信,既如此,不如等我们到了地方,一切尘埃落定了,到时你想怎么出气都好。” 手下动作微顿,他抬了头,逆光的方向,他眼神复杂冷鸷,“小羡,不要再想着回北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回去。” “唔……” “你想说什么?”他抬手抚在她额角,“我知道他把你关在宅子里半月有余,就这样你还想回去?” “小羡……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敢想这十几天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的手指往下落,勾起她的领口,眼神里阴鸷愈甚,“你看你这满身的痕迹,遮都遮不住……” 她身子颤得厉害,不知是因为他手指触碰到她脖颈的肌肤,还是因为他语气的阴冷。 “小羡,他那么对你,你是恨他的吧……对,你一定是恨他的。”他笑了下,把她的领子重新整理好,“但你不要恨我……恨我也可以,给我一个让你原谅的机会,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不能因为这一件就全部否定了!” 他语气里的阴鸷要控制不住似的,莫羡看到他手握成拳,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动声,他说:“没关系,没关系……等事情过去了我会跟你解释,对,我会跟你解释……” 他朝她笑得温柔,莫羡却背后越发的凉,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陌生的样子…… 心底说不清哪种难受更多一些,以至于他的话她反而不再深究。 江廷东抚着她的眉角,“我会保护你,这次一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人……” 让人什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重新低头给她处理好了伤口,重新把她绑住,这次果然比之前松了些,他摸摸她的脑袋,“饿了吧,我去拿早餐过来,乖乖等一会。” 莫羡眼神落在他身上,抑制不住的抗拒和冰冷,但他看不到似的,顾自亲了她额头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他一出去,莫羡立马转头四处打量,然这间民房打扫干净,布置简单却也一应俱全,可以看出是花了份心思的,但也因此,目之所及处全然没有她能用到的东西。 她想知道江廷东到底怎么了,他这样的转变让她无所适从,甚至怀疑起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不曾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如果当真如此,只能说他太善于伪装。 这个念头冒出,心底又是狠狠抽痛,潜意识里,她仍旧觉得这个人不会真正伤害她,她知道自己或许利用这一点做些什么,可那份愤怒憋闷却让她极难保持理智。 为什么是江廷东,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垂眼坐在床边,门再次打开的时候眼神闪动了下。 “小羡,早餐来了,只有粥和包子,条件有限,委屈你了。”他说着到了莫羡跟前,把餐盘放在小桌上,包子和粥热气腾腾,想来也是下了一番心思的,莫羡垂眼,依旧没有动作。 “就是跟我生气,也得吃饭,吃饱才有力气做其他的不是。” 听到其他两个字,莫羡眼神微颤了下,下一瞬就看到他到了跟前,伸手落在她嘴边。 莫羡心里一跳,果然…… 嘴上的胶带被撕开,她轻轻收紧了手指,唇角紧抿,没有开口。 江廷东笑了下,拿过漱口水,她没有拒绝,漱过口之后,他开始端着粥喂给她,送到她唇边之前还轻轻吹了下,莫羡依旧没有拒绝,张口吞下。 “我的小羡果然聪明。”江廷东低低的笑。 莫羡抬眼,终于看着他,开口的声音哑涩,“在这里我没有跑掉的可能,这点,你清楚,我也清楚,所以我不会做无用的挣扎。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绑着我手。” 眼底淡淡的讽刺,她说:“说实话,这么让你喂饭,我心里不大舒服,我是说,怪恶心的。” 江廷东被她的话刺得眼睛里瞬间的阴鸷爆发,他端着碗的手停顿片刻,莫羡迎着他的目光,没半点退让。 到底是他眼里的阴鸷先褪了去。 “好,你说的……有道理。”他起身,胳膊绕到她背后给她解绳子,姿势倒像是把她抱在怀里了似的,她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直到他起身离得她远了些,目光看着她,又是带了宠溺的模样,她眼神落低,端起碗喝粥吃饭,再不看他一眼。 她说谎了,即便被他松开,她依旧胃里难受得厉害,情绪搅着心口,五脏六腑都被拧在一起似的难受。 她知道她在试探,同样的,他也知道。 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了解眼前这个人,但他显然依旧是了解她的。 他知道她不会甘心就这么任由他把她绑走,也知道她此刻的不反抗是在等待机会。 他太过了解她,这让她的愤怒和压抑,渐渐的被更大的惶恐取代。 一顿饭,她吃得极慢,他却并不着急催她,即便知道她在拖延时间,可他也不催。 这只能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有不被人追来的信心…… 不安之余,她突然被自己冒出的念头骇到,因为就在刚才,她想到可能追来的人,竟是第一个…… 想到了那人的模样。 第二百章 你是我的! 江廷东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等她吃完了东西,甚至在那间民房中小憩了一会,模样里看不出半分逃离的慌乱和紧张,莫羡又被绑缚了起来,他抱她回到车上,动作轻柔小心,偏她全身被绑得紧,这种反差只让她心内不安越发浓郁。 就在方才,她试探的问她母亲和子晴的情况,江廷东只看着她笑,她问得急了便只给她一句“到了地方我自然会告诉你”,那模样,还像是准备了什么惊喜似的,莫羡心里越发的堵,却在他什么没了半点反抗力,尤其…… 车子开过的地方荒凉一片,有时她甚至怀疑这地方根本没有路,是他生生穿过一片原野而已,偶尔有人的痕迹,也只是残破的房子。 他一直不断与她说话,她嘴巴被胶带粘着,车里只他一人的声音,自顾自的,温柔的,宠溺的,憧憬的,但偏偏他眼里的阴鸷一直未曾褪去。 配着一片荒凉的路径,让她背脊发凉。 她在这份惶恐里终于意识到,眼前人,真的不是她认识的人了。 时间最无情也最宽容,再多的愤怒和不平,也在枯燥的路上被磨了大半,她口不能言,万千思绪挤在脑中,她终是沉下了心,然这份沉静才只是片刻,外面暮色将起,她看到江廷东的眼里阴鸷之外还有更加沉郁的东西,背后一凉,她突然想到他在与其他女人上.床的时候表现出的她从未见过的一面,那么他会不会…… 她想告诉自己不会,可心里的不安提醒着这种想法的可笑。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越发不避讳自己的眼神,偶尔停车休息片刻,他对她的亲吻和拥抱越发频繁,看着她眸子里的抗拒和恐慌,他笑得越发阴鸷。 莫羡只希望他为了赶路而彻夜不停的开车,但这种想法显然是不可能的,大概九十点的时候,车子开到了第二个落脚点。 依旧是江廷东抱她进去,感受着她僵硬的身子,他亲吻她的额角:“别怕,待会就给你松开,今晚……我们就在这歇息半夜。” “唔唔……” 她开始挣扎,这是本能的下意识的动作,隐隐的,她想……得到他的承诺,或者只是句简单的话,比如,让她不要怕,他不会碰她。 可他只低低的笑,把她放在床上,抚摸她的头发,“小羡,看着我。” 莫羡对上他的眼,房间灯光晦暗,他眼神更加晦暗,这晦暗里还有隐隐危险的光,让她直觉不安。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除了这次的事我对你有所隐瞒,其他的我可曾再没顺过你的意吗?” 他声音低低如呢喃,莫羡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似奖赏一般,他又摸摸她的头,“我守了你这么久,以后也会继续守下去,只是小羡……你总得给我点希望。” 莫羡瞳孔微缩。 他的手沿着她脸颊往下,“小羡,我还骗了你一件事……” “我说我不在乎他碰过你,其实,我嫉妒得发狂,看着你身上的痕迹,我恨不得杀了他。” 他伸手解开了她领口的衣扣,手下的动作越发轻柔,“几天了,这些痕迹还在?是不是我带你走的那天他还跟你做了?” 莫羡胸腔起伏厉害,眼里情绪暴涨。 “羞恼了?呵呵……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你怎么能,因为另一个男人……”他欺身上前,压住她挣扎的腿,一颗颗解着她的衣扣,看着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眼底情绪肆虐。 抬手点点落在那些痕迹上,他声音低哑:“没关系,我可以不在乎,我不干净,你也被他碰过了,小羡……我们很般配不是吗?” “唔……” “这些是他的嘴留下的,还是手留下的?” “没关系……我都可以给你覆盖,你身上不会再有他的痕迹……” 身前凉意侵袭,她衣扣大敞,“唔……”她死死瞪着他,眼神愤怒抗拒,可这只加剧了他眼里的阴郁而已。 “在他身下你也这么反抗了?”他嘴角的笑意越发危险,“还是反抗不了索性享受了?” “唔……” 混蛋! “在骂我?呵……小羡,你还是这么可爱,知道吗?我想象着你在他身下的时候,有时不想让你反抗的,因为知道你反抗不过,把他惹恼再伤了你怎么办呢?” “我的小羡这么脆弱,这么……需要人保护,怎么敌得过一个男人的力气呢?”他轻轻亲她一下,压低了声音,像在说一个秘密似的,“昨晚那女人,就是被你撞到的那个,我曾要她在我身下挣扎,呵……她还以为我在跟玩什么游戏,但我就是想证明下,看一个女人发了狠的挣扎能不能挣得脱……” 莫羡身子发冷得厉害,这样的他…… “你猜如何?”他声音阴鸷,“那就是个贱人,根本不想反抗的贱人而已,她怎么能跟你比呢,怎么能跟我的小羡比呢……” “我不想让你受伤,所以我告诉自己,你顺了他也无妨,至少保护了自己。” “但现在,我反悔了。” 身子微低,他的亲吻一路往下…… “我嫉妒得发狂,你怎么能……留下其他男人的痕迹呢?” “唔……” “乖,我不能松开你。”他的声音含糊起来,“你惯会知道怎么激怒我,我不想伤了你。” 呵! 不想伤了她,那他又是在做什么! 莫羡真想大吼说给他,可偏偏动弹不得,再多的愤怒也只能堵回去,她承认她怕了,甚至比在那阁楼里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更加的害怕…… 那时候,至少最坏的结果她是想过的,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有那么短暂的瞬间里想过了的,想过万一被那人发现会如何,可现在…… 这个人,解了她衣服的人,在她身上重新落下痕迹的人,她从未想过…… 即便是开始有了怀疑,她只以为他不爱了,所以有了别的女人,却从未想到过…… 有一天,这个她曾最信任的男人,会这般对她。 “你是我的……小羡,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让其他男人……” 眼前的晦暗渐渐就模糊了,是她瞪得太厉害了吗?怎么就眼眶发了涩呢? “小羡……” 抚在她脸颊的人突然愣了下,似乎被她的眼泪灼烧到似的,蓦地停住了身子。 “你在哭?” 他怔怔的,不太相信似的伸手抹了她脸上的泪,怔怔看着手指的濡湿,他眼里慌乱毕现,“别哭……” “小羡,别哭……”离了她的身子,他去抱她,不太敢用力似的,“你别哭,我不好……是我不好……别怕,我不碰了,不碰你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啊……我待会就出去,别怕,别怕……” 声音带着颤意,比她的恐慌还要更甚几分似的。 这是在乎她的表现吗? 还是又一种的表演? 她分不清真假,在他安抚的怀抱里骇然得麻木。 眼眶的酸涩依旧,只泪止住,她闭了眼不看他,能感觉到他把她的衣扣重新系上,她也听到他起身的动作,能感受到他并未出这房间,似站在那里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始终未睁眼,直到他脚步声响起又渐渐不见,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才缓缓的,睁开了酸涩的眼。 她这算是……逃过了一劫吗? 该庆幸吗?因为一点眼泪换了暂时的安稳? 可心底却是片刻未松,这个江廷东是陌生的,陌生得让她不敢心存任何侥幸,她不知他那份恐慌和怜惜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又能维持多久,今晚过了,还有明天不是吗…… 明天,明天之后的那些天,她又该……怎么办…… 昏暗的光也照得眼眶发疼,她闭了眼,黑暗只让她越发不安,万千的念头有了生命似的,折磨得她没片刻的安宁,不知过了多久,蓦地,她睁开了眼。 不行,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母亲和妹妹还不知现在如何,就算她……已然没了为父亲报仇的可能,也还有需要她保护的人啊…… 她怎么能被绑在这荒郊野外顾影自怜! 要想办法…… 她要想办法! 可如今,她能想到,只那么一个人…… 她想过卓婷,可现在的江廷东陌生得让她害怕,卓婷定然不会想到他会如此,她对他的防备依旧太少,她若来了只能多一个人陷入危险,那么只有…… 脑中极快转动,她脑中,竟只有了……那个人。 是了,他曾告诉她江廷东在骗她,是她不肯信,他对江廷东是有防备的,或许了解比她更深…… 她是偷偷跑出来的,他那么骄傲的人,一定无法容忍的吧,所以会想着把她抓回去的,一定…… 会的……吧。 希望…… 会。 芜杂的思绪中,她一点点移动着身子,艰难的让自己靠坐了在床上,这间民法的墙面是最简单的白墙,她现在能动的就只有手指,背对着墙面,她开始用指甲在白色的墙面上用力的划…… 不敢留下字,不能留下江廷东可能明了的痕迹,那么…… 指甲用力,墙壁上渐渐出现一朵,五瓣花。 第二百零一章 千钧一发 她知道那个人一定能明白的。 五瓣花。 出现在沈宅和赵家的的五瓣花,也曾是那个人青梅竹马的季梦羡寄来的信笺上一直出现的。 他一定能明白。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遍遍加深,她缓了心神,从床上挪动下去,身子站立不稳,只能靠墙而立,这也恰好方便了她在墙上留下痕迹。 身体疲累,然神经紧绷,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她便立刻睁眼,约莫三四个小时后,房门便打开,江廷东进来,她在黑暗中下意识闭了眼,他太过了解她,墙上那些东西,她不知她看着他的时候是否会漏端了倪,并且经过那些事之后,突然有些不知何种表情面对这个人。 江廷东似乎没察觉她在装睡,或者说他并不在意,他拿了件外套罩在她身上,俯身。 莫羡能感觉到他的靠近,她猜测他是准备继续赶路了,她以为他会重新把她带回到车里,但他却没有动作。 良久,又或许只是一瞬。 他离她的距离近了又远,她的神经绷到极致,这种感觉太难熬,她几乎要忍不住睁眼的时候,他的手蓦地落到了她脸侧。 身子微僵,她知道自己此刻眼珠一定转动得厉害。 下一瞬,他撕掉了她嘴巴上粘着的胶带。 几乎立刻的,她睁了眼。 睁眼的瞬间便是倒吸一口气,因他离她太近了,睁眼便是他放大的脸,她的眼早就适应了黑暗,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看到他眼底的疤,他的脸那么的熟悉,他眼神里的阴鸷却是那么的陌生…… “你……” 长久的不开口,让她的嗓音哑涩难听,然只张口一个字,就被他突然的越发凑近逼了回去。 “小羡,你还真是……做得出来……” 他眼神阴鸷,声音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心底狠狠的跳,她强自撑着心神。 ——砰! 江廷东一拳砸在她脸侧的床上,床榻并不算柔软,这一拳砸下带起深深浅浅的震动,刮得她脸侧的头发飘起又落下。 “这是什么?!”他一把攥在她领前的衣服把她揪起,另一只手捶在她伸手的墙上。 “小羡,我以为你会找卓婷,或许还可能是你们赵氏那些人,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找沈白?!” 他声音近乎扭曲,放大的脸凑近到她跟前,眼神里暴涨的痛苦和狠厉,莫羡张张嘴,喉咙里却堵塞一般说不出话。 江廷东提着她的身子把她从床上拉起,她闷哼一声,她隐忍的样子落在他眼里,激起他更大的暴虐,他蓦地松手,莫羡身子不稳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后脑磕在身后的墙,她眼前漆黑了一片。 “沈白!为什么会是他!” “你疯了是吗!” “我他妈你掉滴泪珠子就怂!爱你这么多年,就这几天你就否定了我!” “赵莫羡!我绑你一天,他沈白关了你半个月!” “半个月啊!他对你干什么了需要我再重复吗!” “你这个时候想到的人竟然还是他!”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更暴虐一分,烦躁的在不大的房子里走来走去,每每往莫羡的方向看一眼就让她身子瑟缩一下,他看着她害怕的样子越发烦闷,几步到她跟前,“你怕我?!你还在怕我?小羡!你仔细想想,我除了绑着你,在女人的事情上瞒了你,可还有实质伤害过你?!” “廷东……” “呵……”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就是这个表情,你一这个表情我他妈就心软,我护着你,替你谋算办事,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向沈白求救?!” 他眼里复杂的情绪太难控,她的恐慌史无前例…… “你……听我解释……” “别说话,小羡,我怕你再说一句我就忍不住……会伤了你……”他语速很慢,捏着她下巴的力道极大,抬手开了晦暗的灯,灯光下,那些五瓣花的痕迹越发明显了些,他的手划过那些纹路,眼底晦涩不明。 莫羡身子绷得厉害,她想过或许他会发现,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并且…… 这五瓣花分明是她发现的,记忆里她未曾与他说起过的,或许说起过,她记忆已经混乱,只那份恐慌越发明显,她张张嘴,然还未说出什么,话到嘴边便成了惊叫…… ——嘶啦 江廷东蓦地伸手,提着她身上绑缚的绳子,把她整个身子往床.上拉扯下,同时另只手撕扯开了她身上的衣服。 “你做什么?!”她的声音因惊恐变了调子,死力的挣扎。 “做什么……呵呵,小羡,我才发现你原来也喜欢被虐的调调,他那么对你反而让你对他依恋起来,你果然也是那种女人吗……我原以为你是例外的……” 他眼底的光诡异得让她心颤,他似听不到她的惊叫反驳还有求饶,三两下扯了她大半的衣服,她身上的绳子还绑着,他低身解开那些绳子,将她两脚分开了绑在床脚,绳子够长,让她摆成了利于他动作的姿势却不至于让她逃开。 “江廷东!”她眼眶几乎爆裂,“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再不会放开你,小羡,我要你做我的人,你是我的,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我不能连你身体也落后了去……”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你疯了吗!”这个姿势让她的不安极度的放大,那人将她禁锢半月,她却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恐慌和抵触。 “我心里没他……我心里没他!”像是对江廷东说,也像是说给自己,她大喊,“我恨他……对,我恨他……江廷东,你不要……让我也开始恨你!” “恨?”扯开她下衣的江廷东,周身的暴虐依旧,那份狂怒积聚眼底成了更深的阴戾,他抬眼幽幽的扯扯嘴角,“那就恨吧,总比到最后爱恨全没了得好!” “不……” “呵呵,小羡,晚了。”他伸手抹掉她眼眶的潮湿,“小羡,我怜你惜你,你根本感觉不到是么,你那么恨他,现在竟也开始向他求助?” “你的恨太廉价了,太易变了!” “我可以容忍你被他占了身子,也可以容忍你不情愿这么跟我走,甚至你因为怨我怪我不原谅我,这些都无所谓!” 他抬手,撕扯她最后的衣服,声音低缓,阴戾如刀,“可我不能忍受,你竟然在这个时候向他求助……” “我只是、只是……”她摇头还想解释,却当真想不到其他的话。 “呵……我把你带走,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你知道吗?可他要是来了,小羡,我完蛋,你也完全没了好!”他覆身在她身上,两手爱怜得抚在她的侧脸,“我的小羡,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救了你就万事大吉了吧,你忘了赵叔怎么死的了?” 她瞳孔骤缩,江廷东笑容狠辣,“我不是好人,他更不是,既然你瞎了眼,我不介意强迫你看清真相!” 他说着手开始落在她身上,她身子颤得厉害,“不……什么是真相……江廷东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真相……为什么五瓣花的事你会知道!” 他没有回应,她甚至看不到他的神情,眼里的激烈的情绪开始破碎,她大喊:“是,我恨他,可他……可他不像你,你们不一样,不一样!” “你反复无常!你不是我认识的江廷东,你……你是个疯子!” “是,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等这么久……" 他低着头,膜拜一般,落在她身上的手指都带了颤抖…… 身上微凉微湿的触感让她战栗得更厉害,随着他的动作几乎绝望感要爆裂,她此刻才知晓自己的天真,是什么给了她错觉让她觉得自己在江廷东面前仍是安全的呢…… 她怎么会傻得还把这个人跟从前的江廷东联系起来呢…… 她不认识的,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人,又如何知道他危险的深浅,那些破碎的绝望和尖叫里,她突然想起那人说过的话,他说…… ——莫羡,永远不要高估了自己,也不要低估了你的对手。 “小羡……我的小羡……你是我的!是我的……” 江廷东迷恋近乎偏执的声音她似已听不到,脑中的疑问迟钝而清晰,她怎么又……想到他了? 窗外夜色浓深,她看着狭小的窗,声音低如呢喃,“沈……白……” 若是此刻他能出现,她愿意…… 用一半的仇恨去交换…… 第二百零二章 你够狠啊 闭了眼,灵魂脱离了身体一般,那些不堪的触碰和声音,她强迫自己屏蔽了去。 麻木的眼里,只一片片白茫茫。 所以在门被蓦地打开,有炽白的一下盈满了昏暗的民房,身上的重量突然的消失…… 在这些发生的时候,她像个麻木的看客,脑中一片空白,看着房间一下多出来的几人,江廷东的脸冲着她,似乎朝她嘶吼着什么,他眼神那么狠辣,下一瞬就能吞了她似的。 这人好陌生,陌生得她快要认不出。 这不是江廷东,她认识的江廷东不会这样待她。 她也看到房间因多出来的几人,一下子显得拥堵起来,然这份拥堵又是炙热的,有拳头砸在皮肉的声音,沉沉的闷,还有人叫着她的名字,本该爽朗的面目此刻满是焦急。 有衣服遮盖了她的身子,房间里的光亮得晃眼,她下意识闭了眼,这一闭就是漫天的昏沉,抵不过这感觉,又或许是她自愿的,由着意识被这昏沉吞没,意识的最后,是她闭眼前的那一刻,看到的那张脸…… 或许,她再醒来,就真的要交出一半的恨了…… 漫长、芜杂的梦。 有嘈杂的声音一直在响,叫着她名字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人叫她赵莫羡,有人叫她小羡,有人叫她羡羡,还有人,叫她阿羡。 那么多的人的脸在她眼前快速的闪动,她能听到任何一个人的声音,却又听不清任何一个的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画面快退一般,她二十几年人生的种种,那些记得的,已经快要遗忘的,都在她眼前快速略过,她能感觉到时间快速的后退,也能看到那些人的面目快速的切换,在眩晕无措和芜乱的焦躁里,时间蓦地定格。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爸?”她愣怔怔看着父亲的脸,比记忆里更加年轻的父亲的脸。 “告诉我,你叫什么?”她父亲慈和的笑,又重复一次。 “莫羡。”她张口,声音清清脆脆。 莫羡愣住,再看过去,这开口的人却是小女孩子的模样,是……幼时的她? 他们像是看不到她似的,她像个漂浮的幽灵,看着记忆里慈和的父亲突然变了脸,“全名!我是说全名!” 小女孩似乎想了一会,并不太确定的开口,“赵、赵……莫羡。” 这次的声音多了几分的小心。 赵宏山这才重新笑起来,仿佛之前那个变脸的人不是他,他摸摸小女孩的头,“乖,这才是我的好孩子,你要记得,你姓赵,叫赵莫羡,记得了吗?” 得了夸奖的小孩子很开心,“嗯!我记得了!” “很好。”赵宏山起身,比莫羡记忆里身形更加的高大,他对小女孩说:“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你妹妹晴晴就住你隔壁,你们可以一起玩,你是姐姐,要多让着她知道吗?” 小女孩子乖乖跟在他身后,好奇的眼在房子里打量,好似第一次来这里似的,莫羡皱眉,即便在梦里她也知晓这并不对,她认得这里是赵家,是她自小长大生活的地方,即便是小孩子的她,怎么会有这种好奇打量的眼神? 长长的楼梯走不到尽头似的,她看着小女孩上了楼,又看到转瞬间她开心的往下跑,身后是比她还小一些的小小的子晴,她们似在玩耍,不知为何赵子晴突然的哭了,然后她就看到母亲过来…… 二话不说给了小小的她一个巴掌。 莫羡愣住了,她不知道愣住的是自己还是被打蒙了的小女孩。 这与她记忆中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谁让你欺负妹妹了!” “我……没有……” ——啪! “还犟嘴?真是不服管教!” 接连的两个巴掌,小女孩脸上立马肿了起来,莫羡觉得自己脸上也在疼,还有额头,也疼得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似的,可还有一团的雾,那么一团雾气朦胧里她看不清,母亲近乎狰狞的脸和小女孩子无措张皇的表情深深刺入她眼里…… “不要……” 闭着眼的她,眉头紧紧拧,“别……别打我……” 病床前,何遇推推眼镜,“她好像做噩梦了,江廷东那厮打她了?不应该啊,他还打女人?是不是男人啊。” 身后没有声音,他起身回头,“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啊,人带回来你就一直这么待着,早知道这么心疼当初就不该放走了啊……” 站在床侧的人,目光微抬,并未说话,何遇已经摆手:“好好,我不说了好吧。” 话是这么说,但见那人的目光重新落到床上的病人身上,他还是没忍住,暗搓搓靠过去,“哎,后悔了?” 垂眼的人没有看他,“你指什么。” “咳咳,别装蒜,我可跟你老实说过赵莫羡的情况啊,她已经昏迷三天了还不醒,这个情况本就是不寻常,老实说她现在更倾向于自己不想醒来的状况,所以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时候她能正常醒。” 何遇看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大男人,说句后悔也没什么丢人……” “不后悔。”他抬眼,冷冷看他一眼。 何遇被他看得不觉后退半步,却还是不死心,就这么几天里,他已经见识了这个人不同以往的各种反常,此刻再不问他憋得难受,眼镜下的桃花眼微眯了下,他挑眉:“其实在这之前,我真以为你娶她大不了是因为她有点点不同,我是说,她又那么某一点点的地方吸引了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几天,我突然觉得我错了。” 沈白没说话。 何遇继续说:“应该说,从赵家那个烂摊子开始你就在反常了,照你的本事,搞垮一个赵氏还不是手到擒来,也有的是法子做得干净不留后患,为什么还搞得赵莫羡知道了不说,还对你恨之入骨?” 他推推眼镜,“还有现在,你完全有能力在江廷东还没出城的时候就把她截回来,我当初还以为你是想通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留着个对你处处怨恨的女人,说实话我还有点高兴,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 见沈白冷冷看他一眼,他轻咳一声,“我是说真的,你家的事虽然我不该说,但她惹下的烂摊子,沈伯父可不是那么容易罢休的人,你把她关在家里,说是关,其实是保护吧?” 他眼神微眯,淡淡的说,“你想多了。” 何遇一笑,也不否定,沈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晓,但他知道莫羡是做了什么事惹怒了沈从山,甚至说沈园一众人。 园子里住着的人早些年手段更狠辣,有的是折磨得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只是手段黑,又让人找不出把柄,这些年虽然大权落在沈白手里,但不代表他们对付不了一个赵莫羡。 何遇挑眉,看向病床上陷在噩梦里的人,只觉这女人也真是好本事,惹下沈园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还能得了沈白的护佑。他转头看眉眼薄淡的人,“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把人截回来,既然没决定放人走,为什么还要多费周章呢?” 垂着眼的人眉峰如刀,淡淡抬头看他一眼,薄唇微启,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江廷东。” “什么?”何遇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语调缓缓,“我要她,彻底绝了对他的念想。” 何遇一顿,张着嘴反应片刻,“你……你是说……” “我与她,谈过江廷东。”他抬手捏了下眉心,眼底有淡淡青黑,闭眼的时候才能看出他一丝的疲累,再睁眼,周身威压太过迫人,让他的疲累也不被人察觉起来,他声音淡淡,“她不信。” “你是说,她不信江廷东这小子是个混蛋?”何遇眨巴眨巴眼,总觉得现在才理顺了思绪,“也怪不得,怪不得,人家一心的把你当仇人,江廷东可是她青梅竹马,人还订过婚的,让她一下子相信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顿了下,他靠近沈白,“你这招管用,也够狠啊,任谁走了这么一遭还不死心绝望的。” 他没说话。何遇脸上笑意微褪,目光多了几许认真,“不过,她是认清了江廷东,可她还是恨你,你就不怕……” “不会。” 似知道他要问什么,他的否定来得很快,随后看他一眼,“她恨我,也怕我。可她也清楚的知道恨我在哪,又怕我什么。” “那你还……” “但对江廷东,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怕他哪一点。这才是最让人却步的不,不是么。” 何遇嗓子里发出一声喟叹,就听他语调淡淡的,“曾深爱多年的人却是一直未曾真正了解过,你觉得,她还会对其他男人生出心思么?” 何遇张张嘴,半晌只比出一个大大的拇指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他长长舒口气,“我再次庆幸不是你的对手啊……怪不得你能放任他把人带走,这一步走得惊险,但还真是……一石三鸟啊!果然有多大胆量就承得起多大成功啊……” 他没再说话,目光落回到病床上,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他…… 胆量真的大吗? 真的大的话,现在就不会,那么后怕了。 第二百零三章 她想起了? “她为什么还不醒。” 已经是第五天,莫羡却依旧昏睡不醒。 病房中,沈白拧眉看着床上的人。 她吊着营养液,身上有伤,但不会致昏迷,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醒,不止如此,这几天里她连昏睡都不安稳,一直沉在噩梦中似的,不时梦呓。 何遇摆摆手示意护士出去,微俯了身子,看着皱着眉神情紧张恐惧的莫羡,也不觉跟着皱了下眉,“这种情况是非病理性的,更多的是她自己潜意识不想醒来,江廷东那小子真作孽,把人生生逼成这样。” 说着他直起身子,回身看着神色越发冷冽的人,推推眼镜,“这种情况下不能强制唤醒病人,但大多数病人是能对外界产生感知的,也就是说,如果外界刺激适当,自主醒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沈白拧眉:“刺激适当?” 何遇点头,似斟酌了下,说:“比如,她最在意的人或事,多跟她说说也能刺激到她。” 她在意的人事…… 何遇看他一眼:“那位张兰芝女士,到底是她母亲,要不……” 话未说完,便见他神色越发的冷了些,“她算什么母亲。” “就算你这么说,在人莫羡心里人就是她妈啊,这个你改不了,沈白,要我说,这个时候还是把她们找来,不管怎么样,先让莫羡醒了再说,她身体虚弱得厉害,一直靠营养液,醒来得越迟越不好恢复。” 听到他最后的话,沈白抬手捏了下眉心,淡淡的:“我知道了。” 何遇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也不再说出去,便转身继续去忙,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三儿那里,我听说准备把小琳娜送回去,这两天闹得厉害呢,去沈宅找你都不知道几次了,知道你没心思见,我也一直瞒着她呢,不过那丫头真说不定,我怕她自己找来了,先给你提个醒。” 背对着他,沈白嗯了一声。 何遇出去,顺手带上了门,不觉叹了口气,人人都知道的最是冷情的人,偌大一个沈氏再大的事没见他皱过眉,这几天眼睛里血丝都熬出来了。 “唉……还是单身自在啊。”他摇摇头,单手插在白大褂衣兜,面对路过小护士的偷瞄,毫不吝啬的回了个大大的笑脸。 病房内,莫羡额头沁了细细的汗,像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珠转动得快速,嘴里不住低喃着什么,他抬脚上前,站在病床前片刻,终是伸手,手背落在她的额角,眼底复杂的情绪翻涌。 莫羡对这些一无所知,她被困在阴郁的梦里无法脱身,记忆凌乱着,那些理智里深信不疑的,那些遗忘不曾想起的,都在这梦里模模糊糊的重现,只是依旧不甚清晰,那份蒙着的纱折磨得快要疯掉,离真相只剩一步的滋味太难受,她不停止的奔波,却依旧穿不破那层朦胧的雾…… “莫羡,莫羡……” 谁在叫她? “你确定真能睡得着吗?这还一堆烂摊子的事呢哦,你妈,你妹妹你都不管了?” 谁…… 并不陌生的声音。 “对了,还有江廷东,你丫咽的下这口气?” 江……廷东…… 紧闭着眼的人被这三个字激得眼珠转动越发厉害。 病房里气息压迫得厉害,卓婷不甚在意,转头看向气息威压的来源,“你们都不提这厮,那就我来说咯,莫羡这次昏迷不醒江廷东才是直接原因吧,要我说既然已经受刺激,不如一次刺激得更剧烈些。” 何遇笑了下:“卓小姐当真乐天派,我们当然考虑到这个了,只是卓小姐只说了一方面,更大的可能性是莫羡会因此陷入更深的昏迷。” 卓婷给他一个白眼:“你那么能耐怎么还没唤醒她啊,风险越大利益越大不懂啊。” 何遇被她一噎,再转头人家早就不理他了,低声在莫羡耳朵边说着什么。他转头看沈白,见他目光只落在莫羡脸上,摸摸鼻子轻咳一声不再说什么。 “江廷东骗了你,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你就不担心他对子晴和阿姨也下手了?” “赵莫羡你真能睡得着,赵氏没了你也乱套了,都说赵氏这次彻底被沈白并购了,你看你爸最在意的东西变成什么样了。” “你个怂货,知不知道是谁把你救回来的?”卓婷看了眼拧着眉的男人,声音越发的低,“是……沈白,你老公……沈白……” 床上的人眼神晃动得越发厉害,胸腔渐次呼吸起伏厉害,身侧的手也在收紧。 “婷……”微干涩的嘴唇艰难的动了下,吐出一个字。 卓婷一愣,转头:“你们听到……” “继续说!”她话没说完,沈白就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 卓婷也反应过来,趴在床边,“江廷东那个混蛋,你知道吗?他竟然不止一个女人?!我靠装了这么多年情圣,竟然把我们都骗过去了!” “人渣还活得好好,你丫凭什么躺着趴窝起不来!赵莫羡你再这么怂,我都瞧不起你了……” “婷婷……” 低低的,呢喃一般的声音落下,卓婷愣了下,房间里另外两人也下意识上前。 卓婷憋回了嘴边的话,看着缓缓睁开眼的人,“你醒了?你醒了?!” 眼前的白色仍旧朦胧,她看到卓婷模糊的脸,她的声音却不那么真切,隔了层雾似的视线里,她看到卓婷后退了几许,白大褂的人上前给她检查着什么,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嗓子里却被划破了似的疼。 “先别说话,别急着说话。” 有人这么跟她说,有人掀开她的眼皮,她耳朵里还残留着梦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模糊的视线里,只一个人的身影越发的清晰。 “没事了,醒来了就好办了。”何遇说着,与一旁的护士交代着什么,卓婷趴在病床边上,小心的碰碰她的脸,“莫羡,赵莫羡,你个傻子……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了。” 何遇目光微转,这几天里一直是她在跟前照顾莫羡,也一直是冷静女强人的模样,莫羡没醒的时候,他倒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这般神情。 “婷婷……” 低低的,莫羡清晰得叫了她一声。 卓婷抹一把眼角的泪,伸手抱住她,“你个笨蛋,敢惹我哭你就惨了,我今天这妆化得可好看了呢。” 莫羡的神经依旧淡淡的迟钝,直觉的该笑一下,但做这个动作都费力似的。 何遇上前把卓婷拉开,说还要进一步为莫羡做个检查,让他们先出去下,莫羡仍怔怔的,只余光里一人的身影那么清晰…… 胸腔里许多的东西,直觉的,她想要跟他说什么…… 然她身体仍旧虚弱得厉害,检查完后意识仍旧昏沉,她回答着医生的问题,即便何遇不说,她也能猜到对方大概是精神科的医生,何遇到底是医生,卓婷只看到她醒了而高兴,他却敏感得察觉出醒来的莫羡,有哪里不同了。 那医生对莫羡问了好些问题,朝何遇点了点头,何遇那边轻轻松了口气,那医生正要走,莫羡却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语气温和。 莫羡声音平静低缓,“医生,我想向您请教个问题……” “好,你问。” “一个人,有可能把忘了的事,重新记起来吗?” 医生点头,虽不知她为什么发问,还是尽职尽责的说:“当然可能,记忆也是个玄妙的东西,有时候你觉得忘了并不是真的忘了,其实它还存在你脑中,合适的契机和刺激下,能激发再次记忆唤醒的。” 落在身侧的手轻轻收紧,她声音平静,“如果……是小时候的呢?现在记得的,你以为是真的,有没有可能是假的?而真正的记忆,会不会被遗忘或者被虚假的记忆覆盖?” 她这个问题让医生沉吟了下,一旁的何遇眉角跳了下,开口:“莫羡,怎么突然问这个?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做噩梦,是不是人梦太深了?” 他本意是让莫羡放松下,但她只摇了下头,眼睛一直看着医生。 “这种情况,不能说完全不存在。”医生谨慎的说,“但你说的这种‘覆盖’,人脑在正常状态下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如果发生了,我们更多会往外力人为干涉的情况下去想。” “外力人为……干涉吗?”轻轻的,她呢喃一般。 她脸上的神色又变得不那么真切起来,何遇把那医生请出去,出门不意外的看到了沈白。 “她怎样。” 何遇想起她脸上那种不真切的感觉,难得的也皱了下眉,“我只能说,身体没有大碍,只要静养不出意外能慢慢恢复,就是……” “就是什么?” 何遇摇摇头:“不好说,我总觉得,她昏迷的时候,不只是……做噩梦那么简单。” 沈白眼里极快的闪过什么,搅得他幽深的眼底如风暴的漩涡,缓缓的,他说:“她想起什么了吗?” 第二百零四章 他不见了 此话一出,何遇倒是愣了下,挑眉:“这个我倒不知,但刚才她跟医生的话,倒像是这么回事……哎我话还没说完……” 沈白已经再次进了病房。 病房的窗帘半开着,她侧着头盯着窗外,听到门口的响动,反应了许久才缓缓的转过了头。 眼神,沉静,又蒙着一层的不真切。 她看着他,想起那个昏暗的民房,想起在她身上不断动作的手,想起男人痴迷又极端的语气,也想起,一片的绝望里看到他的心绪…… “为什么。” 缓缓的,她说出三个字,脑中有片刻的空白,连自己都不知为何开口与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在那白色的墙面上指甲划下花瓣花的时候,她曾想过如果他当真赶来的样子,她没把这件事与“救”这个字联系起来。 她是逃走的。 他追来,带她离开江廷东,也带她进另一场的惩罚里。 被关在沈宅房间半月有余,不就是个例子在前吗? 她以为至少,会有些惧怕的。 但现在看着他,不,从醒来第一眼看到她,不知为何,她反而……没了对他的惧意。 眼睛直直落在他身上,她等着他的回答。 他踩着她的目光往病床前近了几步,“你我是合法夫妻,你就这么走了,我会……很没面子。” 眼神微动,莫羡有些想笑。 有点轻松,还有些苦涩。 他一直强调他们的关系,可两人本该也心知肚明,他们这夫妻的关系,本就是强求而来。 语气到底轻缓了些,她仍旧看着他,“你早知晓……他是怎样的人,是吗?” 点头。 果然…… 果然他那句警醒她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她那时怎会就没有当真呢? 他这样的人,不屑说谎,但凡开口,必是有力。 “他现在,如何了。” 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何遇和卓婷说她昏睡一周不止,她却觉得梦里的日子比这些还要长,再想起江廷东的脸,甚至有种模糊的感觉,潜意识里再不想承认,她心里也清楚,她与那个人,真的是完完全全的结束了。 沈白看着她,把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淡淡的,说:“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短短一句,他不想解释,她也没再追问,就……这样吧。 何必再去问他究竟如何,就当她认识的那个江廷东,早在他当初不知所踪的时候,就死了。 低低的,她嗯了一声,眼神里又有了那种不真切的感觉,沈白看着这样的她,虚弱仿佛下一瞬就消散了在空气里似的,心里狠狠揪了下,这种情绪,只在她面前会有,很陌生,偶尔会让他无所适从。 就像现在,他抬脚离她更近了些,说:“你母亲还在医院,赵子晴也回了学校,之前江廷东不论跟你允诺了什么,显然他没有做到。如果你想见她们的话,我可以安排。” 在此之前,他并未打算让她们现在见面,这并不是个好的时机,但她眼里不真切的空灵让他迫切得想要用什么抓住她。 但她却是摇了摇头,动作幅度不大,眼神里被蓦地蛰了一下似的,“不……暂时,不用。” 苍白的脸越发没了血色,她解释似的加了一句,“我这个样子,怕她们见了担心。” 他点点头,在她床侧的椅子上坐下,突然说了句,“赵氏一切正常。” “嗯?” 她一时未反应过来。 “卓婷说的那些是为了激你醒来,赵氏并购的事并不存在,舆论上也没什么,对外只宣称你身体不好在修养,只少数高层的人知晓我的存在。” 难得的,他会解释这么多,她听在耳中,却是呢喃一般,“嗯……赵氏……” 她父亲留下的公司,她曾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的地方,仿佛保住了公司,就能保住父亲与这世间最后一点牵连似的,可现在…… 长长的梦抽空了大半的神思,她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游走,神经迟钝缓慢,缓缓的,她转过了头,看着他,“今天的你,好像……格外好说话。” 他眉眼微动,深黑的眸子锁着她,“嗯。所以,你可以借此,多问些什么,或许,我都解答。” “赵家……”她看着他,眼神平静里又像有什么东西在撕裂,她说:“我想回赵家一趟。” 漫长的梦,几乎都是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里,脑子里芜杂的思绪要把脑壳挤爆了似的,她看着他,“带我回赵家一趟好不好,我……我想回去,越快越好……” 梦里是真是假…… 她想告诉自己只是梦而已,可它又那么的清晰,清晰得让她害怕。 额头上已经愈合的伤口疼得厉害,莫名的,她没有对医生说,她想到从前的那处疤,想到梦里母亲狰狞的脸,也想到她只是在母亲面前提过一次那疤痕,就惹得母亲发病自此认不得她…… 杂乱的片段开始隐隐要连成了线,她看着他,眼神不自觉得波动。 “好。” 他却点了头,目光微抬,在她的输液袋上略过一眼,“明天,我带你过去。” “真的?”她有些不信,想到他会答应,却没想到会这般快。 他嗯了声,“真的。” 今天的他,不只是格外好说话,还格外得耐心。 或许从前他也有这么一面,只是她……从没看到过罢了。 她总是识人不清的,像江廷东,像……梦里那些…… 身体到底虚弱得厉害,脑中大量的神思燃烧了她更多的体力,许是因他应了她,她紧绷的意识开始缓缓昏沉,她知晓他就在近旁,周身的防备却卸了多半,就这么再次闭了眼。 与之前昏迷不同,这次是真的睡着。 沈白看着闭眼睡着的人,神情比几个小时前已然少了许多的紧张惊恐,他伸手把她额前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手机震动声不断,他微皱了眉,起身拿了手机走到窗前,低低的接了起来。 “沈少,有个不好的消息……” 电话那端的人语气小心而紧张,还带着不可忽视的自责。 “说。” 他声音倒还是沉静,那端的人犹豫了下,“江廷东他……不见了。” 顿了下,“我们真的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看守,可他就是不见了,我怀疑中间出了奸细,正在大力排查,才这么一会,他不可能凭空消失了的。” 沈白握着手机,却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他眼里有一抹浓沉的疲累,沉一口气,“我知道了,暂时不必找了。” “可是沈少……” “我说不必继续追踪了。” 他语气冷冽,电话那端的人便不敢说什么。 挂断了电话,他握着手机,目光落在窗外,良久,拨了个号码,“大小姐呢。” “回少爷,大小姐现在不在园子里,接了琳娜小姐的电话后出去的,需要我为您转接季宅的电话吗?” “不必。” 他按掉了电话,目光落向窗外,手指摩挲着手机,这是他一贯思考的动作。 敲门声响起,何遇进来,看着睡着了的莫羡,压低了声音朝沈白示意了下,沈白抬脚出门,“怎么了?” “中心医院那边的电话,说是她母亲张兰芝女士又发病了,那边需要家属签字,我捉摸着先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沈白微眯了眼,何遇看着他:“你打算如何,保守还是激进治疗?” “先调那边的监控吧。”他眼里极快闪过什么,声音冷而淡漠,“先看看这次发病的原因吧。” 何遇不甚明了他的意思,却也知晓在赵莫羡的事情里他定是隐瞒了许多,而这些东西是除了他与莫羡两人之外,旁人无法介入的,所以虽然从医生角度他该劝阻他,但从朋友角度,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些,莫羡都不知道,她沉在梦里,也沉在无尽的思绪里,她想起自己决定接受江廷东帮助的契机,想起那张在北城大偷拍的照片,也想起江廷东给她的录音笔…… 便是那录音的内容,让她做下了让他帮助的决定,她愤恨了那人那么久,现在却突然……没了恨他的气力。 她在芜杂的思绪里抽丝剥茧,隐隐的,她直觉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一定忽略了什么,把这些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的东西。 第二百零五章 只是巧合? 赵家的宅子,莫羡不过几天前才来过,今天再来却是感觉物是人非。 ——咔擦 脚底有什么碎裂的声音,她低头便看到玻璃面的碎片,框在淡色的相框中,这是…… 她几天前次特意回来看过的。 五瓣花…… 低身,她将相框捡起。 那五瓣的纹路细腻好看,她手指拂掉上面的灰尘,声音淡淡,“这个花纹,我曾是见过的。” 回身,就见那人站在门口。 腿脚依旧发虚,她半倚着旁边的椅子,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抬了抬手里的相框,“不觉得眼熟吗?我找到的第二把钥匙,在……那个房间里。” 他定知晓她指得是哪一间房,毕竟……在阁楼的那个晚上,他把那监控的视频给她看了的。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他眼里。 “就在里侧的小房间,差不多的相框,或许颜色有点不一样,但是花纹,我不会记错,这个五瓣花……我不会记错。” 她声音低低,说着再次垂眼看着那相框,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那些花纹,话像是说给他,也像是说给自己。 “为什么会有同样的花纹?”缓缓抬眼,她看着他,似等他的答案。 他眸色深黑,抬脚踏过一地凌乱破碎,走到她身边,目光淡淡落在她手里的相框,“不过相框罢了,同样的并不少见。” “不!”她几乎立刻就否定出声,脑中立刻想起从这相框后找到的父亲留下的纸条,在沈宅的相框后,也藏着东西,那张只有一半的照片,都是隐在几乎同样的位置,这也是……巧合? 可这些,她不能与他说。 脑中闪过父亲的脸,她只觉额头又在隐隐的痛。 手心微紧,她摇摇头:“如果这只是巧合,可我还在别处见过的,你的信……琳娜转交给你的信,信封上漆红的封缄,是与这一模一样的图案,难道那也只是巧合吗?” 是了,信。 来自,季梦羡的信。 与她相似的名字,她每每想起便不觉反常的名字,现在仍旧记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脑中尖锐的疼和那层无论如何都褪不去的雾…… 这一切的一切,如何让她相信只是巧合? “不要骗我。”低低的,她声音里挥之不去的悲凉,想到江廷东,她受够了被欺骗的滋味,她真怕自己有一天,连卓婷都不信了…… “如果,如果你有不便开口的理由,或者就算没有理由,但是不能与我说,我宁愿你直说,也不愿你编造借口。”她看着他,原本澄澈的眼底染了挥之不去的晦涩。 沈白微眯了眼,过了一会,说:“如此,这个问题只能留在日后回答了。” 这便是…… 不愿骗她的意思吗? 所以,果然不是巧合吗? 她攥着那相框,并不算意外的回答,还是忍不住心底狠狠揪了下。 “季梦羡……”她蓦地抬眼,“她……” “嗯?”他声音低沉,尾音上挑,看着她的模样,让她毫不怀疑,只要她问,他就会答。 “你有她的……照片吗?”嘴边的话几番酝酿,她说:“我想……看看她……” “为什么。” “好奇。”她微抿了唇,“我跟她……名字这么相似,又几次听季三和琳娜提起她,不免……有些好奇。” 那次在医院,何敏曾与她说起过他与那位季梦羡的过去…… 何敏说,季梦羡是季家长女,受的教育十分严苛,是北城名门贵媛的典范,行事作风更是妥帖,未出国前追求者不再少数,那时沈白还没现在这般的显赫,所以他们在一起后惊呆了一众知情者。 虽是姐弟恋,但季梦羡在沈白跟前,却更多的像个小女生,那是熟悉她的人更为惊讶的,因为那是个无论何时都背着季家长女包袱的人,却在沈白面前露出女孩子的娇俏,何敏说,她看得出,季梦羡绝对是动了真心的。 ——那沈白呢? 那时她这么问何敏。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么个蠢问题。 他们已经确定了关系,那人若是不喜欢她,又怎么会与她在一起呢? 可何敏却只笑了下,摊手说,“不知道。那孩子从前性子比现在温和,但沈家的孩子,哪一个又是简单的,反正我一直看不太透那小子的心思,这个问题,不如你亲自去问呀?” 亲自问? 她用什么身份? 他的……妻子? 问他……前女友的事,会不会显得……小气了? 可她不能说起自己的异常,那些她自己都无法理清的思绪,她又如何说得清…… 在他的眼神里,她越发的收紧了手,声音带了一丝颤意,“我听说……她与你,曾经是……恋人关系。” 他薄唇微动,顿了下,“我没有她的照片。” “朋友圈呢?也……没有吗?” 他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动片刻,而后递给她:“给。” 莫羡抬手接过,他的手机也是沉稳的黑色,她手指落下的地方不小心覆在了他的手指上,下意识缩了下手,手机差点落到地上,抬眼却见他眉眼深邃,她忙垂了眼不再看他,只低头看手机。 季梦羡的朋友圈很是干净,没有长长的文字,没有精心挑选的配图,更没有她想看的照片,有的只是些行业内的动态,硬朗理性得不像个女人的圈子,在她的朋友圈,莫羡完全看不到任何关于她情绪的东西。 她手指划动几下也并未看到,脸上不免露了失望的神色,沈白看着她,“就这么想看?” 她一顿,轻轻点了下头。 他便拿过她手里的手机,抬手拔了个电话,莫羡就听他对电话里说:“照片,季梦羡的照片,嗯,最好近期的,给我发一下。” 说完挂断了电话,莫羡看着他:“是……给谁打的?” “季三。” 她张张嘴,最终只做出个点头的动作,是了,这种事,找季三才是最合适的人吧,毕竟他是季梦羡的弟弟,只是她本就报了不为人知的目的,下意识不想再把季三牵扯进来,上次的事,她已经牵连了他一次……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沈白淡淡的说:“男人之间感情,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所以这便是说他与季三和好如初了吗? 想到方才的电话,确实没听出他语气有什么异常的…… 正这么想着,他的手机震动了下,她蓦地抬眼,目光直直落在他手机上,他把手机再次递过来,莫羡接过,手心不觉出了细微的汗…… 那些芜杂阴郁的梦之后,她想过许多,心内重重的怀疑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迫切的需要一个突破口,可母亲那里,她不敢轻举妄动,犹记得她只是提了下她额头的疤痕,母亲就犯病了模样,所以之后季梦羡了,她甚至想自己或许是与她还有什么关系的,除了名字相似,或许,长相…… 心不觉提起,拿着手机的手轻轻颤了下,她点开那张照片…… 大概是在酒会,照片上的人妆容得体精致,脸上有淡淡的笑,是那种让人很舒服的笑,温婉大方,眼里的情绪内敛,是个美丽的女人。 可她,确信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女人,她与她,是并不相同的模样,她盯着照片,声音浅浅不稳,“这就是……季梦羡吗?” “嗯。应该是近期照的。” “她一直是这样吗?”莫羡不死心的抬头,“我是说……”顿了下,嘴里那句整容却是没能说出,到底…… 不合时宜吧。 到底,是他的初恋…… 他却目光在那照片上停留片刻,道:“她出国后我们便再未见过,照片上看,变化并不算大。” 说完顿了下,他看着她:“所以,还好奇什么?” 他语气更低了些,她只觉耳尖微痒了下,这样的他,好像回到了之前,并不那么的危险,但又与之前不同的,她下意识想抗拒这种感觉…… 摇头,把手机递回给他,她垂了眼,转身径直往客厅走去,她知道自己定是不正常的,那些理不清的混乱的思绪搅乱了她正常的感觉,不论她探寻的真假是为何,这二十几年的记忆不可能全都否定了去,她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生活,是此刻身后的他,把那个温馨的地方刀刀割碎,他始终…… 与她隔着一条命的距离。 不该更近的。 两人的距离,不能再近了。 可季梦羡的照片已经看到,与她眉眼并无相似的模样,赤裸裸的真相下,她不得掐断这条线,只是……巧合吗?还是她再次找错了方向? 那些沉郁和阴暗再次将她包裹,让她眼底从未有过的晦涩,停住脚,她站在了楼梯下…… 抬眼,长长的阶梯,比记忆里似乎短了一些。 那个在梦里,反复出现过的地方。 第二百零六章 你帮帮我! 她记得在这里玩耍,上上下下,与子晴捉迷藏或是其他游戏,她们跑得气喘吁吁,母亲在一旁担忧的制止。 是了,她们姐妹俩自小是由她母亲亲自照料的,家里的阿姨只负责打扫做饭,照料她们的事一直是她母亲自己来做,也因此,莫羡和子晴对她们的母亲格外亲近体贴。 她现在能想起的母亲的模样,是温和笑着的,那梦里的那个呢? 梦里那张狰狞的脸,那个掐着她的皮肉,扇她巴掌的人,又是谁? 是她的臆想吗? 轻轻的,她收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如果只是臆想这两字能说服她,她也不会……现在出现在这里了。 身后,脚步声不轻不重的响起,她声音低低,抬头看着楼梯往上的方向,“我以前,觉得这个楼梯好高,长长的走不到尽头似的……” 她想起那时跟父亲耍赖,一定要父亲背她上楼,父亲总是顺着她,后来长大了,偶尔与江廷东说起的时候,两人每每走到楼梯口,江廷东都要背她上去…… 当时多少喜悦满足,现在就多少阴郁晦暗。 “地方没变,只是人长大了,看到的也不同了。” 他的话把她从沉沉的情绪里拉扯出,她点了下头,过了会,轻轻说:“我想……自己待一会,可以吗?” 与上次来几乎一样的场景,那次她还与他说着自己并无自己逃离的可能性,可现在,却什么都不想说,也不必说了。 她没有逃的心思。 没了逃的必要,事情开始的地方,也要在这里结束才是。 他定然也是知晓这些的吧,所以也只点了头,并不说其他,转身往门外去。 莫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看着门开了又关上,直到这熟悉的房子里只剩了她自己,她双腿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堪堪歪倒在地上,手指落在柔软的地毯…… 梦里,她从高高的楼梯滚落,就是……跌到了这里吧…… 额头疼意加深,她也想起视线都变成了红色的模样,那异样的视线里,她朝楼梯上方看去,看到的是…… “嗯……” 额头疼得厉害,她皱眉捂住了额头,喉咙里不觉发出痛苦的声音,想不起,她想不起那人的脸…… 就像现在,她抬眼往楼梯上方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梦境与现实有片刻的融合,她忍着额头的疼,撑着虚弱的身子抓着扶手往上走。 每走一步,现实就在周身抽离,那些晦暗的梦越发的真实起来…… ——小东西!为什么惹哭妹妹了? ——说话!我让你说话你哑巴了吗! 狰狞的脸和怒斥的声音,狠厉的巴掌和赵子晴的哭声,她呼吸越发不稳,长长的楼梯走到尽头,她循着梦里的样子,堪堪站在拐角处的墙边…… 轻轻闭了眼,那些情景仿佛要从记忆里挣扎出来似的,那场梦里,母亲不停的打骂着她,她想起终于看到父亲回来时她欣喜的神情,可落在母亲眼里便是更深的怒气,她拎着她的胳膊把她的身子整个提起来,与她记忆里温和柔弱的母亲不同,梦里她拎起她的力气真大啊,她无论如何都挣不开…… ——爸爸! 她这么喊着往楼上快步而来的人,她能看到父亲眼里的心疼,小小的人,也知道这是可以保护她的东西,她喊得声音大,落在她脸上的巴掌声更大…… 巴掌落下,脸颊疼得厉害,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连父亲什么时候到了楼上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被松了开,父亲没有抱她,皱眉对着母亲说着什么,两人似要争吵,子晴哭得越发厉害,蓦地转头,小小的眼里满是仇恨,她……说了什么来着…… 蓦地睁开眼,似乎晚一步便要被那晦暗的梦境吞没了似的,她捂着心口的位置呼吸不稳,额头大颗大颗的冷汗…… ——都怪你! 小小女孩的声音尖利愤怒。 她蓦地转过头…… ——都是你害爸爸妈妈吵架! 昏暗的楼道空空如也…… ——你滚!从我家滚出去! “不……” 她捂着心口,瞳孔骤缩,看着虚空里的某一点,眼前仿佛就出现了小小的赵子晴,对她怒目而视愤恨无比的样子…… 那场梦里,她就是这般对她喊叫来着? 空间被撕裂,时间在抽空,她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要被挤压碎裂一般,痛苦压抑,额头尖锐的疼,有什么呼之欲出,可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她用力扯着头发,身子不觉转向了墙的方向,脑袋不受控制的往墙上撞去…… 她力道不小,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感却没到来…… 混沌的脑中已然没了思考的余地,她想也不想就再次磕过去,额头要炸开似的疼,再不做些什么她会疯掉! 这一个磕碰的力道并不小,但依旧未曾有想象中的疼意…… “这就是你要一个人待着的理由?” 淡淡的,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身子战栗了下,却没有抬头,声音低而压抑,“出去……” 他的手落在她额头痛苦不止的地方,“把你从医院带出来的时候,我与何遇打包票把你完好的带回去。” 他手上微用力,将她的身子转离了墙,声音依旧低而淡,“如果你添了新伤回去,不好交代。” 他抬手,将她死力抓在头发的手缓缓掰开,她手指细白,攥得用力,骨节泛起不正常的白,他深黑的眸子里越发的沉,力道不大却不容置疑,握着她的手落下,微垂了眼看着她,“如果我不进来,你就打算这么伤害自己?” 她垂着头,微卷的长发落在脸侧,遮住了大半的情绪,沈白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带了压抑和隐忍的,她说:“我只是……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她能怎么办? 贸然找母亲去问?万一加重母亲的病呢? 找子晴?她那时那么幼小,又怎会记得! 更重要的是…… 万一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呢? 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抬手轻轻在额头触碰了下,她抬眼,“沈白,我这里……要炸开了似的……” 很疼。 她眼里情绪晃动得厉害,有尖锐的情绪不再隐藏,更多的却是痛苦迷茫,沈白眼底的深黑骤然被搅动,他抬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想不起的东西,就让它被遗忘了不好了么。” 莫羡摇头,说不出话,就这么摇头。 他轻轻一手落在她脑后的头发,“有时候,记得比遗忘还要痛苦。” 她依旧摇头,声音闷在他怀里,那些痛苦沁透衣衫和皮肉,直接扎到他心口似的,她说:“可我不好过,既然都是痛苦了……我宁愿选择知道真相的痛苦……” 从他胸膛里抬眼,她抓着他的衣服,“沈白,你知道什么……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 她看着他沉静好似以往,却又哪里与从前不同的模样,从未想到自己会对他说出这句话…… “帮我!如果你知道,请你帮帮我好吗?”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我忘了什么……”她神情混乱,痛苦与迷茫交织,“我应该是恨你的……对,我应该是恨你的……可为什么我又会不自觉信任你……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 就像现在,她对曾经恨之入骨的人吐露这些痛苦,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在这个痛苦的时刻恰巧在的人是他,还是因为她对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心思…… “帮我……好吗?” 她就这么看着他,第一次的,不掩饰那些芜杂的思绪,或许她在要他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就起了这个心思,或许是她在阴险得利用自己的痛苦,可隐隐的,她开始知道,他…… 会帮她的。 在这个北城,在江廷东将她像傻子似的骗了这么久之后,在她开始怀疑一切的时候,这个念头竟越发的凸显和明晰起来…… 她惶恐,越发惶恐,抓着他的衣袖,急切的想证明什么。 沈白看着她,墨黑的眸子情绪深不可测,半晌,他薄唇微启,“好。” 第二百零七章 一念之间 想要他的帮助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天之后,莫羡被他带回了医院,她在医院住了五日就被带回了沈宅。莫羡注意到,宅子里的佣人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一批了。 小美也不见了,除了管家,几乎没有一个是她眼熟的。隐隐的,她觉得这与她离开的事有什么关系。 可已经没了那么多心力再去追究,所以管家如往常一般刻板着脸,佣人们在她面前恭谨小心的时候,她没再去问之前的人去了哪里。 那天,他应了她,可他也说,“我是个商人,要我的帮助,总会付出些代价。莫羡,你若当真想好了,在我这里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她想好了吗? 大概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她已经连对他是恨还是其他什么都无法确定了,不把脑中那团的迷雾拨开,感觉她永远得不了安宁。 躺在沈宅的床上,卓婷刚来看过她,她大概已经知晓了江廷东的事,在她面前一直未曾提这个话题,只与她说着圈里的一些八卦,也说赵氏近来的一些情况,莫羡才知道她之前在沈宅的半月,以及后来被江廷东带走的时候,赵氏的事,那人并不只是一人在掌握的。他有意识的向卓婷流出一些消息,卓婷说,她开始以为对方不怀好意,后来才慢慢明白,他这是在避嫌,避他没有向赵氏动手的嫌。 莫羡自醒来之后,对赵氏的事没了之前那么深的执念,更多的只是责任,但这些她没有与卓婷说,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这件事里,她再不想把卓婷也牵连了进来。 医生来给她输液,她吃过了药便沉沉的发困,卓婷见此便说改天再来看她。送走了卓婷她便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闭了眼一会是江廷东阴鸷的眼,一会是母亲狰狞的脸,即便因着药效昏沉,也总是在这昏沉里一个激灵蓦地睁开眼,然后便是大口的呼吸,陌生又熟悉的房间里,她游离在现实与噩梦之中,直到模糊里她听到门锁响动的声音…… 强迫自己睁开眼,眼皮重得厉害,她看到一身黑色西装的人朝这边走了来…… “沈……” “我刚去公司处理了些事情。”他声音不大,依旧是淡淡的,但冷意少了些许,走到床边,看着强撑着眉眼的她,“睡吧,睡醒了带你去个地方。” 她想问去哪,又从他眼里知晓他不会与她说,只是他墨黑的眸子这么看着她,仿佛把她的不安和阴郁都吸出去了一般,铅重的眼皮终是抵挡不住,她低低应了一声,就在他的眼神里再次闭了眼。 这一次,她没再抵抗那股昏沉和疲累,仍旧有噩梦,仍旧有她不想面对的画面,只是她心里渐渐清晰了一个念头,这些都会过去。 那人应了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她以为他带她去的地方会是赵家,又或者是中心医院,甚至是她父亲的墓地,但醒来后却发现行李已经整理好,她的一应物品也都装带了好,她还是躺着的,却是在沙发上,而且这里…… “这是……” “飞机上。” “飞机?”她撑起身子,这才注意到窗外的情形,只是脑中仍未反应过来,睡前她明明是在沈宅的卧房,怎么就到了高空的飞机上,而且还…… 这显然与她从前坐过的飞机不同的,这是……他的私人飞机? 她想起曾经对他的调查,是了,他是有专机的…… “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坐起了身子,身上穿的还是睡袍,与这里的简约商务范格格不入,让她不觉把毯子往身上更遮盖了些,有少许的不自在。 他仿佛没看到她的小动作,把手里的资料放下,说了个地名,然后说:“何遇说你精神绷得太厉害,需要放松。正好最近行程里有出差。” 顿了下,见莫羡仍愣愣的模样,他说:“顺便而已。” “额……哦…”她点点头,这才想起睡前他似乎是说过要带她去个地方的,可他刚才说的地方…… 是有名的旅游国啊,海岛风景极好,好些的明星举行婚礼的地方,他……去那里出差? 她看向他,却见他又拿起了那叠资料,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不再看她。 眼神微动,她收回了眼神,有心想提醒他一下那天在赵家他答应的事,然他一副陷入工作的模样又让她不好开口…… 她坐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长发因着刚睡醒些微的凌乱,眼睛直直落在对面人的侧脸,竟是不觉看得出了神,直到空姐进来温柔的询问需不需要带她去参观下,她才猛地回神,眼神一下子抽离回来,有些无处放置似的,到处扫过了,才慌乱点头应了空姐,抬脚缓步往另一边走去。 直到她脚步声渐渐的远,目光仍落在资料上的人,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下。 莫羡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下,又换下了身上的睡袍,出来后空姐询问她待会是否需要用餐,莫羡便问沈白吃过了吗,空姐说:“沈先生并未用餐,应是等您一起的。”顿了下,又说:“沈太太,您运气真好,沈先生这般的人,老实说,我原以为是工作狂的类型,没想到对您这般体贴。” 她笑得真诚也好看,莫羡轻咳一声,“是吗……” “是的,沈太太您不知道吧,是沈先生一路把您抱上来的哦。” 漂亮的空姐朝她眨眨眼,倒是轮到莫羡愣了下,他……抱她上来的? “你们这次是去度蜜月吧,也是,沈先生这样的人,若是在国内想必限制比较多,万一被拍到又是免不了的舆论。”空姐与她聊家常一般,又说他们将要去的地方这个季节景色正当好,莫羡听在耳中,脑中思绪不受控制,却是朝了另外一个方向。 再回到座位,她看着仍在看资料的人,正犹豫该怎么开口,他薄唇微启,说:“答应你的事我记得,只是事有缓急,先完了当下的事再说。” 说话的时候也并未看她,目光仍落在资料上的模样,她点点头,抿唇嗯了一声。 飞行的时间并不算短,好在有提前准备好的书和一些视频消遣,有了他的话在前,她看着窗外九天之上的风景,心内积压多日的阴郁也散去了不少似的,她索性放空了自己,试着把紧绷的神经和情绪缓缓的散落开,她看着自己许久未追的剧,甚至又玩了幼稚的消除类游戏,期间他就一直与他的资料为伍,偶尔在电脑上敲打键盘。 那空姐悄然看到这一幕,那位沈太太趴在沙发上在玩游戏,扫一眼屏幕能看出是那种消除类的,她却玩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与对坐的沈先生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画风,在此之前她承认对这位沈先生有过非分之想,对这位第一次谋面的沈太太也带了些审视的心思,只是现在看来,他们之间如此泾渭分明的画风,却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奇异得融和呢? 莫羡并不知这些,她从前也玩过类似的游戏,那时卓婷总鄙视她,说玩这些无脑,她反驳说是因为享受升级的快.感,现在重新一玩,又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时光似的…… 心思些微一顿,面前的屏幕却突然被一沓纸盖住了,她恼怒的抬头,就看到他胳膊伸着,那沓纸不轻不重的点在她的屏幕,“一小时了。” “嗯?” 话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下,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突然就明白了过来,眼底的恼怒蓦地就褪了去,她从沙发上爬起,轻咳一声,“哦,那……我,我看下风景吧……” 说完也不看他,就转身朝窗外看,身后,他似低低笑了一声,她身子微僵,没有动作,耳朵却热了下。 有些反常。 嗯。 她,很反常。 竟然玩这种游戏都上了瘾?还在他面前…… 转了目光看向窗外,这片刻的放松之后,那些不真实感仍旧在,她甚至有那么一瞬怀疑这又是另外一场的梦,那些暂时退却的阴郁和情绪,在这些微放松的情绪再次侵袭而来,她舒口气想吐出这份污浊,却只是杯水车薪的徒劳,余光里,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资料。 “莫羡。” 声音低沉,像是带了别样的意味,她转过头,“嗯?” “我们要去的地方,莹莹也在。” 沈莹? “我们要去找她吗?”心思微顿,说不清什么滋味,她想起沈莹帮她从沈宅里逃出的情景,担心她被她连累,但另一面,心里却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这不受控制的情绪让她有些烦躁。 他把她的神情收入眼中,眼底的思绪浅浅波动了下,摇头:“不。她,会来找我们。” 她点点头。 淡淡的,他又说:“但不会是现在,只是先跟你说一声,所以,你不必失落。” 失落? 思绪几个回转下,仿佛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味,她抬眼就想反驳,却见他目光落回到了电脑上,仿佛刚才那句只是轻描淡写的提醒而已,让她满腔的反驳和解释无处安放,撇嘴瞪着他,倒是忘了那些芜杂的情绪。 他淡漠的眼底,一抹异色,裹挟着笑意呼啸而过,之后便又是浓沉的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复杂流转,有些事,早晚要做决断,取,舍,也不过一念之间了…… 第二百零八章 波澜再起 飞机在七个小时后降落。 莫羡吃了药又是昏沉,然心里到底记着事,昏沉里也还是并不安稳,又因身处异地,不安感始终萦绕,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住的地方,落地窗挂着曼妙的窗纱,阳光层层照进,她心底的阴郁不觉就散了去。 下床走到窗边,窗外一片无际的海,碧海蓝天景色极好,她就站在窗边,暂时放空了思绪,看天上为数不多的几朵云都能饶有兴致的看好大一会,也看沙滩被层层叠叠推挤着上涌,看着看着便也脚下痒痒,转身便要往外走,一开房门却看到客厅里的人,坐在沙发上接电话,看到她出来便让电话里的人稍等,眼神略略扫过她身上,在她赤着的脚上微微停留。 莫羡在他的目光下些微不自在,脚趾不禁缩了下,指指外面:“我……去沙滩,你……先忙?”说完就继续往外头走。 “站住。” 他从沙发上起身,“去沙滩可以,不能下水。” “啊?” “你身子还虚,先忍两天。” 他语气意外的温和,莫羡当下未察觉什么,虽有些失望,到底知道应该是医生叮嘱过了的,也不再说其他,点点头往外走,转了身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的语气怎的好像…… 把她当成了任性的小孩似的? 这个念头冒出,耳根就有些的热,她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趿了拖鞋往外走。 开门便有微润的风,夹着海特有的味道,阳光微热,把她身体积聚的冰凉都缓缓融化了似的,她微眯了眼,在沙滩边的躺椅上坐下,身体仍是发虚,短短的路都走得发累,她目光落在远方,也注意到这里人十分的少,偶尔有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喝的的侍者,她一聊之下也才知道这里竟是个私人海岛,她再追问下去,对方便也说不出更多的,只说自己是受雇来这里的。 莫羡随手拿了杯饮料,目光转回到那座别墅上,心道果然是沈氏的总裁吗,这对他来说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她不由想起以前,父亲也带着她们母女三个出游,却是未到过这种程度,有时她看着他的时候,会忘记他的身份被多少人仰望,从前不曾在意过的差距,不知为何现在反而觉得处处可察。 脑中正胡思乱想,又有侍者过了来,给她送来了手机和防晒衣,说是“您先生让我送来的”,莫羡接过来,直到他走开了,她脑子里还回响着husband这个词,好像是第一次被两人之外的人这般提及他们的关系,这种感觉…… 有些怪。 她握着手机,上面许多的消息都是在国内时收到的,她一一看着,卓婷的信息和未接电话有许多,应该是那十几天里找她的,公司的信息多是集中在邮箱的,还有其他的零散的信息,她手指划动,一直看到最后,这些信息和未接电话里,没有一个是她妹妹的。 她与世隔绝了这么久,子晴就没找过她一次? 那噩梦里的情景暗化她的思绪,让她把从前忽略的东西重新想起,细细想来,子晴对她的依赖,或许更多的是她自以为的被依赖吧…… 她在躺椅上微微闭了眼,直到手机震动起,是条新消息,号码却是…… 沈莹的? 是了,在飞机上他说过的,说沈莹也在这里,但他也说沈莹不会这么快找来的,手指微动,忙点开信息…… ——莫羡姐,你怎么也到岛上了?!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即便只有文字,莫羡也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对,便直接给她打了过去,那端几乎立刻就被接起,“莫羡姐,你在哪?” 莫羡被她语气里的紧张感染,不觉坐直了些,“莹莹,我在岛上啊,我听你哥说你也在?上次的事……” 她想问上次的事有没有连累了她,毕竟虽然她有沈从山做后盾,但帮她逃跑这事难免不会触怒沈白…… 沈莹顿了下,“莫羡姐,所以……你是被我哥带来的?也是,这里除了沈家人旁人进不来的,但莫羡姐,还有一点啊,谁来了这里消息都会传到沈家,所以我才会知道,只是……你不是逃了吗莫羡姐,我哥把你带这里来想做什么?难道要把你囚……” “不,不是,不是这样。”不知为何,莫羡的反驳来得很快,她张口想解释,然那些事一团乱麻似的理不清,江廷东的事,那些欺骗和背叛都是难以启齿,她无法对局外人的沈莹解释,只说:“事情说来话长,总之,你哥他……没有对我怎样,他出差来这里,顺便带我来散散心。” “散心?!”沈莹的语气变了,“莫羡姐你……你怎么还有心情……” “怎么了?”莫羡不觉皱了眉。 “北城的事……我是说子晴那边,有跟你联系吗?”沈莹声音低了些。 莫羡摇了下头:“没有。” “怪不得……”沈莹说:“其实我是躲我哥才跑来这里的,但我来之前就已经联系不上子晴了,当时我以为你已经出了北城,一着急就去打听了下中心医院那边,子晴说过阿姨在那里住院,哪知我一问之下才知道人已经转院了,转到了何遇哥那边的医院,可我去那医院再问的时候,人家说根本就没有这个病人!” 莫羡不觉站了起来。 “莫羡姐,你不觉得可疑吗?不是我要说自己哥哥坏话,只是站在他的角度,自己妻子逃了,他要做些什么发泄愤怒也算是正常,但是于你来说……” “你是说,沈白他……把我妈和子晴……带走了?” 沈莹沉默了下,“我也不想这么考虑,可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可能了啊,这几天我一直跟国内的几个朋友联系,拜托他们帮忙,可到底是牵扯到我自己家里,旁人帮忙也是点到为止,都不愿意牵扯进来,我正着急就听说你……你回来了,我以为……” 她顿了下,叹口气:“不管怎样这事里我也有责任,要不是我插手,大概你们还可以再考虑更周全些……” “不关你的事,我被带回来是因为……”出口的话到底顿了下,她无法对一个被她当做妹妹的人,说自己这么多年一直瞎了眼看错了人,沉口气,“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莹莹,把你连累到这个地步怎么我都有责任,接下来的事我……” “莫羡姐你是要我别插手了吗?”沈莹声音急促了些,“已经晚了莫羡姐!我爸因为这事也生气,他不让我回国,说接我回去的时候就是跟江家订婚的时候!” “跟江家订婚?!”莫羡不觉拔高了声音,“江家……谁?!” 江廷东吗? 可他不是已经…… 那人说她别想再见到江廷东了,她以为江廷东已经不在北城了,可沈莹话里的意思却是…… “江廷东啊!” 沈莹话一下打散了她沉下去的心绪,她皱了眉,“怎么会……你哥他怎么会同意!江廷东他……你哥知道他是怎样的。” 沈莹的声音带了落寞,“我哥这次大概也是真动怒了,我的婚事他不插手了,那天我听到我爸说了,说我捅了篓子胳膊肘往外拐什么的,要给我早早定下婚事让我收心……莫羡姐,我的事是一方面,还有你这边啊,我哥的脾气我清楚,他真的没……怎么样你吗?” 她这么一说,莫羡不由往她之前的话上去想,她说她母亲被沈白转移了地方,也说子晴联系不上,可她醒来时那人分明说过…… 心思里的沉闷再次积压,她烦闷的踱步,美景如旧,只是再没了心情,她摇摇头:“我这边……还好。莹莹你先不要着急,我先联系下子晴看看,你的婚事……你到底是他亲妹妹,他估计是一时动怒,到时候跟他道个歉,需要我帮你……” “别!”沈莹蓦地打断她,“莫羡姐,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我跟你联系也是偷偷的,要是被我哥知道了,指不定又以为我怂恿你什么呢,你别告诉他,别跟他提起我好不好?” 莫羡一顿,点头:“好。” 沈莹这才松了口气,说:“你先跟子晴联系下吧,能联系上最好,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电话挂断,莫羡即刻拨了赵子晴的电话,然而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她给辅导员打电话,那边却反问说赵子晴不是请了长假吗,莫羡听得一怔,这才确信了赵子晴确实不在学校,那医院那边呢? 她又给医院打电话,正如沈莹所说,两家医院都没有她母亲在,而之前负责看护母亲的人也是一直打不通电话的状态。 一连两个消息的异常,让她才开始重视起沈莹这通电话。 第二百零九章 真真假假 私心里,她相信那人不会做这种事。 毕竟,她人在他掌握中,他还有什么必要? 难道真如沈莹话里所暗示的那样,他的怒气依旧在,没有在她面前表现,是因为发泄到了其他地方? 她不想信。 握着手机在海边踱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水里,海潮拉扯着脚踝,凉凉的触感让她神思清明了些,不管那些异常真实的噩梦是真是假,她追究真假的前提,是她母亲和子晴安全无恙,可现在的情况…… 心下烦乱,不觉又给沈莹打了回去,沈莹那边几乎刚接通就被挂断,接着她就收到她的消息:莫羡姐,我这会不方便打电话,待会给你回过去,我哥那边,你千万不要说起我! 莫羡看着这信息,心底烦闷不安愈甚,回身便看到别墅门打开,那人的身影出现,她攥紧了手机,身子后退离了海水,脚埋在细软的沙子里,又把手机里的记录删除掉,做完了这些他的身影已经近了,她抬起头,朝他轻轻笑了下,脑中却不断回响着沈莹的话。 此时岛上某处,沈莹悄然离开,她穿热裤小吊带,皮肤晒成健康的蜜色,烈焰红唇,一袭长发落在身后,妩媚又性感,与在国内的形象大相径庭,便是莫羡见了,大概第一眼也不太敢认。 她开车直接到一处住宅区,进了其中一家,那所房子看起来与其他无异,只是厚厚的窗帘整天拉着,像是房子里住着的人畏光似的,她走了进去,摘墨镜,眯眼才能看到角落里的人。 角落上放着一个单人小沙发,沙发边一个小桌子,桌上满是啤酒瓶,地上散落的烟头,空气里到处是尼古丁的味道,床边垃圾桶里还有用过了的套。 沈莹却像是习惯了,只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的时候,眼神里一抹心疼,她走近,“抽烟多了对身体不好……” 男人嗤笑一声,“纵.欲对身体也不好,你忍得住?” 沈莹一噎,在他身边蹲下,“那不一样。” 男人转过头,朝着她吐出个烟圈,浑身的痞气让沈莹眼神越发的柔成了水,她抬手覆在他手背,声音温柔:“烟你想吸便吸吧,我不阻你了,反正也没有多久了,我已经跟她联系上了……”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反手攥住了手,力道不小,沈莹惊呼一声,“你抓疼我啦……” 男人挑眉,“那换个地方好了。”说着径直伸手掀了她的小吊带,攥住她一团丰圆。 沈莹哼了一声,“我之前不是查了我哥的行程吗,知道他最近会来这里,你一出事我就想到了,我哥不可能放心把她自己再留在北城,果然还是……” 她声音因为男人的动作断断续续,勾唇笑:“放心吧,她还是信我的,我在她那里没有露过破绽,这次我一定会帮你成功的……” “呵,那样最好。”男人笑意微凉,不知想到什么,手下的动作越发用力。 沈莹叫了一声,顺势倒在他身上,转身的瞬间,眼里一抹嫉恨深沉。 此时的莫羡,试探着与他问起她母亲的情况,也不敢多说,只说自己给医院那边打了电话,那边说转院了,她还未来记得再打电话,“是你帮忙转院的吗?”她这么问。 眼神也是落在沈白脸上,观察着他的神色,却发现他神情如旧,但却并未隐瞒转院的事,嗯了一声,“那边的治疗不太适合她,于是换了个地方。”说着转头看她一眼:“你也希望她早点好起来吧。” 不知是不是莫羡的错觉,总觉他话里还有别样的意味,当下却也顾不得其他,追问:“那转去哪里了?是……何遇那边吗?” 他眉眼微动,这次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转开,“不是。” “那是哪里?”她不觉身子前倾了些,“这个难道也不能说吗?” 他看着她,“现在不能。” “为什么?”不觉抓了他的胳膊,她胸腔起伏不稳,那些晦暗的思绪又开始上涌,眼前美景再进不了眼中似的,她整个人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说着可以试着去信他,毕竟他答应了帮她,毕竟他这次也未曾伤害他不是吗? 可另一半却是阴郁黑暗,有声音不断的说着她凭什么要去信他,他们本就是敌对的关系,他自己的妹妹要与江廷东订婚了他都能放手不管,何况是对她? 这两个声音撕扯着她的神志,让她眼神复杂混乱,还有丝丝的迷茫…… “没有为什么。”他看着她,“我做事,不需对谁解释。” 她一怔,眼神里复杂这一瞬间里散开了似的,那抹受伤变得明显起来,“你……”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是啊,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冷漠的,强大的,睥睨的,骄傲的。 他有不向任何人解释的资本。 那她…… 到底在失落什么? 什么时候起,竟也把他的解释当成了理所当然? 握着手机的手越发紧了紧,她眼眸垂了下,“没……没什么……”声音涩哑,“你不想解释的,我又怎么能做到勉强你。” 低低的声音随海风散了去,她转了身不再看他,落日在往下沉,海面漂亮得好似一幅画,可她却再没了欣赏的心情,那些暂时平稳的下的心绪,再一次沉沉落入了谷底,她知道自己或许可以接着逼问,甚至当着他的面去给医院那边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把她母亲和妹妹藏了起来,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却不知为何,所有情绪低得落入低端,什么都提不起了气力。 他就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侧脸,片刻后转离了目光,与她一样看着对面海天交接的地方,霞光映入他深黑的眸子,被他复杂的眸底照得越发让人看不清。 莫羡只站了一小会,许是心绪起伏太大,身体的疲累来得格外明显,她转身往房子里走,明知他就走在她身后几步开外,她却也不去看他,回了房间自己待了好一会,才有了些气力似的,拿过手机来来回回的看,心底是憋了一口气的,他不愿说的,她不愿信的,不如就去自己找寻答案。 她在等沈莹的电话。 然而直到晚饭后,她看到那人进了书房,沈莹的电话才再次打了来,第一句就是:“怎么样,跟子晴联系上了吗?” 莫羡声音微黯,“没有,那边说她请了长假,她的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还有医院……果然也没了我妈的消息……” 沈莹叹口气,许是想安慰她,“莫羡姐,你先别担心,我哥虽然……但你怎么都还是他妻子不是,我觉得他……不会做太过分的。” 低低的,莫羡应了一声,“莹莹,你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吗?随便什么都可以,我现在也是……不知道该找谁了。” 隔着手机,她听到沈莹顿了下,似在犹豫什么,说:“有个消息,但还不确定真假,是……中心医院那边的……” “我妈的?”心思微紧,她不觉往门口的方向看过一眼,门依旧关着,她压低了声音,语速却是很快:“什么消息?” “我听说,在阿姨转院之前,其实犯病了一次,嗯……挺严重的那种,当时情况危急,那边医生其实不建议转院的,因为阿姨处在一个很不稳定的状态,但我哥……” “他……执意转了院……”轻轻的,她替沈莹说完了后面的话。 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她母亲那样的病,便是她这个外行人也知晓那样的状态下转院不好,他为什么…… 想起母亲的模样,这些年用心照顾她们姐们的模样,那些阴暗角落里母亲狰狞的脸隐隐要浮现,那些下了狠力的巴掌,她强迫告诉自己只是个梦罢了,不管怎样,母亲照料她长大是事实,她不能因为一场似是而非的梦就不去管她了啊…… “莫羡姐你别急,我再让人多打听打听。”沈莹的声音适时的传来,她顿了下,说:“再就是,如果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单独出来一趟,我手里有样东西,我觉得有必要给你看看。” “是什么?”再开口,声音更多了哑涩。 “是关于我哥的。”沈莹声音低低,“梦羡姐,你应该听过吧,我好像……在岛上看到她了。” 第二百一十章 异样重重 她顿了下,“还有子晴那边,有一些她同学的反馈,消息比较杂,我觉得你亲自看看比较好,电话里一两句也说不清。” 莫羡还沉在季梦羡的名字里,她才在照片里见过她的模样,现在,照片上的人,也在这里? 那沈白呢? 他也知道? 对,这里是沈家的地方,他怎么会不知道…… 脑中思绪炸开了似的,一同让她难以忍受的,还有那些压抑下的燥乱记忆,电话那端的沈莹压低声音,“莫羡姐,有句话本来不该我说,但我已经听到消息了,再不说总觉得对不起你……” “什、什么?”她声音哑涩,心下黯淡和阴郁充盈。 “我……是从家里人那里听来的,你跟我哥结婚这些时间,不知为何我爸对你……好像越来越不满意,这次更是……我听说他不光在筹备我的婚事,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琳娜那边,我听说她家最近跟我家联系越发频繁了,我爸有意邀请梦羡姐去沈氏那边任职……”她顿了下,“事情还不知道真假,但这个苗头……我也不知怎么说,反正手里的消息很杂,我除了岛上还有别的住处,你那边什么时候方便了,我们见一面具体说吧。” 脑子里很乱,她低低应了一声,挂断电话转瞬却也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沈莹的信息随即而来,只说她这边时机妥当了便来接她过去,又叮嘱说她人生地不熟千万不要乱走,还有她哥那里也一定先瞒着。 莫羡看着这信息,一团乱麻似的思绪理不清,开了门,那人仍旧在书房,模糊里她想起他好像说到过视频会议什么的,只是她脑子里蒙了层纱似的,听到的话传入脑中也不甚明晰起来。 别墅里房间不少,她住的这间只有她的用品,这让她些微松了口气,当下这个情形,她不确定在那人面前能否保证不露端倪…… 烦躁的关了房门,她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强迫自己先不要去想季梦羡的事,沈莹说,她那边还有子晴的一众消息,单是这个便让她不得不在意,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屏幕,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让她额头疼得厉害。 赵子晴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估摸着外面的人忙得差不多,索性起身出了门。 沈白刚从书房出来的模样,因着是视频会议,他的穿着一如在公司一般,此刻正松了松领带,见她出来动作就顿了下,眼睛扫过手腕,“到休息时间了。” 莫羡在他微皱的眉里,有瞬间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下意识解释:“我……睡不着,大概是因为……在外地。”说着往他的方向走近了几步,“你忙到现在吗?” “嗯,明天还有个会,大概三个小时。” 她低低应了声,“原来你真的来出差啊,我还以为……” “什么。” “没,没什么。”她摇摇头,把那些呢喃似的话咽了回去,抿抿唇,季梦羡三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深黑的眸子微眯,“要跟我说什么吗?” “我……” 想问他知不知道季梦羡也在此处,想问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能去外面转转吗?”语言拥堵,最后出口的却是这一句,她唇角微动,加了一句:“这里景色好,但我不能下水,况且你开会的时候,我一人……也是无趣,好容易有时间来一次,不出去逛逛有点可惜。” 说完看着他,眼神里星星点点的情绪晃动。 “我开会的时候,你一人会无聊吗?”他薄唇微启,却答非所问。 莫羡微顿,点头嗯了一声,就见他微挑了眉,“意思就是,我有空陪你的时候,你不会无聊是么。” “我……我是说……” 芜乱的思绪里那抹异样的情绪再次不受控制,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她可以当成是撩妹的套路或是什么,但从他口中说出,这个人眼神沉沉如墨,里面一如往常的冷静理智还有丝丝沁入骨髓的淡漠疏离,仿佛在问一个最平常不过的问题,越是他的一如往常,越是显出她的反常。 突然就有些狼狈。 她不觉轻咳一声,眼神避了开,“毕竟……这里只认识你一个,两个人,总好过一个……” 毫无说服力的解释。 她本就不是怕孤单的人,说出这番话也只显苍白。 但他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拆穿她的意思,说:“如果你无聊,我不介意带你一起过去。” 带她……一起过去? “可你们开的会挺重要……” “我开的每场会都重要。”他眉眼里有了丝丝不同的东西,微低了头看着她,“会议你不能参加,但可以在一边等我,这样,至少也减了你无聊的时间,如何。” 跟着他? 她几乎从未与他的工作有所牵扯,最多只是几次进入沈氏大楼,但那些也与他的工作无甚相关,她似乎总也在不自觉与他划着界限,把自己抽离他的工作,即便是生活里,也只是在“扮演”沈太太的角色,可现在一想,不只是工作,便是在生活里,因着他循了她的意思隐婚,也大大减掉了众多她需要出席的场合。 结婚的这段时间,与其说是沈太太,不如说她一直还是她自己罢了。 不知为何她就想起沈莹的话,她说沈从山对她越发的不满意,话里的意思在筹算给他安排另外一场的婚姻…… 她回想自己作为沈太太的时间,才惊觉沈从山的不满才是正常的…… “这么难做决定?”他抬手松松领带,眼神里依旧带着压迫,她只觉这压迫不同以往似的,让她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到底是退后一步,她摇摇头:“明、明天再说吧,我有些困了,先……先去睡了……” 说完转身就往回走,步子有些急,腿上虚软也还是走得不慢,听到身后没有他的脚步声,她心下微松,自醒来后她总觉两人之间有哪里不同了似的,她在他面前总是不受控制,就像现在,分明是想着沈莹说的话,想着去弄清这些对他无法开口的事,却不知为何那些情绪在他面前都散到了一边,剩下的异样情绪全都为他所掌控了似的…… 脚下步子越发快,杂乱的思绪在脑子里翻腾,她只觉自己需要一个人好好思考下了,然手刚碰到门把手,胳膊便被身后的人拉住,身边即刻被转过去,她还未反应过来,唇上便多了温热的触碰…… “唔……” 身体和思绪都一同迟钝了似的,她就怔怔的,直到他离了她的唇,她还瞪眼看着他。 “晚安。” 他面上表情不多,说完转身往另一侧房间走,莫羡怔怔的,抬手触了下自己的唇,若不是这麻麻的感觉那般明显,她大概以为是自己臆想的错觉,那人…… 就只说了句晚安? 那这个吻…… 是晚安吻? 除此之外就没了别的意思? 思绪蒸腾,她站在原地半晌才有些僵硬的回身进了卧房,因着沈莹的话激起的芜乱的神思,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平稳许多,她站在门后,抬手抚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心脏跳得太快,不正常的那种快。 沈莹的话,若是从前她定然不会多想,只会想法子避开他自己去见沈莹,可现在怎么就,有些犹豫了? 她曾那么相信江廷东,甚至父亲特意留下纸条也要叮嘱她相信江廷东,可事实证明她错了,父亲也错了。 既然一直信的人出了错,那么…… 一直恨的人呢? 有没有可能变成…… 然这个念头还未完整她便蓦地打住了思绪,心脏跳动得更快,全身的血液都加速了流动,隐隐的,她知晓这是个危险的念头,这个念头会推翻她以往种种的所有,这个念头……太危险,太危险…… 抬脚缓缓往床边走,这些念头缓缓落下,重新暴露出了不安,她知道自己没有怀疑沈莹的理由,可或许是因为江廷东的事透支了她太多的信任,让她下意识的怀疑所有,让她的不安和警惕前所未有的旺盛,她坐在床边,拿出手机轻轻给那人发了消息:你明天要开会的地方在哪里? 手机嗡嗡震动,那人的消息回复过来,只一串地名,她仿佛能透过这些文字看到那人的神情似的,手指微顿了下,距离这里一处著名景点竟也很近,脑中极快转动,她点开了沈莹的号给她发了信息,只说自己明天去那处景点,问她方不方便在那里见面。 打这些字的时候,因着对沈莹不全然信任,让她自己也着实厌恶了自己,但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她告诉自己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在离那人那么近的地方出事的概率会低,沈莹那边,她只需避开些耳目眼线便是了…… 这么想着,手机再次震动起,沈莹的回复发了过来,说可以。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真心狠 第二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她只在窗边发呆看海都能看好久,会议是在下午据说晚上还有个酒会,但考虑到她的身体,沈白只说会提早回来。 他说这些的时候莫羡不免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不断想着与沈莹的信息,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比之昨晚更甚。 路上,她索性假意闭眼养神,好在他未看出她的异样,快到地方的时候,她便说昨晚查了下这里离那处景点很近,在休息室待着也是无聊,不如去逛着等他,他点头说好,莫羡注意到她下车后身后跟着的还有两人,是那人让他们跟着保护她的。 她出来的时候衣服便是休闲为主,也踩了平底鞋,背了个不大的包,看着也与游客无疑,果然是旅游为主的国度,走在路上,西方与东方面孔都不少,她步子很慢,身上有一种慵懒与紧迫的奇异融合,路上甚至有陌生小哥的搭讪,西方人表达情感的方式炙热而直接,莫羡一面应对,眼神不由落在身后的人群,那两个跟着她的人混在人群里不太容易找到,她想待会回去的时候也要记得告诉他们这个就不必向那人汇报了。 小小的插曲后她进入了景区,为了方便甩掉身后的两人,她特意选择了景区内最地标性的地点,举着长枪短炮拍摄的人到处都是,各种语言汇集着,来之前,沈莹要了她一张全身照片,她本以为是为了方便找到她,待在人群中看到一人后她心脏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因为那人…… 竟与她一般无二的打扮! 衣服,个头,穿戴配饰,甚至她的包,都与她一模一样,便是身形也是类似,从后背看去,便是她自己都惊了下,直觉的,她朝那边靠近。 随着她的走近,像是影子退散似的,与她装束一致的人在后退,似乎有意与她同时出现在身后那两个保镖的眼神范围内,她随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去,在一个转角刚拐过去,手腕就被蓦地抓住。 “跟我来!” 是沈莹! 她围着面纱,一面说一面在莫羡身上要罩了一层,同时那个与莫羡装束一致的人迅速挡在了莫羡身后! 这些几乎在莫羡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的发生,莫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便已经被沈莹拉着在跑。 “先在这里躲一下,我们等那两个尾巴引开了再说。”沈莹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小,看得出也在紧张。 莫羡点头,与她一同看着那个她影子似的人步子闲散的随着人群往一边去,还在那两个保镖眼皮子底下买了遮阳的纱巾,围住了大半张脸,又加上戴了口罩,这下更是真假难测了。 “好了,莫羡姐,跟我这边来。”沈莹些微松了口气,攥着她手腕的力道这才小了些,看着莫羡:“莫羡姐,时间紧急,我只说重点了,保险起见,我把东西放我车里了,照片和视频资料,我现在带你过去!” 说着拉着莫羡便往另一侧走,莫羡下意识顿了下,沈莹回头,眼神询问着她。 莫羡在她的眼神里,那些片刻里的踟蹰还未成形就散了去,她点点头跟上了她的步子。 两人穿过层层的人群,莫羡不由问:“莹莹,你哥要是知道你给我这些资料定会怪你,我总觉得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这次大概还得连累你了。” “说什么连累呢,我跟子晴脾性相投,跟你也是,再说……还是我上次的话,我也希望我哥幸福不是,莫羡姐你……”她顿了下,似乎在想个委婉一点的表达,莫羡笑了下,上次听到这句话大概感觉没有现在明显,现在她心里竟生了憋闷,下意识想反驳一下,但自己的立场似乎又不该如此说话,心思微沉,两人已经走到游人比较少的地方了。 陌生的环境总让人不由生出更多的防备,她四处看了下,“莹莹,你的车停在哪里了?” “外面。”沈莹语速很快,说完眼里极快闪过什么,步子微停,朝她解释:“莫羡姐,这里面车也开不进来呀。” 她的语气玩笑似的,莫羡也跟着笑了下,然不知为何,心里的怪异感越发明显,让她的步子也不觉慢了下来。 “莹莹,不让我在这里等你,我们在里面看如何?”到底是停下了步子,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她没有动,“你哥那边……我总还是担心,我们已经走了好一会,万一保镖那边发现了……” “莫羡姐!”沈莹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大,又极快的放松,她叹口气,“你怎的这般畏手畏脚了起来,保镖那边没问题的,那人是职业的……” “职业什么?” “没什么。”她拉着莫羡的胳膊,“莫羡姐,你真的要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讨论这些吗?不是我不愿意带进来,是这里到底人多眼杂,我也总觉得不踏实,再就是……” 她顿了下,面上身上有些为难,旋即下了决心似的,“再就是,其实我也是偷跑出来的,老实说暴露在众人眼里心里也是觉得虚。”她声音软了些,像撒娇,“好莫羡姐,你就跟我去车里吧,呐,就在停车场,对面,很近的。” 她这一撒娇,莫羡不觉就想起了赵子晴,她从前也喜欢对她撒娇的,后来长大了没有那般孩子气了,但偶尔也还是会如此…… 沈莹是为了给她送消息才来的,现在她反倒是畏手畏脚…… 这个念头浮出,她自己便先过意不去了,再不好说什么,跟着沈莹踏出了景区的门。 走在她前面的沈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突然笑了下,眼里骤然迸发的尖锐的情绪快得让人怀疑只是个错觉,她攥着莫羡的手腕,径直把她带到车边,开了副驾驶的位子,“莫羡姐,上车吧。” 莫羡点了下头,看到座位上一个大大的文件袋,想必就是她所说的资料了…… 拿起文件袋坐上,沈莹坐在驾驶座,“莫羡姐,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吧。” 莫羡手指有些颤,算起来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赵子晴和她母亲了,刚醒来时因为那场不知真假的噩梦她逃避似的没去见她们,现在没了她们的消息才觉得后悔…… 拆开袋子,首先拿出的是一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赵子晴没错,可都是平平常常的生活照,甚至有些是她在赵子晴朋友圈见过的,“这是……” “别急,接着往下看。” 她没有抬头,便错过了沈莹渐渐变了的脸色,她不着痕迹的锁了车门,眼神极快在后视镜里看一眼,待身旁的莫羡惊叫一声,她嘴角的笑意才渐渐扩大,再掩饰不了…… “这是……这些是什么……” 手里的照片多肮脏似的,她一下脱了手,眼睛瞪得极大,震惊与更多不明的情绪满了眼眶。 “资料啊。”沈莹捡起那些照片,照片上已经不再是赵子晴,而是个男人,男人浑身上下只一件贴身的下衣,甚至还有未着片缕的,躺在床上抽烟,周身有股颓败又危险的致命吸引力。 “莫羡姐不认识了吗?这是你前未婚夫啊。”沈莹的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眼神陌生得像变了个人,她笑看着莫羡,“莫羡姐,不是你要我带资料吗?除了赵子晴的,我还带了他的……” 她脸上的神情越发危险,身子微退靠在了椅背上,拿出一盒女士烟熟练的拿出点上,吐出个烟圈,看着莫羡震惊的眼,她说:“我哥的性子你应该知道几分了吧,他撑起当年外强中干的沈氏,又把沈氏做到这个地步,靠得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 “莹莹,你到底想说什么……” 身子微直,余光里,她已经看向外面,脑中依旧不明,然已经察觉危险的信号,直觉的,已经在看后退的路。 沈莹没注意到这些似的,身子慵懒的抬起,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烟圈吐出的地方,尼古丁的味道在车内弥漫,看着莫羡呛得咳起来的模样,她咯咯的笑,“莫羡姐啊,廷东他冒那么大的险把你带走,你就没想过他失败后的下场吗?” 莫羡握紧了手,“莹莹,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想与我们今天见面的目的并不相干。” “呵呵……好一个不相干,莫羡姐,你真心狠啊,到现在了也不跟我多问一句他如何了?” “我再说一次,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莹莹,你今天的状态不太对,我想我们还是改天再聊。” 说着她侧身开车门,开了两下却没打开…… 另一边,沈莹再次攥了她的手腕,这次力道更是大。 “莹莹,你这是要……”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鼻便被一方帕子捂住,沈莹直起身子,胳膊直接卡在她的脖子,竟是让她挣扎不得,鼻端有危险的气味,她告诉自己要忍住…… “别扛了我的莫羡姐……不想多受罪就配合些。”沈莹笑得诡谲,“有人那么惦记你,你该高兴不是……” “沈……” 卡在脖子的力道加大,她终是受不住的大口呼吸……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还要怎样! 蓝天白云天气大好,景区外不断有车子进出,没有人注意到其中一辆上的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像睡着了一般。 …… 隐约里,莫羡听到有人在说话,男男女女的声音嘈杂凌乱,模糊里她知道自己该睁开眼,眼皮却铅一样的沉。 沈莹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莫羡,抬手拿起杯冰水,照着她脸上泼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冷意终于激醒意识昏沉的人,莫羡缓缓的睁开眼,眼皮上滑落的水滴到眼球里,让她视线不甚清晰。 “莫羡姐,你醒啦?” 温柔带笑的声音,仿若从前,莫羡半眯着眼,几乎反应了一瞬才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莹莹……”她的声音涩哑,看着她眉心紧皱,“不觉得,你需要跟我解释一下吗?” 目之所及的房间是陌生的,这是间典型的欧式风格的房间,古典气息浓厚,布置得体典雅,然她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思,脑中极快的转动着,目光落在笑得温和的沈莹身上。 “呵呵,莫羡姐,我该庆幸你太信任了我呢,还是该说你太蠢了呢?”沈莹抬手,把在车中给她看过的江廷东的照片再次在她眼前晃过,“看了这些还能平静的问我话?莫羡姐啊,你就不想想,他那样的人,是随随便便的女人就能拍到这些照片的吗?” 那些照片针扎似的刺在莫羡眼里,她微避开了眼神,涩哑的嗓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意,她抬眼看着沈莹,“所以,你是在跟我示威?告诉我能拍到这些照片的你,于江廷东来说,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吗?” 沈莹笑了下,挑着的眉眼不见从前的温婉,反多了从前不见的妩媚。 被绑在椅子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莫羡不由就想到不久前江廷东的手段,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绳子,她不禁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 她的冷笑仿佛触到了沈莹敏感的一点,她脸上的表情收了大半,冷冷看着莫羡,“你在嘲笑我?赵莫羡,莫羡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廷东最爱的女人?呵,我能拿到这些照片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说着朝莫羡走近,声音丝丝的魅,“我跟他,真的熟……熟到,我知晓他身上每一个敏感点,熟到我们彼此都知道如何给对方最大的满足感。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没错,可莫羡姐啊,你当真是不够了解男人,没有性的关系注定维持不长的!” 不知为何,看着变了一个模样的沈莹,莫羡竟比字想象得平静一些,她觉得有些好笑,是真的好笑,江廷东,这个名字总在她想要彻底放下的时候就再次出现,并且每一次都是以她想象不到的方式。 她想起沈莹带她从沈宅离开的那个晚上,也想起她车上与她说过的话,她说她父亲沈从山正给她张罗与江廷东的婚事,也说她不想就此妥协,因为她有个喜欢的人。 她是怎么描述她那位心上人来着? 记忆缓慢得模糊,她能想起那些描述的词汇,印象最深的一个便是,女伴众多。 “你跟我说过有个喜欢的人,那人,是……他?” 沈莹挑眉:“那是自然。我那时的话倒是没有骗你,是你自己蠢,并不了解真正的他罢了。” 是了,她从未真正了解过江廷东。 若说之前只是知道他一直在说谎骗她,甚至在城郊民宿,她亲耳听到他与别人做那种事,却还是…… 从未想到过会是沈莹所说的这样。 她没去问他有这样的经历是多久,即便是在他们交往期间,她只能咬牙把它当做出轨,可现在,沈莹说的事,再次推翻了她好容易建立起的平静。 沈莹突然抬手鼓掌,“莫羡姐,我真想拿面镜子给你,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表情等了多久了,呵……果然没让我失望啊。”她边说边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椅子上面色苍白的人,即便是这样,越发清瘦的她,却显出异样的美,沈莹眼里的嫉恨一闪而过。 莫羡闭眼一瞬,再睁眼,眼里的情绪已经是压下多半,她目光落在身前的地毯,并不去看沈莹的模样,说:“你们,多久了。” “大概比你想象得久。”沈莹咯咯的笑了下,回想片刻,“让我想想啊,大概……去年?对了,日期你应该记得清楚,我听说那天,是你生日哎!” 蓦地,莫羡一下抬起了头。 “对,就是这个表情!”咔擦一声,沈莹拍下了她的样子,看着照片满意的点头:“这个表情看着真是……解恨呢。” “我的……生日……” “没想到吧,莫羡姐,你也怪不得他,怪就怪你自己太作,把人作走了才后悔不已也是晚了,廷东那样的人你都不知道珍惜,活该你现在……啧啧……” 她目光不屑的落在莫羡身上,莫羡眼里情绪却要裂开似的,她的生日…… 她怎么会忘…… 便是那晚她醉酒喝多,才进了沈白的房间,也才会……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那天是她心里永远的坎,她无法原谅对江廷东出轨了的自己,更无法原谅招惹了沈白的自己,可她从未想到过,她曾要托付终身的人,竟在那一晚…… 嘴角不由扯动,她表情苦涩又难看。 可笑…… 真是…… 太可笑了! “你笑什么……”她的神情再次激怒了沈莹似的,她一把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小,恨不得捏碎了她似的,“要不是你!沈江两家早就联姻,我跟廷东的事早就光明正大!” “所以呢,我跟江廷东的事,还有什么没解决的吗?”莫羡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连同心底的阴郁也从眼里暴露似的,看着沈莹这般的神情,她竟有瞬间报复的快.感。 “你这么把我骗来就是为了跟我示威说这些?宣告江廷东的所有权?” “沈莹,不觉得没意思吗?我跟他已经完了,这个男人你想怎么爱就怎么爱!跟我没关系了你还不懂吗!”声音到底变了调子,她仰着头,目眦尽裂,“你到底还要怎样!” 呼吸不稳,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为什么想要放下的就是放不下了呢?! 沈莹面上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她蓦地松开莫羡的下巴,一把抓了她的头发,“你以为我愿意?!” “赵莫羡!我最恨不得你跟廷东之间玩完!是你阴魂不散!是你一直插在我的生活中……我恨不得……” 她脸上的神情是莫羡未曾见过的狠辣,类似的表情,莫羡仿佛从哪看到过似的,脑子里狠狠一疼,江廷东的样子浮现,是了,就是这个表情,沈莹的表情,竟与江廷东……也那么像。 被沈莹扯着头发,头皮疼得紧,她却感觉不到似的,看着这样的沈莹,听着她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她突然扯扯嘴角,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那天晚上,是你吧。” 沈莹一愣。 莫羡神情介于平静与爆发之间,声音像经了太久的疲累似的,轻轻,“那天,在城郊,民宿客房,跟江廷东在一起的,裹得严实的人,是你……对吗?” 终于想起被她忽略了的是什么了…… 那天晚上,她蹲坐在客厅角落,听着客房里男女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冷静,可分明那么的冷静,思绪却都停滞了似的,不知过了多久,甚至不知想了什么,直到那扇门打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那个晚上,她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的…… 只是后来,被他绑上车,又经了那么些事,神经始终绷在崩溃的边缘,后来仿佛从一场噩梦走近另一场噩梦,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江廷东的事,不去问他现在如何,也不去想与他相关的种种,她以为已经结束的东西,那些被压抑的记忆在此刻重新苏醒。 她看着沈莹,“口罩,墨镜,帽子,那天的你,是这么打扮的吧,我有几个瞬间觉得声音有点熟悉,只是想不起是谁,因为我认识的人里,大概没有人会叫得那么……放.浪吧。” “但现在,我才发现,或许这个声音,更适合你……” ——啪! 沈莹表情极阴冷,隐忍许久似的,一巴掌狠狠刮在莫羡脸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只有你 “给我闭嘴!” ——啪! 又是一巴掌,且都是一边,打得莫羡一侧脸立刻肿了起来,沈莹掐着她的脖子,“你说谁放.浪?!呵!我可以把这当做你嫉妒的夸奖,可赵莫羡,这话轮不到你来说!” “没错!那天是我又如何!就是我又如何,没错,就是在你近处,我就在离你很近的地方,跟廷东度过了日日夜夜,你以为只那一天?” “公寓……”莫羡声音从嗓子眼挤出,“江廷东公寓,你就在附近是吗,他身上的口红印,还有香水味……” “呵!终于想到了?”沈莹的指甲几乎刺破她皮肉的狠辣,她细白的脖颈上根根血痕,沈莹漂亮的眸子盯着她,“你那个时候就该识相离开他,那是我给你的提示和警告,若是你够识相,我们或许还是好姐妹呢……” 蓦地,她松开她的脖子,反手甩在她另一侧的脸,“谁让你就是死赖着廷东不走呢,莫羡姐啊,都怪你你不知道吗?!到今天都是你自作自受!” “你……什么意思……” 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的血流进了嘴里,说话的时候一股腥咸的味儿,她却看着沈莹,努力从她脸上再看出些什么。 沈莹笑了下,笑意里掩饰不住的阴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惹了什么事吗!” 她……惹了事? “要不是你!我跟廷东现在早就……白给你帮忙那么多,你个废物!怎么就拿不到东哥要的东西!废物!” 沈莹越说越气,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她力道不小,自己的手早就麻了,但这份反噬力让她知道,落在莫羡脸上的巴掌多狠,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和嘴角的血丝,她只觉这么久以来憋在心口的气终于舒缓了些。 莫羡脑中却全都是她方才的话…… “帮忙……”她呢喃一般,表情似悲似笑,“沈家……他说在沈家有买通的人,原来……是你……原来……怪不得……” “呵!当然是我!”沈莹冷笑,“他还能找到比我更了解沈园的人吗?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几次进出沈园,进出那阁楼就这么容易?” “赵莫羡,你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一样蠢?没有我的配合掩护,你早死在沈园几次了知不知道!” 她的话像锋利的刀,径直劈开她混沌的思绪,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突然就再次明晰起来…… 最开始决定接受江廷东的帮助,后来在他的引导下,她开始想要进入那阁楼,期间,多次进出沈园的契机,不就是……沈莹吗? 原来,从那时起,从一开始,江廷东就在给她设局了吗? 她以为自己利用了沈莹,却不知…… “到底……你们要什么……”口中的腥咸越发浓郁了似的,她的声音都带了猩红的味道似的,看着沈莹,她呢喃一般,“你们处心积虑,要的……到底是什么。” “呵,现在跟你说也没了用处,把你送进去你都拿不出来,还说什么被烧光了,赵莫羡,你当东哥是三岁孩子吗?当我的情报那么假吗?要是阁楼里的东西烧了,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她说着再次扯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椅背上撞,莫羡被撞得脑中发昏,说不清哪里更疼一些,沈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 “废物!要是你把东西带出来了,东哥就不需要再见你这个废物了!都怪你!现在东哥还得重新谋划……你还连累我……” “阁楼……原来你们要的……是阁楼里的东西……” 声音越发的低,只说给自己听似的,所以江廷东肯帮她,也只是为了……那阁楼里的东西? 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是为了那东西,帮她也只是一种手段罢了? 这个念头清晰冒出,她甚至不知用何种的表情来面对,除了可笑,脑中再无第三个字。 “沈莹,那是你家……”轻轻的,她的声音风一吹就散似的,垂着头,落下的头发遮住了狼狈的脸,沈莹听到她说:“那阁楼,还有里面的东西,不是你们沈家守着的秘密吗,一旦落入外人手中……你怎知晓江廷东要对沈家做什么,作为沈家人,你当真觉得妥当吗……” “闭嘴!” 沈莹厉声,“用不着你来说教!真把自己当成我嫂子了不成?!我做什么不需要跟你解释!” 但莫羡的话,显然也戳中了她心里某些东西,她眼神里的阴狠越发明显,“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最好祈祷自己在我哥心里的分量够重!” “你哥?”像是回光返照的人,她蓦地抬起了头,看着沈莹,“你做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怎么会牵扯到沈白!对……阁楼……你们要里面的东西!沈莹你不会……” “呵,就是你想的那样!”沈莹满意的看着她的神情,自己的表情反倒是恢复了慢条斯理,轻轻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她说,“还看不出吗?这是个绑架,是绑架就有勒索,至于结果嘛,无非两种。” 她优雅得伸出两个指头,又恢复了沈家大小姐的模样,轻轻缓缓的说:“一,我们要的东西到了,你的剩余价值也发挥了。二嘛,我们高估了你的价值,我们的东西没拿到,那么就只能……” 她手指微动,比出一个“八”字,抵在额头,“砰!”她低低的笑,“那就……撕票。” “不!你们不能!” “不能撕票?莫羡姐啊,你不会忘了这里是哪里吧,这里可不是国内,更不是北城哦……” 莫羡并不了解这里的合约,还有国际法之类的她也并不懂太多,只想到从前听到的那些新闻,隐隐知晓这种案件一旦牵扯到国际上,其实并不那么容易……再看沈莹的神情,显然已经找到其中漏洞…… “沈白……” 呢喃一般,她脑中只剩下这个名字,瞪大了眼死死看着沈莹,“你们把消息带给他了?不……沈莹,他是你哥……他是你哥啊!你怎么能帮着外人……” ——啪! 沈莹这一掌打得更重,莫羡脸上甚至也打出了血痕,耳中片刻的轰鸣,她整个人感觉到瞬间里的空白,眼前发空,脑中也发空,那是种焦虑的空白,让她对时间的认知都产生了障碍似的,“沈白……”她呢喃一般。 换来的却是沈莹越发的暴怒,她抬脚踢在她身上,“给我闭嘴!你装什么!当我真不知道你嫁到我们沈家的目的!真当我不知道你恨我哥!你也有脸教我?!” “不可以……”眼前终于能看清一些沈莹的模样,她撑着嗓子,“江廷东呢,我要见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见我东哥?”沈莹声音都变了调子,尖利夸张,“又想蛊惑我东哥?做梦呢吧你!我告诉你赵莫羡,你想都不要想!这几天你就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别想着见东哥!” 她语气激动,俯身,眼睛直直盯着她,“你最好祈祷在我哥心里你足够重要,不然……我看你一次就恶心一次,没了你,东哥身边就只有我了,呵……虽然现在不是,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这个世上我是最爱他的人……赵莫羡,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说完最后一句,她又咯咯笑起来,起身的瞬间调整了表情,目光略过挂钟,抬手拿过帕子堵了她的嘴,缓缓朝门外走去。 莫羡瞪大了眼看着她摇曳的背影,却说不出一句话。 门外,沈莹看着脸色沉郁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柔媚起来。 她伸手揽住他,身子软软靠在他胸膛,撒娇:“东哥,你听到啦,该说我都说清楚啦,赵莫羡她……这时候记挂的可是我哥呢……” 沈莹看着目光落在门上的江廷东,那眼神穿透了门板似的,她眼神里那抹嫉恨让她的表情瞬间里的扭曲,但很快就掩饰了去,她伸手缠在他的脖子,嘴唇软软的迎上去,声音低低柔柔,“东哥,你这样让人家很受伤哎……” “我为了你,背叛了沈家,背叛了我爸,背叛了我哥……”她缠得越发紧,脸上带着委屈,“东哥,我只有你了……” 江廷东终于垂了眼,目光落在她妆容精致的脸,这张与沈白三分相似的脸让他眼底狠厉更甚,他抬手捏了她的下巴,“放心,你做的这些我都知道。” “那东哥,你不要……去见她好不好?”沈莹身子靠得越发近,吐气如兰:“我刚才大话都跟她放下啦,你要是去见了她,人家会好没面子的,如果需要转话什么的,让我来做,东哥,你不要去见她……好不好?” 江廷东嘴唇微勾,那份危险的气息看得沈莹眼里迷恋愈甚,江廷东伸手抓了她的胳膊,把她的手抬起,“你的手,生得不错。” “东哥……”沈莹声音软似水,眼里止不住的欣喜。 “小手都红了,打人的时候,想来力气不小吧……” “东哥……”这次的声音带了颤意,沈莹强撑着神色,“我是看她……嘴里只有我哥,我是……替你打抱不平呢……” 话未说完,因为江廷东的脸上,是她熟悉的危险神色……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个混蛋! “呵……” 江廷东低低的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突然狠狠甩开她的手,他力道极大,沈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磕在门上歪倒在地。 “贱人!” 江廷东一脚踩在她身上,却是她前胸的位置…… 沈莹喉咙里一声似痛苦似轻吟的声音,“东哥……对不起……” “你敢打她?!” “我……我是替你觉得不值呢,东哥你没看见她听到你名字的时候什么表情……”沈莹抬手抱住他的腿,“东哥,她……她恨你啊,你为什么还护着她呢?她……” 后面的话没说出,因为江廷东脚下的力道加大,她闷哼一声张嘴大口呼吸,江廷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轻蔑又阴沉,“什么时候我的事轮到你插嘴了,沈莹,还当自己是沈家的大小姐?你在我面前就是条狗知道吗!” “东……哥……” “谁让你说话的!”江廷东俯身,脚从她身上拿开,手抓了她的衣领直接把她上半身拎起,“知道什么是狗吗!对主人顺从听话才是好狗,敢乱咬人,剁了你的爪子信不信。” “我……不敢了……东哥你别生气,我不该嫉妒她的,真的……我知错了……” 沈莹泪眼朦胧,然脸颊却是潮红,这让她朦胧的泪眼不显可怜,反而多出一份怪异的魅惑来,她抱着江廷东的腿,声音轻轻的说着对不起,在看到男人眼神里渐渐堆积的晦暗,她把自己的身子越发贴近了他…… “果然是贱人……” 江廷东几乎咬牙切齿,落在沈莹耳中却好似夸奖,她在他松了力道的时机顺势爬起,小心的靠在他胸膛里,“是,我是贱人,只在你面前如此,你一个人的……东哥,你想怎么对我都……” 后面的话没说完,她就惊叫一声,原来是江廷东突然发力,把她打横抱起,她佯装失措的顺势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脖颈轻轻重重的喘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神里阴狠和偏执暴露无疑,这个男人…… 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可以做任意做自己…… 她受够了伪装当个温婉大方的大小姐,每日的伪装让她装得想吐! 只有这个男人,她的癖好不会被他嘲笑,他的辱骂也好,粗暴的对待也好,每每瘙到她的痒处…… 思绪只在片刻里闪过,江廷东把她丢到柔软的沙发上时,她面上的神色已经是恰到好处的痴迷和放.浪。 就在与莫羡离得极近的房间,沈莹叫得肆无忌惮。 莫羡被堵着嘴,耳朵越发敏锐,此刻她却厌极了这种敏锐,明知沈莹极有可能是叫给她听,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心里狠狠的抽痛…… 那个男人,是江廷东。 就在方才,他们在门外的声音她听得清楚,江廷东的声音她不会听错,所以无法告诉自己现在在沈莹身上的男人可能不是他…… 呵…… 失望,早就失望过了。 她把这些情绪与他的名字一起封存,以为与这个人再无交集便好,她强迫自己压抑的东西,再次赤裸裸的摆在面前…… 沈莹没有骗她,她该庆幸吗,至少这一次,他们在她面前不再伪装了,欺骗之下的真实还真是…… 红肿的脸疼意不停歇的颤抖,她想扯嘴角笑一下,但只些微的动作就让她的疼意越发难忍,沈莹的声音高高低低刺入耳中,让她无处遁藏。 她转了眼,让自己不再去看门口的方向,早该放下的人,那人……已经与她无关了,她拼命告诉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 房间有挂钟,距离她来到这里已经快三个小时,沈莹说绑她来的目的始终让她最是介怀,她,不,是江廷东…… 江廷东需要阁楼里的什么东西,所以用她做人质…… 是了,她想起被他带出北城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向她确认着当真没有从阁楼里拿到什么,现在想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那阁楼里的东西? 所以在她以为的彻底决裂之后他还会出现,甚至不惜让沈莹暴露,把她骗到这里也要得到那东西? 所以,他所谓的帮她,从一开始,也不过是利用罢了。 这个念头冒出,她没忍住扯扯嘴角,嘴角干涸的血裂开,重新流出新鲜的红色,疼,不好受,却怎么也敌不过胸腔里的沉闷,有点想哭,眼睛却干得只剩了涩然。 低头,她狠狠抽动被绑在身后的手,明知他们不可能给她逃脱的机会,可再不做些什么她会疯掉! “啊……东哥!” 沈莹的叫声突然的大了起来,难以抑制的情涛汹涌,莫羡只觉耳膜被针扎似的,这一刻恨不得自己失聪,手腕的绑缚越挣越紧,她额头沁了大颗的汗珠,这徒劳的动作让她越发烦躁,胸腔里憋闷的东西快要冲破了皮肉,偏手脚被缚,嘴上被堵,无力和焦躁堆积,时时在崩溃的边缘。 在这无法平静的思绪里,她脑中只一个名字越发清晰起来…… 沈白。 他带她来此,虽然他说只是出差顺道,但她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却越发的平静,甚至这个时候,明知阁楼里的东西对沈家多么重要,她竟还……隐隐的有那么一丝的希望…… 或许,他会来救她…… 就算不是用阁楼里的东西交换,他或许有……其他法子呢,那个人,让她琢磨不透的人,仿佛在什么事前面都能沉静理智的人,会……来救她的……吧。 沉在情绪的折磨里,不知过了多久,沈莹的声音在一声不可抑制之后,缓缓落了下去…… 咔哒。 门锁响动的声音,她像极致谨慎的小兽,蓦地抬眼瞪向门口的方向。 门缓缓打开,颀长的身影出现。 长裤衬衣,扣子大开,露出胸膛上暧昧的抓痕,只一眼,莫羡就觉得瞳孔被狠狠刺了下似的。 “小羡。” 门口的人缓缓走近,还喊着他从前对她的称呼,莫羡双手握拳,眼睛死死的瞪着他,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眼底的愤怒掩饰不住。 “生气了?” 江廷东朝她走近,他似是洗过澡了,然即便如此,莫羡还能闻到他身上不明的气味似的,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想吐。 “瞧你现在的表情……呵,看来比我想象里还恨我啊。”江廷东扯扯嘴角,他眼下的疤痕已经淡了许多,整个人清瘦了,有青色的胡茬,皮肤较之从前也黑了,看起来那份颓败又危险的气息越发浓重,便是这样的气息,吸引了沈莹? “唔唔……” 放开我! “让我放开你?”江廷东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蹲下来与她对视,看着她的眼睛,“小羡,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让我猜猜,现在是不是在骂我?” 他说着,抬手拿开了她嘴里的帕子。 “江廷东!你混蛋!”她几乎脱口而出,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已经说了千千遍似的。 江廷东低低的笑,似乎在说果然。 莫羡脑中已经被莫大的愤怒覆盖,她强自稳下的情绪,在他玩世不恭似的态度里再次被激起,“放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绑架?江廷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听到了吗!我让你放开!别这么看着我!真的恶心!”她呼吸不稳,胸腔起伏剧烈。 江廷东却似感受不到似的,他看她的眼神如往常一般的宠溺含笑,甚至还伸手在她发顶轻轻抚了下,“还有力气骂人,不错……就是这脸……” “你手拿开!”莫羡直觉情绪快要炸开了似的,他一脸如常的表情更是让她难以忍受。 江廷东顺着她的意拿开了手,转而触碰她的脸颊,她下意识的转头躲开,却被他一下捏住了下巴,他力道不小,捏得她动弹不得,他这才满意似的,抬手碰着她红肿被指甲刮出血丝的脸,“小羡……” 莫羡死死握拳,若是她现在没有被绑着,定会一巴掌打过去…… 江廷东看着她眼神里的狂怒,那些宠溺的神情里多了阴狠的东西,然这份阴狠又好似不是对着她的,这让他的表情越发诡谲起来,他说:“你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她打你第一巴掌的时候你就该知道闭嘴,偏还要去激怒她,还没有搞清自己的立场吗?” 莫羡唇角紧抿,分明有那么多的话却都堵在了喉咙里似的,她想用最恶毒的字眼骂这个男人,随即而来的却是更加浓沉的无力感,骂他……又能改变什么? “落到你们手里,我还能得好?”她冷冷的笑,像看仇人似的看着他,看到他眼神里不易察觉的波动,她不由一股报复的快慰感,声音越发的冷,“你们计划想得不错,是我自己蠢上了当,我认!不过你们真觉得把我当人质是个好主意?” “呵,江廷东,你最清楚我是怎么嫁到沈家的!我们都知道阁楼里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对沈家那么重要的东西,沈白那般理智的人会为了我交换?别傻了!他不会交换的,他是沈白,他可是沈白!”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最后一次 江廷东眼神落在她身上,看着情绪激动的她,他静静等她把话说完,手指摩挲着她流血的嘴角,他声音低了些,“小羡,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识人不清,认不清我,也认不清其他男人……呵呵,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呢,赵氏那么难的时候都能扛下来,偏在男人的事上犯迷糊,你说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你……” 他语气里的诡谲让她再次绷紧了神经,江廷东笑了下,“别害怕,我当然知道沈白那样的人不好对付,我从来都知道……所以,为了增加他肯交换的可能性,怕是要……委屈你一下了。” 莫羡瞳孔骤缩,眼里的恐惧蓦地加剧,“你要……做什么……” 江廷东没说话,莫羡这才注意到他脚边放着把不大的剪刀,就在他方才蹲下的时候顺手放下的,此时又拿在了手里,看着她惊恐的神情,江廷东拿过那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声音温和,“乖,这里隔音并没有那么好,我可不想再出岔子了。” 说着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还在她额头亲了下,“别害怕,多是做做样子,我不会真对你做什么,我还没那么禽兽……” 莫羡死死瞪了眼,眼睁睁看着他拿了那剪刀开始剪她身上的衣服…… “唔唔……” “别乱动,万一手下不稳伤了你就不好了。”他声音低低的,还带着几分笑意,看着被绑着的人僵硬了一瞬的身子,满意的继续动作…… 她被绑在椅子上,身上缚着的绳子只那么几圈,却极有技巧性让她挣脱不得,江廷东的剪刀就在这些绳子间动作,把中间的衣服剪了个七零八落。 “我放开你你定会乱动,甚至可能不自量力的逃跑,呵呵,小羡,我怎么会让你逃,我不想对你动粗,不想伤了你,绑着你是为了你好。” 他一边动作一边呢喃低语,落在莫羡耳中却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衣料破碎的地方,凉意沁透,顺着每一寸毛孔撕裂了肌肤似的,她能感觉到剪刀冷硬的触感,也能听到他絮絮的低语,每一种都让她在折磨里不得片刻安宁…… “唔……” 她意义不明的声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这样的江廷东太陌生,这样的被对待……太可怕…… 江廷东几乎把她的全身的衣服都剪碎了去,撕开那些零落的布料,他直起身子,欣赏艺术品似的眼神。 “小羡……你不知道自己……多迷人。”他眼神里片刻复杂的东西,“我真想……就这么把你藏起来啊……” 这句话说完,他眼里的暴虐骤然迸发,手里的剪刀一松手落到地上,他拿出手机,对着莫羡的模样开始拍,莫羡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却在他的闪光灯下只觉难堪,她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想远离这个人…… 从前有多想在一起,现在就有多想离开…… “呵……就是这个眼神……” 江廷东看着拍下的照片,再次走近,手不轻不重的落在她被剪开的衣服下,“没关系,恨我吧,我也知道,自己多可恨……” “唔……” 方才眼眶干涩没能流出的眼泪,在他触碰到她的一瞬却是蓦地模糊了眼,她身子颤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吐出胃里的东西,更吐出胸腔里的沉闷,可无处可去,被绑在一方椅子上,她动弹不得。 江廷东拿起手机,对着自己手的位置连拍数张,“他沈白再能耐,也到底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有通病……” “他那么骄傲的人,见到自己的妻子被这样对待的照片,你说……他真能忍得住?” 不! 她的厉声只能在心里,江廷东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子,被洗过似的眼里全都是对他的愤恨,曾几何时,这样的神情应该是对着沈白的不是吗? 他的神情在隐忍和暴虐里切换,整个人像分裂成了两个似的,互相拉扯制衡,他的手重新抚在她的额角,眼神里交织的复杂情绪让他的神情越发诡谲,他说:“小羡,如果这次我把你带走……” “唔!” “呵,你回答得好快,有点伤人了啊。”他低低的笑,像对待任性的女友,“不过没关系,你早晚知道我……是为你好,只要沈白痛快的交出东西,你不会有事,我会保护你……” 保护她? 莫羡只想笑,是谁把她弄到这番难堪的境地,是谁把她绑了来!又是谁利用她这么久! 这个男人,他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没关系,我不怪你……”他手下的动作越发的轻柔,低头轻轻吻在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的额头。 莫羡没有躲闪。 因为他的一只手,始终力道极大的桎梏着他。 这个男人,便是嘴里说着这样的话,便是一手的动作轻柔温和,另一面却不忘死死箍着她…… “只要这次顺利,只要拿到了东西,你就安全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小羡,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身后的门打开的声音响起,江廷东缓缓直起了身子,没有回头。 “谁让你进来的。” 仿佛方才温和的声音只是个错觉,这一刻他的声音阴戾得可怕。 沈莹却像是自动过滤了似的,她声音温柔,“东哥,你果然在这里,我来是告诉你,那边……有消息了。” 那边? 莫羡瞳孔里情绪晃动得厉害,沈白目光擦过她的脸,回身,“怎么说。” 沈莹缓缓走到他身边,在看到莫羡一身狼狈模样时,眼底极快的阴狠闪过,但这情绪只是一闪而逝,她两只胳膊缠了江廷东的腰,仰头吻了下他的下巴,动作亲昵自然,“东哥,我们的消息送到那边了,是照你的原话说的哦。” 顿了下,她声音低低,却又清晰的落入莫羡的耳朵,她说,“东西在,人在,东西不在,他再也别想见到赵莫羡,准确的说,是活着的赵莫羡。” 说完,她抱得他更紧了些,似在求夸奖似的,江廷东嗯了一声,抬手把她的胳膊从腰间扯开,想来在莫羡面前这般光明正大的与旁的女人亲昵,到底让他觉得不自在,但沈莹却不肯配合,她不依不饶的再次缠住了他,甚至伸手到了他敞开的衬衣下的胸膛上…… 莫羡耳中满是她方才的话,连她的动作都到不了眼里了似的,那人已经知道了……那人……已经知道了…… 他会如何…… 会来救她吗? 她从不敢想他会拿江廷东想要的东西交换,她有自知之明,本就是个错误的婚姻,况他还知晓她是恨他的,她又怎敢奢望他会来交换…… 江廷东抬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动,那些难堪又暗示意味十足的照片瞬间里被压缩成冰冷的信号,传送进了另一端的手机中…… 莫羡浑身冰冷,她发出呜呜的声音,看着缠在江廷东怀中的沈莹,也看着目光只落在手机上的江廷东。 片刻后,江廷东才想起她似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直直看着她的眼,“小羡,我没有那么多耐心,明晚,一切见分晓。” 他转身,动作自然的推开抱着他的人,俯身看着她的眼,“祈祷吧,小羡。” 祈祷什么? 他答应了吗? 那人…… 她呜呜的叫,眼神情绪剧烈晃动,他却看不懂,或是看懂了也不答,起身往外走,顺便带走了想要对莫羡说什么的沈莹。 “东哥,我还想跟她……” “让她自己待着。”江廷东看她一眼,眼神里狠辣危险,“你知道我多在乎这件事,要是因为你搞砸了,沈莹,你知道我会如何。” 饶是沈莹,也被他的神情骇到,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她当然知道这个男人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她家沈园里的某件东西,她卑微的帮他,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也帮他,大概就是因为…… 他是危险的,可这份危险,却是让她迷恋不已,遇到他之前,她只是个木偶般的沈家大小姐罢了,是他开发出了真正的她,是他……把她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的世界太小,只他一个。 他是她的全部,所以即便恨不得现在进去杀了那个女人,她还是会忍。 反正,她注定死在这里。 让她多活一晚,又如何。 沈莹温驯的点头,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脑中却是这些疯狂阴狠的念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也不见 莫羡从未想到时间会如此的漫长。 沈莹不遗余力的勾着江廷东,不给他再进莫羡所在房间的机会,莫羡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背后不断有凉风吹进,想来是窗户未关紧,只是白天未曾察觉,她被冷风吹得脑中昏沉愈甚,额头的疼痛蔓延开,耳中不时能听到沈莹的声音,她睁眼望着对面的挂钟,看着时间分秒的过去,脑中思绪混乱得不能自已。 放.浪的女声持续了很久,终于渐渐的沉寂,她嘴角一抹冷笑,目光微动,转回到门口,良久,门锁响动的声音传来时,她眼里没有惊讶,看着走进来的沈莹,眼神动也未动。 “看来你早知道我会回来。” 沈莹身上随意披着件睡袍,里面什么都没穿,袍子松垮垮系着,露出的肌肤上痕迹片片。 莫羡不时未经人事的小女孩,方才她叫得那么大声,她再不懂就是傻子,尤其此刻的沈莹,刻意把这些痕迹露给她看是的。 她在示威。 莫羡却只觉可笑。 事实上,她也真的勾唇笑了下,大概笑得太难看,沈莹脸上表情立马沉下去,她看着狼狈的莫羡,抬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上的指环,“莫羡姐,我呢,是好心来提醒你一下的。” 说着她走近,伸手把莫羡嘴里堵着的东西拿开,她身上还有欢.爱后的暧昧气息,莫羡只觉胃里越发的难受,她看着沈莹,没说话。 沈莹咯咯笑了下,“早些时候东哥来的时候,是不是对你说了些什么话,比如,他会带你走,再比如,他承诺天亮后的交易不会伤到你之类的?” “是又如何。” “不如何,就是提醒你不要痴心妄想做不切实际的梦。”沈莹一脚踩在她身上,精致的眉眼再无从前温婉的神色,只剩下阴测测的狠辣,她说:“当我是死的吗?还想再待在东哥身边?!” “呵……沈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跟你家东哥,恨不得没半点关系!是你们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追着我不放,你要真正大光明的追江廷东我还看得起你,搞得像个留不住男人的三儿,有本事去管好你家东哥!” ——啪! 巴掌落下,这次收敛了些,但打在莫羡本就受伤的脸上,疼意激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幸好房间灯光昏暗,幸好她死力压制了回去。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她仰着头,模样狼狈,看着沈莹的眼神却是毫不掩饰的讽刺,“沈莹,江廷东为了拿到你们沈家的秘密,大费周章的把我绑了来,且不说明天你哥会不会来,来了又会如何,只说你。” “沈莹,你真他妈傻。”看着沈莹变换的神色,或许继续说下去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她却没有停下,“我跟他这么多年,他现在都能这么对我,你认识他多久?你是对你们之间的感情多自信才能帮着她对付自己家?” “沈家在一天,你就是一天沈家大小姐,内里你再怎么不堪,明面上他们还得恭恭敬敬喊你一声大小姐。” 她顿了下,想到破败的赵家,也想起那个晦暗的梦境,再开口的声音越发沉了些,她说:“沈家要是败了,你凭什么觉得江廷东还会留你,你会很惨,比我现在还惨,我至少还有被人救的可能性,可你呢,亲手害了将来会救你的人……” “闭嘴!”沈莹低吼:“赵莫羡你给我闭嘴!” 她伸手掐了她的脖子,“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做给谁看!我要怎样不管你的事!沈家不会败,你当真以为我没查过东哥要的东西?!” 她冷笑:“呵!天真的人是你才对,我告诉你,我早知道东哥要的东西不会伤到沈家根基,否则也不会这么帮他,所以最惨的人是你,你才会是最惨的!” 莫羡被她掐得喘息困难,连她落在她耳中的声音都不甚明晰起来,沈莹眼神阴戾,“所以你等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你以为自己能说服我?呵呵,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明天我哥会出现,而且是应了东哥的话,多带一个人就别想把你完好的带回去,即便如此我哥还是答应了,怎么,得意吗?” 莫羡被窒息感压得几乎失去思考的气力,沈莹看着她在窒息的边缘,满意的欣赏她挣扎的神色,在她几乎晕厥的片刻才蓦地松开她,莫羡咳得厉害,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沈莹呵呵冷笑,“就你这个模样,真不知我哥为什么肯冒险,不过这样也好……” “你……什么意思……”莫羡艰难的开口,嗓子里烧起来似的疼。 “你难道没发现吗?这次从一开始联系我就再没叫过你嫂子?”沈莹挑眉:“莫羡姐啊,你还真以为能安稳做我们沈家的人了?” 莫羡眼神微顿,没有说话,沈莹俯身,看着她的眼神里从未有过的阴毒,她说:“我想过了,留着你迟早是个祸害,东哥兴许会被你蛊惑……你已经知晓我跟东哥的关系,再放你回到沈家,呵,我这不是给自己埋个炸弹吗。” “所以……呢。”莫羡定定看着她,“你要撕票?沈莹,别忘了你们交易的内容,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沈白绝不会把东西给你们。” “呵呵,我当然知道这个……”沈莹眼里诡谲的光,她声音缓缓,于莫羡听来却仿佛来自阴湿的地底,她说:“所以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出事,在东哥拿到东西之前你都会好好的……” “你……要做什么……” “东哥以前给你的药,让你给我哥下的,你以为他从哪里弄来的?是我,莫羡姐,我有渠道能弄来那种药,也能弄到一些……慢性的,让人察觉不到就中了招的……你懂我的意思……” 说着她脸上笑意大起来,尤其看着莫羡脸色越发的惨白难看,她拎起被自己随手丢到地上的帕子,“呐,不陌生吧?” “你……把药弄在了这上面……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声音微颤,莫羡脸上的神色已经看不出神情。 她上了沈莹的车,她捂在她口鼻的帕子就是这一个。 沈莹朝她缓缓的点头,“莫羡姐,别怪我心狠,怪就怪你自己倒霉。” 莫羡死死攥着自己的手,“你就不怕沈白知道?” “呵,只要你闭了嘴,我哥怎么会知道?在他眼里,在我爸眼里,我只是个被你蛊惑着帮了你一次罢了,就连来这里都是我爸赶我来的,说让我在这里思过。” 她说着笑起来,“我哥知晓我的住处,从一开始我就没瞒过他,呐,就是这房子的隔壁,不同的是,隔壁还有一个‘我’,正常的吃饭、睡觉、逛街游玩。” 莫羡瞳孔缩起,她想起沈莹帮她找的那个“替身”,既然她有本事找到与她那般相似的人,为自己尽心做一个替身又有何难…… “很遗憾,从一开始你就输了。”沈莹拿起那帕子,“莫羡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东哥,也会在我哥失去你后好好安慰他。” 她把那帕子拿起,再次捂住了莫羡的口鼻,看着莫羡瞪大的眼,笑意温婉,“对了,梦羡姐的事是真的哦,我爸已经在考虑了,季家伯父伯母一向看好我哥,你死后沈太太的位置,会有更好的人来坐。” “呜……” 莫羡死死瞪大了眼,强迫自己屏息,沈莹慢条斯理的看着她无谓的挣扎,两指卡在她的脖子,看着她到底抵挡不住身体的反应,隔着那层帕子艰难的呼吸,她低低的笑,“莫羡姐,天亮再见了……” “不对,怕是我们再见不到了……” 意识昏沉,再不甘也没用,她在昏沉里迷失了方向。 黑暗里沈莹的话像挥之不去的诅咒,那张温婉笑着的脸,说着世上最恶毒的话,她看到脚底开满红色的花,漂亮得诡谲,下一瞬这红色化作了一滩血水,血水里有血肉模糊的胳膊伸出抓了她的脚踝…… 她尖叫,挣扎,脚底黏腻腻踩到哪里都是血红一片,她的世界之剩了黑暗和血红似的,隐隐的,好似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还有什么在吼叫,世界天旋地转的翻覆…… 蓦地,她睁开了眼。 身下不轻不重的震动感,她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车上。 躺在后座,被绑着。 江廷东在开车。 并不陌生的场景。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过去似的,回到了那个荒郊野外,却也与这异国他乡并无区别,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无力…… “醒了?” 江廷东的声音传来,他没回头,从莫羡的角度只能看到后视镜里他小半的头发,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低低的说,“马上要见到沈白了,高兴吗?” 第二百一十七章 等我回来 沈白…… 他们这是…… 在路上! “唔!” 她嘴上还堵着那块帕子,沈莹的话还在耳边,脑壳里炸开似的疼,她挣扎着想要把嘴上的帕子吐出去,却没有那么容易,江廷东还在自顾的说着,“不过提了他的名字就这么激动?小羡,昨晚我可没见到你反应这么大,事到临头才知道怕了?” “呵……别怕,就当去见他沈白最后一面,你不是恨他的吗?之后我就带你远离他,我们再也不见他。”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莫羡,莫羡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瞪得大大的,希望江廷东明白她的意思,但这副模样落在江廷东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了。 “舍不得?”他脸上的阴郁胜过了温和,声音也越发的低,“舍不得也没用,等我拿到东西,小羡,你就再不要想见到他……” 声音渐渐的低,像是说给自己似的,脸上的表情再阴郁和温柔里变换着,莫羡在无用的挣扎里,终是抵不过时间的流逝,她努力辨别目之所及的窗外,却只能看到晴好的天,没有哥特式的建筑,没有能看到的人群,她心底不好的念头越发的甚,江廷东这是……把她带往……海岛了吗? 昏沉的时间里她错过了太多,只能循着对这个地方依稀的记忆辨别,她记得这个地方海岛众多,其中不乏私人岛屿,这些岛屿除了出名的几个旅游地,其他的开发程度各有不同,她甚至隐隐听闻早些年某些岛上还是海盗的地盘…… 那些曾经离她极遥远的危险,在这一瞬间里紧紧裹缚了她,沈莹说她会死在这里,她口中的帕子沾了致命的毒物,慢性的,会让她殒命的,但这一刻,她脑中想的最多的却不是沈莹的话…… 江廷东说,她马上就可以见到沈白了。 所以,昨晚沈莹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那人真的……会出现。 可江廷东显然没打算信守承诺,她能听出他话里的孤注一掷,他一定还另有谋划,一定暗地里还布置了什么,他没打算用她交换沈白手里的东西…… 一瞬间似乎人人都有了不为人知的目的和筹谋,她脑中疯狂想着那人会不会识破这些,他若真的孤身一人前来,岂不是…… 心脏揪得生疼,从未有哪一刻痛恨自己的无力,只能呼吸着淬了毒的帕子,只能任由江廷东一路驱车,只能凭空祈祷那人……能识破其中的端倪…… 沈莹下手不会留余地,如果她注定回不去了,那么死她一个,总比两人都落在这里强。 这个念头浮现,她不再剧烈的挣扎,挣扎已是无用,她要……等待时机,等待……最后的机会。 她渐渐的温驯让江廷东满意了似的,他声音里的阴郁也渐渐褪去,与她说话的声音好似以往,然落在她耳中,却只似陌生人。 车子颠簸了一瞬,莫羡能感觉到车子在转弯,不停的环形,心底咯噔一声,果然他是在往岛上开…… 车终于停下的时候,江廷东一手落在方向盘,不轻不重的点动,另一手点了根烟,舒出一口气,“还有半小时,我们说说话吧。” 说着他伸手一把拿掉她嘴里的帕子,几乎拿掉的一瞬,莫羡脱口而出:“沈莹呢?!” 江廷东微挑眉:“你找她?我以为你会更关心沈白。” “那帕子,她动了手脚。”她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仿佛吐息间都染了污浊似的,她大口的喘息,紧绷的神经似乎能感觉到血液里的不对劲。 “你说什么?”江廷东皱眉,把那帕子拿在手里。 “你不会真以为……她会让你把我带走吧。”莫羡扯扯嘴角,看着他瞬间里迷茫的神色,不知作何表情,“廷东,女人的爱是自私的,她可以帮你得到沈白手里的东西,不代表可以忍受你把我带走,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你留下我也没用了,我大概撑不过……” “不!” 江廷东眸子瞪大,立马下车开了后面车门,他进到车里,把莫羡从座位上扶起,仔仔细细的看她的脸,似乎在观察她话里的真假,他捧着她的脸,突然笑了下:“你在骗我。” “对,你在骗我。沈莹爱不爱是她的事,我只知道我不爱她,现在顺着她,不过是……” “身体的关系?”扯扯嘴角,莫羡声音讽刺。 江廷东抿唇,没接这话,只还是捧着她的脸,“你就是不愿跟我走,也不必开这种玩笑吓我,沈莹她不敢的,她明知道……她要是敢真的动你,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说到最后,他眼底的狠绝陌生得让莫羡片刻的晃神,这个时候他还捧着她的脸说这些,她只觉可笑,扯扯嘴角,她也真的笑了,只是笑里带刺,“生不如死?呵……不要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你越是这样,她越是孤注一掷……” “罢了,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待会那人来了,你要的东西到了,我劝你不要做那么无谓的阴谋计划了,真的,我一个将死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再动干戈的,与其冒险,不如安安稳稳拿了你要的东西就这么走吧。” 她看着他琥珀色的眼,这双眼里褪去那些陌生的情绪时,又是那么的熟悉,现在瞳孔里只她模样的人,让她觉得他或许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江廷东,只是…… “你后悔过吗?” 不知为何,话比思绪更快的,她说出这么一句,看着他微怔的神色,她说:“你骗我这么久,期间有后悔过吗?” 他落在她脸侧的力道越发的大,莫羡能看到他眼里急剧的情绪变换,他开口的声音像经历了层层的重压,他说:“小羡,你以为,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你……从一开始?不,不是的……我们这些年,是真的……都是真的……”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攥得她骨节生疼,似乎这样就能证明他的话似的。 “从小我就喜欢你,最喜欢看你笑得傲娇的模样,我爸说我更像你们赵家的儿子……我守着你长大,终于可以坦诚这段关系,你知不知你答应的时候我多开心,那时候我就一个念头,我他妈这辈子都不能辜负了这丫头……” 琥珀色的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莫羡想扯扯嘴角,却什么表情都做不出,她脸上似哭非笑,不受控制的模样。 江廷东抚她的脸,“那时候怎么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我想过无数次如何策划我们的婚礼,也想过无数次我们的孩子该取什么名字,可我笨啊,只想到江照这样的名字,后来我想不如都听你的,我的小羡,那么古灵精怪……” 许是他声音里的哀伤太过浓重,莫羡在片刻里,莫名记不起了他做过的那些事,她看着他,眼神里就褪去了那些愤恨和讽刺。 江廷东眼底星星点点的欢喜,落在她身上的力道轻轻缓缓,他说:“小羡,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我还是会说,我江廷东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 “我做过的混蛋事我认,可我还不能……跟你说为什么。”看着她脸颊上指甲的划痕,他眼里心疼与暴虐交织变换着,声音沉沉的压抑,“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可笑的是,即便现在我都不能跟你说原因,但小羡,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只要拿到沈白手里的东西,把东西交给……一切就结束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谁?把东西……交给谁?”莫羡看着他的眼,隐隐的感觉自己就快接近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她声音急促,“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苦衷?或许说出来就……” 江廷东却蓦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带着她的身子压低下去,神情警惕起来。 “嘘……”他把她的身子按倒在后车座,抬手拿了帕子,看到她抗拒的眼神,换了胶带,“忍一下,沈白大概……也到了。我去与他谈判,你乖乖在这里待着,我不会让人带走你……” “呜呜!” 胶带黏在了嘴上,江廷东看不到她眼里的情绪似的,一面往外看一面说:“待会有需要你露面的时候,只是我需要先确认沈白带来的东西是真是假,他那样的人,这么利落的只身来也不可信。” “别怕,这车里很安全,乖乖等我回来。” 他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便极快下了车,转身的瞬间莫羡注意到他的手不自觉在腰间摸了下,便是一个瞬间里,她看到了他腰间别着的……枪。 “唔!” 她极尽全力的发出最大的声音,车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她只看到他远远的身影,心底不祥的预感到了极点……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成事不足 来个人吧! 不管是谁! 只要能把她从这般境地里解脱出去…… 她在崩溃的边缘,或许已经疯了,那些不祥的感觉充斥她每一寸神经,心内疯狂叫嚣呐喊着,不论是谁,哪怕沈莹也好,谁来放她出去! 她知道他会回来,她是人质,江廷东一定会带她去见那人,可明明知道这些,她还是无法有片刻的平静,脑中不受控制的念头,那个猩红的梦仿佛要成真似的,每一个秒钟都成了折磨…… 同一时间,江廷东看到了不远处的沈白。 与莫羡想的一样,这里是座只开发一半的海岛,据说曾列入旅游岛屿改造计划,但不知何故工程半路停止,当年那些改造过的痕迹已经斑驳,岛上的原生植物开始占领大多数地方,车子停下的地方是当年修路的尽头,再往上便越发难走,砂石遍地,坎坷不平,江廷东抽着一支烟,站在岛上最高处,看着只身走来的沈白。 上来的路就这么一条,下去的路也只有一条,这也是他把地点选择在这里的一大原因。 江廷东吸口烟,看到了沈白手里的东西,是个文件袋,他穿着正式,照他得到的情报,这个人两小时之前还出现在某个酒会上,这会拿着文件袋的样子,倒像是准备参加什么会议似的,步子稳健,面上没多余的表情,与他印象里一模一样,他不由冷笑了下。 “沈总果然守时。”江廷东抬手看了下时间,笑意发冷。 沈白面无表情,薄唇微启,“彼此。” 江廷东玩味的挑眉:“所以文件袋就是我要的东西?沈总做事还真是胆大,就不怕我抢了东西让你人财两空?” “你可以试试。”沈白看着他,手里的袋子微抬了下,“这是你要的,我并未看到我要的人。” “不急。”江廷东又吸口烟,眼神落低,似乎在专心抽烟,又过了一会,才说:“你我都是生意人,老实说,你拿来的东西我并没有那么大兴趣,不如再做笔交易。” 沈白眼神微眯,江廷东抬眼:“人我带走,东西,你可以只留下个袋子。怎样。” “不怎样。” 江廷东笑了下,“你别跟我玩心理战,我们都知道袋子里的玩意一旦公布对你们沈家怎么样的重创,沈白,你做到这一步凭的可不是感情,也别告诉我,你真那么在乎莫羡。” “在不在乎是我的事,东西交出去的后果也不需你担心。”他面无表情,“把人带来,至于这东西,后果我还担得起。” “呵,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松口了啊,无妨,我也只是跟你走走过场而已,毕竟……先礼后兵嘛。”江廷东说着,手就落在了后腰的位置。 海岛之上,两人相对而立。 江廷东背对着海,浪拍在岛侧的声音怒吼似的,他缓缓拿出别在后腰的枪,“现在改口还来记得,不然,我不介意人和东西都带走。” 笑了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车子小半边的影子,他回了目光,把枪指在沈白额间,另只手掐灭了烟,“至于沈总你,怕是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被枪抵在眉心的人,仿佛察觉不到似的,沈白看着他,“然后呢,你要带她东躲西藏老鼠一样继续下半生?” “别他妈废话,那是我的事!”江廷东看着他这张面无表情的脸,情绪下意识控制不住,他压下情绪,抵在他眉心的力道更大了些,“这个时候还能这么淡定?让我想想,你又留了什么后手?” “上次输你一次,你还真以为我斗不过你?”江廷东笑,神情阴阴测测,“这里不是北城,你手伸得再长也不能……”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眼底情绪骤然的波动起来,勾唇,缓缓抠动扳机…… “不!” 尖利的女声响起。 江廷东的动作些微顿住。 目光微转处,便看到一脸苍白的沈莹…… “你做什么……那是我哥啊!”沈莹厉声尖叫,攥着手里的绳子就往这边跑,于是江廷东就看到她攥着的绳子另一端,是被绑着胳膊的莫羡,她嘴上还粘着胶带,沈莹放开了她脚上的绑缚。 “你疯了吗?!”沈莹伸手就去推江廷东,“不是说好只要拿到东西就好的吗!他是我哥啊江廷东,你真要取他的命吗!” “滚开!”江廷东皱眉,胳膊一伸就把她搡开,他盯着沈白,拿枪的手力道很稳,仿佛只要他一个动作他就开枪一般,但余光里却是一直落在莫羡身上…… 莫羡脸色极难看,沈莹跑得急,她心内更是急,但腿上被绑得时间太久,麻木得几乎使不上力,走不过几步便跌倒在地,沈莹心思在沈白身上,也估量着她跑不掉,索性松了绳子,她膝盖疼得厉害,大概破皮流血了,但已经顾不得,撑着身子起身。 “小羡,过来。” 江廷东的目光依旧落在沈白身上,能感觉到他周身神经紧绷,手中的枪染了冷硬的光,却另一只手朝莫羡的方向伸过去,又说了一次,“过来,小羡,到我身边来。” 他没回答沈莹的话,直接无视了她,这让沈莹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尤其被他一个推搡之下,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开枪的,至少,在赵莫羡面前他还不会做,他还维持着他那份可笑的爱护和怜惜,这个念头想通后,她低身捡起了绑在莫羡身上的绳子,死死把绳子抓在手里。 “沈莹,你他妈给我放手!”江廷东目光极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 “不……东哥你……”大概因为在自己亲哥哥面前,沈莹在莫羡面前能肆无忌惮的表露性情,但当着沈白的面却是脸都白了,她攥着绳子,把莫羡的身子往另一侧拽,看着江廷东,“东哥,你……我们拿了东西就走好不好?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用赵莫羡换沈家的秘密,你不要做傻事,那可是我哥啊……你伤了他……你又怎么办……” 她极力不去看沈白,即便从始至终他的眼神就没落在她身上,仿佛她不是他的妹妹,也仿佛他对她的变化全然不感兴趣,便是现在,她为他求情的时候,她终于听到沈白开口,却是…… “过来。” 话,是对着莫羡说的。 莫羡微怔,他声音低沉如旧,也平稳如旧,仿佛眉心抵着的枪口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小羡!” 江廷东阴沉的声音传来,一下把她从片刻的怔愣里拉扯出来。 “不!不许去!” 沈莹狠狠拉扯绳子,把莫羡的身子往一边带,绳子绑在她的身后,她拽得猝不及防,莫羡再次摔倒在地,沈莹直直挡在她身前,声音几近绝望:“东哥!” 她从早上起便心里不安,本来说好她在住处等,由江廷东一人带着莫羡去交易,但她的不安在他走后便越发压抑不住,终是忍不住跟了来,她原本想着只偷偷的看着交易结束便罢,反正赵莫羡这个女人已经命不久矣,可却怎么都没想到看到的是她的东哥拿枪抵着她亲哥哥的模样…… 这一刻,她开始意识到,江廷东说的那些带她一起走的话,或许一开始就是在骗她,她清楚他们沈家的掌权人是怎样的人,看不出后路不代表他没准备,伤了他,他们哪里都去不了! “沈莹,我他妈让你放手!”江廷东声音里戾气越发的重,瞥见一脸苍白的沈莹,微顿了下,声音片刻的和缓,“要么你带她回车里,我待会去找你们,这里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我想,沈总也是这么想的吧,毕竟,沈总一个男人,总不会靠着女人的求情过日子。” 沈莹不敢看她哥。 她刚才那么一个反应,他定然已经想通其中关节。 所以沈家,她注定回不去了…… 与她预想中天翻地覆的变化,让她几乎管理不住自己的情绪,越发收紧了绳子,那绳子反扯着莫羡的胳膊,她只觉关节都要扯裂了开来。 “不……你先放我哥走,你放了我哥,我就放开赵莫羡,东哥你不能做傻事……我们只要拿了东西就可以走了……”她目光落在沈白手里,眼睛亮起来,“我哥把东西带来了!你一直那么想要的东西啊,为了它你不惜代价不择手段,东哥……我们马上就成功了,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风渐渐大起来,夹着海风特有的咸湿,莫羡有些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她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看着他手里的文件袋…… 所以他真的把东西带来了? 她没有理由怀疑那是份假的东西,毕竟如果当真有假,江廷东不可能做到这么绝…… 这些念头在脑中疯狂闪过,她看到他坚毅的侧脸,面无表情,但深黑的眼底又像是藏了无尽的情绪和考量,耳边沈莹尖声叫着什么,但在这么一瞬间里,她竟莫名有了些安全感…… 第二百一十九章 给我住手! “你放开我哥!不然……不然我就把她推下去!” 莫羡耳膜嗡嗡作响,只听到沈莹这么的一句,然后她便被她拉扯着到了边沿的位置…… 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崖,靠海,只是更像山,若从这里掉下去,在她双手使不上的力的情况下,几乎只有一种情形,那就是从山顶滚落到汹涌的海里。 她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莫羡垂眼看向底下,浪一波高过一波,似乎要化成双手把她拽下去似的,她脑中片刻的空白后,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不是害怕,她想到的游泳还未学成,不然若是松脱了手,想来掉下去也无妨,那样沈莹的威胁就不成立了大概…… 模模糊糊的念头刚划过,江廷东的怒吼声就传了来:“沈莹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沈莹崩溃大叫,“东哥!我……我只有你了啊!沈家我回不去了,你再……我要怎么办啊……” 她声嘶力竭,面上再无从容,竟是比莫羡还要狼狈几分,江廷东的暴怒在她的话里片刻的停顿,看着立在边沿的莫羡,他攥着枪的手几许停顿…… 沈白缓缓抬手,把眉心抵着的枪管拨了开,面上表情依旧寡淡,他看着江廷东,“若是你此时收手,我们的交易,便还作数。” 他声音不大,一开口莫羡才从深深浅浅的怔愣里回过神似的,她身子一侧是汹涌的海,身上说不清哪处更疼一些,目光里江廷东的枪口终于没再对着那人了…… 说不清什么感受,“呜呜……”她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想告诉江廷东让他答应…… 说她妇人之仁也好,拎不清也罢,心内的恐慌太多,这两个人,她不想看到任何一个…… 在这里流血。 死去的人,她父亲一个就已经让她难以承受,若是再有人因她出事,她大概…… 眼底暗灰色的东西蔓延,是了,她怎么会忘了沈莹已经给她下了毒药的,她怕是…… “莹莹,拿掉她嘴里的东西。” 说话的依旧是沈白,他第一次目光直视了沈莹,声音平静。 沈莹愣了下,反射性的抬手去撕莫羡嘴上粘着的胶带,但动作做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似的,她看向莫羡,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你也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死的吧……说话放聪明点!” 她语速极快,说着撕下了黏在她嘴上的胶带。 终于可以说话,她张张嘴,喉咙里灌了咸湿的风,她的话还未说出,就听到江廷东的声音,“沈莹,带着她过来。” 他声音终于多了几分平静,勾唇笑了下,“你该知道,有她在我动手前还顾虑几分,一无所有的不只你一个,所以,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江……” 莫羡嗓子哑涩得厉害,刚说出这么一个字,沈莹便狠狠拽了下绳子,莫羡身形不稳,在边沿上晃动几下,五六米之外的两人脸色各起波澜,看她单薄的身子一页纸似的终于稳住身形,两人眼里的情绪才或多或少的压了下去。 只是沈莹眼底一闪而过的狠辣越发浓烈,她抬手拨了下头发,瞬间里敛去情绪,晃晃手里的绳子,“东哥,你把枪丢过来,丢过来我就带她过去。” 江廷东微眯了眼,莫羡面色苍白的往他们那边看,她其实想说自己中毒大概命不久矣,但又怕江廷东完全没了顾忌,更怕会激了那人…… 心思微顿,她目光落在沈白身上,他…… 当真是只身一人,就这么……来了? 他可有想到过会有现在的情形? 思绪乱得厉害,隐约里,她看到那人目光微动,与她在某个瞬间里对视了。 只是一个片刻,甚至她再反应过来后他便又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她无法忽略方才那一个瞬间里,他轻轻朝她点了下头,似乎在无声的……安抚…… 耳边砰地一声,却是江廷东抬手把枪丢了过来,沉闷的声音在风声里被掩盖了一些似的,沈莹看了眼那把枪,拉着绳子的手终于动了动,她带着莫羡往江廷东身边走。 江廷东没有动作,大概也在顾忌对面的沈白,他的神经始终紧绷,半边目光落在莫羡身上,莫羡眼神不稳,却是不自觉朝沈白看去,或许两边都是危险的,可直觉的,她想选择那人那边…… 她步子缓缓,沈莹让她走在前面,自己握着绳子一端走在她身后,隐隐的,莫羡觉得哪里不太对,直到她把这短短的距离快走到尽头,她能看清两人脸上的神情,江廷东再次伸手似乎想要拉过她,但就在这一个瞬间,走在莫羡身后的沈莹却是突然发力狠狠推了莫羡,同时松开了抓着的绳子…… “啊……” 莫羡下意识叫了一声,身后的力道太大,她步子不稳的向前踉跄,几乎要栽倒在地…… “小羡!” “莫羡……” 她听到喊着她名字的声音,感觉到绑在身后的胳膊被抓了下似的,但这力道没有抓紧,她的身边腾空片刻,落在她腰间的胳膊力道极稳的带着她的身子转了一个方向,把她的身子转向了另外一侧…… “没事了,没事了……” 低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像温厚的安抚,破开她混乱的情绪,直接落到她心头最敏感的神经…… 身后的绳子被割开,垂下的双臂还麻木着,大概是他的声音太真实,他的气息太过近,让她反而有片刻的反应不过来,只是身体比神志要反应迅速,她开始发抖,身子抖得厉害,那是种奇怪的感觉,分明脑中空白一片,她张张嘴,甚至只能叫出他的名字,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 江廷东的怒吼声传来,沈莹哀求着什么,她听不太清楚他们的话,只能感觉到他把她放到了自己身后,极快的攥了下她的手,他的手心干燥温暖,莫羡一下从这怔愣里回过神来…… “沈莹!你找死!” 江廷东怒吼,莫羡才看到沈莹跪地上死死抱着他的腿,她几乎声嘶力竭:“不!我不许她再插在我们之间了!有她在一天东哥你就不会看我一眼!不……我不许你过去……” “给我放开!”江廷东怒极,被沈莹接二连三的破坏终于再隐忍不住情绪,眼神里暴怒炸裂开来,挥拳就往沈莹后背上砸去…… 沈莹被他的动作惊住一般,竟是呆呆的忘了闪躲,直到江廷东的胳膊被沈白挡住…… 江廷东只在片刻里就反应了过来,一脚踢开愣怔怔的沈白,拳头砸向沈白…… 莫羡不是第一次看到江廷东动手,却是第一次看到沈白动手。他那样的人,应该是不屑与人动手的…… 两人都不说话,咸湿的海风吞没了拳头打在皮肉的声音,莫羡便是不懂也能看得出江廷东出手邪门得很,沈莹已经扑过去大概想把两人分开,但却突然尖叫一声,“哥!” 沈白动作间转了身,莫羡才看到他侧脸一道血痕…… 脑中轰的一声,她想都没想就往那边冲…… “站住!” 他沉沉的声音停住了她的脚步,莫羡已经走近,她此时才看到江廷东手里还攥着一把刀子,刀子不大,模样也邪门,被他握在手里的部分没开刃似的,只有尖端锋利冷硬,沾了沈白的血,显得越发诡谲…… “住手!”积压在胸腔里的东西终于瞬间爆发,她大喊:“江廷东!住手!我让你住手!” 江廷东分明听到了她的声音,却只是朝他诡谲一笑,那个笑意让她不寒而栗,他的动作,显然是…… 打定了注意不让沈白活着回去…… 沈莹想来也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站在那里不敢动作…… “去车里!”沈白的声音传来,示意她去安全的地方,莫羡耳中嗡嗡作响,看着他脸上那道血痕,嗓子撕裂了一般…… “住手……” 理智告诉她应该听沈白的话,可…… 目光捕捉到地上黑色的物件,那把枪躺在崖边,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她瞳孔里被这黑色沾染,她径直朝崖边冲去,腿上发麻,被石头绊倒在地,手上擦破了皮疼意弥漫,她感觉不到似的,爬起来继续跑…… “莫羡!” 沈白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她几乎同时的摸到了那把枪。 第二百二十章 结束了吗? 这是第一次把这种东西拿在手里,比她想象中重,也凉。 她手臂都在颤。 “小羡!你拿那个做什么!” “你们住手……我要你们住手……对,停下!”她眼睛死死瞪着,握着手里的东西却不知对着谁,对面的两人却在片刻的怔愣后默契得停了下来,她像是受到了鼓励,握着枪的手越发攥得紧了了。 “小羡,放下……”江廷东回过身,另只手仍是防御的姿势,莫羡能感受到紧绷的气息,她摇摇头,“不,除非你罢手……” “小羡!” “江廷东!我要你停手!”她声音不稳,骤然打断了他,看到那文件袋已经落在了地上,原本以为重中之重的东西就这么被随意的丢在地上,她目光战栗,“你把东西带走……把这东西带走,就这么……就这么结束吧……” 说话的时候不由看向江廷东侧后方站着的人,他唇角抿得紧,看着她的目光却多了一丝的异样。 沈莹适时的出声,她小心的挨到江廷东身边,拉拉他的衣角,“东哥……就……这样吧……” 江廷东却蓦地抬头,目光直直锁着莫羡,“如果我说不呢?你举着枪,要打哪个?不,不应该这么问,应该说,你要杀了我吗?” 他说着,抬脚往她的方向靠近,沈莹去拉他,他看都没看就把她甩了开,看着脸色惨白的莫羡,指指自己的眉心,又指指自己的心口,“打这两个地方最保险,但你要注意,开枪的时候手一定要稳,不然打偏了一时半会死不了,血肉模糊死相会难看……” “你……不要再过来……”莫羡不觉后退,她手抖得厉害。 江廷东吃准了她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不敢开枪向着他们任何一个,然他却没想到莫羡早有了会死的觉悟,她表情似喜若悲,摇头,缓缓的,把枪口对到了自己的太阳穴…… “赵莫羡!” 出声的,却是沈白。 今天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莫羡还未见到过他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他声音极沉,“给我放下!” “对,小羡,你别冲动……” 江廷东蓦地止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甚至后退了小半步,生怕一不小心刺激到她似的…… 沈莹见状,眼神微转,“是啊莫羡,就算我不喜欢你,也不希望你在这里出事。”她说着,忙扯扯江廷东的衣袖,“东哥!东哥我们走吧,你看莫羡她都被逼到这个地步了,你再不罢手我怕她真的……” “闭嘴。”江廷东转头,目光狠厉,看她的眼神跟看死人似的,莫羡扯扯嘴角,目光一一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 “廷东,刚才在车上,我与你说的话,你似乎没有当真……” 江廷东皱眉,“你是说……” 他迅速在脑中搜寻着,隐隐觉得忽略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是哪一句,看着她的神情,他终于开始慌乱。 “我说,我中毒了,你大概……没有当真吧,觉得大概是我的把戏……”她笑了下,“我自己也不太相信,我怎么这么背,上次是蛇,这次是……” 她的眼神轻轻缓缓的移动,在沈莹身上停顿的时候,沈莹脸色骤变,“你看我做什么!还有什么中毒什么的,你不会污蔑是我吧!” 她眼神慌乱,面色苍白,声音愤怒又委屈,莫羡还未说话便做出了被冤枉的姿态,她靠得江廷东更近了些,尤其看到他的眼神,不住摇头:“东哥,东哥你不要这么看我,我真的不敢啊……我知道这女人对你意味着什么,我怎么敢啊……我只是希望交易顺利,让她从你身边离开便是了,下毒什么的,这么可怕的事……” 她姿态这般真实,若非莫羡的记忆那般清晰,她甚至会觉得是自己的一场幻觉罢了,看着沈莹的模样,她只觉跟场闹剧似的,目光落到了拧眉的那人身上。 他受了伤,脸侧一道长长的血痕,伤口细长,斜斜挂在侧脸,让他看起来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危险,他就这么拧着眉,莫羡突然就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是不信她,觉得她危言耸听还是…… 她从未懂过他,此刻,若是她真的快到了生命尽头,突然就觉得有些可惜。 “把枪放下,我有解药。” 他深黑的眸子看着她,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开口,话里的意味,却是直接便信了她。 他看向江廷东,“要继续还是收手,你收手,我还是那句话,今天的事只当没发生过。” 江廷东冷笑:“你会这么大度?” 沈白眼神清冷,“那便加一个要求。” “关于莫羡?沈白,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同一种人,认定了就绝不会放手,你可想好了,今天放我走了,我一定不会罢休。” 沈白嘴角有极淡的弧度,眼神果决而霸然,“我若是护不住她,便也不配得到她。” 江廷东眼神微眯,沈白的神色凌冽起来,他缓缓开口,却没有丝毫停顿,“我要你把沈莹带走,天涯海角随你,只是北城,这辈子踏入不得。” 沈莹脸色煞白,“哥……你这是……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她不傻,知道即便得罪了沈白,但有沈从山这个靠山在,她就始终在沈家有地位可谈,沈家是她最后的退路,现在沈白却要把她最后的路也断了? “哥你不能这么狠……莫羡她……她在冤枉我!我承认我帮了廷东的忙,我承认我对赵莫羡动过手,可我都是因为一时嫉妒啊……” 她惨白的脸上泪眼朦胧,“我嫉妒她能得到东哥的感情,我嫉妒她明明恨着我们家,却还得到你的庇护!哥你以为我不知道爸那里的压力多大?你以为我不知道整个沈家对她的不满?!可你偏还顶了这压力也得护着她!” “所以我嫉妒了,我没忍住打了她,你看她脸上的伤,没错,是我动的手,可是哥,我没做其他的,我不敢啊,我知道你会愤怒,会怪我,甚至可能更严重的罚我,可我没想到……哥你不能就这么把我逐出沈家!” 她越说脸色越难看,到最后上前抓了他的胳膊,“爸不会同意的,爸那里你怎么交代……哥,你知道吗,他老人家最后还是会算到赵莫羡身上!这真是你想要的吗?哥你不能……” “放手。”沈白声音极冷,看着她的眼,缓缓吐出一个名字,他声音低低,莫羡在风声里没太听清,却看到沈莹身子连连后退,方才还一脸委屈的模样瞬间稳不住,她摇着头:“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你做的那些事,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微垂了眼,面无表情。 “不可能!”沈莹大叫,“你那么宝贝那女人,要是早知道怎么可能会由着她中毒!” 话说完,她自己先惨白了脸,扯扯嘴角表情极难看,“不、不可能……东西是我亲自动手的,不可能……” “看来你已经想通原因了。”沈白看着她,“你该庆幸你姓沈。” 说着不再看她一眼,直接略过了她往莫羡的方向近了几步,俯身捡起地上的那文件袋。 他们说话的时候,江廷东一直眼眸低敛,似在想着什么,待他拿起那文件袋,他缓缓的抬头,深深的看莫羡一眼,回身接过了文件袋…… 这便是让步了。 莫羡举着枪的手狠狠颤了下,那股气力卸去大半,强迫自己不去想江廷东那个眼神的意味,她双腿虚软得厉害。 “过来。”沈白朝她伸了手,她站着的位置太偏,往后一步几乎就是最边沿,脚底海浪卷着大风,她抬脚往下走,脚底些微一个不稳,看得他心脏几乎停了一瞬,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膝盖疼得厉害,想来是刚才磕到地上伤的,她身子不稳,大半的力道承在了他胳膊上,“结束……了吗?”声音还带着颤音,他声音低沉,“结束了。” 说着带着她往下走,沈莹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垂头不知在想什么,江廷东拿着文件袋,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里的意味让她几乎骇然,她慌忙避开了眼,手里的东西被沈白拿开,他没再看江廷东,只带着她往下走。 “车停在下面,我带你过去,你上车后直接走。” 他步子稳健,声音也还是稳,然莫羡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寻常的危机感,“怎么……” “嘘。不要说话,表情自然些,不管我接下来说什么,都不要变了脸色。” 莫羡手心收得极紧,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了,又怎么了吗,好容易说服了江廷东,为什么又…… 她眼眶难受,说不出的难受,却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拖后腿,压下胸腔里的情绪,她几不可察的点点头。 “这里还有别人在。” 沈白的第一句话,就差点让她隐藏的表情破裂开。 第二百二十一章 疯子!疯子! “到了车上直接开车走,不用管我。”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极快的补充:“外面有安排好的人,我的车开出去是他们进来的信号,所以不必担心我。” 她张张嘴,因着他第一句说出的话,背后凉凉的发毛,这样的地方,还藏着另外的眼睛? 是谁? 脑子里很乱,有什么东西隐隐要练成线,却还是在中间断裂了开。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吗?” 不知为何,她开口的却是这么一句,分明是不想这么问的。 他看她一眼,“便是我放过他,他也不会放过我。文件袋里装着的东西,是假的。” 他语气极稳,她却还是脚下踉跄了下,假的?他怎么就敢…… 万一江廷东当场拆穿了他呢? “他对那东西不感兴趣,要东西的,另有人在。” “就是你刚才说的……”她只觉喉咙里堵塞了似的,原本拨云见雾的一切,好似又再次迷离了起来,她像是被蒙入了层层的阴谋,总在以为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场阴谋踏进了另外一场。 沈白嗯了一声,证明了她的猜想,是了,她为什么之前没想到,江廷东不是她,他甚至没有敌对沈家的理由,他还是江家受宠的少爷,江家掌权人是他敬重的大哥,而今天他向沈白要的东西,重要到需要用她一条命来要挟…… 她想起他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他确实提到过另外一个人…… 她却没能意识到这里隐藏的另外意味…… 两人步子不慢,莫羡膝盖疼得厉害,咬牙让自己不表露出来,已经能看到沈白的车,莫羡心脏跳得厉害,突然反手抓了他的胳膊,“你跟我一起走!” 她呼吸不稳,脑中思绪仍旧乱,但只一个念头越发清晰,他说那里还有别人,却不知到底还有多少人,那些人极可能是与江廷东一起的,即便不是他们应该也不会伤了他,只是沈白却不同,他一直是在他们的对立面,让他只身回去…… “太危险了!”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开车出去!你不是说外面有人接应吗?到时候再从长计议……” “莫羡。”他声音低沉,眼见到了车边,他开了车门让她进去,莫羡坐在架势座,却依旧攥着他的胳膊不放,他眉眼深黑,要把她印在眸子里似的,“担心我?” 他声音里少了冷冽,看着她的眼神温温甚至带了几分笑意,莫羡在他的眼神里不觉避退,“我……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毕竟……毕竟我们……” 她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遮掩,他低低的笑声传来,抬手把她脸侧的头发掖到耳后,手背堪堪略过她脸上被打伤的痕迹,眼里情绪一瞬间的翻覆,但也只是一瞬,莫羡再看过去时便又是平稳一片,她眼神里情绪晃得厉害,抓着他的胳膊,“是,我是担心你了,这里不是北城,万一你有出事……我自己回去怎么交代,怕会被你们沈家人扒皮抽筋了。” 他低低的笑,“为了你不被扒皮抽筋,我也得安全回来。” 莫羡也想笑,可心底的不安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笑不出,只紧紧的抓他,“那就索性不去了,你只要不去,他们现在又没发现东西是假的,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行……” 最后一个字未说出,她便见他眼神微变,她回头便看到远处隐隐的身影,从那个方向来的人…… “我们走!”她抓着他,声音急促。 “莫羡,听我说。”他抬手覆在她的手背,手心干燥温暖,他看着她的眼,“现在走确实能逃过一时,但放着潜在危险不去处理不是我的风格,这次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毕竟……” 他些微的停顿里,莫羡看到那些影子越发的近,他抬手把她的手指掰开,嘴唇微动,大力关上了车门…… “快走!” 许是他常年上位者的气息太浓重,压得她下意识就发动了车子,脑子里却是乱七八糟,他方才,关车门之前说了什么来着? 脑子里浑浑噩噩,突然一个激灵似的就想了起来,他说…… “我看不得你再受一次伤了……” 对,这是他的第一句,他还说了什么的,他说他费了心机,现在却突然有些后悔…… 这是什么意思? 她好像明白,思绪却叫嚣着理不出正确的句子,车子已经开出,她再看不到那些身影,只把速度加快,是了,他说外面有接应的人,这辆车开出去便是信号,他让她不要回头直管往前开,可她分明也看到方才看到的人影不止一个…… 他说他费尽心机,甚至连接应都准备好,那么是不是表示…… 这次的事情,从她步步被沈莹欺骗带走,到现在这般引着后面的人出来,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不敢去想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这个念头清晰的冒出,那些零散的思绪也瞬间里汇集成了线,她想到他突然带她来这里,想到她自以为是的以为瞒过她去见沈莹,也想到他方才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车子开得快,她脑中昏沉,差点出了事故后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强迫自己把这些放到一边,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让接应的人看到信号,车子已经开出小半段,她心里的焦躁越发浓郁,直到车子越发往下,开过了中段的位置,她终于见到了那些人,没有言语,只她的车一露面,那些车便一应出动,她心脏都提了起来,这个架势,显然上面的情形比她想象中还要严峻…… 她堪堪停下了车,或许已经无法理智的思考,直觉的她想转回去跟他们重新上去,那些不安太过浓郁,她无法就这么开车走了,刚要重新发动车子,车门便被大力的拍了下。 她看清外面的人,即刻落下车窗,“何遇?” “下车!” 何遇不由分说拉开车门,“沈白果然没料错,你竟然真想跟上去?下车,这辆车有记录,开下去会被盯,下来上我的车。” 他抓着莫羡的胳膊,不由分说带她下车,莫羡反应了片刻,抓了方向盘,“你要带我回城?他还在上面!” “嗯,我知道。”何遇看似温润,对她的力道却是不小,直接把她拉了下来,“没时间耽误了,你以为下头没有那边的人?” “可是……” “可是什么!”何遇皱眉开了自己的车门,把她往车里送,声音里冷意不减,“我不拦你你能怎么样?我告诉你,你现在上去除了给他添乱半点用没有!” 他皱眉看着莫羡,眼里不耐更甚,他沉口气,“上车!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等着送你?你以为我他妈不想上去?!” 莫羡抓在车门的手力道松了几许,何遇的话是有道理,可是……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没了半分伪装的笑意和友善,第一次赤裸裸的不耐烦,所以…… 上面的情况只能比她想象中更加危急! 二话不说,她弯身从何遇胳膊下钻过,径直往沈白车里跑,何遇火了:“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 莫羡从未反应这么迅速,她钻进车里锁了车门,看着何遇:“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不是累赘,何遇,上面的人,跟我……也有关系的吧。” 何遇一愣,只是片刻,莫羡已然抓住了他的回答,她系上安全带,声音异常的平稳:“如果……江廷东从一开始骗我就是为了沈家那样东西,那么是不是说,他一开始就是被后面的人操纵着的。什么人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办事,如果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为什么今天做饵的会是我。” 她发动了车子,看着车窗外的何遇,“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来利用我,又为什么不在我在场的露面一举把我们拿下?我不信他们埋伏那么多人就只是为了二手准备。” 顿了下,她呼吸沉沉,“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他们有不出现在我面前的理由,所以,我既是个饵,也是他们顾忌的对象。这样,你还说我上去没有用?” 说完,她看了何遇一眼,蓦地发动了车子,眼神里杂乱的情绪散去大半,剩下的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救她一次,她也还他一次。 本来理不清的关系里,再加上这条命的恩情,怕是更扯不清了…… 车子开出去,何遇狠狠沉口气,“疯子!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嘴里这么说,到底没有犹豫上了车,朝莫羡消失的方向开了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如遭雷击 莫羡想过许多种对峙的情形,却没想到会是当下的这种。 事实上,她还没能靠近,在车子开到上部的时候,她隐隐听到什么声音,接着何遇的车不知怎么超过了她,蓦地把她别在路边上。 “下车!你这么上去就是找死!没听到枪响吗!”何遇挡在她车前,怒声。 那是……开枪的声音? 仿佛到了一个她不熟悉的世界,她脑子里嗡嗡作响,直到被何遇拉下车,两人躲藏在一块大石头后,她仍是空白片刻。 “现在过去太危险,看情形,那边人不必预测的多,毕竟这地方地形摆在这里,要藏也藏不了那么多人……”何遇眯眼,眉心拧着,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扯着莫羡的胳膊,不让她动弹。 “所以他不会有危险是吗?”身子贴在石块后,鼻端是植被和泥土特有的气味,她紧紧看着何遇,不放过他脸上的神色,自己神情带着不自觉的紧张。 何遇看她一眼:“古语都有刀剑无眼这话,何况是枪。” 仿佛应着他的话似的,突如其来又一声枪响,莫羡身子跟着颤了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就想去看那边的情况,何遇按着她:“别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双方实力差不多,现在是试探的阶段,就算里头有人不希望你受伤,下边的人未必知道,万一一枪打过来,你后悔都来不及!”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等着?”心内焦躁,她烦闷的抓抓头发,“那些人人手一把枪吗?沈白可是空手的!他什么都没有!”想到他脸上那道血痕,她只觉心都提起来了,反手抓着何遇的胳膊:“那人……你,知道是谁,对吗?” 何遇眼神微顿,摇头,“不知。”看着莫羡的神色,他苦笑了下:“我是真不清楚,顶多知道他早前就怀疑江廷东身后还有别人,我看他那样子,大概可能有怀疑的对象,只是要我猜测的话,范围太大了,毕竟沈家如此家业,表明风光,背里却也凶险,多少人想把他拉下来,甚至,包括姓沈的人。” 何遇顿了下,“这是我之前的想法,但看到你,我突然觉得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对方目标如果是沈白,或许直接从你这里是个入手点,可是江廷东?再转个弯多他一个步骤是为什么,只能说必然有个我们不知晓的必要性,并且,这个人不光是了解你与江廷东的事,还了解沈白跟你的事。” 莫羡眼神微动,“我跟江廷东,在北城并不是个秘密,只要想查没什么难度,可是我跟沈白,我跟他……即便对方也能查到,甚至说是沈家内部的人,但谁人不知他是怎样的人,我们的婚姻也不过是……” 顿了下,她咽回了将要出口的话,说:“对方要的东西那么重要,把宝押我身上,未免太……草率了……” 对方如何确信沈白一定会同意换?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 何遇微眯了眼,意义不明,“说得也是,沈白的心思,对方抓的那么准,倒让我更怀疑了。” 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个小纸袋,“把这个吃了。” “这是……” “之前沈白让我化验过一种药,有毒性,后来做了手脚,毒性基本减弱到无影响,但保险起见,你还是吃了这个吧,沈白让我看到你就让你吃来着,我差点给忘了。” 他说着,把那纸袋子打开,莫羡便看到两粒小小的药,她即刻想到那人的话,他说他有解药,还有沈莹那番模样,显然是被他识破了的,她拿过两粒药片吞下,手心微紧,“何遇,你方才说,沈白他,早就怀疑江廷东背后还有人,是吗?” 何遇一面小心的往外面看,一面轻轻嗯了一声。 “那他……也知晓今天的事,知晓江廷东他们在这里,所以他才带我来,才用我做饵,目的就是揪出背后的人,是吗?” 何遇脸色微僵,身子转回来,带着她身子更压低了些,叹口气,“至少,你现在是安全的。” 跳过了承认,直接开始安慰她。 莫羡扯扯嘴角,摇头:“别误会,我没那么拎不清,他这么做确实是最快能引出对方的法子,可是……跟我提前知会一声难道会坏事,是怕我知道后演不好这场戏?他可真是……想得周到……” 何遇轻咳一声,这件事作为外人的他还是不好插嘴,毕竟沈白的心思他摸不透,看莫羡的模样,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显然是在担心着沈白的,他摸摸鼻子,“这个嘛……我觉得你可以亲自去问他,但至少现在结果还不坏。” 顿了下,他说:“尤其咱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那边枪声还是个掩护,不然待会真谈判起来,静得根针都听得清,你我窝在这里,怕是更容易被发现,所以……” “我不回去。”她身子贴着石块,那边的枪声已经是偶尔才响起,她脑补了一出火拼的场景,却怎么都无法把那样热武器的场景与那人联系起来,他是该站在顶端指挥若定的人,不该身处血腥的战场。 心思转得厉害,她转头看着何遇:“还是我们讨论过的,对方的人对我有顾忌,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出现总会有点用,你放心,我就算没用,也不会给那人拖后腿。” 何遇皱眉,还想说什么时,那边却异样的安静下来。 彼时,他们距离双方人对峙的地方,不到十米。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越发压低了身子,不敢再发出声音。 咸湿的海风把那边的声音吹了来,一同来的还有血特有的气味,莫羡胃里难受,她听到那断断续续的声音,语调有些怪,像是外国人说普通话,怎么都带着股子怪。 那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沈总果然是聪明人,竟然发现了我们的所在地,可聪明人不该做这种糊涂事,人你已经带回去了,东西却是假的,沈总,这事情做得不地道。” 她迅速看何遇一眼,意思是这人就是背后的人? 何遇朝她摇摇头,张口无声的说,只是个代表说话的而已。 莫羡点头,想到背后那人还真是故弄玄虚,都到这个地步了,想必双方的人都露面交过手了,还做这些是在震慑? 那边的声音继续传来,是沈白的声音,听到他声音平稳如常,只是多了几分凛冽,她心底提着的气才些微松了几分。 沈白说:“地道的事对地道的人,你们绑我妻子在先,我能私下解决不闹大,我以为你更该说的是谢谢。” “哈哈,沈总真会玩笑啊,老实说,我们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事闹多大,这灾都是得消,所以沈总,今天不交出真东西来,您怕是走不出这个岛了!” 说话的还是那个洋腔怪调的人,语调怪,但语气里的阴戾狠绝却是听得莫羡背后一凉。 “沈白!你以为骗了我就能好过?小羡被你带走又如何,今天你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未知数!到时看谁能笑到最后!” 这声音…… 江廷东。 她眼神狠狠颤了下,江廷东的声音是不对劲的,他绝对是……受伤了…… “东哥你先不要说话了,这里有……有说话的人,我扶你去一边休息……” “滚!今天要不是你!” “你也给我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你带你东西回来,你一心扑在个女人身上,真是好出息!” 这个声音…… 不正常的沙哑沧桑,像喉咙里淌过腐蚀的液体,让他的声音砂纸似的让人难受。 何遇抓着她胳膊的力道大了些,莫羡转头就见他朝她点点头,所以这人就是…… 那个真正背后的人? 何遇眼神询问她,她皱眉摇摇头,这嗓音辨识度太高,她要是听过一定不会没印象。 更让她皱眉的是,这个声音落下之后,江廷东竟也没反驳,一句话未说,她看不到上面的情形,只觉这不是江廷东的风格,他既已经做好了背叛那人的打算,现下的示弱或者顺从还有意义? 容不得她多想,那边的声音继续传来…… “沈白,我叫一声沈总,也算给足了你面子,我想你大概猜到我是谁,你们沈家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些心思钻营,呵……不过也无妨,我再问最后一次,东西在哪?” “你这谈判技巧还真是简单粗暴,那我便也直说,东西没了,一场火烧了个干净。” “住口!”那人生气了似的,声音隐忍的怒气,但中气十足,“这种话,你骗骗小姑娘还差不多,以为我会信?!沈从山会让东西烧了?那不是他的心头肉?!” 莫羡心跳快了几分,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人口中的小姑娘,很可能指得就是……她。 “你不信便罢,我不妨也告诉你,便是那东西真的还在,我也不会拿来给你,即便给了你,我定会再夺回来。” “好大的口气!” 那人嘶哑的声音越发难听,莫羡眉心皱得更紧。 风浪越发大,周遭的一切里都有着海的气息,微咸的,并不干燥的,莫羡觉得自己还是理智的,毕竟没有不顾一切的冲出去给他惹了麻烦,又有些庆幸何遇也在,阻止了她的冲动,就在这些七零八落的念头里,莫羡听到了沈白的话,只一句,就让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说: “我能逼得你自杀一次,便也能逼你第二次。”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到底是谁! 什么意思? 分明是他的声音啊,为什么她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了? 何遇死死拽着她,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却清晰听到那边的声音,嗓音怪异的那人呵呵的笑,笑声让他的嗓音听起来更加怪异,她听到他说…… “沈白,沈大总裁,你跟沈从山一样的自负啊……” 这算是……没有反驳吗? 她怔怔的,目光机械似的,何遇朝她摇头的动作也看不到似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挣开了他蓦地站起了身子…… 目之所及处,两方人泾渭分明,沈白背对着她,她面对着的,正是对方的人…… 沿海暖热的天气,那人裹一身黑,斗篷式的外套把他的脸遮在阴影里,身形并不瘦,与她记忆里的人并不一样…… 齐刷刷的枪口举起对着她,她看不到似的,目光只落在正中间那个人身上,沈白方才的话,被他逼得自杀的人…… 那人还与她相关…… 真的…… 是她想的那人? 何遇再没了躲藏的意义,直起身子朝举着枪的人抬手:“我们投降,喏,我们没有武器,莫要误伤哦。” 他转头看莫羡,却见她整个人五感封闭了似的,她抬脚从石块后走出,何遇伸手拉她,却没能拉住她,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到底有所顾忌,眼见着莫羡走了出去,他抬脚要跟出去…… “你别动!” 操着蹩脚普通话的男人开口,示意人上前搜何遇的身,何遇一面顺从,眼神不由看向沈白,他侧过了身,却是正看着莫羡的。 “个重色轻友的……” 何遇低低嘟囔一声,配合的举起手让人搜身。 这些莫羡没能注意到,她眼里只有对面的人,脑子里的念头那么可笑又那么疯狂,她想确认,现在就想确认,不想去想后果会如何,只这么一个念头折磨得她快要疯掉! 步子轻轻,余光外什么都注意不到了,所以在手腕被大力攥住的时候,她反射性去挣,但这力道极大,不容她反抗,她回头厉声:“放开我!” “谁许你回来的。”他声音倒还是平稳,但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越发的大,带着她就往后退了几步,莫羡眼睛通红,“你放开!放开!” “放开你要做什么?”他眼眸深黑,不由分说把她带到自己这边,身后重重端枪的人,与对面的人无声对峙。 沈白笑了下,“我夫人胆小,见不得这种场面。”说着,抬手示意身后的人放下枪,给何遇搜身的人也朝那边点点头,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才一一落了下去。 莫羡身子颤得厉害,鼻端隐隐有血的味道,她能看到地上沾染的红色,她死死看着对面遮着脸的人,“他是谁……” 转头,她能从沈白眼里看到神情恍惚又疯狂的自己,“他是谁!你那句话什么意思……逼他自杀一次?你逼得自杀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人。”他眸子里静得一片深黑,他说:“你不是早知道我不是个好人,能做出逼迫你赵家的事,做出逼迫旁人的事也不足为奇。” 她攥着她的手腕,不给她任何再乱动的机会,他说:“不关你的事,他找上我是为寻仇,寻的是整个沈家的仇,我再说一次,这事与你无关,懂了吗?” 莫羡怔怔的,“怎么会……我不信……他明明……” 呢喃一般,她突然转了身,眼神直直盯着那裹在一片黑色里的男人,“你……是谁,给我看看你的样子!我要看你的样子,我不信……不信……” 可对面的人裹在黑暗里,她看不到对方的神情,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要快逼疯了她,她蓦地大声:“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余光里,终于看到了江廷东,他被沈莹扶着坐在一块石头上,胳膊上的衣服黏贴在了身上,有大片的红色,莫羡被这红色激得眼神狠狠炸了下…… “廷东……他是谁……”她看着江廷东,也看着他脸上瞬息变化的神色,“他是谁!你在为谁做事,他有什么能耐拿捏你?他……是不是……” “不是!” 江廷东蓦地开口,起身的动作急,扯开了伤口似的,沈莹慌不迭扶着他,恶狠狠瞪着莫羡。 “小羡,他……是我跟他合作,合作搞垮了沈白,搞垮了沈家,对,这样你就能回来了不是吗?” 好像是个理由,可莫羡魔怔了似的,她冷冷的笑,看江廷东,也看沈白,笑得像哭,“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这个时候了还在骗我!” “闭嘴!” 突然,那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像在空气里生生撕开了一条路似的,难听的嗓音下,怒气难掩,“沈白,管好你的女人,再吵我一枪崩了她!” 莫羡怔住。 眼神里情绪翻滚,“你……当真……” “呵呵,不是要看我的样子?好啊,小丫头,看了我的样子,你可就别指望从这里回去了……” 黑色斗篷下的声音,像来自最阴暗的地底,这声音缓缓冒出,莫羡便看着他伸了手,慢慢摘下了斗篷的帽子…… “莫羡!” 身侧的沈白立马抬手带着她的身子到怀里,手落在她后脑,把她按在自己胸膛,“别看……听话,别看……” 莫羡身子僵直,做不出反应的动作,她张张嘴,想说,她看到了…… 便是那一个瞬间里,她模糊看到了小半张脸,并不清晰,可是已经……足够了。 她看到了。 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坑洼不平,像是被严重烧伤过。 这样的一张脸,她没见过。就似他的声音,她未听过。 她能感受到沈白揽着她的力道很大,他甚至抬手在她发顶抚过,无声的安抚,她鼻子酸得很,有些想哭,却不知为什么有这种情绪,她早知道她父亲去世了啊…… 她甚至在火葬场签过字的,可刚才那一瞬,她满脑子在想什么?她想她那时到底没勇气看父亲遗体的,他当时血肉模糊,他想起父亲活着的时候一直是个爱干净的人,他一定不想死后被看到这般狼狈难看的样子,所以她服从了自己的怯懦…… 可就在刚才,她脑中却升起了荒谬的念头,她以为那蒙着脸的人,是…… 可隐隐的,在看到那张陌生的脸后,她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若当真是她父亲,她该怎么面对?她甚至不敢去多想…… “没事了。”头顶传来沈白的声音,他安抚着她,感受到身子颤得没那么厉害,缓缓松开了她,低头看着她的眼,“他不是你想的人,他对你来说是个陌生人,嗯?” 莫羡极缓的,点头。 沈白眼神里有温温的东西,熨帖她荒芜的胸腔,她站在他身边,终于有勇气再往对面去看。 黑色斗篷重新把那人罩起来,方才的一切像场闹剧。 莫羡听到他呵呵笑了声,一抬手,那些站在他身后的人开始动作,从两边把他们包围起来,沈白身后的人缓缓移动,对峙。 “看过了我的样子,再放你们走我岂不是要食言。”那人说着,蓦地朝江廷东的方向丢出一把枪,“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不是一直想把这女人夺走吗,杀了这个男人,她就是你的了。” 江廷东怔怔的,沈莹扑过去:“不要!东哥不要!这里这么多人……他们也有好多人,不要……求你不要……” “捡起来!你比我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要是败了,你我不一定殒命,但这个女人你一定没机会了。” 莫羡身子轻轻颤了下,就看着江廷东魔怔了似的,低身去捡那把枪…… “不!” 沈莹尖叫一声,抢在他之前抓起那把枪。 “给我!”江廷东看着她,血色让他周身气息越发冷鸷。 沈莹后退:“不,东哥,我不能看着你做傻事……这人……他根本是把你当枪使!你不要被他……啊!” ——砰! 莫羡耳朵里嗡嗡作响,分不清是枪声先响起还是沈莹痛苦的尖叫先传来,她怔怔的…… “要不是你是廷东的人,我早崩了你了!”嘶哑难听的声音,他转转手腕,手里的枪随之转动,沈莹尖叫着:“我的腿……东哥!我的腿!” 她腿上汩汩的血,配着扭曲的脸,空气里的紧绷被点燃了似的。 江廷东到底蹲下了身子,背对着,莫羡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他撕了衣服,包扎在了沈莹腿上。 沈莹的痛叫声不断传来,莫羡能感觉到身侧人情绪的紧绷,他看着对面,那包裹着黑色斗篷的人也看着他,莫羡看不到他的神情,但直觉他定是注视着这边,挑衅的,阴暗的。 “看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的确。” 短暂的两句后,莫羡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沈白拉到了身后,她所站的地方正是中心,周围一圈的保护层,是相对最安全的地方,她心脏几乎到了嗓子眼,看到何遇朝她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他眼神里的意思…… 在安慰她不要担心? 可她怎么会…… “你现在收手我可以放你走。”淡淡的,沈白开了口。 他走出那保护圈,手无寸铁,周身却凛冽压迫。 小心…… 莫羡无声张口,可却不敢发出声音,这过分的安静里,仿佛每一道声音都能成了动手的信号。 黑洞洞的枪口互相对着,风声夹着血腥气,她每一个呼吸都停滞半分,紧盯着他的身影,或许她自己都未意识到她竟…… 这般担心他。 可他分明…… 是她的仇人啊…… 她为什么被他护在怀里的时候,会那么……安心? 这些一闪而过的神思她没有深想的机会,因为她看到对面裹在黑色袍子里的人,举枪对向了沈白的方向。 “自负,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人阴测测的笑,嘶哑的嗓音听起来更加可怖,“既然沈家这么宝贝那么一个死物,那么我倒真想看看,沈从山要是看到他的宝贝儿子死在我手里会是什么表情!” “收手吧。”沈白沉沉一口气,被枪口对着语调依旧如常,他说:“你知晓我不取你性命,可也绝不会放过你,现在收手,你往后会好过些。” “少废话!” 那人怒吼,短短几句话被他戳中软肋似的,他蓦地伸手…… “不要!” 莫羡脑中空白一瞬,不受控制的抬脚往那边跑,身子却被蓦地挡住,何遇扯着她,这次没让她挣脱开,“你难道不信他?” 何遇挑了眉,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莫羡看着这张笑脸,抑制自己打过去的冲动,“他做事向来稳妥,既然知晓对方会来人,又怎么会只这么点准备?” 何遇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也像是说给对面的人听,那嘶哑的笑声再次传来,嘲弄似的:“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声音咬得阴戾,说到最后蓦地扣动扳机…… “啊!” 嘶哑的声音,因着痛意变了调子,莫羡怔怔的看着对面,一时未反应过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再不回头 那些举枪对着他们的人呢? 怎么都…… 变了方向? 原本对立的两方人,突然变作了同一阵营,那些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指向了同一个方向,而被黑色斗篷覆盖的人,被身后人一个锁喉,早已夺下了手里的枪。 莫羡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果然是沈从山的儿子!” 嘶哑的嗓音还是阴测测,却让莫羡越发背后发凉,她脚下微动,这次何遇松开了她。 “你输了。” 沈白走到那人跟前,俯视。 “呵!愿赌服输!只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姜好是老的辣,你以为换了我的人就赢了,沈家小子,别忘了我还个筹码……” “堵了他的嘴吧。”沈白眼神微沉,旁边的人就立马堵了那人的嘴,他唔唔的叫喊着什么,只是已经含糊不清,莫羡怔怔的,走到沈白身边,缓缓低下身子…… “莫羡。” “我……”她嗓子里堵得难受,身子缓缓低下,却是去掀那人的斗篷帽子…… 手腕被蓦地攥住,她长长的睫毛颤得厉害,“沈白,你让我再看看……他的样子,我总觉得……不然我总觉得,好像跟他很熟悉……” 带着颤抖的声音,听起来脆弱又倔强,攥在她手腕的手到底是松了开。 她低了身子,半蹲在地上,缓缓掀开了那人的帽子…… 这张沟壑纵横的脸,近了看越发可怖,她眼神里情绪晃得厉害,却是只去看他的眼,出口的声音极低,低得似乎只她自己才知晓自己说了什么…… “我听人说,人身上,最难改变的部位,是眼睛。”低低的,她紧紧看着对方的眼,“就是样子再怎么变,双眼皮能割出来,眼角也能开,但是眼神……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变的……” 后面的话渐渐清晰了一些,说着抬手拿开了堵着他嘴的东西,守在一边的人立马做出防备的姿势,沈白却朝他摇摇头。 面目可怖的人,出乎意料的没开口。 莫羡看着他,“你……认识我吗?” 她声音很轻,轻得夹在海风里就不见了似的,但她也知道对方听到了,因为他的眼神…… “认识。” 那人忽而笑起来,脸上的沟壑因为这笑容变得越发扭曲难看,他阴测测的笑:“我当然认识你,沈白的妻子,江廷东的前未婚妻,把两个男人都迷得鬼迷心窍的女人!我怎么会不认识!” 莫羡看着他骇人的脸,听着他声音里的狠辣,她面上表情如旧,甚至声音也是如旧,她说:“那你一定,也调查过我家吧,我是说……赵家。” 那人扯动嘴角,似乎想做个嘲讽的表情,却只看起来更加可怕了而已。 “我还有母亲和妹妹。”缓缓的,她开口,“但我妈生病了,病得很重,现在甚至不认得我了,因为我爸死了,自杀,沈白说你也自杀过?你是为什么?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死来解决吗?其实有时候,我挺恨你们这种人的,死了解脱的是自己,折磨的是活着的人,你们……真自私。” 那人阴测测的神情有片刻的皲裂,他脸上肌肉不正常的抖动,似乎是控制不住情绪了似的,“你懂个屁!” 阴沉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嘲弄,莫羡终是没忍住,脸色苍白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她扯扯嘴角:“你有家人吗?” 对方阴测测的笑,不答。 “有……孩子吗?” 他依旧是笑得可怖,却是忽然看向了沈白,眼神里的意味,像淬了丝丝蔓蔓的毒。 沈白脸上表情几不可察的变了下,看着蹲在地上越发瘦弱的人,“莫羡。”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她却蓦地起了身,“没事了……”顿了下,“是我……认错了,刚才一瞬间产生了错觉…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这里,你……你处理吧……” 处理两个字,到底是带了艰难。 说完她便回身往另一侧走,脚踩过的地方不知是谁的血,两方的较量从来不止她看到的这般简单,比如他如何连他身边的人都调换了的,比如他就这么心甘情愿被他带走?再比如…… 那些沉沉的念头压下,她只觉从未有过的疲累,那双眼…… “把他带走。” 身后,她听到沈白淡淡的说。 那人大概又被堵了嘴,只是这次出奇的安静,再没说出别的话,莫羡脚下步子不稳,站立的黑衣男人把他们包裹成最安全的模样,她在一片黑压压里只觉喉咙被扼住似的喘不过气,不由抬手狠狠捶了下胸口,沈白听到声音回身,嘴边的话还未说出,却是跨步上前径直挡在她身前…… 莫羡听到他闷哼一声,她没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朵里嗡嗡作响,何遇几步跑了过来,沈白离她最近,不稳的身形朝她晃了一下,“沈……”莫羡怔怔的,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周围的一切都放慢了似的,她甚至清晰的看到他朝她笑了一下,笑意极浅,嗯,是他的风格,却也让她极安心。 他说:“我们怕是,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了。” 莫羡缓慢的消化着他话里的意思,他跟一个黑衣的男人说着什么,又跟紧跑过来的何遇说了什么,一番的安排后,莫羡看到何遇红了眼,“他们呢!这两个怎么办!” 他说的,是江廷东和沈莹。 是了,还有这两个人的。 一个她曾经最熟悉的,一个……他的亲妹妹。 莫羡去看沈白的脸,他回了头,目光落在那两人身上,声音极淡,他说:“放他们走。” “可是!” “我说,放走。” 他回过身,看着莫羡惨白的脸,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莫羡微垂了眼,看着他骨节分明好看的手,只觉他的力道比方才小了许多的。 那些黑色衣服的人从未出现过似的退散,崖下拍打的浪潮吼声震震,她想跟他一起走,他却没有动,深黑的眸子里平平稳稳,他一手捂在身前,莫羡看到他指缝里流出的血…… “别怕……” 两个字说出,他眉心皱起,一旁的何遇怒吼:“都他妈愣着干嘛!你们两个过来!带沈总去医院!去最近的医院!” 直到他深黑的眸子被盖住,直到别人把他带上了车,她看着脚边新添的一滩血,脑子里像突然被按下了开关似的,周遭的一切蓦地真实起来,她骤然转身,“沈白……沈白……沈白!!” 最后的声音几乎撕裂了嗓子,步子踉跄,她抬脚往那边去追,腿上却突然动弹不得,回身看到沈莹扯着她的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她满脸的泪,腿上的伤处沁着血,她手上沾染的血落到了莫羡身上,她死死扯着蓦地腿,“他是我哥……是我哥啊!我怎么……我怎么会想伤他……他从前……从前很疼我的……我……我做了什么……” 是她。 沈白走过一路,却是被这个亲妹妹打了一枪。 沈莹呢喃着,突然抬头:“都怪你!都怪你!我要打死你!我是要打死你的!你凭什么让我哥替你挡!你个贱人!贱货!丧门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疯了似的伸手去找,似乎还想找到一把枪似的,却什么都没找到,手边只有石头,她疯了似的攥起来朝莫羡腿上砸,手高高举起,却被蓦地踩下。 “你闹够了吗。” 低低的,极沉的声音。 像来自地狱。 江廷东踩住了她的腕子,脚下碾动,沈莹疼得大叫,一脸血泪狼狈又癫狂。 “莫羡!跟我过来!”何遇不知何时到了莫羡身后,抓着她的胳膊要带她走,江廷东却是蓦地抬手抓了莫羡另只胳膊。 “江廷东你还要垂死挣扎?我可没沈白那么大度!”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说完就放。”他直直看着莫羡,抓着她的那只手,正是受伤的那只胳膊,血流得更甚,血腥味冲得莫羡几乎丧失理智。 “你要说什么。”她回望着他,眼神里并无他想象中的恨,有的却是……从未想过的陌生。 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江廷东扯扯嘴角,嘴角是莫羡从前最喜的弧度,她曾说这样帅得一塌糊涂。 他笑了下:“我不后悔。” 说完,松开了她的胳膊。 何遇二话不说,扯着莫羡就往下面走,莫羡听到身后有砰地一声,像是开枪的声音,也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就像那人受伤的时候,她怔怔看着他,以为那一声沉闷刺耳的声音是她的幻觉…… 这一次,还有沈莹歇斯底里的哭喊。 莫羡没回头。 第二百二十五章 找不到了 莫羡站在窗边,厚厚的玻璃隔着,她看到那人躺在病床上,睡着了似的。 走廊拐角处,何遇一走过来就看到莫羡。 “何,这位小姐一直站在病房外看着,或许你可以宽慰她一下,她这么看着也没有用处的。” 何遇才来半天,已经与几个护士熟悉了,那护士对他用英文说着。 何遇朝她笑着道谢,抬脚往莫羡这边来。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站在莫羡身边,何遇声音不大。 莫羡点点头,没有动,目光还愣怔怔的看着病房里。 “现在还不能进去,大概还需要三五个小时,我带了些吃的,你先吃点东西?”说着,他提了提手里的袋子。 莫羡摇头:“我吃不下。” “那也得吃,不然沈白醒了该怪我了。”他叹口气,“你看,他让我把你带走,结果我没拦住你,咱们躲在那石头后,我竟然第二次还没拦住,这……再把你饿出个好歹,我这可就三振出局了。” 他皱眉摇头,轻咳一声,“再说,你这一身……” 莫羡随着他的目光,微垂了眼,才看到自己身上块块沾着的血痕。 “你这样子太惹眼了,虽然不是国内,刚还有人跟我打听是不是从什么化装舞会上来的,我带了衣服,你去换一下吧,然后出来吃个饭,先说好啊,我可指望沈白暂时想不起我这茬呢,所以他醒了我可不负责照顾。”他眨眨眼,“照顾病人可是个体力活,交给你了啊。” 他这么一说,莫羡就说不出反驳的话,到底点头接了他手里的袋子,去洗手间换了衣服后,坐在走廊吃东西。 胃里难受,翻搅着要把吞咽的东西反刍似的,她强压着这股难受,何遇不见了身影,但莫羡还能感觉到暗处的眼睛,她知道这些人是来保护那人的。 他受伤的事,大概……已经传回沈园了…… 麻木的做着咀嚼的动作,她从一开始站着发呆看着病房,变成了现在这般坐着怔愣,脑子里一直空白着,她英文不好,医生的许多专业术语她听不懂,可看对方的表情还有他的病房一直不让她进去探视,他的伤……或许比她想象得还要重一些。 那一枪,是沈莹开的。 他,是替她挡的。 手心攥得发白,她被这么念头揪得心里生疼,在这疼意里,她突然就想到,要是那一枪打在了她身上,会像现在这般疼,还是更要疼上几分呢? 走廊里来来回回的人,陌生的语言,她这张典型的东方面孔引了不少的注目,她兀自没有察觉,目光只落在对面的病房,果然像何遇说的,在天色大晚,走廊里的人明显少了的时候,医生进出几次后,何遇不知从哪跑了过来,与他又进去一趟,再出来的时候就朝莫羡招招手,莫羡立马起身,“我可以进去了?” 何遇点头:“进去吧,就是注意要保持安静,估计他待会才能醒。” 莫羡心跳得厉害,顾不得其他,只与那医生说了句谢谢,抬脚进了病房。 医院特有的味道似乎越发浓郁。 她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门,看着闭眼躺着的人,缓缓的,朝他走近。 便是昏睡着,这人也还是这般表情,唇角抿着,薄薄的唇,人家都说有这种唇形的人最薄情,可这么薄情的人,怎么就…… 第一时间给她挡了枪子? 那是会要命的玩意儿啊,他那时在想什么呢? 莫羡坐在床边凳子上,眼神细细落在他脸上,从他的眉眼到下颌,看久了总觉得不认识了似的,她生在这个圈子,不会不知道作为大家族继承人的他们,受过的最基本的训练就是保护自己,甚至会训练到这种反应成为条件反射,因为他们并不只为自己存在,还有偌大的家族集团,沈家那样的地方,他定也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 手指温温的热,她怔怔的,才发现她竟不觉伸手触碰了他的脸。 手指些微颤了下,到底没是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门锁响动,何遇轻声提醒着她,她才惊醒似的起身。 “出来说。”何遇低声。 莫羡回头看一眼病床上的人,点头出了去。 “等他醒来,还需医生再检查过后才行,现在有些限制。”何遇这么说着,莫羡才注意到边上穿着白大褂的人,那人关上了病房门,与何遇点头示意了下这才离开。 何遇挑眉:“他们严谨到死板,一点都不可爱啊,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倒反而放心了。” 莫羡跟着笑了下,何遇说:“走吧,去那边坐会儿,他醒了会有人通知我们,今天的事,你大概有不少疑问,我来减轻下沈白的工作量,把知道的告诉你也无妨。” 说着他往一侧走,莫羡脚下微顿,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何遇递给她瓶饮料,在另一边坐下来,两人之间大概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他……他的伤,到底怎样?” 喝口饮料,她缓缓开口,第一句问出。 何遇说:“不好不坏。”见莫羡看着他,他补充:“单说手术,并不难,伤的位置虽然凶险,但万幸避开了要害,所以失血多,但到底还是良性的情况。” “这样的话,不应该是好消息吗?” 何遇喝口饮料,那架势跟喝酒似的,他转头:“我说的,是他的枪伤。” 心里狠狠一跳,莫羡坐直了身子,“你是说……你是说……” “嗯,他身上还有别的伤。”何遇面上温和的神色渐渐不见,“大概是我们还没到的那会,不是枪,应该是某种利器,伤得深,但伤口却小,看着流血少,但内里……”他顿了下,“内里比枪伤凶险一些。” 几句话说得莫羡心惊肉跳,何遇说:“刚才那医生也惊了下,说他还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伤口,他没直说,但也委婉提醒了我几句,说有这些邪门玩意的,是不能招惹的,这里并不是游客看上去的平和,旅游区更像一个保护圈,支撑着半数以上的收入,却也用了大半的力度在保护,在这之外的海上,是我们想不到的危险……” “不是。” “你说什么?”何遇转头,就看她微垂了头,长发落下,遮住大半的情绪,他听到她声音低低,说,“是他,江廷东……是他……” 何遇眉心皱起:“你是说是江廷东伤的沈白?什么时候,不对,是你们单独在岛上的时候?” “嗯……我看到了,当时他手上拿着的,是个刀子样的东西,说是刀子,因为与刀子一样锋利,但比刀子窄了许多,他脸侧的那道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艰难的说出这些,她几乎不敢去想,那人在那个时候就受了伤,却还能一直在她面前不露端倪,还能让她先走,他……那么深的伤,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可怎么能…… 瞬间里情绪理不清似的,又酸又涩还带着一样的热,她愧疚,或许他是有了端倪的,是她没能看出来…… 何遇不知她这番的心理活动,抬手那些眼镜揉揉眉心:“江廷东可真是……不过这一次,想来他也兴不起风浪了。” 话到最后,声音越发沉,莫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当时你不是也……”他的话说到一半,顿了下,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安抚,“莫羡,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听到……那声枪响了吧。” 枪……响? 他们离开的时候? 蒙了尘似的记忆缓缓清晰,她想起那个转身的瞬间,想起沈莹死死抓着她咒骂的模样,也想起…… 那声沉闷的枪响。 “那是真的?”她嘴唇微张,脸色极苍白,嘴唇颤得厉害,过了会才说出一句:“所以……所以他……” “江廷东开枪,打在了自己……身上。”他斟酌了下,用了身上这个词。 莫羡声音干涩,“那……他也送医院了?难道也在这里?不……不会吧,他们……” “莫羡,你冷静下。”何遇镜片后的眼睛带着隐隐痛惜,他说:“他没在医院,开枪后,我们的人刚到,沈莹就拖着他,跳了崖。” “浪大风急,等下去找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说话的人,声音艰难,听的人,也艰难。 莫羡张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第二百二十六章 自作聪明 找……不到了? 那两个人…… “莫羡,你别多想,我们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沈白已经放过他们了,毕竟当时除了他和江廷东,谁都还不知道他另外还被他重伤……” 叹口气,他拿起饮料,跟喝酒似的喝了口,说:“路,是他们自己步步走的,江廷东是,莹莹她……也是。” “我没多想。”莫羡扯扯嘴角,神情隐在黑暗里,“他们两人,骗我,伤我,利用我,我……恨他们都来不及,他们失踪还是死了,跟我……无关了。” 何遇眼神微顿,转过头就看到她大口喝了口饮料,喝完呢喃一般:“还是国内的饮料好,这饮料怎么滋味这么淡……” 他胸口微堵,知道他对于莫羡来说,大概只是沈白好友这样的关系,不对他表露真是心思也是正常…… 他也跟着扯扯嘴角,喝口饮料,舒口气:“是啊,这里的饮料,一点不够味儿啊!” 湿润的空气里,温度降得厉害,两人一人一瓶饮料,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身后传来小护士的声音,她喊着何遇:“何!他醒了!沈先生醒了!” 何遇与莫羡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起身,何遇对那小护士说了句什么后,才发现莫羡已经跑了出去。 病房外,莫羡和何遇一并站着,门打开,医生一出来,两人立马迎上去,何遇问着沈白的情况,医生说完了后,何遇对她笑了下,“没有大碍,你可以进去了,他……” 话又没说完,莫羡抬手抓了把手,她顿了下,转头,何遇摇摇头:“没事了,剩下的我跟医生谈,你先进去。” 莫羡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与方才别无二致的样子,他手上挂着点滴,深黑的眸子看着他。 “你……” 莫羡步子走近,只觉腿上轻轻飘飘察觉不到气力似的,张张嘴,眼眶发涩,“你……渴吗?” 片刻里,只说出这么一句。 真是个拙劣的开头。 他却缓缓开口,应了她,“不渴。” 低沉的声音带了不一样的沙哑,嗯,还是熟悉的声音。 莫羡坐在他床侧的凳子上,小心的不挨到他落在床边的手背,看着这样的他,“疼吗?” “不疼,麻药劲还在。” “那麻药劲过了呢?” “大概,会疼。” 他眼神温温,许是身处这般环境的缘故,让他看起来少了许多的疏离和淡漠,莫羡听着他的声音,心里的酸涩冲破了血肉似的,她说:“医生说……何遇说,你身上……不止枪伤,还有……你之前受了伤,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眉眼微动,莫羡声音里的战栗越发明显:“你都不知道担心自己的吗?你知不知道伤得多凶险?你是沈家的当家人!还有偌大一个集团要你负责!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万一你在这里出事了!万一何遇他们没能赶到前你就倒下……” 她声音颤得厉害,说到最后哽住,他乘着她的目光,薄唇微启,“姓沈的不止我一个,我倒下,立刻会有第二个沈总上来。” “那我呢!” 脑中空白一瞬,她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身体先于理智的,一下脱口而出,这话出口后,后面的话似乎就容易了起来,她索性压了理智,顺从了那团克制不住的情绪,语调不稳:“你不担心沈家,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 “莫羡。”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她声音哽得厉害,不知哪里来的委屈,本来是来照顾病人的,明知道她现在多失态,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来的路上,何遇说,沈莹的事先不要告诉他,她自然知道,不管沈莹做了什么,他到底是她妹妹,血脉之间的牵连不是那么容易就断的了的,就像她…… 不敢把沈莹和江廷东的事说给他,她甚至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就当消失了,就当他们失踪了…… 可是这一刻,那些压抑束缚,在他温温的看着她,在医生说他脱离了危险后,她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你觉得自己特聪明是吧,什么都自有打算,什么都算计得厉害,那为什么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语气不稳,声音混了哭腔,他深黑的眼底情绪开始波动,不同于以往的一闪而逝,这次是她看得见的速度,像涓涓的细流汇聚成河,再成海,海到断崖,飞瀑直下,他的情绪,要把她吞没其中一般。 手背有温热的触感,他抬手覆了在她的手背,莫羡下意识往回抽手,他说:“别动,针哈扎着。” 是了,他手背上还扎着针,他还在输液。 便是片刻里,她果然不敢再动。 “近一些。” “什么?” “靠近些。”他看着她,“我现在没有力气,你近些,我回答你。” 莫羡倾身微低了身子,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子就滴落在了他衣服上,他眼神深邃,另只手抬起,把她眼角的泪珠擦去,他没有骗她,便是这个动作,他做得也并不轻松,他就这么眼神锁着她,叹口气:“我若当时告诉你,你怕是又要哭了。” 莫羡鼻头一酸,反驳的话就堵在了嘴里,顿了下,她声音几不可察的别扭了下,“我没哭,我……是气,气你……在找借口哄我,什么怕我哭,你明明……明明就是……” “就是什么?” “自作聪明!” 她瞪他,但那双眼里还浸着泪,怎么看都没几分威慑。 他眼神深沉了一瞬,声音低了下去,“再近些。” 莫羡怔了下,她已经能看到他深黑的眸子里她自己的倒影,还要……近? 心里有根弦颤巍巍麻了下,鬼使神差的,她真的又靠近了些……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抬眼便是他薄薄的唇,垂眼是他敞了两颗扣子的胸膛,她避开眼,却撞上他深邃的锁骨。 他常年西装笔挺,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衣服包裹下的身子,像他的人一样不可靠近,不是没发生过亲密关系,只是……她始终,是抗拒的。 但现在,她清楚有哪里不同了…… 她与何遇没有说出的话,两人心照不宣没有提到的人,那个……黑色斗篷包裹的男人…… 或许她,已经没了恨他的理由……不是吗? 可他们这段婚姻的基础不就是恨吗? 一旦恨都没了…… 他们,又算什么? 这些念头,在他抬手落在她脑后,不轻不重的拂过时,清清楚楚的出现在她脑中。 “不要多想。”他声音低低,只两人听得清晰,他说:“你说我精于算计,我倒真希望我能算计周全,那么,也不会让你哭了。” “怎的又哭了?你再哭,我只有一个法子了……” 声音轻得像叹息,他那只手缓缓落在她的下巴,引着她身子上倾,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并不深入,带着他特有的气息,或许还混杂着一丝血腥味,亦或是消毒水的味道,莫羡只觉这些味道混在一处便有了毒,让她昏昏涨涨一时就没了神志…… ——咔哒 开门声响起,莫羡愣了下,接着触电似的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咳咳……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啊……”何遇摸摸鼻子,眼神里却没有抱歉的意思。 莫羡的脸腾地涨红,说不清什么滋味更多些,沈白看她一眼,再看向何遇时就是变了些神色:“确实不是时候。”顿了下,他说:“你可以出去了。” “刚醒来就这么重色轻友?我也担心你的好伐,在门口等的花都谢了啊。”何遇嘿嘿笑了声,“反正已经打扰了,索性就让我多看会呗,你说怎样啊莫羡,不对,是……嫂子。” 莫羡耳尖发热,她如何听不出何遇的揶揄,她看沈白一眼,“我……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用的……” 说完绕过何遇匆匆出了去,期间只与何遇点头示意了下,步子很快,关门声传来,何遇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 “说吧,找我什么事?”沈白看着他,目光收回,神情也隐去大半。 “那个人,跑了。” “怎么回事。” “我们的人里有内奸,并且,我查到那人去向……”何遇顿了下,神情正了许多,“是回国内的线,我猜测,国内还有他的人在帮他,不然凭他自己没那个本事了。” 沈白嗯了一声,没说话,似在沉思。 何遇犹豫了下,“真不用告诉莫羡?他毕竟是……” 他眼神骤然凛冽了一瞬,微闭了眼调息片刻,何遇听到他说:“他在莫羡的世界里,只能是个死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何遇顿了下,到底点了头,看着病床上的人,暗暗叹口气,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赵莫羡,收 莫羡端着餐盘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小姐,还没决定好吗?” 工作人员已经忍不住开始提醒她,莫羡才回神,“额……哦,马上,马上……” 那工作人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至少莫羡是这么认为的,西方人看起来成熟得早,但也衰老得慢一些,这个典型西方美女的工作人员热情的给她介绍:“这是专门为亚洲患者准备的套餐,有三个可以选择呢,您可以根据您先生的口味选择哦。” 姑娘很美,莫羡却有些笑不出来,看着这三个套餐,沙拉餐,土豆饼,烤红薯,还有一个直接类似汉堡套餐了,她轻咳一声,随便取了一个落荒而逃。 端着东西出来,她在人不多的拐角停下,环视一周,“那个……你是沈白的人吧,能不能请你出来下,我有事想请教下。” 声音不大,说的国语,虽然偶尔有路过的人奇异的目光,她也不在意,等了几个秒钟,她只觉不对,回身小声尖叫一声,那人却也是面无表情,莫羡定定神,跟他说了好一会,那人一一听着,听完只说一句会尽量安排。莫羡得了答复倒也不多问,端着餐盘往病房走,再回头,果然那拐角处已经没人了。 嗯,训练有素。 这里号称为亚洲人设计的病号餐,她怎么都端不到那人跟前,她记得他不爱西餐,虽然也不挑,也能吃下,好似对他来说只是保证营养体能的东西,但她不想他在这个时候还吃不好。 心下微叹,她转了个弯,自己把餐盘里的东西吃了差不多,暗处保护的人又是神出鬼没的出现,递给她一个袋子,说是从最近的中餐厅带来的,莫羡一看,并不地道,更多是糊弄外国人的罢了。 但这时候也没时间再讲究,她又对那人说了什么,这才提着袋子回了病房。 病房里,何遇还在,见她进去,饶有兴致的跟她打招呼:“嫂子回来了呀,看这袋子,不是病号餐呀。”他摸摸下巴,眼神意味深长。 “你不用去忙?”沈白看他一眼,语气淡淡。 何遇假装听不懂,一脸“单纯”的摇头,只说他也有点饿了,尝尝莫羡买来的东西好吃不。 借口蹩脚得很,从莫羡进来,他那声自然而然的嫂子就让她耳朵又热了下,沈白的几个好友里,另外两个她见得少,见得最多最早的就是何遇,只是何遇对她,一直以来并未把她真正当成过沈白的妻子。 最开始他叫她小嫂子,更多像是调侃,后来叫她莫羡,也是随了成御风宁缺两个一起这么称呼,他不像季三那样对莫羡当朋友似的,也不像宁缺和成御风,对她的敌意能让莫羡感觉到,多数时候,莫羡觉得何遇大概把她当成沈白的合作伙伴似的,明面上让她过得去,却也不付出什么感情。 她原以为自己当真无所谓,随他怎么看他,可今天他突然半真半假的喊她嫂子,她却没出息的心跳不稳了,尤其病床上那人的态度更是…… 她摆好了餐食,小心的扶着沈白坐起,给他准备的是粥和汤,口味偏淡,他行动不便,只能她来喂,她拿起碗,勺子在碗里轻轻搅了下,轻咳一声,“何遇,你吃着怎样?” 何遇只尝了一点,“淡了,不太正宗,唉,吃得我都想回国了。” “那就回去吧。”沈白细细擦手,头也没抬。 何遇叫起来:“喂喂,不够意思了啊,不就是吃了你两口东西嘛,至于赶我回去嘛,好啦好啦,别压着个脸了,我走还不成吗。”说着他起身,“莫羡嫂子,我走了,当个电灯泡也不容易啊,烧得慌啊烧得慌……” 说着摇头叹气得出了门,关门声响起,莫羡回身,正对上他深黑的眼。 麻麻激了下似的,她一下避了开,端着那碗粥掩饰性的说:“吃、吃饭吧先,本来味道一般,再凉了就更不好了。” 他嗯了一声,她舀起一勺,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垂眼送到他嘴边。 “打算不看我到什么时候?”他吃了几口,在她越垂越低的眼神里,声音低沉。 勺子打在碗边沿发出一声脆响,莫羡蓦地抬眼:“我没……没有不看你,再说我若不看你,怎么喂你吃饭……” “原来如此,你一直盯着我的嘴,我还以为……”他浅浅勾唇,语意暧昧。 莫羡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他挑眉,眉眼里涌动的情绪,声音低沉如醇酿:“我有。” 莫羡端着碗的手轻轻抖了下,耳朵麻麻的,异样的情绪在胸腔涌动,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她微紧了手,只觉自己怂得可以,不就是亲了下吗,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这么矫情作甚…… 这么想着,她又舀了粥,直接送到他嘴边,这次抬眼看他:“有也没用,反正你现在也没力气,还是先好好吃饭,养好了身体再说。” 他眉角微挑,深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有那么一瞬,好似要吞没了他似的,他低低笑了声,“说得……也是。” 还算平稳的语气,莫羡却背后一凉只觉危险。 她脑子里很乱,比他醒来前更乱,隐隐拂开了真相,她开始推翻自己从前对他的一切看法,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浓雾,她想知道…… 他为什么一定要娶她。 想知道他什么时候知晓那个人的身份,想知道他为什么瞒着她,还想知道…… 那个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她不敢开口。 怕一开口,这难得的安稳,也没了。 她睫毛颤着,眼底晃动的情绪一并落入他眼里,她以为隐藏得好的东西,殊不知只是自以为的伪装而已。 但他未拆穿她。 他吃了些东西,输液也差不多完了,护士和医生再次进来,让莫羡出去等,莫羡刚出了门,就看到何遇站在门边,身子半倚在墙上,见她出来,似笑非笑。 “你……有话对我说?” “聪明。” 何遇直起身子,示意她走远些再说,莫羡跟着他一直到了走廊尽头的长椅,何遇才说:“刚才,大概十分钟前,我们收到了一样东西。” 他神情正了许多,莫羡不觉皱了眉,“然后呢。” “收件人是你。” “是我?” “对。有些怪是不是,你在这里认识的人,基本都在这个医院里头了,能把东西准确送到这里的,只可能是……” “江……”莫羡声音微颤了下,她手心收得紧紧,“你是说,江廷东是吗?” 第一反应,她就想到了这个名字,“可是他……你不是说他跟沈莹……” “嗯,他们两人,我们依旧没能找到。”何遇沉口气,“所以,如果真的是他,也只能说他早就预见到,或者做好了出现这种结果的准备,送东西的人背景干净,就是拿钱办事。” 他顿了下,看着莫羡的神色:“你还好吗?” 莫羡低低嗯了一声,“东西……现在在哪。” “在酒店。”何遇说,医院人多眼杂,他放在住处了,那里到底安全好监控些,而且离医院也不远,万一有个情况也能及时掌握。 莫羡听着,她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声音多了些许疲累,“我想,去看看……沈白这里……” “不必担心,这边交给我。” 何遇带她到了酒店,他住的是总统套房,酒店有专梯,莫羡一路的沉默,两人都没说话,到了门口,果然是有人守着的,何遇带她进去,把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交给她,外面被牛皮纸封着,上面只几个简单的字,莫羡收。 “我回医院看着,万一沈白那里有什么情况我们都不在就不好了,你看完了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不用,我看完了就去医院找你。” 何遇摇头:“这时候不要逞强了,咱们两个一同守夜,那明天谁来管?就这样,我今晚去,你明天去。” 说完,抬手在她肩膀拍了下,“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外头的人就行了。” “好。” 何遇出去后,她脑子里仍嗡嗡作响,这盒子拿在手里开始,她就有种不甚明晰的错觉,那几个字太熟悉了,她一眼认出是江廷东的笔迹。 从前年少,他对她做尽了所有浪漫的事,庸俗的新意的,幻想过的没幻想到的,她如何……不认得他的笔迹。 步子微动,她轻轻坐在沙发上,慢慢拆开了包裹。 第二百二十八章 见字如面 牛皮纸下,暗色底纹的盒子,古朴不失精致,是莫羡从前喜爱的调调。 她手指轻轻落在盒子上,只觉眼眶发涩。 盒子不难打开,甚至没有落锁,里面静静躺着他留给她最后的物件。 一张照片,是她和他确定关系第一年的七夕拍的,两人在北方的大草原,他带她自驾穿过一片广袤,只是为了给她看最美的星空,她穿着他宽大的冲锋衣,被他揽着肩膀,两人笑得很甜。 一张银行卡。 还有,一封信。 她手指颤得越发厉害,拆信的时候不小心扯破了信封的一角,她心里一慌,“对不起……对不起……” 呢喃一般,却不知到底在对谁道歉。 厚厚的信,他的字迹密密麻麻落入眼中…… “我的小羡,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或许没死,但你我已经没了再见的机会,要是我死了你能好过点,那你便当我死了。” 第一句话,她低低闷哼一声,一手攥着心口的位置,那里疼得她喘不过气。 “你收到的,是我最后的家当,我离开你的那些日子,这些是我仅有的东西,照片你那里也有一份,不要便丢掉吧,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是我这些年所有的资产,正当做生意来的,不脏。” 她身子战栗得厉害,脏……他怎么会用到这个词…… 剧烈晃动的思绪里,她想起她曾声嘶力竭的对他怒吼:别碰我!脏! 也想起她的排斥和愤恨,对着他的时候毫不掩饰的释放,看着他眼里偶尔露出的痛意,她每每都有报复的快感,她应该是恨他的,至少,是怪他的,怪他会跟……那人合作,怪他,把她一步步带到了这一步,可她也始终无法忘却,他红着眼对她说,小羡,你再等等,再等等,这件事之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让别人再利用你…… 她那时不懂,在那岛上,见到黑衣斗篷的人时,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的利用,是……那个人吧…… 她能想到任何人会利用她,只除了……那个人。 甚至不敢多想,她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的感觉是错的,可那些深黑的念头里,她无法抑制自己不去回想,回想他在点点滴滴里的异样,越是压制越是涌动的情绪…… 她沉沉的呼吸,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好受些似的,信上的字缓缓印在她眼里…… “我本以为会有许多留给你的,这么一收拾才发现少得可怜,不过没关系,好在这封信足够长,我知道你会看的,不管你恨我怪我,我的小羡,你还是会看我留下的东西,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心软了,这样不好。” “你说的对,我在骗你,从这次回来就开始了,我说的帮你,一开始就存了别的心思。” 晕黄的纸上,她看着这些字,想到他若是当面说的话,语气大概,是平淡的吧…… “第一次真正意义的骗你,是在北城大的校庆后。记得吗?我给了你几张照片,还有个录音笔。” 情绪一下跳动起来,那些久远又清晰的记忆蓦地涌了出来,她记得那场校庆上,她被刘玉灵江云儿几个为难,想起那个走廊里,沈白正好看到江廷东抱着她…… 校庆之后,江廷东给她看了几张照片,照片上是沈白与江云儿,江廷东说是从狗仔那里买下的,与照片一起的,还有……录音笔。 ——沈总,咱们先说好,这件事我做,反正我早看不惯赵家姐们了,但最后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能牵扯到我二哥,你不能伤害到我二哥。 ——沈总,你就不怕我把这事捅到赵莫羡那里?她要是知道,我打她好妹妹的事儿跟你也有关,你觉得她还是安心当你的好太太? ——你答应不动我二哥,我就去办这件事,赵子晴那个性子我最清楚,没什么本事还挺护她姐,到时候我有多难听说多难听,赵子晴肯定受不了,只要她动手,我就能给她闹大了。沈总放心,我肯定一点脸都不给她们留…… 记忆清晰也模糊,她记得江云儿得意又不怀好意的声音,也记得那人低低的答应了她的要求…… 在听完那通录音后,她最后的犹豫也消失了去,认定了是沈白与江云儿联手,也是在那之后,她全然接受了江廷东的帮助…… 可现在,他却说是骗她的。 “我的小羡啊,你大概没想过这种事也能做手脚的吧,照片是真的,当时云儿确实去找了他,可那录音,确实我找人做的,模仿一个人的声音语气,并不是那么难的事,看到你全然没有怀疑,我其实心里清楚,是这些年你习惯了信我,而我,却注定要一点点透支你的信任……” “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一点都不奇怪,你早晚会怀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早也知道沈白不是个好对付的,所以从我回来,一面是欺骗,一面就是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可这一天还是比我想象中来得早啊,我本想,再拼一次,再拼一次就把你带离这些是是非非,就我们两个人,住到有大院子的房子里,房子在半山,有山有水的地方,没想到也不过是一场空想罢了。” “你开始信任我,接受我的帮助时,也是我开始布局,让你拿到沈家阁楼里东西的时候。那些关于沈家的陈旧报纸,阁楼的布局图纸,那些七零八落又恰到好处的消息,其实都是早有预谋,为的就是借你的手,拿到东西罢了,为此,我还给你铺了路,你应该想到了吧,沈莹。” 沈……莹。 这个名字出现,她脑子里炸开似的,那些情绪杂糅在一起,口红印,香水味,缠在卧房里的两人…… 甚至便是在一天之前,这个女人狠狠掌掴她的脸,她脸侧还留着指甲划破的痕迹,她的腿被她死死抓住过,她声嘶力竭说着咒骂她的话,看着她的眸子里黑暗的恨意,让她几乎想不起,第一次见她的模样。 沈从山的寿宴,她几乎是主厅里唯一与沈从山同桌的女人,都说她是沈家最得宠的小姐,是沈从山疼爱的小女儿,是各大家争相与之结交的名门贵媛,她举止得体,落落大方,与沈白三分相似的脸,总是带了笑意,笑意里没有世故的虚假,反真诚得让人打心里舒畅。 江廷东说的,是这样的沈莹吗? “某种程度上,我跟她是同一类人。” “我们都虚伪,都有不想为人知的另一面,我压抑多年,怕自己与常人不同的欲.望吓到你,更怕你一旦知晓,会离开了我。” “沈莹不同,她一直十分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嗯,她是个M。她在国外有不少短期伴侣,但她也有手腕,能确保她糜乱的私生活不会外传,我找上她,或者说,我们找上她,就是因为知道,她在沈家不敢乱来,至少,不敢主动找别人乱来。” 莫羡眼神晃动得厉害,她能认得每一个字,偏排列在一起就消化不了似的,这些字上看不出情绪,她甚至能想到江廷东说这些的时候平静的模样,可她还是…… 不知震惊还是早就该想到的余念,这些平和的字眼里,是她想象不到的深渊,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沈从山生日宴后,我没费多少力气就把她拉下了水,算是臭味相投吧,我是个隐藏的S,而她是个十足的S,我们都有同样的癖好,后来的事,你应该想到了,我让她配合着在沈园里帮你,也靠她得到了许多消息。” 短短一段话,带过了这段时间的风起云涌,莫羡脑子里倒放电影似的,极快的闪过那些记忆的片段,她合合酸涩的眼,眼眶干涩流不出泪。 沈从山生日宴后? 她想起沈莹阴郁的对她笑,说两人在她生日的时候就在一起了,那么她只是……因为女人的嫉妒心? 毕竟江廷东不会骗她了,他也再没了机会,何遇说,浪高风急,没找到他们。 这封信,很长,像对她话家常似的,只在偶尔里,莫羡才能看到字里行间的执念,他平静的说着沈莹,说他知道自跟她上床的那一刻,他跟她就完蛋了,可他就是不肯甘心啊,心想凭什么呢,凭什么他就不能再争一把呢,他也说他其实后悔过,后悔不该选沈莹,或许从其他地方下手,他就不会变得那么混蛋…… 莫羡一字字的看,一页页的翻,不知什么时候看的,也不知用了多大的气力才撑到现在,她仿佛看着江廷东就站在她面前,一点点掀开伪装的皮肉,剜心挖肺,给她看他最不堪的一面,她看着那些爆裂的血管肮脏丑陋,也看着偌大的房中,尸横遍野。 第二百二十九章 长大娶你 他始终没在信里提到另一个人。 那个裹在黑色斗篷里,面目全非的人。 他依旧在规避,便是提到也很快的带过,在最后的信里,他依旧不与她说清楚,大概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那个人,太危险。 对她赵莫羡来说,是个最好不要知道的人。 所以他才会在信的最后,犹豫片刻,还是写了,“嗯,沈白是你可以相信的人,我输给他,我认。没了我的日子,希望他能保你无忧无扰。” “小羡,如果我这条命还有那么一点正面的东西,我用它祈祷,希望你平安,希望你快乐,希望你永远有人爱,希望你活得轻松,希望你,接下来的人生里,再不会遇到我这样的人。” “廷……廷东……” 她呢喃一般,那盒子还放在腿上,里面躺着一张照片一张卡,这就是,他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像一下涌入了太多,堵在她思绪里的东西快要让她窒息似的,她抓在心口的位置,抬手狠狠捶了下,却舒不开那股密不透风的沉闷,也还是……怪他的吧,可这份情绪糅合了太多的东西,理不清,想不明。 她抱着盒子,在沙发上坐了良久,久到敲门声响起,是外面守着的人,说何遇吩咐的,让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吗,她摇摇头,哑着嗓子说什么,何遇心细,是怕她看了里面的东西一时想不开吗? 不,她不会的,她还有事要去做,她还有未完成的事…… 她不会想不开,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愤怒,憎恨,厌恶,不堪,即便是这些,也全都没了,留下的,不过是对活人的折磨。 她抬起僵硬的手,把那封信仔仔细细的折好,与照片和银行卡一并,放回了盒子里。 夜色已经深重,游客如织的城中,像个游离于黑暗之外的不夜城,灯火通明里是笑着闹着的人,莫羡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灯光之外黑色的夜,也看到遥不可及的,远处的海。 漫长一夜。 她在模糊里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着时脑中想的人,到梦里还是他。 两人都是小小的孩子模样,在被黑夜笼罩的赵家宅子里,莫羡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她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但那股子恐惧却那么的真实,她小声的呜咽颤抖。 是江廷东找到了她,他蹲下身子,“你为什么在哭?” “我害怕。”小小的女孩子说。 “怕什么?” “怕这里。” 小小的莫羡声音还稚嫩,江廷东比她大几岁,这样的男孩子正是喜欢跟大孩子玩的时候,最不喜莫羡这种的小跟屁虫,江廷东也是,他莫名想搞个恶作剧吓一吓这个小哭包,但刚蹑手蹑脚退后一步,小女孩一下抓住了他的手,“别走。” “你……在这里陪陪我行吗,就一小会。” 她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哭腔,很是可怜,抓着他的手也是,软软小小的,江廷东觉得她很没用,爱哭又胆小,但这让他升起一股小男子汉的骄傲感,他下意识挺了挺胸膛,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这一陪之下,就再没有停下。 小小的莫羡喜欢跟着他玩,他对她来说是会保护她的大哥哥,江廷东每每想甩开她,她就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也不哭闹,他一甩就能甩开她的小手,可步子就是被黏住了似的迈不动。 他听说她生了一场大病,邻居的赵叔叔说她有时会犯迷糊,让他不要与她计较,所以江廷东在她对自己家害怕的时候,以为她又是犯迷糊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廷东哥哥你不许告诉别人哦。”她低了声音凑到他耳朵边,“我在存钱,等存够了就不在这里了,我要去找我妈妈……” 他皱眉:“阿姨不就在家呢吗,我刚还看到她在花园里了,你要找她回家就是了啊。” “不是的,她才不是!”小女孩脱口而出,说完后怕似的到处看了看,捂着额头一脸痛苦,“我头疼……廷东哥哥我头疼……” “你等着我去叫赵叔叔……” “别!别叫我爸爸……”小女孩死死拽着他,“他会让我喝苦苦的药,妈妈不让我说头疼,我一说她就要生气的。” 江廷东不敢动作,看着她痛苦的捂着额头,过了会好像好些了似的,他抬手摸摸她的小辫子,“你说的去找妈妈,是去哪里?” 小女孩脸上却有片刻的迷茫,仿佛记不得这个话题了似的,过了会,低低说了句,“我……害怕那里。” 江廷东不懂她到底在怕什么,皱着眉想着自己能想到的最能安慰她的话,他说:“你别害怕了,等我长大了就把你接出来,我买个大房子一起住。” “不行,妈妈说不能跟男孩子住一起。” “你做我新娘子就行了啊,等我长大了就娶你,我们结婚了就必须得住一起。”小小的男孩子皱着眉,心道她可真笨啊,以后可得好好教才行,不然他的哥们该笑话他了…… 莫羡这才笑起来,两人坐在花坛后拉钩约定…… 天色一下暗沉,小小的莫羡被接回了赵家,父亲母亲对她笑得温和,只是妹妹好像在生她的气,扭着身子闹别扭,母亲温柔的哄着妹妹,父亲给她夹菜,问她今天身体如何,额头还疼不疼,她刚想说疼,又想起每次一说疼,母亲就不太高兴的样子,她不想让母亲不高兴,便说没疼,果然父亲笑意更大,桌上一家人气氛融洽起来…… 小小的莫羡,却始终想不起额头哪里来的伤,她窝在房间的床上,看着黑暗里的一切总觉得有看不见的怪物,额头已经不疼了,她想,快些长大一些了,江廷东胆子大,从来不哭,他一定也不怕黑的。 这些断断续续的念头,清晰又遥远的灌入莫羡脑中,她在睡梦里皱起了眉,额头覆了新伤,原先浅淡的伤疤已经不见,可她还是疼,即便神志陷入沉睡,即便是在浑噩的梦境里,这股疼意真实的从梦里挣脱出,狠厉的钉进了她额头。 皮肉之下,疼意肆虐。 她难受的闷哼一声,身子蜷缩起,在这份疼意里从梦中挣扎出来。 睁眼,黑暗里有暖黄的光,夜灯暖人,让她区分了现实与梦境。 所以刚才,只是个梦? 她下意识摸摸额头,还是疼,比梦里好忍受一些似的,是因为疼意减弱了,还是因为人长大了就更能忍了? 再睡不着,她捂着额头撑起了身子。 手机上只一条消息,是沈白的,只两个字:晚安。 是他的风格。 她看着却眉心皱得更紧,那人,才刚醒来就能拿手机了?待天亮了她要提醒他一下才好。 坐起身子,她又开了盏灯,那暗色底纹的盒子就放在床头,她抬手轻轻抚摸,是因为他的信,才做了这出梦吗? 梦里的感觉那么真实,甚至她的手指,还残留着与他拉钩时的温度似的,她长长舒出口气,这次回国,她还要回赵家一趟才是…… 对沈白的报复似乎一下失去了意义,这让许多她曾忽略的东西再次明晰起来,她总是痛的额头,不是皮肉伤,她能清晰感觉到是里面在痛,是她生了病还是…… 甚至做不出合理的假设,似乎什么想法都荒谬,但越是如此,她越是知道,或许曾经,她当真忽略了什么事…… 像是这场梦里,江廷东出现的场景几乎与她模糊的记忆一模一样,但赵家,她的父母妹妹,却又带了陌生,还有梦里的她自己,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家……害怕? 额头的疼意忽轻忽重,她再睡不着,索性起身收拾,医院二十四小时有人,她现在过去也无妨,又想起医院里难言的病号餐,暗自盘算着。 等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她已经给他做好了一份,让人去买了食材,她用着套房的厨房,简单做了几样,自然是捡着他爱吃的做的,几乎不用多想,管家给她的册子她已经倒背如流,他的喜好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似的,做好了的饭菜装在保温食盒里,她看了下时间这才出了门。 不去多想的时候,额头的疼意便悄无声息的褪了去,她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所以她下意识用心照顾他,是因为他救了她一命,亦或是她只是想要他早些好起来以便早些回国? 理不清,依旧是理不清,先是江廷东,再是他,她想江廷东那时的话或许是对的,她果然……不够聪明。 第二百三十章 不过早晚 莫羡一离开酒店,就有人通知了何遇,所以她提着食盒到了医院的时候,何遇已经等在了病房门口,他当然不会说他其实刚睡醒,只是笑着跟莫羡打招呼,做出一副困顿的姿态,看到她手里的食盒,“这么大早哪里买的?” “我自己做的。”莫羡说。 何遇挑眉,之后啧啧,“唉,就我可怜了啊,这异国他乡的,没人关心啊。” 莫羡被他夸张的语气弄得不自在,却也知道了如何应对他,“他是病人,你要被枪子打了或者刀子扎了,我也做给你吃啊。” “呸呸呸,大早上的不吉利啊喂。”何遇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食盒,“做得什么好吃的?” 莫羡便跟他说了,说完却发现他神色有些怪,问他他却说没什么,给她让开了路让她进去,莫羡蹑手蹑脚进去,沈白过了一小会才醒,睡着的时候他眉心拧着,何遇说是因为药效过了,伤口疼,他说这是正常的,没法子只能忍。 莫羡就坐在边上,等他醒来给他擦拭了下,把饭菜摆上来的时候,她刻意注意了下他的神色,发现他并未有何遇脸上那般的神色,反倒是看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轻咳一声,“就是条件有限,这两天你先将就下,我问过何遇,他说得再恢复几天才能回国。” 幸而他不疑有他,没有追问,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莫羡便拿着餐盒先出去了,出去才发现何遇还在。 “你怎么没去休息?” “等你啊。”何遇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手里的食盒,“沈白吃过了?” 莫羡嗯了一声,“你……怎么了?” 何遇面上神色有些怪,他歪头摸摸下巴,“吃了多少?” 莫羡微皱眉,“不比平常多,但医生说是正常的,大概不到一半,到底怎么了?” 何遇神色更玄乎了,他摸着下巴围着莫羡转了两个圈,嘴里念念有词:“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有意思……啧啧……有意思……” 莫羡终于受不了,一把扯住他,“停!你都要把我转晕了,什么不应该有什么有意思啊,我做的东西怎么了?虽然清淡简陋了,好歹是他平日喜欢吃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何遇停住了,“他……爱吃的?”见莫羡点头,他恍然似的,发出一个阴阳顿挫的音调,见莫羡有些急了,才挑眉有些得意的说:“莫羡,我有个关于沈白的秘密,想知道不?” 他的秘密? 莫羡眼神微动,“你这么好心?” “哈哈,我有那么小气?”何遇说着,凑近了她,在她耳朵边说了句话,莫羡听了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不可能!”她几乎脱口而出,“他在沈宅的食谱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做的这几样怎么可能是他最讨厌的!” “真的啊,我没骗你的必要啊,我们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他其实小时候挑嘴得很,我们还消化他像个小姑娘似的讲究,好比那个西红柿,以前幼儿园的定餐都是我替他吃的,后来我倒没太注意了,印象里我们几个聚餐的时候,他也并不爱点那几样,我差点都忘了……” 莫羡听得目瞪口呆,“不可能啊,我刚进……进沈家的时候,管家就给了我一个详细的单子,上面清楚的写着他偏好的东西,要真是你说的这样,难道他突然就全然转了口味?” 何遇摇摇头,脸上那种逗她的神色不见了,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神色正了些,叹气:“你说的这些,我也是突然才想到的,仔细想来,这几年有局什么的,我们两个同席的机会倒真是不多,为数不多的印象里,我记得当年刘坤还是谁来着做东,我跟沈白同席,当时我还纳闷怎么上来的都是他不爱吃的东西啊,心道这刘坤点也太背了……” “后来呢?” “后来我偶尔想起这么一茬,去问陈荣和,他跟我说过句话,当时我觉得似是而非没有深究,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是什么?” 何遇推推眼镜,“他原话我忘了,大概意思是这是沈白有意吩咐的,平时在公司的菜谱也是基本定了的,就那几样,他说跟着他的几年就没怎么换过,他多嘴问过他是不是不喜欢,他没否认啊。” “怎么会……那他为什么……”她下意识皱眉,“如果他不喜欢又为什么……” 话到一半没说完,何遇道:“你也想到了?” 莫羡没说话,何遇说:“也确实是他的风格啊,你有听过他以前的事吗?他其实并不喜管理公司之类的事,我们几个里,他是商人气最淡的。”说着他挑了挑眉,“你知道,这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算不得褒义的评价。” 莫羡轻轻点了点头,何遇继续说:“所以后来他突然开始争权,那时候的沈家,比现在还乱一些,几个平辈不说,还有他叔伯辈的,都是一个个老狐狸了,愣是被他斗了下去,他性子就是在那时候变了的,他现在的样,跟以前几乎是两个极端,后来有次喝酒,我问他不是很讨厌这些事吗,怎么下决心当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了。” “他……怎么说?” 心里不觉就提了下,她对那人的了解,除了当时的调查,最多的几乎是从管家给的册子上了,可现在,那册子上的东西却有可能完全错的,这让她…… 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似的,软飘飘的憋闷。 何遇舒口气,“他啊,说‘我是突然明白过来的,人得有多幸运才能一直循着自己的意愿做事。可惜我是不幸里的那一个,也有觉得烦闷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想,就当是锻炼自己的忍耐性好了。其实也不难,我现在基本就习惯了,你看我不喜与那些人虚与委蛇,他们反而说我沉稳。有时,不需解释,他们自会给你安排一个自以为合理的解释。’” 何遇眼神微远,回忆着这些,顿了下:“也就那么一次,后来我们就再没提过了,毕竟大家都知道,当年沈家那件事……对他打击挺大的……但今天看来,或许他所谓的‘锻炼’也并不只是大的一方面吧,他是在方方面面的改变啊……” 莫羡眼神里情绪晃得厉害,何遇的声音忽远忽近,不那么清晰了似的,“多难啊,一个人这么多年都在吃自己最讨厌的东西,做最不喜的职业?这还是我们知道的,大概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呢,沈白他……” 莫羡手心攥得紧,那食盒几乎被她捏断了似的,她转身就想往病房走,被何遇一把拉住:“医生还没出来。” “可我……” 声音哑涩,胸腔里酸得难受,有一种类似心疼的情绪弥漫,连她自己都没注意,何遇话里分明提到“沈家当年的事”,而她,竟第一次,没把注意力放在那里…… “他既然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会儿先不要与他说这个的好,毕竟事情还多。”何遇面上恢复了轻松的笑意,“当然,你可是他老婆,让他吃好喝好的事我反正不操心了,我啊,只负责八卦。” 莫羡被他轻松的语气感染了下,扯扯嘴角笑了下,心内依旧五味杂陈,终于等到医生出来,说他情况比较稳定,回国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何遇便与医生详细在聊,是莫羡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了,她便悄然进了病房。 他本是闭着眼睛的,她一进去就睁了开,大概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警觉,莫羡想到方才何遇的话,心里的酸涩却是更多了些,她看着他抬手在床侧拍了拍,抬脚往他病床边走。 “医生说你情况挺好,我们应该快能回国了。”她声音低低,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来。 沈白看着她:“想家了?” “也……还好,你不是说我妈和我妹妹都安全着呢吗,她们不知晓我的事大概能过得安稳些,我妈不认得我,我回去了大概也只能趁她睡着了才敢看她……” 她微垂了眼,没注意到沈白眼里一闪而过的神思,只是一瞬,他声音不大,“如果我说,她认得你了呢。” 莫羡蓦地抬眼,“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妈她……” “病情稳定后,采取了另外的治疗方案,比较冒险,但我同意了,国内有消息,说基本稳定下来了……” “我妈好了?!”莫羡声音调子都变了,虽有那些晦暗阴郁的梦,清醒时想,张兰芝依旧是她母亲,想到她病好,她止不住的情绪波动,因着消息来得太快反而觉得不可思议,看着他点点头,她张张嘴,“太好了……那、那太好了……” 母亲好起来了,比她想象中快得许多,她一时做不出其他反应,从前只盼着她早些好起来,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激动、高兴、震惊过后,她却开始……怕了。 “怎么了。”沈白看着她,“在想什么。” “没……就是……太高兴了。”莫羡这么说,但对上他深黑的眉眼,她突然生了一种错觉,他好像……在鼓励她似的。 她被自己瞬间里的念头惊到,再看过去时,他眼里一片古井无波,好像刚才的情绪不过是她的错觉,她扯扯嘴角:“她……清醒过来了就好,被人忘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我知道。” “什么?” “被人忘了的滋味,我知道。” “你……也被人忘记过?”不知为何,下意识她就觉得他不是随口安慰她而已,不觉就这么追问了。 他却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现在记起你了吗?” “大概,是没有。” 莫羡一顿,声音轻了些:“抱歉……” “无妨。”他却笑了下,眼里有一贯沉稳的自信,他说:“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莫羡眼神微动,就听他说:“你来这么早,自己吃过早餐了吗?” 大概是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吧,莫羡心里这么想,也自觉不再多问,说起早餐,她又想起何遇方才的话,神色微顿,“还没,我待会就去,倒是你……我刚才忘了问,还合你的胃口吗?” “嗯。” “当真?你要是想换换口味……” “不必,你做得就不错。” 许是他眼眸太深邃,普通的一句话竟让她耳朵微热了下,她顿了下,手心也收了紧,“我……我想,下一顿我们可以一起吃……” “然后?” “然后我……我怕我喜欢的你不合口味,但做两种的话又太麻烦……” “所以?” 她抬眼看他,声音低低,“所以我们能不能……互相迁就下,一半我爱吃的,一半你爱吃的,好吗?” “好。” 他回答得没犹疑,莫羡心下微松,还有股得逞的小得意,不敢过分表露,只面上的开心还是露了出来,他眉心微动:“就这么高兴?” 莫羡点点头,轻咳一声,“当然,这里景色虽好,菜品还是咱们北城的好,能吃得喜欢也不容易,也不知道何遇跟医生说的怎么样了,要是我们能快些回去就好了……” 她转移了话题,自顾自的小心思,没注意到沈白眼里幽深的思虑。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习惯了 回国的事比莫羡想象中来得快。 在沈白住院的第四天,他们的行程就定下了,彼时,沈白依旧行动不便,在莫羡的软磨硬泡下,成功让他坐到了轮椅上,看着他皱眉想下来,莫羡双手撑在轮椅把手两侧挡着,“你不是说国内知道你出了个小车祸吗,那就算被拍到做轮椅也是正常的嘛,再说了,这是最新款的,你看功能多强大啊,样子也霸气,我保证绝对不会有损你沈氏总裁的高冷形象!” 他眉心皱着,难得露出不情愿,到底也是随了她,何遇在轮椅后边站着,听着她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加乱拍马屁,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打死不信沈白就这么被说服了,他可是最固执的人啊,做下的决定从来说一不二,这几天里他可见识了这两人微妙又迅速的变化,莫羡从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到在他面前笑得越来越多,甚至偶尔也露了小女儿的姿态,比如不着痕迹的撒娇。 他乐得欣赏,却每每都被沈白眼刀子洗礼,不过马上就回国了,他没提前通知宁缺他们几个,那几个货知道沈白受伤一定会去探望,到时看他们惊掉了下巴才是有趣。 一直到了飞机上,何遇都挂着那副被莫羡称作“淫笑”的表情,这两天何遇偶尔逗她,她也与他斗嘴几句,但此刻却没了心思,飞机起飞后,她那股最开始的兴奋和期待感在慢慢退去,就像刚知道母亲病愈之后的感觉似的,那些明朗的情绪退去,她开始忍不住的紧张,之前那些刻意压制的念头开始冒出来,突然眼前一抹的白色,她抬眼就看到沈白递过来一个小尺寸的笔记本。 “赵氏进来的情况,这是最新的报告,回去前先熟悉下。” 她下意识抬手接过,他说,他们不在北城的这段时间,卓婷帮了不少,她心里清楚卓婷一定会尽心尽力,但也可耻的生了逃避的念头,她始终不能忽略那个黑色斗篷罩着的男人,一想到…… 她就下意识逃避赵氏,她曾觉得不惜代价要留下赵氏是为了父亲在世间最后的一点念想,但现在好似一切突然没了原先的意义…… 可这些,她却对谁都说不出口。 只开了电脑,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数据,余光里,她看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电脑上,他工作时的样子她不是第一次见,但每每总觉得这样的他分外疏离,每每此刻她都能意识到,她与他隔着的距离……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他眼神微动,转过头看她,眉眼里浮着的冰块片片的碎裂,他叹口气,“不想看就先不看,赵氏最近没什么大状况,几个跟的项目有注意的地方,来,我跟你说一下……” 他说着,拿过了她的小电脑,“过来。” 莫羡一怔,晕乎乎就到了他跟前,他一手在触摸板滑动,一手在屏幕上的报告里向她示意,嘴里跟她讲解着,他说得简明扼要又直中要点,比莫羡自己看要省心好多,何遇正跟着空姐聊天,转头看到两人,一个嘴里说着工作,面上却不似平日工作的模样,另一个偶尔应一声,只眼神闪动不知在想什么,他勾勾唇,回身对漂亮的空姐说:“单身是罪啊……这位漂亮的女士,介意拯救我一下吗?” 何遇那边的事莫羡没注意到,她在沈白身边总是不觉走神,他的分析总是听一句漏一句,导致他了两三遍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说自己听懂了,心道大不了自己再研究几遍。 抱着电脑坐了回去,他突然开口:“管理公司不是件轻松的事。” 莫羡怔了下,脑子里就想到那天与何遇两人的话,何遇说他一向不喜商界这个圈子的,她顿了下,一时不知他的意思,只似是而非的说:“对大多人来说,做什么工作都不太轻松,都有各自的无奈辛酸。” 他笑了下,看着她:“你若不喜这个工作,可以不做的。” 莫羡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不想管理公司的话,可以交到旁人手里打理,你只需掌控大局便可,要是想抽身做其他的,也不是不可。”他说得轻描淡写,“莫羡,不轻松的路是不得已而选择,你不同,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那你呢?”她几乎脱口而出,想起她一直以来讨好他做得那些,有可能恰是他反感的,她也想起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的…… ——莫羡,或许你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我。 那时她以为是他的自大,却不知,他早已在她了解之前,就把自己的生活连同性子,变了个彻底。 背着最沉重壳子的人,为什么能轻松的对她说这些? “你……沈氏那么大的集团,你应该……比我更累不知多少倍吧……”掩饰似的,她看到何遇的眼神,不觉些微避开了目光。 “我习惯了。”他似笑了下,眼神里很是平静,全然没有莫羡想象中的沉重或是苦涩。 她突然的呼吸不稳,胸腔里涌动的情绪几乎要让她忍不住的摇醒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她并不知晓那些让他突然改变的事是什么,她不知沈家当年发生了什么,不知他到底背负了多少,才能一个人完全失了原本的模样…… 何遇走过来,在他们面前各自放下饮料:“尝尝,我自己调的,有点味道哦。” 杯子里的饮料颜色迷幻好看,他轻松的语气冲散了莫羡瞬间里不稳的情绪,她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没忍住,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何遇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看着她那一口大下去,他摸摸鼻子,咽回了那句后劲大慢点喝…… 他调酒技术师从季三,且青出于蓝,跟季三调的一个比一个烈…… 莫羡半杯子下去,脑子里已经有点晕乎了,沈白皱眉看何遇一眼,何遇耸肩表示无辜。 “去睡一会吧,快到了我叫你。”沈白说。 莫羡嗯了一声,她身子底子不好,加上这段时间的事情,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在强撑,此刻借着酒力,也顾不得其他,那股疲累在酒力里凶猛而沉重,压得她眼皮再睁不开,不一会睡了过去。 见她渐渐睡得沉了,沈白声音低了些,“有那人的消息了吗。” 何遇摇头,也压低了声音:“还没,该查的地方都查了,但明里暗里却都没消息,他那样的人,肯定是用了假身份,但即便是假身份也会留下痕迹,奇怪的是,他凭空失踪了一样。” 沈白面上的神色极冷,“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没半点踪迹,不过是还没寻到罢了。即便是死了,也得见尸。” 何遇点了下头,“大概是接应的他的人提供了躲匿地,已经在往这个方面查了。” 他点了下头:“还有沈家周围,他是冲着沈家来的,早晚会有行动。” 何遇应下,犹豫了下,沈白转头:“说吧,这几天你欲言又止看我不下五次,还有偶尔跟莫羡眼神交流什么,说吧,你们瞒了我什么。” 何遇笑了下,“哪、哪有什么啊……” “是莹莹,出事是吗?” 何遇顿住,脸上的表情慢慢就没了。 “几天了?” “你被送到医院的当天。” “嗯。具体呢。” “江廷东开枪打了自己,打在了心口上,莹莹妹子……当时情绪崩溃,她举枪对着自己,我们的人不敢随便靠近,没等救下,她带着江廷东,一并跳了海。” “那天浪高风急,我们派下去的人,没能找到。” 短短几句,何遇说得艰难。 沈莹在国外时间长,他对她更多的记忆是少年时代的,那时候沈莹还是小小的女孩子,最喜欢粘着沈白跟他们一起玩,她长得好看,性子可爱,有时也人小鬼大,很受长辈的喜爱,她也叫了他多年的哥,这几天里他与莫羡心照不宣的没与沈白开口,两人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比莫羡更清楚北城的情况,沈白受伤,不止是他口中轻松的一个小车祸能推脱过去的,沈从山两个孩子一死一伤,作为老父亲的他,如何能罢休? 他能想到的事,沈白定然更能想到。 “我原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说给你,现在突然觉得,自欺欺人罢了,这种事,什么时机都不合适。” 何遇去看沈白的神色,他目光落在对面的窗外,遥远又澄净的云,与地面隔离开了似的,他面上看不出表情,落在身侧的手,却是手背青筋暴起,那双深黑的眼里,数不清的风暴和裂痕,在无数个瞬间里崩裂又融合…… 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学会了隐藏情绪,就像咀嚼着他最厌恶的味道,每时每刻都让他作呕,他却能做出喜爱的姿态,就像此时,越是情绪崩裂的时候,他越是能做到面无表情…… 或许江廷东有句话说对了,他说:“是!我他妈是个变态,可你又好到哪里去?这么多年披着另一张皮,沈白,你他妈也不过是个怪物!” “你以为杀了我就算完了?哈哈……我告诉你,你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我!” “我会等你……在地狱里等你!” 良久,何遇听到他微哑的声音,他说:“继续找吧,至少……尸体,要带回来。” “嗯,一直没断了人,也在扩大范围。” 他点了下头,两人又是好久没说话,何遇心里清楚,那里是海,不是圈起来的湖泊,时间越久……找到的希望越是渺茫…… 但即便如此,搜寻却不能停止,就算……为了活着的人,也不能停止。 许是又过了好久,沈白的目光从窗外缓缓落下,落到对面沙发上蜷着身子睡着的人,他语调低沉清晰…… “他们,会付出代价。” 第二百三十二章 梦里梦外 阴郁冰冷的气氛里,睡梦中的莫羡也并不好过,她又见到了幼时的莫羡,见到了记忆里的赵家。 赵宏山牵着小小的莫羡,把她带到别墅,莫羡觉得这房子真大真好看,然后她看到门口站着美丽的妇人,怀抱着比她还小的女孩子,那女孩穿了藕粉的纱裙,看着莫羡的眼神,好奇里带着一丝戒备。 “小羡啊,咱们到家啦,以后你就长长久久住这里了,这是妈妈和妹妹……” 莫羡看到他父亲笑得温和,“快叫妈妈。” 莫羡犹豫了下,抿着嘴没说话。 “宏山,你不是说已经教好了?”那美丽的妇人轻轻的笑,眼里却是冷,抱着小女孩就进了房子。 “对……对不起……”莫羡只觉该道歉。 “没关系,但是小羡,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适应哦,爸爸的耐心有限,三天后你要是还喊不出口,爸爸就要生气了哦。” 莫羡身子颤了下,下一个瞬间人已经到了房子里,房子很大,与她住过的都不同…… 以前? 这个念头模模糊糊的闪过,莫羡自己先愣了下,她以前? 怎么还有以前? “宏山,你瞧见了,我跟她说话呢,她自己就神游了,注意力这么不集中,别是还有什么病吧。” “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呢,她还小呢。” “呵,我们晴晴更小,都知道我说话的时候得好好听。”张兰芝笑意发冷,关上门,没了外人的眼睛,她狠狠剜了莫羡一眼,睡梦中的莫羡,狠狠一个激灵,因为这个眼神太真实了…… 她下意识的害怕,这眼神落在张兰芝眼里,她皱眉,“你这什么眼神,宏山你看,她这是不服我管教呢!才刚来多久,就敢抢晴晴的娃娃了?莫羡,我怎么教你来的?是不是让你不要欺负妹妹?!” “我……我没有……” 她张口解释,想说自己不是抢妹妹的娃娃,是妹妹说让她帮忙拿一下…… 话还没说完,张兰芝抬手拧住了她耳朵,“还不承认?还敢狡辩?你要不抢娃娃你妹妹会哭?我亲眼看到娃娃在你手里,那是你妹妹最喜欢的娃娃,还不承认?!” 面目狰狞,话都是咬碎了说出口似的,莫羡看到她的眼神,小小的她已经接收到一个信号,一个,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多厌恶她的信号。 “不许这个眼神看我!给我认错!” “够了,兰芝!” “你吼我?因为个小野种吼我?赵宏山你敢吼我!” 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还有赵子晴的哭声,莫羡耳朵很疼,刚才被扯到的头发也疼,她摸摸耳朵,被拧得发热,她抬手在自己小手上呼了口气,然后捂在耳朵上,心想呼呼就不痛啦…… 偌大华丽的客厅里,吵嚷声哭声怒吼声,她小心的退到角落,抬头却看到沙发边上原本抽噎的赵子晴,这会放下了抹泪的小手,看着她的眼神里那股好奇已经不见了,戒备还是有,取而代之好奇的,却是敌意。 嗯,敌意。 莫羡脑中清晰的出现这两个字,遥远的空间里,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迷蒙的睁开眼的时候,她脑子里还只有这两个字。 “我们到了。”沈白看着她,“做噩梦了吗,看你睡得沉,但不安稳。”说着,他自然的抬手擦了擦她额头的冷汗。 干燥温热的手指,她一下清醒了过来似的,一下坐起身,脑子里却还是沉,一旁的何遇说大概酒劲还没过去,莫羡随意的嗯了一声,慢了几拍似的,蓦地抬头:“我们……到北城了?” 沈白点点头,她脑子里乱得厉害,“我……想回赵家一趟,想去看看我妈,还有子晴。” “今天休息,明天我安排。” 莫羡没注意他说得安排两个字,她还沉在那个太过真实的梦里,点点头。 回沈宅的路上她又昏沉的快睡过去,沈白下飞机后便弃了轮椅,一开手机便是不间断的消息,莫羡在他的电话声里,一会清醒一会迷蒙,自己也不知抵抗那股昏沉是为什么。 模糊里,沈白带她回了宅子,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走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这里,管家一如既往的恭顺近乎死板,扶着莫羡上楼的是个陌生的佣人,莫羡迷糊里问了句:“小美呢?让她扶我……” 沈白答句什么,她没太听清楚,醉酒加晕车让她思绪断断续续,被扶到床上,佣人退了出去,沈白掖掖她被角,“好好睡一觉吧,这次不会有人打扰了,我去公司一趟,嗯?” 莫羡迷糊糊的应着,摆摆手咕哝了句什么,沈白笑了下,抬手在她额角碰了下,这才起身出了门。 莫羡直觉里,那场梦还会继续,但许是太过的疲累,她只梦到几个零星的片段,大多是在赵家的,还有几处在花园里,江家花园,江廷东得了有意思的玩意总是送来给她…… 两种滋味相冲,最后连这些零星的片段也没了,彻底陷入沉沉的睡意里。 时间快速流逝,房门外,那个方才把莫羡扶进来的佣人低眉顺眼的站着,一个上来打扫的佣人来回从她身边走了两遍,没忍住小声说了句,“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你还是下去做点别的吧,还能趁机休息下。” “嘘……管家让我一直守着呢,说不定太太什么时候醒了叫人呢,我这是头一次在跟前照顾太太,还想给她留个好印象呢。” “嘁,少装了,你是想在少爷面前留个好印象吧……”另个佣人揶揄,而后压低声音:“少爷卧室什么样?你也算是进过少爷卧室的人了,我们几个可都等着你说一下呢啊,晚上找机会下来啊……” 两人都怕被管家看到,也清楚这里有摄像头,说话的时候也都是低着头,一个老实站着的模样,另一个弯身打扫,监控里倒也看不出异样,但到底是心虚,只匆匆几个几句另一个就走了。 剩下的那个,不着痕迹的眼神往后扫,她早打听到她是照顾这位太太的第三个人了,前两个待的时间都不长,心里早把莫羡当成了不好相处甚至不把佣人当人看的那种人,只暗自自己打算着,不过想到少爷…… “来人!” 佣人愣了下,听到第二声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敲门:“太太,我在的。” “进来!” 佣人推门进去,彼时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后了,莫羡坐在床上,发丝微乱,素面朝天,却带着异样的美感,那佣人不敢多看,慌得垂了眼。 “沈白呢?” 沈白? 佣人又是一愣,反应了下才想起这是少爷的名号,她忙说:“回太太,少爷他出去了。” “出去?是公司?”莫羡说着要下床,那佣人忙上前扶她,大着胆子说:“好像……不是公司,我听着管家称呼了一位姓何的先生,那位何先生与少爷一同离开,说是去他那里。” “何遇?”莫羡重复,方才还皱着的眉轻轻落下了下,回身缓缓坐了下,摆摆手示意那佣人出去,那佣人看着她的脸色,不敢多说什么,低头退了出去,出去后她准备去告诉管家一声,正碰到那个方才与她八卦的佣人,她撇撇嘴,极快的说了句:“阴晴不定。” 只四个字,便是在说莫羡的性子了,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这才一个上楼一个下楼。 莫羡坐在床边,给何遇打了电话,知道沈白已经在他医院住下了,这才放下心来,又说一定把人看住了,回国来之前人家医生可是说过的,回来还要继续养伤的,这段时间都不能掉以轻心。 何遇一再的保证,大概被她烦得紧了,干脆把电话递到了沈白手里,那边声音变了,莫羡倒一时愣了下。 “睡醒了?”他声音温温的哑,莫羡坐在他的床上,只觉与在国外又是不同的感觉,她嗯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又去公司忙了呢。” “你睡前威胁何遇,说他要不把我带回医院,就去何家跟他爷爷告状,说他不找女朋友的原因是喜欢男人……” “啊!”沈白还没说完,莫羡就叫出声,捂着额头,“我真这么说了?” “不信你开视频看何遇表情。”沈白低低笑了声,“不过倒是不错,直取命门节省时间。” 电话那头何遇说着什么,莫羡也跟着笑起来,看了下时间才八点,她睡了这么久,晚上势必睡不着了,这么想着,她说:“还有个事……待会,我想去一趟赵家……” 没等他回答,怕他反对似的,她补充:“我知道你说明天让我见我妈和子晴的,你放心,我就是去赵家看看,白天睡多了,不然待着也是无聊……对了,我找婷婷跟我一起,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你已经这么说,我再不答应就显得不通情理了。” 她笑起来,就听他说:“不要自己开车。” 她应了一声,额头的痛意散去了些,不知什么时候起,与他说话反而轻松了起来,门外佣人敲门声响起,她便与他挂断了电话。 佣人端水进来,她只说出门,让她去准备车,佣人出去后,她才揉揉沉痛的眉心,那里针扎似的难受,不过是断断续续,所以还能忍受。 梦里的一切太过清晰,脑中叫嚣着一个声音,让她恨不得最快的速度回到赵家。 隐隐的,她觉得……在那里可以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再回赵家 她上车后才给卓婷打了电话,不出意外被她劈头骂了一顿,问她这么几天联系不到到底怎么回事,又说她重色轻友跟着沈白出去二人世界,忘了受苦受累的糟糠之友,莫羡听得窝心又好笑,但开口却也不知如何解释,分明时间不长,她却觉得跟说不完似的那么长,尤其想到还未找到的那两人…… 到底转了话题,等卓婷顺气了,问她有没有空去一趟赵家,卓婷一听赵家,倒是愣了下,大概这么久了莫羡多多少少都有些逃避,突然主动回去,卓婷不傻,她知道莫羡跟沈白在国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想说,卓婷也没问,利落的算了下时间,就让莫羡先去,说她晚会到。 挂断了电话,她面上的笑意渐渐褪了去,在国外时想回来,回来了却还是有完不成的事似的…… 长长舒口气,把肺里污浊的空气吐出来,她只觉些微好受了些,外面的街道越来越熟悉,车子快到赵家的时候,她突然对司机道:“停!在这里……停一下。” 车停下,她没下车,就看着对面带小花园的房子,那是……江廷东家。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来到这个地方了。 路灯下,能看到关着的大门,那个地方……她上学的时候每每在家,几乎每日都要来一次,江廷东母亲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他家总是客人不断,后来客人们见到莫羡就打趣,说“喏,廷东的小女朋友又来啦”,小孩子能感受善恶,看着满屋子大人笑得调侃却没恶意,她也不在意,大方方的去拉江廷东的手叫他出去玩,倒是江廷东,到底比她大几岁,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思绪浅浅淡淡,像一根悠长的丝,在她心头绕啊绕,一圈圈的纠缠在一起,清晰又迷乱……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见她微侧着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似的,他没敢出声,就这么安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他听到莫羡声音一急:“开车!快开车!” 司机顾不得其他,忙发动车子继续前行,莫羡转着头看着外面,面上表情有片刻的慌乱,她刚才看到的人…… 是江远峰。 她叫了这么多年的,远峰哥。 车子停下的时候,她没想到会是他,车门打开,江远峰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往这边看,她甚至觉得,暗色的夜里,她与他对视了一眼似的,那一刻……心虚。 突然的心虚,除了赶紧逃走她不知作何反应。 江廷东的消息…… 他该知道的,他有权利的,她是江廷东信赖的大哥,也是……她心里兄长一样的人,他接管了江家的产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发了消息,说,莫羡,你要是还愿意跟廷东在一块,我帮你们。 那时她已经在沈家,那时…… 大概就已经注定了后面的路。 她压抑的逃避的不愿意去承担的,到底是轰隆隆汹涌而出,沉沉的,她吐出口气,肺里的憋闷却没消去半分。 拿出手机,字打了又删,最后只剩下一句: 远峰哥,你有空的时候我们见一面吧,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发的是江远峰的私人号,很快就有了回复:好啊小羡,我近来不算忙,你有时间的时候跟我说就成,正好我也想着好久没跟你聊了。 莫羡把这段话反复看了几遍,他的语气……全然不知晓江廷东出事了。 心底越发沉闷,车子缓缓停下,司机说:“太太,到了。” 莫羡转头,就看到隐在半个黑暗里的赵家别墅,当初来打砸的人一波波,连带着外头的路灯也不知怎么跟着遭了秧,坏了这么久,大概没人反应,到现在也没修,她下了车,北城的夜,已经基本没了凉意,她身上只穿了件薄衫,不觉得凉,只是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抬脚,缓缓往房子里去。 大门已经变了形,忘了是哪天怎么坏的了,她那时一门心思在母亲和妹妹身上,妹妹还好,懂事的帮她的忙,只是她母亲发病得频繁,她拿不出住院的钱,焦头烂额,甚至浏览过卖肾的信息,但…… 到底是过去了…… 恨意和惧意撑着她走过那顿日子,现在想来,却忽然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难熬,大概是她前面的人生里太过顺畅,老天一下子开了个玩笑吧…… 开门进去,开了大灯,面前一片狼藉的客厅,与她记忆里的重合又分离。 她踩过地面上杂乱的物件,看着被打砸得一塌糊涂的地方,像个灾难后的事故现场,目光缓缓的,不由的就看向了房中一角,然后她就看到个相框静静躺在那里,她知道那上面五瓣的花纹,也曾在后面找出了父亲留下的信,可…… 信上的内容,现在想来却不过是个笑话。 曾有多相信,现在就有多可笑。 她一脚踩过那相框,没再看一眼,抬脚往楼上走,她和赵子晴的房间都在二楼,赵子晴偏好少女系,房间布置得像个公主房,莫羡偏好北欧风,她母亲从前添置东西,总是双份的,买回来的都是一样的,基本是赵子晴喜爱的风格,她母亲总说:“女孩子家不都喜欢这些粉嫩嫩的东西吗?小羡啊,妈妈觉得这个颜色特别配你,你不喜欢?” 她其实不太喜欢的,也不是不喜欢,就是相比之下更喜欢其他的吧,但每每看着母亲欢喜的神情,就只点头,说喜欢。 久而久之,她房间也混搭起来。 走进房间,一地狼藉,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剩下基本都被砸了,从前那些风格泾渭分明的东西,此刻狼藉的躺在地上成了一团分不开的垃圾。 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目光扫过地上的东西,开始回忆,最初对这个房间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还有这个房子,那些她追根溯底的记忆,像被她堵到了无处可去的窘境里,开始有那么分分毫毫的端倪露出来…… “嗯……” 她闷哼一声,额头炸开了似的,身子倚在门框,她弯腰身子微微的蜷缩,她能想到的那些最遥远的记忆,似乎都是在同一个时间里的…… 比如她从床上醒来,她父亲说她额头受伤,近期要好好休息。 比如她见到江廷东,他已经是比她大几岁的样子,她的记忆里没有两人从前的交集,甚至没有见过他的印象。 比如她的妹妹赵子晴,她的记忆里,只有她穿粉色小纱裙的样子,她却想不起任何关于她襁褓中的记忆,那时她是几岁来着? 虽然还小,但不至于半点记忆都没有…… 可她记忆的源头,像是平整整被人斩断了一刀似的,切口光滑干净,利落的没有留下半点从前的蛛丝马迹。 她捂着脑袋痛苦不已,额头沁了细细的汗,在门口缓了片刻,她才抬脚往其他房间去看,无一例外被打砸得不成样子的房间,有赵子晴的,有她爸妈的,有她父亲的书房,她母亲的茶室…… 一间间走进去,每次的回忆都似要再次砸开了脑子似的,额头的疼一阵大过一阵,她捂着额头,却没放弃的意思。 那些真实得可怕的梦境,她无法忽视,每每想起就头疼的毛病好像从前没有的,从前她未曾思考过,现在想来却都是战栗,果然是她……遗忘了什么? 从窗户看下去是家里的小花园,但不知为何总是不如江廷东家的打理得好,所以她才更爱往江家跑,她抬脚下了楼,从后门往小花园去,路灯幽幽,树下的光影暗得模糊,她忽然就想到那次在城郊庄园…… 沈白带她见季三几个朋友,彼时她一心想从他这几个朋友身上下手,遭了一番别有意味的游戏后,终于回到房间,却收到了江廷东的消息…… 他说他就在隔壁,他说他看到她了,他说,他想见见她。 比这里好了多倍的花园,江廷东就藏在树后头,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她那时对他的触碰其实隐有排斥,但只怪自己心思不稳…… 这么想着,脚下不觉就朝了那处走去,在她走到树下阴影的时候,身后灌木丛里却突然一个人影窜出,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 第二百三十四章 是个意外 “唔!” 她下了死力的挣扎,在经过这么多事之后,震惊害怕的反应时间被压缩到了极少,许是她下意识的挣扎来得太快,对方力气竟也松缓了片刻,便是这片刻的时间,她想都没想后肘狠狠的向后捣去! 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嗓子里被砂纸拉过似的嘶哑难听,莫羡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但手下动作不停,疯了似的挣扎,对方似乎没有太多准备,见抓住她无望,突然变了发力方向,把她狠狠的往前推去! 莫羡离树很近,几乎下意识抬胳膊压在了树干,身形三两个踉跄,还未稳住,她立马转了身,就看到那黑影正在翻墙,他动作熟练,几步就上了一大半,莫羡想都没想立马奔到墙下,一面爬一面去够他的腿想把他拉下来,但那人察觉到她过来,在她手刚攀在墙上的时候,狠狠剁在了她胳膊上。 “啊!” 这股疼意迅猛又直接,与额头细细的折磨不同,莫羡不受控制的松了手,只觉得小臂要断开了似的,抬眼那人已经翻出了墙外,她胸腔里的不甘快要冲破了血肉,只几个秒钟握着胳膊转身就往回跑。 从前门再到那面墙外是通透的街道,她运气不好,路上并没有人,不存在目击者,她站在路上,胳膊的疼意越发剧烈,疼得她呲牙咧嘴的狼狈,看着空荡荡的路,还有那些路灯之外黑暗的角落,她掏出手机打给了物业,简明扼要的报了位置,然后说:“家里进贼了,跟我打了个照面,没看清脸,穿一身黑,口口罩围着脸,带帽子,我要求看录像。” 果然对方并不同意,说她无权看,莫羡面无表情:“因为怀疑是熟人,我要确认一下,确认了之后直接去警方那里处理,不会经过你们这边,也不会影响到舆论。反正我无所谓,你们要是不愿意,我就报警去了,到时候大张旗鼓去找你们查证,别怪我没事先通知。” 对方一听,先说跟领导反映下,过了一小会不出莫羡预料的,那边就应下了。 赵家的宅子出了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在这个光鲜的高档别墅区,这宅子算得上拉低小区颜值了,她心里清楚对方不跟“委婉”提“建议”的原因,大概是赎回房子的人,是沈白罢了。 她眼神里情绪波动,便是这个时候,她还是借了他的光啊,或许从她要他娶她,不……或许在她那个生日走错了房间的时候,他们之间…… 就注定牵扯不清了。 思绪微顿,电话那端的人说要走什么流程,需要签字的领导不在什么的,只让她明天上班时间再过去,她同意了,这点让步也在预料之中,那人逃得熟练,应该是早就想好了路线的,等她看完了监控估计也早找不到人了,况且…… 那人到底是谁,她心里其实清楚。 那张斗篷下沟壑遍布的脸,那辨识度极高的嗓音,还有…… 那双并不陌生的,眼。 说不清身上还是内里哪处在疼,她闷哼一声,深深看了眼空荡荡的街道,手机此时响起,是卓婷的,问她在哪,说她到大门口了。 “等我一下,我过去找你。”莫羡拖着胳膊回身。 卓婷的车即便在夜里也是显眼,看到莫羡从另一侧拐过来,她踩着高跟鞋哒哒的走过来,“你怎么从那边出来了?干嘛去了?不对……你身上怎么回事?这泥土哪来的?碰上劫道的了?” 她一连串的问句,莫羡还未反应过来,卓婷眼尖的注意到她胳膊的姿势,抬手更去碰,莫羡身子一缩,“别……疼……” “我靠!”卓婷瞬间彪了句脏话,“上车!你这丫的胳膊快断了还在这磨叽,走走!快些的,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伸手拉她,见她龇牙咧嘴的样,怒道:“快上车啊!” “我去锁门……包还在里头……” “让你司机去。”卓婷二话不说把她带上了车,发动车子,“去哪家医院?” 说着自顾报了个医院名,又说:“何庸医虽然不咋地,但其他医生倒是不错。” “别!换一家,我……暂时不想去那家。” 卓婷发动车子调转方向,挑眉无声逼问,莫羡抱着胳膊:“沈白他……现在在何遇那儿,我这样子,被他撞见了又免不了一番解释……” “怎么,你的意思是不好解释?”车子开得不算慢,卓婷的语气更是直接:“到底怎么个回事,谁伤的你怎么伤的,你给我老实交代,要是正经案子吧,咱们这些五好市民走正经路子,要是野路子的,咱也不带怯的!” 说着砸了下方向盘,“嘿我这暴脾气,我怎么越想越气呢,老子好容易见你一次,你就差点搞成个二等残废,你说是你点背还是我点背?!” 莫羡听得想笑,卓婷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管她多郁闷,都能给她散了去,她忙不迭认锅:“是我,当然是我,是我点背。”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事情还没交代呢。” “是……个意外。”莫羡脸上的笑意些微停顿,声音哑涩。 卓婷微眯了眼,看她一眼:“信你我就是猪。” 莫羡没忍住笑了,笑过后又觉得对不起她,张口想解释,卓婷却先说:“你停啊,我一不想听你道歉,二更不想听你撒谎,你要不想说就先给我憋着以后交代,听着了没?” 莫羡心里一热,又有点酸,从后视镜里看着卓婷精致的脸蛋,她说:“以后……一定跟你说,婷婷,其实是我自己没拎清,国外……也发生了一些事,我……” “是江廷东吧。” 卓婷语气淡淡,莫羡蓦地瞪大了眼,有那么一瞬,觉得她跟沈白有些像…… “你……怎么知道?” “你真当我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干啊。”卓婷看她一眼,“上次江廷东就被我逮到跟其他女人搂搂抱抱的,你咽的下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当然是查他个一清二楚才是正理啊。” “可……你不是说我不想查就不继续的吗?” 卓婷翻个白眼:“哄你的,大不了查了不告诉你总可以。” 莫羡看着她的神色,心思微顿了下,“那你……查到什么了?” “查到他果然跟其他女人有染,我打算揪出那个女人再考虑跟你说来着,但后来查着他出了国,而且地方竟然跟你去的是一个?别告诉我这是个巧合,所以他在那里搞事情也不奇怪。” 莫羡张张嘴,没想到她一早查到了这些,只是依旧不明白,“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这些,我是说,我在那里万一碰到他,也好提早有个准备……” “准备个毛线球球,你算算时间啊。”卓婷就差掰着手指了,说:“江廷东去的时间,你和沈白去的时间,根本是江廷东出国在前嘛,我没猜错的话,出国地点是沈白定的吧?” 看着莫羡的神色,她笑哼哼的说:“还不明白?” 小模样得意的不行,莫羡却脑中轰的一声,“你是说……你是说沈白他……” “没错,江廷东这次要是栽了呢,八九不离十是你家沈白设了个套。” 莫羡愣怔怔的,卓婷说:“看样子是江廷东那小子真栽他手里了啊,活该啊他,私生活搞那么乱,沈白这次不出手我也看不去,早晚得拆穿他!” 她一贯的语气如此,莫羡听在耳中,脑中想起那座荒芜的岛,也想起那个暗色底纹的盒子,盒子里的照片和信…… “你怎么啦?”卓婷脸色微正了些,“不会是沈白把人搞残了吧?难道伤的是……重点部位?虽然你要是我媳妇我估计干得出来这事,不过不像是沈白的风格啊?” 莫羡嗓子里哑涩得难受,胳膊上的痛意反而是全身上下最轻的了,她睫毛颤得厉害,出口的话梗住了似的。 “婷婷……” “嗯?” “江廷东他……失踪了。” “失踪?什么意思?是他自己藏起来了还是……” “海……”她手心收紧,语气艰难,“深受重伤,跳了海,救援的人没找到,现在都还在找……失踪了。” 窗外倒退的灯火通明,车内时间仿若凝滞。 第二百三十五章 放过自己 卓婷有半分钟里的沉默。 她最毒心硬,却也最护短,江廷东是她划入朋友圈子的人,骂得狠,但那是因为气得急。 车里压抑的安静,莫羡想说什么,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现在说什么都太假了。 卓婷呼吸沉沉,车子开得忽快忽慢,她率先打破了这沉默。 “多久了?” 莫羡把时间说给她,时间不到一周,她有时候闭上眼还觉得在那海岛上似的,那些咸湿的风啊,杂乱的灌木丛,大块大块的石头,还有叫嚣着的浪。 这些感觉太过真实,让她每每睁眼反而觉得现实假了起来。 她说:“搜寻的范围一直在加大,可是……依然没有找到他们……” “他们?”卓婷皱眉冷声:“还有谁?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还有沈莹…… 但这话,莫羡不能说。 沈莹牵扯的势力太多,一旦牵扯上沈家,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看着卓婷,她动动嘴唇,只摇摇头:“是……另外的人,不是……我们的朋友。” 卓婷极浅的嗯了一声,“廷东的事,江家知道吗?远峰哥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我才约了远峰哥,准备……这几天吧,把事情跟他说一下,至少,他该知晓的……” “他当然应该知晓,算你还拎得清,没平白矫情着又是自我逃避的拖着。”她语气不好,莫羡知道是她心里难受,卓婷眼神波动得厉害,声音微哑:“到底怎么回事,你把前因后果跟我说一遍。” 莫羡点头,把在国外的事说给了她,其中省去了沈莹的名字,那场枪战也说得简略,说到黑色斗篷的男人时,她不觉语气变了下,那是种下意识的转变,卓婷眼神一冷:“所以,你认出来了?” 莫羡怔了下,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认得就是认得,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你不是看到他的脸了?” “我……看到了。”手指收紧,她说:“那张脸,是陌生的,感觉像烧伤后没有处理似的,他脸上……很多伤疤,不是……我熟悉的脸,但是……” “但是什么。” 她抬眼,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他的眼,我觉得有些熟悉……” “眼睛?”卓婷玩味的冷哼一声,“脸不认得也不奇怪,这年头整容技术这么发达,想变张脸不算难事,更何况,我看他是倾向于毁了那张脸,那就更容易了,一把火一瓶酸的事。”她顿了下,“既然你觉得他眼睛熟悉,那八九不离十是认得的人了,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想到了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准备怎么做?” “沈白吃了这么一个亏,沈家不会善罢甘休,我要在沈家之前把人揪出来。” 她语气没有多少咬牙切齿,但让莫羡听得心惊。 “那人到了沈家手上凶多吉少,但沈家报的是沈白的仇,跟江廷东可没关系,这笔账,我们跟他另算!” 莫羡眼眶酸了一瞬,她点头,喉咙里堵了似的说不出话,从上学时候,他们三人就是好友,卓婷总挤兑江廷东,但莫羡知道她其实刀子嘴而已,对几个朋友是好到没话说,她一直是比她果敢能干的人,即便是现在,她还在几乎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人还没有找到,兴许是活下来了呢? 可内里其实是明白的,那种情况下,他能活下来的概率……该有多小多小…… 卓婷接受了他已经死亡的事实,她已经在准备为他报了这仇。 许是知道她这一番的思绪,车子开到医院的时候,卓婷停下车,两人却都没有下去,直觉的,莫羡知道她有话要说。 果然,卓婷回了身,“莫羡,他对你做的那些糟心事,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原谅,受伤害的是你,旁人没资格磨叽。但我想说的是,你这段时间,从赵叔没了到现在,我算是断断续续看着你走过来的,报复什么的,到最后折磨超过快慰,所以我想,有些事,你可以适当放过自己了,过日子的是活着的人,为了死去的人搭一辈子,我觉得不值。” 她声音不大,带着语气特有的冷静,莫羡眼神颤动,睫毛垂下,遮住眼里大半的情绪,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卓婷叹口气,开门下车,“走吧,先去处理下你胳膊。” 两人进医院,幸好莫羡的胳膊没伤到骨头,莫羡看得包得一层层的胳膊,又看下时间快要半夜,索性没回沈宅,只打了个电话回去,便与卓婷一起出去住了一晚。 卓婷还未住下的时候房间已经被她助理开好了,等她住进去的时候,一应用品都已经送到布置好,从浴巾到漱口水,准备得一应俱全,莫羡蹭了她的护肤品,但只用了个水乳就躺下了,卓婷看她的眼神怒其不争,莫羡看着她涂涂抹抹的瓶瓶罐罐,觉得跟她一比自己简直像个原始人。 两人聊了大半晚上,卓婷没再提江廷东,莫羡也默契得不去提,也假装没听到她在浴室的呜咽。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卓婷已经去上班了,手机上有她发的信息,说临时有事,另外也提醒她,昨天的事快些想。 莫羡怔了下,是了,昨天……卓婷让她尽快想起那个人是谁的…… 一想到那个黑色的人影,她胳膊更疼了些似的,看了下时间,立刻起身洗漱,叫了车就往赵家小区物业那里去,昨晚他们答应给她看视频,夜长梦多,她要尽快看了才是。 那边早有准备,她一进去就被迎进了专门的房间,有人客气的招待,过了会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带她进了监控室,态度不错,甚至带了点讨好,莫羡知道她不过是沾了沈家名头的光,一心只挂着监控视频。 “赵小姐,视频在这里,您看吧,我特意让人调出来的,您可以仔细的看,反复的看,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莫羡应了一声,目光紧紧盯在视频上,视频并不长,一共是两个镜头下的,其中一个是那人翻出墙外,迅速往一边跑去,摄像范围有限,莫羡急忙去看另一端,这一看却是愣了下,“怎么没有人?” 镜头上只有个出来倒垃圾的佣人,初次之外再没别人,听到她的话,旁边人轻咳一声,“那个……赵小姐,这段视频也是那条路上的,跟第一个你看到的视频,中间应该还有一段摄像头影像才是,但那个摄像头,昨晚上突然坏了……这个,真是抱歉了。” 那人说完,生怕莫羡发难似的,立马补充:“不过影响不大的,因为两个摄像头之间间隔并不远,缺失的那块区域又是在两个之间,所以按理说……如果他朝这边跑了,这一段上应该有记录才是……” 说着自己也发现了漏洞,轻咳一声又开始顾左言他说套话,莫羡不与他计较,眯眼看屏幕,尤其注意了两段影像的时间,这人说得有道理,但不知为何,在听到摄像头坏了一个的时候,她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总觉得那人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出现,一定是后路布置好了的,与这些工作人员纠缠没有用,她只提醒了他们快些修好摄像头,其他的也没多说。 从物业楼出来,她再次去了赵家。 大门紧闭,除了二楼的窗户隐有破裂,从外面看去倒也没多少狼狈,她沿着昨晚的路慢慢的走,走了两遍也没发现端倪,只觉迷雾还未破开,便又被更深的阴霾笼罩。 因为她心里清楚,昨晚那个人,与国外那个黑衣斗篷的是同一人。 他逃了回来,还来到了她家的宅子,她握着手机,手指在沈白号码上游离片刻,她清楚那人的危险,但还有股极深的不甘搅扰着她,那人的身份…… 卓婷说得的话她何尝不知,一旦那人落到沈家,怕是真的…… 会再死一次。 心思微顿,她拨了沈白的号码,到底没提昨晚的事,只与他说去见他母亲的事,沈白已经安排好,是在中心医院不远处的一间公寓,大概是为了方便送医,沈白把张兰芝和赵子晴都安顿住了进去,今天周六,赵子晴正好也在,莫羡听到他低低沉沉的嗓音,心内有片刻的愧疚感,她想,再多给她一点时间,等她……等她再靠近真相一点…… 她一定与他坦白! 几乎是匆匆的挂了电话,她不敢再去听他的声音,按他给的地址匆忙去了公寓。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张兰芝和赵子晴了,从前的担忧和挂心,不知何时就变成了现在芜杂的考量,她到了公寓楼下,几番收敛心神,这才往楼上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她真混账 “姐?你……你怎么来了?!”赵子晴显然很惊讶,“不是说你出差了吗?提前回来了?” 原来那人是这么与她们说的…… 莫羡笑了下,“嗯,提前回来了,你们怎么样?妈呢?” 赵子晴才想起似的,把她让进房子,莫羡下意识往房子里看,赵子晴说了句等一下就往厨房门口跑:“妈!你看谁回来了……快出来看,我姐来啦!” 不知为何,莫羡有些紧张。 这紧张让她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以至于在张兰芝从厨房里出来朝她走过来,还抱了她一下的时候,她整个人没太反应过来。 “怎么了小羡?见到妈怎么不说话了?” “姐?妈,我姐肯定是高兴的呗,之前您生病把她急坏了。”赵子晴的话落下,莫羡耳朵里的轰鸣才散了去,她怔怔看着张兰芝,“妈?” 张兰芝笑得温和,她本就保养得好,现在还化了点淡妆,看起来更显年轻,这是她熟悉的母亲,她眼眶一酸,抬手抱住了她,张兰芝反手揽住她,莫羡比她高,把脸埋在她脖颈里,她声音低低的喊她,“妈……妈你真的好了……你真的好起来了啊……” 沈白与她说过了的,但到底是不太敢想象,现在亲眼见到,她只觉庆幸非常,不管如何,人好好的就好…… 赵子晴活络气氛,嚷着厨房里的锅要烧干了,莫羡这才松开了来,不好意思的揉了下眼角,又看着张兰芝傻笑。 “你这孩子……唉,这段时间,一定很累吧,跟你妹妹在客厅玩会,妈去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不用了,妈你才刚好,别累着了,我去做吧……” “别,你们俩别管。”张兰芝叹口气,“妈想给你们做,算起来也好久没有做过了,听话,去客厅等我,一会就好啊。” 赵子晴扯了扯莫羡的胳膊,莫羡便不再犟,跟着赵子晴往客厅去,却也扭着脖子看着张兰芝进了厨房,这才回过了头,赵子晴挨着她坐下,“姐,是不是挺惊讶的,老实说我也没想到妈这么快好起来,这都是……姐夫的功劳。” 姐夫? 莫羡被她这个自然的称呼倒是惊了一下,赵子晴却没察觉似的,继续说:“多亏了姐夫当机立断决定了妈的治疗方案,妈才好得这么快。”赵子晴说着,脸颊红红润润的,莫羡也跟着笑了下,赵子晴与沈白的见面总是不愉快的,现在能放下一些心结,她心底微松了口气,但又隐隐的,有股说不清的感觉。 赵子晴与她说着母亲醒来后,沈白是如何安排妥当,又是如何让母亲接受了她们已经结婚的事实…… 莫羡听到这里,一下攥了赵子晴的手背:“你是说……妈她知道了?!” 赵子晴愣了下,“姐夫没告诉你吗?” “到底怎么回事?”莫羡往厨房看了一眼,声音压低了些。 赵子晴说:“我也不知道,妈好的之后姐夫来医院,也不知道在病房里头跟妈怎么说的,反正他再出来的时候妈就答应了,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单独说话,我问妈的时候她也不说什么。” 顿了下,又说:“哎呀姐,你就别担心了,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了啊,大不了你回去问姐夫嘛。” 莫羡勉力笑了下,直觉她还忽略了什么。 两姐们说着话的功夫,张兰芝已经做好了两样菜,她们进去帮了会忙,饭菜很快就准备好了,母女三个坐在餐桌边,张兰芝眼眶红了一瞬,想来与莫羡想的一样,她们都想到从前了,赵子晴活络着气氛,却也声音哽了下,莫羡看着她们,突然就觉得自己挺卑鄙的。 她们带她一如往常,可她上来的时候,最重的念头却是找她母亲问清楚,关于她额头的拿道疤。 她是存了怀疑的心思的。 大概差点就忘了,再真实的梦,也不过还是梦罢了。 一顿饭吃完,张兰芝把她单独叫进了房中,拉着她在床沿坐下,张兰芝说:“小羡,是不是有话跟妈说,你妹妹午睡得好一会,来,跟妈说说。” “妈……你怎么知道……” “傻丫头,看你吃饭时候心神不宁的样子妈就知道,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不一样,咱们老赵家还靠你撑着呢……”张兰芝说着,爱怜的把她脸侧的头发掖到耳朵后。 莫羡下意识就去观察她母亲脸上的神色,与她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温暖和煦,眼神里是复杂的,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些骄傲…… “怎么了,不认识妈了呀?”张兰芝打趣她。 莫羡一下收回目光,乱得眼神不知何处安放,她不只觉得自己卑鄙,还觉得自己简直混账…… 身子微后退,她趴在张兰芝的腿上,“没什么,就是……太想您了……” 张兰芝抚着她的头发:“妈也想你们俩,以后咱们母女三个好好的过,妈已经想开了,不会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了。” 莫羡知道,她说的是父亲自杀的事。 这个念头刚冒出,她忍不住就想到昨晚的事,胳膊上的伤她只跟她母亲和妹妹说是不小心剐蹭的,可现在,再想起那双怎么都觉得熟悉的眼,她到底是没忍住…… “妈,这么跟您待着,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了。”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她母亲身子僵硬了一瞬…… “嗯?想起什么了?” 这声音依旧温柔,莫羡手心微紧,“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对了妈,我额头前段时间伤着了,去拆线的时候医生问我是不是先前伤过,我说是,但后来琢磨了下,也真想不起怎么伤着了的,妈,我额头上……是多大的时候伤着的?” “这么多年的事了,妈也记不大清楚了,大概……四五岁吧。” 四五岁? 莫羡暗自记下,又问:“是怎么伤着的?” “从前不是跟你说过的,玩的时候不小心磕碰着了。” 声音无恙。 莫羡追问:“在哪?我们家里还是外面,只有我自己吗还是跟别人玩着的?” 话出口,张兰芝抚在她头发的手,动作微停,“小羡,怎的突然说起这些了?这么多年的事了,妈记不大清楚了,大概是在外头吧,是你爸发现的,应该是在花坛那里磕碰的。” 外面,花坛。 没一个与她那场梦有关联。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身子动了下,不死心的还想继续问,她母亲却突然说:“小羡,妈让你进来,其实也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她语气些微的凝重,莫羡直起身子,“妈,什么事?” “妈想带你妹妹搬回去住……” “回去?”莫羡几乎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你是说……” “当然是我们家。”张兰芝叹口气,“这里好是好,但到底不是我们自己家啊,你放心,你妹妹跟我说过了,咱家里现在还乱的很,这倒没什么,地方可以打扫,东西也可以慢慢置办,但住自己家,好歹多些踏实。” 她语速缓缓,话里却条理清晰,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莫羡只觉反驳:“别!不行……我是说,现在家里头不是一般的乱,比您想象中的乱,以前的东西没的没,碎的碎,我怕您见了难受……” “傻孩子,我连你爸走了都接受了,这些算不得什么,妈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了,往后这些年也就图个心安了。”说着,她又深深叹口气,“这两天我老梦到你爸,梦到他说找不见我们了,我睡着的时候难受,醒了也挺难受,这些话妈只说给你,你妹妹都没说,小羡,你是大人了,能理解妈妈吗?” 莫羡张张嘴,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你放心,妈知道得有个收拾准备的时间,也不急这一天两日的,就是先知会你一声,该扫撒的也都有个准备。” 她这话一说,莫羡更没了反驳的理由,她总不能说在后院里碰到了黑衣人,总不能说现在家里一点都不安全? 这些话说出,怕是牵扯出更多的麻烦,她母亲到底才好起来,她不能冒险…… 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她母亲喝了药,估计要睡一会,她去了自己另外的房间,却是怎么想都不踏实,因为她母亲最后的话…… 他们到底提到了沈白。 她母亲说:“我这一病,就当是死过一次,活了这么些年,才明白活人比死人重要的道理,没了你爸,我还有你和子晴,只要你们俩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妈就没什么挂心的了,至于你们的姻缘……” “嫁就嫁了,你爸的事我们到底云里雾里,他对你好才是真的,妈想开了,只要你自己过得舒坦就好……” 她语气越平淡,莫羡越听得心惊,不由去想那人到底与她母亲说了什么,才让她突然就转了态度,还是这么的彻底…… 张兰芝不知晓她内里的思绪,顾自说:“既然成了亲家,早晚要有联系,大人的事你先不要操心,先从你妹妹开始吧,妈看出她对她姐夫还有点芥蒂的,虽然表现不明显了,但当妈的哪能看不出啊。” 张兰芝又叹了口气,“这样吧小羡,你把子晴接过去,让她跟你们住段时间,等多些了解了,芥蒂也就慢慢的消了,之后再循序渐进吧,正好妈也安心去忙咱们家的事,让她住你那里我才放心。” 第二百三十七章 在所难免 把赵子晴带回沈宅的时候,莫羡心里并不踏实。 赵子晴几次见沈白,反应都是强烈,尤其最后,她虽在他面前收敛了,却显然是被骇住的,后来两人相安无事,但莫羡却还是觉得不安,但让她松了口气的是,沈白这几天在医院。 赵子晴住进了她曾经的房间,莫羡本来想另外安排一间,毕竟赵子晴上次在沈宅也是住的这一间,并未留下好记忆,然而赵子晴却并不介意,执意住了进去,莫羡安排好一切,管家那边已经与佣人们吩咐下去,说这位赵子晴小姐是太太的亲妹妹,一定小心照顾着。 “姐,姐夫呢?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晚饭时,赵子晴问。 莫羡摇摇头,这才想起还没跟赵子晴说沈白受伤的事,便说:“他在国外受了点伤,这会在医院那边,过几天才回来。” “受伤了?” “嗯,小伤,就没跟妈说,你也先别说,省的妈再操心。” 赵子晴应了一声,敛眉吃饭,过了会,又抬头说:“姐,我知道姐夫受伤了,是不是去医院看望一下比较好,上次闹得不愉快,再说我又得在这儿住段时间,还是趁此让姐夫对我的印象改观些比较好,你说呢?” 她眉眼真切,大眼睛看着莫羡。 莫羡愣了下,妹妹的态度与上次简直是两个极端,果然是她母亲的话起了好哒作用吗? 但去医院的事,沈白的伤势比对外宣布的严重得多,她怕再生事端,便劝阻了赵子晴,只说他不喜人探望,即便在医院也还是有工作要处理,赵子晴没再要去医院,只缠着莫羡,问她沈白的喜好,说等他回来了,这次不能犯了他的忌讳才是。 妹妹突然的转变让莫羡有些措手不及了,赵子晴看着她:“姐,我是想着,在姐夫眼里我肯定特不懂事,我不做点什么心里不踏实,你就随便跟我说几个就好,能让姐夫看出我的态度就行。” 她拉着莫羡软软的撒娇,莫羡也想说,但与何遇那番谈话后,她自以为对沈白的了解,已经被全然推翻了去,便是张嘴也说不出,些微无奈:“子晴,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自己……其实也拿不准。” “怎么可能?”赵子晴瞪大眼:“你们……在一起生活这么久?姐,你不是……防着我吧?” “你说什么呢,我防你做什么。”莫羡皱眉,无奈又好气,“他那个人,是让人随意看出喜好的人,再说我跟他……子晴你知道的,我跟他与平常夫妻,也不一样……这样吧,喜好虽然拿不准,但是有几样他厌恶的我倒是可以跟你说。” 赵子晴拉了她的胳膊:“快说快说,姐你别介意,刚是我说错话啦,我也是着急嘛,要是不好好表现又会惹妈生气。” 莫羡怎能真跟她计较,摸摸她的脑袋,把她记下的食谱菜式告诉了赵子晴,赵子晴还饶有介事的记在了备忘录上。 莫羡刚把她带回到房间,手机就响起,她一看号码,是医院来的,何遇的电话,打通了也不说什么事,只说让她快些去医院一趟,莫羡心里咯噔一下,“是沈白出事了吗?” 一旁的赵子晴,转头朝她看过来。 电话那端的何遇叹口气:“哎呀,你先别问那么多了,反正跟他相关就对了,你来一趟吧,快点的啊,不说了我这边值班呢,挂了啊。” “何遇!” 电话那端嘟嘟的忙音,何遇已经挂了电话。 “姐,怎么了?是姐夫……出事了?” 莫羡摇摇头:“没,别多想,是别的事。”她看了下时间,说:“子晴,你先在这里待着,有事喊管家或是其他人都行,我几点回来不一定,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嗯?” 赵子晴乖巧的点头,莫羡拿了包匆匆出了门。 到了医院,她步子很快,直奔何遇的办公室而去,却被通知何遇正在忙,在门口等了一会,她心焦的来回踱步,终于看到何遇的时候,一下冲过去,逮着他就问,那架势看得一旁的小护士愣了下,还以为是个来找何遇麻烦的医闹…… 何遇抓着衣服,“停停停,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说。” “到底怎么回事?我刚去沈白病房,他怎么不在?!” 何遇叹口气,摆摆手示意那小护士离开,带莫羡进了他办公室,才说:“事情说大也不大,就是我自己有点不踏实。” 莫羡眉心皱得更厉害,何遇说:“沈园来人请他过去,我在外头拦住了人,但他们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咬定了沈白在这里,后来沈白知道了,不知道怎么想的,跟着他们回去了。” 他顿了下,“莫羡,你说这沈园里头是他爸坐镇,我怎么还心里不踏实呢……” 莫羡喉中微紧,“会不会……是沈莹的事……被知道了……” “应该不会,那边消息封锁得格外紧,尤其沈白知道后,更是重重的保险,沈园的反应,不太像是知道沈莹的事了。”何遇推推眼镜,“莫羡,其实,我更觉得……是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 “沈白受伤,莹莹被‘逐出’北城,还有那边蠢蠢欲动跟季家的来往,再加上那边对你本来不满,这些事加起来,怕是他们要对沈白施压了,或许,不是施压那么简单。” 他语气不重,莫羡心提了下,她心里清楚何遇的推测多半是真的,因为就算他说的那些都不存在,单凭她……进去过沈家阁楼这一条,也足够沈从山判了她的死刑。 “你怎么想。”何遇看着她。 “是福是祸都躲不掉。”莫羡眼神微眯,“他们无非是逼沈白跟我离婚,威逼利诱我咽了他们沈家的事。” “你不在意?”何遇挑眉,眼神里还有一抹的似笑非笑:“莫羡,你这么不甚在意的语气,沈白听了怕是会伤心了。” 莫羡抬眼看他:“你要我哭哭闹闹害怕得发抖才满意?何遇,不管怎么样,谢了啊,你提前跟我说了,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她就往外走,何遇看着不对,拉住她:“你去哪?我告诉你别犯傻去沈园啊,他家老爷子可比你想得心狠啊……” 莫羡回头看他,“你以为我真傻啊,沈白不告诉我自有他的道理,我贸然去不是给他添麻烦?” “那你……” “回家,我妹妹还等着我。” 何遇轻咳一声,放开了手,莫羡跟他道了个别,从医院出来,心底却远没有面上的平静。 她一直知道沈从山不会就这么坐视不管,阁楼的事已经触到了他的底限,加上这次……沈莹的事。 她没与任何人说,与江廷东一起的女人是沈莹,出于自我保护也罢,因为她是沈白的妹妹也罢,随着他们两人的“失踪”,沈江两家原本的联姻计划泡汤不说,还牵扯了子女的性命,北城的这场风波……在所难免。 心思芜乱,她忍不住拨了那人的号码,明知道他总是有自己的安排,可到底还是不安,尤其这通电话没有打通,她心里的不安越发明显,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她几乎忍不住就往沈园开,赵子晴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打来。 “姐,你……今晚是不回来了吗?” “怎么了晴晴?”莫羡调整了声音,看了下时间已经到休息时间了。 “我……有点怕。”赵子晴声音不大,还带了些哭腔似的,莫羡一下提起了心,就听她小声的说:“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我等你回来再睡……” “罢了,我这边已经没事了,这会往回走,你……再等我一会就好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还怕耽误你的事了,你回来太好了,那……我等你啊姐。” 赵子晴声音欢喜,替她做下了到底去哪的决定。 她调转车头,心底沉沉的发闷,到底还是不安,一番考量,给季三打了电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与季三联系,对季三总是带了愧疚的,毕竟是她无端把他拉下了水,虽知他与沈白已没了隔阂,她还是觉得无颜面对…… 季三的电话倒是很快就接了起来,“莫莫?” 熟悉的称呼,惊讶的语调,莫羡心里一热,“是我……” “你终于给我打电话啦,太好了,我都怕你生我的气,这段时间忍着不敢打扰你呢,宁缺说我肯定把事情搞砸了,你……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生气?怎么会!是……你帮了我,我连累了才是……” “啊!你说什么连累啊,何遇把事儿都跟我讲清楚了,不过误会一场嘛,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了!” 季三笑得爽朗,让莫羡那些别扭的情绪很快散了去,她顿了下,还是说出了打电话的真正目的,她说,“季三,有件事,我想跟你打听下……” 第二百三十八章 记忆重合 莫羡回到沈宅的时候,赵子晴正站在二楼楼梯口,看见她立马跑下来,“姐你回来了!” 她抱了莫羡的胳膊,亲昵又依赖。 莫羡不觉摸摸她的脑袋,她穿一身藕粉的睡裙,像个小公主似的,这一身落在眼里,莫羡手下动作微顿了下,额头丝丝麻麻的疼意…… “姐,你比我想象中回来的快啊,怎么样,事都办完了吗?姐夫没事吧?他知道我住这里,没有生气吧?”赵子晴拉着她往里走,见她眉心轻皱的样子,不觉:“姐?” 莫羡回神,手指在眉心捏了下,“没事,事都办完了,走,我们上楼。” “姐夫呢?姐你还没回答我,姐夫生气吗?他知道我住这里什么反应?” 沈白? 莫羡怔了下,笑笑:“怎么会生气,你是我妹妹,住这里没什么说的。别胡思乱想。” 听她这么说,赵子晴才松口气似的,说:“那就好,上次闹得不愉快……姐夫不生气就好。” 说着姐妹两个往楼上走,赵子晴说:“姐,你今晚陪我一起睡好不好?”她指指那间房,“大概还是因为上次的事……白天还没什么,晚上我一躺下就心慌,老觉得有些怕……” 那间房,她上次被关在里头那么久…… 莫羡心里一软,点头:“好。” “太好了!”赵子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莫羡看得心里越发的软,方才门口因着她这番扮相而生出的那些模糊的记忆再次退了去,她带着赵子晴进了房,姐妹两个在床上,许是长久以来的压抑,在她母亲好起来后,那些负面的情绪一扫而过,赵子晴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年龄似的朝气十足。 大半个晚上两人一直在聊天,说是聊天,基本是赵子晴在问,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对她和沈白的事问了许多,莫羡心里到底有事,加上昨晚没休息好,脑子里就有些昏沉,到最后也不确定自己说了些什么,赵子晴见她困得厉害,这才放过了她,抱着她的胳膊也睡了过去。 昏暗的房间,莫羡闭着眼,依旧是噩梦连连,却难得的,没有梦到幼时的她和赵家的房子,她梦到了沈家,梦到她在沈园,沈从山坐在祠堂最中间,两边分立的黑色衣服的男人,他们牢牢抓她的胳膊,周叔就站在沈从山边上,手上拿着个册子,一条条的念着她赵莫羡所犯下的“罪”…… 她冷汗连连,拼命挣扎却挣不开,沈从山摆摆手,两边人就拖着她往下走,她大喊,沈从山却冷冷的笑:“自从沈白娶你,我沈家就无一日安宁!你擅自进入阁楼不说,还害了我女儿的命!赵莫羡,别以为离婚就能完事!” 沈从山站起来,脸色要多狠有多狠,他说:“你得偿命!赵莫羡你得给我的莹莹偿命!不光是你,还有你赵家!呵!我送你们下去一家团圆!”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下堵住了嘴,然后就看到她母亲和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也是被绑着,她一下瞪大了眼,就看到沈从山举着枪,狞笑着塞到了她母亲嘴里…… “不……不……不要……” 她呢喃着,神情慌乱惧怕,皱着眉满脸冷汗。 “姐?姐你醒醒,姐!” 赵子晴的声音破过了梦,莫羡蓦地睁开了眼。 “姐,你做噩梦了吗?我看你一直在说什么不要,很害怕的样子,就把你叫醒了。”赵子晴担心的看着她。 混沌的恐慌渐渐退却,莫羡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在哪,她扯扯嘴角:“嗯,做了个噩梦,多亏你叫醒我了,几点了?” “六点半。” 莫羡撑着身子坐起,赵子晴也跟着要起,莫羡说:“再躺会吧,今天不是周末吗。” 赵子晴伸手拉她:“那你陪我一起。” 莫羡笑:“别撒娇,我今天有点事,忙完了陪你,你再睡会,醒了要是无聊,我让人带你出去玩?” “哎呀姐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赵子晴笑,“好啦你去忙吧,我醒了也还有正事呢,我们专业课老师有留的任务……” 她说着嘟嘟囔囔抱怨了几句,莫羡摸摸她的脑袋,起身下床。 明天就是周一,公司的事她不能一直放任不管,再怎么都得收拾心情,开了小电脑,沈白给她传的资料数据密密麻麻,在飞机上他已经给她讲过的,神色又是微顿,她烦躁的起身,静不下心…… 想起那个梦,更是烦闷,拿过手机,却看到上面竟然由他发来的信息! 心一下提了起来,她点开信息,只简单的一行字…… 过几日回去,勿挂。 她反复看了几遍,提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手指点动,给他回复了,让他方便的时候给她打回个电话,发送出去后,又接着发了个注意安全。 看着两行消息,她捏着手机的手松松紧紧,回复的消息一直没来,她有些失望,放下手机,不觉想起季三的话…… ——我姐的事?我没听说她要回来啊,好像是我爸妈有这个打算,不过我姐没同意呢,怎么了,怎么想起问这个啊? 她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心里却是并不平静,她想起那些关于季梦羡的消息…… 说季家有意跟沈家联姻,沈从山有意把沈氏集团某个重要职位让季梦羡来坐,明着如此,实际意思却都心知肚明…… 季三并不知详情,但从他的话,季家果然是有意让季梦羡回来的,看来这个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这些念头盘踞脑中,她很难静下心,若是从前,大概会不管不顾就冲到沈园里了,但现在,她能忍住这股冲动,因为莫名的,她知道那个男人,沈白他,自有他的考量和打算,与其去冒给他添乱的风险,她不如留下处理那些未完的事…… 正想着,手机响起,却是她母亲来的,莫羡忙接起,却在她母亲的话后一下变了脸色…… “小羡,我在回家的路上,琢磨着你该醒了,就跟你说一声。” “回家?”莫羡声音一下变了调子,“妈你在回……我们家?” “你这孩子,不是我们家还能是哪,我想着咱们家那一堆一块的,让别人帮忙收拾总觉得有些丢人,家丑不可外扬,妈反正也没事,回去慢慢收拾着……” 张兰芝话没说完,莫羡就打断了她:“你在哪?现在就快到了吗?妈你就在原地别动,等我过去……等我过去啊!” “小羡……” 她脑子里转的迅速,极快找到一个类似合理的理由,说:“钥匙……对,家里的锁是换过的了,你回去也打不开门,我现在带钥匙过去,妈你等我啊!” “原来这样,那我在门口等你啊,你妹妹醒了吗?没醒的话就别告诉她了,省的她闹着一起来,见了家里这一套又得哭……” 张兰芝微叹了口气,莫羡一面安慰她一面收拾包,出门的时候小声的嘱咐了佣人,这才往赵家而去。 那个黑色的人影…… 她一只包扎着的胳膊…… 母亲说过想回去,却没想到这么快就…… 心里的不安快把她淹没了似的,她没敢自己开车,幸好有司机,还是之前那个,轻车熟路的带她往赵家去,一路上她又跟她母亲通了两次电话才些微放下心来。 现在是白天,又是住宅区,那人应该……不会那么胆大…… 但她心里更清楚,这是她担心的一个方面,而另一个方面,她更怕母亲跟她一样…… 看到那人的模样。 那张脸多陌生啊,可是那双眼…… 人的眼睛,骗不了人的。 母亲她,若是见了,一定会认出…… 抱着这些念头,车子停下,她立马下车,看到大门前站着的母亲,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才是放了下来,她跑过去:“妈!” 张兰芝回头:“怎的来得这么快?我以为还要等一会呢。” 莫羡调整了表情:“正好离得不算远,妈您怎么突然想起……” “待着也没事,我昨晚上又梦到你爸了,醒来想了想,早晚得搬回来,不如早点开始收拾。”张兰芝笑得温和,“钥匙带了吧,开门吧小羡。” 莫羡点了下头,已经到了门口,她没有不让她进去的理由了…… 开了门,张兰芝抬手落在铁门上,眼眶湿了下,她叹口气:“小羡,我们这才算是……回家了啊……” 莫羡想安慰她,脑子里凌乱的思绪却是一波波的涌动,她很难不去想那个黑色斗篷的人,母亲说梦到了他…… 手心微紧,她抬手搭在母亲肩头,“妈,你不是跟我说,日子还得往前看,往前走的吗,那些……难受的事,就先不要想了。” 张兰芝点了下头,朝她笑笑,抬脚走了进去…… 莫羡站在原地,看着她走上台阶,看着她站在房门口,眼前的身影与久远的记忆里片刻的重合……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会儿见 正是清晨,阳光还微弱,落在张兰芝身后,显得她的侧脸越发温柔。 莫羡没忍住,她微转了头,看着光影交错里张兰芝的模样,问:“妈,这房子,是您跟我爸结婚时买的吗?” 张兰芝顿了下:“算……是吧。” 说完看莫羡还看着她,笑了下:“是你姥姥姥爷置办下的,那时候我在这里读书,他们怕我一个人在外地没个着落,就买了这套房,之后不久我就认识你爸了。” 莫羡眼神微微的闪,她现有的记忆里,长大到现在,几乎是没有亲戚这个概念的,父母亲的朋友不少,但关于亲戚,她问过为什么没有爷爷奶奶叔伯,后来从母亲那里得知,父亲是孤儿,母亲是远嫁,父母已经过世,后来又出了些事跟那边也就远了。 她那时还不大,但也知道这些是不好的记忆,后来渐渐的就没再提过了。 印象里,这还是母亲第一次主动提起家人。 莫羡心里不觉动了下。 “妈,所以你跟我爸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吗?” “嗯,我还在读书,你爸……那时已经工作了。” 张兰芝眼神里极快闪过什么,舒口气:“不说这些了,先进去吧。” 莫羡应声,开了房门,一地的狼藉摆在眼前,她眼神不觉朝那些角落里看过去,仿佛要从这里看到某些人来过的痕迹。 “原来……都成了这样了啊……” 张兰芝步子缓缓,抬手抚过那些残破的家具,莫羡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肩无声安慰。 “我没事。”张兰芝笑笑,“就是老觉得恍惚,没来的时候也想到了肯定是惨不忍睹,但还是……比我想象中还严重啊,这柜子……这屏风……我还记得,置办这个屏风的时候,你爸跟我抗议了有一周呢,他那时审美不行,看上的东西都是老干部的风格,把这一套东西置办下来,你不知道我跟他磨了多久嘴皮子啊……” 她说着笑意就大了起来,仿佛回到了从前了似的,眼睛里还有亮亮的东西,莫羡仔细去看,发现只有极少难受的东西,她怔了下。 “后来还是证明我的眼光是没错的,有了你妹……”张兰芝顿了下,“有了你们之后,家里棱角分明的家具什么的也都换了一些,一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张兰芝说着,抬手在莫羡后背抚了下,莫羡也跟着她笑了下,说:“妈,咱们家只有两个帮忙的佣人,好像我跟子晴都没有让保姆带过,说起来还是您最辛苦了。” 张兰芝笑意更深,一面弯身开始收拾,一面说:“辛苦倒也是真不轻松,就是觉得啊,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带得好,像你刘阿姨,把你玉灵姐交给保姆,倒也没出别的事,就是你玉灵姐,现在都不太跟你刘阿姨亲,倒是跟她爸还算亲近。” 乍一听刘玉灵的名字,莫羡倒是愣了下,好像已经好久没听到这家人了,刘坤与她父亲做朋友好些年,末了还坑了他那么一把,沈从山寿宴后,莫羡隐隐有听说刘家人有移民的打算,后来也就没了关注。 她手心微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一面帮忙收拾,一面聊家常似的说:“妈,子晴一定好带一些吧?看她现在性子也乖巧。” 张兰芝脸上笑意越发大,莫羡看到她眼角的纹路都明显起来,她摇摇头:“她啊,一点都不好带,小姑娘本来娇气,咱家子晴更是,不过她跟别的孩子也不一样,她不哭闹,好比你给她的东西她也不闹,但就是不肯用不肯吃,犟得很,一定要自己喜欢的才行。” 莫羡轻轻点点头,脑中思绪繁复,记忆里的子晴……是这样吗? 张兰芝叹口气,“所以啊,我只得尽可能的观察她的喜好,按她喜欢得来,反而比一般孩子难伺候呢。” 她便是叹气,也还是带笑的,莫羡也跟着笑,说:“那我呢?” 张兰芝嘴角的笑意顿了下,莫羡说:“妈,我小时候,是怎么样呢?” “你小时候啊……”张兰芝转身扶起歪倒在地上的椅子,背对了莫羡,说:“你小时候,很乖。” “怎么乖?” “也不哭闹,性子活泼,爱往你江阿姨家里跑……”她顿了下,似乎想起这个话题的不合时宜,说:“后来读书了也学习不错,从没让我们多操心,是顺利利长大的孩子。” 顺利长大? 这样的描述莫羡并不满意,她还想追问,但张兰芝却不小心砸到了手,瞬间流了血,莫羡一慌,忙说:“妈你等下,我记得楼上医药箱还在来着,我帮你处理下。” “好,慢些跑啊……” 张兰芝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莫羡嗯了一声,一路跑上二楼,循着记忆找到医药箱,除了外面有些灰尘,里面的东西倒都还可以用,她拎着药箱往下,走到二楼拐角处,脚下步子顿了下…… “小羡,你找到药箱啦?” 张兰芝声音温和,莫羡应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她捂着的手有丝丝的血蔓了出来,她就站在楼梯下…… 记忆里长长的楼梯,好似没有那么长了,她方才不是很快就上来了? “小羡?” 额头发疼,她嘶地一声倒吸口气,抬手捂住了额头…… 她母亲说的那些关于她幼时的事,是她……记忆里都有的,可她想知道的,是那些她不记得的,是她再小一些的时候,还没有记忆的时候…… “小羡,怎么了?”张兰芝蹬蹬上楼,抬手去扶她的胳膊,莫羡不知为何,反射性甩开了她的胳膊…… “小羡,你……”张兰芝模样淡淡的受伤。 “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的……”那份疼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放下了手,“刚才……不小心,撞了下,眼前发蒙没看清,妈你的手,我先给你处理下……” 她尽量说得自然,幸好她母亲未曾怀疑,在二楼椅子上坐下,莫羡给她处理了下伤口,但正好伤在手上,再收拾房子到底是不方便了,莫羡便趁此机会劝她回去先休息,等手上好些了再收拾不迟,还说她最近事情不多,下班后也会来先收拾着,张兰芝听了,这才同意了。 把她母亲送回住处,莫羡在车上看报表,脑中却是忍不住的去想她母亲的话,没有什么比怀疑自己的家人,还要亲自去试探更难受的了…… 可现下,她却没有其他的办法…… 还未回到沈宅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沈白的电话,一看号码她心里立马跳了下,几乎立刻就接了起来:“喂?” 声音不觉就带了颤意。 “是我。” 声音一出,她脸上几乎控制不住的表情,“你……你在沈园……你怎么样?” “已经出来了,在回沈宅的路上,你呢?陈叔说你不在?” 他音色低沉,隔着两部手机,仍旧如醇酿,莫羡听到他从沈园出来,整个人绷着的一根弦一下子松了下来,她舒口气,“我……回了赵家一趟,现在也在回去的路上了……” “嗯。”他低低应了声,莫羡才想起来赵子晴的事还没跟他说,忙说:“对了,我妹妹子晴,被我接过去住几天,你……不介意吧?” “嗯,不介意。” 仍是淡淡的语气,她嘴角不由勾了下,“那好,我先打电话跟她说一声,别一会突然见了你吓着她。” “我,很可怕?” “你自己不知道?” “那你呢,怕我吗?” 莫羡一顿,轻咳一声,“不怕!” 电话那端,他似低低笑了声,便是看不到他的模样,她似乎也能想象得到似的,那些阴郁和杂乱的念头突然就消失到了一边,她耳尖微热,“那个……我先不说了,我给子晴打电话,一会……见。” “好。” 挂断了电话,她握着手机,嘴角不由带了笑,给赵子晴打了电话,刚说着车子就停了下来,路上堵车了,好似是前面路口出了事故,她叹口气,跟赵子晴说:“我这边堵车了,估计得稍微晚点回去,要是你姐夫先到了,你……别担心,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别怕他,我尽量快点回去。” “嗯!”赵子晴说:“姐你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上次的事正好我也想跟姐夫道个歉,路上要是堵得厉害,你也别太着急,我这边没事的。” 莫羡听着,心里感叹果然母亲醒来了妹妹都变得懂事多了,再挂了电话,车子许久开不了一米,前后堵得进不来出不去,她索性看起资料,心里比方才松快了些。 终于回到沈宅的时候,已经比预想的晚了两个小时,管家说,沈白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就回来了。 “现在呢?在书房吗?” “回太太,少爷在卧室。”管家微垂了眼,顿了下,“子晴小姐也在。” 第二百四十章 让我抱抱 子晴? 莫羡眉心微皱,抬脚往二楼去,到了卧房门口才发现,门半开着,而赵子晴,在哭。 “怎么回事?” 她走进去,赵子晴一看见她,哭得更厉害了。 “呜呜……姐,我只是……只是想着给他道个歉,你……你别怪姐夫,是我不好,我不该进这里,不该自作主张给姐夫倒水……我……”赵子晴抹抹眼泪,眼睛已经红肿了,她脚边还有破碎的杯子,看起来模样可怜极了。 莫羡看得心疼,抬手在她脸上抚了下,把她的眼泪擦掉,看看房子别处:“你姐夫呢?” “出……出去了……”赵子晴抽噎着,指指一边,“书房,刚一个小佣人跟我说,姐夫去了书房……”她红肿着眼,“姐,我是不是……搞砸了啊?” “什么搞砸不搞砸的,不就是打破了杯子吗,没什么大事,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说着,她带着赵子晴在一边坐下,朝门口的人示意了下,不一会儿管家就进来收拾了。 这里一直是管家在打扫,原先小美偶尔也被准许进来,后来小美不在了,新来的佣人莫羡信不过,也就没了下文。 赵子晴擦擦眼泪,说:“我听说姐夫要回来,其实……挺紧张的,一直在想怎么跟他解释比较好,因为太紧张,就去小花园转了转,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姐夫已经回来了,我赶紧来找他,想了想,就顺便端了杯水,可我刚进去……刚进去……” 她眼泪止不住了似的,趴在莫羡怀里哭得委屈,“我刚说了句‘姐夫……你喝水’,他就脸色很难看,直接问我……‘谁让你进来的’,他脸色太难看了,我一害怕就绊了下,不小心就摔了杯子……大概……大概就惹姐夫更生气了,他……他黑着脸走了,还说……” “还说什么?” “说让我以后不要再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姐,姐夫是不是不原谅我了啊?我那次……是我误会他,可我道歉了啊,他怎么能……” 她哭得厉害,莫羡抚着她的头发安慰:“别多想,你姐夫他,他就是那个模样,不苟言笑,这个房间他确实有规矩,原本是不让人进来的,不过不知者不怪,乖,别哭了,我去找他说啊。” “真的吗?”赵子晴抬眼,眼神小心翼翼,“姐,你替我说话,姐夫会不会更生我的气啊?” 莫羡笑:“怎么会,也就是你,孩子气的想法。”说着,宠溺的刮了下赵子晴的鼻子。 许是她轻松的态度感染了赵子晴,她哭得没那么厉害了,只偶尔泪珠子掉下,看着莫羡的眼神全然的依赖,莫羡心里一软,“乖,回房间等我,我去书房找他,嗯?” 她带着赵子晴从房间出去,门外的佣人低眉顺眼,这位子晴小姐进少爷房间的时候,她恰经过,看到的分明是…… 莫羡带赵子晴回了房间,又安抚她一番,这才去了书房。 ——咚咚 “进。” 她开了门,一看看到窗边站着的他,手上一份文件正在看,听到声音回过头,随手合上文件,“回来了。” 才短短几日不见,莫羡突然觉得好久了似的,尤其看到他…… “你怎么……” 她上前,一手夺过他手里的文件,拧眉,“你还没好怎么就开始开启工作狂模式了?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说着扶他往椅子上坐。 他看着她拧眉瞪眼的模样,他眼里一抹奇异的光,若是陈荣和等人看到,一定会惊掉下巴,因为他手里的文件,是关乎沈氏生死存亡的东西,就这么被莫羡拽开近乎粗暴的丢到书桌上,而他呢,就这么由着她? 他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她的眼神墨黑幽深。 莫羡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颤,这才想起正事似的,“我刚才,看到子晴在哭。” “哭?” 他似有瞬间不能理解似的,莫羡没放过他眼里一闪的冷意,她心里一顿,“你……还生她的气?她到底还小,有些事看不太清,又不知你许多的规矩,要是……” “我没有生气。”他眼神微眯,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你当她是妹妹一天,我不与她计较一天。” 莫羡一怔,直觉他话里有话,又或者是她本就有那么阴暗的一角,这一个瞬间里,她竟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 “莫羡。” 沈白抬手,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他的体温透过衣料贴在她身上,他的气息淡淡的安心,莫羡不自觉的,那些阴郁退散了到了角落…… “子晴她……做事不够周全,总之……你不与她计较就好,她有些怕你,似乎看你没什么表情就会吓到,你……可以适当对她好点……” 后面的话没说出,因为他手上突然用力,把她的身子圈到了胳膊间,他箍着他的腰,缓缓直起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叹气似的,“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个好人,我的好,就那么一点点,分不过来。” “你……” 分明想反驳,不知为何声音先颤了下,他眉眼深黑,一用力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声音从她头顶落下,他说:“几日不见,先不要谈其他人。” “可是……” “别动,我好像很久没抱你了。” 这话落下,莫羡身子蓦地僵了一瞬,又在他的气息和缓下来,落在身侧的手,手指轻轻的颤,她缓缓抬了胳膊,在他身后犹豫几许,到底圈了上去…… “莫羡……” “嗯?” “你在勾.引我。” 他语气淡淡,像在分析哪个资料数据似的,她脑子里却一下子炸开了什么似的,“我……我没有!” 她说着,落在他身后的胳膊就要松开,察觉到她的动作,他身后到后侧,一下把她的手按回去,几乎同一时间的低头…… “勾.引了还不承认,罪加一等。” 说话的时候,几乎是碾磨着她的唇的,气息缠绕,她心跳不受控制,手脚有瞬间里都不知怎么放,出口的声音更是战栗得厉害,“我……没有……” 这反驳太无力,就感觉到他另只手承在她后脑,让她不受控制的朝他靠近着…… 绵长的吻,霸道又不失温柔,若不是混沌的脑中还记挂他的伤,她怕是会被他诱着擦枪走火了…… “停……” 一吻结束,莫羡挣脱开他,堪堪后退,后背抵在墙上,她呼吸不稳,“你……你还伤着!别……不能……” 他眉尖微挑,朝她靠近,莫羡抬手就抵在他胸口,见他面露痛苦,一下缩回了手:“我碰到你伤口了?” 他眨眨眼,“嗯。” “骗人!”莫羡反应过来,“你伤的根本不是这里!” “那也疼。”他勾唇,“你好像在质疑我某方面的能力,所以我伤心了。” 莫羡眼神微乱,不太敢去看他,想推开他又怕真的碰到他的伤,尤其…… 他虽看似与往常无异,但莫羡岂会想不到,在沈园的时间里,他不可能是过得安稳的,沈从山把他“请”去,他能现在出来,定是付出了她想象不到的代价…… 如果说刚才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赵子晴她是心疼,那么现在,看着他深邃的眉眼轮廓,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还有青色的胡茬,英俊得一塌糊涂,但她心底沉闷,恨不得自己能替他承受…… 他低头,在她脸颊蜻蜓点水的亲了亲。 “你……”莫羡嗓音微哑,“沈园……” “已经解决了。”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别担心,那边,不会再为难你了。” “那他们……为难你了,是吗?”她蓦地抬眼,眼底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鼻息间还是存着他的气息,她几乎稳不住心神。 他眉眼锁着她,“你在心疼我吗?” 她眼神微顿,神色别扭一瞬,就看到他的阴影罩下,在她唇上细细碾转,“心疼要表现在行动上,何遇说我的伤最多十日便可行动无碍,我是说,各种行动……到时,给我看看你有多心疼我,嗯?” 最后一个尾音,上调微勾,把她心头那根弦拨得止不住的颤,她垂了眉眼不去看他,别别扭扭的嘟囔流氓。 沈白低笑着抚她的头发,莫羡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敲门声传来。 她抬眼看一眼沈白,沈白微眯了眼:“陈叔?” 沈宅佣人极有眼力见,明知莫羡在,这个时候一般是不会来打扰的。 门外声音细弱,带着小心,“姐夫,是我……” 第二百四十一章 子晴受伤 子晴? 莫羡身子微顿,从他胸膛间躲了开,游戏慌乱的整理衣服,就听门外的赵子晴说:“姐?你还在吗?” “咳……在的……”莫羡说着去给她开门,到了门口不忘回头看沈白,见他点了下头,才回身开了门。 赵子晴站在门外,神色不安,看到莫羡忙道:“姐,你们……没吵架吧?你进去好一会没出来,我怕你跟姐夫吵起来,就……过来看看……”她说着,轻轻歪头往书房里去看。 莫羡身形微动,让开了些视线,轻咳一声:“没吵架,我们没吵架,就是……多说了会话。” 话虽这么说着,她微肿的嘴唇还是落在了赵子晴眼里,赵子晴眼神微动,才反应过来似的,面上越发小心:“姐,我……打扰你们了是吗?都怪我,我该再等等的……我……对不起……” “你说什么呢,这点小事没没什么啊,没人怪你的,别乱想。”莫羡上前安慰她,赵子晴声音嗡嗡,“那……姐夫呢?姐夫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他没……”莫羡回身给沈白使眼色,他神色比之方才清冷了些,倒是没让她为难,抬脚往门口走近两步,“嗯,你姐说的对。” “听到了?”莫羡揽住她的肩,低声安抚:“没人生你的气,刚才的事我也跟你姐夫说了,这么点小事他不会生你气,乖,我陪你回房,对了,上次你婷婷姐出差给你带了小礼物回来,我拿给你看啊……” 赵子晴垂着头一副犯了错的样子,闻言低低嗯了一声,莫羡便朝沈白看一眼,示意自己先去陪赵子晴,他点了下头,目光好似如旧,但她总觉得他还隐着别样的危险气息…… 有些慌乱的避开了眼,她带着赵子晴回房,找出卓婷给她带的小礼物,又给她宽心,或委婉或直接的让她明白,就把沈白当成兄长一样就好,他虽然外界传闻不好相与,但那只是对外人而已。 赵子晴垂眸听着,断断续续的应声,她看着笑意温和的莫羡,突然说:“姐,你比之前,更美了。” 莫羡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赵子晴继续说:“听人说,陷入爱情的女人,眼睛里会发光,姐,你说起他的时候,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子晴,你……”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挺意外的。”赵子晴眼神直直的看她,眸子里看起来十分平静,她说:“妈醒来之前,最恨他的是你,甚至为了报仇你把自己的婚姻都搭进去了,其实这次没来之前我挺担心的,妈跟我说他是你可以托付终生的人,说你们到最后一定会好好的在一起,让我也像你一样,渐渐放下从前的事,只往前看。” 她短暂的顿了下,眼神里些微黯然一闪而逝,接着说:“看到你们……真的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大概还没放下的,只有我了……” 她父亲的死,始终是隔在沈白与她们之间抹不去的坎儿,不说,不代表不存在,莫羡以为会从她母亲口中说出的话,没想到会从妹妹嘴里说出来,国外发生的那些她无法与这个还在读书的妹妹说,还有那个黑色的身影…… 无法说出口的有太多,让她有丝丝的愧疚,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站在她的角度,前一刻沈白还是她的仇人,她一下能转变到此实属不易…… 思绪弥漫,她缓缓坐到赵子晴身边,抬手抚一下她的头发,“子晴,有些事,我暂时不便说,但你信我,你跟妈是我仅剩的亲人了,我怎么都不会……不为我们家考虑,沈白他……或许有些事我们一开始就看错了,他……我不强求你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家人看,但你可以试着把他当成普通人,咱们一步步来,好吗?” “嗯……”赵子晴抬头,朝她笑了下:“姐,你放心,妈能清醒过来我就很知足了,只要你决定继续跟他生活,我会努力把他当成真正的家人的!” 她大眼里还有些泪痕,看得莫羡心里一热,再次抱了她一下。 赵子晴又跟她说了会话,她同学就来了电话,莫羡见此也就从她房中出来了,一出门就看到那个新来的佣人站门口,见她出来立马低了头,跟她打招呼,莫羡嗯了声,转身往一边去,没看到那佣人欲言又止的神色。 时间还不算晚,她准备再看会资料,毕竟明天就要回公司了,到了卧房,她在电脑前待了会,想了想还是起了身,抱着小电脑去了书房,他正坐在书桌后,面前还是那一叠的文件,看到莫羡,微眯了眼。 莫羡轻咳一声,“我……刚才看报表来着,想起……你之前提点过的几点,有些记不清楚了,就……就想着过来问问你,那个,你有时间的吧?” 他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过来。” 莫羡抱着电脑过去,指着一处不明白的地方,他给她讲解一遍后,莫羡抱起电脑转身,他却在身后说了句:“站住。” 莫羡回头,就对上他深黑的眸子,他眼神示意了对面,“就在这里看吧。” 莫羡一顿,还想说什么,他已经落了眼神,一面拿起桌上的文件一面随口似的说:“坐下,待会再有看不懂的,问着也方便。” 她耳尖微热,看他半边的侧脸还是如常的样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抱着电脑做到他对面去。 书房里只有他翻阅文件和她偶尔敲打键盘的声音,莫羡渐渐的也投入到了工作里,只理智之外的情绪,却分外的安心。 与书房相隔不远的另一边,赵子晴站在房门口,指了指那佣人,“你可以进来下吗,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你。” 她笑得甜美,声音温柔,那佣人正是现在负责照顾莫羡的,被她暂时指给了赵子晴,此刻看着笑得甜美的赵子晴,她身子颤了下,忙低头:“子晴小姐,您……您言重了,您有什么吩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就好。” 她说着往门边走,却是走得很慢,步子也小,话说完也没离赵子晴多近。 赵子晴微歪了头:“你跟我这么疏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姐姐放在眼里呢?” “我……不敢……” “那你为什么好像很怕我似的呢,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怎么虐待过你呢?”赵子晴嘻嘻笑:“还是说,你背着我们做什么事了,这是心虚的表现?” 那佣人蓦地抬头,“不……不是的子晴小姐,我就是……就是才来这里不久,子晴小姐不要见怪……”说着她慌不迭往门口走近,赵子晴直起身子,给房门留出大半个空隙,示意她进去,那佣人犹豫了下,终是顶不住压力抬脚走了进去,她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闪过她在少爷卧房外看到的情景…… 当时这位子晴小姐冲进了少爷的房间,但…… ——砰 关门声不大,甚至可以算得伤轻柔,佣人却止不住跟着颤了下。 赵子晴柔柔的笑,“那么,我开始问你了哦,你要认真仔细并且诚实的回答哦,不然我会生气,我脾气没有我姐的好,你懂我的意思吗?” “……是!是,我懂,我懂了。” “很好。” …… 莫羡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已经是卧室床上了,脑中混沌,她记得她昨晚是…… 在书房看数据,期间向他问了两次,后来,她好像是……不小心睡着了,模糊的记忆里,隐约记得他把她抱回了房,其他的…… 她眯眼仔细回想,想起出房门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子晴来着…… 子晴两个字一冒出,她立时就坐了起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到她迷糊糊被沈白抱在怀里的样子正被子晴看到,她烦躁的抓抓头发,起身往子晴房里去看,现在还不到七点,她到房间的时候才被告知赵子晴已经出门了,说早上有早读,管家说让司机去送了,说已经安全到达,她心里一松,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赵子晴发来的消息,她叹口气,只觉自己还真是不合格的姐姐啊,自己倒是睡得安稳了…… 再一问,沈白半个小时前也出门了,莫羡这才想起昨晚他似乎在她耳边留了什么话,只是她吃了药,神思昏沉下没能记下来,现在想来,大概是他提前跟她说今天的事吧…… 又是叹口气,她忙洗漱往公司去,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在公司露面,对外的消息是她身子有恙需要休养,所以一去公司就收到了各方面的问候,接着就是有条不紊又繁忙的工作,一天下来只觉时间过得格外快,她又加了会班,回沈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早传话回去晚饭不必给她留了,只嘱咐他们做些子晴爱吃的东西,没想到一回去就看到管家正在训斥个佣人。 莫羡仔细一看,却是被她指派着照顾子晴的那一个,不由皱了下眉,问他们怎么了,管家道:“回太太,是我管理教导无方,子晴小姐回来想亲自下厨,就让她帮忙,她却反倒帮了倒忙,烫伤了子晴小姐的手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再生间隙 “子晴受伤了?”莫羡一下拔高了声音。 那个佣人身子瑟瑟,头垂得很低,看不到表情,莫羡顾不得其他,径直往赵子晴房间去,却发现她不在房间,莫羡一顿,身后紧跟着的管家道:“子晴小姐好似说为少爷煲汤来着,太太或许可以去少爷房间……” 话微说完,莫羡已经快步往走廊另一侧跑去,快到门口的时候,有隐隐声音传出,她不自觉就慢了些脚步…… “姐夫,你……你可以尝尝,我听说这是你爱喝的汤,我特意学了煲的,你……尝尝。” 是赵子晴的声音,带着小心和讨好的。 莫羡脚步顿了下。 “出去。” “姐夫……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我承认我之前有过冒犯你,可是现在我妈妈我姐姐都承认你了,我……我不想让她们夹在中间难做,我想修复一下我们的关系,我……我错了吗?” 颤颤的声音,脆弱又委屈。 “赵子晴,你心里清楚,我允许你出现在这里唯一的理由是什么。”沈白的声音,冷得陌生,“出去,今天的事我当做没发生……” “姐夫!你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给你送个汤……难道你怀疑我给你下药?呵!我喝给你看,我喝给你看总行了吧!” 说着她像是猛地喝了一口似的,烫得咳嗽起来,莫羡心一慌,一下跑了进去,“子……” “咳咳……咳……姐……”赵子晴抓着喉咙,咳得眼泪都出来,看到莫羡脸色一下就白了。 “来,喝水压一下……”莫羡忙端过水给她,桌上放着个餐盘上,餐盘上打开了的一盅汤,沈白站在桌前,面无表情。 “姐……”赵子晴连喝了几口水,缓了一些,看着她,大颗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抬手给赵子晴擦眼泪,看到她手背上大片的红色,还有涂着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味道,心里一堵,“怎么还把自己给烫着了?这汤……” “呜呜……我想给姐夫煲个汤……”说着她看沈白一眼,接触到他眼神的一瞬一下子收回了目光,眼泪流得更凶,转身哭着就跑了出去。 “子晴!” 莫羡转身就去追,手腕却一下被抓住。 “你放开!” 沈白抓着她的手腕,“如果,我不让你去呢。” “为什么?”莫羡声音微颤,许是方才赵子晴方才的模样刺激到了她,让她神思乱了起来,她说:“我……刚才听到了,子晴煲汤,你不想喝便算了,我知道不怪你,毕竟这汤……是我以前的错……” 她想起那连续两次的给他下药,所以在赵子晴提到下药两个字的时候她才一下子慌了神吧…… “她手背被烫伤了,我去看看她。”她呼吸不稳,强迫自己稳了心神,往回抽自己的手,“你……松开我,要是你真那么讨厌她,我带她出去住也无妨……” “带她,出去?”沈白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一下子大了,他眉心清浅的皱起,“赵莫羡,你已经是有夫之妇,这里就是你家,你还想去哪?” 莫羡眼神微颤,他对着她的时候,脸上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的神色了,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他本是怎样的人…… “我……” 张张嘴,喉咙却堵住了似的,门口有管家的敲门声,“太太,子晴小姐在收拾东西……” 她眼里一晃,使劲往后拽自己的手,手腕已经有了一圈的红色,他到底是松了手,她身子一晃,堪堪后退几步才稳下来,转身往门外跑去,到了门口微停了下身子,“我先去看看子晴,我们的事……回来再说。” 余音还在,人已经跑出了门外。 偌大的房间,瞬间只剩了沈白一个,他一身的黑,在亮白的灯下,有一瞬里竟有了那么一丝的落寞。 “少爷……”管家在门口,声音微低,刚想说什么,就见沈白转了身,“把这些收拾了吧。” 他说的,是桌上餐盘还有那盅汤。 管家低头进去,默不作声的收拾,也不敢再多嘴。 房间里,霎时的安静。 走廊另一侧,莫羡曾经的房间内,赵子晴哭着抓起背包就走,莫羡过去的时候她正往门口冲,莫羡一下拦在她身前,“子晴你做什么,你要去哪啊,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有什么话先跟我说一下好吗?别冲动……” “我要回家!”赵子晴带着哭腔,“姐!我要回家,我不在这里住了,他们……他们都看我不顺眼,我不在这里给人碍眼了,我回家,回去找妈……” 一听她提到母亲,莫羡心里一乱,她母亲让赵子晴来就是为了慢慢拉近缓和两家人的距离,若是赵子晴这么跑回去了…… “子晴,子晴你听我说,你这么跑回去了怎么跟妈说?妈看到你哭成这样子该怎么想?她的病刚好,咱们不要让她多操心了好吗?” “呜呜……那我……那我回学校,回宿舍去住……”赵子晴抓着背包,手上的伤痕越发明显,她哭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莫羡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好,但今天晚了,你要想回去咱们也等明天再做打算不是?” “不!我不在这里住了!我不要在这里了,姐夫他根本就是讨厌我……”她擦一把眼泪,红肿的眼看着莫羡,“姐……我不会跟妈乱说的,我……不管怎么样,姐夫对你好就行了,对我怎样都无所谓,我就是……就是替你憋屈,他这么对我,那以后对妈会不会也……这算什么,他是不是没把我们赵家放在眼里……” 莫羡心里沉沉的闷,想到那人冰冷的眼神,想到他对子晴说话的语气,她无法反驳那语气里的……厌恶。 沈白他,真的是……厌恶子晴的。 “姐,我不会跟妈说,可是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妈过来,你……你不要让他们单独相处才好,还有其他沈家的人,我哭一顿就没什么,可是妈她不能再受刺激,医生说了的……” 她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莫羡抬手抱住她,一面小心的拿过她的包,带着她往一边去坐下,“好,我……知道了,你姐夫的事,你别多心,他说话语气从来都是那样,还有那汤,我知道你用心做的,可是……也怪我,没跟你说清楚,他大概是不太喜欢汤的,听话,别哭了,你看你手上的药膏都擦没了,我去给你拿药膏过来涂一下啊……” 莫羡说着起身到了门口,让管家拿过了药膏,管家把药膏交给她的时候说:“太太,烫伤子晴小姐的佣人,我准备辞退了,您看这么处理是否轻了?” 莫羡一顿,想到那个佣人才在她身边不过几天,低眉顺眼她甚至连样子都没记清,脚步微顿,“你看着处理吧。” 说完拿着药膏进了房间,身后管家躬身下楼,对那个垂着头的佣人说:“你被辞退了,这是你的工资,少爷和太太心善,不追究你的过失了,日后到了别处好好工作吧。” “是,谢谢陈叔。”那佣人接过工资,她的东西就一个小包,拿起就走了,期间有偷偷看她的佣人,她只当看不到,走出到大门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些,回身看着那幢古拙的建筑,依旧觉得高不可攀,可这高不可攀里已经多了另外的东西。 她攥着手里的工资,想到了那位子晴小姐的话,她说…… “你看了不该看到的,别怪我心狠留不得你,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一下……” “第一条,你继续留在这里,拿着固定的工资和可怜的一点奖金,而我呢,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都会防着你跟我姐告状,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你嘛,怕是日子不会那么好过的哦,毕竟,比起你个小佣人,你觉得我姐会信谁的话?” “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嘛,你会得到一笔钱,呵,不用这种眼神看我,放心,足够买你的嘴闭紧了,条件也简单,陪我演场戏,从这里滚蛋就是了。不过我警告你,要是我姐知道了什么,我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那位说话细声细气,温柔柔的子晴小姐,说这些话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 手机响起,佣人看着打进卡里的钱,眼睛一下就亮了,这些钱足够她几年不工作都能奢侈的生活了…… 管她什么沈家的事呢,关她什么事! 早就听说豪门龌龊事多着呢,她一个小打工的,哪里操得了这份心,还是拿钱去过好日子咯! 第二百四十三章 恍然熟悉 赵子晴哭了很久,怎么都不肯在沈宅里待了,莫羡没办法,只得找了最近的酒店送她过去住下,到了酒店,赵子晴一个人住害怕,肿着眼看她,莫羡只一个犹豫就做了决定,“别害怕,我陪你一起住。” 这话说完,赵子晴才终于放心下来,她去洗澡的时候,莫羡拿着手机,手指顿了好几下,到底没打出那通电话,她只发了信息:我陪子晴在酒店住一晚,今晚不回去了。 发完了,却不知自己哪里来的紧张,明明……他也有不对的地方…… 心内隐隐焦躁,赵子晴洗漱出来红肿着眼模样可怜,她叹口气,又是安慰她好一会,终于把她安抚着睡着了,她坐在床边,拿过手机一看,并没有收到他的回复,她起身到了窗边,看着灯光闪烁的夜色,情绪波动不平。 赵子晴睡得不安稳,睡梦里总是惊醒,每每要莫羡安抚着才能睡下,几番下来,莫羡一夜没怎么休息,第二天一早先送了赵子晴回学校,一夜过去,赵子晴情绪和缓不少,拉着她说:“姐,对不起,我害你跟姐夫闹矛盾了,仔细想想也是我太敏感了,你放心,我不会跟妈多说的,还有姐夫那里……你们,你们不要再闹矛盾了,大不了……我去跟姐夫再道歉,你放心,我这次肯定控制自己,我……我已经想通了……” 她越这么说,莫羡心里越不好受,便宽慰她一番,看着她进了学校她才掉转车头去了公司,许是心情不佳,她今天的效率格外低,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什么话总要跟他说开了才是,正要给他打电话,就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说晚上让她跟子晴来吃饭,又说赵家那边,她找了几个人帮忙打理,估计很快可以住进去了,又说从前的家具物件都坏了,正好晚上去逛逛看她们姐们两个有没有中意的。 这通电话把莫羡原本的心思打乱了,她没想到她母亲行动会这么快,一想到那房子周围说不定暗处还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就心里发慌,忙应了下来,说她下班会接着赵子晴一起过去。挂了电话,一下午都心神不宁,没到下班时间她就离开了,正好赵子晴下午没课,就把她带着一起去了她母亲的住处,母女三个吃了顿饭,期间张兰芝问赵子晴在沈家住的怎么样,莫羡倒是紧张了一瞬,好在路上早跟赵子晴说好,所以赵子晴只说还可以,说跟沈白关系也比以前缓和了,张兰芝这才松口气,又嘱咐赵子晴一番,这才由莫羡带着去了商场。 “原先的家具怕是没几件能用的了,你们两个也都大了,各自的房间就自己布置好了,妈年纪大了,怕是跟你们审美有代沟了。”张兰芝笑得温和,对莫羡和赵子晴说。 赵子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莫羡也在一边笑,只是心里到底装着事,她已经不止一次找了理由推迟她母亲住进去的事,但她母亲不知为何,打定了注意提前住进去,甚至原本打算自己慢慢收拾的,现在也不惜找了别人帮忙,那房子只是里面的东西被打砸的狼狈了,真要收拾起来也不过几天的事,她母亲大概也是清楚的,所以已经在看家具了。 “小羡?在想什么?你看这套沙发怎么样?” 莫羡回过神,“还不错,挺大气的。”说完,她不由道:“妈,您之前也说就当是新生活的开始,我看着家里的装修有些地方也有问题了,要不要趁这次机会整修一下?我认识个不错的设计师……” “小羡……”张兰芝却打断了她的话,眉心微皱,“是妈的错觉吗,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想让我住回去?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背对着了一旁的赵子晴,看着莫羡的眼神满是担忧,莫羡想起医生的话,说她有精神崩溃的历史,虽然这次恢复了,但以后还是要注意些,尽量不要刺激到她…… 她心里一紧,摇头:“没,我就是怕……怕您进去后再多想,到时候我跟子晴不在身边……” 张兰芝就笑了下:“我当是什么,小羡,我既然已经打算住进去,这些也已经想过了。”说着叹口气,“咱家的变故,我早晚得接受现实,再说,回去了离子晴学校反而近点,到时候她多回家住就是了,就是你,唉……妈还没留够你,你说你就结婚了,妈想起来,这心里就空落落的……” “妈,我至少没有远嫁,您要是想我了我随时都能回家看您啊,跟您住段时间也没什么。” 张兰芝摇头:“还是这么孩子气,你是结了婚的人了,老是住娘家,妈倒是心里欢喜了,沈白那边,沈家那边怎么想?” 莫羡嘴角的笑意些微顿了下,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联系她…… “他……不会那么想的,就算结婚了,我也还是姓赵啊。” 莫羡说完,张兰芝就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都笑得明显起来了,莫羡心头一暖,恰好赵子晴看到心水的沙发,正在喊她,她向那边走去,也就没看到张兰芝笑意缓缓落下,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母女三人逛了好一会,赵子晴提出去家里看看收拾得怎么样了,莫羡无法,只能带着两人往赵家去,去了一看才发现两天的功夫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张兰芝感慨着再过两天就能搬回来了,只莫羡一个心神不稳,她找了个借口往后院去,走过那天晚上遇到那个黑色人影的地方,不着痕迹的观察一番,却也没看出再有人进来过的痕迹,张兰芝和赵子晴兴致很高,莫羡找不到阻拦的借口,心里盘算着多安排些人在房子周围,那人……好似是冲着她来的,况且,他的身份,怕是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在母亲和妹妹跟前的…… 一番思虑下,她给助理发了消息,让那边准备着人选。 再回到房子里,她是从后门进去的,远远的就听到子晴在二楼比划着什么,好似说看中一幅画,比划着要挂在哪里合适,她兴致很高,踩在了凳子上认真的算尺寸比大小,她母亲在下边看着极担心的样子,那是种全然不做伪的爱护,不自觉的张开了手臂,似乎这样赵子晴万一摔下来她也能保护得了她似的,莫羡脚步缓缓,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妈!我想挂在这里,你觉得怎样?” “一幅画而已,你怎么喜欢就怎么来。” “哈哈那我就挂在这里了,是我很喜欢的老师的作品呢,妈,还有我跟你提到的布局,我想把我房间的布局改一下……” “好好,你想怎么弄都好,先下来,你站那里妈看得心慌,听话快下来。”张兰芝像面对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似的,宠溺又担心的朝着她的小女儿说。 从她们的角度看不到莫羡。 不知为何,莫羡在这一刻有种奇怪的感觉,三人之中,好似她是单独的那一个似的,有种奇异的,格格不入的感觉。 彼时日光西下,浅浅的光撒在她身上,不冷也不热,她站在楼梯下方,侧头努力看着楼上的母亲和妹妹,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开了血肉冲出似的,就这么一个瞬间,难受,不忿,委屈,还有额头的疼意,一齐向她涌来,她捂着额头,闷哼一声蹲下了身子…… 身形不稳,把什么东西碰倒了,她隐隐听到母亲唤她的声音,也是带了担忧的,是她……一直想要的担忧和关怀…… “小羡!小羡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张兰芝大喊,“子晴!快打电话叫医生!” “别……” 莫羡捂着额头,痛苦的闭着眼,声音艰难:“不用……我就是……突然有点晕,可能是……可能是没休息,我待一会就没事了……别叫医生……” “真的没有大碍?怎么好端端的就晕了,是不是营养不够贫血了?不行,还是得查一查才是……” “别……”她又说一次,这次抬了一只手抓住她母亲的胳膊,余光里,她妹妹哒哒踩着楼梯急匆匆下来,这副画面又跟记忆里重合了似的,只是…… 还少了什么…… “子晴,去给你姐倒点热水来……” 母亲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了似的,脑子里炸开似的,突然的一阵尖锐的疼意,她捂着额头痛苦的呻吟一声,到底是意识昏沉了…… 梦境,在模糊里渐渐清晰。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梦多年 还是记忆里的家,还是赵家,小小的她,跟更小一些的子晴玩捉迷藏,小小的子晴让她先藏,她便小心的藏到了楼梯下的柜子后,听到妹妹找她许久没有找到,她觉得挺得意,躲得越发小心不被人发现起来,却不知怎的在柜子后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好久,再醒来的时候一片的黑…… 佣人都已经休息,客厅里的灯也关掉了,只有窗户外透进来的光,她只觉的怕,小小的孩子哪里还记得游戏,赶紧从柜子后爬出来往自己房间跑,但刚摸索着爬起来,就看到二楼有光投下,一同传来的还有她母亲和她妹妹的声音…… “晴晴宝贝,你跟妈妈说实话,姐姐去哪了?” “我不知道呀,我们还说一起玩来着,但她一会就不见了,妈妈没去江伯伯家去看吗?她喜欢找廷东哥哥玩的。” 小小的赵子晴,声音清清脆脆还带着些小奶音,让人一听心就软了。 莫羡在楼下却是愣了下,因为分明是她要玩捉迷藏的啊,怎么就突然说不知道了呢? 她母亲的声音跟记忆里一样的温柔,她哄着赵子晴:“晴晴,不要闹,你跟妈妈说实话,妈妈早就问过了,你姐今天下午没出门,她……” “她才不是我姐姐!”小小的子晴却一下子炸了似的,大叫着发起脾气:“妈妈!你是我妈妈!是我一个人的妈妈!还有爸爸!晴晴才是你们的宝宝!我不要她当姐姐,妈妈你把她赶走好不好,趁爸爸不在……” “赵子晴!” 温柔的女声一下子尖利起来,她严厉的训斥:“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说这种话!你还是不是乖孩子了?怎么就是不长记性!现在你跟我说实话,人到底去哪了?” “不!我不说,我不知道!晴晴不知道!”赵子晴哇地一声哭了,但还是扯着嗓子不肯服输。 是了,她从来都是个倔强的孩子,认定的事不肯轻易改口。 张兰芝也怒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事要是让你爸爸知道,爸爸会生气的知道吗?快点,趁着爸爸不知道,快跟妈妈说实话……” 然而赵子晴哭得声嘶力竭,快要背过气似的那种哭法,张兰芝再大的气都被哭没了,“好了好了,妈妈的语气不好,是妈妈不对,我的晴晴最乖了,不要哭了,咱们不哭了啊,听话,乖宝贝……” “呜呜……妈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小子晴从她怀里抬起头,满脸的泪看起来可怜极了,她边哭边说:“我们把她赶走好不好?她根本不是我姐姐,我不要姐姐,我也不喜欢跟她玩,她来了之后廷东哥哥更喜欢她了,爸爸也是,妈妈……呜呜……你把她赶走,晴晴不喜欢她……” “乖,我的乖晴晴,不哭了啊,你以为妈妈不想……”张兰芝声音里竟也带了哭腔,赵子晴抱着她哭,她也抱着小女儿哭,“是妈妈没用,妈妈没保护你,没保护好咱们的家……晴晴不哭了,你别怕,就算她在也没事,爸爸妈妈爱的还是你,只有你才是妈妈的女儿,妈妈只有你一个乖女儿……” “赶走她……呜呜,妈妈你赶走她……” “妈妈没用……我的宝贝别哭了,妈妈只疼你一个,要不是你爸逼着……是妈妈不好,不该让步的,晴晴别怕,她在这里也争不走什么的!这里的所有都是你的,咱们赵家的所有都是你的,你爸的公司,咱家的产业,全都是你的,她分不到一点的……乖啊,不哭了不哭了……” 赵子晴的哭声一阵强一阵弱,张兰芝的声音在这哭声里一会清晰一会模糊,莫羡怔怔的站在楼梯下,像被这黑暗笼罩了似的,脑子里几近空白…… 整个人分成了两个,一个一抹游魂似的,是她现在的模样,飘荡在半空,看着楼梯下呆立的小小的莫羡,脑中同样的空白和不可思议…… 然后她就看着小小的莫羡,瘦弱的小女孩从阴影中走了出去…… “不要……” 呢喃一般,飘荡在半空里的她想要阻止…… 二楼的声音,在小小的莫羡出现后戛然而止。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兰芝被吓到了似的,抱着怀里的赵子晴,仿佛往楼上走的小莫羡是个什么可怕的怪物…… “妈妈……”小小的莫羡开口喊她。 “你闭嘴!这是我妈妈!她才不是你妈妈!”赵子晴伸开胳膊抱住她妈妈的脖子,一脸戒备排斥:“你滚回你自己的家!你去找自己的妈妈,别来抢我的爸爸妈妈!” 说着又要哭起来,张兰芝柔声安抚着她,她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终于蹲下了身子,让赵子晴自己站在地上,看着往楼上走的莫羡,轻咳一声:“小莫羡啊,不是告诉你不要这么晚出去的吗?还记得你爸爸的话吧,不乖的孩子会被惩罚的哦,不过呢,妈妈可以不把这件事告诉爸爸,但是咱们做个约定,今晚上的事你也不能告诉爸爸哦……” 赵子晴哭闹着不许她对莫羡自称妈妈,她只当听不到似的,看着小小的莫羡的眼神,让游魂似的莫羡,一个激灵…… 她幼时爱听童话故事,从前对那些恶毒的反派后妈都只有图画书上的形象,但就是在这一个瞬间,她突然对那些形象的理解具体起来,比如…… 化身老婆婆的皇后,在引诱白雪吃下那颗毒苹果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眼神…… “好不好呀?我们来拉钩,妈妈刚才在跟你妹妹开玩笑,你就当做是咱们两个的秘密,只要你听话,妈妈不会把你不乖的事告诉爸爸,你知道爸爸的惩罚很可怕的对不对?”张兰芝温柔柔的笑,那时她还很年轻,即便只穿着睡衣,那张漂亮的面容却也夺目,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没有细细的纹路。 小小的莫羡终于走到了楼梯顶端。 半空游荡的莫羡,看到那个伸出的小手,脸色苍白的摇头,直觉的,不该这样…… 不该这样的…… 她的母亲,温婉慈和的母亲,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伸出了手,小莫羡怔怔的,跟她做出了拉钩的动作,然刚碰到张兰芝的手,一旁的赵子晴就一下子扯开了她的手! “晴晴!”张兰芝皱眉,“别胡闹,妈妈跟姐姐在说正事,你听话,别胡闹哦。” “晴晴没胡闹……”赵子晴委屈的又掉起眼泪,张兰芝一看,皱着的眉就松了开,伸手想抱她,但看到一边上表情怔怔的小莫羡,到底是忍了住,说:“小羡,你听懂妈妈刚才的话了吗?来,拉钩,拉钩了就不能反悔了,你要是反悔了,会有勾舌头的鬼把你抓走!” 小莫羡身子一个瑟缩,张兰芝满意的笑了下,奖励似的的摸摸她乱蓬蓬的头发,但她这个动作落在赵子晴眼里便又是一个刺激,她正对莫羡满身的敌意,这个动作一下子刺激到她了似的,她尖叫一声,从张兰芝怀里一下子伸手狠狠去推了莫羡…… “啊!” 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尖叫了。 莫羡只觉得眼前的视线都变了颜色,疼,四面八方的疼,红色的视线里,她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莫羡,以后能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下意识的,她小小的身子蜷缩,两只瘦弱的胳膊护住了脑袋…… 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的放慢又延长。 透过红色的视线,她看到楼梯上方的人影…… 身后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来,她父亲跑到她身边,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叫着他的名字,他喊她…… “莫羡!莫羡!还认得我吗?别怕……爸爸这就带你去医院啊……” 可是身上好疼啊,说不清哪里在疼,可又没有一处不是疼的,她想起在那个大院子里的时候,比她大一些的孩子打她的时候也没现在这样的疼…… 张张嘴,她喊“妈妈”…… 很奇怪的,脑子里出现的,却并不是张兰芝的样子,她看到一个留着长长头发的女人,穿旗袍,那旗袍真好看啊,她也好看,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好看…… 很奇怪的,莫羡和幼年的她合二为一了似的,那些压存着的,密封着的,阴暗的,见不得人的,在这一瞬间里,蓦地被打开一个缺口…… 有汹涌的东西瞬间从这缺口里倾泻而出,它们来势汹汹,带着莫大的疼意,滚烫的浇在她每一寸神经,她像是在火里烧,痛苦肆虐里挣脱不得…… “小羡?” “小羡?” “要醒了,眼睛动了……” 这些声音分离又重合,像是梦里有人在喊,又像是穿透了晦涩的梦境,她缓缓的,在无边的疼意里,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醒了!太好了,子晴快来看……你姐姐醒了!” 母亲欣喜的面容出现在她眼里,莫羡看到她在笑,笑得眼角纹路都明显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现世荒唐 “还哪里难受吗?你突然晕倒了真是吓死妈了,医生说你有点低血糖,怎么这么不注意呢……”张兰芝抚着心口,抬手摸了摸她的额角。 “水来了。”赵子晴端了热水来,张兰芝扶着她半坐起,喂着她喝了两口,莫羡机械得喝下,怔怔的看着与梦里似是不同的两人,脑子里片片空白。 她这个样子落在张兰芝和赵子晴眼里,两人对视一眼,赵子晴说:“妈,我怎么觉得我姐好像不太对劲啊,要不……我再去把医生叫来?” 张兰芝看莫羡一眼,点了点头,莫羡眼神微垂,始终没有与两人对视,她像是陷在了自己的世界似的,整个人与这个真实的世界隔绝开,房子里才堪堪收拾到一半,角落里还有堆积的破碎的木屑,她目光就落在那个角落里,梦里的一切像要从那阴影里破空而出似的,她知道母亲在看她,可是她…… 却没勇气再看过去。 赵子晴到底叫了医生来,在医生进门来的时候,莫羡才有了些反应,她浅浅抬眼,看着戴眼镜的中年医生,是看起来亲切的面相,只是她心里的薄凉快要把自己淹没,声音微哑,她说:“妈,我想单独跟医生待会儿。” 张兰芝一愣。 莫羡笑了下,“没什么,就是还有些问题想咨询下医生,您跟子晴先去休息下,您放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张兰芝和赵子晴虽有疑惑,但到底没遵从了她的遗愿,两人退了出去,门一关上,医生便例行的问莫羡一些常规问题,他才刚开口,莫羡便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她说:“医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我这低血糖是老毛病,之前晕倒过一次后就格外注意,包里口袋里随时准备着巧克力什么的,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其实,这次晕倒,我还有点别的症状……” 说着,她撑着身子坐起,身子微微靠在床头,一手抬起,落在自己的额头,“我这里,额头附近,最近总是时不时的疼。” “不是那种感冒了似的昏昏沉沉的疼,是尖锐的疼,好像有根针,不,是许多根针在里头扎似的,疼,但却不至于让我完全忍受不了,是清醒的折磨,可今天不一样,也还是一样的疼,脑子里却感觉炸开一个缺口似的,有许多……陌生的记忆冒了出来,但又不是那么完全,那种感觉……像一扇门打开,门外的东西进来一半的时候,门却关上了,进来的东西七零八落……”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里冷静得可怕,事实上,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脑子里依旧是疼得厉害,可还有更大的恐慌和危机感,让这份疼意变得不那么明显起来,她直直看着医生,看着医生的神色,她眼里一抹无力,“医生,您这样的眼神……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精神病。” “赵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医生眼里极快一抹的尴尬,他早听过赵家人的事,对张兰芝的病情也知道一二,所以乍一看莫羡的样子,还以为…… 当下轻咳一声,只得问:“头疼是吗,能具体说说还有其他症状吗?还有每次头疼的时候有什么前兆,有没有什么特定的场合下才疼?” 特定的……场合吗…… 脑子里猛地有什么尖叫一声,凌厉得她倒吸口气,皱眉抓了头发,面露痛苦,等这份疼意渐渐褪去一些,她看到医生的神色,带着审视和考究,却没有她想看到的东西,心底沉沉一口气,她摇摇头:“没事了,我想我大概是刚醒来脑子不清楚吧……” 笑了下,她说:“您看着开些治疗低血糖的药吧。” 看着医生些微变换的神色,她知道在对方眼里,她大概真的像有病的样子吧,可她却也清楚的看到,房间的门微微开了一个缝隙,就是从那个缝隙里,看到赵子晴的裙角…… 她竟比想象中来得冷静。 身子半躺下来,她微闭了眼,由着医生做些常规检查,没再开口说什么,心内却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冷静越发背脊发凉。 她再也无法,把那场梦,仅仅当做是梦。 脑中汹涌而入的记忆,仅仅是不完全的片段,就快要把她逼疯。 待医生出了门,她看着打开的门口,母亲和妹妹的身影,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然后便是一歪,大半个身子就摔下了床,她惊叫一声,门外的人就进了来…… “小羡!怎么回事……子晴快来扶你姐姐!”张兰芝吓了一跳,立马把外面的赵子晴也喊了进来,蹲低了身子去扶她。 莫羡痛苦的闷哼一声,“我……没事……医生还在外头,妈,你们先去送……送他吧……” 门口的医生十分看眼色的表示不用,又委婉的说了句要是再难受建议送莫羡到医院去详细检查一番,房间里人各有心思,匆忙应了声,听着那医生走了,莫羡才配合着站了起来,她脸色苍白,面上神色也有不对,但张兰芝又说不清哪里不对,方才在门外那医生刚提到头疼两个字,莫羡这边就出了事,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她想起莫羡几次三番的提起她额头的伤,心里狠狠一动,眼神转落到莫羡额头处…… “小羡,脸色这么难看,一直皱眉,是……头疼吗?” 赵子晴眼神微眯了下,俯身:“是啊姐,你之前额头受过伤,现在……没事了吗?” 莫羡眉眼微动了下,那是种很奇异的感觉,她看着面前语气关切的母亲和妹妹,她们眼神动作里细小的违和感,若是从前,她定是看不出的…… 是因为有了怀疑?还是脑中那些荒唐的记忆作祟? 她看到她们的时候,心里清楚的知道,她自己的眼神一定是变化了的,那些全然的信任,和因为偶尔的怀疑而自我厌恶的情绪,在那一场梦之后,被渐渐的消化掉了。 她在怀疑,在审视,在思考,也在死命的回想。 她开始确信自己要找回些什么东西,也开始……不再因为那些细细麻麻的怀疑而厌恶这样的自己。 “姐?” 赵子晴试探的伸手落到她额头,触碰到莫羡的一瞬,莫羡一下子回过神似的,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触碰,她睫毛轻颤,轻轻摇了下头:“没……没什么,大概是晕过去的缘故,脑子里有些昏沉,大概多休息下就好了,你们……别担心。” 张兰芝松了口气,“你呀,一定是工作太忙了,公司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忙得过来,我跟子晴说过,她也该懂点事了,别只学自己感兴趣的专业了,也修一些管理类的啊,日后也早点去公司帮你才好。” 莫羡手指微颤,笑了下:“我倒是觉得,子晴能学自己喜欢的专业才好,毕竟……老实说我没有太大的野心,现在公司发展也稳定下来了,工作基本也都上手了,再说还有沈白,子晴这边,就由着她的喜好吧。” 说话的时候,她脸上带着些微的笑,眼睛一直落在她母亲的脸上。 张兰芝也还维持着笑意,只是莫羡也没放过她眼神片刻里皲裂的情绪,很快,快得…… 若是从前的她,或许并不能注意的到,便是注意到了,也只会往其他方面去想,比如,她的母亲,她叫了这么多年妈的人,是真的为她着想,怕她太累了…… “姐,听你这么说,我更觉得愧疚了,以前……是我太自私了……”赵子晴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面上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歉疚,她挨着床边坐下来,看着莫羡笑笑:“姐,学校那边我问过了,我可以修双专业的,因为转专业不太容易,我已经看了些书先自学着了,希望能早点帮到你才好,怎么说,赵氏都是咱们自己家的产业,老是麻烦姐夫也不太好……以后姐姐你忙的时候我也好能帮点忙……” 说着她不好意思的看了下她母亲,张兰芝看着她的眼神宠溺又欣慰,叹口气:“你能自己想通就好了,从前是你爸还在,由着你的性子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唉,现在咱们家不比从前了,你姐都一点点的学着过来了,都是妈的孩子,妈也不忍心看她太累,子晴啊,你真是长大了。” 说着,抬手爱怜的抚了下赵子晴的脑袋,看着莫羡道:“小羡啊,你妹妹就算是看书多,也是纸上谈兵,到时候还是得你多提点她,我想着这个暑假就让她进公司,先从底层做起也好,一点点的适应,光看书到底没多少实际作用,你说呢?” 赵子晴也转了头去看莫羡,“姐?” 莫羡笑了下,笑意落在眼底多了好些的复杂,她点点头:“好。” 张兰芝笑了,欣慰的笑。 赵子晴笑了,带了向往的笑。 莫羡维持了脸上的笑意,心内却从未有过的疲累,她看着曾以为的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她曾不惜一切也要护住的人,看着她们的表情,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么这演技…… 好得太过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黑暗降临 心里的疲累让她几乎维持不住表情。 幸而她还有一个病人的身份做伪装,张兰芝见她脸色不好,也没有多想,又说了会话,就把赵子晴叫着出去了,说是让莫羡好好休息下。 房子收拾了大半,基本用的东西足够她们住几天了,莫羡一个人在房间,看着这间她曾住过许多年的房子…… 东西不复从前,但那份气息却还在,她曾以为的所有温馨的,关于成长的,她这么多年珍视的记忆,在今天里,在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在这个房间缓缓走过的时候,突然就有了细细的,银色水流一样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涌入她的脑海…… ——怕黑?黑有什么好怕的!别开着灯浪费电!怕就给我好好适应! 尖利的女声,再不见温柔的音色,那么陌生,是她记忆里最可怕战栗的…… 她记得就是这个角落,门口的角落,她被推到这墙角,大开的门把她拦在里面,她在黑暗里瑟瑟发抖,却不被允许从这里出去…… ——贱种!你就是个贱种!知道什么是贱种吗!就是贱人生的野种! ——你这张脸还真是会长啊,小小年纪就长这副狐狸精样,长大了还不知道怎么祸害男人……呵!你长得像你妈妈吧,可惜你妈妈不要你了啊……说,你妈妈为什么不要你了? 有疼意从记忆最深处蔓延,身子自动想起了似的,胳膊,耳朵,肚子,脸…… 被拧过的,踢打过的,扇过的…… 她脸色蓦地煞白,堪堪后退几步,身形不稳,她扶着椅子蹲了身子,痛苦的撕扯头发,这些记忆的碎片像一个个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把她炸得七零八落…… “嗯……” 她抱着脑袋闷哼一声,脑子里一阵清晰一阵模糊,她能看到拧打她的人,那么温婉的脸也有那么狰狞的时候吗? 还是她真的精神出了问题?这些记忆真的只是幻想,是她自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思绪只是一个变换,刚才那些记忆便像是一场幻觉似的,消失无影无踪,疼意散去,她撑着身子缓缓站起,再往那墙角里看,却也只是个普通的墙角,她怔怔的,像离魂了似的,就站在那里,良久,她回身去找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和包都没有在房间…… 心里一慌,她环视四周都没有看到,到了门口,此时已经是晚上,她知道她母亲和妹妹在哪里休息,也许问她们是最快的法子,她却不知为何脚步没停,径直就走到了……楼梯口。 与梦里,不太相同的样子…… 这楼梯远没有她记忆里那么悠长走不到尽头的样子,楼下的客厅空旷了许多,脚底的地毯也似乎陈旧了起来,她站在那里,突然紧紧攥在了心口位置的衣服…… 沉闷和阴郁侵袭了她,喉咙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似的,她大口的呼吸,却仍旧觉得快要窒息似的…… 额头从未有过的疼意,比从前那些都来得猛烈和难以忍受,她蹲下了身子,整个人蜷缩起来…… “小羡?” 这个声音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在扭曲的缝隙里直直冲在她耳朵里。 “小羡你怎么了?哪里难受了?” 担心的温柔的声音,在脚步声里越来越近,她听到门开的声音,也听到赵子晴的声音,喊着她姐姐,像每一个担心姐姐的妹妹…… “小羡,这是怎么了?”张兰芝揽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手碰在她肩膀的一瞬,莫羡只觉莫大的疼意从她碰到的地方传遍全身,她尖叫一声,“别碰我!” 声音很大,她脑子里空白一片,半撑着身子站起来,戒备的看着对面的人…… “姐?” “小羡你……” 担忧的,受伤的目光。 莫羡怔了下,眼前一层的雾气褪去了似的,她看到的世界变得清晰起来,她摇头,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张兰芝步子轻轻,朝她走近,“妈妈吓到你了?小羡,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不然我们听医生的话,还是去医院好好检查……” “不用!”几乎立刻的,她反驳出声,在看到张兰芝眼里的受伤再次出现,她怔了下,解释:“我……我没大事,刚才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认……错了……” “认错了?”张兰芝重复,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我可怜的莫羡,你受苦了……” 莫羡已经没精力再去想她到底联想到哪里去了,只勉强的扯扯嘴角,说:“我没在房间看到手机,就想着下楼看看来着,但还是高估了我的体力……” 一旁的赵子晴眼神微闪,“姐,你身子还不好,医生说得多休息呢,别老盯着手机看啦,这么晚了估计也没别的事了。” 莫羡转了身子,“嗯,以防万一,还是手机在身边安心点,子晴,你看到我手机了吗?” “我……” 赵子晴刚要说话,张兰芝打断了她,“子晴啊,你姐说得有理,去把手机给你姐姐拿过来,小羡啊,这些事你就喊你妹妹做就好了,省得再晕倒了。”说着看了眼赵子晴,“去吧。” 赵子晴顿了下,到底转了身,莫羡注意到,她是转身回的房间,而不是去的楼下…… “小羡,来,妈扶你回房先,手机待会你妹妹就拿来了啊。” 语气温柔,与那些尖锐片段里的一点都不同,可莫羡真切的感受到有什么不同了,比如她的触碰,她从骨子里在排斥…… 赵子晴拿着手机过来了,莫羡抬手接过,她步子在门前停住,“妈,子晴,我想回沈宅……休息,今晚回去……原本还有些事得处理,不回去我不放心……” 说着她回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但还是看到了她母亲脸上淡淡的不自然,她说:“什么事比你身子还要紧啊,就打个电话回去得了,再说都这么晚了,你要走了,我跟你妹妹在这宅子里……心里空落落的……” “是啊姐,今天阴差阳错的,算是我们家再次住回来的日子呢,你就不要走了,姐夫那里不然我帮你说好了……” 赵子晴话未说完,莫羡面上便多了些似笑非笑,晦暗的光里,她看着面前的妹妹,眼神无声的交流,赵子晴看懂了她的意思…… 她说得太自然了,说起沈白的时候甚至带了些迫不及待,这与她原本与沈白有间隙的身份,太不相符了…… 表情僵硬了一瞬,赵子晴撇撇嘴,半真半假的说,“妈,你劝劝姐吧,我看她是有了姐夫就忘了我们了,就一晚上而已,就这么急着回去了……” “子晴,说什么呢,小羡别听她瞎说,孩子气得很,跟沈白说一下吧,你这么晚回去妈不放心,再说你怎么回去,你身子还虚着呢。” “我让司机来接我。”莫羡说着,抬手开了手机,赵子晴眼神一顿,伸手就打掉了她手里的手机。 莫羡那只手缓缓收紧,抬眼:“子晴。” 她的眼神在说,她需要一个解释。 但赵子晴,眼神里有慌乱,有复杂,这复杂里,却独没有莫羡想要的,她声音磕磕绊绊:“姐,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张兰芝低身捡起手机,慢慢放到莫羡手上,“小羡,你要回去也可以,但是能不能给妈一个能接受的理由呢,你这么一定要回去的理由……是什么呢。” 走廊里的灯几经闪烁,终究是灭掉了。 这份昏沉的暗里,莫羡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也能看到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若是从前,她定然只能看到里面的关切,看不到那其中的……试探。 “那……您呢。” 嗓音涩哑,她终究是说出了口,看着面前依旧比同龄人年轻好看的人,说:“沈家有单独的医生,您比我清楚,那么您和子晴……几番阻拦不让我回去的理由,又……到底……是什么。” “小羡,你这是……什么意思?” 背后的门有灯光透出,落在张兰芝的脸上…… 灯光隐约,把她脸上的表情映衬得不甚明晰起来,莫羡看着她眼里的试探和渐渐的清冷,周遭的时空抽搐得扭曲,那些被遗忘过的东西,挣扎叫嚣着汹涌而出…… 记忆里踢打着她的,拧扯她的,骂着她贱种的人,与眼前这个人,突然就重合了起来…… 她缓缓的,后退了一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打死你! 有些事注定要发生,但谁都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莫羡回到了那间房,那间她幼时曾最惧怕的房间, 可她这么多年里,竟连这惧怕,都遗忘了。 “小羡……”张兰芝温柔柔的喊她的名字,她就站在两步开外,看着被逼回房间的莫羡,轻轻笑了下。 身后,赵子晴反锁了门。 咔哒的一声响起,莫羡心里跟着狠狠颤了下,“你们……要做什么……” 张兰芝微眯了眼,表情瞬间里的复杂,倒是赵子晴先冷哼了一声,“妈,你还犹豫什么,你看她这副防备我们的样子!” 她从门边走过来,在张兰芝旁边站定,皱眉看着莫羡,脸上的表情是莫羡从来没见过的阴郁,她扯扯张兰芝的袖子,像撒娇也像提醒,张兰芝这才回了神似的,看着神情紧张面色苍白的莫羡,缓缓开口:“你果然,想起来了,是吗。” 这话一出,把莫羡最后一点的幻想也给打碎了。 赵子晴冷笑,“妈,我就说吧,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才多久的时间就把大名鼎鼎的沈总给拿下了,妈你不知道她把人蛊惑的有多深呢,说出去全北城谁会信,沈白原来是个专一的情种?” 沈白…… “你为什么……为什么提到他……”莫羡已经退到角落,她退无可退,这一刻里也不想再退,站在窗边,窗户紧锁,外面是清冷的月光,让她的身形都带了一圈光晕似的,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落在赵子晴眼里,她几乎咬牙切齿,蓦地上前,却被张兰芝拉住了胳膊。 “晴晴,别忘了妈妈跟你说过的,不可以冲动。” 比起赵子晴明显的排斥和厌恶,张兰芝脸上的神情要更复杂一些,她是有恨的,莫羡甚至能想起她指着她鼻子骂贱种的时候,眼神里满是这种情绪,可除了这份恨,她脸上此刻的神情比她想象中来得复杂。 “晴晴,走吧,我们出去。” 张兰芝终于开口,却是说的这一句。 莫羡一愣,赵子晴也愣了,不过她很快作了反应,刷开她母亲的胳膊,“我不!” “晴晴!”张兰芝声音凌厉了些,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只是看着赵子晴的,似乎从刚才开始,她就有意无意的不与莫羡接触,莫羡在她的神情里,甚至看到了一些……痛苦? “我话还没说完呢为什么要我出去!”赵子晴皱眉:“反正都摊牌了,妈你还顾忌什么,你看她,看她那样,估计也有好多话要跟我们问呢吧……” 说着她转向了莫羡,眉尖轻挑,那模样像是对路边的流浪狗似的,带着施舍与轻蔑,莫羡看在眼里,胸腔一片的冰冷。 “喂,吓傻了?我就说你这几天不太对劲,真当我看不出来啊,还装作个好姐姐的样子一口一个子晴的喊我,恶不恶心啊你,得亏你早点想起来了,不然我还得多陪你演几天的戏,不过演了这么多年,我的好姐姐,你还真是蠢呢,跟小时候一样蠢,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 说着她捂着嘴呵呵的笑,笑够了又说:“啊,我差点忘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呢,你是摔坏了脑袋呀……”她指着自己额头的位置,“可惜呀可惜,长得一副狐狸精的样,先是廷东哥,又是沈白,迷惑了他们又怎么样,你说要是他们知道你是个脑子有问题的,还肯要你吗?” 她抱着张兰芝的胳膊,歪头在她母亲身上轻轻靠着,长长的叹口气,脸上因着切齿的恶意扭曲着,她看着莫羡:“唉,我真的是……迫不及待看到你被抛弃的表情了呢……” 她说这些的时候,莫羡一句话未说。 不是不想说,分明身体快要被叫嚣的情绪撕裂,她看着面容扭曲的赵子晴,或者说长着赵子晴脸蛋的另一个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那些汹涌的记忆,因着她扭曲的神情和话语牵扯出的记忆,几乎要把她的身体撕碎了似的,她终于想起当年还是小小模样的赵子晴,也是这样排斥的神情,被张兰芝抱在怀里站在赵家大门的她,抱着玩具居高临下的她,看着她眼神越来越厌恶的她…… ——你自己的妈妈呢?你妈妈不要你了吗?为什么要来抢我的爸爸妈妈? ——你走吧,这是我的零花钱,街上有车,妈妈说坐了车就能去远远的地方,你走吧,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你放心,你走了我不会告诉爸爸妈妈的…… ——滚啊!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滚!那是我的妈妈!那是我的爸爸!你算什么啊你!你就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年纪小小的人,还不会说太多恶毒的词汇,但那种厌恶的眼神却是与现在一般无二,甚至在经过十几年的积淀,那些在美好表象下的恶毒腐烂生锈,在狭窄的空气里挤压着扭曲着,经年的掩藏,让这些情绪再爆发的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得了。 所以她在莫羡的眼神里一下被激怒了,松开了张兰芝的手就冲向了莫羡,“你什么眼神!在可怜我?!我用得着你同情?!莫羡你给我看清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吗?!被算计的人是你不是我赵子晴!将要一无所有的人也是你!” 她近乎歇斯底里,甚至狠狠抬手扇向莫羡,却在手腕被莫羡挡住之后暴怒:“挡?你以为你能挡得住?!” 她双手并用,然莫羡却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眸子里都是她叫嚣的模样…… “呵!还敢挡我,我告诉你,我早就想扇你了,我忍了你这么多年,让你住在我家,喊我的爸妈,花我家的钱,还抢了原本属于我的……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咬牙切齿的声音,因着极力的挣扎变了调子,莫羡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到底是身子虚弱,她的力道终是不敌赵子晴,被她反手推到了窗边,窗台硌在后背,疼得她倒吸一口气,眼前一黑,还未反应过来,赵子晴的巴掌就落到了脸上…… 有那么一瞬里,她只觉回到了国外那间老式的房子里,沈莹恶狠狠的扇打她,脸上也是这么的疼…… 不,还是不一样的…… 比如,她极快的抬手,反射性的,给了对面的赵子晴一个巴掌。 两个巴掌声几乎没有间隔的时间,手掌和脸侧几乎一样的疼,莫羡靠在窗边,呼吸极度不稳。 “你……敢打我?!” 赵子晴目呲欲裂,捂着脸不可置信,她回头:“妈……你看到了吗?她赵莫羡,不,莫羡,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家的姓……妈她打我,你看到了吗?这个贱人她敢……” 说着她猛地回身,抬手就往莫羡脸上再次扇去,意想之中的巴掌声却没响起,莫羡堪堪躲了开,她呼吸不稳,自知挡不住赵子晴的力气,她极快的闪避。 她的闪避把赵子晴的怒气推到了另一个顶端,她发了疯,扯住莫羡的头发狠狠的踢打,那模样,再无赵家二小姐的模样…… 全身上下的疼意说不清到底哪里更重,很奇怪的,莫羡在她发了疯的踢打里,脑中却异样的清晰,她看到她扭曲的脸上恶意的快感,胃里一阵阵的抽搐恶心,也看到她身后不远处的张兰芝,缓缓抬脚走了过来…… “晴晴,够了。” 张兰芝抓住了赵子晴的两只胳膊,带着她往后撤。 “不!妈你没看到她竟然敢还手吗!这个贱人!我今天一定要……” “我说够了!”张兰芝蓦地拔高了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 赵子晴愣了下,眼里的癫狂停顿片刻,张兰芝盯着她的眼:“你今天一定要怎样,要打死她?晴晴,我跟你说过话你都忘了是不是,我有没有说过大局为重,这点时间都忍不了,你可真让我失望!” 赵子晴才回过神似的,呢喃一般:“妈,我……” 张兰芝冷笑,松开了她,“去打吧,你看她半死不活的样还能撑得住你打几下,打死了她,这么多年白忍了,你要不怕被你爸打死,你就给我动手!” 赵子晴被她训得清醒过来,呢喃似的,“对,妈你说得对……我太冲动了,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妈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拿东西……幸亏早有准备随身带着的……” 说着她一下跑出了门外,她后面的话莫羡没有听清,她全部的思绪都停在了同一时刻…… 刚才,张兰芝真切的说了那句“被你爸打死”是吗? 那不是她的幻听? 她撑着身子靠在墙边,苍白的脸上现出讽刺的笑意,原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死心吧! 原来真的,只她一个傻子。 以为死守着黑衣人的秘密就能真的守住什么…… 可笑。 真的……太可笑了…… 她也真的露了笑,看着她叫了这么多年妈妈的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他没死……你早知道,你们早知道他还活着是吗?国外……前几天……你都知道,你们一直知道是吗?” 莫羡看着张兰芝,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眼神。 比起她略显疯狂的样子,张兰芝淡然得多,即便衣着不如从前,她也还是保持着豪门太太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都带了不一样的气质,她看着莫羡,“严格得多,也并不是一直都知道,我跟你妹……跟子晴,也是知道不久。” 她越是冷静,莫羡就越是难以平静,她语气不稳:“什么时候,具体,是什么时候。” “你出国前不久。” “出国前……不久?” 脑子里极快的闪过什么,几乎立刻的,那个荒草丛生的岛,那片一望无际的海,此起彼伏的枪声,还有江廷东沾了血的脸…… 那些噩梦里遍遍重复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了她脑中。 那些零碎的片刻开始连接成完全的线索,她扯扯嘴角:“如果我没想错,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国内,出现在北城……是你们,在帮他,是吗?” 张兰芝笑了下,没有否认。 “那国外……他联系你们的时候,定是告诉你们会在国外做什么吧……”撑着发疼的身子,她语气里片片的破碎,“你们一直知道,他在利用廷东,利用我,就是为了……为了个沈家什么不知所谓的东西?这些……这些你也一直知道?” 张兰芝眼神微动,感慨一般,“莫羡,你果然,很聪明啊,我不过开了个头,你就能想到这么多。” 莫羡想笑,真的,如果这种因为被算计太多得出的习惯性往坏处想的思维方式也算是聪明,她宁愿不要。 她扯了扯嘴角,却做不出笑的模样,甚至眼神里的情绪快要迸裂,她胸腔起伏剧烈,眼神荒凉到了极致,她说:“那你知道死人了吗。” 张兰芝眼神微眯,似乎有片刻的怔愣,不过很快她就说:“你是说跟沈家对峙的时候?呵,沈家什么实力你清楚,两方对峙,有所伤亡也是正常。” “死的,是江廷东。” “你说……你说什么?廷东他,他不是跟……” “跟什么?跟那个人在一起?呵……你跟他身边这么久,还真是什么都信他啊。”莫羡冷冷的笑,“他你了,他还活着,好端端的回来了,可廷东不会了,他死在国外了,那么深的海,尸骨到现在都没找到,对了,身上挨了两枪,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不是尸骨找不到就还有生还的可能,他死了,死在海里,甚至现在家人都还不知道……呵,就这么死了。” 她每说一句,张兰芝脸色就微变一分,莫羡知道,张兰芝一直想要个男孩子的,江廷东总被她拉着玩,两家来往得多,联姻的意向是早就有的,张兰芝早就把江廷东当了自己儿子看待,莫羡看着她此刻的脸色,有一种恶意的畅快感…… “难受吗?你这样的人,也会难受吗?” 张兰芝深深的呼吸,半闭了眼长长舒口气,“莫羡,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以为跟我说了这些,就能让我心软放走你,这么多年,放你走就是功亏一篑了啊……” 她像是说给莫羡,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莫羡冷冷的笑,“你们既然早为这么一天在打算,怎么可能还给我留逃跑的机会,事到如今,我要一个真相。” 说着,她缓缓走近两步,“我是谁,我们到底什么关系?” “你不是……想起来了?” “我是想起来了,想起被他带到这个地方,想起你骂我贱种打我的日子,想起赵子晴把我推下楼梯,可之前的呢,我没能记得起我从哪里来,既然你们这么讨厌我,为什么把我带回来?就为了今天……为了今天,能利用我钳制沈白?呵,那我可真……倒霉啊,那么多人里都能被选了。” 她冷冷的笑,自内而外的冷,胸腔里碎裂的冰渣子扎得心里片片血块,张兰芝在她的话里终于神情有了片刻的皲裂,她攥紧了手,看着莫羡的眼神,与遥远记忆里,她骂她贱种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以为我想?你以为我想要你进这个家的门?你以为我愿意被一个陌生孩子喊妈,让一个陌生孩子分享本该属于我的晴晴的一切?莫羡!你以为……我没想把你送走?!” 张兰芝呼吸不稳,情绪几次在崩坏的边沿,莫羡能看到她脸上变换极快的神色,仿佛整个人分裂成两个似的,一个她曾经最为熟悉的温柔慈和的模样,而另一个,是她黑暗记忆里最让她惊恐的形象…… 两个灵魂争夺一具身体,让她的神情变换极快又扭曲难看,她说:“你没想起……没想起自己从哪里来的吗?呵,这算是报应吗?这话,我不答,让赵宏山来回答,让你爸来回答,让他告诉你你这个孽种从哪里来的!” 莫羡只觉被狠狠击中了似的。 从刚才起,她没称呼过她母亲,她也没像从前那样叫她小羡,她们都在与过去的一切,划开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可现在,她依旧称呼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脑子里炸开了一瞬似的,那个她最不想相信的答案越发明显,她摇头,不自觉的抗拒……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啊。”张兰芝反而恢复了镇定似的,她轻轻笑了下,再看向莫羡时,眼里已经是一片破碎的冰冷。 脚步声传来,赵子晴回来了,她手上一个文件袋,“妈,东西拿来了,也给爸留了信号,他很快就过来了,我们也快点的吧,虽然我假装是她给沈白发了信息,但夜长梦多,他那人心机太深,早点把事儿解决了才能安心……” 她说着,把手里的文件袋交给张兰芝,走到柜子边开了个抽屉,拿出里面的绳子,看着莫羡变换的神色,她冷笑:“别想了,今晚你跑不掉了,就算我开了门让你跑,怕是你也没那个力气了。”她看了下时间,笑得让人心惊,她说:“药效也该发作了……” 药效? 莫羡靠得墙边更多了些,方才起,她还以为身上越来越少的力气是她的错觉,原来……她们连这个也算计到了? “什么时候。” “你刚醒的时候啊,妈让我给你倒水,呵,我这个好妹妹自然得好好照顾你,不过顺手给你的水里加了点料咯,怎样,听说你以前这么对付过沈白,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吧?” 她捂着嘴呵呵笑,“啊,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这些招要不是你我也学不到呢,果然是下贱的人,最擅长下作的事了!” “晴晴……” “妈,我说说也不行啊。”许是看着莫羡脸色越来越惨白的样子,赵子晴心情大好,抱着她妈的胳膊就又撒起娇来,“我说得是实话嘛,而且我是好心呀,怕她还幻想着她家沈白来救她,这样多可怜啊,毕竟我早有先见之明,把手机给她之前就给沈白发了消息呢……” 她歪着头,做出一副俏皮模样,嘴里却说着让莫羡反胃的话,“咦,你不会真以为我愿意跟你住沈家的吧?呵,沈白瞎了眼看上你,那种眼光的,我才不屑去跟你争抢呢!我要他看清楚你到底是什么贱种,他自然就知道我的好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笑起来,“莫羡,你就是个傻逼,让我在沈家住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你们的相处方式,观察你跟他说话的习惯……呵,我那通短信,他现在大概在生你的气呢,对了,我还知道他生气的时候习惯性隐忍不发,所以今晚,你别指望他再主动联系你了,你就……死了心吧,哈哈……” 她笑得不可自抑,莫羡眼前阵阵发黑,落在她耳朵里的话依旧清晰,只是她身上的力气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慢慢抽空,她能感受到那份缓缓而来的绝望,赵子晴的笑声真刺耳啊…… 她终于身子从墙边滑落,不受控制的跌在地上…… 赵子晴拿了绳子,手法娴熟的把她绑住,莫羡脑子里依旧是清晰的,她不知这下的是什么药,只觉得邪门的狠,在她终于使不上力之后,她脑子里的昏沉反而渐渐消散,她看着张兰芝打开了那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这是几份转让合同。”张兰芝说着,拿出了盒印泥,抓着莫羡的手,不费力气的就让她把手印按了下去,莫羡隐约看到“股权”这样的字眼,她没了反抗的气力,无力到几乎绝望…… “这些本来就是我们赵家的东西,让你平白在那把椅子上坐了这么久也该结束了。”赵子晴瞥她一眼,声音阴冷,“别那种眼神嘛,怪就怪你自己想起来太早,本来还可以多让你傻乎乎再过一段时间,谁让你自己想起来了……” “既然如此,也不能怪我们心狠,你放心,拿走了这些,我会给你找个好地方的,听说西南边上有好些买卖老婆的,你不是最善良吗,索性就去给那些人传宗接代吧……” 阴冷的声音不断传入她耳中,一张张的合同终于让她按完了手印,张兰芝小心的把东西收好,赵子晴狠狠一脚踩在莫羡的手背,巨大的疼意里,莫羡缓慢的往回抽自己的手,心里只一个声音…… 沈白…… 他当真……被赵子晴的把戏欺骗了吗? 他不是最擅筹谋算计的吗? 沈白…… 在哪? 她疯狂的,无声的呐喊,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这是她唯一的救赎和希冀…… 第二百四十九章 真像她啊 “哈哈,公司终于是我的了。” 赵子晴拿着那几份合同反反复复的看,确切的说是看莫羡按下的手指印,她呵呵的笑,有那么一瞬,莫羡甚至怀疑她已经疯癫,可她的疯癫又那么的刺人,像淬了毒的冰刀子,寸寸刺穿她的皮肉和血骨。 “莫羡啊莫羡,看看你自己丧家犬的模样。”她手里拿了一面化妆镜,放大的那一面对着莫羡,恨不得把她的皮相撕下来让她看得更清楚似的,她把那几份合同丢到一边,回身抱着张兰芝的胳膊,话却依旧是对着莫羡说的,她说:“这么多年,你的出现就是场噩梦,对我,对我们赵家,都是噩梦,不过现在,噩梦要结束了,我们这么多年的隐忍和伪装,终于有了回报……” “你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莫羡缓缓收紧了手指,拇指上红色的印泥沾染到手掌里,向一小块一小块的血,她表情苍凉里还有不易察觉的麻木,那是种跌入极致的痛苦里才会有的麻木,她看着对面的母女两人,声音涩哑难听:“要是没有我,赵家的一切本来就是你的,何必多此一举费力设计我,要是没有我,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活,你们再怎么恶心发疯,又关我什么事……呵,现在绑着我,难道就只是为了……为了威胁沈白?” 看着她惨白的脸色里荒诞的表情,张兰芝眼神的恨意里现出一抹悲悯,她说:“莫羡,这都是命。” 赵子晴冷笑了一声,看着莫羡的眼神轻蔑而得意。 张兰芝继续说:“有些事,从你出生就已经注定了的,你逃不掉,也躲不开,要我说,你应该感谢那一年,晴晴把你从楼梯推了下去。” “失去从前的记忆,才换了你这么多年安稳幸福的生活,你该知足了。” “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就算你当时没有受伤导致记忆受损,就算你从一开始就对我们怀着防备敌意,那也不会改变什么,你还是会被送进沈家,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你还是会跟沈白有交集,你还是会被绑在这里被利用。”张兰芝看着她,那份悲悯看起来格外的残忍,她说:“只不过,你这么多年安稳生活的记忆,会被痛苦和恐惧填满。” 她说着,拂开了赵子晴的手,她走近莫羡,走近墙角里落魄难堪的人面前,微微低了身子,轻轻抚在了她被赵子晴打过的侧脸,那半边的侧脸已经肿起,但这份并不美观的面容,却呈现出另外一种的诱惑,那是赵子晴这样年轻的灵魂无法参透的美和诱惑,但张兰芝懂。 她太懂了。 她是……见过那个女人的。 在她知道被丈夫领回来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女儿之后。 在她的哭闹和愤恨都不起作用之后,在她看到丈夫坚决的要留下这个孽种在家里的时候,她的顺从是表面的,暗地里,她调查了剩下这孽种的贱人。 她想知道她是谁,藏在哪里,她要撕了她的嘴,打烂她的脸,把她的身子上划满狰狞的刀痕,她要宣誓对她的男人的拥有权,她像个黑暗里独行的战士,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可等她查到的时候,现实却给了她狠狠的一个巴掌。 那个女人死了。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去到那个偏远的小镇的,她去的时候已经怀孕了,据说嫁的男人是个渣,在她怀孕后只去过一次,孩子生下后他就不见踪影了,女人一个人,她有张极美的脸,独自带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那个略显闭塞的小镇里引起的风言风语不少。 有痞子混混半夜砸她的门,有秃顶的富商向她紧追不舍,有泼辣的妇人因着自家的男人多看了她几眼,就顶着大嗓门扯了她的头发,堵在她家门口骂她,用那种她甚至未听过的粗鄙的话。 可她依旧过下来了,没靠任何一个男人。 长发长到腰间,被她盘了起来,她穿一身青布的粗衣,挽起袖子的时候总能露出一截瓷白的腕子,纤细又诱惑。 后来呢? 她这么问调查的人。 后来啊,在她的小女孩长到几岁的时候,女人从镇子上消失了几天,再回去的时候便是孤身一人了,都说她带孩子去找她的男人了,男人留下孩子却不要她了,也有人说是她受不了苦日子把女儿卖了。 众说纷纭里,女人在几天悄无声息的自杀了。 她活着的时候体面,死得样子也不难看,服了过量安眠药,像是睡着了,穿着她刚来镇子上时穿的那件裙子。 张兰芝原本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让她听完那些琐事的,是那个女人的身份…… 她是嫁了人的,到死都还背着某人妻子的身份,而那个某人,却是她张兰芝的丈夫。 扭曲的关系里,作为小三的人,是她张兰芝。 调查的人带回了大量的那个女人的照片,据说是从镇上一个话不多的年轻人那里买来的,荷尔蒙冲动的年纪,他最爱的就是偷拍那个与镇子格格不入的女人,在一个个黑暗的夜里,满足自己各种的幻想和快慰。 照片厚厚一摞,没太有技术的,却还原了那女人最真实的一面。 张兰芝记得清清楚楚,在那个女人被打之后,她就是肿着半边的脸,抱着自己怀里的幼儿,轻轻的哄。 那可真是个美人啊。 温柔与诱惑同时出现在她身上,一面让人膜拜,一面引人疯狂。 就像,现在的莫羡。 血缘这东西最是奇妙,时隔多年后,张兰芝抚着莫羡的脸,眼神里是她不懂的复杂,她说:“真像啊莫羡,你跟你母亲,越来越像了……” 莫羡眼神里极快的颤动,像一场极致的风暴,搅得她没一刻的平静,她反手,死死抓了张兰芝的胳膊,但那也不过是她以为的死力罢了,她的气力,与张兰芝来说,不费力的一甩就能甩开。 可这一刻,她没有。 看着莫羡,她始终是复杂的。 “我母亲……你认识……你知道我母亲是谁?”莫羡嘴唇发白,出口的话都带了血腥味儿似的,她抓着张兰芝,“反正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告诉我……你告诉我,把所有事情告诉我,你告诉我……” 张兰芝动了下嘴角,扯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她啊,是个婊子。” “一个破坏我们家庭的第三者……”张兰芝抚着她脸颊的手渐渐的收紧,不长的指甲也在慢慢陷入她的皮肉,她盯着莫羡的眼,就像从前看着那个女人的照片时,她说:“你这张脸啊,越来越像她了……小时候六分像,现在要七八分的像了……你看看镜子,大概就知道你那个亲生母亲长什么样子了……” “不……” 下意识的,莫羡反驳,她摇头,在张兰芝掐着的力道里,弧度极小,她表情里的荒诞忽冷忽热,她说:“你骗我,你在骗我,我妈妈……我母亲怎么会……不……她不会,她不是……” 她想起那场梦里看到的女人的残影,不甚明晰的样子,牵着她的手上,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与她的模样并不相称的…… “怎么不会!”张兰芝一下用了力,掐得莫羡的脸都变了形,她几乎嘶吼:“她不是小三难道是我吗!莫羡你给我看清楚,这是赵家!我跟他赵宏山才是正正经经的夫妻!没有那个贱人的插足,我们一家三口本该幸幸福福的过!她就是个贱货!不要脸的贱货!专门勾引别人的老公,还痴心妄想的生下你这么个贱种!” 莫羡耳边嗡嗡作响,她看着张兰芝的歇斯底里,这副模样与她记忆里的重合了,小时候,她也是这么一副表情骂她,把她堵在黑暗的墙角里,拧着她的耳朵骂她贱种…… 那时她在想什么来着? 现在已经想不起,能记起的只有害怕,刻到股子里的恐惧,她那时大概也是不服输的,所以才会一次次的遭到毒打,所以才会一直不讨这个赵家女主人的喜欢,甚至连她亲生的父亲,也只是漠然的看着,在她快被打死的时候,不高不低的说一句,别把人打死了…… 赵宏山,她的父亲,对她的好,仅限于在张兰芝看不到的时候,他会教导她一定要听话,不要惹她“母亲”生气,不要跟她的“妹妹”抢玩具,要谦让要懂事,那时他摸摸她的头,眼神里大概有一丝温情的…… 这些回忆像蔓延的藤蔓,随着张兰芝的话抽芽长大,把她脑中的血肉紧紧缠绕,密密麻麻的回忆和痛苦,叫嚣着汹涌而至…… 她看着歇斯底里的张兰芝,突然的,笑了。 “妈,我最后这么叫你一次。”她说,“真遗憾啊,这么多年被你们养大,我多少也了解了你的性子了,要是我的亲生母亲真的是个小三,你不会这么气急败坏的……” 张兰芝是优雅的,或者说,她一直都在维持自己优雅的形象,她不爱生气,除非是戳到自己的痛处。 如果她的母亲真的是那样的小三,张兰芝只会高高在上的谴责甚至怒骂,但不会崩了情绪。 她出生便在这个圈子,深知小三小四情妇之流,不过是男人的乐子罢了,她们最在意的,始终是这个名分。 可现在,她却歇斯底里了。 莫羡轻轻的笑,“所以,真正的小三,其实是你才对……” ——啪! 张兰芝抽手一个巴掌狠狠扇在莫羡脸上。 “给我闭嘴!”她呼吸急促,大喊:“少给我自作聪明!你亲妈就是个小三!就是个婊子!破坏别人家庭还留下你这么个祸害的贱人!” “我当初就该掐死你!在你第一次进我们赵家的时候就该掐死你!让你跟你的下贱母亲一起去死!” 她发了狠,两手去掐莫羡的脖子,莫羡早没了反驳的气力,她在越发强烈的窒息感里,像濒死的鱼,一团沸腾的脑中,只一个念头清晰得刺目,她的亲生母亲……死了?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的消息,她低了头大口的呼吸,不住的咳。 是赵子晴拉开了张兰芝,她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旧事,被她母亲突然变了一种的模样吓到了,反应过来后就看到莫羡快被掐死,她冲过来拉开了她母亲,“妈你冷静些,她死了没事,别把你连累了……妈咱们不要多想哦,这个时间爸爸就快来了……你再等等,爸爸来了这小贱人还有用处的……” 她抱着自己的母亲,看着莫羡的眼神里,阴郁肆虐。 第二百五十章 生身父母 张兰芝在赵子晴的安抚里,终于冷静下来。 她看着莫羡咳得眼泪都流出来的样子,冷冷的说,“晴晴,时间快到了,你下去等你爸,小心着点避着摄像头。” 赵子晴点点头:“放心吧妈,那几个摄像头已经弄坏了,不会留下把柄的。”说完匆忙跑了出去。 莫羡只觉得嗓子里被砂纸拉过似的,干,疼。 “他……要来做什么?”出口的声音更是艰涩难听,她捂着脖子,手臂却是绵软无力,“赵宏山,他要来……做什么,还是不死心吗?要用我威胁沈白?” 她呵呵的笑,笑容牵动脸上的伤,疼意四溢,她感受不到似的,满脸嘲讽:“我是个傻子,被你们摆弄这么多年,想来我是随了我妈,她大概也是个傻的,所以才看不清自己跟了什么男人,所以才会被你鸠占鹊巢抢了家庭,呵,可惜沈白不傻啊……” 她继续笑,看着张兰芝越发难看的脸色,似乎刻意要激怒她,她说:“沈家的人,从来只有算计别人的份儿,这你应该比我清楚,沈白那样的手腕,对自己都那么狠的人,会因为我一个不足道的女人,就遂了你们的意?” “不,他不会的。要是坐以待毙,他就不是沈白了。你们算计来算计去,到底是低估了那个男人,你们会输的,不管怎么算计都会输的,那个男人……不是你们可以算计的……你们会输得很惨……” “你就这么确定?” 嘶哑的男人的声音。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只除了杂乱的脚步声…… 赵子晴回来了,她进了门就站定,往门外的方向看,莫羡抬眼,就看到黑色的影子从晦暗的光里钻了进来。 像是浓沉的黑暗孕育而出的怪物,那团黑影只是出现,掀起莫羡又一番的记忆,她想起那个荒芜的海岛,想起呼啸的风,想起江廷东的眼,也想起沈白在她面前倒下的模样…… “你……” 只说出一个字,嗓子里已经被气血拥堵。 这就是……她的生身父亲吗? “宏山……” 张兰芝步子缓缓朝门口的人迎过去,她声音不稳,身子都在颤抖,甚至连赵子晴在也顾不得了,径直伸手去抱被黑色斗篷覆盖的人…… “子晴还看着。”赵宏山伸手挡住了她,嘶哑的嗓音极难听,甚至比莫羡上次听到的时候还要阴郁,他说:“我喉咙在恢复期,不要让我多说废话。” “好……好,不说废话……”张兰芝抹一把眼角,看起来还是激动得很,也是,得知自己的丈夫“死而复生”的体验想必大起大落,能做到她这般已是不错了。 张兰芝克制着自己,一把拉过赵子晴,她的手明显的还在颤,“宏山你看,人在这了,多亏咱们子晴有主意,察觉她不对劲给她下了药,别看她眼睛瞪得狠,没力气了,宏山你……放心吧。” 刚才还歇斯底里的女人,在这个不露脸的人面前,甚至带了些讨好,莫羡从前未发现的东西,在这个晦暗的房子里,被放大凸显出来。 原来,她从前认为的和睦的家庭里,张兰芝一直扮演着低一等的角色,这份婚姻,本就是扭曲的关系。 然隐在黑暗里的赵宏山,只是压着嗓子嗯了一声,他披着一团的黑,朝莫羡缓缓的走来。 “你……还是来了。” 莫羡的声音不比他的好听,哑着嗓子看着她的生身父亲。 “终于来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再上演那次的戏码,要开始威胁沈白了?”她颤抖的声音止不住的讽刺,明知这样或许会激怒他,或者说他们,她还是没能忍住。 “呵呵……” 斗篷里的人低低的笑了,他遮住了几乎全部的脸,从莫羡的角度看不到他半点的表情,只听到他让人难以接受的声音说:“上次是意外,这次,是最后一次……” 说着他走近了莫羡,不知为何,莫羡看着影子,只觉比她记忆中更高大了一些似的,莫羡在他的阴影里瑟缩了一瞬,她抬头看着他:“最后……一次吗?既然如此……让我做个明白鬼吧,虽然你这样的人,大概是不念旧情的,但好歹,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爸,以为你死了之后,还傻逼似的替你忙活这么久,你就让我死个明白,日后见了我亲妈,也好跟她说说你有副怎样的心肝……” “你给我闭嘴!”赵子晴气势汹汹,“你怎么跟我爸说话呢!我撕了你的嘴信不信……” “晴晴!”张兰芝急忙拉住她,“你爸还在呢,别插话,你爸爸自有打算。”说着安抚似的把她往后拉扯了下。 赵子晴冷哼一声,“爸,依我看啊,您就告诉她无妨,她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啊,还挺期待她待会的表情呢。” 赵宏山转头看了赵子晴一眼,虽然看不到他被包裹住的神情,但他的声音里却显然是带了些宠溺的,他说:“既然子晴这么说了,你想知道些什么。” 说着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像一团盘踞在房间中的黑暗。 “我……是谁。” 莫羡哑着嗓子,死死盯着他,似乎要刺破他黑色的伪装似的。 “你是我赵宏山的女儿。”嘶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余光里,莫羡看到张兰芝惨白的脸,身形晃了几晃,被赵子晴扶住了,赵宏山没看到这些,或者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他加了一句:“你要不信,以后有活着的机会,我不介意让你去做个亲子鉴定。” 他嘴里说着活的机会,然声音里阴郁仿佛来自地狱。 莫羡扯扯嘴角,她已经麻木,攥着手心,她说:“我的亲生母亲,是谁,她在哪,我为什么会在你们赵家,你们到底从哪里……把我弄来的!” “你母亲啊,姓莫。”大概因为大事将成,赵宏山心情格外好似的,对莫羡说:“‘莫羡’,就是她给你取的名字,我懒得再重新想名字,加了一个赵,就让你户籍落在了这里。” 原来…… 她…… 姓的是莫…… 莫羡,莫羡。 心内无声的呢喃着这个名字,她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连起来读,真……好听啊…… 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一定是个极温柔的人吧…… 记忆翻滚,她想起那些黑暗的记忆里,赵宏山面带着笑的对她说,“记得你的名字是赵莫羡,来跟我重复……对,赵莫羡……” 他一字一顿,碎片似的记忆里,她曾以为是耐心,现在才知道,这不过是……洗脑罢了。 “那……我母亲呢……她现在……” “死了。”赵宏山说得干脆,莫羡瞳孔微缩,他身后的张兰芝恶意的笑了下,赵子晴则是毫不掩饰的笑出了声。 赵宏山说:“不过你要想看她的墓,怕是看不着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在哪,她是早就不想活了,才把你送到了北城。” “她……送我来的?”莫羡以为,她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他,是赵宏山抢来的…… 这个地方,这个人,她的母亲,该是知道他的品性的啊……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把她送来…… 思绪炸开了似的,她满脸的不可思议,张兰芝此时轻笑了一声:“宏山,这时候了就不必瞒着她了呀。”说着她走到赵宏山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看着莫羡,“我告诉你好了,莫羡啊,你亲妈没把你直接送到赵家来,呵……也多亏她没直接送来,不然我怕是忍不住直接掐死你了……” “咳咳,妈……”赵子晴扯了下她的衣袖,大概让她在赵宏山面前收敛些情绪。 张兰芝脸上的表情因着隐忍而扭曲,她说:“你那个妈,把你遗弃了,你知道西城那边的孤儿院吧,呵呵……她就把你扔到那门口的了,你啊,个子不大,长得却好看,那些孤儿院里的大人都挺喜欢你,但是大人越偏心,小孩子就越讨厌你。” 她恶意的笑,身子轻轻朝赵宏山歪了下,“宏山你还记得吗,刚看到她的时候正被一群孩子打骂呢,啧啧,小孩子倒是看得清,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废话怎么这么多。”赵宏山嘶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张兰芝听出他话里的不高兴,不敢再过火,事实上,再次见到她的丈夫,她就处在恍惚和不真实感里,因为失去过,甚至因此疯癫过,这次赵宏山的出现她才格外的珍惜,这种扭曲的珍惜表现而出的,便是无底线的讨好和迎合。 就像现在,赵宏山只是语气不好,她便反驳都不敢反驳,更不要说以前偶尔的发脾气,她嗫嚅了下,说:“宏山你别气,我……不说了就是了……”说着转了头,冷冷看着莫羡:“听明白了吗,你亲妈把你扔孤儿院了,要不是我们把你带回来收养,你在里面迟早也被欺负死!” 说完有些小心的去看赵宏山的表情,可惜她的丈夫蒙在一片黑暗里,她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 莫羡脸上的表情麻木里带着荒诞,他们已经没了骗她的必要,她知道这应该是真的,她也想起那场梦里围着她大骂的一群人…… 那不是张兰芝,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所以那些是……孤儿院的人?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许是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东西,颠覆了二十几年的生命里的所有的,她一时竟做不出该有的反应,整个人在麻木和敏锐里挣脱不得…… “那为什么……为什么把我接到这里来,为什么一定留下我,她说的……说的就算我记得以前的事,也会有今天的下场,也会把我送到沈家……为什么……”艰涩的声音里夹杂了细碎的刀刃,割得她的喉咙血肉模糊,她看着蒙在黑暗里的人,“你跟沈家……到底有什么仇怨,让你抛弃我的生母……让你不惜把我找回来养了这么多年,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然而赵宏山没有回答。 或者说,在他开口之前,赵子晴一步跨了过来,一根手指点着莫羡的额头:“你还有脸质问?!我爸爸对你仁至义尽了好吧!要不是他,你以为你能那么容易爬上沈白的床?你以为他能那么容易让你靠近?呵!那可是沈白啊,你真以为单是你中了药就能跟他成了事?!你生日的那天还不是爸爸……” “晴晴,女孩子家的,这些事你不要说……”张兰芝提醒她,“女孩子家的,说这些成什么体统!” 赵子晴冷哼一声,又踹了莫羡一脚才转身回来。 莫羡那份痛到极致的麻木,突然,就破碎了。 是她出现幻听了吗? 为什么听到赵子晴在说,曾经让她最后悔的,那一晚。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条胳膊 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是了,从二十几年就有的阴谋,为什么就不能是从她生日那天就动了手脚呢? 她扯扯嘴角,巨大的悲凉从胸腔里溢出,沿着每一寸血液的纹路迅速的蔓延,她看着对面的三人,像从未见过他们似的陌生,她说:“我……我生日,那一晚,是你……是你们,做了手脚?” “呵,你以为呢?”赵子晴双臂环胸,慢慢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你以为随便喝醉个酒,随便进错个房,就能遇上沈白?还有你跟廷东哥,你以为他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不见了?” 每一个问句都是一把刀,直直插进莫羡心口。 她张张嘴,呼吸都费力似的,喉咙里拥堵的血块,胸腔里沉闷似要崩裂,偏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在巨大的苦痛里突然就失去了片刻的意识…… 怎么就,从来没怀疑过呢? 是因为从来不愿主动回想吗? 那个晚上,她生日的晚上,本该是幸福美好的时刻,她却因为一点小事跟江廷东闹矛盾,但那次,江廷东没有像往常那样哄她,甚至在她生日会上都没有出现,她堵着一口气,不自觉喝了不少酒…… 她一直以为,是她自己喝多了喝醉了,所以才有了那样的糊涂事,偶尔里,脑子里也闪过这样那样的念头,比如……真的醉倒的她,又怎么有气力精力去…… 对沈白做那样的事…… 她,是看过那晚的录像的,沈白给她看过的,视频里的她,腰肢晃动在他身上的时候,诱惑近妖…… 她下意识抗拒那样的自己,害怕着自己难道真的还有那样的一面,对着一个陌生男人不择手段的勾引…… 因为抗拒,那些不经推敲的事就这么隐藏到了现在,甚至在被绑在这里,甚至在她的父亲出现,她都未曾会想到……那件事。 那个让她后悔至今的那个晚上…… “原来,都是……你们……” “莫羡,我说过,这就是你的命。”张兰芝眉眼微眯,像是苦口良言的劝慰,说出的话却让莫羡生不如死,她说…… “怪只怪你那个妈不该把你送到这里,要是她安安稳稳带着你在乡下过日子,你今天就不是这个命。”她笑了笑,带着虚伪的悲悯,那模样好似在说让她认命。 莫羡半垂了头,长长的微卷的头发落在身前,因着赵子晴的厮打而凌乱,她目光里空空如也,又像是酝酿了风暴似的情绪,看到自己微卷的发尾,脑子里奇异的就闪过一个念头,她天生头发轻微的自然卷,可这个赵家里,只她一个人这样,赵宏山原先骗她是随了哪一个外祖辈的人,现在想来,她这样子……是随了她亲生的母亲? 只这一个念头闪过,原本脑子里只一个符号似的人,好似就清晰具体了起来,赵子晴在耳边说着什么,她有些听不清楚,在赵子晴的手指戳到她脑门的时候,她突然一个抬头…… “你……你看什么!”赵子晴被她的眼神吓到似的,堪堪僵住了手指,反应过来后因为自己瞬间的怯懦恼羞成怒,她狠狠一脚踹在莫羡身上,“再看我挖了你眼珠子信不信!” “晴晴!”张兰芝一直注意着赵宏山,明显感觉他周身气压的降低,她一下拉过自己的女儿,“晴晴,又冲动了,你能不能沉住些气,这里有我和你爸爸呢,总这么冲动平白耽误你爸的事……” 说着,张兰芝小心的去看赵宏山,被一团黑色包裹的男人,嘶哑的嗓音里,异样的恐怖,他转了头,盯着张兰芝:“管好她。” 晦暗的灯光里,他与黑色融为一体似的,无端的骇人。 赵子晴还想反驳,被他幽然转过的眼神吓了一跳,虽隔着一层的黑暗,她让感觉到那份目光…… “爸……爸……我……” “管好你自己。” “宏山,宏山你别吓着孩子,晴晴快给你爸道歉,快点往后站站,别耽误你爸的事。”张兰芝忙隔开两人,把赵子晴拉到身后:“你就在这待着啊,你爸自有打算……” 说着安抚又警告的看她女儿一眼,赵子晴瘪嘴,显然还不服气,但到底不敢再闹,事实上,知道她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她比谁都高兴,可真正见到了,她又忍不住的害怕,说不上来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一个对自己都那么狠的人,为了掩盖身份,不惜把自己全身都整成别人的样子,甚至…… 当初自杀血肉模糊的那具尸体…… 不敢多想当初火化的到底是谁,不管去想墓地里埋葬的那具尸体是谁的…… 赵子晴打了个冷颤,闭了嘴不敢再说话,眼神却还是恶狠狠瞪着莫羡。 莫羡在看赵宏山。 眼神凶狠愤怒,那般外表之下,声音却是与之相反的沉静,但这份沉静下,又隐着汹涌的情绪…… 她说:“所以那天,我生日那天,给我下药的是你?给沈白下药的也是你?为了你见不得人的目的,你把自己女儿送到陌生男人床上?” “不,你没把我当女儿,呵……”她冷冷的笑,目光扫过那对母女,笑得发冷,“还有你们,不要自欺欺人了,他只把我当个报复工具,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还不是利用你们把我绑到了这里?” “你!” “赵宏山,你可真是……自私啊。”莫羡没理会张兰芝和赵子晴,她看着黑暗里的人影儿,笑得像哭,“可惜啊,你还是会输,我没那个本事看破你阻止你,会有人来做的,你以为用我就能威胁了沈白?呵……我等着看,等着看你是怎么输的……” “住嘴!”张兰芝没能忍住,厉声呵道:“莫羡你给我住嘴!他到底是你爸!供养你这么多年,还让你读那么好的大学,让你衣食无忧当了这么多年赵家大小姐,现在用到你了就是自私了?” “你还真是你跟你那个妈一模一样!贪得无厌!”她气息不稳,声音尖利:“要不是我们当年带你回来,恐怕你早就死在孤儿院了!就凭救命的恩,养你的恩,让你回报一下怎么了!” “宏山你听到了?听到她说你什么了?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赵宏山似笑了下,笑声嘶哑,他站起身,缓缓朝莫羡走近:“我倒没想到,你这么信他……呵,不是等着看吗,我也看你是怎么绝望的,不过莫羡啊,你对我再怎么恨,我也还是你父亲,这是你怎么都改变不了,你放心,我还没那么禽兽,上次的失败都是江廷东心慈手软,这一次,我一定,给你个痛快。” “你……要做什么!” 他嘶哑的笑,俯身钳制了她的胳膊,拎着她就把她这么抓了起来…… “宏山,宏山你……你要怎么做?需要我帮忙吗?我是说……你身体不是还没恢复吗?” “滚开!” “可是……” “我让你滚,听不懂吗?”赵宏山撕扯着莫羡,把她的身子拉到门口,回身看着房子里的母女:“你们的任务到此为止,给我老实待在这里,要是有人来找她,知道怎么说的吧?” “知……知道,可是宏山,你一个人去,要是沈家早有准备……我怕……”许是太怕再一次失去丈夫,张兰芝声音都带了些哭腔。 她的矜持优雅,总在软肋下尽数破碎。 可赵宏山并不领情,他语气越发不耐,抬手甩开她的手,嘶哑着嗓子:“你在怀疑我?” “我……我不是,我只是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我筹备这么久,万事俱备。”他嘶哑的笑声让人后背发冷,低头看了下没了力气的莫羡,说,“沈家那小子不是擅谋算吗,这次我偏不跟他玩算计,呵……你说,我寄一条这丫头的胳膊过去,他看到会是什么反应?” 张兰芝身子颤了下,还未做出反应,赵子晴就忍不住叫好:“这个好这个好!爸,你看她手上戴着的戒指了吗,锡兰蓝宝石的!那是沈白送她的!据说世上只此这么一个,你砍她那只胳膊,沈白一看就能认出来!到时候……到时候,肯定就乱了阵脚!” 她越说越兴奋,眼里的残虐和报复,陌生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看着莫羡被她父亲拖着下楼,远远的,莫羡还听到她喊:“爸!你放心去,我会照顾好妈!我们……等你凯旋!” 凯旋…… 呵! 浑身的疼意里,莫羡对这一家人,唯一剩下的情感就是恶心。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别怕,是我 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赵宏山那句话的意思她傻了才不明白,可惧怕半点都帮不了她,她甚至已经想到血淋淋的胳膊被卸下来的场景,那人看到的时候…… 不! 一想到自己残缺的肢体用那么恶心的方式出现在他眼里,她只觉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赵宏山已经把她带出了大门外,许是怕别人看到怀疑,他也不再单手拎着她,而是扶着她往对面走,莫羡看到对面路上停着一辆银色的面包车,她心里狠狠一颤,“你要沈家阁楼里的东西是吗?没有用的!你该知道……我进去过了!里里外外我都看过了!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所有东西都烧了!” 她声音拔高,空荡荡的路上甚至有了回音,赵宏山步子加快,直接把她带上了那辆面包车…… 车内昏暗,她隐约看到驾驶座还坐着一个人,戴着帽子看不到脸…… 身体里的血都凉了一瞬,她蓦地扭转了头,看着正在关车门的人,声音不稳:“你听到了吗!我说阁楼毁了!你就算要了我的命,就算带我的尸首去换都没用!你想要的,沈家已经没有了!” 黑暗里,那个人影在车门边,封闭了车厢,他缓缓转了头,“他要的,不是阁楼里的东西。” 耳中轰鸣,莫羡在翻滚的情绪里,没有注意他的变化,比如,他说的是“他”,比如,他的声音,嘶哑褪去大半,剩下的像是低沉的沙哑。 莫羡怔怔的,脑子里只一个念头,那就是弄清他到底要什么,然后想办法阻止他…… “不要阁楼里的东西……你……你要什么?沈家还有什么秘密……不,难道你想要毁了沈家?呵……你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偌大的沈家,你简直……以卵击石!” “他的命。” “什么?” “赵家要的,是沈氏总裁的命。” “你说……你说什么……” 莫羡眼神里情绪晃动得厉害,几乎控制不住的身体颤抖,可那沙哑的声音继续说着:“你没听错,就是沈白的命。” “怎么……怎么会……你在骗我,又在骗我,沈白跟你……他跟你根本没有交集!” “孽,是沈从山作下的。”那黑影定定转向她的方向,说:“沈从山是什么人你清楚,也是个打断骨头也不吭声的硬汉子,可现在呢,他宠爱的小女儿死在外头,尸骨都找不到,你说,他唯一指望的儿子也死了呢?” 如果,沈白死了? 只是这几个字冒出,她就一身的冷汗,每一寸神经都在排斥,不…… 不! 沈家在北城显赫风光,人人只看到那人的高度,却不知他承的压力,何遇几个总调侃说他是工作狂,可哪有人天生爱劳碌?他背着一个家族的兴衰,背着偌大一个集团的命运,他只是……没有停下的选择。 那样一个隐忍的人,那样一个……让人捉摸不透却为之着迷的人…… 不……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 看着隐在黑暗里的人,她几乎尖利了声音,“你疯了……赵宏山你疯了!你跟沈从山的恩怨跟沈白有什么关系!你去找沈从山……去找沈从山啊!”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一把抓了他披着的斗篷,“你比我了解沈从山……你该知道的,他……他那么心硬的人,沈白死了也不会改变什么的……你达不到目的的……真的,他……他不会崩溃的,他是自私的……你不能对付沈白……不能……” 她已经快语无伦次,他的死根本是个假象,那么之前的呢,赵家公司破产的真相呢?恐怕也只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罢了,什么给她留下的信,什么遗嘱遗言,全都是为了让她去恨沈白!全都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当那把先锋的刀…… 那她刀刀扎着的人呢? 承了她那么多的背叛伤害,他是怎么对她来着? 恍惚里,脑中闪过他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淡漠的,薄凉的,薄唇微抿的,清浅的笑着的…… “你不会成功的……你这样的人……你不会得逞的……不会的!不会的!” 身上没气力,连呼吸都困难似的,她几近疯狂的叫,却被他一下按住了胳膊,“莫羡……” “不会的,他不会得逞的……”他说着,沙哑的声音已经微变了语气,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摘下了那黑色的兜帽。 灯亮起。 莫羡怔住。 那是瞬间里的惊愕,击散了她所有架设着身体的情绪,她像是在瞬间里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满目空白。 “是我。” 兜帽下的,是张异常完美的脸。 她怔怔的。 不知为什么就抬了手,朝着他侧脸而去,却在手还未碰到的时候就停住了,兜帽下,应该是那张沟壑不平的脸,应该有张诡谲阴郁的眼,看着她桀桀笑的嘴脸。 不该…… “是我……”他握了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放在他的侧脸。 莫羡手指下意识的回缩,可指尖的温热是那么的清晰,就像他的样子,如果是梦,也是逼真到可怕的梦…… “我来晚了。” 连声音里的歉意都那么的逼真。 沙哑的,微低的声音。 她手指不受控制的颤动,确认着什么似的划过他的侧脸,“真……真的……是你……” 瞳孔收缩又放大,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甚至不知自己在哭还是在笑,喉咙里的血气顺着声音蔓出,她终于叫了他的名字,“沈……白……” “是我。”他一身黑色斗篷,两手捧她的脸,深黑的眼里风起云涌,“别怕了,赵宏山被我控制了,他不会再有伤害你的机会,不会有伤害任何人的机会,没事了……” 他的话落入她的耳朵,捧着她脸侧的手掌温温的热,她在这熨帖里一下反应过来似的,堵在胸腔和喉咙里的东西瞬间里全都涌向身体里同一处…… “沈白……沈白!” 喊着他的名字,她眼眶里的泪不受控制的流,她自己也感觉不到似的,大眼还是看着他的,他甚至能看到被泪水冲刷过的瞳孔多么的晶亮,泪从眼眶里到了他手上,到了她嘴边,成了线的往下落…… 可她感受不到,看着他的样子,仿佛一眨眼他就消失了似的。 沈白指腹划过她被打伤的脸,眼里的自责和暴虐几乎冲出视线,可他给她擦泪的动作那么轻柔,好似一不小心她就会碎了似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声音低沉,抬手把她抱在了怀里,抚着她的后脑,“没事了,以后……不会有事了……” 鼻息里是他熟悉的气息,莫羡紧绷的情绪终于到了临界点,她的身子开始颤抖,一只手死死抓着他身前的衣服,埋头在他怀里,从低低的压抑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哭得厉害,哭得难看,可她委屈啊,一直以来算计她的人是她的生身父亲,喊了二十年妈妈的人,是骂她生母婊子的第三者,她疼爱多年的妹妹,恨不得她立刻就能死去!而她…… 恨了这么久的人,却偏偏才是一直保护她的人,就连现在…… 她何尝想不通刚才在房子里他那么的对她,不过是为了不让赵家母女起疑心,不过是为了把她安安稳稳的带出来,带到这车上,带到他的保护圈里,可她…… 听到他歉意的声音,听着他那样骄傲的人说着是他不好的话,她任性的,不想从这个胸膛离开…… 她哭了好久啊,车子开出去好远,甚至已经不关心开到哪里了,她在这个曾经最恨的男人怀里,把一切情绪都要发泄出来似的,哭到最后,中了药的身子已经使不上半分的力气,她抽泣,他的安抚和心疼都是她流泪的催化剂…… 这个空荡荡的世上,原来还有人在心疼着她,原来…… 沈白抱着她,他不是个擅长安慰的人,把她抱在胸膛里,只力道收紧,不时低头轻轻吻在她的头发,感受着她慢慢平静下来的情绪,他长久的抱着她没松开。 哭到最后头昏脑涨,断裂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她倚靠着他,这才想起车里还有第三个人,也才想起,车子只是从赵家驶离,身后和前方,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们…… “我……” 哭得太厉害,声音都沙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下眼,沈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别急,想知道的事我都说给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只是工具 “咳咳……莫羡,你总算平静点了,你们俩要秀恩爱,考虑下我这单身狗好伐。”开车的人,是何遇,他轻咳几声,刻意活络气氛,说:“我都快憋死了,你们老不下来,我都想冲进去来个英雄救美了,还好你们没事,莫羡,擦擦眼泪擤擤鼻涕,听我跟你说说我们怎么个老谋深算。” 说着就朝莫羡眨巴眨巴眼,那个模样倒跟季三几分相似了,他这么一打岔,车内气氛和缓了些,莫羡没想到开车的会是他,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还抓在沈白身前的手些微松开了些,她低低嗯了一声,嗓音还带着哭腔,沈白抬手,抹掉她眼角沾着的泪,拿过水递给她,“她们下的药,解的话有些伤身,且在等等,五六个小时能恢复。” 莫羡点了下头,看着他自然的拧开水瓶,又自然的把水端到她嘴边,她睫毛微颤,一口水喝下,微凉的水顺着喉咙落下,她才有了些真实的感觉,看看他,后视镜里再看看已经摘了帽子的何遇,说:“你们……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还得从咱们回国后说起……”何遇看她一眼,一面开车一面说:“回国之前,赵……咳咳,我是说那个黑衣人……” “何遇,你不用避讳,这个时候了……我再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就是真的傻了……”莫羡扯扯嘴角,满目苦涩,说:“直说他的名字吧,我没关系。” 何遇轻咳一声,看了下沈白,见他点点头,这才继续,说:“赵……宏山,他从国外逃开了我们的控制,当时查到他回了国内,但回国后却是没了消息,不难想到是他提前想到了退路,并且国内一定有谁帮他,但那时候我们没往赵家这边想,毕竟……你母亲还因为这个病着,你妹妹更不像知道的,怕是也没那个能力藏住他……” 何遇并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大概知道的是莫羡被她的亲生父亲狠狠算计了一场,或者说赵家其他人联合算计了她一场,他却并不知,赵家房子里的人,并不都是……她的亲人。 在听到母亲和妹妹这两个称呼的时候,莫羡不受控制的颤了下,手背温热,她睫毛颤动,便看到是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 他就在他身边,还穿着那身黑色的斗篷,只是落下了帽子,侧脸完美无可挑剔,他没说话,她却只觉周身的冰冷渐渐被他这只手的温度驱散,手心微颤,她轻轻收回了目光。 何遇的话还在继续,他说:“后来还是从……你母亲那里发现了些端倪,这个,是沈白发现的。” 莫羡抬眼看向身边的人,沈白微转了头,他点了下头,看着莫羡,“她的病,好得蹊跷。” 何遇说:“对,当初沈白注意到这个点之后,我们就朝这个方向查,蹲守了好几天终于发现了些端倪,再循着查过去,就发现了赵宏山的踪迹,但他狡猾得很,基本不会有自己露面的时候,通常都是通过别人给这边带信儿,并且只是他单向的联系,基本上发出一次消息就会换个地方。” 何遇越说越进了状态,提起张兰芝和赵宏山的名字也不再忌讳莫羡,他眼里有着凌厉的光,在镜片下发亮,咬牙切齿的砸了下方向盘,“我知道丫还不死心,以为他会冲着沈白来,没想到是冲着你?!这叫什么事,真不把自己女儿当人了啊!” 他说得太过激动,沈白看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推推眼镜:“我真这么想的,莫羡太可怜了不是,国外那场合你又不是没见,折了两条人命不算,他想鱼死网破,拉上自己家人算什么!” 说完这些,何遇总算是平静了下,吐出口气,看看莫羡:“莫羡,你别介意,我就是这些话不说实在憋得慌。” 莫羡摇了下头,“不会,我该谢谢你,谢谢你们才是……毕竟我刚才……刚才被带出来的时候,我是真以为……来的是他……” 何遇拍了下方向盘:“说起这个,莫羡你可真嫁了个吓人的男人啊,那边算计来算计去,还是低估了沈白啊,他直接提前把人堵了抓住了,要我说直接把人该明着算的明的算,该暗着来的暗着来,可他沉得住气啊,为了套出真相,搞清楚赵家人扮演的角色,一次性的解决潜在危险,竟然想出这么大胆的主意……”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有些征求沈白同意的意思,后视镜里看着他,轻咳了一声,“那个……沈白,这房子的事……还瞒着不?” 房子? 赵家的房子? 莫羡愣了下,下意识跟着转头看他,心里不祥的预感,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到了什么都可以接受的地步,看着他,“那房子……怎么了?” 脑中极快的闪过那个晚上,她在赵家后院碰到赵宏山的时候…… 现在她的胳膊,那晚受的伤还未好…… 沈白握在她手背的手紧了紧,何遇见此,说:“莫羡,那房子……被赵宏山安了……炸药……” 瞳孔骤缩,她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震惊后怕还是其他的什么,有那么一瞬里甚至反应不过来,何遇叹气:“这人,简直丧心病狂了,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他自己也清楚这是最后一次算计了,看来是抱着不成功就拖着大家一起死的准备,要不是沈白从他嘴里挖出了实话,到时候轻举妄动,在张兰芝她们面前露了端倪,怕不知还有什么事发生呢。” 他推推眼镜,看着莫羡的神色,“所以莫羡,我们不敢强硬把你带出来,只能稳着里面的人带你出来,本来说是找人进去,但沈白不放心,一定要亲自进去,喏,他的嗓子,搞了点手段强性坏了,只有一半的相似吧,所以你们没出来的时候,我真是等得煎熬啊,就怕被识破了,就怕……” 舒口气,“幸好啊,幸好没事,你们出来了,警方的人才动作,不过都是便衣,也是怕引起恐慌,这些是他们专业内的事儿了,反正你们俩出来了我就放心了……” “那现在……” “怕是她们两个,已经被控制了。”何遇沉口气:“这两天,你母亲她……张罗着收拾这里,说是找了人帮忙收拾,但怕是一边收拾一边步下了那些东西……那些太危险,而且沈白的意思,怕是你也不想再插手处置这些,安全起见,我联系了专业人士,日后该怎么处理,就……按章程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车厢里有片刻的安静,莫羡的情绪,在几乎密闭的空间里发酵酝酿,虽然早有那些失望累积,这些的真相,还是刺得她血淋淋的伤口面目全非。 她点了点头,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似的,被她当做母亲和妹妹的人,却是…… 而那个人,她的父亲…… 是真的,不在乎她的命的。 那个晚上,她碰到他的那一次,她甚至隐隐想过,会不会是他对这个家还存了留恋,却没想到,他的回来,是在布置那些…… 要命的东西…… 身上冷得厉害,她僵硬得扯扯嘴角,声音疼到麻木,呢喃一般:“为什么……他要报复,要算计,难道就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要……搭上这么多人的命……” 沈白握紧了她的手,“我问过。他说,‘没有足够的筹码,你又怎么会舍命陪我玩一把’,莫羡,他已经偏执到你无法想象,大概为了所谓的报复,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在乎别人的。” 别人……的。 是了,她们于他来说,只是个工具罢了。 从小被当做工具的她,还有那对……自以为重要的母女,终究不过,都是工具罢了…… 人,怎么会对工具有感情呢? 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所以才会舍弃得那么容易…… 这些念头锥子一样砸在她心口,血液疼到抽搐,她想自己的表情一定难看得很,所以下意识微垂了头,却连扯扯嘴角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只觉累,心内扩散到皮肉的累,她手指微颤,想反握他的手,他立时目光锁了她的眼,只她一个细小的动作,他边知晓她有话要说,莫羡嘴唇干涩得厉害,脸上、身上,俱是狼狈,他看她的眼神,却是如珍如宝…… “沈白,我……我想,见他一面。” 干涩的声音终于落下,她的疲累几乎溢出。 他深黑的眸子看着她,薄唇微启,“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 她回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低哑的,最开始莫羡以为他是刻意的压低,现在才应了何遇的话,他的嗓子,就为了不被张兰芝母女看出端倪,是短时间里坏了的…… 她心里清楚,这些事,若不是何遇说,他定也是……不会主动说的。 就像他做的那些,现在想来,他这一天里的不联系又经受了怎样的,他一定…… 是担心的吧。 她傻子似的跟赵子晴在一起,安慰她,照顾她,带她找了张兰芝,甚至一起回到了这个赵家…… 她做这些的时候,他定是……看在眼里的。 可不能动,不能轻举妄动,这是他赵宏山鱼死网破的一局,他必须比他更耐心,比他更隐忍,赵宏山是布局的人,可那些为他做事的枝枝蔓蔓,也必须连根拔起,这个北城,他要一次性的肃清。 莫羡看着他的侧脸,他那时,看着她走进赵家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她能想到他那时的表情,大概是……面无表情的,就像他惯常有的表情,那些波涛和情绪,他习惯了自己消化,他习惯了压抑,习惯了,自己承受。 漫天的疼意里,心内的酸涩膨胀,她的眼眶又开始发酸。 那段曾以为的最艰难的日子里她都不曾哭过,近来在他面前流的眼泪,仿佛比她二十几年的记忆里都要多。 何遇知趣的没再说话,戴上了墨镜一心开车,莫羡身子微歪,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她眼皮闭上,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缓缓的放松,就像她被他拥在他怀里时一样的,他习惯了排斥他人的触碰,她却知道他瞬间里的僵硬不是排斥,他…… 在紧张她。 心内的酸涩里夹杂了异样的情绪,她紧紧闭了眼,睫毛颤得厉害,怕是一睁眼就会泄露了那么浓重的情绪……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良久,抑或是片刻,他低哑着嗓音,“累了,就睡吧,明天,我带你见他。” 莫羡低低的嗯了一声,没睁眼,就靠在他肩头,在莫大的疲累和翻搅的情绪里,被深深浅浅的心安包裹,她真的就睡了过去…… 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沈白一动未动,何遇压低声音,“她中的药里本来有安眠的成分,你不必……这么僵着。” 他是说他僵硬一动不动的动作,沈白看他一眼,没答话,何遇挑眉:“得,你们小夫妻的事,算我多嘴。”说着低声嘟囔:“真该把你这副重色轻友的嘴脸录下来……” 但后座的人显然并未理他,何遇从后视镜里就看到他那个冷面兄弟侧着头,半点目光也没分给他,他轻咳一声,讪讪收回了目光。 车子开到十字路口,夜晚的北城不再那么堵,车子停下等红灯,后座的人终于开了口,“先不去沈宅,去城东别墅。” 何遇一愣,“你是怕赵宏山的人还有漏网的?” “这是其一。”他声音因着刻意的压低变得越发沙哑,看着后视镜里的何遇,他说:“这次的动静已经惊动警方,怕是园子那边也得了消息。” “沈园?”何遇皱眉:“你上次不是搞定了吗?想着到底是你家族内的事,那次我没多问,沈白,难道沈伯这是……还不满意莫羡?你态度都这么坚决了也不管用?还是说还是因为孩子的事?” 沈白曾在沈园里待过几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出来后,除了不易察觉的疲累,从未跟任何人提起。 何遇知道,他定是跟自己的父亲定下了什么约定,以此保莫羡,沈从山那样的人,能让他退一步的,想来沈白要做的,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 他没问,不代表想不到,所以这一次,或者说从国外开始,他再未说过什么何必非一个莫羡不可,这次,他只是尽力的帮忙。 沈白沉口气,“孩子,只是借口罢了。” 他眼神落在莫羡身上,因着药力,她在疲累里睡得深沉,似乎也还是有梦,她眉心总是拧着,眼珠也晃动得厉害,他抬手把她落在鼻尖的一缕头发拨到而后,说:“当年的事,能让赵宏山这么多年忘不了,甚至隐忍筹谋这么多年,园子里的人,未必就是忘了。” 何遇一惊,“你是说,你爸那边,知道莫羡……知道她在被自己的父亲利用?不是吧……” “以前不知,这次回国,他该是查到了。”他深黑的眸子里,压抑的情绪,“当年的仇恨,不该延续到她身上,她,是无辜的。” 许是他眸子里的情绪太过复杂,何遇那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这么咽了回去,他对沈白,一面是好友,一面又是佩服他的,他担了无法想象的压力,也承了太多不该他承担的事,他事事有准备,时时有后路,并不是天性使然,而是别无选择。 只是他从不以此为苦,自选了这条路,他沉默的走,隐隐的,何遇能想到关于当年的事零星的猜想,可到底,他没说出口。 那或许是一切结果的因,何遇几个停顿,到底说:“那你打算……告诉莫羡吗?她到底是局里的人,我觉得她还是知道得好。” 何遇是存了私心的,他不想看到自己兄弟默默付出,在他的价值观里,做了的事一定要发挥最大的价值。 沈白看他一眼:“适当的时候。” “那也就是不打算说了?” “知道全部的人未必就是幸运,何况,她知道了只会更加痛苦。”沈白眼神在莫羡侧脸停留片刻,有句话他没说出,那就是…… 既然忘了,那便让她忘了吧。 短短时间里,她经历的变故已经太多。 何遇不死心:“沈园的事呢?也瞒着?沈白,你这闷葫芦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对女人不能这么样的,你这样人家怎么知道你的心思啊,我真是……愁人啊你,再说你瞒得住吗,赵宏山这事就算扯到明面上了,就算压住舆论,你都清楚园子里该知道的人肯定得了消息了,他们要是容不得莫羡,肯定还不会死心……” 他话没说完,因为沈白抬了眼,这个眼神…… 何遇愣了下,“你别跟我说……” “嗯,他们已经行动了。”他面色沉沉,看不出太多的波澜,“上次答应我,也不过是暂时稳住我罢了,再加上……莹莹出事,他怕是也没心思,但多想个几天,再加上赵宏山主动挑衅,真能按兵不动就不是他的性格了。” 他没提名字,但何遇知道他说的是他的父亲沈从山。 看着后座两人,他心内叹口气,要说他们相像,也都是摊上了那样的父亲,难道沈白对她另眼相看,就是因为这个?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就听到沈白低哑着嗓音说了句话。 正好在半闪神的瞬间里,何遇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下把车听到了路边,猛地一个刹车,回头:“你说什么?!” 沈白声音平静,“你没听错,沈从山,把她接回来了。” 她…… 他用了一个代指的称呼,何遇神色波动得厉害,他摘了眼镜揉揉眉心:“不是,她……沈白,你们这个当口的,这园子里的人不会真是想……撮合你跟她?不是吧,你们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她不回国都多少年了,还有季三,要真有这么一档子事,他怎么没跟你说啊?” “三儿被季家提前叫了回去,说是他奶奶生病。” 季三幼时跟两个人亲近,其中一个便是他奶奶,他奶奶疼他宠他最厉害,听到他奶奶生病的消息,估计他半点都坐不住,又是个最没心机的,估计回去了季家稍微用点手段就能让他暂时回不来,毕竟这是一潭浑水,已经乱得不能再乱了。 季三儿父母只他一个儿子,不会冒险让他回来。 回来的,是季梦羡。 “开车吧。”沈白说,抬手动了动莫羡微微搭下去的脑袋,让她睡得舒服些,他仿佛是颠倒了重点次序,心神在靠在他肩头的女人身上,倒是把让何遇心惊动魄的话说得云淡风轻。 何遇吞吞口水,戴上眼镜发动车子,开出去几分钟,还是没忍住,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当初你跟她分开,我们虽然没多问,但其实或多或少察觉到了一点,是你对梦羡她……不喜欢了?反正当时我们都觉得,她对你是动了真感情了,这个当口回来,身后还有沈园,沈白,你知道她这几年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吧,我说句不好听的,莫羡的段数可是……跟人家没法比,梦羡要是真有心……掺上一脚,莫羡怕是得被她完虐啊……” 看着后座的人无动于衷,何遇一急,“我靠你听到没啊,女人的手段不是咱们这些直男明白的,你当电视里的宫斗都是想象出来的啊,我只听成御风那厮说圈里女人所谓的明争暗斗,我都听得感觉跟听故事似的,我不是说梦羡一定不好,就是这个当口事太多了,你要真……非她不可了,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沈白终于抬头,他揉了下眉心,有一瞬间里何遇没看到他什么神色,就听他说,“何遇,当年的事,认真算起来,季梦羡,也不是局外人。” 何遇的车没开稳,一个颠簸下,莫羡脑袋晃动了下,沈白抬手,自然的挡住她,话里声音淡得像风,他说:“这也是我没阻止她回来的原因之一,至于莫羡,我连莹莹……都舍弃了,梦羡她,最好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他的慈悲 何遇没放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沉痛。 他知道这沉痛是为什么。 沈莹。 沈从山疼爱的小女儿,沈白唯一的妹妹。 沈莹与江廷东牵扯到一起的事,何遇是在国外才知道的,从沈白那里知晓的,那时沈白已经理清江廷东的算计,他布了个局,把破了江廷东和赵宏山一场算计,后来江廷东落海尸骨无存,何遇见惯生死,其实并无多大波动,唯一让他波动的,是沈莹。 他心里清楚,沈白知晓她与江廷东牵扯到一起,一定比他想象中还要早,他无法想象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布局谋划,不知道他在海岛看到歇斯底里的妹妹是怎样的心绪,以及…… 在知道沈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时候,他长久的沉默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那些,何遇都无从得知,沈白也不会说,越是痛苦的事,他越是会一个人消化。 只是后来,何遇有一天去找他的时候,他没有在办公室,却是在休息室,门紧闭着,何遇进去的时候,他站在窗户边,手上一根烟,尼古丁特有的味道萦绕他周身,何遇几乎没见过他抽烟,他是去向他转告消息的,关于…… 依旧没找到两人尸体的事…… 多少都有点忌讳,他犹豫了下,却见沈白吸着烟,面对着窗,说,“何遇,莹莹的事,不必忌讳。” 他先提了这茬,解了他的为难,后来的话里,何遇才终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说,“莹莹的命,我能救下的机会不下三次。一在我查到她跟江廷东合谋的时候,二在她顺着老爷子的意思出国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查到江廷东的去向与她不谋而合,三,在后来的每一天,我知道她住在岛上,看着她处心积虑的骗我,看着他们布局划线,一步步往前走,在这其中每一个时刻里,我都有能力把她从江廷东身边带走,但我没有。” 何遇清楚的记得,他说完这些的时候,深深吸了口烟,那些氤氲的烟雾绕啊绕,打着璇儿从他脸前不肯散,他看不到沈白当时的神情,只听到他低低的声音说,“何遇,莹莹出事后,我想过我没救她的原因。” 他淡淡的,转过了头,语调平静,他说…… “因为一开始,我就准备舍弃她了。莫羡哭着求我帮忙的时候,或者是更早的时候,我已经做了取舍。” 何遇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嗓子里堵得难受,哑着嗓子说:“我们谁也没想到江廷东会自杀,更想不到莹莹会抱着他不让救治,甚至……直接跳了下去。沈白,我也难受,可事实就是,莹莹出事,不是你造成的,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那时候他摇了摇头,轻描淡写说了句让何遇心惊胆战的话,他说,“你不懂,沈家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责任。” 大概是那个时候,何遇才明白他家里,包括宁缺成御风他们家里的长辈每每提到沈白的时候,总是先一番夸赞,接着话题转到自家儿子身上都是一声叹息,何遇家的老太爷拄着拐棍就敲他的脑袋,年少的时候何遇也忿忿不平,后来沈白一人撑起一个家族,他觉得他牛逼,但他直到那一刻里,才深切的意识到沈白到底比他们几个强到哪里。 他的格局,比谁都大。从准备去争到那个位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一肩撑起偌大一个家族的准备。 他狠心,没在沈莹走错路的时候出手制止这个错误,她知道只有隐忍到最后,才能一举破了江廷东和赵宏山的后路,所以他的亲妹妹下落不明。 这些,何遇从前是知晓的,可在那一刻,何遇才意识到另外一点…… 他也慈悲。 心里有他最爱的女人,肩上是他挑起的责任。 何遇知道,沈莹的死,他大概永远对自己有一份歉疚和责备,可这些情绪他不会透露给外人了,外人面前,他永远冷漠理智最清醒,他是沈白,不能有软肋的人。 车子开得不快,何遇思绪沉沉,他没忍住,抬手就去拿了根烟,叼在嘴边还没点,就收到了沈白的目光,他眉心微拧,“要抽烟,开窗。” 那模样跟他那天见的也不太一样,赵莫羡在的时候,他总是能……更像一个正常人的。 何遇说不清什么滋味,一下拿了烟,“算了不抽了。”掐了烟又不甘心,后视镜里瞪两人一眼,嘟囔:“护妻狂魔……” 也不知沈白听到了没,他没什么反应,只拿了手机在发着信息的样子,何遇只看了一眼就想到了,他这是在安排赵宏山那边的事,毕竟那位这会儿睡着的主儿,刚可是要求见她父亲一面的。 何遇叹口气,只觉这事情多的要是他肯定烦躁了,也就是沈白,有条不紊的解决着。 车子开到地方,沈白公主抱了莫羡把她带进了别墅,里面是他早安排下的可靠的佣人,确保莫羡的安全后,他与何遇调转车头朝赵家那边去。 今晚的事,没有风声消息不代表事情不大,那些足够炸毁赵家所在城区的炸药,事情牵扯到的人定然少不了,善后的事也不是那么轻松。 一晚上的时候两人基本没有休息的时候,各个流程部门的走下来,灯火通明的北城,没人知道隐藏的危险就这么被消除了。 …… 莫羡醒来的时候,有片刻的恍惚。 小美说是她中的药的副作用,还得再休息大半天估计就没事了。 是了,负责照顾她的是小美。莫羡从她口中才知道,沈宅里原先的佣人里,竟然有过半数的人在给沈园办事,后来沈白一场肃清,直接全部大换血。 莫羡没问那些人所谓的办事到底办了些什么事,她大概能想到一些,只是脑子里不断冒出的事太多,她没那么多的心力了,只沉口气,问小美沈白去哪里了,昨天的事跟一场梦似的,不对,是前二十几年的她,都像是生活在一场梦里似的。 现在梦醒了,家不成家,物是人非。 “太太,少爷留了话,说答应您的事,待他晚些回来便会带您过去,让您稍安勿躁。” 莫羡嗯了一声,身子却是不听使唤似的翻身下了床,小美忙过去拦她,“太太,你要做什么,少爷说了让您在这里等……” 昨晚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为她处理了身上各处的伤,方才没察觉,现在一动才觉出疼来,她嘶嘶地倒吸凉气,坐在床边,被小美一问也是一愣,刚才她是……怎么了…… 许许多多的人在她脑中拥挤叫嚷着,张兰芝,赵子晴,她父亲赵宏山,还有那些影影绰绰梦里的人,她几乎有瞬间里没了思考的能力,只渐渐清晰的一个念头…… 她想见他。 现在。 立刻。 马上就想见他。 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对谁这般深沉的……依恋。 昨晚的梦…… 那些她不曾想到过的,那些她疑惑过的…… 答案朦胧的模糊,胸腔里有什么冲破了似的…… “太太……”小美担忧道。 莫羡摇了下头,声音微哑:“没事……我手机呢?帮我拿下。” “额,好!”小美忙给她拿了手机过来,莫羡接过,果然有他的信息,话跟小美转告的差不多的意思,她反复看了几遍,胸腔里那股似酸似涩的情绪翻滚涌动,她抑制不住…… “小美,我……”她撑着身子起身,小美无法,只能赶紧上前把她扶住,她缓缓站起就往门边走,声音像呢喃,三分迷茫七分坚定,她说:“小美,我得去见他,还有事,昨晚的事我竟忘了跟他都说清楚……” 她想起她的那场梦,想起他未到场的时候张兰芝的话,她不知道他对那些知道多少,只是除了毫无保留的告诉他那些,她突然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了,她已经查看过北城的新闻,昨晚赵家的事没有半点风声消息,看来是压了下去,定然又是他在从中周旋,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她厌恶这样的自己,不想成为他的拖累,有什么……能为他分担一些…… 就好了。 小美不知她这些的心绪,只能扶着她出了房门,一开门,却看到门前停了一辆车。 红色小跑,张扬打眼,莫羡眼神微眯,不知为何就想到卓婷曾经形容这种车的词——浑身散发着人民币的芳香。 “太太,这是……” 莫羡站在门前,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因为她看到了开车的人,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开车门下来,一身衣服紧致性感,墨镜红唇,只那张脸,与衣服不相称的带着稚嫩。 “季琳娜。” 莫羡低低的,说出这个名字。 第二百五十六章 恍然惊觉 “莫羡姐姐要去哪里?我带你去呀。”琳娜伸手拍了拍身后的小跑,笑得张扬。 “太太,别……” 莫羡抬手止了小美的话,许是防御的神经已经练就成条件反射,方才还杂乱的思绪一下子清晰起来,她看着朝她招手的琳娜,脚下步子没有动。 “你来做什么。” 她对琳娜,早已没了最开始的当做妹妹般的看待,她自己当做亲妹妹爱护的人,都是恨不得她去死的蛇蝎,她胸腔里的心脏,凉了大半,那曾经的热,全都朝着一处聚集,她看着季琳娜,只觉从未有过的清醒和理智。 琳娜摘了墨镜,面带嬉笑,朝她这边走近,在大门口站定:“莫羡姐姐对我好大的防备啊,还是我沈白哥哥的太太呢,就这么点肚量啊。” 莫羡站在台阶上,眉眼淡淡的凉,“我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评价,我再问一次你来做什么,不过就算有事我也招待不了你。” “你!”琳娜到底年轻气盛,又本事骄傲张扬的性子,被她稍微这么一对待就受不了露了端倪,她狠狠一跺脚:“你给我出来!要不是沈白哥哥立了规矩不许都进到里面,我早把你扯出来了你信不信!” 沈白…… 莫羡心里唯一的热,砰然涌动,她甚至有种捂住心口的冲动,这一瞬间的感觉,让她知道,她还活着。 真切的,鲜明的,有爱有恨的,活着。 琳娜把她片刻里的沉默当成了挑衅,她想都没想,抬手就把手里的墨镜丢了出去,正冲着莫羡的脸,莫羡没动,琳娜力道不够,那墨镜堪堪掉在了莫羡身前,清脆一声响后无力的躺在了地上。 莫羡微垂了眼,眼角淡漠冷冽,她面无表情,“小美,扶我回去,还有,我不欢迎这样的客人,你处理不了的就叫人来吧。” 说着缓缓转身,竟是再不去理会跳脚的琳娜,琳娜一急,大喊:“你敢!赵莫羡你敢!你竟敢不理我!” 可没有用,她的叫嚣在莫羡的转身里显然幼稚可笑。 “你得意不久了!”她恶狠狠看着莫羡的背影,“你以为你还能在我沈白哥哥身边多久!赵莫羡,我姐姐回来了!” 莫羡的身影,有片刻里的僵硬。 这一刻里,她庆幸自己是背对着琳娜的,所以她片刻里骤然煞白的脸色,还有紧紧攥了小美手臂的动作就没被琳娜看到。 可琳娜依旧得意,她笑得张扬得意,毫不掩饰的,看着莫羡说:“哈哈傻了吧,我梦羡姐姐回来了,你这个替代品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不然啊,有人怕是要丢人咯,要点脸的就别缠着我沈白哥哥了,不然被抛弃了就太难看了!” 她恶意的笑,这副表情生生糟蹋了小天使一样的脸。 “太太……”小美担心的低声道,她能看到莫羡煞白的脸色,也能感受到她身子止不住的轻颤,然后她看到一身伤痕的莫羡轻轻勾了下唇,她扶着她的手臂,缓缓的转过身。 “如果,我不走呢。” 她看着季琳娜,眉眼有陌生的锋利。 琳娜冷笑:“看来你打定主意不要脸了是吧,我好心好意来提醒你,还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既然你给脸不要脸,自找苦吃,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但她的话没让莫羡表情半分波澜,她还是勾着唇,脸色有病弱的白,穿着略显宽大的家居服站在那里,越发显得纤弱,琳娜眼里恶狠狠,她就是这副狐狸精的样子才勾引了她的沈白哥哥! 她攥紧了手,抬脚想上前,只是沈白的话她不敢违背,到底那只脚又收了回来,狠狠跺了下,“你装什么聋!没听到我的话吗!我姐姐,我梦羡姐姐回来了!已经见过沈伯伯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气急败坏变成了更深的得意,她双手环臂,冷哼一声:“你还不知道吧,我梦羡姐姐啊,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沈园里哦,是沈伯伯亲自安排的,据说她很快要去沈白哥哥的公司上班了,啊对了,你知道我沈白哥哥在沈园里住了几天的事吗?他在那里住着的时候,我梦羡姐姐就回来了哦~” 莫羡的手指几不可察的颤动了下,表情却是更深的淡漠,“所以呢。”她说:“你是想暗示我,你那个厉害的梦羡姐姐,在沈园里就跟沈白见过面了?还是在暗示我两人不止见面这么简单?” “你!他们早见过面了是事实!呵!我沈白哥哥一定没跟你说吧,你就不会自己想想为什么吗!” 她勾了勾唇,眼底细碎的冰凉,“你要我想什么,他一天见的人没必要都告诉我,因为我信他。小琳娜,你要想挑拨,最好带着照片啊录像啊什么的所谓证据来,最好还是拉着我一起搞一个捉奸在床什么的,我可能夸你一句用心良苦。” “你!” “你现在算什么,自愿给你梦羡姐姐当枪?呵,我也跟你说一句,要不是看在你哥的面子,琳娜,我不会对你这么客气,口口声声说我不要脸,我看你自己也没搞清楚自己的位子。” 她语气淡淡,甚至带了些心平气和,越是如此,越显得琳娜的气急败坏,她气疯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从前赵莫羡听到她梦羡姐姐的名字,光是听到一个名字就变了神色的…… 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这个女人,为什么连她梦羡姐姐回来都不怕了…… 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她眯眼盯着莫羡的肚子,“你怀孕了?” 莫羡倒是一愣,眉心微挑。 琳娜把她的样子当成了默认,她伸手指着她的肚子:“你……不要脸!” 一想到她的沈白哥哥让这样的女人有了孩子,琳娜觉得自己肺里都要炸了,她死死指着她:“看你这么大的底气,别以为有了孩子就能了不起!人家说母凭子贵,你也得看你有没有能耐守得住!不就是孩子吗!别以为就你能生!你给我等着!赵莫羡你给我等着!” 像她来时一样,她走得也风风火火,那辆红色小跑开出视线之外,小美才喃喃的开口:“太太……这……” 莫羡摇了下头,却什么都没说,她脸上有瞬间闪过的疲累,是小美所不懂的扑面而来的情绪,她沉默着由她扶着回了房间,但有这么一出,让莫羡似乎打消了出门的打算,这让小美又松了口气,因为沈白吩咐过,要让莫羡在这里好好休息…… 莫羡坐在床边,小美递过来温水浸湿了的帕子,她接过擦擦脸,递过来的是几粒白色的药片,她依旧沉默着,接过放到嘴里已经咽了下去,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脚朝洗手间跑…… “太太!” 小美吓了一跳赶紧去追,莫羡跌跌撞撞步子却迈得大,她蹲在马桶边,抠着嗓子催吐,小美吓愣了,“太太……太太你做什么!那是少爷准备的药,说是增强营养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 可莫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甩开了她的手,她趴在那里吐得厉害,胃里本就没多少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直到吐出那几片药她才一下泄了力气似的,蹲在那里,缓了好大一会,才虚弱的说:“水……” 小美回身往外跑,一会就端来了水,莫羡接过来漱口,小美站在她身侧,局促忐忑,过了会,还是没忍住:“太太……你,你是因为那位,那位季小姐的话吗?她肯定是骗您的!少爷他……他不是那样的人,您要相信他啊,不能被那些人蒙蔽了……” 话没说完,因为看到莫羡踉跄着起了身,她赶紧上前扶她,把人扶到洗手池边,莫羡洗手,温热的水从指缝流下,她目光略过镜子里小美欲言又止的脸,她苍白的脸上勾了个安抚的笑,说:“你放心,我没把她的话放心里。” 小美一愣,“那太太你……” 莫羡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里的复杂,她擦擦嘴角,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说出的话带着轻轻缓缓的叹气似的,她转了身,离到小美近旁说:“你帮我去买点东西回来……” 说着挨到小美身边耳语,小美眼睛却一下子就瞪大了,她瞪大着眼看着看着,又低头去看她的肚子,“太、太太……你……你……” 莫羡嘴角微动,“去吧,只是做个验证。” “额……哦!好!我马上……马上就去!” 小美脚步匆忙的往外跑,到门口的时候被莫羡喊住,她回头:“太太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沈白那里,你先什么都别说。” 小美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大力点头,莫羡就笑了下,摆摆手就见小美快步往外跑去。 门打开又关上,莫羡站在洗手间门口,手指轻颤,缓缓抚到自己的腹部…… 平平坦坦。 季琳娜的那番话她只当笑话来听,但下一瞬里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每月一次的亲戚,好像已经……推迟好久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这样真好 沈白回来的时候,莫羡正窝在沙发里,她像在发呆,听到门口的动静,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抬头,眼睛看到他的时候也是愣了下,接着复杂的表情里抽离出一种纯粹的笑,她从沙发里起身,步子还有些踉跄,却是什么都不说,径直朝他走过去…… 沈白看着她踉跄的步子,下意识快走了几步,伸手去扶她…… 两人接近,他怀里一阵柔软,腰上被紧紧缠住,她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 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他,紧紧的。 “沈白。” 良久,闷闷的声音从他胸膛里传来,她埋头在他怀里,不抬头,就喊他的名字。 “嗯?” 他低低的,声音还沙沙的哑,莫羡能感觉到胸腔里的震动,就像从心里发出来的声音似的。 莫羡把他抱得他更紧了,头还是闷在他怀里,气息落在他黑色的衬衣,她没有回答,过了会,又喊了声他的名字。 与从前喊他的时候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沈白微眯了眼,“小美说琳娜来过,她为难你了?” 他以为她受了委屈了? 莫羡摇摇头,依旧埋在他怀里,“没,她找茬,我也没让着她,反正她不敢靠近,倒也没占着便宜。” 沈白嗯了一声,她说话的时候气息落在他胸膛,有一处格外的温热,他冷硬的心里,似乎也跟着温热起来,深黑的眸子情绪涌动,趴在他心口的人,缓缓抬头,黑亮的眼睛看着他,“沈白,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深黑的眸子包裹着她,薄唇微启:“好。” 莫羡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与他面对着,端的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原本想好的话堵在喉咙里了似的,她只觉嗓子干涩,喝口水缓了些,把那些凌乱的思绪整理,她强迫自己恢复冷静,看着他,说:“赵家那边……怎么样了?” “她们两人被带去调查了,我基本没插手,但另一个人,暂时跟官方隐了行踪。” 被调查了啊…… 似乎沉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到底做不到完全不在意,或许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她没那么自信能在她们面前保持理智,那些欺瞒和伤害,若是亲手回击,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不想一次次剖开伤口,就这样吧……她们该得什么惩罚便是什么,她……不想再见到她们了…… 而另一个人,莫羡知道,他说的是谁。 赵宏山。 她的父亲。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放掉身体里一半的血,把属于他的基因全都挖掉一点不剩,如果可以的话,她愿跟那个人没半点关系…… 可如果,也只是如果。 她无法改变自己与他血脉相连的事实,这是她永远无法改变的羁绊。 手背微热,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抬眼便是他深黑的眸子,他说:“要见他么。” 他没说赵宏山也一直在叫嚣着要见她。 他一手带大的莫羡,他或许自以为清楚她的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还在奢望着什么…… 而他的底牌是什么,沈白心里清楚,莫羡也隐隐想得到。 她点了下头,目光略过时间,“再……等一会吧,去见他之前,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她顿了下,“在赵家……你还没去的时候,她、她们跟我说了一些话……” 她把张兰芝那些话跟他说了,也说了自己的凌乱的梦。 “开始的时候,我真以为不过是场梦罢了……”她苦笑,“到后来,我头疼得很,又怀疑我大概是脑子有问题,毕竟那时候……我还以为是遗传,可后来这些梦一个比一个清晰,头也疼得厉害,要是说我是脑子出了问题,不可能每次梦都巧合得那么吓人……” 她顿了下,手指微微的颤,“沈白,你知道吗,我那些梦,现在想来,像个连续剧似的,一幕幕的场景都在那个家里,出现的人全都是一样……” 她声音轻颤了下,感觉到手背上温热的力道大了些,她那些尖锐的情绪还未被这温温的热融化了似的,喉咙里的话也顿了下,她在他深黑的眼里耳尖热了下,抽回手:“你……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别干扰我……” 他眉眼微挑,那一个眼神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淡淡一抹弧度,也不说穿,径直起身,从她的对面坐到了她身边…… “哎你……” “不是正事么,自然要坐近听。” 他身形颀长,气场极强,就这么坐在她身边都让她浑身神经颤了下似的,那些原本组织好的语言也都散开了似的,那些瞬间里阴郁的情绪也随之淡化,她忽然就觉得,从前的那些…… 或许真的不算什么了。 曾有多不幸,或许,就会有多幸运…… 她手心微紧,转了头,看着他:“我小时候,是被赵家人,从孤儿院带回来的,他们说的是城西幼儿园……” 声音微顿,不觉看紧了他的眼,果然他神色些微的变化,沉口气似的,说:“嗯,他们没骗你。” 莫羡心里狠狠颤了下,果然…… 果然没了骗她的必要,也果然…… 他是查过了的。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看着身边的男人,在他身边越久,那种看不透的感觉越是明显,可她也知道,这与她最开始的感觉又是不同的,她曾对他的深不可测畏惧害怕,也憋了性子想与他抗衡,抱着那些报复的愤恨,曾经的她,恨不得撕碎了他似的,可他呢…… 似乎从来都是由着她的,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可还是由着她。 她曾经以为是不屑设防的自大,现在坐在他身边,她能感受到他的深不可测,却没了当初激烈尖锐的情绪…… 她竟…… 觉得安心。 浅浅的,弥漫的安全感,让她反问的话也带了些微嗔怪的味道。 他看人眼光毒辣,想必一眼就看出了她些微的变化。 所以他身子微倾向前…… 莫羡后退,身子往后仰到一个小小的角度,她手掌撑在身子后,声音也颤,“你……你做、做什么……” 他没说话,蓦地越发倾身,在她浅粉的唇上蜻蜓点水。 “嗯……” 便是这一个清浅的触碰,她竟不觉发出了声音,意识到这声音是自己发出的后,她的脸腾地红了,轻咳一声就要避开他的视线,但到底高估了自己可以活动的范围,力道一个不稳就往身后的沙发仰倒下去,她惊呼一声,伸手去抓他的衣服想借他的力道,但他确实顺着她倒下的方向起身迎了过去…… “啊!” 莫羡的惊呼声落下,预想里的疼痛没有来临,她以为会磕在扶手上,但脑后微微的软…… 她本该磕在扶手上的,只是他的手掌挡住了她本该迎来的疼痛,他深黑的眸子就在她的正上方。 “沈……” “你刚才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他离她很近,呼吸间的气息几乎就撒在她脸侧,那张清浅吻过她的唇也离得那么近,她不知怎么的,看着他张张合合的薄唇,不觉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脸上烧起来似的热。 “你问我还有什么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但恰好知道该知道的,比如,你现在在想什么……” 声音沙哑低沉,比从前更让人耳朵发痒似的,她看着他的眼神,眼里一抹被他看穿的狼狈,在看到他眼里清浅的笑意后,她不知怎么想的,撑着身子仰头,一下就亲了过去…… 在他脸侧,响亮的一声。 亲完,她挑衅似的看着他,“这个你也想到了?” 他眨眨眼,“没想到,但是,我刚才亲的是这里……”他的指腹轻轻略过她的唇瓣,说:“你亏了……” “阿羡,生意人不能吃这种亏,沈氏的总裁夫人,这么带出去会被笑话。” 她别了眼,语气几不可察的别扭,“那你去找不会被笑话的好了,季琳娜可是说了,她那位姐姐可是回来了……” 他似低低笑了声,深黑的眸子锁着她:“换人太麻烦,老婆笨一些没关系,我费心多调教些就是了……” 说着,他落在他脑后的手用了力,把她送到自己唇边,吻了过去,“像这样……我告诉你怎么赚回去……” 莫羡呜呜的不服,话却说不出口,都被他碾转吞咽了下去…… 她闭了眼,感受与他的亲近,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那件事,还是等个合适的时机再说…… 因为她也开始了解这个男人,她知道,一旦她说出口,他定然不会让她单独去见赵宏山了…… 现在还不行…… 再等等,等她解了最后的一团疑惑,等她明了最后的事,等她与那个人最后做个了结,她一定…… 反手,她勾住他的脖子,开始回应他。 窗帘半遮,下午的日光温暖的洒进来,照在两人身上一团晕黄的光晕,莫羡在这一刻,突然就觉得,那些阴暗和阴谋都离她远去了似的。 她与他那么近,呼吸交缠间,胸腔里温热的情绪,她眼角,有润润的湿气…… 真好…… 现在这样,真好。 第二百五十八章 情至癫狂 赵宏山就在沈宅不远处。 他被关着的地方,是沈白名下的产业。 见到他之前,莫羡能想到他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对待,但真正见到她的父亲赵宏山的时候,莫羡还是愣了一下。 偌大的房间,灯光晦暗。 偌大的房间,空旷几乎无物。 只有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椅子。 椅子很普通,丢在街上都没有人去捡的那种。 赵宏山就坐在那椅子上。 乍一看看去,莫羡还愣了一下,为他安安稳稳的待坐在那里,但很快她就发觉不过是自己的错觉,方才眼睛一时未适应这晦暗,她才没能看到他身上绑着的绳子…… 嗯,她父亲是被绑着的。 就像她当初被沈莹绑着的时候一样。 就连他嘴上,也被透明的胶带粘了起来,好像……她当初被对待过的样子。 莫羡站在门口,有瞬间里的怔愣。 “唔唔……唔唔!” 被堵着嘴的赵宏山,听到动静的一瞬一下子就睁开了眼,从他的角度看门口的莫羡和沈白,能将两人的表情清晰的收入眼里,面无表情的沈白和,怔愣似的莫羡。 他嘴里不住发出唔唔的声音,用有限的可以利用的脸部肌肉,向他的女儿表现出最强烈的反应。 事到如今,纵使他已经换了一副脸孔相貌,他也知晓莫羡已经知道他身份了的。 莫羡在他与从前相似又陌生的眼神里,一下子回过了神似的。 她能感觉到身边人一直牵着她的手,他的手心干燥温暖,这份温暖在暖意里清浅了些,可却是源源不断,他握着她的手,不说话,她便能感受到他无言的话。 眼神里僵硬的东西缓缓散开,她转了头,“我想单独……跟他待一会。” 他还没说话,眉已经先拧了起来,明显的不赞成,莫羡心里一热,不知为何,她现在对他这种的表现反而有种熨帖的情绪,她睫毛微颤,被他握住的手轻轻就转了个方向,几根细弱的手指不听话的挠啊挠…… 只是轻轻两个动作,她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瞬间里的僵硬。 “你放心,我只是跟他说说话,不会怎么靠近他,我……总有些心结,总有些事……需要他来画个句话做个了断。” 她语气轻轻,声音未刻意放低,看着他的眼神沉静里带着坚定。 沈白无法拒绝这样的他,他微眯了眼,点了下头,又与她低低说了句什么,这才转身出了这个房门。 从赵宏山的角度,他看到沈白离开前的一个眼神。 狠辣的,冰冷的,凉到骨子里的那种。 赵宏山知道他的意思,他更知道,如果没有莫羡这一层关系,他不会安安稳稳还坐在这里。 沈白不会让他这么好过。 所以在房间里只剩下了莫羡与他的时候,赵宏山半点意外都没有,甚至在莫羡上前,一把掀开了黏在他嘴上的胶带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意外。 他抽动嘴边的肌肉,像是整张脸不受控制了似的,他用调整过的这张沟壑不平的脸,做出诡异难看的表情。 莫羡面无表情,“你这样,真难看。”她声音极淡,“就算为了整到换成另一个人的身份,也可以把模样往好看里整,弄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将来成功了,岂不是要顶着这张脸庆祝?” 赵宏山笑了下,这一笑让他的脸越发诡谲了起来,他说:“看来你都知道了啊,呵呵……小羡,其实我知道在岛上你就认出我了,你别说,当时我还有几秒里挺欣慰的,虽然我养大你是为了利用吧,但也没算白养大你,瞧瞧这敏锐劲儿的,一眼就认出我了啊。” 莫羡落在身侧的手,手指轻轻颤了下,这手指,在几分钟前,还轻轻轻轻的在那个人手心里绕啊绕,绕得他招架不得。 赵宏山还在继续笑,他甚至做出一种极为放松的姿态,像被绑着的人不是他而是莫羡似的,他说:“不用做出这种防备我的姿态,小羡啊,事到如今我也没打算瞒你,说实话我不止一次想过失败了怎样,还能怎样,大不了一条命搭上呗,而且就算他沈白把我关在这里,我要想死也照样能做到,但我还撑着,哪怕以后有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也撑着,小羡,我是在等你。” 他顿了下,抬眼去看莫羡的神情,似乎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到一丝惊愕或是好奇,但出乎意料的,莫羡的神色平静得很,这让穷途的赵宏山有些许的失望,但下一刻,这失望就让他觉得是自己话里的砝码还不够,所以他看着莫羡表情阴郁诡谲,说:“小羡,你这么淡定,是沈白把事情提前告诉你了?那他有没有提起……你的身世,你母亲的事,还有……江家那小子的事?” 这三件事,莫羡做不到无动于衷,赵宏山提到的两人,一个死去多年,一个生死未卜。 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赵宏山眼角诡谲愈甚,他像吐着信子的蛇,让你明知有毒还要继续靠近的一步步引诱着她,“你想先听哪一个?小羡,这个时候了,我骗你也没意思,毕竟怎么你都不会放了我,呵呵,所以我想着,不如死前给你一个清楚明白。” 莫羡唇角动了下,面上一抹麻木的讽然,她看着她父亲的眼,“江廷东。” 赵宏山大笑起来,莫羡冷静的等他笑够笑完,许是她眼神太冷静,赵宏山收去了夸张的笑声,他说:“不愧是我赵宏山的女儿啊,哈哈很好,很理智啊。” 莫羡没应声,她跟赵宏山都清楚,她不会去问她母亲的事,甚至她的身世,她宁愿从别人嘴里,宁愿费心思再去调查,也不想再从他嘴里知道。 或许这样,就能减少几分与他的关系。 或许这样,就能让她日后想起他这个人的时候,没那么难受。 只有江廷东…… 是他无法再利用的人,是他……没必要浪费心力再隐瞒的人。 赵宏山的笑意变凉,他阴鸷的眼神盯着莫羡,说:“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但是小羡,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我知道这房子里安了摄像头……”说着他突然大了声音,转着头朝四周大叫:“听到了吧沈家小子!这是我女儿自己要去的!哈哈……到时候后悔不要怪我,到时候就怪不得我咯!” 神情已经有了癫狂。 被关了连续几天,在知道功亏一篑之后,他隐藏的败露之态,到底是掩饰不住。 莫羡静静等他发泄,等着他……终于开始说起……那段莫羡不曾知道的事。 赵宏山对江廷东的利用,是在他成了莫羡男朋友的那天开始的。 江廷东的出现,打乱了他对莫羡的培养计划,但几乎很快的,他就想到更加阴损的招,他意识到这个对他的女儿喜爱非常的男人,或许会成为他更好用的一把刀。 莫羡去年生日,赵宏山给自己的女儿下了药。 他要促成自己女儿与男人的关系,那个男人,却不是他女儿的男友江廷东,而是沈白。 他用了关系钱财,在同一天给沈白也下了药。 也是在那同一天,他拖住了想去参加莫羡生日会的江廷东,说,“你等等,待会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所以江廷东,看了场直播。 主角是他深爱的女人和……另一个陌生男人。 他守了多年的人,从女孩变成女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摇曳晃动。 赵宏山说,他无法形容他当时的表情。 他说他好像疯了,应该从那时候就不正常了。 他告诉江廷东,这是他无意间发现的事,觉得对不住他,所以还是想告诉他,他告诉被愤怒和冲动包围的江廷东,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放弃莫羡,挑明这事,成全她跟别的男人。 二,隐忍不发,跟他合作,他帮他杀了沈白,让莫羡身心完全属于他。 赵宏山说,天下没免费的午餐,你可以选第二条路,但你需要帮我做些事。 所以他“死”的时候,江廷东没能再北城,他被赵宏山以训练为由,早就调离了北城,他把他送到地球另一端,大洋彼岸的某个角落,让人训练他面不改色的撒谎,让人被他的头脑,渐渐的,温水煮青蛙似的,清洗一遍。 江廷东再回来的时候,成了他最好用的一把刀。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他一身的伤,最为明显的,是眼睛底下那道疤。 江廷东陷入了可怕的偏执,他开始为了得到莫羡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为了迎合沈家大小姐特殊的性.癖好,把他自己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赵宏山笑得厉害,他说:“他就是个傻子,分明是演戏,演着演着却他妈连自己都忘了是在演戏,呵……小羡啊小羡,或许你该感谢我才是,他江廷东跟那个沈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他妈变态恶心!” 莫羡确信,如果不是她还存着最后的理智,她的一巴掌已经落下去。 她死死攥着手心,短短的指甲几乎掐破皮肉。 她误会猜疑过江廷东。 信任依赖过江廷东。 在他生死不明的时候五味杂陈过。 可这些情绪,在一瞬间里全部掀翻颠倒。 她再也做不到…… 恨他。 “小羡,你还想继续听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里有完整的‘训练’江廷东的视频,呵,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把他送进去,这钱倒是花得不亏……对了,还有他跟沈莹接触的照片资料,从他们认识到一步步发展,都是按照我的剧本在走的,你要不信,我可以给你看文字版的资料,啧啧,发现沈莹是那么个变态的时候,我都觉得是老天在帮我,毕竟去哪里找她这么好用的工具啊,啊对了,还有江廷东……” 他叹口气,眼里愤愤的恨,“不过狗改不了吃屎!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最后竟然还摆了我一道,竟然不按我说的去做,还想独自带你走?呵!也不看自己什么东西,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杀,不然我也一枪崩了他……” “够了……”莫羡眼神晃动得厉害,终于在听到自杀两个字的时候撕裂了嗓子,“够了赵宏山!我说够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你爱我吗 她近乎粗暴的,扯胶带堵住了他的嘴。 无法冷静。 她身子颤得厉害。 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说不出话,只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刺得莫羡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颤着的手松开又攥紧,几个深沉的呼吸后,她终于是抬手,一把撕掉了赵宏山嘴边的胶带。 赵宏山面上有瞬间的扭曲,他龇牙咧嘴笑嘻嘻看着莫羡:“怎么,听了事实接受不了了拿我发泄情绪?小羡,这样可不好哦,虽然你听起来我就是个混蛋,但每一步都是他江廷东自己走的,呵……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要说了……”莫羡死死握着自己的手,“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用廷东的事挑拨,想让我对他愧疚……让我抱着这份愧疚,每每看到沈白的时候或许就会想起死了的江廷东……你要我……到现在,你还在谋算着……借我的手让沈白不好过……” 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张陌生的脸上有那么熟悉的眼睛,可这双眼睛里除了歹毒的恶意再无其他。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生不知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想到这个时候还…… 赵宏山看着她呵呵的笑,他说:“小羡啊小羡,果然是我教出来的好女儿啊,我这才开口你就看出我的意思了啊,不过没错,你没说错,哈哈……江家小子虽然死了,不过死得好啊,他带走了沈从山的女儿,还让你永远都忘不掉他了,好啊!真是好!” “被这么个眼神看我,你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不是因为我多混账,毕竟更混账的事我都做了,这个算什么!小羡,你是在气你自己吧,因为我猜中你的心思,我太了解你了,不管嘴上怎么说,江家小子永远是你心里一根刺!” 赵宏山笑得几近癫狂,他大喊:“看啊!他是为了你死的,他是因为爱你才一步步中了我的圈套,小羡啊,他可是看到你跟别的男人上床才疯魔的!他死了,你一辈子心里都不会安宁!”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那个骄傲的沈白会怎么想?”赵宏山神情阴毒又得意,他看着莫羡,语气缓缓,像要把接下来的话刻入她的骨髓和灵魂似的。 “小羡,他那样的人,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心里永远有个其他的男人吗?” “对,或许一天两天可以,一年两年可以,那么永远呢?你觉得他能容忍多久,并且你知道最有意思的点在哪吗?” “他沈白永远都没法赢江家小子了。” 赵宏山笑容渐渐的收,那些恶意和阴毒再不加掩饰,他说:“他能撑得起整个沈家又如何,能在北城做到这个地步又如何,把你生生绑在身边一辈子又如何,可他永远没办法,跟一个死人争什么。” 他满意的欣赏莫羡的表情,那种极力掩饰什么,极力否认什么,却还是控制不住透露出什么的表情,看得他快要发疯。 “他那么骄傲的人啊……”赵宏山呵呵的发笑,眼神落在莫羡身上,又像是落在空气里的某一点,他说:“小羡啊,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哪一个做父亲的愿意这个折磨自己的女儿呢,你不要怪我,怪就怪你母亲把你送到北城了,怪你怪她当时执意生下你来,怪就怪……你是沈白选择的人……” “好孩子,爸爸不是要折磨你,爸爸想折磨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沈家罢了。”他脸上的神情开始皲裂,眼神像是从虚空里看到了什么人似的,说:“他不该出生的,沈家两个孽种都不该出生的……小羡,你我父女若有缘分,或许你还会是我女儿,但不会是跟你那个母亲生的你,你会有另外一个母亲,她高贵,美丽,骄傲又决绝……” “够了……” 莫羡身子缓缓的退后。 “你不配有女儿。”莫羡看着他,看着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或许是这个世上她所知晓的唯一一个与她身上流着相似血液的人,她说:“不,你不配有孩子,不配有妻子,什么另外一个母亲……呵,高贵的,美丽的,骄傲又决绝的,你知道我从刚才就在想什么吗?” 她脸上的笑麻木的凉,甚至带了刻薄的恶毒,她勾了勾唇,看着她父亲的眼,说:“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不为别的,就为了告诉你下面的话。” “你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再有千千万万个时间倒流的机会,她也不会选择你。” “还是会有傻傻的女人被你欺骗,被你为了自己龌龊见不得人的目的骗人骗财,生养的孩子会成工具,要么是我这样的一骗就是二十年,要么就是……赵子晴那样……” 她说着顿了下,像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似的,说:“你应该见过赵子晴现在的模样了吧,呵……说来也奇怪,未见你之前我还想,她那种集合了所有卑劣阴毒的性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现在我突然明白了,这是她骨子里带的。” “从你这里继承的肮脏的血,让她装得再好也注定有被识破的一天,就像你。让她一夜之间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就像你。让她往后的日子里没一刻的安宁,因为她最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就像,你。” 她每多说一句,脸上的阴郁就更甚一分,晦暗的光线里,她甚至能从赵宏山的眼里看到自己,她扯扯嘴角:“对,还有我,从心里诅咒你的我,赵宏山,看看你自己的血脉,这就是你命定的归宿,再重来一万次,你也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你永远会像条丧家犬,满心恶毒报复,顶着张恶心的脸,用不得自己的身份,一番自以为是的算计后,再回到你丧家犬的模样,就像现在。” 她看着目呲欲裂的父亲,语气开始平淡,她说:“赵宏山,你早就败了,挣扎这么久,什么用都没有。” “我没败!” 蓦地一声嘶吼。 砂纸摩过似的嗓音,难听极了。 沟壑不平的脸上是扭曲的恨意,那些恶毒和阴鸷糅合其中,成了往后莫羡挥之不去的阴影…… “莫羡!赵莫羡!老子没败!老子布局这么久怎么会败!” 他的嘶吼声愈演愈烈,震得莫羡耳膜嗡嗡作响,但她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平静。 “你他妈什么眼神!赵莫羡老子再问你话!早知道你现在这么气老子,当初就该一把掐死你!” “你跟你妈一样,我早就该知道,你跟你那个死心眼的亲妈一样!不过她想不开自己死了,给老子省了事,你怎么还不去死!” “去死吧!江廷东都死了你还活着干嘛!像你亲妈那样自杀了多好!咱爷俩在底下还能做个伴,哈哈……你该死!沈从山该死!沈白该死!沈家人都该死!跟沈家人有关系的人也该死!你们结婚这么久,你早就脏了吧,给你下药的时候我就没把你当女儿了,我的女儿怎么能被沈家的人糟蹋呢!” 赵宏山已经癫狂。 “快死吧!跟沈家男人混到一块了怎么还能活下去!你不是最爱江廷东的吗!他都死了你还跟其他男人过日子?不怕他半夜里来找你?哈哈……他会的,我的好女儿,等我去下面见到他,我肯定带他一起回来,回来看你怎么跟沈白一张床上睡觉过日子……哈哈……你逃不掉的,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哈哈……” 空旷的房间,嘶哑的嗓音来回环绕。 莫羡耳中鼓膜嗡嗡地震,像挥之不去的梦魇,她看着癫狂大笑的父亲,脚步缓缓后退,终于蓦地转了身,径直向外面走去…… 走廊里,一身黑衣的男人正站在墙边,他面无表情,只在门开的时候攸地抬眼神一变。 莫羡气息不稳,她胸腔起伏得厉害,一手死死抓着门把手,靠在门边像是脱了力似的。 沈白径直到了她身边,看着她越发苍白的面色,脸上的神情冰冷又裹挟着心疼。 他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 更多的时候他只擅长用行动解决问题,那些平常人家一辈子无法达到的权势财富,他只在瞬息间便能为此做出决定,可在她面前,他却总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犹疑。 修长的手指在她肩侧停了片刻,他才缓缓动作,轻轻在她后背顺着轻拍了下。 无声的安抚慰藉。 里面的人是她的父亲。 无法隔断的血脉联系。 他无力。 想必她更是百倍的无力。 如果可以替她承担,他什么代价都肯付。 可他却连付出的机会都没有。 他没说话,沉默的安慰从他温热的掌心向她传达着。 莫羡微垂着头,她眼里是急剧晃动的情绪,她不敢去看他…… 怕只是一眼他就能看出,她因为赵宏山的话畏缩和扭曲的情绪…… 低着头,她把脑袋抵在了他的胸膛…… “沈白……抱抱我……” 低低的声音,仿佛再大一些就泄露了情绪似的,压抑而让人心疼。 紧紧的拥抱瞬间包裹了她,他的气息充盈了她的世界,他的胳膊那么有力,胸膛那么坚实,就连他的呼吸都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 “沈白……” 呢喃一般,她的声音从他胸膛传出,他深黑的眉眼里都是她的样子,低低的,他应一声,眼神始终紧锁着她。 “你,爱我吗?” 第二百六十章 是我母亲 她的声音遥远又清晰。 “你……爱我吗?” 她终是抬了头,看着他的眼,声音不大,却异样清晰。 “我想在你身边。”她看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情绪,“不只是现在,不是因为你能把我从赵家救出来,不是因为你能带我来见他,我很清醒,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沈白,我想跟你在一起,过去不算,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不厌倦我,我不会……把你让给别的女人了。” 她抱着他的手力道加大,眼神里情绪晃动得厉害,那份坚定却依旧明显,她说:“我姓莫,叫莫羡,我不记得亲生母亲的样子,甚至现在还有未曾想起的记忆,或许我曾知道什么是爱,也或许是不懂的,就算现在,沈白,我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依然无法给爱情一个定义,可我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眼里疯狂涌动的情绪,从最开始的恨意,最开始压抑的惶恐阴郁,到后来渐渐的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迷茫,那些接踵而至的阴谋和赤裸裸的真相里她的猝不及防和步步碎裂,都在这一瞬间里跑马灯似的一幕幕闪过,她就这么看着他,看着这个始终陪在她身边的人,她说…… “沈白,我想跟你在一起。” “以沈太太的名义,以你妻子的身份,光明正大跟你在一起。” “我曾以为我是不在乎你的,我曾以为我们之间就算没有恨,剩下的大概也只是客气冷漠的点头之交,可我错了,或许我早就知道我错了,只是自己一直无法承认,一直不敢承认罢了。” “就在……就在不久前,琳娜站在门口,叫嚣着她姐姐要回来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从前那些女人怎样也好,我一直知道明里暗里想跟你扯上关系的女人有多少,可我没在乎过,我以为是我不在意,可我现在才明白,现在才懂了……”她扯扯嘴角,笑意微微的苦,她说:“沈白,我不是不在意,我只是……内心里清楚你不会对她们有感觉,更不会跟她们之间发生什么……可季梦羡,她是不一样的。” 那个女人…… 她…… 是他的初恋。 不管用了什么手段,这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季梦羡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这样的她回来了…… 莫羡再怎样的压抑,也无法忽略那股强烈的危机感…… 她以为这是因为她父亲的事情还没解决带来的情绪波动,可她父亲做过的事他早有猜测了不是吗?就算是刚才,就算是听着她父亲从头到尾刻意刺激她的话…… 她难受,胸腔里堵得快要窒息,可她心里清楚,那些始终是痛,是无力改变的颓然,是被利用背叛还有得知真相的孤独感,她清楚的知道她在这个世上,与她有所关联的人太少了,围绕着她的线,只剩下了这么寥寥几条…… 可她从不怕孤独的,只是偶尔觉得悲哀,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愿听到了所谓真相,也无法消除压抑着的危机感…… 她惶惶不安,甚至从房间里落荒而逃的瞬间还未曾理清的思绪,在推开门,看到他的一个瞬间里,她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沈白,你爱我吗?”她的眼神坚定认真,她说:“我问你,不是为了……让你承诺我什么,我方才的话更不是为了绑架你一定要怎样,我只是……只是这些话再不说出来,我怕我会疯掉……” “沈白,我要你真正的回答,我只要一个回答,如果你说不,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纠缠不清,我……” 她顿了下,眼里有瞬间的痛苦,这情绪没有逃过他的眼,他从方才便愈发弥深的眼神,这一瞬间里危险快要爆发,他低沉着声音:“你要如何。” “如果……你不爱我,我不会纠缠你,我们领证前本就是协议,我会净身出户……”感受着他箍在她身上的力道越发加大,他却自己不自知似的,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光,语气缓缓,却看着他的眼一字一顿:“三个月。” “沈白,给我三个月时间。我要追你一百天,使尽浑身解数让你爱上我。” 她是认真的。 语气,眼神,周身的气息,这些所有的一切让她听起来荒唐的话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她看着他幽深的眼神,看着他惯常无表情的脸上因着她的话升起的波动,她抬手抓紧他胸前的衣服,踮脚仰头…… 她吻住了他。 闭着眼,从最开始清浅的试探,到深入,到炙热…… 有些学着他之前的模样,她用自己的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思,也像是……他惯常做的那样。 她开始知道他的不善表达,也开始理解了他的方式…… 他任由着她的动作,直到她踮起的脚落了回去,直到她松开了他,都未曾等到他的主动…… 无法掩饰的失望和挫败…… 直到她缓缓睁眼看到他的模样。 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危险的,不同于来自他骨子里的威压和让人忌惮,这种危险炙热又直接,似乎看一眼都会被席卷其中落入轮回似的,他就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偏他动作极为克制,甚至衬衣的纽扣都系到了最上面一颗,只一双眼里炙热得骇人…… “是我的失败。”薄唇微启,他一双眼睛紧紧锁着她,说:“我做了那么多,都还让你对我的感情抱有怀疑,都还让你有着这样的不安全感,是我的失败。” 莫羡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应该滑稽得很,她想说什么,喉咙里太多的话争先恐后,却因着太过拥堵,反正一句都说不出了…… 她的眼神也滑稽,方才的失望和挫败还没散去就涌入了相反的情绪,两个极端的碰撞让她的眼神也与往常不同起来,她还微张着嘴巴,因为方才主动的亲吻,让她唇瓣让润润的潮湿,他的气息还留在唇齿鼻息间,她…… “傻瓜。”他抬手把她额前一缕碎发掖到耳后,指腹温温的热,速度缓缓像舍不得离开的流连,他说:“是我不好,让你没有安全感了,阿羡,这些话,本来是该我先说给你……” 他低沉的嗓音如醇酿,便是离他这么近的距离,莫羡还总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她跌宕的情绪里,总想再抓住一些,再……靠近一些,或许就能填平了她心里缺失掉的那一块,不……或许缺失掉的是大多数,能让她不再如何惶恐的,只有…… “我知道他一定跟你说了什么,不管说什么,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他克制着自己被她挑起的情绪和身体的冲动,看着情绪不稳的妻子,低低的说:“不得不说,他的目的达到了,阿羡,他成功让我揪心了,有些事,我本打算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只要往后,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我没希冀太多,可是现在……” 他些微的停顿了下,几个秒钟的时间,莫羡看到了在他脸上极难见到的犹疑和思考,但也只是片刻,他便做出了决定。 他向她的方向更近了些许,低头吻在她的头发,“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有什么东西从心头化了开,莫羡能感觉到她半片灵魂轻飘飘离开了身体片刻似的,她由他牵着手,他带着她离开这座房子,房门后隐隐的唔唔声也再也听不到,她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亲自开车,调转了车头…… “如果我没料错,刚才在房间里,他应该是……提到了一个人。”他目视前方,微眯的眼神里有莫羡看不懂的复杂。 莫羡看着他的侧脸,几乎一瞬间就想了起来。 方才在房间里,她被赵宏山激得无法理智的情绪,方才她忽略了的重要的东西,突然缓缓就再次浮现了…… “一个……女人。”她呢喃一般,“他说,‘高贵,美丽,骄傲又决绝的’女人……” 脑子里想起她的父亲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扭曲热切又神往的表情,像最虔诚的信徒跪在自己的信仰面前,狂热到扭曲。 那时她以为那只是一个幻想的假设。 可现在…… 握着的手心攥得死死,她转头紧紧的看着他,“你……你是说……” “他提到的,是我母亲。” 语气有些平淡。 如果莫羡知道的话,应该会更讶异一些。 如果何遇在的话,大概会惊掉了下巴。 因为他,在他母亲死后,这是多年里第一次提到她。 而关于他母亲,沈家曾经艳压北城风华绝代的少奶奶,那个女人,生前有多少瞩目和风光,死后就有多少噤声和沉默。 没人知道她到底死因为何,能知道的只有沈园里似乎在那一夜之间就变了天,原本是沈家掌权人的沈从山被老爷子撤了下来,根本不顾当时沈氏不容乐观的形势,那段时间的沈氏风雨飘摇堪堪欲坠,沈家更是一团内乱,因为老爷子放出了话,沈氏一族下一代的掌权人,不再只从嫡系一脉里选择,凡是沈姓族人,能者居上,各凭本事均可竞争。 老爷子一辈子说一不二,没人怀疑他的话。 权势和金钱让一脉相承的族人斗红了眼,也让北城的形势人心惶惶,大概谁也没想到,最后夺了那个位子的,却是沈家性子最是温厚的孙少爷。 后来偶尔有人偷偷提起当年的事,也说是当年的争斗太狠辣,让他在一路往上爬的时候丢了人性,所以才会成了现在这么冷漠威压无情又寡言的性子。 这些话莫羡从前调查他的时候听到过,她一直不太相信,不信一个人的性子可以突然变化这么大,也不信他从前会是温厚的性子,可时间渐渐转变了她的想法,甚至在方才,在他平淡的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看着他表情不多的侧脸,一个念头猛烈的冲击着她…… 她好像要明白他说的那句带她去个地方到底是要带她去哪…… 隐隐的,她感觉自己在慢慢靠近真相了…… 隐藏多年的,被极力抹除和隐藏的真相,让沈家几乎变天的,带着死的代价的……真相。 她张张口突然不敢说话,车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带了刺似的,她张口间的话,不知哪个就打在他的血肉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似乎能看到他的伤口。 血淋淋的,多年未愈的伤口。 一直未曾好起来,只是被他压抑封存了起来,一同封存的,或许还有从前的他自己,他生生把自己褪去一层血肉,刮骨换皮,把自己变成了另一副性子另一个人,一个……最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他成功了。 北城人人仰望,无数人想要靠近的人,他做到了。 可莫羡,突然有些想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往事如刀(一) 她伸手,攥住他一边的衣角。 厌自己笨嘴拙舌,找不到最适宜安慰他的话…… 手背温温的热,却是他落手覆盖了她…… 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莫羡却知晓他已然明白她的心思。 路上两人话并不多,车子越开两旁越是熟悉的时候,莫羡心里的预感终于成真…… 沈白带她来的地方,是沈宅。 她跟在沈白身后,沈白挥退管家和一众佣人,他径直带莫羡上了楼。 二楼最角落,常年紧锁的房间,第一次的,莫羡见到了它的钥匙的模样。 “陈叔与你说的,应该是我每年只会进去一次,且每次都会待一整天。”看着莫羡点了头的模样,他唇角微动了下,一面开锁一面说:“他没跟你说,我每年进去的日子,是我母亲死去的日期。”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 也是第一次的,莫羡见到了这个房间开了灯的模样。 并不是明晃晃的白色灯光,房间的光线比白色柔和一些,那些欧式复古的家具装饰,花纹繁复的地毯,飘着床幔的大床,还有地上那个白色扭曲的……人的轮廓。 并不是第一次看到…… 但心绪却是从未有过。 “我不大的时候,大概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比在沈园里多得多。” 沈白抬脚走近,他没低头,但走过的地方却没有踩到脚下任何一个有白线的位置,像是走过了无数次,对每一个纹路都无比熟悉。 他的手落在墙壁,也落在那些家具,像是无意识的抚摸,他步子缓缓,像走过悠长的岁月,他说:“所以我对这里有个清晰的认知,那就是,这里是我母亲的房子,而沈园,是我父亲的房子。” “那时我并不懂母亲为什么不喜住在沈园,只是有敏感的直觉,我没问过,记忆里,母亲回沈园的次数很少,更多的时候是父亲来这里。” 他的手落在墙上的一幅画,修长的手指些微停顿,指尖无意识的摩挲,他没回头,只声音低低缓缓的传来,他说:“他来得很勤,几乎每天都会来,偶尔一天有应酬来不了,也一定会在过几天早早的来补上时间,可印象里,母亲总是冷冷的几乎没有笑脸,所以我记忆里最早对父母的概念其实是与严父慈母正好相反的,父亲对我几乎是溺爱的,若不是爷爷和母亲,我怕是会成为北城纨绔中的纨绔吧……” 他些微顿了下,仿佛在平息语气里不够平静的部分。 “后来我才清楚,他对我的溺爱,很大程度上是把我当成了母亲延续的一部分,而不是把我作为他的孩子,所以母亲死后,他对我更像是培养沈家的接班人,我作为他儿子这件事,大概是他在逃避的一部分。” 沈从山…… 莫羡终于开始知道他们父子为何那么僵的缘故,这种僵并不是反目成仇的那种,更多的像陌生人之间凉薄的疏离。 沈白的语气平平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手指略过那幅画,脚步缓缓,黑色的背影落在莫羡眼里,寂寥又高大,终于,他转过了身,目光在前方微微低下,就在莫羡脚边不远处,莫羡知道他在看什么。 “她死的时候,莹莹还不会说话,她就死在这个房间,自杀。” 莫羡喉咙里堵了腥咸的血,她张张嘴,却只堪堪说出他的名字,隐隐的,她知道,他所说的这些,只是一个开始。 那些被深深埋藏的秘密,那些被从北城刻意抹去的人和事,他所说的这些,只是地狱般深掘的秘密里,浮于表面最浅处的那层尘罢了。 果然,他在片刻的停顿后薄唇微启,与莫羡隔着大半个房间的距离,莫羡却觉得无比的遥远,他的话把她带回了那个遥远时间里的傍晚,那是个午后…… 小小少年模样的沈白从学校回来,像往常一样他先回一趟沈园跟老爷子请安回报一天的成绩,接着被接到这里,这是她母亲所住地方的,然而那一天,房子里只一个佣人,那佣人说其他人都被太太撵走了,说她们吵得很。 嗯,当时的太太,是沈白的母亲,那个据说在家受尽父母宠爱,婚后受尽丈夫宠爱的女人。 沈白并不怀疑佣人的话,他母亲那段时间情绪反复越发易怒…… 他才上过马术课,还穿着靴子,走在楼梯上脚步声一步一声,他有些担心吵到了母亲,便两步一阶的走,母亲的房间,在二楼最角落,然这于他来说,是沈家最温暖的地方。 但那天,不知是不是母子间天生的感应,他越靠近那里越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在门把手很难拧动的时候越发强烈。 “妈妈!” 小小的少年在门口喊,但门内无人应声。 他发了狠力的转把手,门终于打开的时候,他没错过门内传来的怪异的声响…… 门打开之前,他还是那个性子温厚总带着笑,内心坚强也柔软的沈家孙少爷。 那扇门打开后,却在他人生的路上狠狠推了一把,把他推出一个趔趄,他狼狈的摔在地,头破血流。 门后,是他母亲的尸体。 有细细的鱼线绳子缠在她的脖子,鱼线另一端,却是……绑在门把手上。 小小的少年,站在门口,看着他母亲的尸体,在几个秒钟之后才明白他方才做了什么。 那格外难拧的门把手,他每次加力拧动,都把鱼线更紧的勒在她母亲的脖子一分。 他母亲穿着最心爱的一套衣服,妆容淡淡却极精致,脑袋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在门口,鱼线勒在脖子里,薄薄的皮肉被挤破,血啊肉啊被细细的鱼线穿透,翻裂爆开。 这是小小的少年深深刻在眼里的一幕。 他在几个秒钟看到了这些后,第一反应是冲进房间打电话,打给的是沈家的私人医生,拖着电话他蹲在母亲身边,电话里医生蓦地大起来的声音让他耳朵嗡嗡作响,他两根手指落在母亲鼻下,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她才发现母亲的身体已经冰凉,脸上呈了灰的白色,心口的位置半点跳动没有。 于是他握着电话,语气清晰,他说,“医生,她死了,你不用来了。” 骨子里到底是沈家人的血,他母亲发脾气时骂他父亲一样的,“说什么理智,根本就是冷血”…… 医生后来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手里的电话早落了下去,楼下的佣人终于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一声尖叫几乎吓软了腿,那个时候,小小的少年已经给他的父亲打了电话。 他的父亲从那天开始像失去了笑的能力,对他严厉非常,而他从不吭声喊累,他也从没说,那天之后的每一个夜里,他再未安稳睡过一次。 每夜他都会惊醒三五次,每次都是捂着脖子大口呼吸,浑身冷汗,跟死过一次似的。 “大概三五年吧,那时候最严重,后来轻了些,直到三年前,才真正算好些。”他看着莫羡,“外界传我洁癖,身体和心理双重的,但其实,在你之前,我不能跟任何人一个房间同住,就算是何遇季三他们,一方面怕我的毛病影响到别人,另一方面,我录下过自己夜里睡着的情形。”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下,似在斟酌用词,他说:“我看过自己噩梦里醒来的模样,不夸张的说,眼神像个杀人犯。” 他语气平淡的说着让人心惊胆战的词,深黑的眸子看着莫羡,眼神里有的只是平静,他说:“这也是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摄像头的原因之一,万一我某天真疯了,别人说我怕是不信,大概只有让我自己看到,才能真的,为民除害吧。” 话到最后,带了些浅淡的玩笑。 他面上平静,语气也平静,说出的话没有戾气,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莫羡…… 心脏被死死攥住了似的。 疼…… 心疼…… 眼眶狠狠的酸,她什么也没说,冲上去,直直跑向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她狠狠的,用力的,抱住了他。 抱的姿势并不浪漫,她像要保护什么似的,连同他的两只胳膊并着他的身体一并抱住! 什么都没说。 不需要他的回应。 她只想…… 紧紧抱住他。 那些悠长的岁月和艰涩的记忆,她想一齐穿过,想回到那个他还是小小少年的时候…… 给那个少年,一个这样的拥抱。 或许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痛苦和承受,她无法分担半分,可还是想做些什么,拥抱或是什么都好,她想,陪他走过那些。 “对不起……” 低低的,带着血腥气似的,她紧紧抱着他,不住的呢喃重复着这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心脏被狠狠的攥紧,那沾了血的鱼线穿过了漫长的时间缠在了她心头血肉似的,她难受得快要死过去,抬头…… 可她死死抱着的人啊,那么平静的眼神,深黑的眸子里,那些放在她身上早无力承受的东西,早融化在了他的骨血,他眼神里细碎的冰和冷,他身上迫人疏离的气息,他没有表情的脸,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呼一吸,那些常人无力承受和背负的东西,早就……同着无情的时间一起,铸就了现在的他。 “没事了,都过去了。” 低沉的声音,似乎想摸摸她的脑袋,但胳膊还被她死死抱着,他不难挣开,却没有动,由着她的动作,只是低头,在她发顶轻轻触碰了下。 “沈白……” 她终于受不住,埋头在他胸膛,恨不得挤进他胸膛,恨不得化入他血肉,把那些痛苦清理干净…… 头顶,他似低低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啊,才刚开始便这般……” 后面的话,他如何忍心说得下? 第二百六十二章 往事如刀(二) 莫羡不知自己何时才冷静下来,或许是她终于被无力感打败,她开始知道,不管她抱得多紧,不管她说些什么,都无法帮那个小小的少年少半分的痛苦,她…… 什么都做不到。 她只能这么听着,只能在他身边,看他掀开血淋淋的伤…… 甚至,还在需要他的安慰。 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叹息,他说:“要我继续说吗?如果你今天不想听了……” “要……” 几乎立刻的,她如此回答。 太难了…… 他分明说这才只是个开始,只是刚开始便是如此? 一个小小的少年,亲手勒了自己母亲的脖子…… 若是她…… 或许早已崩溃到疯魔。 可他只是平静的说着…… 他说这才是个开始。 只是开始便已经让她心脏撕开了似的,那么接下来呢…… 旁听者的她都已经无法承受的东西,他到底……还经历了什么…… 她不好奇。 不好奇了。 真的。 曾经一心想扒出的沈家的秘密,曾经一心想找到他的软肋给他狠狠致命一击的她…… 如果她的意愿有用的话,她只愿他从未经历过这些…… 抱着的胳膊更紧了些,她埋着头,怕多看他一眼就会哭出来,她说:“你……说吧,我……没关系……没关系……” 说吧,他血淋淋的伤疤,揭开一次就够了…… 她要怎样的残忍,才能看着他再次撕开这道疤…… 这些猩红的念头在她脑中急剧闪烁着,她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再次传了来,他说,“你大概觉得我心理素质好,纵使经过那件事,还能好好的长大了,其实不是,在那天,我一进门,听到佣人跟我说的话后,我就有了种强烈的直觉,我清楚的感觉到,我母亲出事了。” “怎么……会……” 他唇角微动,“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吗,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现在我都不信所谓运气和直觉,因为在母亲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明白,我那根本不是所谓直觉,这所谓的预感,是有前因的。” “前……因?” 她声音颤得厉害,抱着的胳膊些微的松了下,许是他平静的声音下她听出了隐藏下的痛苦和悲凉,这种情绪让她声音都颤了起来……她抬头去看他的眼,入眼是一片平静,一片……让她心脏狠狠疼起来的平静…… “接下来的故事,在你之前,我从未说过。”他看着莫羡,说:“我母亲的死因,我并不是一无所知。” 微黄的灯光温暖又带些迷离,微晃动的床幔和窗纱,仿佛一个拉扯间就把莫羡拉回那个遥远的时间里,她在他的话里,终于开始知道他这番话的意思…… 时间,在他母亲死前大约一周。 那时已有小道传言,说沈家少夫人与沈从山不合的消息,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这不合,却是单方面的。 沈从山对他的妻子,依旧如婚前一般百般顺从和疼爱,不,甚至比婚前更甚,他的妻子要一他给二,说什么他都会顺从,甚至是婚后从沈园搬离,沈从山都顶住了他父亲和各方的压力,在繁重的工作里,他往返在两个地方,若非极重要的应酬,从来不会晚归家,圈里盛传他是妻管严,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甚至每次来到这里,每次见到他的妻子,每每都是他最满足的时刻。 他的爱,极端而无底线。 但这爱,并未得到等同的反馈。 那位美丽的沈太太,对她的丈夫越发不耐烦起来。 从最开始的爱答不理频频冷战,换来的只是对方对她变本加厉的好之后,她开始不遗余力的折腾,这折腾,只是对沈从山一人的,她对沈宅的佣人,都比对她的丈夫要好。 她折磨他,明知他工作繁重,也要吃他亲自做的饭菜,若他忙一天,她便不吃一天,若他连续几日没时间,她就绝食几天。 沈从山舍不得。 他从一开始学做饭,学炒菜,学烘焙。然工作繁重,他每日兢兢业业处理工作已经甚是疲累,为了有时间给妻子做这些,他把本就不多的睡眠时间一再压缩。 可他乐此不疲。 他看不到她夫人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感觉不到她越来越易怒的脾气,也听不到她越发刻薄过分的话。 房间里的东西她动不动就砸,那些古董的花瓶,大有来头的画,他精心搜罗来的精巧玩意,她只要一个不顺意,随时都能拿着发泄。 房子里的佣人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因为沈从山下了死命令,谁把房子里的事传出去一句,他要那人的命。 他不是在威胁,他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这个掌了沈家大权的男人,从来不是脾气好的人,他杀伐决断从不手软,只是把所有的温柔耐心,甚至强行幻化出的包容,都给了自己的妻子。 但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他终于是没撑住大病了一场。 一病半月,他的妻子从未踏足他跟前一步。 他不在的半月,是沈宅里最风平浪静的时候。 这个房子的女主人不再喜怒无常,佣人们发现她又变回了那个虽然高冷但极大度好侍候的夫人,她发怒的频率越来越少,许是错觉,有佣人甚至发现她像是更美丽了,那是种…… 带了妖异的美丽。 没人知道为什么。 但还是小小少年模样的沈白,这个房子的小主人,却阴差阳错的……一头撞进了秘密的真相…… 时间,是他母亲死前的一周。 夜半身体不不舒服醒来,想起父亲与母亲的关系更加睡不着,便起身想稍微走走,但开了门,走廊里不见一个守夜佣人,就连一楼都是空无一人,他有些纳闷,但这份不正常的安静里,从她母亲房间里隐隐传来的声音就越发明显起来……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是刻意压低了的,但他天生更比旁人耳聪目明,那些细微的声响逃不过他的耳朵,更何况是在骤然紧绷的情绪下,于是,他缓缓走向了母亲的房间,看到了他不止一次怀疑是幻觉的场景…… 门甚至没关紧,小小的少年推开一个小小的缝隙,他看到母亲趴伏在床上,喉咙里压抑细碎的声音,在她身上……还伏着一个赤裸的男人。 那不是他的父亲。 他晚上刚去医院看过父亲,他认得父亲的背影。 他站在门口,视线停留只几个秒钟,就让他觉得比往后的人生还要漫长似的…… 胃里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后退,但就在那一个后退的前夕,月末只半个秒钟的时间里,他母亲回转了头…… 与他,对视了一眼。 他步子没停,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间,他趴在洗手间,翻江倒海的干呕。 想吐却吐不出。 那些秽物都堵在了胸腔里,融在了他的骨血里,剜不出,抠不掉,只能难受。 他浑浑噩噩,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捅破了这个家就完了,到底是不够成熟,他在浑浑噩噩里,在第二天被佣人从洗手间发现后,醒来面对着对他笑容如旧的母亲,他突然怀疑那大概是他的一场噩梦…… 他选择了沉默。 恰逢沈家老爷子接他去沈园小住,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离开了那宅子,隐隐的,他觉得时间再长一些就好了,再长一些,那无情的时间啊,就能把所有污秽和秘密都淡化,没什么都逃过这把收割生命的刀,没什么是它冲不散的…… 看,那之后的母亲对他一如往常的啊,若那晚是真的,若那个对视是真的,他那么骄傲的母亲不会如此的…… 看,他的父亲出院了,跟母亲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了,母亲不再喜怒无常大发脾气,她对父亲的笑也多起来,而父亲,因着这笑,恨不得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带回到那个家里…… 看,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变化呢…… 那时的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他疯狂找寻着那些所谓美好的证据,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是场噩梦,以至于到最后,他已经相信了那真的是场噩梦,是个幻觉,罢了。 一周后,他母亲自杀。 穿着她最爱的衣裙,用一种极诡异的方式。 他是第一目击者。 他拧动了那门把手,看到她母亲脖子上勒开的皮肉,外翻的皮肉旁,还有隐隐的不明意味的红痕,他记得,那晚的男人,野兽一样啃在她这个位置。 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低吟,混着腥咸的血味,成了他记忆里再也抹不去的一幕。 他在每个夜半蓦地睁开眼,胃里翻江倒海,趴在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 可他没与任何人说起那个夜晚的事。 那场事故后,他父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与他说话,从此后他只把这儿子当成了下属一样管教,他的爷爷找了心理辅导,那时他已聪明到能够不着痕迹的配合那心理医生,他所谓的惊吓和心里印象,在沈家人的期盼里,一月之后好了。 他独自带着这记忆,只字未提。 再提起时,比他想象中平静。 他压抑者胃里翻搅的感觉,伸手抚在莫羡的头发,她身子抖得厉害,他的手就安抚得抚她的头发…… 他看着她的眼,喉结微动,到底咽回了后面的话…… 缠在母亲脖子上的鱼线,他曾在父亲的储藏柜,看到过的。 而那柜子,只一把钥匙…… 在他父亲手里。 她抖得那么厉害,他看到她眼里的情绪和心疼,看到她对他的情绪每一寸的变化,这让他开始觉得,把这些事说给她是个残酷的决定…… 这些本来是他一人承受的。 她未曾露出这般神情前,未曾紧紧拥抱他的时候,痛苦也好,折磨也好,他已经习惯,一个人。 她要真相,他便给她一个,只是真相那么的黑暗,一波波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看着她比他还要痛苦的模样,他说不出下面还未完成的真相…… 他,不忍心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往事如刀(三) 就这样吧。 剩下的他自己知晓就好。 已经是悲剧的事实里,不必再扯进无辜的人。 尤其这个人,埋首在他怀中,熨烫了他唯一的一点温热。 “沈……沈白……” 她叫他的名字,更像是低低的呢喃,不过普通的两个字,包含了说不尽的词句和情绪一般…… 那些说不出道不明,语言开始苍白的时候,她抬头看他的表情,她每一个秒钟里的表情,都足够让他明了那些她没能说出口的话…… 她的手紧紧抓在他的衣服,几乎要快溢出来的情绪,她看着他:“所以……所以你才会……才会变成……” 她想起最初听到的关于他的传言,最为沸沸扬扬的一条便是,不近女色。 人人说他禁欲冷情不近女色,就连她刚进这座房子,管家不止一次的向她明示暗示,说他厌恶异性的触碰,她没有怀疑过,因为他确实没有与其他女人有过什么接触,她以为这或许是天性…… 从没想过,把他变成现在这般的,到底……是什么原因…… 心疼…… 她心疼他…… 再怎么紧抱着他也无法减轻半分的心绪…… 他却平静的安抚她,仿佛那些苦痛和黑暗是另外一个人承受一般…… “对不起……”她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想起从前对他的算计,对他的防备,对他时时刻刻的愤恨,她恨不得掐死那时的自己,“对不起……沈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家的事……我……父亲的事,你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给你判了死刑,是我……不好,明明……明明你对我……你对我那么……” 终于没忍住模糊了眼。 “对不起……”她紧紧抱他,踮脚去看他深黑的眼,混着眼泪的吻轻轻落在他唇角,她不知自己为什么做出这个动作,只是语言那么的苍白,如何都表达不出胸腔里的意思似的,仿佛只有这样的触碰,只有这样感受到他的体温和气息,才能传达出什么,才能让她…… 好受一些。 他回抱她,任由她说着道歉的话,任由她湿湿润润的吻落在他的唇角和侧脸,他只抱着她,让她抖得厉害的身子离他始终那么近的距离,他也轻抚她的头发,无声的纾解她苦痛的心绪。 良久,又许是片刻,她终于些许的平静下来,身子颤得没那么厉害,但依旧是紧紧抓着他身前的衣服,她往后轻轻退后了些,擦擦自己脸上的泪,声音带着哭后特有的调子,手心,不由攥得更紧了些,她微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大半的脸,微黄的灯光下,沈白看不清她的脸。 低低的,她的声音传来,她说…… “那……他呢。” 喉咙里堵住了似的,她停顿着才能把话说完全了似的,她说:“他,我父亲,赵宏山……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恨你,他……是不是……” 话,一句比一句来得艰难。 她紧攥的手背青筋暴起,血管几乎从她薄薄的手背爆裂似的,她说:“他……跟你方才说的,是不是……也有关系。” 终于说完,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似的,她连抬头的动作都变得艰难,亦或是不敢去看他的脸…… 她在怕。 他的话,赵宏山的话,张兰芝的话,赵子晴的话…… 短短的时间里接受了太多的东西,似乎一瞬之间她的生活翻天地覆,从前那些顷刻间崩塌消失,她还未能抓住一波,另一波便更加凶猛强势的袭来,把她奋力找到的落脚之处炸得四分五裂,让她没了容身之地…… 身处漩涡,微一抬手抓住的就是让她战栗的消息,可隐隐的,她知道这些事的背后一定是有原因,没什么没有缘由的爱,更没有没有缘由的恨…… 赵家,赵宏山那么针对沈家的原因,不惜利用自己妻子女儿的原因,隐隐的她能抓住些什么,终于问出了口,却突然…… 开始畏惧他的回答。 低低的,他的叹息声传来。 她的心跟着狠狠缩了下。 “傻瓜。”他的叹息声落下,“不要胡思乱想,你父亲他恨的,确切的说,是我父亲,原因……不是你想的那般。” 他声音在叹息里显出一份异样的温柔,这份温柔让莫羡开始觉得,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 “当年,我在这个房间见到的另一个男人,不是你父亲。” 她猛地抬头,眼睛瞪大,瞳孔里骤然剧烈的波动,“你……你是说……” “嗯,我确定不是赵宏山。” 说话的时候他抬手,指腹落在她的额角,深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样子,他说:“是不是觉得,我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我母亲的死。” “难道……不是吗?”她大大的眼睛里,剧烈波动的情绪下,映着他平静的表情。 薄唇微启,他说:“那件事,只是其一。” “其一……” 她呢喃一般重复着,方才……那些已经让她快要无法承受的事……那些所有的事情加起来,才算是……其一?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仿佛不会情绪波动的男人,想象当年还是小小少年的他,到底……是如何承受这一切…… 那与这些事比肩的“其二”,又到底……是什么…… 温热的指腹摩挲过她的额角,他微转了头往里面看去,说:“我带你去里面小房间。” 那个房间,莫羡曾进去过。 那是…… 幼时的沈白住过的地方。 他牵了她的手,带她走进了那个房间。 “你应该想到了,这是我小时候的房间,母亲对父亲总是冷着脸,对我多是严厉,我曾以为我是不受欢迎的孩子,她不喜父亲,所以也不喜我,但后来,在她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明白,她不是不喜我,她只是……从我出生开始,就在为了让我适应没有她的日子而做准备了。” 莫羡怔怔的,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沈白牵着她的力道些微大了些,他说:“她的死不是一时决定,大概从我出生前就已经决定,所以才会刻意的训练我,淡化我跟她的关系,可惜她在世时我并不懂,后来才慢慢明白过来。” 他唇角微勾,笑意浅淡里有丝丝的苦痛,他说:“当时察觉不出的东西,后来才明白,那些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我之所以能走过来,与她当年刻意的训练分不开。” 他握着她的手,带她继续往里走,目之所及处并不算陌生的景象,莫羡曾为了钥匙仔仔细细翻找过这里,但让她记忆最深的却是…… “这张照片,你应该看过了。” 他抬手,把那相框拿到了手里。 带着五瓣花的……相框。 莫羡只觉喉咙里干涩起来,隐隐的,她知道她要开始接近…… 接近那些她已经想过无数次却依旧不得解的真相…… 当年风起涌云的北城,那些逝去的甚至她已经记不清模样的人,那些残存在这个世上,却依旧让死去的人占据整个心里的人,那些放不下执念的人发酵了的仇恨和阴谋的事…… 她…… 快要知道了。 那些,就是……其二吗? 她张张嘴,喉咙里万千尘沙阻塞,她说不出一句话,她看着他拿起相框,深黑的眸子看着相片里的人,莫羡知道,那就是他的母亲,上面穿着绅士的小男孩,就是他…… “沈……” “嗯,这是我。”轻轻的,他的指腹在相框摩挲一瞬,“她死后,沈家焚毁了几乎所有关于她的影像,这是留下的唯一一张,你看上面的她,脸上表情难得的放松,那大概是我幼年记忆最轻松的一天,她心情很好,因为终于找到了她的至交好友,拍照片的地方,是在一个不大的镇子。” 说着,他指了下那照片的背景,一片翠绿的色调,像哪个风景秀美的庄园,却原来…… 是个…… 镇子? 莫羡心里狠狠跳了下。 “她那天是真的高兴啊,我见她笑的次数比从前一年加起来都多,她也把我抱起坐在她膝盖腿上,我怕弄皱了她的裙子,她却不以为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见到了自己的闺蜜好友。” “当年她们到底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许多是后来查到的……” “她们两人啊,家世相差大,性子很是不同,但意外得一见如故相处得很好,后来不知为何失了联系,再见面时两人都已经是做了母亲。” 他些微停顿了下,手指落在照片的边缘。 莫羡担心的看着他,但只是片刻,他眉眼微顿,说:“这原本,是张合影。” “合……影?” 低低的,他嗯了一声,“被剪掉了一半。” 说着,他拉开了一旁的抽屉,有些微的尘土飞起又落下,莫羡看到柜子里摆放着大大小小尺寸不一的相框,却是一样的颜色和模样,尤其,是上面的花纹。 五瓣的花,密密麻麻叫嚣着扎进眼里,从瞳孔迅速延伸,她只觉额头钢针扎过似的,狠狠疼了一瞬。 她唇角紧紧抿住,没让自己发出声音,幸好……她已经习惯这种疼痛了…… 她看着他的侧脸,只庆幸自己没搅扰了他…… 他伸手拿出了一个相框,是比收拾这个大一些的,“照片原本放在这里,后来剪掉一半之后才换了这一个,这些相框,跟房间里大部分东西一样,是我母亲设计定制的。” 他说到最后一句,眉眼已经落回到她身上。 莫羡瞳孔骤缩,“你……是说……” 她没放过他的每一句话,他不会平白多说一句,就连现在,他习惯了控制情绪,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必要存在的意义…… 她手指止不住的颤,看着他的眼,看着他薄唇微启,终于听到……那句已经在她脑中隐隐跳动的念头…… “这五瓣花,乍看平常,但放大了看,就能看到其中的端倪。”他拿着那相框,目光深深浅浅的意味,复杂又好似明晰,他说:“每一个花瓣里,层叠叠印着两个字母。” “字母……” “B&M。”他看着莫羡,“白,是我母亲的姓氏,而M,是当初那位阿姨,我母亲唯一好友的姓氏。” M…… 几乎立刻的,她脑中冒出一个字,一个姓氏,一个……无比熟悉的姓氏…… 莫羡脚下不稳,堪堪退后了半步…… “那……那位阿姨……” 沈白看着她,“嗯,被剪掉的半张照片里的,就是她和……她的女儿。”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们谈谈 她原本,是姓莫的。 随母姓。 也跟着母亲长大。 只是不记得了,重新回来的记忆里,没有那些…… 她记的是在赵家零星的片段,她记得她的父亲赵宏山懒得给她重新取名字,直接在她原先的名字加了个姓氏,她记得张兰芝那时的反驳和愤恨的眼神,对她来说…… 莫羡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莫羡……是她的丈夫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莫羡记得那些非打即骂的日子,记得被关在黑暗的仓库里快要渴死的日子,可她…… 依旧没能想起…… 依旧想不起那个……给她取了这个名字的人的模样…… 她…… 叫莫羡。 她…… 姓莫。 “M……” 呢喃一般,她颤着声音,那只手不由就抓紧了他的胳膊,她说:“我……姓莫,我是……姓莫的,我母亲……我的生身母亲,她……姓莫……” 她看着沈白的眼,那个将要出口的话就到了嘴边,瞳孔里情绪晃动得厉害,那个涌向喉咙的念头那么的汹涌明晰,几乎就要说出了口…… ——咚咚! 带了急促的敲门声,伴着管家的声音传来:“少爷!少爷您在里面吗!有急事……沈园有急事!” 沈园? 管家一向恪守规矩近乎死板,很少有这样失态变了语调的时候,莫羡蓦地转过头,又下意识朝那人看。 他眉心微拧了下,手里的相框放下,该握在莫羡的肩,那温温热的触感透过她薄薄的白色衬衣熨帖着她的肌肤。 “什么事。”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少爷!”管家的声音不见平静,他说:“老爷出事了!在园子里从祠堂台阶上摔下来,摔……摔得很严重,少爷您快些去看看吧!不只是沈园的电话,何遇少爷的电话也打过来了,说您的手机打不通,让我务必立刻通知您!少爷!” 沈白的神情,在听到何遇的名字时,才发生了变化。 “沈白……”莫羡攥紧了他的衣服。 “太太!”管家听到莫羡的声音,来不及惊讶,立马道:“太太!抱歉不知道您在里面,老爷病得严重,请您劝一劝少爷!不管……不管以前怎样,老爷到底是少爷的父亲啊!” 莫羡拉了拉他的衣服,眼神无声的看着他。 “你,希望我去?” 喉咙干涩,头痛欲裂,莫羡看着他,重重点了下头。 他眼神里情绪刹那间波动,在凝视她几个秒钟后,“好。” “我跟你一起。”她反握了他的手。 “好。” 两人穿过小隔间的门,穿过这间华贵优雅的房间,两人的步子都没有踩到那白色的线上,开了门,廊灯下管家焦急的脸上极快的露出几不可察的惊喜,莫羡注意到他的手抖颤抖得厉害,只是仍极力保持着自己的形象,他说:“少爷!太太!车已经备好,请这边来!” 莫羡被他牵着手,下楼上车。 期间,两人都没再说话,莫羡走在他侧后方的位子,她能看到他小半的侧脸,车子终于开向沈园的时候,她心里,那些浓得化不开的阴郁的缝隙里,有浅浅的松了一口气的瞬间。 刚才…… 他那般的问她,她其实心里清楚,她在他们父子的关系里,并没有为他做决定的权利,她只是…… 看到了他眼里动摇的情绪,那极快的只是片刻的犹疑,她……看到了。 坚毅如他,若真的决绝到那般地步,他的眼里,不会有那样犹疑的情绪。 他,内心深处已经做了决定。 只是,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她推了那么一把,她…… 不希望他再留下遗憾。 额头的疼意再蔓延似的,她与他一并坐在后车座,她的手始终被他握在手里,他的体温包裹着她,莫羡轻轻的,拇指在他手背摩挲了下,他与她对视一眼,未曾开口便各自明了。 车子开得不慢,路上他的电话没停过,多是沈园那边的,在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催促里,两人终于到了沈园门口。 沈园里灯火通明,门外停着许多的车,却异常的安静,两人一下车就被请上了另外一辆车,是小型的,在园子里开得很快,路上没有半个人敢挡,路早就清好了,来接他们的是周叔,在他的话里,他们才知晓沈从山的伤势到底如何。 沈从山的确是在祠堂受的伤,摔伤其实并不算很重,顶多是多养几个月筋骨,但就是这一个伤,在检查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他另外的病症…… 到底是什么病,周叔却不肯再说,只说请沈白到主院里再说,莫羡知道他是避讳她,即便沈白在场,这周叔依旧是顺沈从山的意思,不把她当成沈家的少夫人,尤其…… 刚进门的时候,莫羡清楚的看到周叔对她的敌意,她知道…… 是因为沈莹。 旁人不知,作为沈从山贴身的人,周叔不可能不知道。 莫羡没避开他的眼神,与他的敌意相比,她平静许多,许是没时间与她计较,又许是沈白在场,周叔只象征性的跟她说句招呼的话,之后便再没看她一眼,莫羡不以为意,她知道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车子在沈从山院门前停下,两人下车就往里面走,周叔却拦住了被沈白牵着的莫羡。 “抱歉少爷,老爷现在情况不好,不便见……其他人。”周叔顿了下,到底用了个比较和缓的词,他看着莫羡,眼神疏离微冷。 沈白皱了眉,莫羡抢在他之前开口,忙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沈白,你……快些进去。” 她用力发握了下他的手,朝他使劲点头。 他眼神微动,眉心仍拧着,说:“等我。” 莫羡看着他的背影,却也只是片刻罢了,因为沈白与周叔一进去,那门就立刻关了上,只是门关上之前的一瞬,她看到一个身影…… 高挑纤细,长发如瀑,侧脸秀美…… 那是…… ——砰! 大门关上,她身子几乎贴到门框,呼吸不稳,她蓦地转过头,“刚刚那是谁?!” 两边站着的门卫面无表情,听不到她的声音似的。 “我问你们里面是那是谁!刚刚那个女人!那是谁!”她声音不稳,只觉喉咙里难受得厉害,一波波的头痛快要让她到了极点。 可问得再急,也没有任何人回答。 她攥着的手松开又握紧,正当此时门再次打开,周叔从里面走了出来,莫羡一下迎上去:“周叔!” “您请自重。”周叔立刻关了门,莫羡没再看到任何人,周叔眼皮微掀,“老爷还病着,您这大声吵嚷的,别怪沈园赶人!” 他毫不客气的声音莫羡已无暇顾及,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手,压着的嗓音低沉压抑,“我无意跟你找茬,只问一句,刚才那是谁,沈白进去的时候,里面走过的那个女人……长发高挑的女人,她……” “季家小姐。” 周叔冷冷的:“老爷情况如此危急,您这还记挂着那点争风吃醋的事?!赵小姐,不要怪我多嘴,您这样可不是沈家夫人的姿态,说句难听的,简直是小家子气!别说梦羡小姐跟我们少爷青梅竹马,跟老爷关系也是亲厚,这个时候来此,更是老爷点名要见她的!就是没这一层,您身上担着儿媳的身份,却不关心老爷的病情,反而关注点在别的女人身上,赵小姐,您这姿态简直不合身份!” 周叔冷着脸不断与她说着什么,声音凌厉甚至没把莫羡当成个一般的客人,可他后面的话莫羡已经快听不清,脑子里炸开了似的痛,她伸手一把攥住周叔的胳膊:“你说什么?!” 压低的声音,比方才还压抑的难受,她死死盯着他的眼:“你说……沈……你家老爷让她来的?那个女人……季梦羡!” 沈从山…… 亲口要求见季梦羡。 在这个时候…… 在这个当口…… 那些炸裂的疼痛里,几乎一瞬间闪过千万个的念头,她想过会见到季梦羡,在季琳娜说她回来之后,她已经做好见她的准备,甚至…… 甚至在才听到过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有种强烈的预感,她知道自己会见到这个……与自己名字相似的女人…… 五瓣的花,他的初恋,一听到这个名字便头痛欲裂的她…… 哪一条都足够她想见她了。 可却没想到…… 会是现在,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院门紧闭,周叔门神似的挡在正门口,两边是面无表情的门卫,面对着莫羡仿佛面对着穷凶极恶的敌人,莫羡的胳膊缓缓落下,她胸腔起伏剧烈,那些不为人知的疼痛让她的表情有阵阵的扭曲。 萤亮的路灯下,她的脸隐在半个阴影里,周叔防备的看着她,似乎怕她硬闯似的,但她却是缓缓的在后退…… 不再面对着院门,她走到了院墙边,靠墙站定,眉眼微垂,长发遮住小半张脸,隐隐的,周叔听到她低低的声音…… “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缓急,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周叔没问,她话里的他指的是谁,是少爷,是老爷,亦或是……梦羡小姐。 主院外,重新归于异样的安静。 没人看到她瞳孔里急剧的情绪……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爆发,沈从山情况危急,她不能在这个时候…… 可她的脑袋里,仿佛万千钢针狠狠扎着似的,比方才更加强烈的痛楚,在听到季梦羡的名字的时候骤然袭来。 她……怕。 怕自己快控制不住着痛楚,怕理智终究被压制,怕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 用了全身的气力压制着,压制着身体里那股爆发的冲动,脑子里炸开了似的只一个念头,她只想撕开那扇门,揪出那个叫做季梦羡的女人,想问她,她想问她! 她是谁! 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们的名字那么相似!如果是个巧合,为什么她每一次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反常! 她明明是那么陌生的脸,为什么给她这种强烈的感觉…… 她们之间…… 到底…… 有什么羁绊…… 沈园里,死寂一片,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偌大的宅院笼罩在不安沉重的气氛里,莫羡紧紧绷着的情绪,每一秒都感觉下一秒无法再忍住的强烈冲动,终于…… 在院门打开的一瞬间里,滚滚山洪一般,再无法忍住。 高挑纤细,长发如瀑,一张精细好看的脸…… “梦羡小姐!您怎么出来了?老爷那边……”周叔即刻迎上去,一改对莫羡敌视的态度,对着那个女人,态度恭谨又不失亲近,仿佛她才是沈家的少夫人一般。 莫羡却只听到了梦羡小姐几个字…… 脑子里什么都没了,空白的尖锐的疼里,她蓦地冲了上去…… “啊!” 叫做季梦羡的漂亮女人短促的尖叫一声。 “赵小姐您做什么!快放开梦羡小姐!这里是沈园!还轮不到您胡作非为!梦羡小姐是老爷重要的客人!您放开!” “周叔……咳咳……不要紧,不要紧的……我想这位赵小姐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他们的话钻入莫羡耳朵里,她却对此做不出反馈了似的,她瞪大的眼里,瞳孔不正常的波动,视线里看不到沈白的影子,那扇门重新关了上,她死死攥着季梦羡身前的衣服,“你,是谁。” 那些无法忍受的痛,从嗓子里爬出来了似的,压抑着低低的声线,浓得化不开的痛苦瞬间四散开来,让周叔叫下人拉扯她的动作不觉就顿了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季梦羡。赵小姐你好,我是季梦羡。” “不好意思赵小姐,是我没自我介绍呢,不过我早听琳娜和小谙提起过你呢,这次也是,早就想去拜访一下赵小姐你,没想到就……就遇上沈伯伯生病……” 她声音好听,温柔柔里不失大家小姐的姿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游刃有余。 她姣好的面容上,一双略带了憔悴的眸子看着莫羡,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惊诧和及时的镇定,与她的姿态相比,莫羡无礼又难堪。 周叔在一瞬间的停顿后,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猛地抬手:“还愣着干嘛!给我把赵小姐拉开啊!惊扰了梦羡小姐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佣人来不及犹疑,上前拉扯莫羡,莫羡眼里只季梦羡的样子,她勾着的笑和始终无波动的眼神,那眼神…… 仿佛早就…… 知晓她在此,知道她会…… 这般失态。 她像是个早有预谋的猎人,布好精巧的陷阱,扑上甜美的祭品,等着她步步靠近自投罗网…… 挫败,痛楚,难堪,不忿。 并不……陌生的感觉。 莫羡看着她对周叔说着什么,那般姿态仿佛是在抱歉自己给这里添了麻烦,看着她游刃有余的一言一行,莫羡只觉脑中有什么要冲破开了似的,那份剧烈的痛楚让她看她的眼神都模糊起来…… “季梦羡……”低低的,她看着她的样子,“我们谈谈。” 指甲陷进手心,抵不掉半点疼意,她说:“单独,我跟你,我们……谈谈。”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两难之境 季梦羡答应了她的要求。 就像莫羡预料的这般。 或许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只是一个扮演了姿态高贵矜持的大家小姐,而另一个,几近疯狂的捅破这层玻璃纸。 季梦羡坐在中式的椅子上,她穿一身对襟的中式长裙,正是沈从山偏爱的式样,此时坐在房间内,像极了这里的主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第一次见赵小姐,赵小姐这样的眼神,会让我误会赵小姐对我有什么不满。” 季梦羡面带笑意,脸上的憔悴在沈从山生病的当口,反而显得她对此用心了起来。 但莫羡的眼神没有半点的放松,她紧绷的情绪在伸手关上门的时候再也忍不住。 “季梦羡!” 呼吸不稳,声音更是不稳,她蓦地上前,手心死死攥着强迫自己不去碰椅子上端坐的女人,她紧紧看着她的眼:“现在就我们两人,我不想跟你套话,你也不必跟我装模作样,说什么第一次见,说什么误会不满,季梦羡,你知道的吧,知道这话只是说给旁人听的罢了!” 季梦羡眉眼微动,轻轻扯了扯嘴角,模样好看优雅,她甚至抬手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赵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莫羡蓦地攥紧了手,“我姓莫!”她看着季梦羡,看着她轻描淡写的模样,脑中的疼意一波一波来得凶猛激烈,夹杂着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片段,那些碎片似的记忆都带了扎人的棱角,砸得她生生的疼,她蓦地捂住额头,痛苦的闷哼一声,脚步不稳的堪堪退后…… “赵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她痛苦的样子落在季梦羡眼里,她嘴角的笑意缓缓扩大了些,眼底那一层笑意之后的冰凉的冷漠开始深深浅浅的浮出。 “赵小姐不说话,那梦羡就大胆猜测一下,猜测赵小姐为何一见面就对我这么大敌意的缘故。” 季梦羡说着,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茶杯与茶托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回响,季梦羡站了起来,她与莫羡差不多高,但因穿了高跟的鞋子,在莫羡疼得身子蜷缩的时候,她眼皮微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因为他吧。” 他…… 莫羡蓦地抬眼,但那份疼意开始蔓延,从脑中沿着每一根神经四散,她看着季梦羡的模样,越发的……觉得熟悉…… “呵呵。”季梦羡低低的笑,说:“是女人的只觉吗,也难怪赵小姐对我有敌意,听小谙说,你跟沈白领证了是吗?是隐婚?我说北城怎的没什么大动静呢,既然如此,我也不瞒着你了,刚才你看到了,我从沈伯伯房间出来的,沈伯伯情形不好,他这个时候一定要见我,赵小姐是聪明人,应该能想到一二的吧。” “他……” 是沈从山与季家联系着把她从国外调回来,这个当口…… “难道,他……要你取代了我?”莫羡苍白的脸上满是讽刺。 季梦羡却点了下头,她大大的眼睛里那层疏离的温和带了无辜,说:“赵小姐果然是聪明人呢。” “呵呵,我还想着如何措辞才好说出口呢,赵小姐自己想到了,就免了我的为难了。”季梦羡勾着唇,“赵小姐不必这么瞪着我,虽然我跟沈白有过一段难忘的回忆,但我知道那只是过去,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跟沈伯伯说的,可他听不进我的劝啊,赵小姐应该知道沈伯伯的脾性,又是在他生病的当口,我怎么都不敢刺激到他的情绪的,左右为难之际,只能把话留给沈白了。” 留给沈白…… “你做了什么!”莫羡撑着身子,眼前一阵的眩晕,她被那些疼意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但知道自己不能倒下,那些铺天盖地砸下的记忆,让她看着眼前的人,一会是她淡妆姣好的面容,一会又仿佛回到从前…… “我没做什么啊。”季梦羡浅浅的笑:“我只是说,如果沈白同意,我没意见做这个沈家少夫人。” 欣赏似的看着莫羡面上的神色,她抚着裙子些微低声,直视莫羡的眼:“不要这么恶狠狠的看我,我是被逼的,事实上,只要沈白拒绝,你就还是沈少夫人,不过,沈伯伯情况危急,你知道他什么病吗?反正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哦,医生说他必须马上准备手术,还有点后期恢复的可能性,再多拖一天,救回来的可能性就降百分之十。” 说这些的时候,她脸上保持着和缓的笑意,说:“沈白不答应,沈伯伯便不会手术。听说因为你的缘故,莹莹妹妹现在下落不明?呵,也怪不得沈伯伯会这么决绝了呢,赵小姐,要我说,你要换位思考下才是,换做是你,自己的孩子被人逼到生死不明,你还能接纳她?” 她笑意温温和和,说出的话却没半点缓和的余地,她一根手指落在莫羡的下巴:“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沈白他现在面临两难的选择,在你和他的父亲之间要选择一个,要你,或者保他父亲的命。” “为人子女的,哪个能做到逼死自己的父母?尤其沈白,他看着冷漠,实则对亲人朋友最是在乎,便是这些年跟沈伯伯关系不太好,但这些小摩擦在生死这种大事上就算不得什么了,你不会真觉得他会为了你,舍自己的父亲的命?” “还是说,你这个做妻子的,真的就不心疼他?讲真的,我要是在你的位子,我一定不让他为难,先开了那个口,我是真的做不到看着他往后几十年里每每都活在间接害死自己父亲的愧疚里。” 她的笑意越来越大,眼底却是与之相反的冷漠,像黏腻的蛇信子舔在皮肤,那是沁到骨子里的凉,她胃里开始翻搅,没忍住捂着嘴巴干呕了起来…… 季梦羡的眼神骤然的变了,“怎么,我的话让赵小姐想吐?还是一听到要离开沈白,难受得想吐了?!” 莫羡捂着嘴说不出话,季梦羡嫌恶得退后几步,莫羡眼神落在地上,她能看到她的裙角和缎面的鞋子,胃里的恶心感冲散几分肆虐的疼意,脑中一个激灵,她另只手捂在了小腹…… 这呕吐…… 难道是…… 落在小腹的手狠狠颤了下,有一个瞬间里她感觉不到浑身的疼意了似的,甚至连季梦羡不断刺激她的话都变得不那么难以面对起来,一个瞬间里,她的脑中闪过沈白的脸,他几乎完美的挑不出瑕疵的脸,他凝视着她的眸子,他低低沉沉的嗓音…… 他许多的面孔在一个瞬间里闪过,她捂紧了小腹,蓦地抬头,她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只看到被她蓦地看过去的季梦羡,在她的眼神里堪堪后退了两步。 “怎么,说中你的软肋开始恼羞成怒了?”季梦羡低低的笑,仿佛吃准了莫羡无力反击似的。 莫羡看着她,她唇角抿得厉害,落在小腹的手狠狠一攥,利落的撑在地上,借着力道站了起来,她没再看她,却是到了门口,一把打开了门。 “你……!” 季梦羡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在这一瞬间里咽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在一个瞬间里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莫羡没去看她的脸也能想到她的表情。 门外,周叔和几个佣人一并朝这边看过来。 许是莫羡的脸色实在难看,饶是周叔,也不由朝季梦羡多看了几眼,他轻咳一声:“梦羡小姐,您这边没什么事吧?” 季梦羡已经恢复了优雅的模样,她轻轻摇了下头:“没什么,但……”她看向莫羡,眼神很快收回,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她说:“没什么……怪我……我不该多嘴跟赵小姐说……总之是我不好,周叔您挂心了。” “梦羡小姐您这是什么话,说句不得体的话,老爷的意思我是知道一二的,所以您即便说了什么也不过是事实而已,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毕竟这些话早晚的都得让赵小姐知道。”周叔说着皱眉看莫羡,听了季梦羡的话再看她更加觉得不顺眼起来。 可莫羡没听到他们一来一回的话似的,她只看着主院大门的方向,“沈白他……还没出来是吗?” 周叔再怎么看不惯她,也得给他的少爷面子,只得回话:“少爷未曾出来过。赵小姐,您大概不知老爷病情危急情况,这个时候了还只催着少爷出来?若是在这里等不得,我安排您先去休息好了。” 对他话里话外的不满,莫羡只当听不到,她眼神落在那院门,果然……还没出来…… 她心里清楚,季梦羡的话多半是真的,只是脑中的记忆仍是零星,那些出现的片段里,最多的是一个地方,一个……她分明不记得去过,却直觉知道那是哪里的地方…… 那人还在这院子里,沈从山达不到目的定不会那么轻易放他出来,她不想让他为难,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太多,即便他恨沈从山,即便他们父子关系薄凉,但沈从山到底是他的父亲,她不会让他夹在其中为难……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也可以…… 手心蓦地攥紧,浑身的疼意里,她蓦地回头,看着季梦羡:“我也正有这个打算。我们等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所以季小姐,我要请你去个地方。” 不待季梦羡拒绝,她看着她的眼几乎一字一顿:“我是个念旧情的人,想必季小姐也是,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季小姐不会忘了,你和我,曾经相识的地方吧。” 话落,季梦羡瞳孔里急剧晃动的情绪。 但只是一瞬。 她到底早有准备,或许有些事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但在她眼里,莫羡大概不足为惧的,所以她嘴角的僵硬也只是片刻,便自然而然的接了莫羡的话,“那是当然,虽然我觉得现在沈伯伯的事更为重要,但是赵小姐一再这么的邀请,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她朝周叔这边走近了来,叹口气,为难和妥协的意味尽在不言中,她说:“周叔,要是沈伯伯这里有什么状况,请您一定及时跟我联系,我……先出去一下。” 周叔应了声,但在他和一众佣人心里,莫羡便是那个不通事理冷血不孝的人了,毕竟沈从山还在里面躺着,她还有心情一定拉着季梦羡出去! 莫羡何尝不知他们在想什么,只是她没有时间…… 她抬脚踏出房门,背脊挺直,面色虽苍白,但周身却竟也带了上位者的压迫感,她眼神扫过那些打量窥探的眼神,如刀的目光下,那些眼神一个个极快的缩了回去,没有人与她对视,就连周叔,都是避开了眼,虽然他只是不想与她正面冲突,但却也是一愣怔,这样的莫羡,倒有几分沈家少夫人的气势。 “周叔。”莫羡终于目光落到他身上,语气比之方才些微的变了,她说:“少爷出来了,就说我跟季小姐去城西了,他听了就知道我去哪了,记住,我的话一定带到,不然……” 她清浅的笑了下,没说后面的话,抬脚径直往外走,边走边说:“备车,最快的路线去城西。” 她身后的季梦羡,在听到城西两个字的时候,姣好的脸上,那些细小的肌肉几不可察的抽动,只是她维持得好,直到莫羡走了出去,她才在周叔的提醒声中回过了神…… 跟上莫羡的脚步,背对着那些佣人和周叔,她眼底的神色蓦地就变了。 直觉的,她觉得莫羡想起了什么…… 不然她为什么要去城西,她这么笃定,还堵了她的后路! 现在沈园众人都知道是她们一起出去的,且去了城西,一会沈白出来也会知道,这个女人…… 季梦羡两根手指死死掐着,看着莫羡的背影恨不得掐死她,她深深浅浅的调整着呼吸,告诉自己已经隐忍至此,不能功亏一篑…… 她要忍…… 嘴角勾着的笑阴郁起来,就算她全都想起了又如何,当年她有本事全部抢走的,现在也还是半点不给她留! 第二百六十六章 别做梦了! 城西是北城相对不那么繁华的地方,这里聚集许多城中村,底层打工的人,刚毕业的大学生,无处可去的流浪者,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这里,在一个个老旧的房子里蜗居着,这里许多地方与北城的灯火通明物欲横流无关,住在这里的人,艰辛又奋力的生存着,便是这样的城西,存在着一处孤儿院。 曾经的,孤儿院, 匾额已经老旧模糊,隐约看出孤儿院这几个字,只是也蒙了厚厚的灰尘,昭示着一切不过是过去式,并不高的围墙上一个大大的拆字被圈在红色的不规则的圈里,夜半时分,外面只一盏昏黄的路灯,像极了胶片恐怖电影里的凶宅。 “太太……” 司机是沈白的人,对她恭谨得如此称呼,看着这快要倒塌似的房子,有些担心的提醒,“太太,您有什么要见的人吗?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为您去叫,这里三教九流,您跟季小姐还是去车里等就好……” 他的话没说完,莫羡就抬手止了他的话,她没去看身侧的季梦羡,目光直直落在那块老旧的匾额上,看着那几个字像是身子与灵魂分离了似的,记忆里,那些零星的片段里,她记得这个地方的。 身子止不住的轻颤,她摇头,颤着的手抓在了大门把手…… ——阿羡,这个你拿着,妈妈有些事要去做,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妈妈好吗? ——阿羡,你记得,这里很多坏人,但是从这大门里出来的是好人,如果她们要领你进去,你要乖哦,不要哭闹,妈妈到时候会去里面接你的,记得了吗? 温柔的女声在脑中响起,那些零星破碎的记忆不断聚合着,她抓着门把手,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得厉害…… “太太……”那司机正要说什么,那扇门却突然的打开了…… 莫羡的手还伸在半当空。 “你们是什么人?要找人的话走错地方了,这里已经搬迁了,只剩了个空房子和我这个糟老头了。”说话的是个老头,提着盏灯,戒备又不耐烦的摆摆手,说完就要关门。 莫羡才反应过来似的,看着那扇门关上,她想都没想,一下子就伸手去拦,那老头关门的动作快,生生把莫羡的手指夹了下才止住了力道,把门打开,他皱眉瞪眼粗声粗气:“你这是要干嘛!碰瓷?!我告诉你们别看我一个孤老头子,我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你们要讹人找错地方了!” “太太!”那司机吓坏了,不管沈园的人对莫羡是怎么个态度,他只知道自家老板对这位有多上心,况且那位季小姐再怎么得宠,得的也不是正主的宠啊,莫羡这次出门只带了他,他满以为表现的机会来了,当下看到莫羡手指被夹到,即刻就忍不住指着那老头要理论,但话还没出口就被莫羡挡了回去,她抚着被夹痛的手:“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说着转身对着那老头说:“老人家,不好意思,是我自己太心急了,怪我们没先说清楚……” 她姿态放的低,加上手指被夹到的地方仍旧是通红,那老头倒是不再那么强硬,听完她的话,“你们真的就只是进去看看?” 莫羡忙点头:“对,老人家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们。” 那老头嘟囔:“算了,我老胳膊老腿的,可没那么力气,反正这里头都是荒院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要看就看……”边嘟囔边打开了门,还不忘加一句:“要不是看在你在这里住过的份上,今天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们进去,这里都快拆了,我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 司机听得云里雾里,他挠挠头,想着莫羡方才的话,大概是为了进来编造的理由吧,毕竟他知道莫羡的身份,?是赵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住过。 大门打开,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莫羡心里狠狠跟着颤了下,她面上还维持着方才的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情绪崩得有多厉害…… 进了门,那老头交给她一把手电筒就回了门口的小屋子,莫羡让司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说这些的时候,季梦羡就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她,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莫羡终于开始往里走…… 季梦羡不紧不慢的在她身后,等到走出一段,与身后的司机拉开了距离,她才卸去了脸上的表情,看着莫羡:“我说赵小姐,你这大晚上的拉我来这么个破败的孤儿院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不让我待在沈伯伯那里,我只能说赵小姐真是天真的可爱。” 她语气里不再掩饰的讽刺没能让莫羡面色半分的波动,她那些止不住的波动和不断崩溃又聚合的记忆,让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冷静,走在本该陌生的路上,晦暗的路灯下,她的手电筒照过的地方被放大的清晰,铺天盖地的熟悉感,让她几乎感知不到季梦羡浓烈的敌意。 她没停下,也没回头,目光落在被光束照到的地方,“故地重游,不想仔细看看吗?” 这是座不大的房子,小二层的民居改建,院落已破败,墙皮大片脱落,让那些手绘的图案都不甚清晰起来,她目光追随着光…… “故地重游?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季梦羡在她身侧停下,歪头看着莫羡:“赵小姐,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老实说,要不是看在赵小姐还跟沈白有一层关系,我怕是不太敢大半夜跟你到这种地方,不过就算是有沈白的关系,赵小姐做事还是稍微考虑下旁人的感受才好,你再这么胡言乱语加装神弄鬼下去,恕我不能奉陪了呢,毕竟我没赵小姐这么心大,沈伯伯那里还病着,我没时间和心思陪赵小姐玩游戏。” 一番话说的利落,莫羡轻轻侧转了头,晦暗的灯光下,季梦羡姣好的面容隐在大半阴影里,她的语气多么的一本正经啊,好像当真是无辜的外人似的,好像当真是第一次见到莫羡似的…… 可她的眼神,不远处跟着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看着莫羡的眼神,尖利的,嘲讽的,故意的,挑衅的…… 所有她能想的到的恶意,都聚集在这个眼神里。 “抱歉,是我的话说得重了?”季梦羡看着莫羡,勾唇笑,低暗的光影交错里,她的表情忽明忽暗的阴郁,吐出的话却是与表情相反的无辜,她说:“希望赵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想到沈伯伯还躺在病床上,一时着急下用词激烈了些,赵小姐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与我为难的吧?” 莫羡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声音和语气神色能违和到这般地步。 但便是这样的她,一把刀似的,生生劈开了混沌的记忆,记忆的最深处,那些被层层裹住的记忆里,她仿佛找到了零星遥远的片段…… ——咦,你叫莫羡?莫羡……莫羡,真好听的名字!不像我的名字,太平常太普通了,我一点我不喜欢…… ——莫羡莫羡,你长得真好看啊,我觉得你妈妈肯定会回来接你的,你这么漂亮,她肯定舍不得的,不像我,我爸妈就是嫌我长得丑,他们说我将来就算嫁人也拿不回多少彩礼,养我就是个赔钱货,这才把我扔掉了的…… ——莫羡莫羡,你看大家都喜欢你呢,她们都想跟你做朋友,可我就你一个朋友,你跟别人做朋友我也不生气,可是你还是跟我第一好行吗?我们拉钩啊…… “赵小姐怎么不说话了?现在真的不早了,周叔说沈伯伯那边情况不好,我怕是没时间陪赵小姐发呆了,不好意思……” 小女孩清清脆脆的声音蓦地消失,那张模模糊糊的脸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张姣好的脸…… 看着季梦羡转身要走,她脑子里空白一瞬,什么都没想,伸手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 莫羡力道不小,季梦羡一下就叫出了声,“赵小姐你有话说话,放开我!” 她说话的时候,不经意似的朝司机那边看了一眼,那司机不远不近,断断续续听到两人的只言片语,单从他的角度看来,却是两人原本好好说着话,莫羡突然发难狠狠攥住了季梦羡似的…… 季梦羡疼得叫了一声,莫羡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还要装傻吗?已经到了这里了,还装下去有意思?” “呵,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季梦羡……不对,或许应该叫你原本的名字你才能想起来是吗,还是说你跟我一样失去那些记忆了?” “赵小姐!” “你还跟我装?!” 该隐忍的,该一步步来的,可她到底没能忍住,攥着季梦羡的手腕,扯着她就往二楼走,季梦羡往身后大喊:“你们家赵小姐疯了吗!我知道你是沈白的人,你确定就这么看着她发疯?!到时候闹到沈伯伯那里……” 莫羡没理会她,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拖着季梦羡径直竟是到了二楼台阶边上,室外老旧的台阶,每踏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声音,她踩上台阶,蓦地回头,一束光照在那司机身上,“记着你是谁的人!没我的允许,你敢跟外面的人联系试试。” 许是夜色太黑暗,这样的莫羡,突然就震慑了住了那司机,他吞吞口水,“太太……我……我听您的……” “你!”季梦羡呼吸不稳了一瞬,但她还记得转了头才作出恶狠狠的表情,她看着莫羡的眼神,不加掩饰的狠辣阴郁。 “你是不是疯了……”她沉着嗓子,压低的声音听起来越发让人心生凉意,她说:“莫羡,呵,莫羡,你知道吗,有些事就算记得也要装作遗忘了,这样我们才能都好过……” 她蛇信子一样的眼神盯着莫羡,阴郁又狠辣:“做你赵家大小姐不好吗?虽然赵家财势一般,但好歹还有人知道,你这个赵大小姐说出去还能唬唬人,没了姓赵这层皮,你以为你还能是谁?!我一个指头就能碾死你!” “你知道我是谁又怎样,你知道我原本不姓季又怎样?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改变什么?你真以为沈从山不知道我的来历?可那又如何啊,我现在姓季,我是季家大小姐,季家亲生儿子的季谙还得叫我一声姐姐,莫羡,你真以为把这些捅出去能改变什么?” “别做梦了,行吗!” 老式的手电筒接触不良,灯光忽明忽暗,让两人的脸也不甚明晰起来,莫羡脸上的表情凝住了似的,只是她能感觉到那些细小的战栗的肌肉,她唇角扯了扯,看着季梦羡的眼睛一半隐在黑暗里,她说:“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记忆崩坏 “呵,我本来也没打算在你这里浪费表情,可莫羡啊,你还不明白现在的情形吗?现在重要的不是你信不信我,就算你我身后的那个司机眼里,你大概也跟犯病了似的,不过听说你赵家的养母精神有问题啊,这东西谁知道会不会遗传呢?呵呵……我管你出去怎么说,你无凭无据,我也可以倒打一耙!” 季梦羡说着,在只有莫羡看到的角度,朝她笑得极阴暗,她说:“你不信可以试试,你不是记起当年的事了吗?怎么就学不乖呢,当年我靠一张嘴就能把你从孤儿院最受欢迎的小姑娘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以为现在的我做不到?” “莫羡,小莫羡,别逼我,这些年你长进了又如何,能压你一头的始终能踩你头上,别指望能翻身!” 这样的季梦羡,才真实了起来。 莫羡眼睛里情绪一寸寸的崩坏,她攥着季梦羡的手缓缓松开,“你想多了。你以为我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什么,搞臭你季家大小姐的身份?你错了,季家主要在国外活动,我在北城折腾你有什么用,还是你觉得因为沈白?那你更错了,不管你为什么跟沈白有了那段关系,你跟我说的话,关于他的话,我半点都不信,所以今晚,不要试图挑拨我跟他的关系,我不会信。” 季梦羡微眯了眼:“所以呢,你想怎样?” “我要真相。” “真相?你不是都记起了……不对,难道你恢复记忆什么的是在唬我?”季梦羡一下明白了似的,“你敢诈我?!” “我没那个心思,我记起来了,只是记起来一部分,我记得怎么来到的这所孤儿院,也记得跟你……认识的那一段,但后来的事,我被赵家带走之前的那一段,我不记得了。” 季梦羡挑了下眉,神态里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姿态,她看着莫羡:“你想让我讲给你听?”看着莫羡点头,她几乎要笑出声:“太天真了吧你,我凭什么告诉你?就算我记得我也不想告诉你,我就喜欢看你痛苦的样子,从前是,现在更是,想让我告诉你啊,除非……你让出沈太太的位子来,或许我还可以考虑下。” 她不再伪装,提到沈太太三个字的时候,莫羡清晰的看到她眼里的不甘和嫉恨。 “你……喜欢沈白?” 突然的,莫羡说了这么一句。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季梦羡有片刻的愣怔,但到底很快反应过来,她微转了头,半张脸隐在黑暗里,话里听不出真假,她笑得轻慢,说:“喜欢啊,你这话问出去,北城有几个女人说不喜欢的?怎么,跟我打感情牌?莫羡,我劝你省点力气,我比你理智得多。” “但,我赌你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那些,我赌你会说。”莫羡看着她,“我记起来的这些,我还未跟任何人说过,我也没那个心思毁了你在北城的名声什么的,只是你要想好,今天你要是执意不说,或者说出来的是假话,那么你最好祈祷我永远不会全部想起来,因为我会把我记起来的,一丝不漏的全都告诉沈白。” “沈从山不介意你什么来路什么,沈白呢?我猜你在他面前扮演的,可不是原本的模样。” “你!”季梦羡脸色一变,而后又是阴测测的一笑:“吓我?那万一我把事情都跟你说了,你再去沈白那里抖落出来,我这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吗?小莫羡,你当我傻吗?” 莫羡静静看着她,“你可以试试,是现在从这里走,我立刻把记起的告诉沈白,还是你告诉我,赌一把你手里还有能威胁得住我的东西。” 她眼神很静,只她知道这份平静背后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她也在赌。 赌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机。 她知道会在今天见到她,也知道她或许有可能察觉到蛛丝马迹,以她缜密的心思手段,不可能没有准备,她手里,一定还攥着什么…… 两人眼神交锋,许是良久,又或是片刻,季梦羡终是笑了下,她抬手顺了下身前的头发,说:“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不介意做次好人。” 莫羡手指轻颤了下,她转身往台阶继续走,“那就上去说吧,我记得从前的宿舍就是在二楼,在那里说或许能让我们想起更多。” 季梦羡笑了下,抬脚跟了上去。 莫羡还记得第一次走在这里的时候…… 那时她牢牢记得母亲的话,虽然心里还是怕,但到底听话的随着孤儿院的老师到了楼上,那位老师是个极温柔的人,很奇怪的,她想不起母亲的脸,却能想起那位老师的脸,她记得她说,“小莫羡,这是你的床铺哦,看刚晒的被子,来你摸一下,软和吗?不要怕,这里的有许多小朋友跟你做朋友,有什么事都可以找老师的哦,乖,不要怕……” 二楼已经塌了大半。 旧宿舍的门窗破败得不成样子,就连那漆黑的房间,从前觉得宽敞开阔的地方,现在却只觉逼仄,她站在门口,手指轻轻抚在墙壁,一如,当年。 ——你就是新来的莫羡吗?你可以跟我做朋友吗?你看大家都有伴儿了,我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做了朋友就不孤单啦! 她记得那小女孩穿着普通的睡裙小心的凑到她身边,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于是她有了第一个朋友。 孤儿院的生活简单也充实,总有志愿者来这里陪她们玩耍或是上课,她对老师们的安排极顺从,那时只抱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她母亲还会来接她的,只把这里当成个暂时的住处,她很大程度的封闭了自己,不对这里抱太多感情,也就不在意那些…… 隐在平和下的暗涌。 小孩子的世界,比成人想象得残忍。 他们不知善恶,做事单凭喜好,尤其被抛弃的孩子,从小就有讨好大人的本领。 每当有不是志愿者的大人来这里跟他们“玩耍游戏”的时候,每个小孩子都表现得乖巧又伶俐,莫羡后来才知道,在他们稚嫩的想法里,已经知道那些大人是让他们从这里离开的唯一机会,他们抓住一切机会表现着,露着美好的笑脸,甚至有些主动去喊爸爸妈妈…… “呵,现在想想也是可笑啊,当年那些孩子,真把那些来领养的当成救世主了。”季梦羡清浅的笑了下,“其实我后来有调查过,当年那批小孩子的去向,当然大部分没能认养出去,小部分出去的,有的被醉酒的父母家暴打骂,有的被当成小佣人,早早出了社会去赚钱养家,只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有你这样的幸运呢。” “幸运。”呢喃一般,莫羡重复。 “难道不是?你没了记忆未尝不是好事,赵家夫妇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才对你更好的了?没了从前的记忆,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呵,你这运气倒也不错了,平白过了这么多年顺心顺意的日子。” 季梦羡手指无意识的拨弄自己的头发,这个小动作看在莫羡眼里,她瞳孔骤然缩了下…… 这么多年,她这个小动作倒是……没变过。 季梦羡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是她想到了赵家的事,便叹口气:“小莫羡,我这话可没骗你哦,你以为我的日子多好过。当初季家把我带走也不过是为了……” 她说到这里堪堪顿住,唇角微抿,说:“总之你该知足了,就算知道了以前的事,我劝你也还是老老实实的,别想整什么幺蛾子,你啊,再怎么变都本性难移,你以前就是心软,现在又能掀起什么大浪?一时冲动以后后悔的还是你。”她语重心长,全然为莫羡好的语气,“我现在都能想到你跟赵家人哭啼啼道歉的模样了,啧啧……” 莫羡却是眼神极快的闪了下。 她从刚才不断提到赵家,但她话里却好似…… 并不知晓她与赵家已经决裂。 脑中极快闪过什么,她极力将全然在那些碎片式的记忆的神思拉回,脑中极快的思考着,她在赵家的事,她自己感觉跟过了好久一般的漫长,但现在想来也不过是短短几天里的事,而这段时间…… 她记得听说过季梦羡是在沈园的…… 所以她……季梦羡可能真的不知晓赵家后来发生的事…… 她对赵家的记忆还停留在赵宏山自杀,张兰芝发病的时候。 这个念头冒出的时候,莫羡只觉喉咙干涩了一瞬,那种被人钳制的感觉太难受,赵家的事……到底让她无法不介怀…… 手指不易察觉的收紧了下,她看着季梦羡:“我只想知道真相,那之后的事不牢你费心,你手机一直在亮,怕是沈园来的消息催你回去的吧,我反正无所谓,倒是你,确定不快些跟我说完了好赶回去在沈从山面前献殷勤吗?” 她的话没激怒季梦羡,在她眼里,这样藏不住心思对她明朝暗讽的莫羡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若莫羡真的心思深沉什么都不表露出来,她大概才会有防备危机感。 她现在的一切,都是从莫羡那里抢来的。 将莫羡玩弄于股掌的优越感已经陪伴了她二十几年,她看着莫羡,嘴角的弧度隐着不屑,说:“好啊,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做次好人,就告诉你好了,只是先提醒你一句,最好给我收着情绪,不然惹我生气了,你这点破心愿怕是就达不成了哦……” 晦暗的灯光里,莫羡关掉了手电筒。 唯一的亮光消失,整个孤儿院格外破败寂寥起来,从二楼看下去,能把不大的院子尽收眼底,简陋的游乐玩具堆放在角落,玩具木马歪倒在地,洋娃娃身子残破,肚皮上翻出了棉絮,铁制的转盘锈迹斑斑,模糊的光线里,奇异的,她将这些全都看清楚了,很奇怪的,在看到那些的时候,她脑中自动浮出一个个的片段…… 那些玩具本该在的位置,小孩子争抢玩具的声音,推搡,喊叫,哭闹…… 季梦羡的声音,就在这些喧闹又压抑的记忆里开始传来…… “你来孤儿院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 她的第一句话,就让莫羡脸色变了,因为…… 她散乱的记忆里,清晰记得的,是第一次见到季梦羡的时候,她分明说的是…… ——咦,好巧哦,我也才来呢,就比你早几天,莫羡莫羡,我们真有缘分呢! 季梦羡的眼睛里亮得骇人,“你没记错,是我骗了你呢,很遗憾,我跟你说的第一句就是假的,难为你活在谎言你那么久,什么我们真有缘分,什么你比我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公主了?” “呵……我那么努力的恭维,你还怎么拒绝跟我做‘好朋友’的要求呢?” 她用那种阴毒的眼神看着莫羡:“你这种眼神看着我,会让我不忍心继续说下去的哦,小莫羡,呵……是你一定要听,就别怪我给你还原一个真实的过去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那年曾经(一) 那是一个夏天。 穿着棉麻小裙子的莫羡被院长领进了孤儿院。 已经不再年轻的院长,笑得慈和的问着莫羡的名字年龄,她费了一番心思才让这个对人有很深戒备的小孩子开了口,莫羡长得秀气好看,有些内向,不太爱说话,总是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小包在角落站着,从她被领进来开始就一直把那个素色的小包当成宝贝似的,院长是在大半个月之后才哄着她当面打开了小包。 包里只有两样东西。 一叠厚厚的纸币现金,一封简短的信。 不出院长所料,那信上写着的,就是莫羡的名字和生辰年月。 那一叠数目不小的钱币证明她不是因为家里穷才被抛弃的,可无论她再问什么,这个内向的小孩子再也不肯多说,她像是突然就明白自己已经被抛弃似的,不再守着那个小小的布包,只是越发的沉默。 被抛弃的孩子多心里敏感早熟,院长为了早早打开她的内心,让她不再这么封闭,便找了当时孤儿院里年纪稍微大一些的懂事的小女孩,李小梅。 “小梅花啊,你喜欢莫羡妹妹吗?”院长低身摸着小女孩的头发,这么问。 小梅是她孤儿院最懂事的孩子,她总是亲昵的叫她小梅花,她也是一伙小豆丁里的“大姐姐”,院长觉得孩子与孩子之间的对话,比大人出面能容易一些。 长相略显普通,但笑得好看的小梅就点了头:“喜欢的,可是院长妈妈,她好像不太喜欢我们的样子呢,上次我叫她一起吃饭她也不太理我。” “小梅花乖,莫羡妹妹是怕生,你是这里的大姐姐,能帮院长妈妈一个忙吗?” 院长找了小梅主动去跟莫羡亲近做朋友,希望借此让她不再那么封闭自己,事情的进展也确实符合她的预期,小梅在小孩子里人气很高,她也很擅长照顾比自己小的孩子们,没有多长时间,莫羡就成了她的一个小尾巴,两人形影不离,除了睡觉,几乎时时都要黏在一起,院长看着这样的景象,更是心生欢喜,她对小梅的夸奖也更多了起来。 夏天很快过去,那一年里,孤儿院里又陆续的来了几个孩子,也有少数被收养出去的孩子,院长和老师们的工作忙碌又费心,越发听话乖巧的莫羡不再是她们的重点注意对象,大人们也并未注意到,越来越“团结”听话的孩子群里,渐渐的出现了一种不正常的现象,那就是…… 每个孩子,尤其那些小一些的孩子,对小梅都太亲近了。 或者说,随后的一两年里,孤儿院里被收养出去的孩子,很大的比例上,是平时与小梅不甚亲近的小孩。 她们更没发现,不知不觉里,小梅对这些孩子的照顾,已经带了自己的目的。 年龄越发大的小梅,几乎要成了孩子中的主心骨,而这些小孩子里,她最亲近的,是莫羡。 莫羡模样出挑,许是原生家庭教导的问题,她安静但不沉闷,身上总有股子跟其他小孩不一样的气息,那时小梅还没有词汇形容那种感觉,后来她从院长和几个老师的对话里偶尔听到了一句话,她们说莫羡“像是大家里培养出来的孩子,温温婉婉的人也聪明,要是没被扔掉,将来指定是个大家闺秀”…… 小梅记住了这句话。 她开始对莫羡更加的好。 而这些,都是莫羡所不知的,她只知晓小梅是第一个亲近她把她当成好朋友的孩子,敏感封闭的人,一旦开始认准了谁,往往就是死心塌地的信任,小梅对她好,她便想加倍的反馈这种感情,有一天,孤儿院再来领养的大人时,躲在一边的小梅问过她一个问题,她说,“莫羡,你想被什么样的人收养吗?” 被收养? 莫羡摇头,她说,“我不想被收养。” “为什么?” “因为妈妈就是妈妈啊,世界上只能有一个妈妈,要是叫了别人妈妈,真正的妈妈就会消失不见的!”她抬头看看四方方的天,小小的手抬了抬,看着阳光透过手背,把她的手照成一种红彤彤的颜色,她说,“这里就很好,院长和老师们都很好,小梅你也好,我不想去别的地方了。还有哦,我要是离开这里了,妈妈来接我了就找不到我了。” 小梅看她一眼,没戳破她可笑的幻想,她歪头朝这个孤儿院最好看的小孩子笑,“那万一有人一定要收养你呢?他们是大人,院长妈妈做了决定你不想走也得走的。” 小小的莫羡就愣了,她还没能想到这一层,就只是摇头。 “你摇头也没用,大人们做的决定你哭闹也没用,我们还太小,说的话也没人听的。” “那……我去跟院长说……她听了就不会把我送走……” “哎你站住。”小梅一下拉住她,“院长妈妈已经够忙了,我们不要去给她添麻烦了,再说你没看到这里的孩子越来越多了吗?我可听说了,咱们这里地方小,要是人再多,院长妈妈就养不起我们了,你忍心让院长妈妈饿肚子吗?” 莫羡想到那个总是笑得眼角皱皱的院长,不住摇头。 “这就是了,我也不想让院长妈妈饿肚子,所以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那个下午,躲在小院子里的两个人悄声说了好久,也是那个下午,小梅教了莫羡一个法子。 只是小小的莫羡不知道,这个法子小梅已经教过不止一个孩子了。 她说,“他们要收养我们,总是会来看我们乖不乖的,莫羡,到时候你就淘气捣乱,不……要像个坏孩子一样,大人都不喜欢坏孩子,这样他们肯定不愿意收养你了!” “那要是……这样也不管用呢?” “那我就求他们把你换成我,我替你去。” 小小的莫羡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她下定决心就算真的有人要收养她了,她也一定要再想想办法,不能稀里糊涂让小梅替她去。 但她没想到的是,小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孤儿院老师那里听到了风声。 那时她是几个老师眼里的“得力帮手”,所以她有一般小孩子没有的“特权”,她可以经常出入老师们的房间,有时甚至有老师单独偷偷给她带些好吃的,甚至让她在自己房里“休息休息”,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天,她就是在一位老师的单人床上休息,老师大概以为她睡着了,与其他老师说话的时候便只压低了声音,没有避她,小梅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那时已经懂得怎样最大限度的讨大人欢心,怎样让自己得到最大的好处,但骨子里的不安全感,仍旧让她不停的疯狂探听大人们的心思,所以某种意义上说,几个老师刻意压低的声音,更加激起了她想要知道的心思,那天她听到门口的老师们说…… “这次可是不得了啊,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人家有权有势的,你说为什么看中了咱们院里的孩子,对了,他们意向哪个?” “小莫羡啊,好像说是那边家里的老人看了照片,第一眼就是有眼缘,觉得见过这个孩子似的,说她长得有福气,不过话是这么说,真假谁知道呢,咱们小莫羡长得好,兴许人家觉得将来面门上也好看呢……” “啧,我还听说因为咱们孤儿院快搬迁了,这一片要规划建个什么园区来着,那边也可能觉得到时候咱们搬迁了,更容易让小孩接受他们吧,反正小莫羡年纪小,被养个几年可能也就忘了这边了,到时候收心也容易……” “不管怎么说,要这事真成了也是小莫羡的福气,唉,我可没那个享福的命啊,人家进去就是大家小姐名门闺秀了,还是有福气的啊……” 再后面的话便是几个老师抱怨了自己的命不好之类的,小梅没再注意,她躺在布帘后的那张单人床,眼睛瞪得大大的,极力消化着刚才听到的那些…… 数一数二,有权有势,大家小姐名门闺秀…… 这几个词哪个拎出来都让足够让她精神一震。 在孩子里当个孩子王有什么意思,最多能得到几个老师的夸奖和小恩小惠而已! 在那个中午,她突然就豁然明白了长久以来自己想要脱离这个太过平凡普通的小院子却一直刻意在收养的家长面前不做表现的原因…… 那就是,那些平常普通的家庭,并不是她想要的! 看他们的样子啊,老实巴交平平常常,门口没有停轿车,穿着的衣服土里土气,就算再好一些的,也顶多是看着体面一些,可她从前见过的可不是这样! 她的原生家庭很穷,父亲酗酒,喝醉了就打她母亲,她依稀记得家里好几个孩子,她是不上不下中间的那个,是她父亲的出气筒,她怕极了那个男人,开始有记忆后最开始有的情绪就是害怕,接着就是恨。 她母亲懦弱麻木,认为给她口饭吃就是在养孩子,已经模糊了的记忆里,她已经忘了母亲的眉眼,只记得她常年都是弓着身子做活,后来被人介绍着去城里做工,给人家当了保姆,她曾经被醉酒的父亲拎着进城去找母亲,后来她父亲不知去哪里喝酒,只把她扔在了大路上,忘了怎么被她母亲找到的了,只记得那一天她母亲带她进了那个大的不像话的房子里…… 她母亲一再的叮嘱她,千万不能偷跑出来,不然就打断她的腿,她即便如此,她还是跟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那么大的房子啊,童话里的城堡应该就是这样的了! 房子里那么干净,家具是她见都没见过的样子,踩到地上的时候还有地毯,可惜她的鞋子太脏,只能被母亲夹在腋下带了进去,地毯看着好软,她想踩一踩的…… 那一天,扒在门口偷看外面的她,一下子被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尚且年幼的她受到极大的冲击,以至于后来被父亲扔到这座陌生的城市,辗转进了这所孤儿院的时候,她竟没有怨恨,更没有莫羡那种幻想被母亲接回去的执念,她只有松了一口气的庆幸,还有那种隐隐的,一天强过一天的野心。 她不想再做家里最不受待见的孩子,所以努力讨好着身边的大人,利用那些所谓的“特权”,在小孩子里建立自己的“威望”,不知不觉里她创建了一个小小的团体,这个团体里她有绝对的话语权,她喜欢被那些小孩子依附讨好的感觉,而那些不再这个团里的小孩子,要么被她经常性的委婉的打小报告,要么在有人来收养的时候,被她团结起其他孩子将他们挤出了小院…… 可这些并不能让她满足。 这个地方,太小了。 她见过更大的房子,见过更漂亮的裙子,见过柔软的厚厚的地毯,见过那些电视里的人真实的生活,她曾做过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这个梦或许从前还不甚清晰,可现在却突然有一个真实的机会摆在这里,进入那个世界的大门,即将向这个小小的院子打开…… 能进去的,只有一个…… 她那么的努力讨所有人欢心,那么想要那样的生活,凭什么他们看中的不是她? 第二百六十九章 那年曾经(二) “莫羡!莫羡!不好了!” 一天傍晚,小梅偷偷把莫羡拽到了一边,她气喘吁吁:“不好了莫羡妹妹,我听说……我刚从老师那里听说,要领养你的人明天就要来了!” “怎么会!我……可是我不想……” “别慌,还记得咱们说好的吗?” “要淘气捣乱……在他们面前做个坏孩子!”小小的莫羡记了起来,她怕极了就被这样带走,那时她对领养这个词的意思认知还不全面,只知道被带走的孩子再也没回来过,只知道他们会成为小孩子新的爸爸妈妈,可她不想要新的爸爸妈妈,她只想要她自己的妈妈,没有爸爸也没关系,她的妈妈是最好的妈妈…… 小梅抓着她的胳膊,“对!没错!待会我告诉你明天该怎么做!你知道怎么淘气吗?不……那些大人讨厌没教养的孩子,你会骂人吗?你知道怎么骂人吗?光是捣乱还不够,你得学骂人撒泼!” “妈妈不让我骂人……撒泼是什么意思?” “哎!我教你!”小梅眼睛里亮的厉害,攥着小莫羡的胳膊攥得她很疼,外面早有被她交代了要“放哨”的孩子,那些小孩子把这个当做一场游戏,乐在其中的替她看着有没有大人的靠近,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她就掐着莫羡的胳膊:“怎么这么笨呢!快跟我学啊!来听话,先听我说,‘我艹你妈!你个老不死的肥婆!生不出孩子的废物!’” 莫羡听过骂人的话,她隐约记得那些人骂过她妈妈,可妈妈教过她不可以学这些,那些人在自己开口骂人的时候已经输了,她揉着莫羡的头发说,我的阿羡要,千万不可以成为那样的人哦…… “快说啊!”见她不开口的小梅急了,扯着她的力道更大,“是不是没记住,那我慢点说,你一句一句跟我学啊,他们明天就来了,难道你想让人家把你带走吗?别忘了你妈妈说过会回来接你的!” 看着莫羡一下眼神变了,小小的手握成了拳,面上有倔强有委屈也有纠结,小梅看着她的样子,即便这样的神情也不让人反感,她知道这是大人们无力招架的神情,大概见到了就会想把她抱怀里好好安慰,她眼里很快的闪过嫉恨,但还记得自己最开始的目的,便和缓了声音,“莫羡妹妹,你再这样我也没办法了哦,而且我听说了,明天要带你走的人家很可怕,他们之前带走过小孩子了,好像因为不听话被打死了!你要是想被打死我也不拦你……” 她的谎言多拙劣啊,可惜小小的孩子还不会明辨,他们只本能的害怕抗拒,所以她假意要走的时候,意料之中的被莫羡抓住了胳膊,她微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小梅你再……教教我……” 小梅大力点了下头:“这就对了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想让你走,就算有危险,我也愿意帮你,但是你自己也要乖乖的好好按我说的做才行,你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他们一定带不走你!来,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学……你个老不死的肥婆!” “你……你个……” “快说啊!还有很多要教呢!你再不听话我就不教你了啊!” “别!我说……”她眼里泛了泪珠,心里默默的想,她就只在明天说一次,她以后一定不说了,这样妈妈兴许可以原谅她…… “你个老……不死的……肥、肥婆……” “大点声!你得看着她的眼,最好是笑嘻嘻的,恶狠狠的也行,就把她……嗯……当成你最讨厌的人!” 她……最讨厌的人? 她不喜欢那些骂她妈妈的人,可是妈妈说她们也只是不知道真相而已,所以不用怪她们。 “可是我没有讨厌的人。” “怎么可能!” 又来了! 小梅看着莫羡澄亮的眼,她最讨厌她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装什么装! 明明就是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明明跟她一样没人要! 她装什么不谙世事! 装什么没有经历过痛苦! 可恶! 可恶!! “嘶……小梅你抓疼我了。” 莫羡的声音传来,小梅一下子回神,松开她的胳膊,眼神避开了下,说:“没有讨厌的人啊……那你就把对方想成一个坏人,你不是说你妈妈说过会来接你走的吗,那你没想过她为什么没来呢?可能就是这些人把你妈妈拦住了,你就往这个方面想,把他们想成全世界最大的坏人!” “来,我们再继续练习,学会了骂人,你还得学打人,放心,咱们小孩子力气小,打也不会打坏他们,就是让他们觉得你很不乖就是了,啊我还得教你怎么捣乱才好,明天肯定给他们倒水,你就把水泼他们身上,朝她们吐口水……需要教的太多了,快点的,我们赶紧开始……” 被小孩子们创造出来的安全的角落里,小梅字字句句的教着莫羡,她像是个最严厉的老师,莫羡哪个表情做不到位都会被她要求一遍遍的练习重复,莫羡隐隐觉得这样不好,她知道那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坏人,她妈妈不来接她的原因不是那些人的缘故…… 可比起被带走的抗拒,她宁愿做一次坏小孩…… 终于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直到院长把他们集中起来,说待会有叔叔阿姨来看他们,让他们乖一些的时候,小梅还扯着她让她练习着。院长的话,大一点的孩子都不陌生,他们知道被选中带走的人就会有爸爸妈妈,就会有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家,就会离开这里,虽然舍不得这里,但大部分孩子更想要的还是爸爸妈妈,他们不自觉的就想表现自己最听话最乖巧最聪明的一面,可孩子群里长相讨人喜欢的几个,却是提前得到了他们的小梅花姐姐的“关照”,她告诉他们,今天来的叔叔阿姨,并不是真的对小孩子好的父母,他们会打小孩,听说家里原来的孩子被打死了,才来这里领养的,她告诉他们,来的是坏人,让他们不要去表现,就让那些笨蛋傻子当他们的孩子好了…… 她几乎安排好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那天的莫羡,虽然没有如她所愿的破口大骂,但总体表现还算可以,比如她真的把水“不小心”的泼在了那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妇身上,并且在院子要她道歉的时候,她抿着嘴一句话不肯说,看着对方的眼神却是倔强不驯的,小梅看到这个眼神的时候,心里简直在大声叫好! 太好了! 就是这样的眼神! 比起调皮捣蛋什么的,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毛病,但这样一个眼神,足够让大人们知道这个长得秀气好看的小女孩,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考,她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她在抗拒,看这个眼神,绝对不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该有的,你们快看啊,这样的孩子就算带回去,也不会跟他们一心的…… 她站在一边,看着莫羡被院长第一次训斥了,也看着莫羡强忍着泪但就是不服输,甚至恶狠狠的瞪着对方,等到了院长一筹莫展的时候,她才轻咳一声,有些小心的拿眼神询问院长老师们,果然,立刻有老师招呼她过去帮忙。 她如愿以偿的在那对夫妇面前表现了一把,她温声细气的安抚哭闹不止的莫羡,还说,“莫羡妹妹,快不要胡闹了,叔叔阿姨这么好的人难得来我们这里,他们喜欢你才想跟你玩的,你要乖哦……” “叔叔阿姨,院子妈妈对不起,是我没带好莫羡妹妹,我该好好教她的……” 她甚至上前,走到那个妆容精致的妇人面前,拉着她的手,放出了最后一个大招…… 她说,“阿姨你别生气,莫羡妹妹是太想她妈妈了,她不是故意的……” 这是领养家庭里最忌讳的。 所以他们最喜欢年龄小一点的孩子。 因为他们记忆少,因为容易“养熟”。 这是小梅早就摸索明白的道理。 但她不一样。 早在很久前,院长和几个老师有时提起这个话题,她一概说自己记不得了,她来的时候年纪不大,没人怀疑她的话,也没人记得她怎么可能忘掉那些暴打,饥饿,怒骂…… 很久之前,她就在为这一天铺路。 莫羡比她长得好,将来还会有其他家庭想要养她,她还想等她妈妈不是吗?她并不介意对方的穷富不是吗? 她没有错,她也帮了她继续留在这里不是吗? 莫羡比她小好几岁,她还有许多的机会,可她已经快没有机会了,就算再有人愿意领养她,可还能有这一对夫妇这么有钱吗? 她看到他们停在外面的车了,说不出牌子,可就是看着不一样,她看到司机了,比电视里还电视一样的场景,帮他们开门,躬身迎送…… 看着这一切,她一下就想到曾经见到到的那座城堡一样的房子,那一次,她是见不得人的保姆的女儿,不,她不甘心…… 她要做那里的主人…… 这对夫妇就是摆在面前的机会…… 就算死!她也不会放过! 看,她多难受了啊,小莫羡没这些无所谓,可她不一样啊,她知道穷得吃不上饭是什么滋味,她知道没地位不受待见有多不好受,她没这个机会,她会死的…… 小梅满意的看着事情朝她想象中的进行着,那对夫妇对她印象很好,她这样的“懂事得体”,更是对方看中的可塑之处,院长明里暗里问过她对那对夫妇的印象,她心里简直开了花,几乎要忍不住的笑出来,可还是得忍着,她得忍着,因为院长说,人家现在就在她和小莫羡之间摇摆呢,说下周得再来一次。 可以啊,再来吧,她有足够的时间“教导”小莫羡,她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如此费劲心思了,莫羡却在那对夫妇再来的时候,突然反悔了…… 那时她带她藏在楼上偷偷往下看,看到那辆车里带了白手套的司机开了车门,那对夫妇走下来,不同的是,这一次,还带了一个男孩子。 好像跟她差不多大吧,长得极好看,要不是他穿一身小西装,她大概会把他认成女孩了,那男孩没进来,他就站在车边,那对夫妇与他说了什么后,他重新坐回了车里,小梅心里叹息,那就是所谓大家族里的小孩子吗,穿得真好啊,那种小西装小皮鞋,孤儿院的孩子哪里穿过啊,看人家一举一动都跟他们不一样…… 她攥了手指给自己打气,正拽了莫羡往下走,却看她愣在那里。 “怎么了?我们得快些下去了!别怕,这是最后一次骂人打人捣乱了,这次他们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你只要……” “小梅……”一直听她话的小莫羡,却一下脸色都不正常起来,她手指抓着窗台,声音又慌又惊还带着开心,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刚才看到……我想他们可能认得我妈妈!不,他们肯定认得我妈妈,因为他在车上呢……不行,我得跟他们走,小梅小梅,我现在下去跟他们道歉,我去说对不起,他们一定知道我妈妈在哪里的,我们快……” 声音到最后全然成了惊喜,她从小凳子上爬下来就往楼下跑,胳膊却一下被攥了住。 力道很大,恨不得掐碎她似的。 “小梅?” “不行。不可以。你不能反悔!不可以!” 第二百七十章 那年曾经(三) 眼前的小梅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但她脸上的神情,却陌生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啊!” 莫羡的尖叫只有小半声,就被小梅蓦地捂住了嘴,她脸上神色片刻里就是万千的变化,她死死压抑着自己,让自己做出一抹笑的表情,“莫羡妹妹,乖,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想跟他们走了?为什么说他们认得你妈妈?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告诉我,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个……”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小的莫羡把她当成唯一的好友,她对她说过许多自己的小秘密,她总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听,此刻却突然想起来,这个小莫羡,提到最多的除了她妈妈就是…… “他姓白?他就是你那个小白哥哥?你说以后要嫁给他的那个?刚才那个车里的就是?” 莫羡还被她捂着嘴,她直觉的不做回应,但她脸上的表情逃不过小梅的眼,她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呢喃一般说了两句,突然想起来似的,“那更不可以让他看到你……他看到你我还有什么机会……不行,不能被看到,他看到你我就完了……莫羡,小莫羡,我的莫羡妹妹,你帮我这一次,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嘴里说着商量的话,她手下动作却更加大了,她比莫羡大好几岁,很容易的就把她拖到了墙角,她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小仓库,平时是孤儿院的孩子最喜欢偷偷进来玩捉迷藏的地方,小梅就这么抓着把她推到了角落,期间一直死死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唔!唔唔!” “别出声!”许是莫羡挣扎的动作激怒了她,小梅还显稚嫩的脸上竟然有了与年龄极度违和的狰狞,她用身子把个子才到她胸口的莫羡抵在墙角,一胳膊横在她的脖子,另只手还不忘使劲捂着她的嘴,“莫羡妹妹,你听我说,我答应不出声我就放开你……不,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就是怕你出声招来大人了,招来大人就不好了……这是我们两个的事,咱们俩之前不是拉钩商量好的吗?你怎么能临时反悔呢!” “唔……” 莫羡摇着头想说什么,但小梅已经听不到,或者不在乎她怎么想的似的,楼下隐隐能听到院长喊叫她们的声音,又气又急之下,她已经认定小小的莫羡是她富贵路上的阻碍,钳制她的力道更是大了来,莫羡被她抵着脖子快要喘不过气,小梅呼吸不稳,她恶狠狠盯着莫羡,压着嗓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求我让我放你下去?” “不可能!小莫羡,莫羡妹妹,我知道你想见你的小白哥哥,可是你听我说,你长得这么漂亮,长大了肯定也好看,到时候会有许多个小白哥哥对你好,就算没有这家人收养你,以后肯定有很多人家愿意养你,到时候你再来找他,找你的小白哥哥也行啊!” 小梅说着劝她的话,也像是给自己找到了正当的理由似的,她眼神里狠辣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莫羡并不陌生的脆弱,这种表情,她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见过了,她羡慕的夸着她,说到自己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小梅她,以及懂得这种示弱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了…… “小莫羡,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我之前对你怎么样你知道的啊,我对你那么好,那些欺负你的小朋友都被我赶走了,现在大家都喜欢你愿你跟你玩,你以为是为什么?是因为我啊,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罩你帮你,但是现在,就这么一件事,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可怜的看着莫羡,只是钳制她的动作没松懈半分,她咬着莫羡的耳朵,听着院子里几个老师喊她们的声音,她额头已经出了细细的汗珠,抓着莫羡低声说:“你听到了,她们在找我们,我们藏不了多久了,你没了小白哥哥还有许多人对你好,你还可以活得好好,我保证就算我以后出去了,等我再长大点我会来接你,接你去见你的小白哥哥,莫羡妹妹,我不能没这个机会,这次要不成功我会死的……” 她额头几乎抵在莫羡的额头,眼神祈求下是掩饰不住的凶狠,“我对你那么好,你想让我死吗?小莫羡,你想逼死我吗?!” “唔!” 小小的莫羡努力做出摇头的动作,她有些微的缺氧,小梅的话落在耳中,她断断续续理解着,并不知道这突然这么变脸是为什么,但她却明白了她是在阻止她去见她的小白哥哥…… “很好!我就知道莫羡妹妹不会那么没良心。”小梅朝她笑了下,更加压低了声音,“既然不想让我死,我刚才的话你都懂了吗?按咱们之前说好的,你继续捣乱扮演坏孩子,让那些大人讨厌你,对了,今天还得注意别被你那个小白哥哥看到了……没关系,你放心我会帮你遮掩,你听懂了吗?记住了吗?要是答应了你就点点头,这样很难受吧,你只要答应我就放开你,咱们以后就还是好朋友,莫羡妹妹,怎么样?” 莫羡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她没哭,这样陌生的小梅让她在最初的害怕之后,有了本能的抗拒,她缓缓的轻轻点了下头,小梅眼里一阵惊醒,“这就对了,听话,我带你出去,待会你少说话,看我指挥……” 说着她松开了莫羡,但没想到她一个松开,小小的人就从她胳膊下钻出去想往外跑…… “混蛋!” 意识到被小莫羡骗了的小梅一下没掩饰住,她声音不小,极快的朝门口跑挡在了莫羡身前,狠狠抓住了她的头发,莫羡被拽得惨叫一声,下一瞬就被她再次捂住了嘴…… 这声响惊动了外面的大人,小仓库的门被小梅反锁了,外面的人砰砰的拍门:“小梅,莫羡?你们俩在里面吗?刚听到动静怎么了吗?季叔叔季阿姨来了,来又来看你们的啦,不要闹了,听话快出来!” “唔!” 小梅一惊,拖着莫羡只把她往里头拖,她也慌了神,但季叔叔季阿姨两个称呼让她脸上的神色骤然一股坚定,她一面捂着莫羡的嘴,突然狠狠抬手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个巴掌! ——啪! “啊!” 伴随着巴掌声的,是她的惊叫,她在莫羡瞪大的眼睛里,狠狠抽打自己,扯乱自己身上的衣服,她尖叫着:“莫羡妹妹!莫羡妹妹你……你做什么……啊!不要打我了……你听话……啊!不要伤了自己啊……莫羡妹妹!” “小梅!小梅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院子您快来啊!快来人!快想办法把门撞开啊!” 外面的声音也嘈杂起来,脚步声不断传来,小梅看着莫羡的眼,她气息不稳,但眼神却是坚定,甚至伸手在自己脖子下锁骨上边的地方狠狠挠了一记,她发了狠,对自己下手也毫不留情,登时脖子里就几个血道子。 “小莫羡,知道不听我的话什么后果了吗,呵呵……你不帮我又怎样,我照样有法子……受点伤算什么,谁都不能挡着我!” “小梅!小梅花你怎么样了!莫羡在里头吗?!” “院……院长妈妈!莫羡妹妹她……啊!莫羡妹妹你听话……” “到底怎么了!撞门啊,给我撞门啊,孩子的安全要紧啊!快点的!” “莫羡妹妹你怎么了,你不要……啊!”伴随着小梅突然的一声尖叫,里面有咚的一声响动,外面的大人都吓了一跳,这两个孩子是孤儿院最听话的两个了,平时基本没让她们操过心,小梅更是还经常帮她们照顾小一点的孩子们,听到里面没声音了,外头的大人更是急,季家夫妇也跟了上来,此刻对视一眼,亦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梅!莫羡!你们说句话啊,怎么了啊到底是!” 她们并不知,就在这短暂的安静里,她们心里最听话懂事的小梅花,伸手就去掐莫羡的脖子,但刚一上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把掐她的手改成堵在了她的鼻子! 莫羡使劲的挣扎,但被她压倒在地上,口鼻都被堵住,缺氧的感觉渐渐传来,这种滋味太不好受,她力气渐渐的就弱了下去…… “你别怪我,怪就怪你自己说话不算数,谁让你反悔了呢,咱们说好了的……咱们说好了的……” 小梅死死捂着她,她用异常冷静的语调压着嗓子说:“你放心你不会死,我就是让你晕一会,等我这事成了就好了,你尽管跟院长老师告状试试,看她们信你还是信我……” 她突然的扯嘴角笑,她脸上被自己巴掌打得有了血痕,衣衫扯乱了弄脏了,脖子上几道血痕越发明显,对比衣衫齐整,面上干干净净的莫羡,谁都不会怀疑她是个受害者。 莫羡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皮也快搭了下去,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小梅一张异常冷静的脸,她说,“你放心,我不会反悔,我会替你被这家人收养走,你的小白哥哥,等我稳定下来我会跟他去说你的事……莫羡妹妹,快睡着吧,你的小白哥哥会回来找你的……” “唔……” 不! 她不要啊…… 那是…… 除了妈妈之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但所有的挣扎和喊叫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小小的莫羡,到底是敌不过小梅的力气,氧气渐渐抽离了身子,缓慢下来的心脏缺失了供应,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小梅的声音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似的,终于眼前的白色消失,只剩了一望无际的黑。 小小的身子终于停止了挣扎。 小梅触电似的一下松开了她。 她颤着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她不能死啊! 她没想杀人! 杀人是要偿命的! 她不想死! 但幸好,那缓缓的,慢慢的,温温热的鼻息,轻轻扫过了她的指腹…… 小梅蓦地没了气力,身子一下子坐在地上,一下没了力气。 “莫羡!小梅!”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动,仓库的门,终于被撞了开。 小梅回头…… “院长……老师……” 她气息微弱,脸上身上到处伤痕,表情更是快哭出来似的。 “我的天!这是……这是怎么了!” 有老师冲上来抱住她,“小梅你怎么了,谁打你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院长一下看到了地上的莫羡,她冲过去抱起莫羡,满眼心疼:“小莫羡,莫羡这是怎么了?快让人叫120,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小梅到底怎么回事……” 狭小的仓库里拥挤一片,大人们进进出出,小梅耳朵边声音不断的传来,什么人的都有,她身子颤得厉害,低着头,“我……我不知道……我跟莫羡妹妹在这里玩……她突然……突然就……就变了性子似的……她突然追着打我……我跑开她就要打自己……我吓坏了,后来……后来你们就来了,她……她突然就倒地上了……” 声音带了哭腔,她在那老师怀里瑟瑟发生,抬眼满脸的泪:“老师,莫羡妹妹她怎么了……她……会死吗……我好怕,都怪我……” 第二百七十一章 那年曾经(四)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吓到了,谁都没想到在这个季家夫妇要决定收养孤儿院孩子的时候会出这种事。 “小梅别怕,不怪你,不怪你……”自己也有两个孩子的女老师偷偷抹了把眼泪,心疼的看着小梅满身的伤,再怎么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啊,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本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懂事的知道帮她们照顾弟弟妹妹了,这孩子一定吓坏了才没忍住哭了的…… 季家夫妇也被当下的状况惊到了,他们回去后商量过,虽然家里老人的意见要参考,但他们上次已经见过叫莫羡的那孩子虽然长得可爱,但脾性却是不好养的,而这个小梅虽然年纪大了点,但顾全大局听话懂事的性子倒是好培养些,当下她脸上带伤,想哭又强忍着的模样落在季夫人眼里,多年没孩子的心软了一瞬,不觉就低了身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梅,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被妹妹打成这个样子也没还手吗?不怪你,是妹妹自己的问题哦,乖孩子,想哭就哭吧,没人会怪你的,妹妹也不会有事的,医生叔叔来了就好了……” 她话音未落,小梅眼泪刷刷往下流,她顺势趴在了这个衣料精贵,妆容精致的女人怀里,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心疼和善意,这都是她可以放大利用的点,她绝对不会…… 放过这个机会。 “呜……真的不怪我吗,我该劝住莫羡妹妹的,不该让她任性跑到这里的,呜呜……她突然倒下了我好害怕……我好怕见不到她了……呜呜……” 在老师怀里还隐忍的小孩子,到了她这里放声大哭起来,小小的手还紧紧抓着她,这种被全身心依赖的感觉,这种与小孩子这般亲近的感觉是多年未生育的季夫人不曾有过的…… 本就在两个孩子之间摇摆的她,本能的母性在这一瞬间里被激发放大了,小梅能感觉到她越发轻柔的动作和声音,她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跟土气朴素的孤儿院老师不同的,她没闻过这种香味,却知道这一定是极精贵的东西,是她们这一院子人都舍不得买的…… 她强迫自己去回想那些穷苦不堪被虐待打骂的日子,去想她那个酒鬼父亲把她扔到车站的时候麻木又萎缩的脸,再也不想……回到那种日子了…… 饿肚子的滋味太难受了…… 被打的时候太疼了…… 虚假的眼泪突然的真实起来,她将自己瘦弱的身子缩在季夫人怀里,听不到外面嘈杂的声音了似的,抓着她,低低的,啜泣着的…… “妈妈……” 季夫人浑身颤抖了下,“你……你叫我什么……” “妈妈……”小梅埋在她怀里,“对……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突然……你这么抱着我,我觉得好像被妈妈抱着……” 她抬头,露出哭得红肿的眼和被打得泛了血丝的可怜的脸,说:“我不记得自己妈妈的样子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感觉……” 看着她带了慌乱的解释,季夫人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抱紧了小梅,极快的抹了下眼泪:“好孩子,好孩子……不要哭了,我可怜的孩子,不记得妈妈没关系,以后阿姨来做你的妈妈好不好?” 此话一出,两个孩子的命运便有了决断。 莫羡还在昏迷,有老师根据小梅的描述,已经猜测小莫羡大概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病症,很可能就是精神方面的,现在想来,她在季家夫妇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调皮得不正常了不是吗? 小梅呢,是她们照顾了好几年的孩子了,这懂事的孩子她们都是真心的疼爱,现在被季家收养了也是她的命好啊,老师们虽对莫羡有些可怜,但到底手心手背,季家态度已经表明,小梅也对他们亲近,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小梅被带着的时候,孤儿院好些个孩子都出来抱着她依依不舍,这落在季家夫妇眼里,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没有选错,果然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好孩子啊…… 小梅在最后的时候,也不忘给自己这场戏最后的圆场,她不止一次的询问莫羡的情况怎样了,并且在嘱咐其他小孩子要听话的时候,话里话外提起莫羡,都要他们多让着她些,就算她说些“胡话”,也不能欺负她,这话多了,大人们就快回过味来了,再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们眼里略内向的小莫羡,竟然私下里,是个时而会撒谎的孩子…… 院长不信,但其他孩子在小梅的示意下,这个说“就是就是,她那次也骗我了……”,那个说“我不知道哎,她不喜欢跟我玩,但是上次我亲眼看到她拿了小梅姐姐的东西”…… 孩子的恶意是无意识的。 他们甚至跟小莫羡玩得时候并不多,但小梅是被他们当做领头羊似的人,他们争抢着想跟她玩,她却最喜欢跟小莫羡玩…… 恶意总是在最无意的时候种下的。 孩子们童颜稚嫩,只要有少数几个这么说了,便足够让大部分的大人们相信了。 小梅早懂得了这个道理。 所以她走得毫无负担。 小莫羡对她来说,是个利用的跳板,踩过了,没用了,就可以丢掉了。 这个小小的院子,她住了好几年的地方,对她来说也是个踏板,是她寻找更好的去处的临时落脚点,她伪装的懂事听话,在这里已经得不到更多的好处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她早就待够了…… 她也终于,摆脱了。 她要做全新的自己,她要摆脱自己庸俗不堪的姓氏和名字,摆脱那些贫穷和饿肚子的日子了,她要…… 成为住在大别墅里的人上人。 成群的佣人,铺地毯的公主房,大大的花园和径直的茶点……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激动不已,她极力压抑着自己,拼命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成为季家夫妇心中想要的“女儿”,她要照着他们的期望成长,她绝对不会…… 让他们有任何不满她的理由! 往后的二十年里,这句话就成了她的信仰,她不断的长大着,按着他们想要的方式,拼命的学习和蜕变,拼命的……维持着季家大小姐的位子。 季家夫妇对她很是不错,尤其在收养她的几年后,季夫人竟然怀上了孩子,便是后来的季三,他们夫妇没有因此亏待了这个收养的大女儿,甚至总是觉得是这个女儿带来的福气,所以季家几个叔伯家的女儿有的,他们一定会给自己的大女儿一份。 她战战兢兢的奋力成长,基本是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着,她成了光芒万丈的季家大小姐,后来更是微整过几次脸,她大方得体,有能力有模样,身边从不乏追求者,那些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变成了触手可得,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极了,只除了…… 只除了…… 晦暗的夜色,阴云似乎要压下来似的,半边的月亮被被遮住了,半亮不亮的路灯苦苦支撑,时间在这个老旧的院子里漫长又缓慢的流过,又仿佛只是一瞬间里似的,随着女人的叙述声渐渐拉回了现在。 莫羡转过头,便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仓库。 当初被撞坏的大门重新修过,现在连锁都没了,锈迹斑斑的门大敞,露出黑乎乎的一团杂物,腐败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记忆撕裂又聚合,她在季梦羡的叙述里,像重新走过了一场人生那么长…… 骨子里的疲累,压得她喘不过气…… 那些她应该经历过的故事,从另个人的视角讲出来竟是…… 陌生得让她浑身冰冷。 与这冰冷相比,那些翻腾的疼意都算不得什么,她呼吸不稳,胸腔里那股几近窒息的感觉,仿佛让她又回到了幼时的那一天,被捂住口鼻压在地上的那天…… 时间跌跌撞撞,曾经的小梅和现在的季梦羡,眼神竟是…… 那么的相像。 “怎么样,我讲得还让你满意吗?”她踩着高跟的鞋子,步子迈得姿势好看极了,不知为了这个她又训练了多久呢? 莫羡在翻搅的疼意和肆虐的记忆里,表情在各色痛苦里变换着……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明明已经想到了的…… 为什么还是这么…… 季梦羡朝她一步步的走近,她笑得得体又好看,说:“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在季家的日子什么都好,只除了,两件事。” 莫羡语气艰涩,眼神冰冷的看着她,“是什么。” 季梦羡歪头笑意浅淡,却是突然道:“你觉得,季梦羡这个名字好听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那年曾经(五) 莫羡想到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 从季三嘴里,那时他们还不算熟,她看中季三是沈白好友的身份,想从他那里得到些消息,但却阴差阳错从他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季梦羡。 季三说,那是他的姐姐,是……曾与那人有过一段恋情。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头痛欲裂,脑子里炸开的记忆搅得她再也平静不得,从此她的脑中像是割开了条细细的裂缝,从这缝隙里不时的冒出微弱的陌生的并不清晰的片段,分明那么缥缈,却每每都将她折磨得不成样子。 不止一次的怀疑自己与那位“季梦羡”的关系,但直到现在,那些疼痛越发肆虐,季梦羡亲自给她撕开那浅淡的缝隙,将那些痛苦的,不甘的,背叛的,不堪的,全都放了出来。 莫羡看着她,越发阴沉的天气里,呼吸都粘稠起来似的,她说:“季梦羡,不,小梅,梦羡这个名字,我应该听过的,是吗?” 如果不是的话,她不会听到这个名字就这么大的反应…… 果然季梦羡笑了起来,她一直在笑着,微笑像是刻在她脸上的标签似的,她已经习惯戴着这个面具,即便是这个时候,她眼里的狰狞快蔓出来的时候,她还维持着笑意的,她看着莫羡,“当然,你当然……是听过的,果然啊,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啊,呵呵,我当年也不算食言,你知道吗,我后来来这里找过你。” 她说着,挑了下眉,“可惜那时候孤儿院就搬迁了,不过我还是打听到你被收养走了,用了些手段不难查出你的去向,原来你被赵家收养了啊,赵家呢,怎么说呢,虽然比不上季白两家,但也是中产以上的阶层了,也算是不错了,不过听说你病了一场,我去学校边上堵过你,可惜你从我身边走过去也没认出来……” 她满脸的可惜,莫羡在悠长的记忆里搜寻着,学生时代的一切单纯也充实,那时她有许多好友,可惜那所谓的幸福本就是建立在一片虚假的,一碰也就碎了…… 那些记忆里,她想不起曾见过她。 或许是在哪个转身里擦肩而过,可她当时全然未曾察觉,曾离那份真实的距离有多近…… 如果当时…… 她认出了,或者只是注意到了呢? 那么记忆会不会在当时就现了端倪,那么后来的种种会不会…… 可惜,没有如果。 季梦羡漂亮的眼睛盯着她,“我那时一看你就放心了,你果然是把从前的事忘了呢,身边围着几个小女生,叽喳喳聊天,跟那些普通小孩子一模一样,我看着倒挺欣慰的,莫羡妹妹,你这么蠢,万一遇到比我坏的聪明人怎么办呢,怕不是要被人玩死了,呵呵……” 莫羡蓦地攥紧了手,她呼吸不稳,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别这么称呼我,我觉得膈应。” 季梦羡不以为然的笑了下,“这就生气了?你装什么啊,这些年你过得也挺滋润的啊,江家不是还有你个‘青梅竹马’的小情郎?听说那位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把你宠着护着的也没让你受了委屈,不过可惜跟你一样蠢,把自己命都搭进去……” “你闭嘴!” 到底没能忍住,她蓦地上前,与季梦羡极近的距离里,她眼里的火几乎要烧到她身上。 “从你嘴里提他,我只觉得脏了他的名!你我的事,不必牵扯旁人!”她死死盯着她,“说了这么多,你到底为什么叫这劳什子的名字你还没说,季小姐时间不是有限吗,沈园那边还等着你过去表现呢,有时间嘴里不干不净,不如早早把事情说清楚!” “呵……”季梦羡轻笑了下,身子缓缓退后一步,“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啊,看你这么护着你的小情人,不知道沈白知道了怎么想呢……呵呵别这么瞪我嘛,你不是想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吗,马上就说到了呀……” 在她语调带刺的话里,莫羡终于知道这个名字熟悉的原因…… 原来,当年季家想要从这孤儿院收养孩子的时候,先拿了孤儿院这些孩子的资料回去,包括姓名年龄照片啊身体状况啊这些,季家老太太当时还在世,那位是个信佛信命理的人,她从那些小孩子照片了,一眼就看中了莫羡,而后又挑了几个孩子的资料,一并送到某位大师那里,算命数看面相,结果算下来说莫羡跟季家有些缘分,但要想到进入季家还有一山阻隔,若跨不过去也就缘分到这里了,季家老太太去求破解的法子,因为莫羡的命数算下来也是个大富大贵且有贵人庇护的命数,加上老太太觉得跟她有眼缘,一定跟大师求法子,大师说了几句天机不可泄露,最后只是给改了个名字,把莫字去掉,成了梦,双木可破土,缘分从朝夕到长久。就这么的,季家夫妇收养的孩子名字就定了下来,季梦羡。 季家夫妇在与孤儿院院长交流的时候,无意提到过这事,后来不知怎的就被其他老师传了出去,当时作为老师“好帮手”的小梅也知道了这事,她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连名字都取好了,这不就是几乎确定就是要莫羡了吗! 心理上极大的不平衡让她差点没能装下去,看到莫羡的时候她脑子里一个激灵,把她拉到一边就把这事跟她说了,还说,“莫羡妹妹!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带你走了,你看吧,他们装得跟好人似的,但谁不知道你应该姓莫的啊,你不是说这是你妈妈的姓吗?他们太可恶了,直接不让你姓妈妈的姓了!” 她拉着莫羡,在她耳朵边安抚又洗脑似的,说:“所以你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了,记住我教你的怎么让大人们讨厌你……别怕啊,我还想到一个主意……我想好了,就算你到时候捣乱不听话,不讨他们喜欢了,他们还是会带走一个收养,到时候我可以替你去,我年纪大点,他们不好糊弄我,你放心,就算我被带走了也没关系,反正不是直到改的名字叫什么了吗?” “小莫羡,你记住季梦羡这三个字!季梦羡就是我以后的名字,以后你找我的时候就找这个名字的人就行了,你看我们一个莫羡一个梦羡,以后说起来也像好姐妹是不是?” 那是她骗莫羡的。 什么梦羡,分明是根据莫羡的名字量身定制改的吧,她才不想叫这个名字呢,她才不想跟莫羡名字相像呢,孤儿院的一切都是她丢不急的东西,她躲还来不及,傻了才会叫这个名字呢…… 可这件事上没能顺了她的意。 她费尽心机被季家夫妇带回季家,但没想到后面还有个季老太太,她对领回来的不是照片上她认定的孙女很不满意,听完季父的解释后,到底忍着没说什么,不过也放出了话,他们要收养哪个孩子到底是他么夫妻做主,但这个名字不能变,这是大师算好了,就算这孩子不是莫羡也不能变,就得叫梦羡才行。 一个名字而已,说实话,季家夫妇并不那么在意,能用一个名字换老太太气顺,他们自然双手赞成,而那种情况下,小梅更是不敢说一个不字。 阴差阳错,季梦羡这个名字落到了小梅身上。 一背,就是二十多年。 开始的时候她每天都担心莫羡会找上门,心机再深眼界还是跟不上,她心虚不安到了极点,到底没忍住偷偷查了莫羡的去向,听说她的情况下又得亲自去看了,在莫羡从她身边经过却全然没认出的时候,她才终于松了口气,从此才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不出意外的话,她已经彻底甩掉了曾经的一切,她是光鲜的季家大小姐,就算有不少亲戚知道她的来路,那又如何,她的父亲是季家掌权人,背地里再怎么嚼舌根的人,当面谁敢不把她当这个大小姐?这种情况在季家老太太去世后更是愈演愈烈,季家大小姐的身世被提起的次数越来越少,季梦羡那时痛恨这个名字带给她的烙印,每天里,只要别人这么叫她,都在一遍遍的提醒她她的过去似的,她一遍遍的想起,她现在的一切,是从莫羡那里抢来的…… 她以为会这样痛恨下去,她以为她只能靠无尽的时间治愈自己,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 季梦羡说到这里,伪装的笑意有了瞬间的波动,蒙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似的,在间或道道的闪电下,有些不真实起来。 莫羡看着她的样子,突然的……她知道了她要说的是什么…… 她与她的故事,从前的莫羡和小梅,现在的她和季梦羡,她们之间的故事里,还有一个……出现在每一个故事折点的人…… 她因他反悔,因他想要被季家夫妇带走,现在也因他…… 终于见到了季梦羡,终于撕开了记忆的迷雾…… “沈白……”呢喃一般,她看着季梦羡,“你要说的是他……” “呵,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蠢嘛,不然我今天为什么出现,你以为我冒险回国是为什么?” 她呵呵的笑,手指撩了发尾,说话的时候就这么绕啊绕,那些呼之欲出的情丝就缠在了手里了似的,她眼尾扫着莫羡,不屑里带着别有意味,“我在季家这么久,早就是名副其实的季家大小姐,这么多年不顺意的事也就名字这么一桩了,可那是之前,后来我想想,也多亏了这个名字,才让我跟他之间……” 缓缓的,莫羡收紧了手指,一阵风刮起,刮起闷热的粘湿的空气,凉意里夹杂着沉闷,让人越发的不舒服,她再也无法……压抑那翻搅的情绪。 “你做了什么……” 声音不稳,尖锐的疼意让她身形踉跄了下,抓着二楼的栏杆堪堪稳住身子,季梦羡的笑声还在继续,她笑够了之后眼神里全是刀子样的冷意,她说:“我做了什么?你以为你在质问谁!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沈太太了是吧,我告诉你,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在你之前他爱上的是我!没你的时候他就爱上我了!” 她甚至歇斯底里起来:“我是他的初恋!初恋你懂吗?!男人总有个忘不掉的初恋,而我,注定是沈白心里特殊的存在,你充其量就是个替身罢了!就算他现在娶了你又如何,那是因为我不在,现在我回来了,呵呵……小莫羡,莫羡妹妹,你的沈太太的位子坐不了几天了!从前我就能从你这里抢走季家大小姐的身份,现在我照样可以从你手里抢回他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戛然而止 说着她靠近了莫羡,伸手狠狠扯住了她的头发,莫羡疼得倒吸一口气,一个恍惚里,那些破碎的记忆就要清晰起来似的,那些存活在季梦羡故事里的影像,突然就真实了起来…… 那些尖锐的痛苦与恍惚的记忆里重合一般,她在一个瞬间里像回到了从前……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咱们俩之前不是拉钩商量好的吗?你怎么能临时反悔! ——就算没有这家人收养你,以后肯定有很多人家愿意养你,到时候你再来找他,找你的小白哥哥也行啊!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就这么一件事,你帮帮我好不好?……你想让我死吗?小莫羡,你想逼死我吗?! 铺天盖地的记忆席卷而来。 她闷哼一声,阴沉的夜色里,面目狰狞的女人仿佛变成了那个衣着普通的瘦弱女孩子,她现在依然的瘦,当初那么大的气力,现在依旧不减分毫…… “我知道你想算计我!想抢走我的沈白……呵!醒醒吧莫羡,他早就不是你的小白哥哥了!他是沈白,是沈家的总裁!我们才是门当户对的……” “放手!”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被莫羡截断了,她眼神里的杂乱的痛楚聚集到了一处似的,微弱的灯光下,骇人得很…… 季梦羡的手,突然就松了些力道。 莫羡站在栏杆边,伸手缓缓抚了下自己的头发,她微垂着眼,遮去了眼底变化了的情绪。 楼下院子里,司机许是听到了动静,问:“太太,您那边怎么了吗?需要我上去帮忙吗?” 方才季梦羡的动作隐在黑暗里,底下的司机看不到,但司机这一个出声,一下子提醒到了她似的,她看着莫羡的眼神蓦地变了下。 她的软肋便是她的身份,她在外人面前极力维持的形象,不能因为莫羡就破坏了! “太太!您……” “不必了、”莫羡微眯了眼,看着沉着脸的季梦羡,“上边黑,没注意绊了下,你在下面等我就好。” 听到她这么说,那司机才应声不再出声,从她们的角度,能看到他站在院子里尽职尽责的等着。 季梦羡冷笑:“算你长了点心眼!我告诉你,别以为有人在就能让我顾忌,我现在是没时间跟你周旋,你要还想听到自己想知道的,最好知趣老实点!” 莫羡轻轻扯了下嘴角,她长长的微卷的头发落在脸颊,阴沉的夜色里,看不太清表情,她说:“所以呢,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想不到吗?” 缓缓的,她抬眼,看着季梦羡,“多亏你讲的故事,我总算知晓了你的行事风格,难为你这么多年没半点变好的迹象,还一如既往的龌龊自私……” “你说什么!”季梦羡脸色一变,她习惯了被奉承顺从了,她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感觉,在金钱和权势堆积的圈层里,她给自己裹了一层奢华的外壳,可再怎么伪装,那被当成包袱似的童年,充斥着打骂和饥饿的过去,始终在她心底最深处的一角,她可以隐藏,却永远无法消除遗忘,那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自卑和脆弱的敏感…… 她维持不住笑意了,但还记得压低了声音不让下面的司机听到,她阴郁的眼神看着莫羡:“不装了?果然一提沈白你就忘了伪装了,我刚说了那么多你想起什么了?不过想起来也无妨,你想起来又怎么样……” 她说着,神色里带了渐渐明显的恶毒,她说:“你那时候天天在我耳朵边说你妈和你的小白哥哥,呵,可惜你妈不要你了,把你丢进这种破地方,你还抱着幻想自欺欺人想想也是可笑,我天天听着你的废话,天知道我有多烦啊,不过也多亏了你啊,跟我说了那么多跟你的小白哥哥的事……” 看着莫羡微眯的眼,季梦羡神色里几乎充斥了尖锐的恶毒,她低低的笑,说:“我现在突然有点信命了,莫羡,你的命是真不好,被自己亲妈抛弃一次就算了,还得被沈白抛弃第二次,看着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真心疼你……” 她语气里缓缓的笃定,可莫羡的神色,没有半分的变化。 季梦羡微眯了眼:“告诉你也无妨,当年呢,我承认我有喜欢你家小白哥哥的念头,可到底我是季家大小姐,还大他几岁,我不可能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感情就做不合身份的事,所以呢,我什么也没做,就是偶尔的亲近亲近。” 她眼神不由看向莫羡,却依旧看不清她隐在暗色里的表情,便笑了下继续说:“对了,沈白母亲的事,不知他跟你说过没有,呵……看你的样子,你不知道也不怪你,当时事情闹大那么大,外界消息虽然压下去了,但我可是知道内情的,都说啊,他母亲才不是自杀呢,是沈园里头的人逼迫的哦……呵呵,具体是谁我也不好说,反正沈白因为那件事性子大变,我去沈家的时候正好是他沉寂的那段时间,后来这事压下去了,知道的人越来越说,少数知道的更是不敢再提,但我,不一样。” 她顿了下,清清浅浅的笑里掩饰不住的得意,她继续说:“沈白他,只愿意跟我一人说这些,不管是把我当成知心的姐姐也好,一个好朋友也罢,反正他愿意亲近我,当然,这可能也拖了这个名字的福~” “后来呢,他出乎沈家人预料的坐到了那个位子,只有我一点都不惊讶,我早就知道他是跟我一样的人,我们都有野心,都耐得住沉寂,都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我们那么的相像……”她说着,眼神里有一抹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似的…… “所以呢。” “所以?”季梦羡微尖锐了声音,“你听不懂人话?所以我们在一起,所以他爱我是理所当然!不然他那样的性子,肯公开跟我的关系?莫羡,你还活在梦里呢吧,现在还问的出这种蠢问题!” 她顿了下,平缓了下声音,恢复自己季大小姐的模样,眼神不屑的看着莫羡:“你跟他小时候有羁绊又怎么样,那还不是孩子过家家似的,我可是知道他后来人生里几乎所有的事,我知道他母亲的事,知道他与他父亲决裂的原因,知道他寡言背后的心思,对了,北城都说他不近女色,你知道他不近女色的原因吗?” 她冷冷的笑:“可我知道,他在我面前不需要费力的伪装,他可以是他本来的样子,所以他爱我,顺理成章的爱我,就连我们的分开,都是因为我要出国好久,是我主动提出的,因为我不想让他太痛苦,我告诉他可以找其他女人消遣时间,虽然我没想到他真的娶了个跟我名字相似的你,可那又怎样?他这样的男人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我不会在意!” 末了,她缓缓走近了莫羡,“小莫羡,我的莫羡妹妹,只要你乖乖退出,听话的顺从,我不会为难你,当然也不会让你平白就这么走,你想要多少钱,或者想去哪个国家生活,我都可以帮你办妥,念在你我曾经认识的份上,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这也是我今晚跟你过来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你死心,这事也一并解决了。” 说着她拿出手机,“看到了吗,沈园那边不停给我发消息让我赶紧过去呢,沈伯伯随时可能要见我,还有沈白,你要是赶在他做决定之前就先表明态度呢,还能保住些脸面,不然等你的小白哥哥说出来了,我怕你受不了。” 她的手机屏幕几乎一直亮着,那些消息不停的闪动,她脸上的得意映在幽幽光线里,伴着越发频繁的闪电,阴郁到让人喘息困难。 莫羡在她的视线里,终于抬了头。 季梦羡以为她会也许会愤怒、绝望、挣扎、不死心、甚至撕破脸的反击,这些里哪一样的反应她都有应对的法子,可莫羡此刻的表情…… 复杂的表情里,有平静,有嘲弄,有荒芜,有痛楚,可就是没有……她想象中的…… “你说完了吗?”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更是让季梦羡不由皱了眉。 她这是在垂死挣扎? 头顶蓦地一声响雷,院子里的司机喊着莫羡,提醒她要下雨了,季梦羡在这些声音里身子颤了下,她吓了一跳,再看向莫羡,电闪雷鸣里,她嘴角缓缓勾起的笑让季梦羡心里不由惊了下…… 不应该的啊,她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啊?听了沈白与她的事,她怎么可能还这么平静? 这个时候的季梦羡,终于开始意识到,在她忙碌在沈园的这几天里,北城里可能还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不在她意料之中的,没在她情报网里的事,她眉心皱起,她到底……漏掉了什么…… 心内万千波动,面上还维持着骄傲,她说:“你少给我装模作样!还不死心是吗?要我甩出我们当年亲密的证据你才死心?” 她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面上的笑又显出那种恶意和阴毒了,她呵呵的笑了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婚前还签了协议,不是人家普通的婚前协议哦,你们签的那个里头,好像还写了他什么时候跟你上床吧!” 说到上床两个字,她眼里极快一抹嫉恨,但掩饰得极好,几乎一闪而逝,她又恢复了阴毒的得意,“你们为什么结婚你自己清楚,他要真喜欢你,会跟你签这种东西?莫羡,小莫羡,我的莫羡妹妹,你也是有过男朋友的人了,你的白哥哥他一个月才碰你几次你自己清楚!他是个正常男人好吧,一个月才只碰你那么几次你觉得正常?我要是你,早就赶紧羞愧得滚蛋了,你还装什么装!” “你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我的替身而已!给你个沈太太的名号也是看你可怜的份上吧,他跟其他男人可不一样,不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对他来说其他女人都一样,呵……我真替你难堪,说到这一步你还有脸站我面前……” 但她的话,她尖利的讽刺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莫羡手里…… 她一直落在身侧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是锁着屏的,遇到她的指纹自动打了开。 亮起的屏幕在电闪雷鸣里那么的清晰。 清晰的通话界面。 清晰的备注名字。 清晰的,长长的通话时间…… 轰隆隆雷鸣滚动,电光在头顶炸开,季梦羡的目光钉在了她的屏幕上似的,只觉头顶的雷炸在了她身体里。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逼我的! “贱人!” 片刻的愣怔后,破旧的院子里响起季梦羡的怒吼,尖利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愤怒和狠辣。 “你给我挂断!挂断!”她疯了似的冲向莫羡,五指大张伸手来抢莫羡的手机。 莫羡早有防备,虽气力不稳,但也极快躲了开来。 “你大可来抢,反正这些话一并传到了……” “闭嘴!闭嘴!你个贱人!”雷声轰隆里,季梦羡的怒吼已经变了调子,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熟悉的号码,所有的算计在这一瞬间都没了用处似的,摆在她面前的,只有偌大的两个字…… 完了。 她完了。 她季梦羡,这么多年的经营和努力,全都完了。 谁都不知道她为了今天的位置付出了多少! 谁都不知道她每每压抑真正的自己,生生给自己脸上带上另一幅面孔有多难受! 她那么努力的…… 为什么! 不! 她不能败在莫羡手里!那是莫羡啊!被她玩弄于股掌的蠢货莫羡!她三言两语就改变了她的命运的啊!从前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人,凭什么可以算计于她! 不可以! 她不能容忍! 扭曲的面容里,阴毒爆裂。 她看着莫羡,手落在身后,分明穿的是长款中式的裙子,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细细的,尖利的…… 一般尖锐的刀子。 刀锋凌厉,电闪雷鸣里泛着泠泠的光。 莫羡眼神微眯,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把手机给我。” 缓缓的,季梦羡压低了声音,她看着那依旧亮着的屏幕,知道那通话还在继续,知道那边的人还在听着,因着这个认知,她强迫自己压制了狠狠骂莫羡的冲动,她克制着,努力压制着,她告诉自己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完全可以掰回局势! 这是她最擅长的不是吗? 颠倒是非什么的,她才不在乎! “呵呵,莫羡,早就听说你学的奸猾了,幸亏我多留了个心眼,刚才的一切都是骗你的,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些,故事里的我和你是调换的,我是说我们的性子我们做的事都是调换了的,你看我就这么试探了试探你,你就露出马脚了,还给……还背后给我捅刀子,小莫羡,你可真……不地道啊。” 她声音缓缓,语气温和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只有莫羡知道她眼神里的阴毒快要蔓延出来,她甚至就用这温和的语调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像分裂成了两个似的,一个温温婉婉的说着话,另一个疯了似的一下扑了过来…… 她手里有刀,下手就是朝着莫羡的脸! “啊!莫羡你……你疯了吗!你竟然……竟然带着刀子……你快放下……啊!” 她的声音害怕、惊讶、慌乱。 单从声音里听,很难想象她完全扭曲的现实。 “莫羡你先……先放下刀!有话……我们有话好好说……” 轰隆轰隆的雷声越发密集的响起,她动作极快,显然是受过训练,下手又快又狠,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没耽误她嘴里的谎言,莫羡躲得开始吃力,她气息不稳,但声音极冷:“季梦羡,不对……是小梅。这么多年过去,你还真是半点没长进,当年颠倒是非的本事还要再表演一遍?” 住嘴! 这声音要从嗓子里爆裂似的,季梦羡目呲欲裂,却还是咽了回去,她手里动作越发的快,莫羡一个躲避不及,脸侧有了一道细细的血痕,血腥味瞬间传来,莫羡眼神一下握紧了手,她喘得厉害,身上的疼意后知后觉的炸开似的瞬间袭来,她蓦地转过头,朝下面大喊:“快上来!上来帮我!” 那司机早听到上面的动静了,但想到莫羡之前的吩咐,忍耐着没有动,当下听到莫羡的喊声,立马应了声往上跑去,“太太!马上!我马上来!” 二楼的走廊并不算长,只有一盏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越往里侧灯光越暗,只有闪电下才能看得清,到处堆积的杂物让莫羡的躲避越发艰难起来…… 季梦羡的动作,只在听到那司机的回答声时停顿了一两秒钟,片刻之后便是更加凶狠的攻击。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砰地一声,她的刀子就在莫羡脸侧几公分的距离,随即腿抬高,膝盖撞在了莫羡肚子上…… “嗯……” 莫羡痛的闷哼一声,眼前一阵黑,额头立马冷汗沁了出来,季梦羡面容狰狞,一把抢过了她的手机,蓦地挂断了那通电话,还不解恨似的将她的手机直接从二楼扔到了院子里。 “你个贱人!”她声音尖利,终于不需要伪装,她声音里恨不得撕碎了莫羡似的,“你敢算计我!你以为打通电话就能毁了我?!太天真了!我在季家这么多年,叫了他们二十几年的爸妈,会因为这么一番话就改变了?莫羡!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 那通电话…… 打给的,是季家! 竟是……季家! 她怎么敢…… “莫羡,你个贱人!你就是想毁了我……”她说着,刀子就贴在莫羡脸上,莫羡模糊里看着她,她身子被抵在破败的墙上,抬手抹掉脸侧的血痕,笑得发凉,“毁了你?呵,二十年前,你毁了我的时候有犹豫吗?这二十年多年的日子都是你偷来的,我只是把事情捅出来,这就叫毁了你?季大小姐,你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 二十年。 她在错误里生活了二十年。 若是当年没有她,若是没有她从中作梗,她不会被赵家收养,不会被赵宏山找到,即便找到了,依照赵宏山的作风,他也不会敢跟季家抢人,若是没有跟赵家的纠葛,她不会失去从前的记忆,她不会笼罩在欺骗和谎言中自以为幸福的生活…… 如果没有她,她不会认识江廷东,即便认识,也不会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他不会喜欢上她,他们的轨迹不会重合,若没有她,江廷东他,还会在北城,还会……活着。 而她,会提前二十年,找到那人,她会认出他,那些肮脏的恨意不会存在,她不会死命寻找的他的软肋想要毁了他,她会找到那个……记忆里的少年…… 季梦羡被她的眼神刺得难受,她大吼:“你给我闭嘴!是你自己蠢!不怪我!不是我的错!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自己没脑子活该被骗!我可怜你才告诉你当年的事!你竟敢给我背后捅刀子!你竟敢给季家通话!你找死!你找死!” 蓦地拔出刀子,她朝着莫羡的脸狠狠刺下去…… 莫羡眼神一动未动。 刀尖在她鼻端几厘米处堪堪停住。 季梦羡的手腕被大力攥了住。 “季……季小姐您疯了吗!”司机终于跑了过来,他力气比季梦羡大,攥着她的手腕堪堪移开了那把刀子,看着莫羡惊魂未定:“太太!太太您怎么样!您脸上流血了……” 他的话提醒了季梦羡似的,她一下回神,才想明白过来莫羡方才那番话,竟是故意激怒她!不然她不可能注意不到身后靠近过来的人! “贱货!”她愤怒的大叫,狠狠去甩司机的手,司机到底不敢对她太放肆,就这么被她甩开了手,但好歹他还有理智,一下子就挡在了莫羡前头,“季……季小姐您别冲动,有话……有话好好说,要是少爷知道了!少爷知道了就坏了啊!” “给我让开!”季梦羡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给我让开!你要保护这个女人是吗?呵!我倒要看看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她说着,再次举着刀子朝莫羡的脸刺去,那司机护着莫羡,但到底顾忌季梦羡的身份,饶是如此,季梦羡几次都没有刺中莫羡,还让莫羡从那墙角躲开来,她胸腔起伏剧烈,突然停了动作。 “太太您没事吧!”那司机没回头,紧张的看着季梦羡,却是说着:“您快走,车就在外头,或者你出去叫人也行!” 莫羡还未说话,季梦羡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是对着司机笑的。 笑脸上的那双眼,眼神里满是算计的光,偏在此时一道响雷落下,就在她头顶之上,映得她的脸隐隐骇人,她就用这副表情看着那司机,“司机先生,你确定要拦我吗?” “当……当然,您怎么能伤了太太……” “呵呵,你也看到她受伤了啊。”季梦羡笑意更大,她两根手指捏在刀片,缓缓的抚摸着,说:“我猜是沈白跟你说过什么的吧,比如听她的话什么的,不知道你跟了沈白多久,大概了解他的性子吧?他说一不二,手腕强硬,现在莫羡受了伤,还是在脸上,就算你拼命拦我了,你觉得放到你们少爷那里你会怎样?” 司机明显的怔了下。 “傻瓜,对你们少爷来说,她受一刀的伤和三五刀,根本改变不了你失职的本质,他一样会处罚你,也不对……不光是处罚,他一定不会在用你,因为你妹本事护住这女人,不管什么借口,她在只有你跟着的时候受了伤都是事实。” 她笑得越发好看,“所以啊司机先生,你觉得你被解雇之后,没了沈家这个壳子保护,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季梦羡!” “看,你们太太急了,说明我说的有道理哦。”她缓缓上前,一根手指顺着司机的领口往下滑,“反正伤人的是我,沈白他怨不到你,顶多解雇你罢了,到时候你到我们季家来啊,我随口就给你安排下工作,再说了,我堂堂季家大小姐,还能做出杀人的事不成,那不是自毁前程吗,我就是气不过,气不过这女人嘴臭,伤她几下我出气了就好啦,我们之间的事,你们这些小虾米还是离远点得好,明哲保身才是最聪明的哦。” 那司机愣愣的,显然因着她的话有了动摇,莫羡眼神微眯,她缓缓的退后,借着闪电的光,随手抄起墙边一根木棍。 “她在骗你。” 冷冷的,她说,“一个背叛雇主的司机,你觉得她能安心用你?就算你躲到季家,你觉得沈白想动你就动不了了?” 她只几句话,那司机蓦地回神了似的,他一下后退,猛的摇头:“季小姐,使不……得……” 最后一个字堪堪顿了下,他不可置信的低头,就看到季梦羡手里的刀子插在了他的腹部。 季梦羡狠狠拔出刀子,血溅到她手背,也漫出了伤口,那司机才反应过来似的,一下捂住伤口疼得弯了腰。 “你疯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雷霆之下 “我就是疯了!反正这鬼地方没摄像头,到时候说谁要伤谁还不一定!” 她清浅笑着的模样,莫羡脑中突然想起一个场景…… 傍晚下昏暗的仓库里,她被压制在地上,口鼻被死死捂住,钳制着她的女孩子,狠狠的朝自己脸上扇巴掌,她疯了似的扯自己的衣服,把地上的灰尘抹在身上,尖利的指甲挖出脖子里道道血痕…… 一切,像是在重演。 还是这个孤儿院,也还是她与她。 当初颠倒是非的人,手里攥着带血的刀子,眼神比当年还要疯狂狠毒。 莫羡知道她为何不顾一切。 她的电话,直接打给了她的养父。 她本想打给沈白,可一想到沈从山那番情形下将他绑在沈园,他定是不好脱身,那到底是他父亲,即便在季梦羡的暗示里,她说沈白母亲的死是因为沈园里某人的逼迫,而那个某人…… 她直觉的就想到沈从山…… 可到底不敢深想,她知道那人正受着精神上的煎熬,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增加负担! 她也想过打给季三。 那时季家的人,她与季梦羡都熟悉的人,可到底…… 季三本是局外之人,她已经利用过他一次,那一次已经让她足够愧疚,她记得季三说起他姐姐时候的眼神,在他眼里,季梦羡是个可靠的姐姐,是无可挑剔的季家长女,他那样澄澈爽朗的笑,她做不到把他再次拖进来。 而季家…… 是她与季梦羡决裂的开始。 她那么想进入的豪门,小小年纪就能算计到那般程度只为了进入的季家…… 是肮脏开始的地方…… 那段时间季三出国,她联系不上他,让助理调查的时候,她偶然得到了季家夫妇的号码,存在手机里以防万一,却没想到第一次打,却是在这个时候。 电话打通的时候,她特意叫了季梦羡爱你的名字,她知道,这个名字喊出,季父便不可能挂了电话。 电话是静音的,不管对方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到,她也不在乎对方说了什么,只要季梦羡说的,只要那些曾经的龌龊都捅出来,就足够了。 季梦羡的故事里,季母是个偏感性的人,这也是她选择季父的原因,理性的人,更能脱离二十年的情感重新看待他的养女。 当了二十年女儿的人,却原来一直在表演…… 莫羡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就好比……赵宏山在她面前说破那些事的时候一样…… 季梦羡现在的所有,都是寄托在她现在的身份之上的,她所拥有的声名、财富、权势,都打着季家的烙印。 这一通电话,直接从根本上否定了她的所有。 季父或许为了自己的妻子可以容忍她继续披着季家女儿的壳子,可这么一个虚伪又心机极深的人养在家里,还是他唯一的儿子信任敬重着的姐姐,在最初的怒火和难受之后,季父一定会考虑到这一点。 他老来才得的儿子,他不会给季三留这么大一个炸弹在家里。 季梦羡也一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最初的伪装之后,连伤了她和司机两人,尤其她下刀子的那几下,更是刀刀凶狠,显然她已经意识到了穷途,满心的狠辣和绝望都凝在了眼神和动作里。 莫羡缓缓的后退。 司机疼得不停发出声音,莫羡目光极快扫过他,心知不能再让季梦羡的注意力回过去了,现在她必须,单独面对她了。 手机早已经看不见,轰隆炸裂的响雷里,雨点又急又密,终于砸了下来。 手机大概泡进水里了,她喉咙微紧,手里的木棍挡在身前,看着季梦羡:“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输了吗。” “少给我拖延时间!” “雨下这么大,沈白在沈园脱不开身,司机被你伤得厉害,下面的看门大爷大概睡着了,现在这里说话的就我们两个,别人也没人关心我去了哪里,你有刀,我只有一根木头棍子,处在弱势的是我,我认清了形势,只是有些话憋心里难受,看你蒙在鼓里的样子也好笑。” “你闭嘴!”季梦羡大大迈了一步,风刮着雨斜斜砸进来,两人瞬间湿了半边身子,季梦羡眼神扭曲,看着莫羡平静的样子,刀子直直指着她的脖子,“我给你只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你最好把想说的都说清楚!我告诉你,就算来人了我也不怕,别忘了还有沈伯伯那里,他拿命跟沈白要挟,就算没了季家又如何,沈太太的位子还是我的!沈白爱的人是我……他爱我,这才是我最大的筹码!” 莫羡摇摇头,轻轻笑了下。 “贱人!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欺欺人。”莫羡收住了表情,看着歇斯底里的女人,“看来赵家发生的事你还不知道。” “赵家?你们赵家?你养父死了的事还是你养母疯了的事?你少小瞧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调查就回来的吗!” 莫羡笑得薄凉,语气淡淡:“不,你调查了,但这些情报已经什么用都没有了,我养母张兰芝已经康复,而她的丈夫,我所谓的养父,还活生生的在北城……” “不可能!”季梦羡眼球要凸出眼眶了似的,“不可能!他死了!我查的清清楚楚!他死了!遗体都火化了!墓地我都知道在哪里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不信,可以向沈白确认。” 沈白的名字一出,季梦羡脸上的表情怔愣了片刻。 莫羡看着她,“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重点是,你觉得沈从山看中你的原因是什么?因为你的家世?他可是最注重血脉的,你以为他不知道你骨子里流的血跟季家没半点关系?还是看中你温婉大方可以帮沈白?呵,上层圈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女人!还是说因为他觉得在沈白眼里你是特殊的?季梦羡,你自己清楚你那所谓的‘特殊’是什么,他都娶了我了,你那点特殊算什么?” 她每多分析一条,季梦羡的脸色就难看一分,雨下得越来越大,电闪雷鸣里,季梦羡阴沉的脸像鬼魅。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穿透了雨声而来。 莫羡表情未变,她说:“沈从山,认识我的‘养父’。” “那又怎样,都是北城一个圈子的,认识很奇怪吗!” “呵,我说的认识不止那么简单。”她微紧了手,并不想与她提及这个话题,可她不知道自己的气力还能维持多久,只能尽可能的拖住她…… “当年,沈白母亲去世,你不是知道所谓的‘真相’吗,那么我问你,那所谓的真相里,是不是涉及了沈家的秘密,或者……被沈家人当做丑闻的事……” 季梦羡的表情,些微的变化了些,莫羡看着她,“那场丑闻里是不是……还牵扯了一个男人。” 季梦羡表情骤变。 那是她引为为傲的秘密,她以为知晓了这个秘密就与那个男人更近几分,她以为她始终是不同的,她知道沈家不为人知的秘辛…… 沈白母亲的死,是整个沈园讳莫如深的事。 当年风华绝代的沈母,被沈从山用尽手段娶到了手,她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却还是不爱他…… 传言,沈母的自杀,是受到了逼迫,而逼迫的原因……是她与其他男人有染。 谁都知道有染两个字的意思。 可那场丑闻里的另个男人…… 脑中极快闪过什么,季梦羡蓦地大声:“不可能!不可能是他!要真的是他,他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沈家怎么会放过他!” 莫羡扯扯嘴角:“要是沈家当时不知道呢?要是,他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呢?” 季梦羡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但当时不知道,不代表现在不知道,沈从山这次病倒你以为真的只是摔了一下?比起摔到这个理由,被当年的事刺激到是不是更顺理成章。” “其二,你比我清楚他跟沈白之间的关系多糟糕,可沈白娶了我,我甚至可能给他沈家生下后代,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一定要赶我走,一定反对我做沈白妻子的原因是什么,真的只是单纯讨厌我?呵,这理由未免幼稚!真正的原因,不如说因为上代的纠葛,他无法忍受我是赵家的女儿的事实!” 话落,破败的廊道里只剩风和雨的声音。 季梦羡被突然冲击到了似的,她明白莫羡的意思,万一……万一她这些话都是真的,那么与其说她的沈伯伯是看中了她,不如说他是太过排斥莫羡,而她,恰不过是个比较“合适”的人选罢了,就算没有她,后面还可以有无数个备选的女人…… 而关于沈白,关于……他爱她的那些话…… 她最清楚不过,那些不过是…… 所以她,什么依仗都没有了? “啊!” 她蓦地一声凄厉的尖叫,莫羡手指微紧。 “都是你的错!贱人!莫羡你个贱人!你毁了我!你个丧心病狂的贱人!”她发狂了似的,一下冲了过来,刀子混着血光明晃晃落下,刀刀凶狠,莫羡未曾受过训练,力气更是不足,更多的凭本能在抵挡,余光里,她看到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的司机,朝她艰难的点了下头…… 便是这一个片刻里的晃神,她手里的木棍被季梦羡一下打落,她力道太大,震得她胳膊麻了一瞬,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但季梦羡已经打红了眼,连续几下没有打中更让她面容扭曲的厉害,她尖利的声音扎入莫羡耳朵…… “贱货!水性杨花的骚.货!一个江廷东还满足不了你是吗!为什么还勾搭上沈白!” “我对你够好的了!在赵家你不也舒舒服服过了二十年吗!为什么这么不安分!为什么二十年了你还是要挡我的路!” 她愤怒的大吼着,“我是季家的大小姐!我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你!是你自找的!你自找的!你该死……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风裹着大雨灌进来,雨水砸在莫羡脸上,被刀子割伤的地方烧着了似的疼,她眼前黑了一瞬,还未反应过来,季梦羡已经到了眼前,她举着刀,扭曲似恶鬼,朝着她的脸狠狠刺了下来…… 本能的闪躲,莫羡堪堪侧身躲过了这一刀,但她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已经被她逼到了走廊边上,她的脚边就是走廊的边沿,而那边沿上锈迹斑斑的栏杆,竟也已经断裂开来…… 咔擦一声,莫羡的身子撞开了被腐蚀脆弱的栏杆,她的身子失去了支撑,不受控制的从二楼掉落…… “太太!!”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歇斯底里 雨声太大,雨水灌进耳朵,钻进眼里,让她有瞬间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只是一两个秒钟的时间,她却像过完了一生那么久。 反应过来后,首先感觉到的就是疼。 雨水灌得眼球涨疼,脑中持续良久的疼,但那份汹涌的疼意,更多的却是从胳膊上传来…… “太太!” 司机大吼。 模糊的视线里,莫羡看不清他的样子,她想擦一把眼上的雨水,但身子却一个动作都做不出…… “太太!您不要动!先不要动!”那司机捂着伤口,挣扎想动作,却被红了眼的季梦羡又捅了一刀,莫羡听到上面的惨叫,那些神思骤然清明了似的,她竟是……没掉下去? 锈迹斑斑的栏杆断裂开的地方在二楼打开了个黑乎乎的缺口,莫羡就是从那缺口处跌落,但下落的瞬间,她反射性的拼命抓住了被她撞开的栏杆…… 那栏杆的一端连接在二楼尚完好的一侧,竟是没有……断裂开。 她的手紧紧抓在那栏杆上,所有的气力都凝结到了五指,衣服被扯破,露出她细白的胳膊,但那胳膊上,小臂到手腕一道长长的伤口,是什么时候划破的? 被季梦羡的刀子?还是她跌落的时候? 记不得了。 想不起了。 那伤口那么长,大雨毫不留情的洗漱着汩汩流出的血。 疼。 疼啊!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如果…… 她呼吸急促,模糊的视线里似乎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一眼…… 再疼也要撑住! 这些的思绪在片刻里闪过,司机的喊叫声再次将她的神思唤回现实,他大喊着,让莫羡小心,让她快逃,他说季小姐疯了…… 季小姐…… 季梦羡! ——轰隆 雷电在头顶炸开。 莫羡蓦地转过头,胳膊因为再次的用力越发挤出了血,咸涩的雨水冲刷长长的血口子,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她的目光搜寻着季梦羡的身影,但楼上已经没了她的影子,电闪雷鸣里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太太!您小心啊!她下去了!她往下边去了!” 下边? 雨声太大听不到脚步声,不甚清晰的视线里,她终于捕捉到季梦羡的身影! 她在楼梯上,她正在……往这边来! 心脏狠狠一提,她一下子低头,便是这轻微的动作,也让她的身子在半空里晃了几晃,疼和冷交织在一起已经快到了麻木的临界点,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她低头死死瞪了眼往下看…… 看不清楚距离,地面在她的视线里忽近忽远,她拼命的回想,从芜杂的记忆里剥离出有用的那么一点…… 这里是小二层的设计,并不算太高,她现在大概在二楼往下三分之一的距离,如果跳下去…… “贱货!看谁还能救你!” 季梦羡的声音把大雨撕开了似的尖利,那些声音混杂着凛冽的恨意砸到她耳朵里,莫羡蓦地抬头,季梦羡已经朝她跑过来…… 手上的力道快要支撑不住! 她的身子已经缓缓下落了一截,一道道闪电下,她看清了底下的情形,那是…… 本离地面并不算太高的距离,但下面地砖被起了开,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堆着小块小块的瓦砾碎石,若是…… “啊!”季梦羡的尖叫声传来,原来是她穿着高跟鞋走在泥泞的不平的路面,一个不察摔到了地上,但她极快的爬起,声音里的狠辣再次到了一个爆点,她吼叫着:“我杀了你!我毁了你的脸!看你怎么跟我争!看你拿什么跟我争!我杀了你!” 已经那么近…… 再没有犹豫的时间,莫羡知道,只要她过来了,她就真的跑不掉了…… 眼神极快的扫过自己的腹部,她唇角抿得厉害,一手捂住小腹,另只手一下松了开来…… 身子极快的躬起,她想护住腹部的位置…… ——砰 身子掉落在砖石瓦砾之上,有碎裂的瓦块,身子触碰到地面的地方都疼得厉害,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几乎没有半点反应的时间,弯着身子她就往外跑! “贱人!” 季梦羡的声音那么近,什么那么一个瞬间里,她分明察觉到她的手抓在她衣服的拉扯感…… “给我站住!站住!” 脑中空白一片,莫羡的手依旧捂在小腹的位置,浑身的神经都紧紧的绷起,似乎下一瞬就会断了,她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拼命的往门口的方向跑,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门卫的,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大爷…… 门口小房间里灯光还亮着,她眼里除了这亮光什么都看不到了…… “贱人!!” 季梦羡显然知道了她的打算,她被逼急了,多年来她束缚着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刚才那个司机她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那是莫羡的人,但万一那老头出去喊人…… 不! 她还要退路的! 就算被季家抛弃,她还可以选择嫁入豪门!她不能就这么身败名裂! 这个念头迸出,她疯了似的,高跟的鞋子崴在地上也不顾,赤脚猛地加快了步子…… “救命!”莫羡用了平生的最大的气力,破了音也震了耳膜,她朝着大雨里微弱的灯光,“救命啊!救命!” 但她不知,此刻那小屋里,上了年纪的看门人听着收音机里的相声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她的声音在雨声里,在相隔的厚厚的墙壁里,在那欢快的收音机声响里被层层的减弱。 屋内的人听不到她的求救和绝望。 但她的喊声再次激怒了季梦羡,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现在的一切来得无法忍受,在这巨大的执念里,她终于扯住了莫羡的胳膊。 “啊!” 这声叫喊是痛呼。 莫羡被她抓住的那只胳膊正是受伤的那一只,伤口还未愈合便被再次撕扯,鲜血崩裂里她疼得眼前黑了一片,便是在这一个瞬间里,季梦羡已经占据了上风,她发现了莫羡的伤口,两只手狠狠攥在她的伤口,尖利的指甲掐进她破开的血肉里,看着莫羡痛得痉挛的身子,她猛地一个用力把她甩在了地上…… 后背跌在泥泞和瓦砾里,瞬间里又一层的疼意,她脸色白得厉害,被大雨淋湿的头发贴在脸侧,黑与白的对比越发鲜明,季梦羡看着她的样子,却是阴毒的满足,她屈膝抵在了莫羡肚子上,一手掐她的伤口一手狠狠扇在她脸上,“贱人!你不是要跑吗!不是要喊人吗!再给我跑啊!再他妈喊人啊!” 她每说一句就扇下一个巴掌,看着莫羡眼睛已经睁不开的样子,她一下掐住她的脖子,“我早就该掐死你!” 她发了狠,血腥味刺激了最敏感的神经,她掐着莫羡的力道极大,莫羡掰着她的手,她也下了死力气,被她膝盖抵着的……幸好……不是小腹…… 此刻她只剩了这么一个念头,她的肚子里…… 还有个小生命,是她和那人的孩子…… 她要保住这个孩子! 无论如何都要…… 保住这个孩子! “还不死心!你敢掐我?!”季梦羡声音变了调子,“早知道你这么不知好歹!当年我就该掐死你!我让你活到了现在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嗯?!” 莫羡说不出话,雨水灌进她眼里嘴里,她死死掰着季梦羡的手,但气力到底流失的厉害,全靠一股死撑的气了,她的抵抗在季梦羡眼里越发碍眼,她半起了身子,两个膝盖都要压到她肚子上,这般落下去……肯定会抵到她的腹部…… “去死吧!”季梦羡大力屈膝,另只手高高抬起了刀子…… “不!” 莫羡近乎凄厉的声音,她本能的侧翻弯腰,下意识护着自己的肚子,许是她突然而来的反抗的力气太大,又或许她一系列的举动太过反常,季梦羡终于愣了一愣。 “不……不可以……”莫羡声音颤得厉害,风雨里低不可闻,但奇异的,季梦羡却是听到了,她看着她的动作,并不担心她会跑掉,她胳膊已经鲜血淋漓,身子疼得快直不起来,路都走不稳的人怎么跑? 可她为什么一直护自己的肚子。 不,不是肚子,是…… 她的小腹…… 可能女人天生的敏感,季梦羡脑子里一下崩断了一根神经。 “你……你抱着肚子做什么……”她丢掉了手里的刀子,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莫羡,近乎歇斯底里的喊:“为什么……为什么护肚子……你怀孕了……你怀了他的孩子……你怀了沈白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说啊……你给我说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不杀你 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怀了那人的孩子…… 沈白是她的…… 是她季梦羡的! 她才是沈夫人,她的沈伯伯承诺了的!她是沈园承认了的!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贱人这么好运! 凭什么沈白不肯碰她! 不! 她不服! “贱人!贱人!”她愤怒的大叫,“你算什么东西……你算什么下贱的东西!不……那不是沈白的孩子!那是个贱种!” 她疯了似的,呼吸不稳,大雨浇在两人身上同样的凉,季梦羡狠狠擦一把脸,转眼莫羡却已经要爬起来,她愤怒的上前,方才的石头已经被她躲了过去,她的愤怒更甚了,一下扑上去抓住了莫羡的脚踝。 “嗯……” 莫羡闷哼一声,再次跌倒在地的她,想都没有,极快的抓了块碎了大半的瓦就朝着季梦羡脑袋上砸,她动作极大,一只手始终落在自己小腹的位置,她知道这是这是她拼命的理由,她必须……必须要保住这个孩子! “啊!” 季梦羡被她砸中了半边脸,疼意混着恼怒,在阴毒里发酵蒸腾着,她嘶吼一声,疯了似的压在莫羡身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敢……你竟敢!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贱人!你个贱人!带着你的贱种一起去死!去死!” 近乎癫狂的表情落在莫羡的视线里,她两手死力去掰她的手,但没用,她的力气太大了,满眼恨不得她死的表情那么癫狂,她已经疯了…… “不……沈……” 艰难的,她从嗓子里吐出几个字,窒息的感觉开始明显,她下意识张着嘴大口喘息,但雨势越来越大,大雨混着血腥味浇灌进嘴里,呛得她难受得快要死过去,喉咙被扼住,连咳都做不到…… “沈……” “沈什么!我告诉你!没人会来救你!谁也救不了你!二十年前你没死我手里,今天我就亲手了解了你!不就是条人命?我是季家大小姐,我背的起!你去死吧,去死!” 她看着莫羡难受的表情,看着她越来越合起的眼,声音阴郁得好似来自最深的地底,她说:“小莫羡,你放心吧,你死了我会好好照顾沈白,哈哈……我会好好照顾他,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才是沈太太,我会给他生个孩子,不……不止一个,他想要几个就生几个……我那么爱他……” 她癫狂的表情和鬼魅一般的笑,渐渐远离了莫羡,但她的一只手仍旧是挡在自己的腹部的,季梦羡的自语提醒了自己似的,她蓦地垂眼,看到莫羡的手挡在那里,眼里闪着阴森的光,她掐着莫羡脖子的手拿开了一只,伸手摸到地上的刀子,冷森森的笑着看着莫羡的肚子。 “贱种……真怀了小贱种啊……不是沈白的吧……呵,一定不是他的!你不是有个老情人的吗,沈白不碰你你哪里来的孩子,你个贱人……莫羡妹妹你可真是个骚.货啊,还想挺着大肚子继续勾引沈白吗?” 她缓缓举起了刀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是为了沈白……我没有错……是你该死……是你找死……” “不……” 莫羡的声音依旧微弱,她瞪大的眼睛甚至带了恳求,但更多的却是绝望,这绝望让她的表情目呲欲裂,但没了气力,连这样的表情都微弱起来…… ——轰隆! 电闪之后是雷鸣,那雨啊,半分不懂空气里的绝望,毫不留情的砸在人脸上,把她眼角的泪一并冲刷了去…… 没力气了…… 她真的没力气了…… 那带伤的胳膊已经没了只觉,她的手打在季梦羡胳膊对她什么影响都没有了…… 看不清了…… 她也看不清楚了。 除了季梦羡的刀子,除了那刀子锋利的光,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肚子里的孩子…… 她和他的孩子! 他会疼的吧,那刀子插下去他会疼的……吧…… 但喉咙里的缝隙越来越小,她找不到吸入的空气,像濒死的鱼,分明在庞坡的雨里却呼吸不得,这一波强似一波的晕眩她以为有一辈子那么长,但其实只是片刻里的而已,喉咙里腥咸弥漫,她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刀子,就这么落了下来…… 对不起…… 孩子。 “哈哈,死吧!去死吧!去死……” ——砰! 一声巨响。 与嘶亮的雷声不同,这巨大的响声让破败的房子都震了一震,莫羡朦胧的视线里,看到眼前极亮的光…… “怎么了?发生啥事了这是?!”看门的老大爷终于被这响声惊醒,出来一看却是一下子声音变了调子:“哎哟我的天!这门是……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啊!说话!我是这里的……你要干嘛!我告诉你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他的话被打断,他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看着刚才还好好的大门,现在已经撞得七零八落,而原本空荡荡的门廊,一辆车门大开的车停着,车灯大亮,车里的人他还没看清就不见了…… 老大爷眯眯眼,心道这是真的还是个梦?他掐了掐自己,哎哟叫唤一声,旁边守着他的人极快一个制止的眼神,老大爷嘿嘿一笑,不管这帮人哪里来的,弄坏了大门就得赔钱! 雨没有丝毫减缓的减弱,在突然的强光里连成了线,一根根连在莫羡身上,仿佛就这么把她带走了似的…… 季梦羡已经愣了。 她的眼睛还没适应这光,她还抬手遮着眼,可怎么再睁眼的时候,手里的刀子被夺走了? “你是谁!放开我!”黑衣男人面无表情钳制了她,她脑中空白一片,只剩了嘶吼:“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季梦羡!我是季家大小姐!放开我!你给我放开!” 但男人充耳不闻,不只是他,还有紧接着从已成摆设的大门外头有条不紊跑进来的人,清一色黑衣着深面无表情,这般神态倒像极了…… 季梦羡极短的愣怔了下。 她低头,目光从不敢置信渐渐就变成了绝望。 “不……”呢喃一般,她扯扯嘴角,“不可能……沈……你怎么可能,不……一定是我太累了,一定是淋雨的过,怎么可能……不会的……” 她呢喃一般自言自语,表情像哭又像笑,极有质感的长裙被雨水浇湿,身上还有粘着的泥水和血迹,饶是谁人看到也不会相信这就是那个温婉优雅的季家大小姐…… 她狼狈得,想二十年多年前的小梅。 那个被亲生父母视作累赘,被非打即骂的对待,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一顿饱饭的小梅。 那个她……极力摆脱的曾经…… “不……不可以……” 但不论她说什么,都没有人在意了。 黑衣的男人把她当犯人一样钳制,她周身的狼狈,二楼那该死的司机在叫喊,但这些都没有什么,她都可以忍受,可唯独…… 她垂了眼,看着那个曾经也是她“男朋友”的男人,那个最优秀完美的男人,他也穿了黑色的衣装,可是不一样的,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样的,他单单出现在那里便是不一样的气场,这样的他,应该身处高位,应该冷漠而疏离,这才是他矜贵的骨血里赋予他的气场,他的手,不该沾染了泥土,不该淋了雨水,更不该…… 抱起那个女人。 不该的…… “沈白……” 她愣怔怔的,看着他抱起了莫羡,仿佛又看不到莫羡的存在了似的,她朝他笑了下:“这……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抓的我好疼,你……你让他放开我好不好?” 二楼受伤的司机被抬下来,他艰难的说:“少爷!少爷对不起!我没……没保护好太太……都是这个女人,是季小姐她……” 季梦羡突然的尖叫起来,她闭着眼像个疯子似的尖叫,“你住嘴!你给我闭嘴!” 她蓦地看向沈白:“你不会……不会信他吧,沈白,我是……我是梦羡啊,你忘了我曾经怎么帮你的吗,我怎么会……怎么会害莫羡呢,不信你等她醒过来,不……我是说,她背叛你了!” 她眼睛一下亮起来,“对!就是的,是我发现她跟这个司机有染!他们之间关系不正常!她对不起你……所以我才……我一时气不过,是他们反咬一口,是他们联合起来要害我!你要信我……沈白你信我!” 但他没有看他一眼。 即便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解释的,讨好的,污蔑的。他都没看她。 仿佛她轻贱得不值他一个眼神的停留似的,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了…… 不,甚至对那司机,他都低声安抚了句什么…… “为什么……”她终于大喊:“沈白你看看我!你看我一眼,我是梦羡啊,你不要抱那个女人……我知道你是同情她!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她背叛你了,我是为你好……我是讨回公道啊!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 但他没有半分的停留,抱着怀里的人已经转了身,季梦羡突然发狂,她动作来得癫狂,堪堪脱离黑衣男人的桎梏,整个人前倾了小半米的距离,她撕扯着嗓子:“沈白!” 许是这一声太过凄厉。 他的脚步,终于停了。 黑衣的男人再次紧紧将她桎梏,但她已经不在乎,只要他肯回头,只要他…… “你回头……看看我好吗?” 随着她的声音,他蓦地回转了身,季梦羡眼里骤然的惊喜,但这份惊喜也只是片刻,因为他虽然在大步向她走近,但他的神色…… “沈……” 话没说完,她的声音变成了惨叫,尖利的疼从胳膊上钻进骨髓里,她甚至没看到他何时从黑衣男人身上抽出了刀子,她只看到他单手稳着那女人的身体,干净利落的在她胳膊上划了一刀。 伤口很深,血几乎喷溅。 她凄厉的惨叫,却抵不过他眼神里的冷。 她从来都知道他是冷的,冷漠,也冷情,可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想不到形容的词汇,她忘了尖叫,身子本能的发颤,灵魂从身体里被粗暴的抽离了似的,下一瞬仿佛就被扔进地狱。 “我不会杀你。”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季梦羡眼里剧烈晃动的情绪,张张嘴却说不出半句,她不敢奢望这是他的宽恕,他的眼神告诉她,她的狡辩没有用,他不信她,他信的是那个女人,他护的是那个女人,他……要她生不如死…… 电光闪动里,他说出了第二句话,“我会留着你的命,让她亲手处置你。” 不…… 不可以…… 他不可以对她这么狠…… 她已经没了季家的庇佑,她只有他了…… 不可以…… 她摇着头,全部的表情挤在脸上扭曲着…… “别再叫我。”他看着她,声音来自幽冥一般,“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季梦羡愣住。 这就是…… 他不肯看她一眼的原因? 因为会忍不住杀了她? 怎么……会……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模糊的视线里却见那人的身影已经远了,他走得那么快,抱得那女人那么稳,他急匆匆的离开,是为了救那个女人?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刚才她的刀子还没有插进去的,她还没有落下刀子的…… 只是皮外伤,那女人只是皮外伤! 仿佛给自己找到了最后的理由似的蓦地抬眼,但视线里哪还有那人的影子,她祈求的看着身边的黑衣男人:“我有话……我还有话没说完,求求你,带我去见他,他只是一时生气,他不会真的怪我的……你知道的吧,我是他的初恋,他是爱我的……你带我去见他,你说你要什么,钱还是女人?我都能……” “季小姐。”那黑衣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打断她,“您不必再说,少爷不会见你了。” “你说谎!他怎么可能……” 她又开始尖叫,但黑衣男人不再理会她,堵了她的嘴把她扔进了车里。 雨势愈大,将地上的一切重新冲刷,所有该过去的都会过去,所有会来临的,也终将会到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好啊,我嫁 “莫小羡,坐门墩,哭着喊着要爹地,爹不来,娘不爱,稀里哗啦哭下来……” 一群半大孩子在河对面朝着小小的莫羡大喊,童声稚气,难听的话编进童谣里,是非观模糊的小孩子并不觉得是不好的事。 河对面的小莫羡气的脸鼓鼓,她什么都没说,攥着小拳头就往街口的小桥跑,她要去河对面揍他们! 但她人小步子也小,小短腿没跑出几步,对面的孩子们就笑嘻嘻的散开来,等她跑到对面了他们早跑没了影子,她就攥着拳头自顾气一会,小小的人儿自言自语不知说着什么,过了一会也就不气了。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天都会在镇子上上演几次,大人们看见也不觉得不好,反而给那些个熊孩子鼓劲。 小小的莫羡开始会反击,她脑子里语言有限,憋着脸跟人家反驳,“我有爹爹!我妈妈最爱我了,你们说谎!” 但她的反驳只能让他们变本加厉,孩子们抱起团来也很可怕,甚至有些人为了融入团体,不自觉的就去用欺负她这件事证明什么。 他们会把她扯进小胡同里,围着她一人一下的打,打得并不重,但也疼,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哭,也会跟她妈妈告状,但每每告状后她都敏感的发现她母亲情绪会格外低落,后来她就不说了,也学会反击了,她不骂回去,就是攥着拳头打,与其做个被欺负的可怜虫,她选择当个打架的坏孩子。 许是她那股子小小的彪悍劲儿,那些孩子收敛了些,不再把她堵进小胡同了,但变本加厉的从言语上欺负她。 这是个水乡,镇子中间一条不宽不窄的河流过,镇上的人在河两边安居,镇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的小石桥,小石桥边总有延伸到河的石阶,妇人们端着菜篮子或者洗衣盆从这石阶上下去,每每看到又被“欺负”的小莫羡,总是摇一摇头,“小娃子长得喜人,可惜她妈哦……唉,可怜了这孩子了……” 莫羡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那是她还不懂为什么镇上的女人对她的母亲敌意那么的大,她妈妈明明是那么好看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她已经早早学会阿Q精神,也学会了这些话不能去母亲面前学舌。 “羡羡,羡羡,回家吃饭啦。” 落日的时候,家家户户生起炊烟,她母亲总站在门口,对在外面玩耍的她这么喊。 暖黄的余晖落在她母亲身上,莫羡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这是她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白天母亲需要做工,她不敢去打扰,只有晚上,她才敢肆无忌惮的跟母亲撒娇。 小小的她,从小没有玩耍的伙伴,她的朋友是家里养的小土狗,是河里的鱼虾,那时她只想快快长大,或许可以带母亲离开这个小镇子,母亲说,外面还有个更大的世界。 她是相信的。 因为母亲从不骗她,也因为,她见过从外面来的人。 母亲让她叫那位从电视里出来的似的人白阿姨,她说,“羡羡,这是妈妈的好朋友,她以后会常常来看我们,乖,跟白阿姨问好。” 那也是个好看的阿姨,她来镇上的时候开着大大的汽车,镇上人都说气派,那之后镇上的妇人对她们母女两个态度些微好了一些,那也是个极好的阿姨,莫羡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喜爱,穿着长长的漂亮的裙子的白阿姨,总是把莫羡抱在怀里,说:“我们小羡羡长得真漂亮,你要是阿姨的女儿就好了,小羡羡,当我的女儿好不好?” 她就看看一旁笑意温柔的母亲,“可是我有妈妈了呀。” “那就嫁给我儿子,你嫁给他,就成了阿姨的女儿啦。” “阿姨的儿子?” “对啊,比你大几岁,你放心,阿姨就是为了你,也得好好的教他,把他养成个小绅士,将来对你三从四德,而且哦,你嫁给他之后,就有两个妈妈一起疼你啦,怎么样,好不好?” 小小的莫羡对嫁人这件事只是个懵懵懂懂的概念,她只隐约知道嫁人了就是要一直在一起的,那也就是跟白阿姨和妈妈都住在一起了? 她喜欢白阿姨,白阿姨在的时候她妈妈笑得也格外多,所以她歪头想了下就点头,“好啊,我嫁。” 她童声童气的话落下,白阿姨和妈妈都乐起来,白阿姨更是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我不管,反正这个娃娃亲就是定下咯,羡羡真好,下次我带小白来给你相看相看。” 她不懂什么叫相看,但阿姨和妈妈都笑得开心,她也就乐了。 白阿姨果然没有骗她,她再来的时候果然带来了一个……跟镇子上的孩子都不太一样的小哥哥。 “羡羡,阿姨没骗你吧,看,这就是我儿子,你可以叫他小白哥哥哦。”她蹲下身子与莫羡平齐,拉过自家儿子,“小白,这是你莫羡妹妹,妈妈跟你说过的,她将来可是要嫁你的,你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莫羡仰头好奇的看着他,他穿了白白净净的衬衫,还有黑色小皮鞋,脖子上还带了个领结…… 跟镇上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阿姨和妈妈在房间里喝茶聊天,她就拉着他在院子里玩,他话不太多,还总是偷偷看她,哼,他以为她没看到,其实她早看到了,还有他轻咳一声后红红的脸颊。 终于没忍住,“小白哥哥,你总看我干嘛?” 她说的是普通话,带还带着南方水乡的口音,带着股子软糯糯的味儿,小沈白脸上又红了红,他一本正经的说,“妈妈你将来要嫁给我的,丈夫对妻子就是要经常看的,所以你要早点习惯。” 莫羡被他黑亮的眸子蛊惑了一瞬,虽然没听过这个道理,但他想来不会骗她,便大力点点头,“那我也好好看你,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 他脸颊更红了些,轻咳一声,有些别扭的伸手,学着他母亲的样子摸摸她的脑袋,“我也……不讨厌你。但是我刚才的话你记住哦,只有我能这么看你,要是别的男孩子一直盯着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出头。” “真的吗?” 她喜出望外,镇子上的孩子们都不喜跟她玩耍,更不要说护着她了。 小沈白大力点头,“当然是真的,你是我媳妇,我当然要保护你!” 小莫羡高兴极了,扔掉了手里的玩具冲过就抱住他,她还踮脚在他下巴亲了一口,吧唧一声,清脆脆,响亮亮,大眼弯弯的看着他,“那我们说好了哦,我做你媳妇,你要喜欢我,以后也要跟我一起玩,不能欺负我。” “好。”他干脆的点头,手犹豫了下,因为她身上还有方才玩水时候溅上的泥水,他心里直觉的排斥,但只是片刻犹豫,还是抬手抱住了她软软的小身子。 嘛,他是讨厌脏,但她是他的小妻子,就忍一次吧。 这边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莫羡觉得白阿姨没有骗她,她喜欢这个小白哥哥。 但她却是不能常来,母亲说他功课很忙,就算寒暑假也只有一周的休息时间,每每那时便是她掰着手指算日子的时候,两人一年比一年大,两个妈妈看着欣慰,没成想一个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现在看来两个孩子的感情越来越好,说不定将来真的可能…… 莫羡的妈妈清楚沈白来自怎样的家庭,毕竟她也是从北城来到这里的,可她更知道自己好友的性子,她跟她是不同的,她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沈家那些人也拿她没有办法,毕竟沈从山对她百依百顺。 只是莫羡看不懂母亲和白阿姨的神色,她只知道自己喜欢小白哥哥,既然喜欢,那么在一起一辈子也是极好的。 她的小白哥哥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他的决定 莫羡还不到上学的年龄,镇上的幼儿园有一搭无一搭的上,白阿姨那边给她请了单独的老师,莫羡开始大一些的时候她就请来了老师,还把她带到小镇外的大城市去住。 只是后来她才知道那并不是他们口中的北城,白阿姨只是为了两个孩子相处,才在一个陌生城市买了栋房子,寒暑假的时候给两个孩子各自安排了老师,并不怎么限制他们的学习时间,莫羡又是爱玩的年纪,更多的时候就缠在小沈白身边,看他一本正经的上课,她托着腮看着,也不捣乱,就是看着看着他的脸就红了。 “阿羡,你不要这么盯着我看。”下课后,他无奈。 “为什么呀?你从前盯着我看我也没有不同意,你还说结了婚的人都要那样,哼,我问过了人家了,小白哥哥你骗人,结了婚的人才不是那样呢。” 小沈白被她说得轻咳一声掩了尴尬,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他说,“你问的是谁?” “是韩老师啊。” 韩老师就是白阿姨给她找的家庭教室。 小沈白一听,摇了下头,“她说的不作数。”看着莫羡大眼里的疑惑,他解释,“韩老师未婚,所以她的话不算数,再说我们跟别人不一样。” 小莫羡眨眨眼,“那既然这样,也不能只允许你看我,不允许我看你。” “阿羡,我在上课的时候你那么看我,我会走神。” “为什么?” 小沈白却是语塞了一瞬,他耳尖悄悄红了下,顿了几秒,“你长大就知道了。” 莫羡撇撇嘴,眼珠子一转,歪着头没说话,转了身却是捂着嘴偷偷笑,他不说她也知道,她喜欢看他是因为喜欢他,小白哥哥爱盯着她瞧,一定是喜欢极了她! 哼哼,还不承认呢。 白阿姨早就跟她说过了,她说小白哥哥这是…… 她用了个什么词来着? 对了,闷骚! 莫羡那时对这个词的理解还不大真切,但这个词是安在沈白身上的,她就觉得是个极好的词了。 那之后她还是喜欢待在沈白书房里,老师说的话她听不太懂,有时候玩自己的,有时候做韩老师留的作业,还有时候就是盯着沈白瞧。 白阿姨来见她的越发频繁,但她母亲脸上的愁容却是越来越多,她隐约听到过她们的对话,从白阿姨嘴里,她第一次听到了关于她父亲的词…… 她说,“你真想好了?虽然他是羡羡的父亲,但他现在结婚了,那个渣男!我真想打醒你,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当初你跟他交往的时候我就不赞成,觉得那人虚伪得很,但拗不过你喜欢,现在好了,闹得你在北城待不下去来了这种地方不说,人转身又骗了个富家姑娘结婚了,你怕是不知道吧,姓赵的现在可不是当年的落魄穷小子了,人家岳父直接给了家公司,据说那姑娘爱他爱得不得了,呵!你们这样的傻姑娘,还真是……” “你不要说了……”莫羡躺在床上,隔着一层帘子,她听到母亲压低了声音,她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自己没出息,当初带着羡羡走的时候我就下决心跟他一刀两断,可是……每次听到别人骂我们羡羡是父不详的孩子,我就……” 低低的啜泣声传来,母亲的声音越发的低,“可怜了羡羡,我以为我能给她双倍的疼爱,可现实不是这样,我再怎么,都弥补不了羡羡没有父亲的缺失,她那么懂事,这几年从来没跟我提过,你知道吗白棠,前几年她被镇上的孩子欺负,在外面受了委屈从来也不说,要不是那一次我撞见……” 她母亲擦擦眼泪,语气沉沉的疼,“我在胡同对街口看见她一个一瘸一拐的从胡同里出来,腿上还青了一块,还有之前跑出来的那群孩子,我当下就知道怎么了,可她在我面前,跟我说是自己摔倒磕碰到的,你不知道我当时多难受,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我当初就不该……不该从北城出来,再怎么难,也能给羡羡一个完整的家啊……” 白棠却是打断了她,她声音也压低,但发冷,“你这话就错了,我知道你心疼羡羡,我也心疼,但别用这话道德绑架羡羡,就算你还跟姓赵的过着,维持一个完整家庭的假象,你觉得羡羡长大了懂事会怎么想,姓赵的那德行,你没钱了他会要你?结婚了又怎么样,出轨养小三,你觉得他做不出来?羡羡要是知道自己妈妈因为自己的原因,忍气吞声委屈这么多年,到时候她不光心疼你,她还愧疚,还得恨自己父亲。” 寂静的夜里,白棠的声音冷静极了,“到时候比现在更难受,你们娘俩抱头痛哭互相心疼,还不如现在这样过得清净。”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不要乱想,羡羡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哪里像单亲家庭的孩子了,你一个人疼她不说,我也把她当自己女儿,你看到小白那孩子了吧,他随我,一根筋的性子,你看我跟他说了羡羡将来跟他结婚,哇,他对羡羡比对自己都上心,将来就算他们没发展起来,反正羡羡是我干女儿,那混小子怎么都得罩自己妹妹,不然我拄着拐棍也得敲他脑袋!” 莫羡母亲一下被她逗笑,那些低沉的气氛缓缓就散了去,两闺蜜压低了声音聊着,后面的话莫羡就有些听不清楚了,她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在梦里,脑中想着父亲这两个字,不知什么时候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想起这事,想了想还是跟沈白说了,末了认真的说:“小白哥哥,小孩子就一定要有爸爸的吗?如果我爸爸不是好爸爸,他不要妈妈,还让妈妈哭了的话,我能不要他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脑补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的身影,却想不出长相,不知为什么鼻头微酸。 沈白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可以。” “真的?” “真的。如果是让你难过的人,你当然这么可以选择,别人不能这么做,是因为没有资格,但你不一样,你可以的。” 小小的沈白已经有了少年的影子,他黑亮的眼睛极是认真,想到爷爷把他叫进书房的话,他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都是偏温和的,可爷爷的意思却是不太满意他这样的状态,爷爷说身处高位最大好处就是可以获得最大程度的自由,如果他甘心受他人桎梏左右,甚至决定他以后的路,那他可以不去争那个位子。 最大程度的自由…… 不知为何,沈白是在这一刻突然开始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他现在有能力,他就可以真正为阿羡做些什么,比如找到她的父亲,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问他为何抛弃阿羡和莫阿姨,如果他可以确定那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或许现在就可以给他的阿羡更多的回答…… 第一次,他痛恨自己的年纪尚小。 第一次,沈家长房长孙的孩子,开始察觉到了无力感。 他暗自下了决心,没有父亲的阿羡还有他,他要给她想要的任何东西,在此之前,他要更加努力的成长…… 但他还来得及将这些兑现,所有的事情似乎在那一个月里崩塌。 他在母亲房间看到的陌生男人,她母亲那样可怖的死相,便在那之后相隔不到半月,莫阿姨失去的联系。 沈白从那之后的近二十年,再没有见到他的阿羡,他的……小小妻子。 他母亲死后,爷爷将他带回沈园,他们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不让他向外透露半句,就连母亲的东西都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沈园里谁都不提,大人们以为他会哭闹会崩溃,但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一夜之后,去敲了爷爷的房门,眼神冷鸷而坚定,他说,我决定了。 决定了去争那个位子。 受够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用繁重的工作压抑逼迫自己,在近乎自虐的训练里找寻到片刻的平衡,等他终于做到那个位子,终于找到她的下落,却发现她身边另有他人。 不止一次的,他开车到她经常出没的地方,一个人坐在车里等,有时候能等到,更多时候等不到,等到的时候他就看她,眼睛不眨近乎贪婪的看,她不出现的时候他就点根烟,尼古丁的味道在车里弥漫,熏得他眼睛发疼。 他调查了她的所有,将那些缺失二十年的记忆一下子补全似的,可越查下去,他才发现,他的小姑娘,他的已经长大的小姑娘,每一步都踩在炙热的岩浆,她的痛觉被封闭,什么时候恢复知觉,什么时候万劫不复。 再也忍不住了。 他掐了手里的烟,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侧脸,像当年决定争那个位置的时候一样,嗯,他要把她抢回来。 第二百八十 罢了,罢了 所以赵宏山设计给他下药的时候,他没拆穿。 下药多烂俗的套路,他这么多年早就百毒不侵,可他查到赵宏山的异动,知道他准备在莫羡生日会那天作乱时,他主动的,配合了这一场算计。 酒店定在同一家,他没让人守着,酒店服务人员给他送来餐食的时候,脸上遮掩的表情多么拙劣,若是从前他定是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习惯了解决事情的方式一步到位不留后路,可那一晚,他看着那服务员颤着手放下餐盘,眼里的情绪快要抑制不住。 加了料的一顿饭,他吃得慢条斯理,谁也看不出他的异常。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的发热,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还是个,禁欲多年的男人。 自多年前撞破他母亲的那一幕,他对女人的排斥越发严重,但像个病入膏肓的患者,他心里清楚,这个世上能解救她的只有一人。 他坐在房间,等待着她的到来。 房门没锁,当她跌跌撞撞一头撞进来的时候,他有片刻里失神。 像是求而未得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身边,突然自动进了他的领地,他万千的心理建设都没了作用,身体僵在原地。 “阿羡……”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这般失神,他不觉喊出了这个名字。 并不陌生。 仿佛已经叫过了千千万万次。 可她没有回应。 她面色不正常的潮红,大大的眼睛迷蒙蒙的看着他,不自觉扯着身上的衣服,看着他的时候似乎极力想想起什么,但不知赵宏山给她下了多少药,她的理智还未浮现便被狠狠压下。 “热……” 她跌跌撞撞的走,出声嘤咛一般的一声才把他一下子唤回现实似的,他几步跨到她身边,一把捞起她的身子。 他身上也热,可这热度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她像是闻了腥儿的猫,一下就软到他怀里头。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尚存的理智让他还记得先关上身后的门。 可怀里的人等不及,软软的一团缠着他,被药力摧毁的神志下,她得不到他的回应,抱着他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委委屈屈的撒娇蹭他,“热……” 她嗓子眼里都冒着热气,声音说不出的难过,他残存的理智瞬息里就消失了。 那一晚,她全然失了理智,他半醒半醉。 真想就这么抱着她,就这么把真相告诉她…… 可他不能。 他的小莫羡,看似坚强的人,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懂事的知道怎么不让她母亲为她担心,可只有他知道她其实是个顶脆弱的小人儿,人前坚强得不得了,一个人的时候就偷偷抹眼泪,看她抽嗒嗒的哭,他心疼无以复加。 赵宏山为她编织了二十年的美梦,梦里她父母双全,妹妹可爱,完美的四口之家,学业一帆风顺,还有个爱她宠她的小竹马。 多幸福啊。 把那几年的受的罪全都补过来了似的。 他很容易就能戳破这场梦,可他知道,她承受不了,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能受得住,可他,不敢冒险。 他知道失去过的痛苦,二十年日日夜夜的煎熬,他知道痛苦到麻木的滋味,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承受一次这样的痛苦。 所以他选择了下下招。 他让她,恨了他。 在她眼里,他是一步步毁了她完美人生的恶人,他是逼死她父亲的仇敌,他冷血薄情,让她恨之入骨。 天知道他多少次差点的忍不住,与她同出一个屋檐下,他抑制不住到她身边的冲动,她就在几米之外的房间,她在做什么,又在难过吗…… 关于她的一切狠狠折磨着他。 那些她以为他在书房加班的夜,他开着电脑,却久久都是同一个界面。 对于这些,她一无所察。 他看着她算计谋划着如何报仇,看着她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伪装,他的小莫羡,还是一如往常的不善伪装啊,索性是他,若是落到别人手里,早被人拆吃入腹了不是? 她那么辛苦的谋划,他如何舍得让她失望,所以他不着痕迹的配合着,假装不知她偷偷进了那个房间,假装不知她有求于他的时候伪装的讨好,他知道时间还不够,那些虚假的幻象总要戳破,他像一条极有耐心的捕猎者,蛰伏着,等待着。 她的小竹马果然回来了。 他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放在眼里,但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性。 看着她浑身伤痕累累的出现,他心疼到焦躁,气她胆大妄为的敢去沈园里头拿东西,更气她就这么信了她小竹马的话。 但更多的,是气自己。 若是他早早把她找到,若是他早知道她就在这么不远不近的位置,或许现在不至到这个局面。 可这些气,在他知道她亲自下厨给他做菜的时候,不知怎的就全消了。 明知道她脸上的讨好是假的,明知道她对他的笑脸是假的,他还是没忍住的,差点露出了端倪。 果然,饭菜里是做了手脚的。 可看着她的笑脸,他送到嘴边的菜,到底咽了下去。 罢了。 罢了。 是她想要的,他成全了也无妨,左右不过一点药罢了。 她并不知,从她住进这里开始,他推掉了大部分的应酬,每日不管多晚都会回这个宅子,从前他并不能理解自己父亲工作那么忙还一定要挤时间陪他母亲,现在他突然就理解了。 只是她的气息存在在这个空荡荡的宅子里,他走到哪里眼前都有她的影子一般,他从第一天里就弄来了药。 那是抑制男人本能冲动的药。 何遇说千万不能多吃,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但她主动搬进了他的房间,殊不知对他是怎样的折磨。 寂静的夜,与思念二十年的人独处一室,她睡得很沉,但并不安稳,总是做噩梦,他知道她的噩梦因何而起,睡不着,他躺在沙发上,睁着眼强迫自己靠近她的冲动。 每一夜都是前一夜的重复似的,他饮鸩止渴,病入膏肓。 终于还是忍受不了她的小竹马的算计,他在她面前露了端倪,她看他的眼神果然更加防备愤恨,他面无表情,心里在淌血。 他看着她被另一个男人步步利用,他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最后。 她拿到了三把钥匙,进入沈园的时候,他提前到了那里。 他在等她。 看,她为了这一天做了多少啊,在他身边虚与委蛇,甚至连季三都为了她向他说谎,不是看不到季三眼里隐藏的对她的注目,他信季三,但那些压抑的隐忍终于到了极点。 他在那个阁楼里等她。 多年前,他母亲死的那一晚,他亲手烧了这里。 这个禁锢了母亲一生的地方,那些被沈家当做宝贝的东西,就这么一把火烧掉了,他没了半条命,仍然记得他父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我给你争的时候,你坐不到这个位子,我会亲手杀了你。 他知道她在找什么。 这里原本有着关于沈家事无巨细的资料,她,在找他的软肋。 嗯,他有软肋,世上仅此的软肋,现在这根软肋转身插进他心窝子,让他痛不欲生。 他不动声色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她。 他摧毁了她一半的心神,他看着她的痛苦面无表情,他要她明白,她的小竹马,什么都给不了她。 她想要的,他的小竹马倾尽全力也给不了。 那个人,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隐忍后的爆发,带着狂暴的后怕,他把她禁锢在这房子里,禁锢在那个房间,禁锢在那张床,一连数天。 她恨他无所谓,可他已经向她透露了那姓江的端倪,为什么她还是没有防备,他不敢想若是她出了事…… 她以为凭她的本事真能逃过沈家人的眼线吗,她以为这个地方真的任由她进出的吗,她以为她的小竹马,当真无所不能? 第一次的,他任由那些狂暴的积压数年的情绪和冲动支配了自己,他吻她,抱她,占有她,面无表情的不让她看到他的痛苦。 可她那么的痛苦,被自己所恨之人占有,与生日会那晚的神志不清不同,那些天里,她始终是清醒的。 他是存了心的。 就算是痛也好,也总好过只有恨。 第二百八十一章 百密一疏 罢了罢了,痛也好,恨也好,就快结束了。 他将赵家夫妇的所有攥在手里,等着一张张揭开给她看,可她竟敢跑! 这个时候了,她还想跑? 她的小竹马就这么值得她相信?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隐忍的气急败坏,可看着来接应的她的人,竟是他自己的妹妹的时候,他之前那些隐隐的猜想,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印证。 追出去的人很快有了消息,他没有第一时间行动。 矛盾,震惊,痛苦。 他知道他要抉择,在自己的妹妹与她之前,要舍弃一个。 一旦他行动,他不会再给她的小竹马留余地,那就意味着,沈莹一定会被牵扯到。 可不行动吗? 他如何做不到看着她再次离开! 在消息一个个传回来的时候,在知道她竟被绑住了的时候,什么矛盾犹豫全都不见了。 追! 他终于在她绝望的最后一刻救她出来了。 可她不知,他并不是那时候才找到的她,他看到了她被带进那间民宅,他冷眼看着她的小竹马在她面前一点点卸去伪装,看着她一点点的看清眼前到底是人是狗,他故意的,故意让她彻底看清了眼前的人。 不能全部将那些人拖出来,那么他便一个一个来。 这位,就是第一个。 他终于把她带了回去,他知道,这才是个开始。 她情绪不稳,在他不动声色的布置着下一步的时候,她终于几近崩溃的向他求了助。 她求他帮她,他如何说得出不字。 取舍决断似乎早已注定。 他点头的一瞬里,已经注定舍弃要舍弃自己的妹妹。 第一次,他开始认同那些外界对他的传闻,说他心狠手辣薄情冷漠。 他果真,是个心狠的人。 为了将藏匿在背后的人一网打尽,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小心又周密的欺瞒着家里,自以为不动声色的与那姓江的混在一处,他也看着她,带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可做错了事的,本该受到惩罚。 他的阿羡什么都没有错,又凭什么成为这场阴谋里的牺牲品? 想牺牲她一个成全所有人? 他偏要揪出那些人成全她一个! 他的小莫羡,被关在那房子里,一定受苦了吧。 她脸上的巴掌,衣衫的狼狈,天知道他看见她的时候有多少冲动。 可他得忍。 他看出了她情绪的异常,他知道她梦里的呢喃,虽然不确定那些曾经的记忆她想起了多少,可他知道她一定心里早有了猜疑,这些猜疑给了她不自觉的心理准备,让她再面对背后的那人时,不至会崩溃。 他已经铺就了她接受的路,那背后的人,再没有放任的必要了。 留着他在一天,她就多危险一天。 但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果能悄无声息的解决掉那人便是最好的,所以他看到她又回到那个荒岛最高处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担心他看到那人的真面目万一接受不了,也因她看向他的时候的隐隐担忧而心里发暖,单是这一个眼神,他只觉从前那些,都值了。 到底还是替那人遮掩了,因为她着看到那人的身形就已经苍白了的脸色,她执意要看那人真面目的时候,若不是知道那人已经面目全然改变,他定不会答应了她。 可她大概,还是认出了。 他的阿羡,还是那么聪明。 让人心疼的,聪明。 他突然就想起她小时候受了欺负也不跟她母亲说,自己躲在胡同里擦干净身上的脚印子了才回家。 那一天,他失去了妹妹,一同下落不明的,还有她曾经的小竹马。 何遇问他后悔吗,他知道他说的是莹莹,他母亲死的时候,莹莹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她大概都记不清母亲的样子的,她与母亲几分的相似,父亲把她当成了精神寄托似的,对她严格又宠溺,她在他这个哥哥面前也是个听话懂事得体大方的妹妹,他何尝不疼爱自己的妹妹,可…… 他还是舍弃了她。 他歉疚,却不后悔。 他天性薄凉,拥有的情愫太少太少,只能给那么少少的人。 带她回来之后,她看他的眼神变了许多,那些隐藏的恨啊怨啊几近消失,她开始看着他不自觉的发呆,她看他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眼神像羽毛,轻飘飘的扫在他身上,被扫过的地方痒痒麻麻,他克制着自己回视的冲动,不能吓到她…… 他的莫羡像个蜗牛,才颤巍巍伸出小触角,一有风吹草动就即刻缩回壳里似的。 再忍忍。 她已然承受了太多,而为了一举揪出所有人,他不得不给赵宏山留了几分路子,让他逃回了北城。 北城有人在帮他。 他,给了那些人一个机会。 如果只是为了赵宏山的命,张兰芝不帮他动莫羡,他便可以对她从前做过的既往不咎,他承认,这些许的慈念是为了莫羡。 她没了父亲,就算想不起从前那些了,还有个母亲也算留个后路。他怕她接受不了一下子崩溃,可那些人,到底让他失望了。 他念在张兰芝这些年对莫羡还不错的份上,已经准备放她一马,可她还是不知所谓的竟敢帮赵宏山再次算计她! 她大概想起了什么,大概她的试探让张兰芝慌了神,她竟提前禁锢了莫羡,幸好,幸好赵宏山的行踪被他找到,幸好他赶在赵宏山去赵家之前把他抓住了,他知道张兰芝身上有保命的东西,是赵宏山给她的,他不敢轻举妄动,扮成了赵宏山的样子走了一步险棋。 她又是伤痕累累。 他恨不能替她受了。 赵宏山,张兰芝,赵子晴。 一个都逃不掉。 终于将她二十年虚假的幸福戳破,终于将她,从那团泥沼里抽离。 看着她失魂落魄,看着她强自欢喜,看着她隐隐想起赵家人对她的残忍,看着她依旧……记不起他,他心绪复杂,可她终于主动提到了西城孤儿院的时候,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克制了自己,他真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他是谁。 可她那么脆弱,接连而来的阴谋让她身心俱疲,她还陷在浓重的苦痛里,那是他无法分担无法触及的领域,他只能护着她,不让她再受更多的伤害。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打消了让她想起从前的念头。 就这样吧。 就这样让她待在他身边,她已经不恨他了,看着他的时候甚至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依赖和情愫。 他告诉自己该知足了。 不要再去掀她的伤疤了。 他不该,太贪心。 但他百密一疏,到底没能护到她周全。 季梦羡回来了。 那个几乎他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是他“初恋”的女人,被他父亲叫回来了。 他知道他父亲打的什么主意,可上一代的恩怨不该由他的莫羡来买单,他知道当年的事,越调查之下越是心惊的真相。 他母亲不爱他的父亲,这是他自小就察觉到的,可他没想到不光是不爱,甚至是恨着的。 他母亲白棠与莫羡的母亲莫如水是至交好友,两人比闺蜜的关系还要更亲近,虽然性子不一,但也不影响两人的相处,反而是互补的,赵宏山曾追求过,甚至疯狂迷恋白棠,可白棠冷傲的拒绝了他,没有半点的余地,她以为这个姓赵的男人放弃了,但没想到,几个月之后,莫如水在她面前红着脸说,她交了男友了。 莫如水带来的人,就是赵宏山。 白棠又气又急,但莫如水自小是个乖乖女,她单纯的像杯白水,她看着赵宏山的眼神,显然就是陷入了热恋。 白棠愤怒的去质问赵宏山,赵宏山却无耻的说,都是因为你白棠伤了我的心,既然我得不到你,那我就追你的好友,你不是跟莫如水形影不离吗,那我就跟她结婚生子,这辈子总能时时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白棠愤怒的骂他变态,要他立刻跟莫如水分手,赵宏山怎么肯,他本是白棠家司机的儿子,受了白家的恩惠早早送出去读书,却独独爱上了主家的大小姐,白棠那时在北城是最得风头的名媛贵女,偏她高冷美丽,却对哪个男人都不肯买账,就是闺蜜也没几个,只爱跟莫如水玩。当下她听了赵宏山的话就是甩了他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以为这个狗皮膏药似的男人会放弃。 男人不是都死要面子的吗? 但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到底不知人心能险恶到怎样的地步。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切结束 那之后的赵宏山消停了一段时间。 白棠看着莫如水一天天消瘦,心里焦躁,恰在这时赵宏山好死不死的又被她在莫家周围发现,她一气之下回了白家,彼时白家正在为她的联姻各种权衡,她当着白家人的面,拿出了纸笔,说,从前不是怪我不爱听吗,今天我就好好的选选,说吧,你们看上的都是哪几家的纨绔啊,我一个个的记下来。 她惯常笑脸不多,此刻笑意盈盈的,家里人不疑有他,便一一告诉了她,她也听得认真,听到一个就把人家名字认真真写纸上,小便利贴,一张纸一个名。 末了把这些纸一个个认真折起来,放茶杯里一样大小,她说,看好了啊,我抓阄啦,抓到哪个就嫁哪个。 白家大家长震怒,但谁都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她抽出了沈从山的名字,第二天北城就传出了沈从山追到了白家大小姐的消息。 几乎是闪婚,沈从山迫不及待的娶了她。 她以为她结婚了就能逼退了赵宏山。 反正她哪个男人都不爱,嫁谁都是嫁。 沈从山把她娶回家当菩萨似的供着,要什么给什么,她要一他给二,不要的也提前准备好。 沈从山看她的时候永远是痴迷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结婚的时候她已经与他放了话,她说,既然我娶了你,就会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管好你衣食住行,也会给你生两个孩子,但就两个,一儿一女,你放心,要是前面都是女儿,那就生出儿子为止,好给你们沈家留后。但我们说好了,生完孩子就离,协议在这,你不签字就别想我跟你结婚。 沈从山没的选择,他当时心存幻想,她白棠再怎么冷心冷肺,他拼命对她好还捂不热她?再说到时候有了孩子她还能这么狠心? 很快她就为沈家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也简单,就用了她的姓,叫沈白。 莫家的大门快被踏破了,但莫如水还是死活不点头。 白棠知道是为什么,让她松一口气的是,赵宏山自她结婚后似乎就消停了,但她没想到,莫如水之所以不答应家里安排的亲事的原因,竟是因为她暗地里仍偷偷跟赵宏山联系着。 赵宏山哄女人很有一套,他打定了主意,直让莫如水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她,竟是生生欺瞒了几年,直到确定莫如水再也离不开他,他跟白棠打电话摊牌了。 两条路,他不介意她嫁人了,要么她答应跟他保持关系,要么他就毁了莫如水。 白棠没想到这个狗皮膏药竟还没甩掉!她震怒,她那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答应了他,当下赶往莫家,但没想到,在她没得急告诉莫如水真相的时候,莫如水就被赵宏山哄骗着不知去了哪里,音讯全无数日后,莫如水大着肚子回来跟她说,她怀孕了。 她说,宏山不见了。 她说,莫家嫌她丢脸,他们是书香门第,她父亲已经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了。 她说,棠棠我该怎么办,我想留住这个孩子。 她说,只有你能帮我了,棠棠你帮帮我,好不好? 白棠张张嘴,说不出话,可她依旧是冷静的,她知道快刀斩乱麻的道理,她硬把莫如水带上了手术台,她放出了狠话,今天的事只要让她在北城听到什么只言片语,在场的谁也别想跑! 她气场狠绝,但却抵不过莫如水的话。 她无力的躺在手术台上,说,今天你们拿掉了这个孩子,我早晚下去陪她,黄泉路上不让他一个人孤单,你看的了我一时,看不住我一世。 她眼神定定,白棠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们彼此,太过了解了。 莫如水的肚子,到底是大了起来,白棠疯了似的找赵宏山,却奇怪的没有找到,莫如水好似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命运,她像个安心待产的母亲,每日关心的只是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皱巴巴的小女孩,白棠撇嘴,真丑。 莫如水抱着丑丑的小娃却像抱着个稀世珍宝,她抬眼看着白棠,说我一定会给这个宝宝双倍的爱,我要她平安安长大,快快乐乐生活,不必艳羡别人,这孩子,就叫她莫羡吧。 白棠给她们母女早准备了房子,严格控制进出的人,她把她们安置在这里,她天性凉薄,性子比有些男人还拎得清还理智,在沈家里的时候还不如跟莫如水在一起,但唯独对莫如水,她不止一次的半真半假的说,要不她们当一家三口过日子得了,反正她受够了那些臭男人。 莫如水只当她在开玩笑。 她自己还有另外的计量。 这个北城,她知道她的女儿在这里长大一定不会安稳,莫家是书香世界,她的父亲最注重面子,她这个丢脸的女儿走了也就罢了,偏生下他嘴里的“野种”,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容不下这个孩子,至少,容不下她在眼皮子底下。 所以她走了。 只留了一封信。信上说让白棠不必找她,等小莫羡长大一些,等她们母女安顿下来,她自会跟她联系。她说她会找一个江南水乡,有青石板路和小石桥的地方。 莫如水没有食言,她果然是在几年后才跟白棠写信联系了。 信寄到的是沈家,彼时小小的沈白已经有些懂事。 白棠喜出望外,那是她这几年最高兴的时候,她连夜收拾东西去找她,此后更是乐此不疲的往返两地,直到她怀了沈莹才安分一段时间。 那是沈从山还未察觉,白棠的心,他捂不热。 生下沈莹的时候,沈从山开心又担心,他害怕他的妻子再提那个协议,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不光提了,还在孩子生出来她从产房被推出来的时候立马就提了。 沈从山心慌意乱,他逃避了,只当听不到,他耍赖,装聋作哑,继续加倍的对她好,可没用,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她连给他一个眼神都嫌多余的地步了,可这些他都能忍,她不可能知道他有多迷恋她,就算痛苦的绑在身边,他也绝不可能放她走! 但白棠是个宁折勿弯,性子里有股子狠劲儿,对别人也对自己,她跟沈从山说,那就再给我们半年时间吧。 早在莫如水就跟她联系,她终于去了那个江南小镇的时候才知道,莫如水的日子并没有她信上说的那么好过,她冷着脸说了句穷山恶水出刁民,也不说别的,莫如水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反正她走后镇子上的人对她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她知道这是白棠的手段。 再次见到莫如水和长大了的软糯糯的小莫羡,越发激发了她想要离婚的念头,她在第二年里就怀了孕,她觉得老天都在帮她,竟然第二胎就恰好是个女儿。 一儿一女,协议条件做到了。 后来的半年里,她默不作声的给孩子们留后路,本想日子到了跟沈从山摊牌,不行就走法律,但没想到还没到那个时候,她接到了莫如水自杀的消息。 第一个,她就想到了赵宏山。 在这之前她已经知道了赵宏山的消息,知道他勾搭上了张家,成了半个上门女婿,也在赵家的打点下开了个公司,但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没少给赵家公司使绊子,赵宏山大概也有数,每次也都认下来,甚至还有种变态的满足感。 白棠见着他就觉得恶心,想着只要莫如水好好的,她索性不再搭理这个姓赵的男人。 她已经想好了以后搬到莫如水那里去住,沈家这边呢,两个孩子想她了可以来看她,如果沈家不愿意呢,那她就偶尔回北城来,沈从山还敢不让她见孩子? 而且,她给自家儿子牵了条姻缘线,看那小子跟小羡羡相处的劲儿,啧啧,这小子果然知道她的心意。 她已经想好了以后的生活,却没想到莫如水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她想起她说过的想带莫羡回北城的事,想起她说莫羡没有父亲如何如何的事…… 赵宏山! 莫如水死了,小莫羡下落不明。 白棠从未有过的愤怒狠绝。 她也从未有过的冷静。 她不动声色的查了赵宏山,发现他果然去过那个小镇了…… 就只有那么短短几天,在她刚刚离开之后,他是循着她的行踪去的? 白棠觉得,莫如水的一辈子是被自己害的。 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她自己会给莫如水赔一条命,至于沈从山,呵,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 她迷惑了他。 要勾引这个男人太容易了,看他哈巴狗一样的表情,啧,恶心。 她只几个笑脸他就受不住了,呵,没出息。 她得心应手的把赵宏山玩弄在手掌心,碰当然是不让他碰的,她就让他心痒痒的想吃吃不到,他越是在她面前丑态百出,白棠心里的恨越多,就是这么个玩意害了莫如水一辈子? 如水,你可真傻啊! 不过没关系,我会给你报仇的,你看着吧,看我怎么让这个男人一辈子活在阴暗里。 那时的白棠,已经近乎偏执的不正常。 她跟丈夫之外的男人上了床,还留了许多照片,那男人身形跟赵宏山特别像,身上还有跟他一模一样的文身,照片上清楚楚的拍到了。 照片一份给了赵宏山,她说,这是沈从山逼她的,因为他发现了她跟他的事,就变态的找了个差不多的男人逼迫她跟那人上.床,为了羞辱她,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照片另一份,她让自己的丈夫“无意间”看到了。 两个同样近乎癫狂的男人,一个对她狂热的执念,另一个对她变态的占有欲。 两相争斗吧。 赵宏山反正玩不过沈从山,但赵宏山奸猾啊,他泥鳅一样的能躲,指不定能想到什么损招呢,他应该死不了。 这局棋,还差最后一步。 她自己,就是这棋盘上的最后一步。 她用那种可怖的死相,自杀了。 她的死,彻底给这个矛盾打了个死结。 这个肮脏的世上,就留个这肮脏的人了。 她死的时候特别平静,一想到她的死能毁了赵宏山下半辈子,她就特别平静,或许她本就是个薄凉的人,又或许两个孩子是跟不爱的人生的,她死的时候竟也不怎么担心他们,反正沈家在北城什么地位她清楚,两个孩子一出生已经比大多孩子好了太多,他们这辈子再差也不会吃苦,他们,不像小莫羡。 那个可怜的孩子。 那时,她已经默认了莫羡的死。 白棠死了。赵宏山如她所愿的,龟缩蛰伏,他拿了照片的复印件找到沈家老爷子,说如果不保证他的安全,他就把照片散播出去。沈家要脸面,沈老爷子下了死命令,把沈从山关在家里数日数月。 赵宏山没死,他龟缩着,上半辈子的目标是离白棠更近些,下半辈子的目标就是给她报仇。 白棠成功的让他将沈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他也确实日日夜夜为自己无法抗衡到沈家而折磨得快疯掉,直到,他找到了城西孤儿院里的,小莫羡。 莫如水告诉过他,那孩子跟沈家的孩子定了“娃娃亲”。 他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似的,将莫羡带了回去,养一把刀子似的,慢慢的把刀子磨成他想要的锋利模样。 …… 沈白站在病房外,里面已经昏迷的莫羡正在被治疗。 他已经好久没想起这些了。 或许刻意的不去想吧,每次想起胸腔里的沉闷都难受至极,他看着病房的门,不知他母亲泉下有知,若是知道自己百密一疏,这场用死换来的报复里,她生前疼爱有加的莫羡却成了牺牲品,不知会作何感想。 够了。 三个家庭,两代人,近三十年的悲剧,从今天起,结束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认定了她 何遇终于从病房里出来。 沈白一步跨过去:“怎样?” 何遇难得见他这样,要是从前肯定调侃几句,但事关莫羡,他不敢跟他闹,眯着眼说:“有我出马你还担心什么,放心,伤口都处理过了,胳膊伤最重,幸好她不是疤痕体质,我尽量想办法减轻点疤痕,肚子上还只是个小口子,看得出刀口锋利,唉,我都不敢想要是你晚到一步……” “她醒了吗?”沈白打断他,目光已经望向病房里。 何遇摇头:“没,还睡着,不过我估摸着这一遭惊吓加刺激的,之前不是说她忘记过事情吗,搞不好这次就想起来了……哎你听我说完啊,你……” 话没说完,沈白推开他半边身子径直进了病房。 病房里,还有几个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何遇站门口朝他们示意了下,白大褂的几个就自动让出了条道,让沈白看到病床上的人。 莫羡身上已经换了病号服,宽大的病号服下,显得她越发的瘦了,衣服盖着的地方就是看不到,沈白也知道她定是浑身的伤,何遇说的对,若是他晚到一步…… 忙完了的医生护士不敢再多停留,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何遇站在门口,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沈白的小半个侧脸,他看不到他的神情,眉心微动:“你比我想象中淡定,我以为你当时那个架势,季梦羡得玩完不说,幸亏莫羡伤势不算重,不然你得我把我的医院拆了。” 沈白没回头,眼睛一直落在紧闭着眼的人身上,看她眼珠晃动得厉害,显然就是昏睡着也并不安稳,他薄唇微启,“我没那么不讲道理。” 何遇笑了下,“别,这是看到人没事了,刚才你那架势我还没看不出来,要不是我坐镇,我家小护士都被你吓坏了好伐。” 沈白没搭理他,他自顾说:“所以,你这是真想好了?沈伯伯的事我知道了,他的病,老实说治疗并不乐观,那种情况下都能挺住,看来你对莫羡是真上了心了。”说着他目光从莫羡身上扫过,“我不是说她不好,就是挺好奇的,要说她长得漂亮吧,比她漂亮的也不少,论家世、身材、性格,我挺好奇她到底哪一点吸引你了。” 沈白身形微动,朝莫羡的病床前走近,俯身自然的摸了摸她的手,她打着吊瓶,病房里温度不高不低,她暴露在外的手背些微的凉,他轻轻给她盖了下,没回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怎么……” “确立关系的时候懂得少,后来认定了就是认定了。” 他声音淡淡的沙哑,还带着见赵宏山时的后遗症,何遇不知他跟莫羡之间还有幼时那段的羁绊,所以不明白他说的懂得少的意思,但后一句他当然是明白的,当下半真半假的叹口气:“要是亿万少女知道沈大总裁这么好拿下,不知道有多后悔没先下手为强了。” “晚了。”他似笑了下,“谁都没她早。” 何遇似懂非懂,装作浑身一个激灵的样子,“受不了受不了,人还没醒呢,你这自己都给我秀一脸,我待不下去了,给你们留下单独相处时间了,有事按铃啊。”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沈白细细看着她的眉眼。 与记忆里三分相似,她长得像记忆里的莫阿姨,但又多了几分不一样,她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坚韧。 沈白抬手,虚虚落在她微凉的手背,她另条胳膊上整个小臂几乎都被包扎住了,他永远忘不了看到她躺在泥水里绝望又悲伤的模样…… 只是回想,他心脏疼得狠狠一个抽搐,他已经很少有这般情绪波动的时候了,沈白的眼里极难的出现了一抹类似迷茫的东西,是他的错觉吗,只觉得这些日子里,他才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会生气,会吃醋,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牵肠挂肚。 他抬手,指腹轻轻抚过她的额角,小心的不碰到她脸上的伤,眼里是汹涌的疼惜后怕和瞬间凛冽的杀意狠绝。 他低头,在她指尖轻轻亲了下…… 醒来吧。 快醒来吧…… 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但莫羡这一昏睡就是五天。 五天里,她不醒,沈白不睡,他面上表情还是不多,分明看不出多着急,但何遇宁缺几个都知道他妥妥不正常了,连沈氏办公室都快搬到医院病房了,陈荣和加上另外两个助理,三人两头来回的跑,才堪堪没耽误事,何遇和宁缺都知道他反常是为什么,病床上的人一天好不起来,他怕是要耗自己身体一天,两人明着暗着的话都说遍了,还是没用,后来没法子,还是何遇胆子大的使了个招。 他在沈白水杯里下了安眠药。 宁缺跟何遇两人把沈白抬到床上,两人对视,几乎同时说:“他醒了别赖我!” 一顿,宁缺先说:“你别闹,我大老远从国外回来,那边事情还急着,不能让这厮给我记上一笔,反正药是你下的,你天天在他跟前转悠,到时候多说几句道歉的话,他一准原谅你。” 话刚说完何遇就摇头:“那可不行,有句话还叫眼不见为净呢,我天天在他跟前转悠这不是提醒他我干的好事吗,反正你也参与了,主犯从犯都是犯,你救我一把,到时候逃到国外了,他记挂着莫羡,还能给你追出去不成?” 两人心惊胆战的推诿责任,分明是为了沈白身体着想的事,倒是谁都不敢认了,他们几个是兄弟没错,但老实说还挺怕沈白生气的,正争论的时候,护士急匆匆跑过来,“何医生快来,那位莫小姐醒了!” “哎哟我滴个祖宗,完了完了,这要让这位知道他刚倒下那位就醒了……”何遇一边快步往莫羡病房跑一边一脸生无可恋,“宁缺,到时候我跟你跑路保命……” 两人说着到了莫羡的病房。 莫羡躺在病床上,入眼一片的白,她像是从一场久远漫长的时间缝隙里穿越而来,睁开眼的时候,仿佛还能看到眼前青石板的小路,处处可见的小石桥,袅袅的炊烟里,下一瞬就能听到母亲喊她的声音似的。 这种真实感,让她缓了一会才意识到那只是场梦,不,那是她……终于记起来的东西…… 脑子里一下被塞入了太多的东西,她迟钝又缓慢的吸收着,以至于何遇到她跟前,接连喊了她几声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莫羡,是我,还认得我吗?” 嘴唇微张,嗓子里涩涩的难受,她点点头,“何遇。” 何遇朝她笑,“你刚醒来,别太着急说话,慢慢来,刘医生给你常规检查下,别害怕,有什么难受的哪里不得劲的只管告诉她。” 见着莫羡点点头,他提着的心这才松了口气。 有些话,他没跟沈白说的,莫羡这情况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她这一波刺激下,能恢复记忆当然是好事,但凡是没有百分百绝对,莫羡醒来没认出他的时候,他还真是提了颗心。 当下舒了口气出了病房,外头宁缺问起,他把里面的情形说了,又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宁缺噗嗤一声笑:“你小子也有今天啊,要我说,要真是人成了傻姑娘,沈白也赖不到你头上,他要赖你你就只能去趟泰国了哈哈……” “嘁,我真去泰国之前指定先去趟日本。” 两人一来一回,虽是短短时间,气氛却比方才好多了,到底是人醒来了没事了,沈白醒来天大的罪过都能抵了,何遇已经在琢磨着怎么“敲诈”他一番了。 莫羡一番检查并没有大碍,她好一会才缓了神思,想起季梦羡,想起孤儿院,也想起那把刀,她脸色一白,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何遇一看她的样子,立时道:“你别担心,我小侄子好着呢。” 小侄子…… 他果然知道…… 似知道莫羡在想什么,何遇说:“我当时真是吓了一跳,幸好刀子没插进去,万幸万幸,可你没看见沈白当时的样子,真的是我一点不怀疑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他立时就能灭了季梦羡再搞个自杀陪你,我没敢说你怀孕的,你一直昏迷了五天,看他的样子是不知道,我想着你肯定是想亲口告诉他,毕竟这种好消息哈哈,所以我留了个心眼没说。” 他一脸邀功的表情,莫羡笑了下,“谢谢你。” “别,谢就算了,就是有个小事提前跟你说一下……”看莫羡的表情,他赶紧说:“哎也不是啥坏事,你别这么严肃啊,事情是这样的哈……” 他说到一半宁缺也进来,把带来的礼物放下,两人唱双簧似的,添油加醋的把沈白如何着了魔似的糟践自己身体他们又是如何的担心,最后没办法才想了这么招,末了何遇委婉又明确的表示,能不能把这事记莫羡头上,反正不管咋样别把战火引他们头上就是了。 莫羡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唯一的一点阴郁心情也散了去,她知道他们也是有故意逗她的意思,便点头,“你们本就是为他着想,他哪里还能怪你们,放心,这事算我头上。” “还是莫羡你敞亮啊!”宁缺说。 何遇也笑:“那我就彻底放心了啊,对了,我给你安排了照顾的人,沈白那边估计还得躺个好一会……” 莫羡听着他们的话,脸色虽病弱,但到底是笑着的,笑意到眼底一半,另一半是压抑的情绪,她…… 想见他。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样真好 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见他。 想看他的样子,把他的眉眼刻进眼里,想牵他的手,想抱一抱他,想听他的心跳声,想…… 见到他。 她要告诉他那些遗失的记忆找回来了,要告诉他她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想告诉他…… 对不起。 也想告诉他…… 她好想他。 她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心里却全部充盈了他的名字。 沈白……沈白…… 等到她终于吃下了一些东西,终于手脚有了些力气,她被小护工扶着到了沈白的房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她才抬脚一个走了进去。 到底气力不足,她走得很慢,手边有东西扶的时候边扶着,没有的时候就慢慢挪动,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泪流满面。 他瘦了。 比之前清瘦了。 眼窝下有淡淡的青黑,嘴边有青色的胡茬,这并不是他惯常有的样子。 莫羡抬手颤巍巍去握他的手,给他把被子再盖好一些,她轻轻碰了下他的脸颊,那种失而复得的恍惚感,在那把刀子落下时的绝望和二十年错过了的时间里,她无法控制了自己。 只有这样真实的触碰能填补她心底失落的那一块,在差一点就见不到他的绝望后,她才终于明白这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 她眼泪掉得没有声音,像身体自动的反应,她从模糊的视线里盯着他的脸,记忆里他小时候的模样已经不那么清晰了,可她记得自己跟在他身后叫着小白哥哥的样子,那时年幼,只知道谁对她好她就跟谁玩,沈白对她的好,更像是爱护,他心思早熟,又本来比她大,一定对她喜爱的游戏不感兴趣,可每次却都耐心陪着她玩,还替她出头打架,当年欺负她的小孩子,背地里被他教训过不止一次,她是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的,他在她面前从不主动说那些…… 仿佛为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也仿佛那些都是轻而易举…… 就像现在,就像这场她带着仇恨踏进来的婚姻,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到底还做了多少…… 越想眼泪越是收不住,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她只恨自己没能早点想起来。 房间里没人来打扰,她就这么握着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背,眼泪渐渐的止住,只剩了氤氲的情绪在心底酝酿…… 直到她的手被反握了一下。 一个些微的动作,她在片刻的愣怔后,被电到似的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入眼便是他深黑的眸子。 她怔住。 万千的话也说不出,想开口又怕只是场梦,何遇明明说过他得至少睡五六个小时,现在才过去不到一半时间,怎么会…… 可他反握着她的手那么真实,他深黑的眸子仿佛将她吸进去一般让她心悸,她张张嘴,竟有些慌张,“你……你醒了……我、我去叫何遇过来……”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只记得他这么快醒来时不正常的,她得叫何遇来看看…… 但身子只转过一半,手腕被一下攥住,“别走。” 他微哑的声音传来,她像是被定在原地,突然动弹不得。 “我身上没大有力,转过来,让我看看你。”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似的,她缓缓转过了身。 “坐下来。”他深黑的眸子盯着她,那些疲意已经几不可察,他眼睛一眨不眨,近乎贪婪的盯着她。 鬼使神差的,他说什么她就做了什么,但身子刚坐在凳子上,眼前光影闪动,他的头颅已经压了过来…… 半撑着身子,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快而准确的吻上了她的唇。 来势汹汹。 明知道她身子弱,明知可能回……吓着她,但他没忍住。 那些多年来习惯的克制,在他睁开眼看到她脸颊软软的贴在他的手背,眼泪挂在睫毛上,甚至侧头轻轻亲了他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克制了。 轻碾慢吮。 感受着她不稳的呼吸,他终于开始了温柔。不知何时全然坐起了身子,她另只手小心的揽住她,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随着一颤一颤像晨间的露,露珠一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他只觉也打在自己心头,无法言喻,仿佛只有这个吻才能表达几分,他揽着她,良久良久。 终于松开的时候,莫羡呼吸急促,胸腔起伏得厉害,她微张着唇,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红,这份红在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时,蓦地加深了来。 “什么时候醒的?”他把她的羞涩看在眼里,主动开口,语气自然而然,但揽着的手始终没放开。 莫羡声音低低,“也才……刚醒来不久,听他们说……说你在这里,我……就来看看……” 听到她那句刚醒,他心头莫名一股愉悦,所以她是一醒来就来看他? 莫羡微垂眼,她唇瓣晶亮微肿,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而来,她本来有许多的话要说,却好似都被他这个吻搅乱了似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感,但这份慌乱却让人甘之如饴。 她睫毛轻颤,还记得何遇的嘱咐,说:“你……你别怪他们,他们说你五天没合眼,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他们也是为你好,就是我醒着我也得这么办……” 沈白却是还没想到这一层,平日里精明如他,这会眼里心里都被占满,莫羡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会他才明白过来,一下就知道何遇宁缺在打什么主意,他们大概怕他生气,他也以为自己会生气,没能守到她醒来的那一刻,但此刻这么抱着她,听着她低低软软的声音,他什么气都没有了。 只要她醒过来了,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莫羡能感觉到他眼神里的异样,那是种无法遮掩的灼热,她见了许多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样的他,突然有些让她无法招架,不知怎么的,她说着说着就话题一转,抬眼,“还有件事我没跟你说……” “嗯?” 低沉的嗓音,上挑的尾音,他只是一个音节就让她心里跟着跳动了下。 她用自己没受伤的那只胳膊轻轻抬起回抱住他,说:“我都想起来。” 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仿佛世界上只剩了她与他两人,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放缓了似的,她说:“白阿姨,我妈妈,有青石板路的小镇子,被赵宏山从孤儿院带走的那一天,还有,你。” “我,什么。” 他也不知怎的就这么问了出来,像是沙漠里濒死的人看到一汪清泉,狂喜,却害怕是海市蜃楼。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你穿着衬衣和小皮鞋,像缩小版的现在,白阿姨跟我说,你是我的……”喉咙里痒了一瞬,像是被片羽毛扫过了似的,她还是拐了个弯,“阿姨让我叫你小白哥哥,我说的对吗?” 说到小白哥哥几个字的时候,她嘴角不由勾了下,眼里难得一抹欢快的促狭,是了,他这个高冷总裁的样子,哪里跟人畜无害的小白哥哥几个字配? 但很快的,这抹欢快就成了浓重的酸涩,她不敢想,曾经那样温润如玉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 霎时间又想起之前调查他的时候听来的话,说他从前不是这样,只是后来沈家出了事,才性格大变。 沈家出了事。 短短的五个字,就把他受的苦概括了。 不同于方才肆意的眼泪,这股酸涩就卡在她喉咙里,她除了用力抱他,竟是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看懂了她在想什么,轻轻低头在她额头吻了下,声音淡淡如呼吸,他说:“想起来了就好,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跟我说,我也是,可我这会大概药力没过,你陪我休息一会好不好?” 他声音低沉,带着安抚和诱哄似的,她一下子想起何遇办的事,赶紧点头。 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沈白身子往另一侧挪过去,拍拍身侧的位子,“上来。” 她身上有伤,他留下了足够的位子,自己只侧躺着,深黑的眸子里细微的红血丝,看得莫羡心里又是狠狠一酸,她犹豫了下,“我在这里你怎么躺得舒服,要不我就坐在这里……” “不抱着你我睡不安心。”他的话直接而坦白。 莫羡心底的酸涩里又异样丛生,终是听话乖乖的躺了上去。 被子还有淡淡的他的体温,一下子将她包裹其中,她手伤的胳膊正好在外面一侧,他侧躺着,手臂自然的揽住她,却也避开了她的伤口。 床不大,她挨他那么近,近到能听到他的心疼和呼吸,眼神微动,便看到他正直直看着她的脸。 “你、不是要休息?何遇说了你需要休息,你都五天没睡了……”她耳尖微热了下,声音里七分担心,剩下三分竟是不自觉的淡淡撒娇意味。 他唇角微勾,揽着她的力道微微的大,“好,听你的,现在就睡。” 说着真的就闭上了眼,他这一闭眼,莫羡的目光就肆无忌惮的落在他脸上,胸腔里空了那一块突然就被填满了似的,从未有过的庆幸和满足感,她那么多的话没说,但他却全然明白了似的,她的小白哥哥,终于……找到了。 “你刚才……怎么醒来了?”她看着他微动的眼珠,声音低低的问。 “心里记着事,吃了药也睡不安。” “那现在呢?” “现在安心了。”他没睁开眼,唇角的弧度却勾起,“乖,等我醒来,给你讲兴许你忘了的一段。” “嗯?” “我不光是你的小白哥哥……”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她却一下明白,他不只是曾经的小白哥哥,他还是白阿姨口中的,她的…… 小相公。 她已经全都想起,他定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她些许的扭捏和脸红,惯常高冷的疏离的人,也会这么故意的撩她? 这感觉像极了当年…… 他长得好,穿得好,举止里又极有教养,骨子里带的矜贵。当年的小沈白一出现在那个小镇,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想跟他玩,可他对人极有礼貌,这礼貌却透着疏离,那时他已经能够游刃有余的拒绝旁人,给自己划一个不容靠近的圈,这个圈以内的位子,他只让她靠近…… 就像现在,他这个样子,旁人谁还能看到吗? 有甜丝丝的味道突然弥漫在胸腔,那些失而复得的欣喜已经足够冲散了酸涩,她抬眼去看他,抬起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摸索到他的手,跟他十指紧扣了,感受着他的回握,她闭了眼,嘴角也抑制不住的勾起来。 真好。 这样,真好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虐狗戏码 分明是陪着他休息的,她自己却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难得的,她没有做梦,呼吸平稳睡了一个安稳觉。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醒来了,坐在床边正看着他,虽眼底仍有微红的血丝,但面上的疲累已经不见,她乍一睁开眼就看到他还有些不习惯,愣怔怔的脱口而出,“小白哥哥?” 沈白还没说话,宁缺笑扑哧笑了出来,何遇虽然没笑出声,但也是憋着的模样。 哈? 他们没听错吧? 小白哥哥? 那个冷心冷面的沈白,莫羡叫他小白哥哥? 宁缺抱着肚子快笑抽了,真相让一众哥们都来听听,不行,他待会就得挨个告诉他们去,不光是这个称呼让人……意想不到,还有沈白的反应啊! 看他淡定的样子,还看着他媳妇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被你这么称呼我好高兴的模样,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最不近女色的家伙也开撩了? 何遇也乐的不行,不过还是接收了到了沈白投过来的眼神,他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止住笑,看着床上喧宾夺主的莫羡说:“莫羡,你真给我好一顿吓啊,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结果来这里一看吧,我们在外头急得不行,你们倒是睡得安稳。” 他话音还没落,宁缺就跟唱双簧似的,“那是,人家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何况这五天没见了,这得三五十五秋啊,瞧咱们俩大活人还站着呢,人莫羡眼里愣是只看到沈白了。” 他俩这一番话,莫羡再多迷糊也没了,她脸上热了下,一面赶紧撑身子要起来,一面说:“你们怎么……我睡了多久?” “不多,四个小时。”说话的是沈白,他自然的扶着她让她坐起,说:“醒了就好。”说着回头,看了何遇宁缺两个一眼,薄唇微启,“你们可以出去了。” 宁缺露出个夸张的表情,“我靠,重色轻友卸磨杀驴没良心啊你。” 何遇推推眼镜,“唉,走吧,你第一天知道他这样啊,要留你留下,反正我受不了虐狗戏码。” 嘴里这么说,眼珠子还是一转,心道宁缺这次说得对啊,沈白这厮看自己老婆睡了这么久没醒,还不是被她昏迷五天给闹得有心理阴影了,叫了他来看,结果他刚一进门人就醒了,这不,话都没说两句就给赶出去了,啧啧,这重色轻友的。 拉着碎碎念的宁缺出了门,房门一关上,莫羡才觉得浑身别扭。 不是几个小时前见到她时的心情,现在见到这般清醒的他,她觉得哪里都别扭,怎么坐都不是,不自觉的摸摸头发,心想她躺了五天,在护工的帮助下简单洗漱了下,但也一定是脸色难看,还有身上的衣服,不知他来了多久,她的睡姿会不会…… “在想什么?” 她脑子里太乱,以至于他声音响起的时候她还沉在里头,反射性就说:“我是不是挺丑?” 话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她是担心她现在样子挺邋遢难看的,可这话自己想想也就算了,一开口就这么问算怎么回事…… 头顶传来他低低的声音,看着她越来越低的脑袋,“原先不丑,现在嘛,你抬头让我看看,我不看做不出评价。” 他竟还顺着她…… 习惯了面无表情的他,习惯了两人暗波涌动的气氛,这突然的转变她并不觉得突兀,只是觉得……无法招架。 没出息的脸上更热了下,果然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她赌气似的蓦地抬头瞪她,但刚一抬头就撞上他深黑的眸子,她不由愣了下,两秒的愣怔,沈白俯身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下。 黑色的头颅落下又离开,莫羡浑身的感知都集中到嘴巴上似的,她感觉自己像个被蒸腾的包子,要是对面有个镜子,估计能看到她浑身的热气了,暗骂自己的没出息,说话的声音都结巴起来,她看着他:“你、你干什么、亲我……” “语言没有说服力,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他微勾了唇,弧度不大,是她鲜少见到却并不陌生的神情,他说:“不丑。” 莫羡被他直接的眼神看得心里跳了下,她轻咳一声,微避了眼,身子从床上移下,“你夸人都是这么……行动派的吗?” “你不喜欢?”沈白眼神微动,看着她闪避的眼神,身子微动,转到与她对视的方向,“不喜欢,还是不习惯?” 他眸子深黑,一眼无尽头,莫羡与他对视,仿佛被他全然看透了心思似的。 他似叹口气,伸手覆在她手背,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疙瘩,是季梦羡的事,对吗?” 莫羡唇角微抿,没说话,但沈白岂能感受不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原本想等你身子好些再跟你‘坦白从宽’,我现在跟你说好不好?嗯?” 上挑的尾音,低沉微哑,在她心头不轻不重的挠了下似的,她看着他,有点别扭的说,“我听着呢。” 他笑了下,拿过一旁的水杯,“好,先喝口水,听我说给你……” 莫羡听话的接过杯子,水是热的,但不烫嘴,一看就是准备过的,莫羡喝了一口,没想到他一下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她确实想知道他和季梦羡的关系,只是不知为何,他这般坦然的要说了,她却突然有些紧张,攥紧水杯,她说:“等一下!” 他看着她,莫羡咽口口水,“我先问一个问题,季梦羡说,她是你的初恋,这事……是真的吗?” “名义上如此。” 名义上? 那现实不是如此? 她提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松了大半,季梦羡歇斯底里的样子还在眼前似的,她仿佛成了她恐惧的代名词,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她浑身泡在雨水里似的冷,那些痛楚和汹涌的血一并将她侵蚀,那种恶心黏腻的感觉,甚至超过了她在知道赵宏山的事的时候…… 万千思绪在脑中翻滚得厉害,她手上微动,手心翻到上面,轻轻回握了他的手,“我信你。我知道你不可能跟她真的怎么样,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上那样表里不一的人呢?我只是……只是心里很乱,明知道……明知道那些事都过去了,明知道你到底是谁,可心里还是乱……我……” 她语无伦次,眼眶里不觉酸涩,顿了下,将这股酸涩压下去,她才继续说:“能不能,让我稍微平静下再说,我怕我听了万一控制不住……” 她语气里还有尚存的恐惧,沈白看着她脸上的伤痕,抬手在她脑袋轻抚:“好。” “是我心急了。”他声音低沉,又带着异样的力量,“等你什么时候想听了我什么时候说,这几天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有个地方,要带你去。” “哪里?” 他笑了下,深黑的眸子里一抹宠溺,“到时你就知道了。” 莫羡隐隐要抓住什么,那感觉却一闪而逝,还没等她说什么,门却一下子被打开了…… “在哪……啊!莫羡!”门口的人是卓婷,她穿女士小西装,短发打理妥帖,脚踩十几公分的高跟鞋,那架势像踩了风火轮似的,莫羡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直接扑了过来,“天哪!你终于醒了!” 只是人没到莫羡跟前就被沈白一只胳膊拦住,他不说话,眼神落到莫羡受伤的那只胳膊上,卓婷才一下反应过来了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啊!看我,差点忘了你身上有伤,多亏你了啊沈……妹夫。” 她这声妹夫换了沈白一个和缓的表情,他说:“我出去跟何遇说点事,你们俩先聊。” 卓婷冲着他的背影挥手:“慢走啊!妹夫慢走!” 见他出了门,卓婷一下子回过身,莫羡也看着她,“婷婷,我怎么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你个没良心的,你还记得起我啊!这段时间你都快成失联人员了,整的这一身的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才哪个战场回来似的,丫还一昏迷就是四五天,你是要吓死我是吧!” 莫羡自知理亏,被她数落完了才搭着笑脸,“我这不是特殊情况嘛,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看着卓婷冷哼一声,她说:“我这事,是……沈白告诉你的吗?” “嗯呢。”卓婷表情傲娇,叹口气,“我这个妹夫可真是绝无仅有啊,我看啥时候把他送到川市,他都能被人圈起来当国宝了,你不知道他这五天有多尽心尽力哦,简直闻者落泪看者叹息啊,是我低估了爱情的力量,啧啧……” 她表情夸张的说着,莫羡看着她的表情,犹豫了下,“所以……你都知道了吗?” 卓婷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表情一下子变成了愤怒,“我靠!妹夫跟我说的时候差点把我气死!姓赵的一家还特么是人吗,他们以为自己是谁,还特么玩养成复仇?我问候他全家!亏我还喊着叔叔阿姨这么多年,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 一看就是气急了,什么话都往外冒了,莫羡心里发暖,知道她是心疼她,替她不平,那些怕她责怪的担忧落了大半,多日不见的两人聊了许久,说到气愤处卓婷不带脏字的骂出了花,说着说着也难免心里发堵,看着莫羡红了眼眶,卓婷大手一挥:“什么大不了的事,张兰芝这次是真疯了,赵宏山和她女儿进局子了,你有我妹夫这么个国宝,还有我这么好一闺蜜,崩担心,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放心,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喝酒!咱们一醉方休不醉不归,完了还是一条好汉!” 莫羡被她说乐了,但眼神微动想起什么,她摇头:“你请我行,但喝酒够呛了。” “怎么滴,住个院把酒量还能住没了啊,那我得找那庸医算账去!” 莫羡朝她勾手,卓婷纳闷的低头把耳朵凑过去,嘴里嘟囔着“神神秘秘的搞……”话没说完,听到莫羡的话她一下子直起身子瞪大了眼:“你说真的?!” 莫羡点头。 “我的天哪……我要当干妈了?哈哈……”她从难以置信变成惊喜交加,盯着莫羡的肚子,“太好了太好了!你这真是双喜……不对,多喜临门啊!得庆祝,换个方式庆祝……”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说:“那沈白知道了吗?” 莫羡摇头,“我还没跟他说。” 他的手,不自觉在小腹的位置抚了下,她要挑个好时机来告诉他。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怀孕了! 卓婷在莫羡这里待了很久,她推掉了不少应酬,莫羡整个住院期间来得很勤,她跟何遇每次见了都是一番唇枪舌剑,莫羡毫不怀疑要不是因为在医院里头,俩人非得掐架,确切的说是卓婷单方面的殴打何遇,人何遇说了,他是有绅士风度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白的办公室没到搬过来那么夸张的地步,但陈荣和他们几个助理来回跑的次数也没怎么减少,他人前表情还是不多,但已经比从前和缓许多,何遇还总叫着让他们不要虐狗,单独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莫羡从一开始的招架不住他的变化,到后来也成了习惯,甚至有些奇异的窃喜感,只有她知道他衣冠之下“禽兽”,她几次没忍住跟他说了自己怀孕的事,但一想到他说她好了之后带她去的地方,她也决定卖个关子,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几人各有心思,莫羡在医院待了快十天后才被沈白准许出院,但莫羡也只是在沈宅里头待了小半天而已,她好好泡了个澡之后,裹着浴袍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房间里的沈白。 “你忙完了?” 沈白方才在书房待了一会,但她无意间的一句“终于回来了,我要好好泡个澡”,让他在书房没能坐住,看文件的时候脑子里不时出现她泡澡的样子。 当下看着才从浴室出来的人,头发半湿着裹在头顶,两颊被水汽蒸得酡红,身形虽还是瘦弱,但到底比前段时间好些了,尤其从浴袍微开的领口看过去……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声音不正常的低哑,“嗯,忙完了。” 莫羡不是没注意到他眼神里的异色,或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她假装没看出来似的,尽量自然的说,“那我先去吹头发了啊。” 说着就要越过他,他一身黑衣,衣领系着,她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走过的时候,他一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同时转了身子,另只手握住她的肩头,带着她的身子往墙边压…… “啊……” 莫羡的惊呼还没落下,后背就抵在了墙上,房子里恒温的温度,并不算冷,他把她半句惊呼吞进喉咙,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唇。 她嘴唇已经微肿,还有晶亮的湿润感,看起来饱满诱人,他眼里依旧有隐隐的火光,低头额头抵着她,莫羡呼吸不稳,在他的眼神里身子发热,她带了轻嗔的语气,“你怎么……你从前不这样的……” 许是与他离得太近,她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但越是如此,两人之间的气息越是暧昧,周遭的空气都粘稠起来了似的,莫羡除了他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他低低的笑了声:“我从前,就想这样对你。” “原来沈大少爷还是个爱耍流氓的。” “对自己老婆不叫耍流氓。” 老婆…… 莫羡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称呼…… 他们早就是夫妻关系,那红本本还好好的放在柜子里,可莫羡从前打心里没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只是恨他,一心的恨他,一心想毁了他…… 一想到这些,她喉咙就发酸,声音颤了下,“对不起……” 她没说为什么,他却明白了,在她额头亲了下,他说:“真觉得对不起我?” 他声音不带笑意的时候还是挺让人发憷的,但莫羡已经不怵他了,她认真的点头,“嗯。”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他低沉的声音更低了些,悄悄话似的,但声线撩得人心头发痒,莫羡浑身的血都冲到脸上了似的,热度从脸上蔓延到全身,她只觉浑身麻麻酥酥,看着他的眼神,她哪里还不懂他在想什么,只是两人真正亲密的时候并不多,她到底还是羞涩,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换了个眼神,眼神丝丝挑衅,“补偿这种事,要投其所好才有诚意,不知道沈大少爷的心头好是什么?” 她这话说得刁钻,就不信他能扯到那方面去,但没想到他几乎没有思考就低哑着嗓子说,“跟有情人,做快乐事。” 不行了! 莫羡那股子挑衅的劲儿一下子就没了。 那股麻麻酥酥的感觉从身体里炸开了似的,她突然想起卓婷说的话,她说,“莫羡你别看你跟我伶牙俐齿怪能耐的,你在我妹夫面前就是个纸老虎,不对,你连纸老虎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纸京巴”…… 想着卓婷的话,她不觉就笑了下,抬眼不死心的强撑着,“让你这么说,你之前二十多年白过了呀,有情人没出现,快乐事没人做,你都没有其他爱好了呀?” “嗯。”莫羡没想到他一下就认了,还煞有其事的说,“攒着呢。” 攒着? 攒……什么?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几个转弯就明白过来,当下脸色涨红,最后一点能耐也没了,沈白垂眼低笑,伸手打横把她抱起…… “啊!”莫羡吓了一跳,反射性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看着他往床边走,她一下子就怂了,“哎,我头发还没干呢……”迅速就找到了借口。 可他步子一停没停,“那就换个姿势。” 莫羡一愣,她不难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这个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总也不太敢往那方面想,说好的禁欲呢?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她脚丫子一蹬,在他怀里挣,“别,我……我不方便!我姨妈来了!” “你生理期还有十天。” “我还没准备好!” “上去准备,不急。” 上去,还能上哪去! 莫羡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床,有点慌了。 早在医院里,他眼里克制的火光就已经隐隐出现,她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她并不排斥与他……曾经的记忆是粗暴和疼痛的,但下意识里,她给记忆打了个结,恢复记忆前的和恢复记忆后的。 曾经活在欺骗和利用里的她,被伤害,却也伤害着他,虽然他身披铠甲像是刀枪不入,可她这个下刀子的人怎能没数呢? 痛恨赵宏山,痛恨季梦羡,厌恶那时的自己,她也…… 心疼他。 可她知道,她的这些情绪他定是知道的,所以耐心的给她适应的时间,她知道,他一直在克制自己。 便是他的眼神,他为她做的,她知道的,不知道的,那些点点滴滴越想越多的事,打散了她阴郁和痛恨的记忆,被他这么抱着的时候,她突然就想通了,他说得对,那些过去的事还记得,就是为他人的错误买单了,他与她,才刚开始。 莫羡圈着他的脖子,他无可挑剔的脸就离她那么近,这是她的小白哥哥,她怎么还会排斥…… 但她肚子里还有一个,老想着找个最好的时机说,没想到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已经走到床边就把她放下,她耍赖,胳膊腿八爪鱼似的不放他,便是这个时候,他面上还有习惯性的克制隐忍,他抱着她,殊不知她耍赖的小模样越发点燃了他眼里的火,那些被她隐藏起来的小性子暴露的越多,她就越发真实起来,他哑着嗓子,“这么抱着我不肯放,是要我站着?” 他眼里压抑的火光暗示意味太足,莫羡竟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这是要…… 她眼神机敏:“你这些年都是一个人,怎么对这些事这么精通?!” 动不动就姿势什么的…… 她脑子里已经蒙了,那些不好记忆里的“经验”自动排除了出去。 “这是男人必要的学习。”沈白面色不变,眼里促狭和掩饰不住的占有欲,说着已经直起了身子,她穿着的浴袍设计方便,方便穿,也方便脱,他这么抱着她,还能抽出手慢条斯理的朝她浴袍上伸手,莫羡心里一乱,“小白哥哥!” 果然,沈白动作一僵。 但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火光,“阿羡,你在勾.引我。” 笃定的语气。 配着他黑金底纹的衬衫和这张脸,好似在分析什么文件数据似的。 莫羡被他这股禁欲与谷欠望交织的眸子看得没了抵抗的气力,眼见着浴袍不保,房间里灯还亮着,她涨红了脸语无伦次,“不……我是……” 脚已经沾了床,看着他倾身覆下的影子,她一咬牙:“我怀孕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何其有幸 顷刻间,房间里安静如斯。 掉根针都听到的安静。 莫羡说话的时候也不知什么心情,不自觉闭了眼,她豁出去了似的大喊,“对,没错,我怀孕了,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所以你不能、你不能……” 到底后面的话没喊出去。 隔了一会没有声音,莫羡没忍住,悄悄睁开一只眼。 她心跳很快,在此之前想过许多次他会是什么反应,说不忐忑是假的,她不怀疑沈白对她的感情,只是两人一路走来毕竟是与常人不同的路,连她自己也才是渐渐才适应过来,她不确定这个当口他是否欢迎这个孩子…… 她想过他可能会有的许多种反应,但没哪一条跟现在一样的。 他像是愣住了,还维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在她张开眼之后,他还有几个秒钟的愣怔,莫羡心底咯噔一下,“沈白?”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点了下头,“嗯。” “我说我怀孕了。”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这算什么回答? 她一愣之后,胸腔里骤然酸涩,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噎得难受。 他身形微动,抱着她的身子,掀开被子把她放进去,拉过被子直接盖到了她脖子,莫羡去看他的眼,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给她盖好被子后直起身子就往外走,莫羡伸手想拉他来着,但不知怎的就没了力气,看着他出了房门,她再也抑制不住那股酸涩,把被子盖过头顶,委屈又憋闷。 沈白从卧室出来,陈管家正从一楼上来,见了他便打招呼,又跟他说沈园那边刚来了电话,沈从山答应配合手术了,医院那边正在安排,就是这么几天的事了,沈白听了点头,陈管家以为他不说话了的时候,他突然说:“陈叔,我要当爸爸了。” 陈管家一下子抬头。 沈白重复,“我要当爸爸了。” 陈管家一下明白过来,常年古板的表情上终于有了波动,那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交加,他张张嘴激动得手都在颤,这些年沈白受的苦他最清楚,当下竟一时说不出话,抬手抹了抹眼角,刚要平稳了心绪说什么,就见他家少爷已经掏出手机,也不看他,拔了个号码说:“何遇,我要当爸爸了。” 陈管家不知道那头何医生的反应,因为他看到他家少爷接着又拨了个号码,“宁缺,我要当爸爸了。” 他语气平静,接连拨出去四通电话后才停顿了下,陈管家见状,弯身道:“太好了,太好了,少爷这真是一大喜事啊,我马上去联络安排医生,对了,还有咱们这宅子,宅子里大是大,还没小少爷小小姐的婴儿房,少爷觉得哪间房改造比较好呢,如果没有特殊要求的话,我马上……” 陈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眼前人影一闪,接着是开关门的声音,他抬头才发现自家少爷又回了房间,他摇头笑了下,赶紧转身下楼去安排准备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喜事啊喜事…… 莫羡头顶蒙着的被子突然拉下,她眼圈发红,再次看到沈白,一下没忍住,鼻尖一酸差点掉出泪,但他的模样…… 他呼吸明显不稳,脸上还是没那么多表情,但莫羡这一次却清楚看到了他眼底激烈翻涌的情绪,“沈……啊!” 她才刚开了个口,声音就变成了尖叫,因为沈白突然掀开被子,俯身把她抱了起来,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天旋地转似的,她被他公主抱着,他转身就往门外走,莫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出了门,“哎,我们要去哪?等一下……” 话没说完就到了门外头,他抱着她往楼下走,所经之处的佣人均是惊讶又忙低头避开了眼的模样,莫羡已经稍微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大喊,就拿手捶他,她又急又羞,“你先放我下来!” “你怀孕了。” 他终于开了口,这声音…… 莫羡心头的酸涩一下子散去,她离他这么近,他那么小心的抱着她,眼里的情绪那么的…… 那些落下去的酸涩又升起,这一次不是委屈,却是心疼,对他的心疼。 一下想通这些,她瞥他一眼,带着几分嗔意,“我是怀孕,又不是不能走啦。” 他不说话,边走边看她,突然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我带你去个地方。” 佣人已经为他们打开了门,管家上来问他们要去哪,说约了一声,但沈白没听到似的,门一开长腿一迈已经走出了老远,抱着莫羡上了车,留下一众被惊呆了的佣人。 佣人们面面相觑,互相以眼神示意,不同的模样同样的震惊,他们少爷刚才亲了太太? 他们当没看错? 少爷在北城的最大名号是什么?不近女色啊,虽然结婚了,但在这宅子里当真没看到两个主人怎么亲昵,可刚才他们看到什么了,抱着下楼不说,还当众亲吻…… 佣人们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和八卦,在管家面前努力做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眼前活的模样。 宅子里的这些莫羡和沈白已经不知了,莫羡被他径直抱到了车上,是辆加长版的,这个车标,在整个北城也没有几辆,车上没有司机,沈白亲自开车。 莫羡坐在后面,看到车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她脑中才反应过来他一直说过的要带她去个地方,她看着他的神色,说:“我一说怀孕你就跑了,我还以为你不开心……” “没有,没有不开心。”他是想解释,但明显的已经没了沈家总裁波澜不惊的样子,莫羡心里发涩,故意打趣他,“我看出了,你这不是不开心,是开心傻了,真想叫那些说你喜形不漏的人都看看你现在的傻样子,估计万千少女都要伤心了。” 看着他这般的表现,她如何不懂他这不是不开心,相反,他应该是喜极了的,但又是喜悦来得太猛烈太突然,让一向沉稳的他竟也露出这般反常的模样,她心疼他,想到他从前的生活,大概让他真正开心的事已经少之又少,所以他习惯了这般的情绪,都快忘记了太过开心的感觉…… 当下,她身形动起,从后面坐进副驾驶的位置,他还没开口她就说:“我知道后头可以躺着,可我就想跟你多待会。”她眼底带笑,伸手主动牵他的手,“看你这架势,我怕孩子出生我都失宠了,趁着他还在肚子里,我要好好巴结巴结你。” 她眼神狡黠,神情灵动,像极了小时候恶作剧的样子,沈白心头狠狠被撞了一下似的,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不会。” 他情绪已经平稳了些许,谁都不知道他方才失常到怎样的地步,现在想起,分明是几分钟之前的事,他却开始想不起来了似的,仿佛一下灵魂出了躯体,他全凭本呢个的做了些什么,脑子里模糊糊的不清晰,可心头那么熨帖,他看着莫羡,抬手将她揽到了怀里,“对不起。” 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了几不可察的颤抖,他说:“刚才难过了吧。” 这话一出,莫羡眼眶一下子酸涩,差点没崩住,她埋头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他低头亲着她的发顶,“阿羡,对不起,是我没反应过来,你说得对,我大概是傻了,高兴的傻了。” “我怎么会不高兴,从前不敢想太多,只觉得找到你,看着你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后来还是贪心,用计把你绑在身边,看你不开心,我心想这大概是我的报应,因为我强求了,所以老天这么折磨我,但是现在,我抱着你,我们之间有了孩子,这种感觉……” 他顿了下,把怀里的莫羡抱得更紧了些,“阿羡,我有些怕。” 莫羡身子微颤,抬手反抱了他的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说:“每当我幸福一点,老天总能从我这夺走什么。” “不会的。”莫羡抱着他,从他怀里侧了头,耳朵贴在他心口的位置,听着他跳动极快的心跳声,她说:“你把老天想的太坏啦,他就算没那么好,也没有这么坏,过去那么多年你经受的还不够吗,他一定是让你先苦后甜,那些不好的都先过完了,剩下的就都是甜的了。” 她强忍着眼眶的酸涩,顿了下,把那股酸涩感压下去,抬头看着他,“有我在你身边,还有我们的孩子,以后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儿了。” 她抬手握拳,刻意放松了语气,“你看,我觉得自己现在跟个超人似的,充满了力量。” 她说着笑起来,沈白唇角扬起,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他本就是话不多的类型,可她却将他说不出口的那些也都懂了,还这般宽慰他,他何其有幸,何其幸福…… 抱着她的力道加大,他低头,唇碾转在她柔软的唇,细细密密的吻落下,他极尽耐心,仿佛要把过去落下的一并补上似的,将所有的情绪化在这个吻里,他说:“阿羡,我爱你。” 第二百八十八章 江南小镇 沈白带莫羡去的地方,她半路已经想到了。 他先开车到了机场,接着两人转飞机,下飞机后便有人接了他们开车出了市里。 这一路,是往南的。 或许她早就有预感,又或许两人心思相通,在车子到达的时候,她没有那么惊讶,更多的,是些微的迷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这是她幼时生活过的地方,却已经那么陌生。 记忆里的小石桥和石板路都在,那条河也还在,水比记忆里还要清澈,只是两旁的景象已经没了记忆里的影子。 沈白说:“七年前这里开发旅游区,被一片都被划了进去,后来统一规划,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说着,握紧了些莫羡的手,莫羡朝他笑了下,“都这么多年了,变样是肯定的,我没觉得难受,就是一时觉得陌生。” 陌生,确实陌生。原先那些极有当地特色的民宅民居都没有了,建成了统一的仿古样式的建筑,大部分都是卖纪念品的商铺和客栈旅馆,街上人挤人,看上去特别的热闹,这里比北城温度高些,到处是穿着花色长裙和宽帽檐大帽子的游客,熙熙攘攘。 两人没在下面街道,沈白怕她被人挤着碰着,把她带到了后面不高的小山上建着的公园里头,这里是新建成的,当地人来的比较多,便是旅游旺季也没有那么挤,沈白护着她站在栏杆边,从这里看下去就是大半个小镇。 莫羡一抬手,朝着东南边的位置指,“我记得我们家在那边的。” 沈白注意到她用了“家”这个词,他转头看过去,就看到她眉眼弯弯的侧脸,她似是兴致很高,说:“是个挺深的巷子,拐来拐去的,我记得我在自家门口还迷过路。”她笑起来,“那时候就羡慕住在临街的人家,我记得有个小孩家里开小卖铺的,每天吃不完的零食,就夏天五毛钱的雪糕,一群孩子里几个天天吃得起的,可人家就有的吃,当时真是眼馋的不行,还跟我妈闹着也要开个小卖铺。” 她的笑能传染似的,他不自觉里也勾起了唇,“我们回去开商场。” 沈家的产业链很广,他想开个商场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话说出来下边就办好,他从前对自己的位置更多的是责任,现在除了责任,还突然找到了动力,至少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给她。 莫羡看他一眼,故意挑眉,“堂堂沈氏的总裁这么小气,一个商场对你来说还不是根头发,不,是比头发丝还轻的分量。” 他笑意不变,“沈氏我是我,我的都是你的。” 莫羡止不住的扬起唇角,伸手挎他的胳膊,“不光你的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嗯,你的。” 两人一番话,让莫羡心里那点不是滋味也散去了好多,她脑袋在他胳膊上动了下,突然说:“我们下去走走吧!” 没等他眼里的不赞成变成话,她赶紧说:“你放心,不是现在,我知道这会人多,我们再等等,到傍晚那会下去,那会吃饭的多,游景儿的少,再说有你护着我呢,我哪那么容易磕着碰着了。” 她说着不自觉挺了下肚子,其实她到现在都还有种不甚真实的感觉,许是还没有什么孕吐反应,肚子也还是原来的样子,但这一路沈白护她护得紧,那种被放在眼眶子里宝贝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沉溺,她摸摸肚子,假模假样的说,“哎,我听见我女儿说了,她也想下去逛逛哎。” 沈白宠溺的眼神里一抹无奈,“那就待会下去,我先带你去吃饭。”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莫羡觉得自己的饭量已经开始增大了,当下挽着他的胳膊腻歪歪的靠着他,两人慢慢往下走。 关于儿子女儿的问题,莫羡路上已经问过了,她说她想要个女儿,女儿多贴心啊,娇娇软软的可爱,她一定把她当小公主似的养。沈白在她的逼问下,思考后选择了儿子,他说,儿子皮实,将来可以他们爷俩保护她。 莫羡雌性激素升高后特别容易掉眼泪,沈白简单的一句话又差点惹出她的金豆子,又免不得腻腻歪歪一番。 她与沈白的相处,自然而然的就越来越顺,他眼里的宠溺越来越外露,她从前隐藏起来的小性子也慢慢凸显,两人像久违的热切想靠近的人,渴望,但又带着小心,怕自己伤到对方,可随着相处,这些担心也自然而然的消失,他喜欢宠着她,而她越来越多的安全感之下,越来越能闹他。 沈白是个很克制的人,自从宅子里那一出之后,他虽然是搂着莫羡睡,但最多是亲亲抱抱,莫羡知道他在惹,她心疼他,提出两人暂时分床,但被沈白否决。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想与她在一起。 排除情欲,他近乎贪婪的享受着与她在一起的时间,就算是在夜里,他一向浅眠,她睡姿不好,他每晚醒好几次,能看不能碰的滋味不好受,可他还是愿意,单是抱着她,看着梦里不自觉的砸吧嘴,他都能不自觉的笑起来。 浑身洋溢着虐狗气息的两人,从公园里溜达了下去,他显然已经早做好了准备,轻车熟路的带她去了吃饭的地方,馆子不在熙熙攘攘的街外头,七拐八拐的绕进去,是一家乍看不起眼的小店面,但进去后发现布置得极有感觉,莫羡对一些老物件有过关注,看出这里单是桌椅板凳都是有讲究,店里人不多,莫羡拿过菜单才知道一些原因。 太贵了。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要是平常她肯定觉得是明目张胆的宰游客,但是他带她来的地方,她想都没想就觉得肯定是值这个价,大手一挥点了几个记忆里家常菜,沈白又叫了两个特色菜,莫羡原本还跟沈白一直说话,菜上来之后就顾不得了,她吃相不难看,但一直没挺,不时发出幸福的喟叹声,朝他竖着大拇指表示赞叹。 沈白看她吃得高兴,他自己吃得并不多,目光不自觉的往莫羡身上落,又觉得只是个吃饭而已,他怎么都看不够她。 莫羡这一顿吃撑了,拉着沈白出去溜达溜达消食,他们没去主街上热闹的景区,就在巷子胡同里头逛荡,前面的街道都是统一新建了的,越往后面越是老旧的民宅,偶尔挂出个牌子才知道也是做民宿的,小街巷里人不多,偶尔路过的人都会对他们两个多看几眼,毕竟沈白的颜值摆在那,莫羡也相貌出挑,但两人都没注意到似的,手牵手的走,走得并不快,莫羡轻轻抚着肚子,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孕下意识的动作还是单纯吃撑了,她眼神落在青色的石板小路上,说:“沈白,你跟我说说季梦羡的事吧。” 沈白只在她刚醒来的时候提过,才刚起个头就被莫羡打住了,那时她心里乱的很,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情绪失控了,但现在,她心里很平静,她信他,就连现下的发问里,都是陈述多过问句。 沈白牵着她的手,“好。” 他神情未变,除了听到季梦羡的名字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冷意,并未有其他异常,两人走在青石板路上,当年的事,他第一次提起。 当年,季家还没到国外,季宅里还很热闹,季家姐弟关系甚好,季梦羡善伪装,就连与她一个宅子里长大的季三都没看出她的心思,只她自己知道她对沈白的关注。 最开始时防备,因为莫羡,她生怕在他面前露出什么端倪,但她也心里清楚她在他眼里是有些不同的,很多次有人喊她的名字时,旁人没注意,她可是将他一闪而过的异样看在眼里。 她准备蛰伏着,他身边女孩子多,但能近身的一个都没有,他那么好,那么优秀,哪个女孩能不心动? 季梦羡原本打算再等下去的,这一切都被季家准备搬到国外而打乱,她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想要留下一个与他关系不同的牵引,而意外中,她查到沈白在调查当年事情,她鼓起勇气,主动在他面前露了端倪。 那是知道她是季家收养的人不多,沈白是其中之一,但他并不知季家老太太坚持给收养来的孩子取名梦羡的事。 季梦羡找了个由头,闲聊似的说,“说起我的名字,其实是有个缘由的,从前我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个很要好的小伙伴,比我年纪小,我当她是妹妹,她名字很好听,后来我们学人家结拜,我干脆改了名字,嗯……她叫莫羡。沈白,这个名字好听吗?” 第二百八十九章 半真半假 从季梦羡嘴里说出莫羡这个名字,沈白着实震惊到了,那时他还未能查到莫羡的去向,两人虽都是在北城,但他很多时候都在国外,那是势力并未有那么大,所以乍从季梦羡嘴里听到莫羡,他一时暴露了情绪。 季梦羡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给沈白编造了一个故事,故事半真半假。 故事里,她在孤儿院最好的朋友是莫羡。故事里,季梦羡刻意混乱了莫羡被收养出去的时间,她直言曾听到过莫羡的去向,也直言得提出过自己的要求。 “沈白,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提出这个要求很过分,只是我真的……很喜欢我,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原本想等以后……合适的时间表明心意,只是你知道的,季家就快搬走了,一想到以后会见不到你,我控制不住……你能不能,就算假装也好,给我一个在你身边的机会?” 她只要一个与他接近的机会,要一个假意的虚名。 沈白答应了。 他用那段时间的不反对季梦羡的靠近,换来了与莫羡相关的消息。 只是消息是假的。 沈白一路查下去,发现那家的孩子也是从城西孤儿院出去的,却在十几岁的时候病逝了。 只是他心底不肯相信莫羡已死,有些隐约的破绽,在季梦羡的提前下手里已经无迹可寻。 那条线索终是断了。 沈白怎么都没想到,当年的莫羡确实是从城西孤儿院出去的没错,但走得却不是收养手续,因为莫羡,本就是赵宏山的女儿,赵宏山提供了亲子鉴定,后来莫羡出了事忘了从前的事,赵家更是怕她从城西孤儿院知道什么端倪,便更是抹除了能查到的线索。 几方动作下,沈白与莫羡堪堪错过许多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很平静,耳边是隐隐约约主街上传来的熙熙攘攘的声音,手上牵着莫羡的手,只偶尔在看向莫羡的时候,他眼里才会出现细微的波动,一番话说完,两人已经转到了另外一条街。 莫羡听完,沉默片刻,转头:“原来这样……其实那天在孤儿院,她一直跟我明示暗示说你喜欢的人是她……”看着他眉心微皱,她面上带了笑,被他牵着的手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说:“我当然没相信啊,你这么聪明的人,就算她伪装得好,你没看出她的两幅面孔,那也至少不会全然信她,其实她要跟我说个你对她有些与众不同,或者其他没那么夸张的,我可能相信一二分,谁叫她吹牛吹那么大呢。” 她说的轻轻巧巧,被她挠过的手心丝丝麻麻的痒意,他眼里方才升起的冷意缓缓就落了下去,“我还不知,原来你这般信我。” “那是当然啦。”莫羡眨眨眼,“所以你以后要好好对我,像我这么坚定不移相信你的人能有几个。” 他眼底的笑意星星点点的亮,手上微用力,把她的手紧紧攥了住。 两人对视着,沈白没忍住,倾身吻了她,彼时两人正走进一条略狭窄的巷子,看得出都是民宅,还保留着本地特有的风貌,正值饭点,有茶饭的香味袅袅飘出,给相拥吻着的两人徒增几分烟火气,尘世的幸福,无非不过三餐四季二人一生。 不久前莫羡还觉得会恨惨了季梦羡,但现在,就算是听到她从前就做过的恶心事,她也不觉得多恨了,只觉可笑,她以为爱情是可以这样算计来的吗?她以为那样的伪装能撑一世吗? 一吻过后,莫羡靠在他怀里,“她现在……怎样了?” 沈白曾准备让莫羡来处置季梦羡,但莫羡却摇头,眼里是只有女人才懂的狠绝,她让沈白决定如何处置了,季梦羡不是想嫁给沈白吗,她偏偏要让他去大小她可笑的梦,让她最在乎的人给她一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的呢? 沈白听到她提季梦羡,眼里冷意闪过,开口语气却是淡淡,他说:“在国外。季伯伯知道了当年的事,不会再让她留在季家,北城她也回不来,她在国外的人脉我提前打了招呼,相当于她在国外流浪的状态。” 莫羡在他怀里轻轻点了下头,许是因为怀了宝宝的缘故,她近来特别心软,这种心软让她觉得这样对季梦羡的处置是正好的,她不想让她在北城碍眼,既然她没了那些伪装抢来的东西,便当做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了。 沈白低头在她发顶吻了下,他没说,这只是对季梦羡的第一层惩罚。 接下来,西北地区某个小村子里,会有一对夫妇意外得知当年送走的亲生女儿的下落,而带着亲子鉴定书直接去季家要人,季家会不声张的把人送走,而在那个小村子里,有她的亲生父母为她安排的一桩婚事。 季梦羡从哪里出来的,要回到哪里去。 他从来不是个良善的人,对亲近的人更是护短,季梦羡那晚上,举着刀子刀刀想要莫羡的命,他怎么会只给她那么轻松的下场。 她的错,就用下半生偿还吧。 眼底的冷意在触及到莫羡的时候堪堪褪去,他知道她又想起那一晚的事了,眼神微动,道:“我这有个消息,或许你会感兴趣。” “什么消息?” “何遇,他在追你的好朋友。” 莫羡在他怀里顿了半秒,然后蓦地一抬头:“你说什么?!何遇在追婷婷?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昏迷的几日,卓婷每天都会去医院,她跟何遇算是不打不相识,别看何遇嘴上如何如何,要是真让他不喜的人,他连说话都不会与对方浪费功夫,前两天跟宁缺说,他喜欢上你朋友卓婷了。” 沈白从不是个八卦的人,如果让何遇知道了,必定会说他为了自己媳妇出卖哥们秘密,莫羡不知这些,当下啧啧两声,“我的天哪……我早就看他们俩之前气场不对了,婷婷老说看不惯何遇,还总叫他庸医,但真要讨厌的话,哪里会三句不离口的提,原来如此啊……不行,我得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她的手刚要去掏手机就被沈白按住了,他说:“哎,他们两个的感情,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再说,你这是身在江南心在北城吗。” 莫羡被他说得冷静了下,是了,卓婷一向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再说他们走了两天,还不知道现在俩人什么情况了,还是让他们顺其自然的好,不过何遇可是个狐狸似的人物,喜欢的话都说出来了,估计是胸有成竹了,这趟回去大概能听到两人的好事了,想着想着她抿着唇就笑起来。 “这么高兴?” “嗯!”她看着他深黑的眼,“你不知道,婷婷从前就对我好,她很护我,尤其现在想来,在赵家的那些年到现在,自始至终对我好的人就是她了,她如果能跟何遇成了我当然更高兴,不过何遇要是敢欺负她,哼哼……” 沈白笑:“他们两个还没成呢,你就已经想威胁何遇了?” 莫羡眨巴眨巴眼:“我哪有那个本事威胁他何大医生啊,还不得仰仗你沈大少爷呀,我不管,你得跟何遇说,他要是只想玩玩什么的,趁早不要招惹婷婷,不然我饶不了他!好歹他还叫我嫂子呢。” “放心,我给你撑腰。”沈白捏捏她的脸,其实她说的这些他早跟何遇说过,毕竟卓婷跟莫羡的关系摆在这里,要是何遇不是认真的,光他这一关就过了不。 莫羡也只是狐假虎威一下而已,知道他既然跟她说了,定然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了,当下踮脚在他下巴啄了一口,不待他反应就拉着他往外走,“走吧,我有些累,我们先回住处歇歇,等傍晚了再出来。” 沈白听到她累了,长腿一迈跟上去,在她前头俯下身子,“上来。” “哎!”莫羡抿唇偷偷笑,脆生生的答应一声,乖乖趴上了他的背。 沈白背起她,抬脚往酒店走,阳光下,两人的影子合二为一。 第二百九十章 莫如水墓 小镇的傍晚,主街上游人少了一些,玩了一天的人,要么去馆子里品尝当地特色美食,要么回了住处休息片刻,毕竟这里的夜景也是景区一大卖点,许多人等着晚上再来游玩一波。 沈白牵着莫羡的手,两人在主街上慢慢的走,莫羡边走边与他回忆,说着这个馆子原先是家麻将馆,那个客栈原来是个什么宅子,那些她以为遗忘了的,甚至白天里在小公园看下来的时候也未曾想到那么多,但现在,真正正走在这里,回忆像调皮的泡沫,不知什么就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给她炸开一小块熟悉的画面,她说话的时候,沈白就笑着听着,走到一个街道拐角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步子。 莫羡眼神微怔,过了一会,她看着那个小巷子的入口,“我记得,从这里拐进去,能去我家……” 声音不觉就颤了下,沈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莫羡朝他笑笑,“走吧,我们去看看,看看那里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不等沈白说什么,她拉着他就往里走,她声音轻快,只有与她那么近的沈白感受得到她一瞬间里的僵硬。 他没说话,任由她拉着往前走。 莫羡知道,她的手在颤抖,即便是牵着他的手,也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没有拆穿她刻意的伪装,狭窄的小巷子里,偶尔遇到一家隐藏在巷道里的苍蝇小馆,馆子里有吵吵闹闹的声音,小孩子的吵闹声,大人的呵斥,还有细细的情侣间的私语,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把莫羡带回到那个久远的时间之前似的,那时她还是个小小的孩童,个子挨到墙边只那么一小点,每日要从这条路上跑进跑出许多次,有时候是替母亲去街上的小卖铺买包盐,有时候是她去上幼儿园,更多的时候去跑出来玩耍,没到傍晚时候,母亲总会穿过这几条曲折的小巷,站在巷子口喊她回家吃饭,影绰的记忆里,母亲总是穿一身棉布衣裙,洗的有些发旧,但穿在她身上却极好看,那时她觉得母亲是世上最温柔最美丽的人,她说话从来不会大声,即便是她做错了事,母亲也只是温声细语的与她说道理,她那时并不能完全听懂,但母亲温柔的模样却永远刻在了幼小的孩子的记忆中。 这些年,她曾忘记的,在这条巷子里走过的时候,全又都想了起来。 步子,终于有停下的时候。 她在一所院子前停了下来。 木头大门上贴着红色已经快褪去的对联,一个大大的福字贴在门中央,把手漆黑,两个拉环磨得有些发亮。 她抬手,两指扣住拉环。 “我从前,还没这把手高,伸手垫脚还得踩门栏上才能够到拉环。”她说着,微俯了身子,手指滑过大门木质的纹路,说:“母亲每年都会在门口画一条线,标记着我长高的位置……” 手指滑过的地方,有淡淡木头的凹凸感,却没有她所说的纹路。 沈白朝她走近,“这一户现在住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也是后来搬进来的,两个孩子一个读大学一个读初中,男女主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去年他们在前面主街盘下一个铺子,就是我们经过时,你说从前是开小卖铺的那一家。” 他看着她眼神蒙了一层浅淡雾气的眼,说:“我找到这里的时候,曾动过把这里买下的念头,想着等找到你了,再带你回来一次。但冷静下来后,我没有动这里。” “这些年,就由着人住进去,由着这里慢慢的变,莫阿姨已经走了,我想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莫羡轻轻的扯了下嘴角,她点点头,“嗯,我也觉得……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 “房子有人住着才有人气儿,要是只为了留个空壳子而留着,母亲在世的话,她也会觉得不好,留得住是记忆,只留个房子,又有什么意思。” 她说着,转了头看沈白,“我应该谢谢你,要是你赶走了这户人家,我看到个空荡荡的院子,可能一下得哭出来。” 他目光里隐着心疼,“心里难受就哭,我不笑话你。” 莫羡摇头,“也不是难受,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到了房子,忍不住就想起母亲……”说到这里,她些微顿了下,唇角微抿,终于下定决定似的,说:“沈白,你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吗,我是说……她……葬在哪里了。” 他没否定,深黑的眸子看着她,“要现在去么。” 莫羡点头,心头酸涩翻涌,她说:“可以吗?我想现在看看她。” “好。”他说。 进来时,是她拉着他。出去时,变成了他牵着她。 两人穿过巷子外,两人走出了主街区,沈白开车带着她,一路远离了灯火通明的小镇景区,在山脚下停了车。 他带着莫羡上去,一路上能看到路两边零星的墓地,若是从前她心里肯定发憷,但不知为何,这会儿一点都没怕,就被他牵着手,很快走到了一块墓地旁。 墓碑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莫羡之母莫如水之墓。 心里狠狠被撞了一下似的,莫羡不觉弯下了身子,她蹲在墓碑前,沈白也跟着低下了身子。 “当年建景区,没有动到这里,这些年,莫阿姨一直在此,自我找到后,每年清明,会来上一束花,去年来这里的时候,我跟她说,我找到你了。” 他说着,抬手落在了莫羡肩头,转头看向墓碑,“今年我带莫羡来了。阿羡,我就在一旁,你与莫阿姨,单独说会儿话吧。” 说着他起身,但莫羡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沈白一顿。 莫羡微张了五指,手指微转,与他的手紧扣了一起,她拉着他,“不用走,我要说的没什么避你的,你是我丈夫,这个时候,我想让你在我身边。” 沈白眼底有情绪快速涌过,他什么也没说,只回握她的手,在她身边半蹲下来。 莫羡转向墓碑,抬手摸了摸那行字,她说:“妈,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你,这么多年走错了路,对不起。” “这是沈白,你肯定认得的,毕竟他是白阿姨的儿子呀,也是你的干儿子,那时候你们不是老说给我们定个娃娃亲吗?看,我们结婚了。”她说着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声音平静又柔和,“说实话,我有些快记不清楚您的样子了,但沈白说我长得跟您五六分像,我以后要是想您了,就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 她说着轻轻笑了下,“我之前把您忘了来着,因为一些不太好的事,但都已经过去了,不好的事和不好的人,该过去的过去,该走的走,耽误了这么久才记起您,您不要怪我,对,您脾气最好了,我记得我小时候不管闯什么祸都没被大声打骂过……” 她又想到了从前,表情似哭似笑,顿了下才和缓下来,“还有,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了,现在还太小,不知道是您外孙还是小孙女……”她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眼神里是母亲特有的温情,抬眼,她说:“我原本有许多话要跟您说的,但这会不知怎么的,好像语无伦次了,许是好久不见第一次来的缘故,我……” 语气微哽,一下没说出来,沈白揽住她,无声的安慰。 莫羡靠着他沉默了片刻,眼泪还是流下来了。 沈白一下下的轻拍她的肩头,把她揽在怀里像安慰孩子似的安慰她,她絮絮叨叨的哭一会说一会,最后的时候才慢慢止住了眼泪,沈白怕她着凉,先把她送回了车里,自己返回去不知在墓前说了什么,过了会才回到车里。 车里到底比外头暖和,莫羡坐在副驾,她已经没在哭了,只是眼睛微红,看着沈白问:“你跟我妈说什么去了?” 沈白看着她兔子似的眼,眼底心疼,顿了下,他说:“我说,刚才我说错了句话,我不该称呼白阿姨,应该改口叫妈了,还有,如果我对阿羡不好,您就把我带走了教训。” 他很少有说这种话的时候,莫羡一下被他逗到了,她眼眶还红着,眼睛弯弯笑起来的样子让他心疼又心动,沈白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这下放心了,你后面也有坚强的后盾。” 莫羡顺杆爬:“你知道就好~”说着身子靠过去,靠在他肩膀。 待到她情绪平和下来,沈白才开车往镇子上走,回到镇子的时候,已经灯火通明了,主街上人开始多了起来,莫羡也才注意到,白天里平静的水面上,已经泛起了许多游船,她拉拉沈白的手,“我们也去坐船?” 她有兴致的事,他一般不会反对,眼见时间还早,便应着她一起下去,船娘是地道的本地人,开口就是问他们小夫妻是来度蜜月的吗,莫羡抿嘴笑,那船娘只当他们默认,一路上夸两人多般配之类,船上带篷的,坐了一会儿,沈白怕她冷,就带她坐进了篷里,水波荡着夜色,一方乌篷罩下,将两人笼在了个小小空间里,伸伸手就能碰到对方似的,暧昧丛生。 莫羡不觉心跳乱了一瞬。 第二百九十一章 情深且寿 船荡在幽幽水面,星星撒在走过的路,莫羡靠在沈白肩头,她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她轻轻闭了眼,“沈白。” “嗯?” “谢谢你。”靠在他肩头的小脑袋亲昵的蹭了蹭,她说:“不只是今天,不只是这段时间,也不只是你那么聪明的看破赵家的局,看破季梦羡的局,看破一路走来的局。这些年,谢谢你,一直记得我。” 即便是闭着眼,眼眶的酸涩还是明显上涌了一瞬,她顿了下,将这股反复的情绪压下,他侧了头,看着她闭着眼睛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像什么小动物的翅膀似的,颤啊颤的,他薄唇微启,“只口头上谢我吗?” “当然不。”她还闭着眼,但是唇角已经扬起了,说:“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只跟你说句谢谢就算了事怎么能行,那样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忒没良心,但是呢,你可是堂堂沈氏总裁,是沈家大少爷哎,要什么有什么,我思来想去,罢了,我就继续做你媳妇好了,我们之间那份劳什子的协议也不作数了,等肚子里这个出来了,我也不跟你提什么离婚的事了,你觉得怎样?” 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夜色下,星星盛在她眼里,他怎么都移不开眼,不知怎的就想逗逗她,便说:“那份协议本就有漏洞,法律上没有效力,你我的关系,理当还是如此,用这个作感谢,未免牵强。” “没有法律效力?”她瞪大了眼,“真的?”见他点头,又直起身子,在他胳膊上捶了下,“原来你早就……”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珠子一转便说:“没有效力就没有效力,你听我跟你慢慢分析为什么我这一份谢礼就足够了啊。” 抬手挽住他的胳膊,她把脑袋重新靠过去,眯着眼睛说:“虽然你不缺钱财也不缺权势,长得也好,但结婚过日子可不是这些就够了的,那些冲着你的钱权或者长相的,多肤浅浅薄啊,配你绝对是委屈了你。” 她一脸我为你好的表情,“但我不一样啊,我喜欢你可不是只喜欢你的长相的,你看你话不多,表情不多,有时候看起来怪吓人的,但我胆子够大你吓不到我。” “最重要的是,我们从小就有的交情,你小时候还没这个性子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可见自始至终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本身,你上哪再找一个我这个适合的对象?” 他低低笑出了声,莫羡一下子睁眼:“你觉得不是?” “没。”他从善如流,“只是觉得自己太幸运,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得到莫小姐的垂青,甚是荣幸。” 她满意了,凑过去在他脸侧吧唧亲一口,“再盖个戳,齐活。”说完自己先笑起来,那些满心阴郁的日子里,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轻松的与他相处,那时一心想毁了的人,现在却是她身边最重要的人。 心内不觉唏嘘,她靠在他肩头笑意浅了些,沈白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转头在她发顶吻了下,说:“你之前不是问我,打算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来着吗?” 话题一转,她注意力被转移了,说:“你想好了?” “沈莫。”他说,“你觉得沈莫如何。” 他没说哪个字,她却一下明白过来,嘴里喃喃重复两次,不觉点了好几下头,沈莫,沈莫,他的沈,她的莫,这是第一层意思,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虽然他没说,但莫羡却想到了…… 他的名字和她的名字,都包括了父母亲的姓氏,现在他们的孩子,也传承这种习惯。莫羡心头一热,她没说话,但看着他深黑的眸子,却奇异的明白他懂她在想什么。 “好。”她说,“就这么定了,沈莫,我喜欢这个名字,而且男孩女孩都可以用这个名。” 他唇角微扬,“你满意就好。” 这次他伸手揽住了莫羡,又把她肩上披着的他的外套往上带了带,还没开口就听莫羡的声音低低传来,她说,“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这次回去,我跟你一起去沈园一趟吧。” 他眉眼微动,她说:“我想过了,那毕竟是你父亲,再说,他不满意我最大的明面上的原因不就是我没能给沈家添子嗣吗,这次我怀孕了,就算是表面的也好,我去与他说一说,缓和一下关系,你也不会那么难做。” 说着,生怕他拒绝似的,她接着道,“我小时候只有母亲一个,没见过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面,看人家爷爷奶奶把个小孩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其实心里还是挺羡慕的,咱们的孩子出生了,她姥姥姥爷,有个爷爷也是好的。” 这话是真心的,但沈白也知道,她更多的是怕他在中间为难,看着她有些紧张的神色,他抬手揉揉她的脑袋,“看来你我心有灵犀啊,那一日他留我在沈园,用做手术的事逼我答应娶季梦羡的时候,我便用了这个理由。” “啊?” “我跟他说,莫羡怀孕了,我的孩子,只可能由她做母亲,他为了孩子,也不得不妥协。”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莫羡清楚,依照沈从山的脾性,不可能只是那么简单就同意,他定是周旋的没有那么容易,但他不说,她也不去提,便顺着他说:“那样正好了,算是歪打正着啦,那我再进沈园岂不是更有底气啦。” 他笑:“从前也不见你没底气的样子。” 莫羡也笑起来,想起沈园,就忍不住想起了沈莹,想起沈莹,难免也想起,江廷东。 两人坠海的消息之后,国外一直没有传来新的消息,每次都是没有发现,偌大的海,江廷东身上有枪伤,沈莹那时已经神志不稳,这个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起码他们还能抱着一丝他们幸存的希望。 心底叹息,她伸手摆弄他的手指,他手指微动,反手把她的小手攥在手里,说:“别乱想,各人有各命,谁中的因,谁受这份果,有些事,只能尽人事后,听天命。” 莫羡点了下头,长长舒出一口气,嗯了一声,目光从船篷下穿过,看着后面影影绰绰里的小船,船上也多是情侣,比较显眼的,是一对自己撑船的情侣,确切的说是个女孩子,穿着背带裤,发型也显眼,棕黄色的头发不短,是烫过的,但也像是……烫坏了的,蓬松松的把她巴掌大的脸衬在其中,船上的应该是她男友,莫羡第一眼看过去竟也惊艳到了,是与沈白不同的类型,如果是沈白是沉稳深厚的水,那人就是火一样让人瞩目,他大爷似的坐穿船上,两条船挨近的时候,莫羡听到那男人说,“……把你这头发扔泡面碗里,谁能跟泡面分得出来我算他眼神好,估计研究下那人的眼珠子都有望取代显微镜了得……” 那撑船撑得饶有兴致的女孩子闻言撇撇嘴,嘟囔一句:“你笑话就笑话我,能不能别糟蹋泡面啊,我再吃都有心理阴影了……” “你还知道糟蹋了泡面?发型倒贴给你多少钱到底……” 船走远,两人的声音渐渐的远,许是那男人话虽毒,但看向女孩时,却是三分嫌弃七分宠爱,那女孩子也是,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没影响她心情,两人看起来竟也是登对的紧。 莫羡这边不觉笑出了声,一抬头却对上沈白幽深的眼,他眉角微挑:“很好看?” “啊?” 他靠近了些,语气低低,“在我面前看别的男人看那么认真……” 莫羡才反应过来,想起她真真实实的惊艳,莫名轻咳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嘛,我就是看他长得好了点,我对船发誓,我欣赏他的长相跟欣赏朵花没两样。” 沈白深黑的眸子凝视着她,直到她脸色开始红了,他薄唇微启,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说:“欣赏力这么好,看来我得有点危机感了,要早早套牢了才安心。” “你……” 莫羡话没说完,就看清了他掏出的东西,是个花纹繁复的盒子,盒子的大小只可能是……装戒指的。 他把盒子打开,并不宽裕的船篷里,莫羡看到了那枚红钻的戒指…… 他把戒指拿出,在她身侧半跪了下来,把她的手托在手掌,说:“莫羡,你愿意嫁给我吗?” 莫羡有一瞬里没反应过来,他的求婚……来的太突然。 两人分明已经是结婚了的关系,况且她肚子里孩子都有了,虽然这是女孩子都想要的过程,但她早已经从自己的清单中删除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她眼眶一红,喉咙里就堵住了似的,他幽深的眸子里满满映着她的模样,她重重的点头,嗓音微哽,“我愿意……” 话音落,指环套上了她纤细的手指,尺寸恰到好处,船篷里并不大亮的灯光下,红钻闪着极美的光,莫羡一下伸手抱住了他,“你太讨厌了,突然就……” 他回抱她:“我们结婚与旁人或许顺序不同,但别人家老婆有的,我的阿羡一样不能少,别人没有的,阿羡也都得有。” 她幸福到想哭,没忍住抬头主动吻了过去。 船随着水波晃啊晃,两人的吻极绵长,夜色里的灯光格外魅惑,两人依偎在船上,低语着两人才听得到的情话。 不知何时,莫羡在他怀里睡了过去,沈白看着她的睡颜,眼神深处的情愫汹涌而强烈,他轻轻亲了下她的侧脸,小心的把她抱到了船篷外,船正好到了游览线的尽头,他抱着她下了船,沿路往酒店走去,他长相惹眼,小心抱着怀里莫羡的模样,一路引来了许多女孩子的视线,还有些忍不住偷拍的,他目不斜视,只有偶尔落在莫羡身上的目光才柔和下来,便这样一路把她抱回了酒店。 酒店大堂里值班的小妹看到他,主动打招呼,“沈先生跟您女朋友回来啦。” 他略一点头算应了声,但走过两步后又停下,朝那前台姑娘说:“不是女朋友,是我老婆。”说完不等那前台反应过来,他兀自已经转身往电梯走去,转身的时候,没忍住勾了唇角。 这些莫羡并不知道,她睡得香甜,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穿着母亲自己缝制的棉布连衣小裙子,绕过曲折的小巷子,一路走到了自家门口,她个子太低,够不到门环,索性坐在门槛上玩,一抬头却看到身前多了个人。 “你是谁?” 面前的男孩子穿一身得体的小西装,小皮鞋干干净净铮亮,一副少年老成的小正太模样,他说:“我是沈白。” 沈白? 脑子里迷迷糊糊,她像是想起这个名字,又有点模糊糊想不起。 他从小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戒指是红钻的,好看又稀有,他拿过她的手径自给她戴上,说:“戴上戒指,你就是我老婆啦。” 莫羡看着那枚戒指,脑中越来越多的关于他的记忆浮现了似的,她高兴的笑,一下扑过去抱住了他,“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沈白,是我老公哎……哈哈我们结婚啦!以后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嗯,一辈子。” “还有还有,结婚还有两句话得说的,她轻咳一声,郑重其事道:“沈白,我爱你。” 梦外。 沈白看着睡着了还带着笑的人,像沉在无尽幸福里,他俯了身亲在她的唇,细细密密的吻落下,紧贴着她的唇,声音低沉有力,他说:“我爱你,阿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