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轰隆!” 听着窗外震耳欲聋的雷声,关坤瑜想起天气预报说过晚上会有雷雨,赶忙放下手中的画笔,起身去把窗户关了。 关坤瑜所在的是间堆满藏书的阁楼,除了一张作画用的书桌和上面的文房用品之外,满是书籍和画卷,就连窗边也不例外,若是任由雨水打进来那对这些颇有些年份的纸质物品便是一场灾难。 关坤瑜太爷爷在满清的时候中过举,爷爷是老师,父母还是老师,一家子又都喜欢书画,家里一代代攒下来的藏书和画卷一直也舍不得丢,全都堆放在了这间阁楼上。也亏得房子够大,不然还真放不下这些东西。 于是乎,房子传到关坤瑜手里时,这阁楼便理所当然成为了他读书练画的地点,大学课本,绘画技巧,甚至有千辛万苦弄过来的岛国、米帝原装漫画全都陈列在书架上。 哪怕眼下已经工作了,只要有了空闲他仍然会上来阁楼,或是随性的抽出一本书来回味一番,或是展开画纸随意画上几笔,也算是忙碌生活之中难得的休闲。 关坤瑜站在窗后看了会屋外逐渐密集起来的雨滴,想起自己的工作还有尾巴没收,不由一阵疲惫,叹气道: “也差不多该下去了,活还得再检查一遍,明天就得把游戏的人设图交上去了,希望那个变态主管别又要改要求吧,都五遍了,要求一次一变,今天让你在脑袋上加个犄角,明天就敢嘲笑你脑子进水怎么会想起来加犄角,间歇性失忆么?简直没法干了!再让他这么瞎搞下去真得考虑跳槽喽。” 关坤瑜正嘀咕着,就在下一刻,一声雷鸣炸响,闪电划破乌云,在他惊愕的注视下径直劈向阁楼而来! 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闪电便击破了屋顶,将阁楼连带着关坤瑜一起淹没在了耀眼的白光之中。 第1幕 生无可恋的穿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关坤瑜从昏迷中惊醒,惨叫起来,哀嚎起来,全身刺痛着,呼吸燃烧着。 长啸过后,关坤瑜开始激烈的喘息,只觉得全身都像是在硫酸里泡过一样,腐蚀的就连骨头也是软的,力气一分也无,手脚都抬不起来。 关坤瑜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仅仅只是拉开一条缝便被光线刺的赶紧又闭上。 好在虽然眼睛畏光的厉害难以睁开,耳朵却是没什么大碍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似乎有雨水灌进了耳朵,声音听得有些朦胧不清。 他听到了欢呼声。 声音很激动,也很嘈杂,男女都有,在关坤瑜想来这应该是救援人员到了,正为自己能够奇迹般的幸存下来而欢呼呢。 嗯,这很好,你们的欢呼本人心领了,不过还是抓紧时间送我去医院吧,抢救危重伤员争分夺秒啊亲! 可根本没有人如关坤瑜所愿的过来抬他,再仔细听下去反倒愈发令人迷惑了。 “生了!生了!” “是个男孩!我看见小丁丁了!” “哎呀,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你们听听,这娃娃刚才那一嗓子多响亮,日后定然大富大贵哩!” …… 难道是我的脑袋让雷给劈傻了,不然怎么解释这些幻听!? 可若是我真的被劈傻了,一个傻子能够这么清楚的知道自己傻了么!?一个知道自己傻了的傻子那还能算傻子么!? 所以,我肯定不是傻子,这些也不是幻听!嗯,很符合逻辑! 况且,这些人口音古怪的很,大体上像是魔都话,可怎么都有一股山东韵在里面,而且语气腔调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掺杂在里面,幻听什么时候还能自创方言了!? 周围的吵闹声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响,但来来回回都离不开那一个话题——有人生了,还生了个男的! 什么时候医院的急救室和妇产科搁到一块去了?自家旁边就有一个三甲医院,占地面积挺大的,还不至于窘迫至此吧? “喂!我知道现在打搅你们有点过分,可这边有人让雷劈了,你们能不能行行好帮忙叫个救护车?” 关坤瑜脑子里的句子是清晰的,但是从嘴里出来却成了“呜噜咕噜”的咕噜声。 然后,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哎呀,笑了笑了,你们看他笑了唉!” “确实笑了啊!刚生下来就会笑,这是个福星啊!” “哎呀恭喜恭喜!” …… 关坤瑜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各种胡思乱想之下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便是“这不科学”! 他只觉得自己脑袋成了一团浆糊,就剩下一个念头在里面逛荡——得把眼睛睁开,好好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眼睛的畏光实在太厉害,明明不是多强的光线,但只要一睁开便被刺的难受,对此关坤瑜也很无奈。 直到……直到他感觉到有人在捏自己的小丁丁! 先是跟拎猫似得揪着皮拎起来来回晃荡,接着又扯皮筋似得往外一扯一放,然后又团丸子似得放在手心里撮弄,最后竟然没羞没臊的玩起了弹蛋蛋…… 毫无疑问的,关坤瑜大怒! 最最可恶的是,表演者每换一种玩法,周围必定配合着传来一阵哄笑! 于是关坤瑜怒火更胜!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就算我现在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可怎么说也是大难不死的伤员,你们这么惨无人道的凌虐难道还有天理么!?难道还有王法么!?难道还有人性么!? 关坤瑜出离愤怒了,满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恰好这时眼睛也差不多适应了过来,激怒之下顾不得其他,终于猛等睁开了眼睛。 再然后,一丝一毫的愤怒也没有了,关坤瑜直接看傻了。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旁边围了自己一圈的“犯人”一个两个全都是一副古代的衣装,而且显然都是穿过一阵子的旧衣服,和电视上那些一看就是道具的光鲜新衣截然不同! 男性犯人头上的胡子、发髻完全没有作假的痕迹,更加令关坤瑜惊愕的则是其中两个女性犯人的小脚!他的奶奶便裹的小脚,所以对这种畸形足非常熟悉,绝对不会看错! 其他的还能作假,可裹小脚这种事情太过痛苦,又绝对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够搞定的,所以关坤瑜唯一能够得出的合理但却又疯狂的结论便是——自己穿越了! 当关坤瑜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时,他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分明是刚出生的婴儿啊! 原来自己并不是大难不死,而是穿越到了一个婴儿身上! 明白了一切,关坤瑜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又惊又累之下,意识再无法集中,勉强又支撑了片刻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双眼即将合上的前一刻,关坤瑜隐隐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既然是个男丁,这孩子就叫关坤瑜了。” ………………………… “灵魂没变,名字也没变,除此之外整个世界都变了。噢,对了,还有性别也没变。万幸万幸,要是穿越成女的,刚刚修炼成大魔法师的我选择狗带……嗯……不对!上辈子没见过女人,这辈子既然成了女人,不好好研究一番就狗带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啪!” 关坤瑜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虽然婴孩的手打在脸上不疼不痒。 “研究个变态啊研究!一个连萝莉都算不上的女婴也研究,说是变态都侮辱了这个词!嗯……如此说来我想要好好研究的话岂不是要等到十六七岁发育了才行……可听说古代女子都是十二三岁便可以出嫁,那岂不是说……” 一想到自己被满脸胡子的黑大汉压在身下,关坤瑜便是一阵哆嗦,这画面哪怕只看一秒都想自杀。 “还是狗带好了……人生没意义了……哎不对……我是男的啊,我才是那个满脸胡子的黑大汉啊!” 躺在篮子里胡言乱语的关坤瑜这是神经了么,自言自语都能歪楼歪个360度无死角? 如果能够明白这个婴儿叽哩咕嘟含混不清的话到底是说的什么,恐怕周围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拼命的点头。 就是关坤瑜自己都承认自己已经疯了,精神分裂、抑郁症、妄想症还是躁狂症他不清楚,但肯定是疯了。虽然程度不够深,还有相当的理智在挣扎,不过他估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没错,要是每天都继续这么下去,疯掉是妥妥的。 一个月了,没电脑,没手机,没网,没电也就算了,可这婴儿的身子甚至就连翻翻身子都累,说话也说不清楚,偏偏还大小便失禁,一天到晚只要醒着,除了喝奶就是哭,一个竹篮便是他的全部世界,时不时还得满足一下某几个人揪小丁丁的变(哔)态欲望…… 更恶心的是,偏偏关坤瑜体内的灵魂是个来自现代的成人的灵魂!这种生活就如同关禁闭一般! 这种生活,简直生无可恋! 第2幕 我是一名光荣的大明军户 以前总觉得一群女人在那里叽叽喳喳吵得脑袋爆,可现在,几个妇人坐在门口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足可以救赎关坤瑜的灵魂! 哪怕是听墙角也好,总算是有点事情可干啊! 也多亏了这些八卦,关坤瑜对于眼下自己这幅小身板的状况好歹有了大致的了解。 此地乃是明万历八年松江府境内隶属金山卫的一处屯田百户所,和几百年后的大都市不同,明末的松江繁华归繁华,可拜倭乱所赐,沿海一带的开发程度却是跟不上的,这也便有了他们这些屯田百户所的生存余地。 被雷劈了之后关坤瑜便魂穿到了屯所百户——也就是关坤瑜的爷爷——刚出生的孙儿身上。自然了,包括关坤瑜在内,关家全家上下都是苦哈哈军户。 万幸的是,作为屯所百户之家,家境倒还算殷实。 关坤瑜的父亲乃是家中老三,往上有两个哥哥,往下还有一个嫁出去的小妹。到了关坤瑜这一辈,算上他在内,三房各自生了一个男孩,当然,关坤瑜乃是最小的那个。 至于这家的历史,关坤瑜也在一次关老爷子喝醉后边揪自己小丁丁边吹牛时听到了。 当年闹倭寇闹的最凶的时候,整个江南被一群海盗搅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十来个倭寇便敢满世界横着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嚣张如同逛自家后花园。 为了对付倭寇,朝廷出台了大量或管用或没用的策略,其中一条便是沿着倭寇可能登陆的地方寻些荒地垦荒建立一系列的屯所,以期弥补各个卫所之间的防御空隙。 想法自然是好的,但实际上除了朝廷里面拍脑袋想当然的大佬们之外没人觉得这有卵用,几十个倭寇就能吓得一个县城大门紧闭,一个屯所满打满算百十来个老弱病残能有毛用?你问为啥都是老弱病残?这不废话么,军队里面的精壮汉子谁舍得扔到屯所担水挑粪当炮灰啊!? 更主要的是,这些屯所全部都是新设,原本是没有防御用屯堡的,而且无论是府县还是卫所都没工夫也没意愿帮他们修,毕竟当地官员没人觉得这些屯堡能有啥用,自然不愿意在上面浪费资源。 于是乎,想要屯堡就得各个百户所自己修! 可仅靠着一个屯所百来户人家一边垦荒田造土屋一边修屯堡,天知道要修到猴年马月。屯堡修不起来一旦有倭寇过境那就是个死!可他们还不能如民户一般逃跑,否则就是逃军,要军法处置! 结果,各个卫所的底层小官人人都觉得去屯堡是找死,没人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偏偏关老爷子看到了机会,大吼一声“撑死卵大的,饿死卵小的,老子卵大老子接了!”带头接下了任务去当屯所百户,长官大悦之下赏了他最肥的一处屯所,就在浦西黄浦江边,虽然还是荒地一片,可只要能开出来,那便满满全是肥的流油的水浇地。至于种子农具和耕牛,更是未曾克扣半分,甚至还多给了一些! 之后几年倭乱愈演愈烈,万幸,关老爷子脸好,眼看着周围的屯田百户所十个里面七八个都遭了秧,他这里却一直安安稳稳熬到倭乱平息也没碰上什么大股的贼人,偶尔一些小打小闹也不伤筋动骨,反倒是替他挣下了不小的名头。 关老爷子知道这些小功劳升官指望不大,索性便将功劳让出,换回了点实惠——周围两个被倭寇所毁的屯田百户所都归了他,一番操作之下,大量官屯转成了关家的私田,隐匿到了临近的上(哔)海县中,到如今,关家已经攒下了近百顷的地,算得上是地主之中的中产阶级了。 换做是其他落魄军户,看着关家这条件都得眼红,只可惜,家境再好对于现代青年灵魂古代婴孩身躯的关坤瑜来说也是受刑一般的待遇。 连手机都木得刷,拉了屎都得等别人帮着擦,整天对着屋顶数蜘蛛,盯着苍蝇练眼神,这种日子真真要将人折磨疯掉。 “没有手机,就算有本书看也是好的啊,要是那阁楼还在就好了,至少不会这么无聊……” 这么想着,关坤瑜突然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一扇门打开了,这门很熟悉,正是家中藏书阁楼的木门。 尽管以为这是幻觉,可无聊到要疯的关坤瑜还是走了进去,随手摸起了一本书——《高等数学》,那本他大学毕业后运回来的课本。 紧接着,关坤瑜就震惊了,书里面的内容简直就和真的一样!不,应该说就是真的!他赶忙又抓起另外一本,仍然条理清楚,绝对不是幻觉或者梦境!翻了一本又一本,结果全部都是真的! 这阁楼竟然也跟着穿越了! 自从发现了藏于自己脑海中的藏书阁楼之后,关坤瑜便恨不得天天钻在里面,泡在书堆中。 没办法,谁让心里仍然惦记着现代便利生活的关坤瑜还是对大明的生活心存怨念呢,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办法抛弃现代人的身份,彻底融入到明朝的生活中去。 于是乎,脑袋中的阁楼便成了关坤瑜的心灵避风港,哪怕是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英语六级仿真模拟卷》看着都是那么的亲切。 当然了,亲切一下也就算了,真让他再做一遍的话……绝不可能! 借此熬过了婴孩阶段,摆脱了因为无聊而疯掉的悲催命运。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三年过去。 三年的时间,关坤瑜早已经如饥似渴的将阁楼中的各类书籍粗粗读了一遍,让他多少找回了一些当年高三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状态。 尽管工作之后的事实证明学的这些东西中只有1%还能有些用处,剩下99%的最大作用便在于让学霸对着电视上问答类综艺的题目嗤之以鼻,让学渣早一点理解什么叫做自知之明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但最起码关坤瑜他不会再无聊。 三年的时间,关坤瑜的身体逐渐长开,学了一口地道的明朝松江音,也终于靠着撒娇卖萌加满地打滚获得了出门去玩的资格——只要别出屯所便好。 第3幕 炭笔与木板 这天关坤瑜正在自家院里发呆神游藏书阁楼,忽的听到外面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呼啸而过。 “货郎张来啦,货郎张来啦!大伙赶紧出来啊!” 关坤瑜偷笑着撇了撇嘴,这孙大婶的狮吼功是愈发涨进啊,都快赶得上警笛了。 孙大婶沿着道路呼号而过,街坊邻里便一个个都出了门,准备去找货郎张寻摸些家中所缺之物。现代黄浦江边乃是寸土寸金之地,就是换到崇祯年间也是人烟稠密遍地良田的,但眼下却是万历初年,这一片也是最近十来年才刚刚有了些人气,很多居家用品都需要靠着走街串巷的货郎供应。 由于有了孙大婶的通风报信,货郎张刚刚进了屯堡便被一群妇人给围了起来,关坤瑜怕被这群购物热情疯长的大妈们给挤着,等到人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之后才走了过去。 此时还在货郎张跟前的也就只剩一个仍然在为两文钱讨价还价的老妇以及为了多聊些所外八卦而死活不走的孙大婶。 “张叔每次来都很是威风哩。” 货郎张见是百户家的关坤瑜来了,当即甩下死扣着两文钱不放啰嗦烦了他的老妇不管,报以笑脸相迎。 “小坤瑜你这可说错了,我只是个货郎,威风这个词用错啦。小坤瑜你再想想,到底该如何说呢?” “就是威风没错,张叔每次来都有孙婶替你唱街,就像是知府出行哟。知府是管人的官,货郎便是管货的官吧?” 看着关坤瑜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货郎张和孙大婶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小坤瑜啊,这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我是个货郎,替人代买些针头线脑,可不是什么官。不过,能有孙大姐替咱唱名,咱也算抖了回威风是不?” 孙大婶笑道:“既然咱都替你抖威风了,这王婶子的零头就抹了吧?” 货郎张早就被那老妇磨的不行不行的,正好顺水推舟道:“行,既然孙大姐都这么说了,这两文钱就不要了。” 老妇欢喜的不得了,抓住孙大婶的手就是一顿猛夸。 一旁看戏的关坤瑜不由感慨,谁说古人淳朴来着?这一个个都是人精啊! 孙大婶眼尖,早就看出货郎张被磨得不行,要不了多久肯定会同意抹去那两文钱的,借着个由头由她提出来便是卖了老妇一个人情。而货郎张呢?这两文钱他原本就打算息事宁人抹去的,既然孙大婶提出来了,这顺势一抹便刷了好感。至于王婶子,人家得了两文钱的实惠,还省下一堆嘴皮子功夫! 明明谁也没有付出什么,愣是让这帮人互相刷了一遍好感度。 寒暄结束,关坤瑜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张叔,我的东西你帮我带来了么?” “我怎么会忘呢?给。”说着,货郎张把三张薄木板给了关坤瑜,“几张薄木板罢了,又轻又薄,找些下脚料拼一拼就出来,路过许木匠那边的时候随手就帮你弄了,不过你要这些作甚?” “是有些用处。”关坤瑜不愿多说,付了十个铜板之后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米糕来,伸手递给货郎张,一脸童真的说道,“张叔帮我拿了木板,我给张叔吃米糕。” 货郎张乐呵呵的接了过来,一口塞进了嘴里:“木板是拼的,下脚料补出来的,要不这多钱,你若是直接去找许木匠,人家都不好意思跟你这小娃娃要钱的。六个铜板算是跑腿钱,其余的我也不能坑你这小娃娃。” 说完,货郎张又还给了关坤瑜四个铜板。 又聊了一阵,关坤瑜便乐呵呵的拿着木板走人了。 货郎张目送关坤瑜回家之后赞叹道: “关百户好福气啊,生了坤瑜这么个懂事的好孩子。” 孙大婶先是点头,继而哀叹道: “坤瑜懂事大伙都知道,只可惜你在屯所逗留时间不长,没见过他发呆的时候。这关坤瑜啊,长得又俊又懂事,就是有些呆呆傻傻,脑袋不怎么灵光,经常坐在一处发呆。” “发呆?” “对,就是发呆。” …… 关坤瑜并不知道两人对他的谈论,同样的,货郎张和孙大婶两人也并不知晓此时关坤瑜那一脸的不爽。 “明明只是弄点木板而已,居然还要各种撒娇卖萌,这日子还让人怎么过!唉……六个铜板!想当初为了弄这么几个铜板……说多了都是泪啊。” 摇头叹息着将木板搁在地上,又拿来了事先准备好的架子和木炭,关坤瑜很快便忘却了不爽,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年仅三岁的关坤瑜此时能够做什么工作?又有什么工作是需要用到这些木板的呢? 答案很简单——他在画画。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无聊!极度无聊!在大明朝这种环境下他一个三岁小孩能干些什么呢?和其他孩子一起过家家玩泥巴?还是说在大人面前装嫩扮鼻涕虫? 毫无疑问,这都是彻彻底底的折磨! 思前想后,关坤瑜觉得自己还是尽量一个人呆着的好,天天装小孩,太累!一个人的时候他将自己的意识潜入到藏书阁楼之中读书,这很好,只是他不知道,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就是发呆,而且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屯所。 三年时间感兴趣的书已经让关坤瑜读的差不多了,而且读完书他也需要找点别的事情换换脑子,于是他便找上了货郎张。 关坤瑜最大的爱好是什么?毫无疑问,是画画!国画、油画、素描甚至是漫画他都画过,小学临摹过鸟山明,中学喜欢过CLAMP的那群大妈,等到大了,懂事了,便立刻抛弃了这帮老古董,向我鬼月大神献出了膝盖,顶礼膜拜,日思夜盼,手里拿着MH,嘴里叼着C88,眼睛瞪着C89,不只是看是收藏,还试着临摹过,水平倒也不错,能有七八分的神韵。 关坤瑜的画功虽然全都只是业余自学,不是科班出身,可水准却还是不低的,要不然也不会到了最后转行去干游戏人设兼职美工来糊口。 那么,还有什么比画画更好的事情来消磨时间呢? 在外人面前尚未启蒙识字的他自然是不能公然看书的,况且关家除了二伯那边只有儒家经典也没什么杂书可看。至于画画么,小孩子不都是喜欢涂鸦的么,只要小心点也不怕被发现什么,就算被发现了也完全可以解释得通,反正他在现代的时候也没少见六七岁就画出了水平的天才儿童。 明末的纸张虽然说不上昂贵,但也和便宜挂不上钩,作为一个军户家庭,关家的大人是不可能提供给关坤瑜这么一个三岁小破孩大量纸张去“胡闹”的。 所以他才准备了薄木板做纸,准备了木炭做笔,画完用水一洗,晾干之后就可以反复使用了。 眼下所有东西都已经备齐,关坤瑜便亟不可待的在院子里支起了画架,然后抓起碳条往木板上一戳。 “啪嗒”应声碳条应声断成了两截。 关坤瑜无奈的耸了耸肩,他以前用的画具都是直接从商店买的,哪里用过碳条木板这种组合,况且他见过的碳条也绝不是手里这种烧火棍残留物…… 好在并不是每一根碳条都这么坑,很快关坤瑜便找到了一根堪用的。 第4幕 家有悍母吊打之 “画点什么好呢?”关坤瑜想了想,最终决定拿眼前的水井先练练笔。 简简单单三两笔,一个水井的轮廓便出来了,接着是一条青石小道,一颗小树,一堵院墙,很快,关家院落的样子便浮现在了木板上。当然,木板上的只是大略的轮廓,还需要添上细节才能够算是一副真正的画,由于烧火棍炭笔的缘故,画风相当之粗犷。 画过炭笔素描的人都知道,炭笔素描有一个传统,那就是拿面包当橡皮使。 眼下是明朝,自然没有现代的专业橡皮可以使用,但同样的也没有西方的面包,咋办呢?解决办法很简单——馒头,前世****的广大素描爱好者几乎都是这么干的,只要掌握好干湿程度,效果不比面包差,关键是便宜。 其实只是面包和馒头的话并没办法完美的擦拭掉炭笔的痕迹,他们更多是被用来调整碳痕的层次感。 关坤瑜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厨房,做贼一般的摸了个馒头出来,关家一向以勤俭治家,要是被人发现他拿馒头去搓木板铁定被吊起来打。 为了掩人耳目,关坤瑜小心翼翼的将馒头藏在怀里,每次用都撕下来一小块,搓完直接丢进脚下挖出的小坑里,随时准备拿脚一掩毁尸灭迹。 然而,关坤瑜终究不是一个练武的苗子,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偏偏却有一个武术达人的老妈…… 关坤瑜聚精会神的用手中的馒头块擦拭着木板上的炭笔水井,手法越来越熟练,原本漆黑一片的线条也逐渐变得层次分明富有立体感起来。 “左边再还需要再擦两遍,得轻轻的,轻轻地……” 将已经黑成了一坨的馒头渣丢进坑里,又从怀里摸了块新的替换,伸着肉嘟嘟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木板。 “一定要轻,一定要轻……” “关!坤!瑜!” 关坤瑜吓得手一抖,原本好好的一口水井便被条粗黑粗黑的墨线一分为二。 刚刚响彻耳畔的那宛如黄莺般的甜美声线,抑扬顿挫唱歌一样的声调,仿佛拥有磁性一般,轻松的抓住了关坤瑜的心,紧紧的抓住,几乎喘不过气的那种紧…… 生锈了的机械般转动着脖颈,便见到自家娘亲那健康的小麦色脸蛋已经贴到了自己不足十厘米之外,眯成一条弯月的长长睫毛衬托着和煦的微笑,修长的纤纤玉手温柔的抚摸着自家宝贝的头发,母性的光辉有如实质一般在她的周身流动。 真是九幽地狱一般的恐怖景象! 关坤瑜全身上下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两股战战几欲逃跑,就像是受到了龙威压迫的可怜小兔子一样。 只可惜,自己这小身板无论如何是跑不过娘亲那一双大长腿的。 “呵呵,小坤瑜啊,你画的不错哟,娘很高兴!不过,能跟娘说说,你手里的馒头是怎么回事么?” 关坤瑜艰难的吞了吞口水,颤抖道:“娘……我错了……儿愿赌服……噢不,是愿意悔改……” 关坤瑜不是什么输不起的人,既然毁尸灭迹的本领不精被人家捉了个现行,那也就怨不得别人了,点背不能怨社(哔)会,他现在只求一件事。 “娘,手下留情啊!” 坤瑜娘绽放出圣母般的笑容,一口答应了下来:“那是自然,谁让你是我儿呢,要是打坏了娘得多心疼啊。” 关坤瑜哭也似得抬起头来——明朝没污染的天空,真蓝呐。 “啪!”“啊!” “啪!”“啊!” “啪!”“啊!” …… 关坤瑜的阵阵惨叫引来了心地善良的大伯母,她一见到屁股开花的小屁孩立马便冲了上去,一把扯住了坤瑜娘的手。 感动的关坤瑜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伯母您真是比俺亲娘还亲啊!日后俺再也不骗你们家坤吉的压岁钱了,最多就是手头紧先借借,嗯,对的,就是借! “坤瑜他终究是个孩子,懂得什么事啊!你下手这般重,万一打出个毛病来可如何是好!?” 坤瑜娘不以为意的指着关坤瑜红彤彤的猴屁股道: “嫂子你就放心吧,自家的孩子打坏了我不心疼谁心疼?我这是用卢家啸风掌的手法打的,有分寸着呢!打上去疼的厉害,但一点伤不着!” 大伯母眼睛一亮,认同的点头道:“能打疼还不留伤!?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打不出事,那就得让他张长记性。” 关坤瑜瞬间脸色大变,大伯母,说好的比亲娘还亲呢?不带您这么坑人的啊! 没了大伯母的拉扯,坤瑜娘的纤纤玉手又能够欢快如雨点一般的飞向关坤瑜圆鼓鼓的屁股而去,直打的关坤瑜鬼哭狼嚎,哭天抢地。 坤瑜娘边打还边炫耀似的和大伯母聊着天。 “嫂子你别看这小子疼的哭天抢地,但我这掌法厉害啊,不会伤骨肉分毫,晚上我拿药膏给他抹上,睡一觉便什么事都没了,明个拖出来接着打,一点不耽搁事。” 关坤瑜顿时两眼一黑。 “什么,明天还要打!?” 大伯母让坤瑜娘说的两眼直放光,羡慕道:“我们家坤吉也是皮猴一个,要不你教教我,回去我也试试?” “按理说卢家啸风掌乃是不外传的功夫,可若是嫂子只学打屁股的法子呢,那倒是无碍,嫂子你看,我打慢点给你示范示范,就这么着,然后这样这样,你得注意一下,这里手掌得这么挥,然后就这么这么……行了嫂子,听懂了没?你也来打打试试。” “行,那我就试试!你看这样对不?” “啪!”“啊!” “哎呀,刚开始的时候手得慢,像这样。” “啪!”“啊!” “喔,这样?” “啪!”“啊!” “不对,是这样。” “啪!”“啊!” “哎呀呀,原来如此,晚上我做烧鸡,过来吃啊。” “啪!”“啊!” “哟,嫂子的烧鸡那可是整个松江府都有名的,我们家那憨货晚上可是享福了。” “啪!”“啊!” ………………………… 尽管关坤瑜哭爹喊娘求神拜佛指天发誓,但奈何娘亲有段日子没抽坤瑜他爹了,手痒!又恰逢第二天下雨,不是有句古话这么说么,“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是以坤瑜娘为了帮助关坤瑜从小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为了让他懂得尊老爱幼珍惜粮食,义无反顾的决定拖出来再揍一轮。 坤瑜娘的战斗力是威武的,啸风掌也果然名不虚传。打完第二天关坤瑜的屁股便觉不到疼了,可吓得他足足半个月的时间他碰都没敢碰画板一下! 但……这真的能阻止关坤瑜那颗躁动的心么? 自然是不可能的! 若是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干,那么日后的生活不用想也能描绘出来——吃饭,睡觉,摸鱼,玩泥巴,打群架……等到身子长开之后就要帮家里干活,练武,一直练成年之后光荣的成为一名大明王朝的大头兵……然后接着种地,练武,交粮,服役,娶上一房媳妇,生娃,混吃等死,多活一日算一日,算算时间等满清打到江南的时候他也差不多进入老年了。 要是一没啥追求的大明老农,这日子便是他一辈子了,但对于穿越者关坤瑜来说,这和上刑也没什么区别了。 明明脑子里有一堆东西,拯救苍生困难了点,造反称帝危险了点,可赚点银子改善一下生活,有事没事支上画架消遣消遣,这总该可以了吧? 若这都不行,那还不如早死早投胎赶紧试试能不能再穿一把呢。 为了至少能够赚点钱让日后的生活好起来,就必须要现代的好东西搬到明朝来,要把这些好东西搬过来,一些因陋就简的摸索性实验是必不可少的。 但,真正的恐怖便在于此! 关坤瑜的行为在坤瑜娘的眼中完全是不不可理解的,考虑到关坤瑜的年龄,这些不可理解的行为可以用一条理由完美的解释——小熊孩子瞎胡闹! 家里出了小熊孩子怎么治?坤瑜娘的秘方有三条: 第一,揍! 第二,狠劲揍! 第三,睡一觉第二天接着揍! 万历十一年七月,瑜于锅台窃得猪油半两,制肥皂以净手自用。事发,母吊打之。 万历十一年九月,瑜口中味寡,寻茱萸磨粉裹鱼置锅中,鱼成,父窃食,胃不受,下泄之,三日不绝也。事发,母吊打之。 万历十一年十二月,瑜偶得火(哔)药一二,欲使颗粒,忆书中之法需使卵清,遂于禽舍得卵四枚,次日,颗粒果成。事发,母吊打之。 万历十二年二月,冬去春来,草长莺飞……母吊打之。 万历十二年六月,烈日当头,酷暑难耐……母吊打之。 万历十二年九月,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母吊打之。 万历十二年十一月,冬冷人懒,无所事事……母吊打之。 …… 关母并不能理解关坤瑜所做一切背后足以改变世界的伟大意义,所以应对之策便只有吊打之,在连绵不绝的吊打之中,关坤瑜悟出了一个道理——不能独立自主的穿越者不是好穿越者!但同时他也明白,若是他一个小破孩去提什么独立自主,结果仍然只有母吊打之。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先做些理论研究好了,不由得,关坤瑜沉浸在脑中阁楼的时间越来越长,读书、临画,总好过吊打。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在发呆。 也正因为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关坤瑜多了一个名字——呆呆。 第5幕 卖萌神功初现江湖 时间来到万历十三年八月末,通过屁股上的真实触感已经深刻意识到跟老娘打好关系重要性的关坤瑜决定做点什么来改变这种不利的敌我态势,为自己寻找一种可以对抗强大敌人的武器。 幸运的是,拥有超越时代知识的他,找到了。 “呆呆,呆呆,你怎么又对着水盆发呆了?快,赶紧起来,你小姑他们回来省亲,跟娘出去见见面。” 关坤瑜叹了口气,揉了揉因为卖萌练习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沾的土,惆怅的看了自家娘亲一眼。 “娘,能别叫我呆呆了么?真的不好听!” 呆呆娘抬手便给了关坤瑜一个脑瓜崩。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发呆,叫你呆呆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关坤瑜痛苦的揉着脑袋,不满道: “人家叫孩儿呆呆也便罢了,可为何您也这么叫啊?” “呵呵,你是我儿子,人家都叫得,怎么为娘反倒叫不得了,这是什么道理?少废话,赶紧随娘出去,别让小姑等烦了。” 说着,一把抓起关坤瑜的胳膊就往外拖。 “娘别拽了,再拽就断了,我自己走,自己走行不!?” …… 只有关坤瑜自己知道神游阁楼是怎么回事,但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在那里坐着发呆罢了,任凭家人怎么纠正也没用,久而久之众人便放弃努力随他去了,顺带还多出了个“呆呆”的名号。 好在只是呆了点,顽劣了点,智力却没表现出什么问题来,这也让关家人松了口气,只当关坤瑜笨些呆些罢了,反正是个军户,只要有力气笨点也没什么。 对于这个称呼最开始呆呆娘是拒绝的,可是谁让自己孩子不争气,一点反驳的理由也找不到,总不能说我家的娃那不是发呆是深沉吧…… 叫着叫着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到最后,已经彻底投降的呆呆娘甚至干脆转投敌营,同样是一口一个呆呆的叫。 至于关坤瑜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的抗议,那自然并无卵用。 …… 跟着呆呆娘来到堂屋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便迎了上来,蹲下身子抚摸关坤瑜的脑袋。 “这就是坤瑜吧,长得跟你娘真像,白白嫩嫩跟个瓷娃娃似的,真漂亮!还好没随我那三哥,五大三粗,满脑子就知道练武。” 关坤瑜乖巧的点了点头,感激的看了眼呆呆娘,对于这一点他也是颇为感谢呆呆娘的。 呆呆娘是典型的南方女人,长相一般,但胜在身材秀气皮肤也好。至于关坤瑜他爹,明明生在长江口,大伯和二伯也都生的一副普通人模样,可他却是个猛张飞样的人物,听老辈们说长得和关坤瑜的祖爷爷一模一样。 按照关坤瑜的推测,这应该是隔代遗传返祖了。 身材壮实一点关坤瑜倒是欢迎,但那猛张飞的脸……还是算了吧,跟帅完全搭不上边,笑起来那叫一个恐怖,好似张口能吞下一匹马。 还好自己不随他,万幸万幸。 “我娘最漂亮了!爹一张嘴就吓人!” 关坤瑜对准刚蹲下来的呆呆娘“吧唧”亲了一口,美得呆呆娘一脸陶醉,一把将关坤瑜搂在了怀里,狠狠的蹭起他的脸颊来。 “我们家呆呆最棒了!没随你爹那个木头人真是万幸!” 站在一旁的呆呆爹一脸的幽怨,你们夸人就夸人呗,干嘛谁谁都捎带上自己?我就静静的站着,招谁惹谁了!? “本来就是军户,长得壮实点有什么不好。”呆呆爹郁闷的嘀咕。 周围自然没人理他。 小姑把关坤瑜的脸从呆呆娘怀里捧出来,一脸认真的问道: “小呆呆,小姑问你,小姑漂亮不?” “漂亮!” “那你说,小姑和你娘哪个更漂亮?” 关坤瑜隐蔽的翻了个白眼,这一个问题你们女人从古自今都问了几千年了,还不嫌烦啊?明知道答案是啥还问? 关坤瑜斜眼瞄了一下桌上放着的蜜饯点心,努力瞪着自己花了三年时间特训出来的,每一丝每一毫都近乎完美的,怪物史莱克里穿靴猫的卖萌眼,甜甜脆脆的回答: “小姑跟我娘一样漂亮!” “小滑头!”X2 呆呆娘和小姑一人给了关坤瑜一个脑瓜崩,关坤瑜顺势做出捂头的动作来,两眼一挤,竟是有了雾蒙蒙快要哭出来的感觉。 此时的关坤瑜觉得当年自己没有去报考表演真是入错行了。 小姑被关坤瑜接二连三的萌脸萌的晕晕乎乎,捧起关坤瑜的小脸“吧唧”便是一口,起身从桌子上抓了把蜜饯果子塞在关坤瑜的小手里。 “呆呆不哭,小姑不好,小姑不该敲你,你赶紧尝尝,这蜜饯是小姑专门带来给你的,可甜呢。” 战利品到手! 关坤瑜心里得意的笑,想我苦练卖萌神技,就为时不时能躲顿打,骗这么三瓜俩枣打打牙祭什么的,我当个小孩容易吗我!? 想当年一天N顿饭,除了奶就是奶,虽然纯天然无污染,可嘴里真是要淡出鸟来!这年头,就算关家家境殷实也没法子天天鸡鸭鱼肉糖果点心,资源太少不够分,想要多吃上那么一两口没有点卖萌的绝活怎么行!? 好在大明朝的人见识就是浅,没电没网没报纸,从上(哔)海往南(哔)京跑一趟就算是远门了,对卖萌这种事完全没有概念,他关坤瑜又是一边在脑中学习《表演入门》一边对着盆水实践,这卖萌的技术不说炉火纯青,独步大明那是没跑的! 蜜饯到手,关坤瑜正打算往嘴里塞一个品一品小姑的蜜饯是个什么滋味,就看见左边自己的俩哥哥,右边小姑带来的一个正太一个萝莉,两拨人都盯着自己手里的蜜饯流口水,那小萝莉更是不自觉的把手指伸进了嘴里吮了起来。 看了看手中的蜜饯,又看了看两拨人,关坤瑜只得在心中哀叹一声——咱前世好歹也是顿顿鱼肉过来的人,不过淡了几年的口而已,跟一帮几百年前的鼻涕虫抢东西算个什么事? 吞了吞不争气的口水,从呆呆娘的怀里挣出来,继续顶着一脸萌走到了小姑家俩小孩的身前。 “表哥表妹是客人,客人先吃。” 说着,一人塞了一个蜜饯。 接着关坤瑜又来到了自家俩哥哥的身前。 “两个哥哥比我大,两个哥哥也先吃。” 又是两颗蜜饯出去,关坤瑜手里的蜜饯已经空了。 蜜饯刚刚到手,长房的关坤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三两口吃了个干净,小胖子豪爽的伸出黏腻腻的手拍了拍关坤瑜的肩膀。 “还是坤瑜弟弟够意思,等哥哥我有了好吃的肯定忘不了你。” 二房的关坤如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蜜饯,又看了看关坤瑜手中的空空如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蜜饯掰成了两半,放回关坤瑜手里一半。 “弟弟咱们一起吃。” 关坤瑜“感动”的两眼冒星星,点了点头,把半个蜜饯塞进了嘴里,心中暗想:孺子可教,骚年我看好你哟。 感受着嘴里传来香甜,关坤瑜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评价道:“糖放的有点多,腻了,不过还是比邻村老李家的好吃。” 就在两人美滋滋品尝蜜饯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一二米开外幽幽的传来一个声音。 “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啊。” 第6幕 客人 正吃蜜饯吃的香甜的关家三兄弟全都吓了一跳,关坤瑜更是吓得蜜饯一滑差点卡在喉咙里,迷茫的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主座,这老爷子什么时候飘过来的? 关老爷子一脸慈祥的抚摸着关坤瑜的脑袋,呵呵直笑。缓过神来的关坤瑜赶紧祭出卖萌大法,冲着老爷子撒娇。 “别看呆呆平日不吭不响,没想到竟是如此懂事,老三媳妇,能把呆呆这么呆头呆脑的娃娃教的如此礼让,真是难为你了。” 关坤瑜顿时一脸的不爽:当着我的面说我呆头呆脑这样真的好么啊喂!?我刚刚还冲着你免费表演卖萌的啊喂!?乡里乡亲的有必要这么打脸么啊喂!? 老爷子话音刚落,旁边又有人说话了。 “小小年纪便知孔融让梨,可见家教有方小子亦不凡啊,想必嫂嫂定然是知书达理,出身名门吧。” 关坤瑜侧脸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客人不只是小姑和她的一双龙凤,还另有两人在场。一个衣着华美,风度翩翩,另一个衣着尚可,只是全身上下都透着慵懒的气息。 “王公子过了,过了啊,我们乡下军户,哪里知书达理,老三媳妇她确实名门出身,但却是练武的名门,大字不识一个的。想当初,拢共五招便把我们家老三撂倒了!一手卢家刀法,碗口粗的树刀过便折!” 两个客人都是大吃一惊,关坤瑜更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呆呆娘。 挨了这么多年的打,现在才知道原来母亲大人已经手下留情了!? 之前关坤瑜一直都觉得老爹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却对老娘千依百顺,老娘装腔作势抬个手都跟老鼠见了猫似得,应该是个外表粗狂内心细腻,心疼老婆之人,虽然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没想到啊没想到!为什么没证据?因为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估计老爹这也是被打怕的! 呆呆娘俏脸一红,羞涩问道: “孔融让梨……是什么意思?” 那姓王的白脸帅哥大感惊奇。 “嫂嫂果真不知道孔融让梨的典故?” “典故……那是什么?” 关坤瑜绝倒,心中替那白脸帅哥抹了把冷汗。 白脸帅哥嘴角尴尬的抽了抽,赶紧转移阵地不带呆呆娘玩了,大声道: “神童!神童啊!坤瑜品性如此纯良,日后定然前途不凡!” 这话题转移的不觉得太生硬了点么…… 一帮人正大夸特夸关坤瑜,没想到二伯母竟然插嘴进来不满道: “就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前途不凡呢?”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关老爷子瞪了二伯母一眼,呵斥道起来。 “王公子说前途不凡那就是前途不凡!秀才公说的那还能有假!?一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这样吧,前两天巡查的时候弄到一匹上等花布,老三媳妇你拿去做身衣裳吧。” 呆呆娘立时乐得笑成一朵花,前两天关老爷子捎回来的那匹布她早就相中了,只是自觉争不过根本不敢想罢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落在了自己的头上,看着自己两个嫂子投来嫉妒艳羡的目光,呆呆娘不禁昂了昂头,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看吧,平日都说我们呆呆傻,我们家呆呆认真起来比谁都厉害! 骄傲啊! 自豪啊! 然后犹豫了。 犹豫之后,脸色坚定了。 “爹,那个……这布我还是便不要了吧,换一换,隔日给我弄条鱼行不?我想让呆呆多吃点鱼头,补补脑子。” 关家田多是不假,就在江边鱼价便宜也是不假,家中顿顿能见着鱼肉也是不假,每个人差不多都能分到两指大小的一块,但想要让三房一家隔天单独享用一条鱼也是并不容易的。 一来,关家的田悉数为新垦,成本高产出低,再加上关老爷子每年都要将大笔银钱投到继续开垦新田上面,家中其实余钱并不多。 二来,万历十年七月,苏州、松江、扬州一带暴雨成灾,拔树木,毁庄稼十万余顷,漂没民居十万人,淹死二万人。关家应对及时,人没少一个,但塌了两间屋,田地几乎绝收,损失之大到现在也没缓过劲来。 “娘!”关坤瑜眼睛红了。 关老爷子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 “呆呆娘啊,布还是你留着,你不会做饭,鱼便给老二媳妇,她做饭时捎带着做出来,你去取便是,允了。” “这……怎么敢乱要?太重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啰嗦了?” “那……谢谢爹。” 关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唉,我四个孩子里面最担心的就是你们家老三了。老大将来接我的班也是个百户,稳妥一点便吃喝不愁;老二脑子好使又能读书,最不济守着家中的铺子也能度日;小四让我担惊受怕了多少年,也总算嫁了个好人家。 只有老三,脑子一根筋,除了练武还是练武,你又不能荫我的百户,练得再好又如何?去给你大哥当亲兵么?再加上你家又出了个呆呆,孩子品性是顶好的,只可惜呆头呆脑,老三你要是没个出息,过几年又怎么替呆呆说媳妇?说到底,咱们家还是军户!” 呆呆爹扭捏着小声嘀咕:“练武练好了多杀几个倭寇,说不定我也能闯出戚少保一般的功绩来!” 关老爷子耳朵尖,待呆呆爹说完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戚少保?大明上下军户百万,戚少保就一个,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有那福气么!?你不是喜欢船么?我过两天就去找几个老兄弟,把你弄去巡江,有我那老兄弟照顾也苦不了你,隔三差五巡视一番吃点孝敬总算饿不着肚子。” “巡江!?” 一听到这两个字关坤瑜的耳朵便竖了起来,竟是比当事人老爹还要关心。 没办法,其他人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前段时间又把《上下五千年》翻了一遍的关坤瑜却是清楚的知道,如果一切都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前进的话,自己能不能活到清军打过江的时候比较难说,若是运气好活的久一些,指不定会在七十岁左右的时候受一番苦。 虽然眼下这种裹发髻的做法一样让他不习惯,不过他更不想剃头留辫给人当奴才,若时局真崩坏到那种程度,海上有关系,至少逃起来还是方便不少的。 乱世将临,保命为先。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凭借着穿越者的身份力挽狂澜替大明朝逆天改命,原因也非常简单——他办不到! 至少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是绝对不行的。 明朝的问题根本不是清兵太强,而实在是自己太烂了!上上下下都让白蚁给蛀空了,而这蛀虫白蚁,那便是广大的士绅阶层! 没错,说的便是关坤瑜他们了。 关家作为军户虽然不是最为典型的“耕读传家”的儒绅,却也可以算作这一阶级的一员,都利用特权占据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属于当下政(哔)治结构的既得利益者。 在关坤瑜看来,若是要救明朝,推平农民军掀翻大清国根本没用,只要他们这帮蛀虫仍然在挖大明的墙角,明朝崩溃那是必然的事。掌握全国财富最多的阶层却几乎不用交税,不但不交税,反过来还上吃皇家下吃小民,这么玩下去不出事那才是见鬼的。 但,让他带头挖自己的墙角,把财产上交国家?他关坤瑜又不傻!屁股决定脑袋,他还没那么圣人! 更何况,关坤瑜只是个区区军户而已,又是三房的孩子,连个百户都继承不了,成年之后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大头兵!顶多是个有关系的大头兵,可以靠着血缘关系躲躲差役捞点油水罢了,这种国家大事他再怎么想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所以,还是关注一下更为实际的问题好!比如现在,一旦老爹在海上有了人脉,将来带点人移民澳洲美洲啥的也是好的么。 关老爷子话音刚落,老太太便插嘴开了腔。 “巡江?就徐老四他们那两条破船!?老头子你这把咱们三儿往火坑推呢?家里又不是没地,给他点地佃出去也比去徐老四那边强啊!” 关老爷子瞪了老太太一眼。 “你就瞎操心!我能不知道事理?怎么会让他去徐老四那边。我说的是前些年新设的镇江巡江衙门,那可是总兵府眼皮子底下的肥差衙门,油水足得很!” “还算你老头子有良心,行,那就这么定了吧。” “爹,娘,我不想去巡江,我想出海。” 关老爷子怒目圆睁道:“混账小子,你想气死爹娘不成!?巡海和巡江有甚区别,不都是水上跑么?咱们松江又不是月港那边,海上没那么多油水,哪里比得上镇江巡江拦江索钱?那才真叫坐地生财!” 老太太也插嘴道:“三儿啊,爹娘这是为你好,你看徐老四,他那两条破船是巡海的,一年到头也不过挣个三瓜俩枣的苦命钱,你去了日后让呆呆娘俩怎么过?” 一说到钱,呆呆爹也再不言语了,只能认命似得点头叹气。 见呆呆爹同意了,关老爷子开口道:“行了行了,让几个小的都出去玩吧,咱们再说说话。” 第7幕 竟跟鼻涕虫们大战了三百回合 关家的大人们要和客人说话,三个媳妇便将小孩们都领了出来,让他们去村头自己玩。 关坤瑜本不想去,在屋里偷听可以让他了解更多外面的事情,可在呆呆娘凶狠的眼神之下还是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能五招放翻呆呆爹的那二百余斤肉疙瘩的娘亲,关坤瑜可不敢胡乱作死。 出门之后关坤瑜有意坠在后面,向小姑家的萝莉打听了一下那两个书生的事情。他有些疑惑,因为万历年间除非是通家之好,不然一般来说是不会让客人见女眷的。 虽然他们是粗鄙的乡下军户,对这方面并不太在意,可以对方秀才的身份竟也没有觉得不妥,这就说明双方关系应该是相当密切的,可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家什么时候攀上了秀才亲。 小萝莉记得刚才蜜饯的好,对关坤瑜很是亲近,哔哩哔哩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关坤瑜整理了一番情报,再加上自己的猜测,总算理清了条理。 这两人一个只知道姓王,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另一个才是和关家有点关系的人,叫做陈继儒,两人都是秀才,乃是同窗好友。这一次同去南京应试,结果不幸双双落榜。 两人结伴回程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小姑他们一行,小姑嫁入的陈家和陈继儒家乃是远亲,同时亦是陈继儒的“投资人”,陈家家境不好,能够一边过着优渥的生活一边安心读书,泰半要归功于小姑家。 小姑所嫁乃是一陈姓浙商庶子,无甚地位,但家境极好,陈继儒家贫,但才学极好,陈家对同宗的陈继儒嘘寒问暖,陈继儒也不负众望考了秀才,前几年甚至还被归家养病的前首辅徐阶称赞。 正巧顺路,陈继儒两人又心情不好,便索性结伴而行,先到关家拜访一番,权作散心。 关坤瑜不知道那王秀才是谁,也没兴趣知道,因为他现在的兴趣全都放在陈继儒身上了。作为一个绘画爱好者,对于鼎鼎大名,与董其昌并列甚至画功更胜一筹的陈继儒怎会不知? 明画坛有“明四家”之说,指沈周、文徵明、唐伯虎、仇英四位画家。至明末清初,有人认为唐、仇画技虽好,名气还不够大。于是将“沈周、文徵明、董其昌、陈继儒”合称为“明四大家”。 关坤瑜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么一个“大人物”,顿时开始YY起来——要是我能卖萌萌来一两张陈继儒真迹,这可真就发大财了啊!等等,听说陈继儒和董其昌两人关系不错,若是能顺便见一见董其昌,再骗来一两副董其昌的真迹…… 只是想一想而已,关坤瑜竟是开始流口水了。 不过,下一刻关坤瑜的脑袋上便挨了重重的一下。 “我就知道!一刻看不到你你就在那里发呆,让你去玩你都不去,从小到大你就不能替为娘省省心啊!” 关坤瑜捂着脑袋回头看了看呆呆娘,一脸的委屈。 就因为是玩所以才不愿意啊!想我当初都修炼成大魔法师了,如今却要跟一群小屁孩撒尿,和泥,爬树,过家家,能愿意才是见了鬼呢! “别看我,看我也没用!你去不去!?” 看着呆呆娘那威风凛凛的巴掌关坤瑜只觉得屁股隐隐发疼,立时软的不能再软。 “去,我这就去!玩游戏什么的,哪个小孩不喜欢啊……” 剩下一句关坤瑜自然不会说——我不是小孩,当然不喜欢! 等关坤瑜追上大部队的时候,长房的小胖子关坤吉已经吆喝到了一大帮熊孩子,正聚在田边土坡上咋咋呼呼的要玩Cosplay。 见到关坤瑜来了,关坤吉喜笑颜开的说道: “呆呆来了啊,还以为你不玩呢,来来来!今天我当大将军,你当二将军,坤如当军师,表弟你当先锋,表妹当公主。其他人猜拳,赢的当官兵,输的当倭寇。” 作为屯所里的孩子王,关坤吉靠得绝不是祖辈的荫蔽,而是自己的实力——一帮小屁孩里面最壮的就要数他了。 没人质疑为啥一票高层都是他们关家的,甚至就连呆呆这等人物也当了二将军,以前胆敢质疑的都被小胖子用拳头说服了,于是这一次Cosplay活动进行的很顺利。 小姑家的萝莉和正太根本没有玩过这个,明显比其他小孩要兴奋的多。 “很有趣么?”关坤瑜突然问道。 小萝莉拼命点头。 兴奋的两腮通红的小正太极为肯定的回答:“有趣!” 关坤瑜无力的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瞅着这帮小屁孩一通无聊的猜拳下来,分好了无聊的队伍。 没有战术,没有剧情,啥也没有,只有小胖子关坤吉无聊的一声大吼,接着两边便开始乒乒乓乓无聊的打了起来。 旁边田里站了几个大人,扶着锄头在一旁一边傻笑一边无聊的评头论足,谁谁家的小子最能打,谁谁家的小子最怂蛋,谁谁家的小子最呆。 嗯,谁谁家的小子最呆是个什么鬼!? 关坤瑜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连点剧情都没有就直接开打,差评!” 本想趁着不注意找个地方躲清静,可偏生关坤吉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还记着关坤瑜的蜜饯呢,一把抓住关坤瑜的肩膀说道: “二将军,咱们比倭寇人多,这一仗赢定了!咱们兄弟去多砍几个脑袋,公主在后面看着哩!” 说着,小胖子关坤吉抓着关坤瑜便冲进了战场,和“倭寇”战作一团。 关坤瑜哪里能心甘情愿,但他不愿意并不代表着其他人也不愿意,不多时他脑袋上便挨了好几下。 “一帮子古代小屁孩,成天就知道打架,我堂堂一个现代人怎么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去,我和你无冤无仇,找上我来干嘛!?” “擦,打一下就够了,怎么还来第二下!?” “别得寸进尺啊!?老子让着你还打上瘾了!?” “你妹!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一群小屁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 一束香的时间过后,关坤瑜顶着个熊猫眼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简直不敢相信,我居然和一帮流着鼻涕的小破孩打了半天的架!这要是让其它穿越者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小胖子关坤吉肉嘟嘟的胖手搭在了关坤瑜的身上。 “二将军,今天你很厉害啊,一个人就干翻了三个!厉害,太厉害了! 关坤瑜恨不得地上裂开个缝钻进去,羞愧的把脸歪向一边。小胖子关坤瑜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夸他没错,在明朝宗族之间械斗频繁,别说军户家庭了,一般的民户家庭也不会因为这等小打小闹打骂孩子,相反,如果你打的好还会得到奖励。但关坤瑜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来自现代的穿越者居然还和一帮小屁孩打闹,实在太过羞耻了。 小胖子关坤吉见到关坤瑜脸色不好的把头外向一边,以为他是疼的,赶紧关心道: “眼睛疼么?” “你觉得呢?”关坤瑜没好气的回道。 “那你为什么不哭?” “谁会因为这么点破事就哭鼻子!?” 小胖子瞅了一眼周围哭成一片的鼻涕虫们。 “他们会。” 关坤瑜翻了个白眼。 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刚刚观战的农夫插嘴道: “没想到小呆呆狠起来还真厉害,果然是你爹的种!” 关坤瑜继续翻白眼。 “爷爷是百户,我爹以后会是百户,然后我也会是百户,到时候咱们兄弟俩一起上阵杀敌,替你挣出个前程来!” 这次关坤瑜并没有翻白眼,而是感慨了起来。 “是啊,你将会是百户,而我,将会是个屯军,连战兵也当不了的屯军。那么,如果不想在战场上挣个前程的话,我又该怎么办呢?” 军户已经够惨了,可军户其实也还分三六九等的,其中屯军乃是最惨的那一波,只比犯罪充军的那一帮子人渣好那么一丢丢。 虽然出生在军户家庭又恰逢明末武夫翻身的时代开端,可关坤瑜颇有自知之明,他并没有什么战争天赋,若是起点够高还好,但是等长大之后一步步从底层往上爬?对不起,战场上的箭矢可不会因为你是穿越者就绕着走。 更重要的是,明末卫所早就烂透了,就连卫所的战兵都没什么战斗力,作为卫所中最下等的屯军,一旦他们被派上战场,那毫无疑问是去充当炮灰中的炮灰的。当然,关家有钱又是百户,一般不可能轮得到关坤瑜上战场,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混吃等死而已。 难道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不!绝不!”关坤瑜心中怒吼着。他并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可他绝对是一个贪图享乐又不怎么安分的家伙,“既然再也不能上网玩手机,那作为替代至少也要锦衣玉食妻妾成群才是,不然岂不是白穿越一回!?” 然……这边关坤瑜还在心里暗暗表决心,那边小胖子关坤吉却又想出了新玩法。 “二将军,明天咱们去摸鱼吧。” “……”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关坤瑜意识到在思考那些深奥的人生问题之前,他最好先处理好眼前的麻烦——想个办法不用再每天跟这帮小屁孩混在一起,那绝不是享受童年,也不是挥霍时光,绝对是度日如年的惩罚! 灵光一闪,关坤瑜蹦出来一个好主意。 第8幕 我要读书,我要习画! 当关坤瑜顶着黑眼圈回到家之后,呆呆娘瞅见了他的模样,先是一愣,继而开口问道: “放倒了几个?” “3个。” “才3个?想当年你老娘我打架的时候放翻六七个才算松动松动筋骨!” “行了娘,光是跟他们动手就够丢人了!唉,跟一帮小破孩打架,我准是饿晕了头,不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小破孩,别忘了你才多大!不打架难道你还想学坤如他也去读书啊?唉……说起来啊,你真得看看人家坤如,人家可是一回来就回房读书去了,你呢?估计一会又得去发呆吧。娘就不明白了,这发呆真就那么有意思么?呆呆你要知道上进啊!” 又是别人家的小孩。 “嗯,娘说得对,我要上进,我要读书。” “你还别顶嘴,你也不想想从小就这样长大以后怎么办!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要上进,我要读书。” “啥!?” 呆呆娘懵了,天见可怜,她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啊。 “我要读书!” 呆呆娘盯着关坤瑜清澈的眸子看了又看,忽的“哇”一声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天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以前还只是呆,现在竟是让人打得疯傻了啊……老天爷,有什么罪你冲着我来,别为难我家呆呆啊……” 关坤瑜被吓得够呛,听明白之后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又是翻白眼,自己以前的形象难道就差到如此地步!?一句我要读书就成了疯傻!? “娘,我是真想读书!比起过家家,还是读书好玩。” 关坤瑜也明白,想要让别人相信自己突然开窍那难度简直不敢看,所以只能把读书往玩上面引导。 “你……真觉得读书好玩?”呆呆娘半信半疑。 “嗯。” 就我这信誉除了这么说还能怎么说,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铁定被押回家里请郎中。 “呼,那就好。” 呆呆娘长长出了口气,只要不是让人打傻了就行,想玩就玩吧,二房那边在读书,还是有几本书的。 小孩子么,没玩过的什么都觉得好玩,呆呆要么调皮捣蛋要么闷头发呆,怎么也不像是聪明的样子,让他读书估计够呛,想来读上一阵子估计也就腻了。 想到这里,呆呆娘当即拍板道:“好!既然你想读书,那便去读好了,明天娘就去问你二伯说说。” “娘,还是今天说吧。” “这么急?” “嗯。” “一会便吃饭了,你席上直接说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呆呆娘以为关坤瑜不过是跟着二房随便玩玩,自然不认为有什么要紧的,只可惜她并不知道关坤瑜所图甚大。 ………………………… 饭桌上,关老爷子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死死盯着关坤瑜,其实不只是他,桌上其他人也都是一模一样。 “你……真的要读书!?” “嗯。” “果真要读书?” “嗯。” “当真要读书?” “……” “咳……”关老爷子尴尬的咳嗽了一下,继续问道,“你可知道读书很苦的啊,你若是半途而废,那还不如不读的好。” “坤瑜知道,坤瑜不怕苦。” “呵呵……” 关老爷子根本不信。 没办法,信用度太差,换谁都觉得他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玩玩就过去了。但毕竟是向学之心,泼冷水总归是不好的,于是关老爷子有气无力的敷衍道: “嗯,有心向学乃是好事,这样吧,坤如啊,你有空就带着呆呆玩玩,他想要读书,你就念给他听是了。” 关坤如从小就精明,关老爷子这又是怪腔怪调又是挤眉弄眼的,怎么可能不明白什么意思,当即答应了下来。 “嗯,我会好好带着呆呆玩的。” 关坤瑜:“……” 老子是认真的好不好!?老子读的书比你们吃的盐都多!想当年神书《从零开始》老子可是从头到尾读完了大结局的(假的)!吓到了吧!如今叫一个小破孩来打发我,字认全了没啊!?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于是关坤瑜只能祭出卖萌大法,酝酿了一下感情,把脸扭到陈继儒那边,瞪着穿靴猫的卖萌眼道: “小子想要拜入秀才公门下读书,还想要习画。” 读书只是个由头,习画才是重点。此时读书科举乃是人生第一等的大事,用读书当由头谁也说不出什么,况且对面明明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杀出来的秀才,你不拜师读书却拜师学画,极容易引发不好的联想——老子堂堂秀才,你不跟我读书却只学画画,瞧不起我的学问是怎么滴!? 陈继儒和坐在他旁边的王公子都见到了关坤瑜的卖萌眼,王公子扭头对陈继儒说道: “这小子想要秀才公发蒙呢,陈兄和他们关家也算有些交情,这小子又品性纯良,何就此不应下来?” 陈继儒懒洋洋的斜了王公子一眼。 “既然王兄也知道这小子品性纯良,何不由你来教?要论做八股文章,我自问不如王兄的。” “发蒙而已,文章如何并无大碍,关键是这小子还想要习画!若是论画,十个我绑起来也不如陈兄啊!更何况,陈兄家离此处也就一日而已,方便。” 陈继儒想了想之后突然扭头盯着关坤瑜,问道: “呆呆我问你,你想要拜谁为师呢?” 若是换做寻常的小孩恐怕此时说出的便是自己想的了,但关坤瑜作为一个成人的灵魂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说谁都是错——明明两人都是秀才,能够答应给你开蒙那是瞧得起你,区区一个军户子弟还挑三拣四?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小子驽钝,能蒙秀才公垂青已是幸运,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呵呵,你这小子明明叫呆呆,说话却颇为得体,平日恐怕没少让长辈教导吧?” 关老爷子插嘴道:“这小子平日都是他父母教导,全是粗人,哪里懂得这些道理。” “哦?既然这样,那呆呆你是怎么学会这些的?” 关坤瑜答道:“我平日喜欢在邻村义塾门外听讲,久而久之便懂了些东西。” 他说的是实话,不过关坤瑜去那边并非是为了听什么无聊的讲课,他试过一次,只听了十分钟便睡着了,之所以去那边无外乎是因为环境好罢了,毕竟即便意识进入到了阁楼里他仍然是可以感受到外界的,自然要选个舒服点的地方“发呆”。 陈继儒惊讶道:“那义塾的老夫子我认识,你喜欢听那糟老头胡言乱语!?” “咳!”王公子咳嗽了一声,赶紧打断陈继儒道,“陈兄,慎言!” 陈继儒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个误人子弟的糟老头,满嘴的一派胡言,怎么许他做就不许我说么?关家的两个小子都不错,谁要是拜了他为师那真是耽误了!” 关坤瑜适时插嘴道:“可我们这边就只有那一所义塾,不去老夫子那边又能去哪里呢?要是能拜秀才公为师就好了。” 陈继儒也不应话,而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看着陈继儒思考的时间越长,关坤瑜就知道这事成的可能性越高。 眼看到了关键时刻,关坤瑜心里砰砰直跳,可就在这时,从刚刚起就一直躲在门外看热闹的二伯母突然出声了。 “以呆呆的资质,读书也是白读,平白辱没了秀才公的名头,还不如让我们家坤如拜师咧。” 关坤瑜的心里立时像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这事成不成还两说呢,二伯母就蹦出来扯后腿,这也忒不地道了吧!? 斜眼瞥了二伯母一下,她正洋洋得意的昂着头,一脸的神清气爽。 关坤瑜换位思考了一下,你确实是不能怪二伯母的,因为对她来说只要话说出来了,无论拜师成败她都是赢家! 成了,他家坤如代替坤瑜成功拜秀才为师,这可是大大的涨脸面;没成,反正是把事情搅黄了,要不然让关坤瑜这么一个呆呆傻傻的家伙成为秀才的弟子却没她宝贝儿子什么事,那她心里得多不平衡? 果然,陈继儒听完二伯母那句话开始犹豫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 “我应考失利正打算寻个地方散散心,在此处盘亘些许时日倒是无妨,但……收弟子的话还是考校一番的好。坤如和坤瑜,你俩过来。” 一听陈继儒叫出了关坤如的名字,二伯母喜的心花怒放,自信自家坤如比呆呆要强太多,只要这陈秀才愿意收徒,那铁定就是她家的了!至于原本提起这茬的关坤瑜那小呆呆,爱哪里玩哪里玩去!傻傻呆呆看着就烦,还花言巧语骗的老爷子失心疯,竟是将那匹布料给弄走了,那可是老娘内定的东西! 显然,呆呆娘也想到了这一层,立时气的喘气跟拉风箱一般,若不是周围还有外人在,恐怕已经冲上去和二伯母理论了。 关坤瑜也是气愤,他虽然自认为抛开诗词八股以外比这满屋的人加起来懂得还要多,可问题是不能拿出来啊! 别说四书五经,就是千字文百家姓都没人教过他,陈继儒要是考校这个,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关坤如翻身上位! 二伯母,以前的事咱大度也就算了,但今天这事我记下了!日后定会厚报之! 得,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关坤瑜心里也不认为自己能争得过自家堂哥了。 第9幕 坤如拜师 两个小孩子站定之后,陈继儒还没开口提问,关坤如却先说话了。 “诸位长辈,请容小子一言,此次本是坤瑜拜师,小子虽然也想聆听秀才公的教诲,但……拜师之事还是下次吧。” 关坤如话刚说完,门外的二伯母便火箭一般蹿了出来,一把揪住关坤如的耳朵狠命的拧,怒气暴走之下竟是口不择言起来。 “你个死小子,这可是秀才公,能得秀才公的指点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换了谁那都是要抢破头的,你居然还敢往外推!他关坤瑜是个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呆头呆脑就是个傻货!别说拜秀才为师,就算拜状元为师也还是傻货!除了丢关家的人之外还能干啥!?” 听到自家儿子被骂,呆呆娘蹭的跳了起来,呆呆爹也是满脸怒火,只不过因为对手是自己嫂子,是女人又是长辈,实在不敢发作罢了。 但呆呆娘的暴脾气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脑袋一热冲上去就想动手! 关坤瑜吓坏了,二伯母可气归可气,但就呆呆娘那臂力,这一巴掌要是扇实在了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娘!别……” 关坤瑜刚喊出声,就看到关老爷子突然蹿出来挡在了呆呆娘的前进路线上,不禁茫然的扭头看了看堂屋主座,又确认了一下眼前的人物,没错,就是关老爷子本人,可我这近在咫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您老是什么时候蹿过来的!?凌波微步还是神行百变,都是关家人,大侠教我可好? “还不住手!丢脸丢的还不嫌够么!?” 关老爷子中气十足的一声吼,总算是镇住了呆呆娘,接着又吼道: “女人都给我出去!各回各屋!丢人现眼!” 老爷子发话自然没人敢反抗,老太太下来搀着二伯母,小姑扶着一脸委屈的呆呆娘,鱼贯出了堂屋。 等女人们走净,关了堂屋大门,关老爷子这次换上一副怂蛋脸,讨好似的对两位秀才公道歉。 “让二位秀才公见笑了,乡下小地方,女人没什么见识,还请多多包涵。” 碰上这种家务事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陈王二人礼貌的表示并不介意。 王公子扭过头凑到陈继儒的耳旁低声问道:“此处大虫甚多,不知陈兄久留之意如旧否?” 陈继儒叹了口气,也是低声说道:“大虫没见着,夜叉倒是见了俩,一个口舌如刀剑,一个气魄如虎豹,若是日日皆是今日这样,这关家龙潭虎穴胆也当得!胆战心惊呐!” “那……” “王兄你不好奇么?” “好奇?” “嗯。军户之家有如此悍妇实乃稀松平常之事,然这两个小子却如此出众,知谦让明事理,更难得兄弟恭谦,若是有名师调教,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那陈兄便自认为是那名师喽?” “不敢当,好奇而已。咱们有两人,这边小子也是两人,王兄不若掺一脚?” 王公子想了想,觉得颇为有趣,便点头道:“那便一人一个好了。” “嗯,不多不少,一人一个。” 说罢,陈继儒便招了招手,让关家两个小孩过来。 “听说坤如你已然粗通文字,不知是谁何时为你开的蒙啊?” 关坤如回答道:“乃是父亲前年亲自为小子开的蒙。” “开蒙两年了啊,字认全了么?” “开蒙之前父亲读书,小子于一旁观看,已然知晓了不少,现在字不说认全,但粗读《论语》已是无碍。” “两年你便已经可以读《论语》了!?可不要说大话啊!” 陈继儒有些不信,哪怕撇去那些生僻一点的字不论,汉字光是常用字就有千余,全靠死记硬背,通常而言,两年时间光把《千字文》、《百家姓》一类的启蒙书籍啃完啃透就已经非常难得了,更不用提《论语》这种微言大义的书了。 想了想,陈继儒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出题考校考校好了。” 关坤如抬头直视陈继儒,朗声道:“请恩师出题!” 陈继儒笑道:“哟呵,倒是自信满满,这就叫上恩师了,不过,这恩师你到底要叫哪个还不一定呢。先不说了,我这便考考你。《千字文》中有‘龙师火帝,鸟官人皇’之句,乃是何意啊?” “相传伏羲氏用龙给百官命名,因此为龙师;神农氏用火给百官命名,因此为火帝,少昊氏用鸟给百官命名,因此为鸟官;人皇乃是的三皇之一。” 陈继儒点了点头,一开始他并不相信关坤如所说,便随口问了个简单的《千字文》语句,现在看来问题似乎过于简单了。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 关坤如接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这一下不只是陈继儒惊叹了,就连关坤瑜也瞪大了眼睛,他一直都知道关坤如在读书,可在他看来关家是个军户世家,就算读书也不过是随意看看罢了,没想到他居然能够随口接下《论语》中的句子! 句子是陈继儒随口选的,若不是将整本书背了下来定然接不上来,可若是要接上来,第一得下了苦功夫背书,第二还得有个好脑子,不然你再怎么下功夫也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尽管背书只是科举一途基础之中的基础,却已然足够刷下去绝大部分普通人了。 “真没想到,二房居然还能出来这么一个学霸!只可惜,生在了军户家,未来估计也就是儒商了。” 这边关坤瑜感慨着,那边陈继儒已经又问完了几个句子,关坤如都是对答如流! “坤如啊坤如,真乃关家神童也!” 王公子凑过去低声问道:“你光考校的背书,却还没问释义呢。” 陈继儒瞪了王公子一眼:“才开蒙两年就问《论语》释义!?干脆我明年就带着他去考秀才也跟咱们一样做个诸生得了。这个小子不学画,你教好了,要不你问问他释义?” 王公子赶紧摆手:“不问了,不问了,再问便是欺负人了。” 说完,王公子转头看向关坤如,笑道:“你这学生,我便认下了,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啊?” 关坤如不知道眼前的是谁,但再怎么说也是个秀才,自己拜师肯定亏不了,当即拜了师。 第10幕 呆呆作画 见到自家儿子拜了秀才为师,二伯关宏鑫满面春光,关老爷子一脸得意,呆呆爹看着着急,抓耳挠腮着急的问道: “既然坤如拜师了,那我们家呆呆也可以拜秀才公为师了吧?” 陈继儒点头道:“呆呆你并未开蒙,这些问题自然不会为难他,但你若想随我学画,还得另外考校一番,先画一幅画来看看吧。” 原来学画还得另外考校。 关坤瑜皱了皱眉头,根据来自现代的记忆,陈继儒的才学是极好的,可并不擅八股,要不然也不会屡考不中最后心灰意冷隐居山林,他对陈继儒的开蒙其实一点兴趣没有,而且也对八股文章兴趣缺缺,反正自己只是个苦哈哈的军户,难道还想考状元么?他只是想摆脱那群小屁孩顺便跟他学画而已,所以这番考校关坤瑜是相当重视的。 可当纸笔取来之后,关坤瑜又犯愁了。 以前关坤瑜上学的时候绘画只是业余爱好,可没想到毕业之后找的工作却做游戏的美工人设,绘画功底和眼前这位大牛自然没法比,但好歹也是专业水准的。 只不过……眼下这些水准却是成了大问题! 一个天天发呆连笔都没碰过几次的小屁孩,一下子就画出了高校艺术生的水平,不被当成妖怪那才有鬼了!古代人推崇神童是没错,相信文曲星下凡亦是没错,你字认的快一点没事,书过目不忘也没事,心算堪比计算机同样没事,可绘画这种必须要经过长久练习才能掌握的东西,你一个没抓过几次笔的小屁孩能画出专业水准来,这怎么可能!? 装天才关坤瑜不排斥,可也不能超出人类的范畴吧? 怎么才能装的正常一些呢? 关坤瑜拼命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小学暑假被扔进美术班学画画时是个什么水平,他决定这一次就按那个来好了,至于陈继儒能不能看得上就听天由命好了,比起拜师来,他更不愿意被人当妖怪。 关坤瑜画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桌上摆着的一尊花瓶和插着的几根枝杈,小学生画作么,也没敢用什么技巧,但就这也画的他满头大汗。 莫言牛不牛,不声不响拿了诺奖,可你要是让他把《红高粱》全部以小学生看图说话的水平通篇再写一遍,你看他吐不吐血…… 明明是不需要什么技巧的幼稚作品,却偏偏比精品大作更难弄,原因便是没有了幼时的思想视角,经历的多了,再回不去以前的简单质朴。 关坤瑜不知道莫言会不会吐血,反正此时他已经吐血到内伤了,为了能把画弄得幼稚一点,他的手都快抖断了,画出来的东西不说是鸡爪子挠的,却也差不多了…… 原本几分钟就完事的画,关坤瑜愣是多花了一倍的时间,这才搁笔取画,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奉到陈继儒身前,心想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好吧。 陈继儒将画纸平铺在了桌上,用镇纸压好,众人登时围了一圈,伸着脖子围观。 呆呆爹靠着块头挤在最前面,可看到关坤瑜的作品立刻就捂住了眼,“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完了!这歪七扭八跟鸡爪子挠的一样的东西也算画!唉……” 大伯也出声附和:“的确……这画的也忒难看了……” 关老爷子没发话,可那一脸的严肃已经很说明问题了——除了关坤如挣了点脸面之外,今天他们关家光是丢人现眼了啊! 二伯看完也是皱起了眉头,赶紧向陈继儒解释起来:“这乃是小孩子的涂鸦之作,当不得真的,当不得真的。呆呆他之前从未提过笔,这是他第一次作画,能画成这样已是很不错了。” 旁边王公子本来是不怎么在意的,被众人说的感了兴趣,也凑上来瞅了一眼,仅仅看了一眼便赶紧捂着眼闪开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目光瞥过呆呆那卖萌脸,生生又咽了回去,最后实在憋不住,憋出了俩字。 “还行。” “完了!”呆呆爹见到秀才公都这幅表情了,立刻心若死灰,“唉……算了算了,命中无有莫强求啊……” 长房的小胖子关坤吉没能挤进人堆里去,不过见到大人们都是这样的表情,赶紧拍了拍自家“小弟”的肩膀,安慰起来。 “三弟莫哭,咱画不行,不是还能读书么,读书也不行,咱们本来就是军户不是,练武便好,若是练武仍是不成,咱们好歹还有几亩水田不是?” 关坤瑜看着一副“我罩着你”样的关坤吉,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嗯,还是哥哥说的在理。” 仔细想想,其实这幅画关坤瑜自己都觉得别扭,具体是什么地方别扭他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怎么瞅都不顺眼就是了。 看到众人对自己的画都是这么一副表情,本来就觉得自己这次画的有点糟的关坤瑜顿时也没了信心,一脸的沮丧。 “算了算了,反正就算拜师不成功也是一样的,又不是没了他日子就没法过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关坤瑜心里始终还是不愿意轻言失败的,注意力又放回到了陈继儒身上。 和其他人的反应有些不同,陈继儒无论别人怎么闹腾,眼睛就一直没有从画纸上挪开过,越看眉头就锁的越紧,最后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 旁边一帮关家人都心情忐忑的盯着陈继儒,他眉头锁紧一分关家人的脸色便变差一分,等眉头绞在一起之后,关家人的心也都落到了谷底。 关老爷子低声劝道: “陈公子,不成便不成好了,小孩子么。” 陈继儒好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问道: “这是呆呆第一次作画?” “是,平日他光是发呆,怎么拿毛笔还是瞅老二写字瞅来的,不过他倒是经常拿着根碳条在木板上涂涂画画,不知道算不算。” “那些自然不算,这提笔于纸上作画……真的是第一次!?” 呆呆爹这时站出来证明: “真是第一次,小孩子啥都不懂,第一次画不好也是正常,秀才公若是瞧不上眼还是不教了吧,我家呆呆整天就是发呆,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竟然真的是第一次……真是……天才!神童!你们家坤瑜我教定了!” “唉……不教便不教吧,我就说,呆呆肯定不是……嗯?陈公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们家坤瑜我教定了!”陈继儒笑呵呵的重复道,“这小呆呆,真是个神童!你们关家真是好福气啊!” 呆呆爹一脸火星撞地球的盯着陈继儒,颤颤巍巍指着画纸问道: “陈公子,我们家呆呆真是神童?就凭这画……” 横看竖看,这就是尼玛一小孩涂鸦啊!这水平就能算神童,那屯所里面管钱粮的老汪平日里随手画的那些岂不都能算是国手圣作!? 王公子也是一脸惊讶:“是啊,陈兄,这画到底好在哪里,能让你如此评价?我虽然画技远不如你,可名家字画也算是过目无数了,眼力还是有的,怎么也没瞧出来这画好在何处啊?” 陈继儒微微一笑,解释道: “你们看画,只看到呆呆他用笔歪七扭八,图案幼稚可笑,没错,这画的确不堪入目!但我此次乃是收徒,却不是寻画,若是他一上来便能画出佳作来,我还教他作甚?我让呆呆作画,不过是为了瞧一瞧他的资质而已。 若单论资质,第一次作画的幼童能画的如此便已是难得了。但这些只是表象,是画之皮肉,而若是细细探究,看此画的魂骨,隐隐却别有一番味道……” 王公子不明所以,又凑上来仔细瞧了瞧,可无论怎么瞧都没瞧出哪里好,索性退到一边,等陈继儒的解释。 陈继儒见没人再看画,便接着说道: “这画总让我觉得很奇怪,若不是亲眼看到呆呆作画,我肯定以为是一个浸淫画道几十年的老画师模仿幼童手笔所作。” 关坤瑜小脸一红,心想大师就是大师,就算是青年时代的鲜肉大师也能一眼看穿真相。 王公子听后再一次盯着画作仔细品味了一番,最后还是摇头。 “我实在瞧不出这画魂骨有何特别,抛开幼稚的笔法不论,其他也和普通画作无甚区别啊。” 陈继儒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王兄你竟是也没瞧出来,的确无甚区别,可这正是最大的区别!你看这瓶,这桌,一件件事物在画上的位置大小是否寻常?画之结构又是否寻常?若是换你来是不是也会如此来画呢?” “陈兄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 王公子恍然大悟,也是哈哈大笑,看向关坤瑜的眼神也随着热烈起来。 见其他人仍是一头雾水,陈继儒接着解释道: “呆呆这画虽然笔法幼稚,可画面景物布置却又都暗合画理,比例大小妥当,这对于我们来说似乎只是寻常普通,觉得画便应是如此。但别忘了,呆呆乃是幼童,幼童怎么会懂得如此合理安排景物? 你们也应该见过幼童之画,要么满满当当遍地涂鸦,要么集中一起拥挤不堪,又或者散乱无序毫无规矩可言!而呆呆,年纪轻轻又是第一次作画,便已然懂得安排景物,虚实得当,远近相宜,实乃天赋异禀! 你们再看这瓶,小呆呆竟是知道画出明暗来!我见过不少幼童画画,第一次作画便知道画明暗的,小呆呆还是第一人! 要我说来,画技可以雕琢打磨,但这悟性却是天生,呆呆这悟性,实乃百年一遇!” 一时间,众人看向关坤瑜的目光都热烈起来。 第11幕 拜师陈继儒 “原来……我们家呆呆也是神童!也能拜秀才公当老师!”呆呆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以前他在木板上涂涂画画的时候不该揍他的。” 关老爷子也是笑的眯起了眼,自家孙辈一下子便出了两个神童,这怎么能不让他喜出望外呢?下评语的可是秀才老爷!自然是错不了的! 关坤瑜听陈继儒评价自己为神童,不由尴尬的满头大汗。 他刚刚看着自己的画就觉得别扭,可怎么也想不出来哪里别扭,听完陈继儒的话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自己和大师就不是一个水平上的人。 原来是关坤瑜虽然笔法上模仿幼童,但心态仍然是成人的心态,所以在构图和光影上露了马脚,没办法,已经习惯这么画了,骤然之间也没能改掉,好在这么一来歪打正着倒是让陈继儒误认为自己是个天才。 看来拜师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关老爷子喜笑颜开的踹了仍然在傻乐的呆呆爹一脚,怒道: “你个夯货,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准备束脩啊!记得,两份!” 呆呆爹这次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应了一声,百米赛跑似得一溜烟蹿了出去。也亏得关家薄有资产,若是换做寻常自耕农,想要这么一时半会凑齐束脩所用之物还真不容易。 束脩便是拜师的见面礼,也用来指代教书的工资,眼下呆呆爹拿来的自然是见面礼。拜师交束脩的规矩自古以来一直便有,孔子也曾提到过,只不过时代不同家境不同地区不同交的东西也略有出入。 在万历初年的松江地区,像关家这等入门级大户一般都会给腊肉十条以果腹饥,美酒一坛以润口舌,绸缎一匹蔽风寒,此外还会额外再给一件礼物,以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为佳。但关家乃是军户,肉有,酒有,绸缎也是有的,可笔墨纸砚平日根本不准备这些,家中自用的破烂玩意毕竟拿不出手,拜师的事又是临时起意,所以只好在家中搜掠一番,将美酒加至两坛来充数。 陈继儒家境比不得关家,但还没有沦落到靠束脩过日子的地步,只拿了一条肉一坛酒,任凭关家说什么也不愿多收。王公子更是象征性的拿了一坛酒,只为尝鲜。 “我留居于此仅为散心,最多半年便会回家读书,为坤瑜开蒙之事只是顺便而为,就连蒙师也算不得,只能说指点一二,这束脩,一条肉一坛酒便绰绰有余了。” “可……陈公子乃是秀才公,哪怕就是说上两句也好,这么点东西实在太过寒碜了点啊。” 关老爷子面露难色,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们关家肯定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在娱乐匮乏的时代,这类八卦传的最快,同时也最容易被添油加醋,就怕到时候别人不管真相如何,只说你关家吝啬。 陈继儒敛起了笑容,严肃道:“若是关百户执意如此,那我还是直接回家读书好了。若是不然,来日他人定说我陈继儒分明只教人识字半年,对束脩却横加索要,我这清名是要还是不要?” “这……”关老爷子没办法,自己军户的脸皮自然比不上秀才的清名,只能看向王公子求救。 王公子呵呵一笑,说道: “关百户别看我,我也只取一坛酒而已。我平日也没有多少空闲教他,在此便定个规矩,等什么时候坤如过了县试再来找我,再此之前,我自己也要温书努力备考,是不会教他什么的,过两****便要回去了。” “啊!?” 关老爷子脑袋满是黑线,本以为替自家两个小子寻了秀才当老师是一件大赚特赚的事情,可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居然一个比一个奇葩! 木办法,关老爷子的面子自然是比不上俩秀才公的,只能一咬牙,应了下来。 “一切听凭秀才公安排。” 然后恶狠狠的环视一周,用会说话的眼神告诫着在场的关家人。 “若是谁管不住嘴巴说出了今天束脩的事,别怪老子我下手忒狠!” 众人一个个唯唯诺诺,就连比较驽钝的呆呆爹都给吓明白了。 既然算不上完全体的蒙师,自然拜师礼节也就简化了许多,两个小孩束脩一送,拜了拜,这便算是搞定了。 陈继儒高兴道: “明日起来,先教你习字!” ………………………… 按照关老爷子的说法,一旦拜了秀才公为师,那就得伺候的比老爹还舒服才行,于是乎第二天关坤瑜和关坤如两人没吃饭便早早等在了陈继儒和王公子的门外。 关坤如很快就被王公子请进了房间里面喝茶谈心,剩下关坤瑜一个孤苦伶仃的守着陈继儒的房门无聊发呆,这一等便等到了午饭时分,饿的头晕眼花直发蒙。 明朝的劳苦大众通常都是不正式吃午饭的,为的便是能趁着有太阳多在地里干会活,顶多农活时随身带点干粮垫垫肚子,但万幸,关家显然不属于劳苦大众这一阶级,所以他们一直都保持着一天三顿饭的良好习惯。 闻着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关坤瑜的肚子咕咕作响,为了能够侍奉老师,他是没有吃早饭的,就等着陈继儒起来先伺候他吃过再去吃,可谁知道一直等到现在都没见着个人影。 “今天是大伯母烧的鸡呢,真香啊……” 关坤瑜揉了揉肚子,正处在扩张期的关家可没有那么多钱拿来享受,就连仆人也没有一个,无论是开荒还是买地,又或者是打点上面都需要不少的钱,想要吃到大伯母的秘制烧鸡通常就只能是在有客人的情况下才行。 “上一次吃是什么时候来着,过年的时候么?” 关坤瑜摇了摇头,他也记不清了。 “啊啊啊,这懒虫到底要睡到几点啊!?昨天只不过喝了三杯酒而已吧,用得着睡这么死么?” 关坤瑜张嘴还想要嘀咕些什么,可偏生这个时候背后的门开了,打着哈欠的陈继儒探出来半个身子,狠狠的敲了敲他的脑袋。 “刚刚我似乎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啊!” 关坤瑜嘴角抽了抽,赶紧换上一副卖萌脸,转身狡辩。 “谁……谁敢说恩师的坏话,要是让我撞见一定不放过他!” “呵呵。”陈继儒眯着眼笑了两声,转而又说起了不相干的东西,“听说你大伯母的烧鸡很不错?” “嗯。” “很好,那就罚你一顿饭吧,这次你就不用吃了。” “啊!?可我早上就没吃啊!?” “早上就没吃饭?”陈继儒抬头看了看太阳,“都中午了你怎么还没吃早饭?难道是在等我?你一直等在门口到现在是想要侍奉为师吃饭么?” 关坤瑜一听觉得有戏,说不定能躲过一劫,赶紧死命的点头。 “原来如此,你如此尊师重道,在此等待侍奉为师吃早饭,又因为为师起得晚了,腹中空空,馋虫被烧鸡的香味那么一钩,难免抱怨两句。”陈继儒摇头叹息,一脸歉意的看着关坤瑜,“如此说来乃是为师错怪你了,哪怕腹中空空也能在门前一站便是一上午,你是好孩子啊,为师说的对么?” 既然人家陈继儒都替自己开脱了,关坤瑜还有啥好说的,赶紧点头道: “陈师说的对啊!” 然后,他的脑袋便重重的挨了一下。 “本来我是隔着门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的,但现在可以确信了,你果然是在抱怨,说了为师的坏话!” 我去,原来重点是这个“难免抱怨两句”,关坤瑜欲哭无泪,这厮也忒狡猾了吧。 “走吧,为师要去吃饭了。” 一听到吃饭,关坤瑜这才松了口气,默默了跟了上去,心道这陈继儒好歹有点良心。 “谢谢陈师。” 谁知陈继儒却是一瞪眼睛。 “有何可谢?本师言出必行,难道你忘了为师刚刚罚了你一顿饭么?” “可……恩师您刚刚不还说我是好孩子么?” “没错,我是这么说过,可是夸你是好孩子和罚你不吃饭有关系么?” “这……” 关坤瑜一脸冷汗的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还没有正式跟着陈继儒学什么便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了。 少吃一顿,哦,是两顿饭而已,关坤瑜还不至于为了这个怎么样,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父母得到消息之后的表现,如果所猜不错的话…… “得赶紧跑路!” 关坤瑜抹了抹额头蒸桑拿一般不断冒出的冷汗,趁着还没有东窗事发,赶紧偷偷溜进厨房摸了块饼,一溜烟的跑的没了踪影。 没等他人走多久,院内便传来了呆呆娘的狮吼。 “呆呆!!!!你又给老娘闯祸!!!!” 二伯母亲切的拉起呆呆娘的手,“好心”“安慰”道:“谁家小孩都有调皮的时候不是,呆呆娘你也不必太过责备了,就是我们家坤如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啊,毕竟是个孩子。” 呆呆娘颇有些疑惑的看着二伯母,很奇怪她今天怎么转性了,难道坤如拜了秀才为师,她这当娘的也跟着沾了点仙气?结果,还没过去两秒呆呆娘就后悔了。 第12幕 今天晚上吃什么 二伯母一脸倨傲的说道: “我一直跟我们家坤如说,小孩子就是要多玩,天天读书读书,岂不是要读成个书呆子了,但他就是不听啊,一会不学习就不行,天天光知道看书看书,还顶嘴说什么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你说说咱们一军户人家读那么多书干嘛?” “……” 呆呆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才还以为她转性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啊,二伯母那言语中浓的都能闻出味来的炫耀让她极为不爽。 “呆呆是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以前你不是经常打他的么?习惯就好了,习惯就好啊!毕竟是个孩子,习惯就好了。” “……” 看着二伯母小人得志的表情,呆呆娘已经懒得跟她说什么废话了,反正无论怎么说最后人家都得拐到自家坤如有多好,你家坤瑜有多惨上面去,翻来覆去拐弯抹角,若是再听下去,说不定真忍不住出手伤人。 呆呆娘不打算跟二伯母计较什么,她已经决定将火气全都发在关坤瑜的身上了,反正也是要吊打的,了不起多抽两下解解闷。 远处的关坤瑜心有灵犀的一阵屁股疼,不由得再次加快了脚步。 呆呆娘气势汹汹,提着根棍子便进了厨房。 “小呆呆,我知道你在里面!除了捣蛋发呆,你能想着的也就是吃了!” 然而一通翻箱倒柜之后,呆呆娘并没能如愿以偿的找到可怜的关坤瑜。 “哼,看来是摸了块饼躲起来吃了!” 还能说什么,一猜就中,果然是亲娘。 “呆呆你给我滚出来!” “哐啷”一声,柴房门就被呆呆娘踹开了,提起棍子捅了捅柴火垛,仍然没见人。 “呆呆出来!” “哐啷”一声,杂物房的门也被踹开了,依然没有人。 …… 几乎将家里翻了个遍,仍然不见关坤瑜的踪影,呆呆娘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甩着手中的棍子呼哧呼哧的绕着院子打转。 饭吃到一半的呆呆爹从屋里出来,劈头就问: “你这么大火气干啥?坐在屋里都震得耳朵疼。” “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干得好事!今天我不让他长长记性日后还不得把屋顶捅出个窟窿来?” 呆呆爹翻了个白眼。 “你揍他揍的还少么?也没见他什么时候听过。” “揍他还好,我要是不揍他,咱家屋顶早没了!” “行行行,你愿意揍就揍,人找着了没有?” “找着了我还用在这里吼?” 呆呆爹疑惑的挠了挠头。 “那这小子能跑哪里去,难不成还跑到外面去了?” 这个时候屋里吃饭的男人们也都陆续走了出来。 “怎么,呆呆找不着了?”关老爷子问道。 “是啊,估计是怕挨打,躲起来了。” 陈继儒有些心虚,毕竟事情是因为自己而起,万一要是出了事真不好交待:“大家一起去找找吧,万一要是跑出了屯堡就不好了。” 关家院子并不大,这许多人一起找很快就将关坤瑜给翻了出来——原来这家伙躲进了祠堂! 和民户村落宗族聚居大多一村公用一个祠堂不同,屯田百户所里的军户并非都是同一姓氏,所以通常都是干脆就摆个牌位完事。 关家乃是百户之家,毕竟和寻常军户不同,家业比较大,在院子隔壁有个一独立的祠堂,只不过因为只有关家一户,除了祭祀打扫之外平日甚少使用,所以一时之间呆呆娘没有想到那里。 一堆人火急火燎的赶到祠堂,终于见到了正跪在祖宗牌位面前的关坤瑜。 “好啊你这个小呆呆,居然躲到这里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呆呆娘冲上去便要打,不过却是被关老爷子给一把拽住了。 “祖宗面前,不得乱来!” 呆呆娘无法,只得退下。 关老爷子走到仍然跪在地上的关坤瑜面前,笑呵呵的问道: “小呆呆,你跪在这里干嘛呢,躲你妈妈么?” “我在跟祖宗说话,给他们说我做错事了,请他们原谅我,之后我自会去找妈妈领打。” 关坤瑜努力装着一副真诚的模样,多年卖萌卖出来的水准以上的演技还真就让关老爷子笑的眯起了眼。 “呆呆这个孩子不错!” 关老爷子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是一通附和,就连陈继儒也是点头道。 “呆呆品性还是不错的,既然已经知道错了,那就回去吃饭吧。嫂子,这顿打便饶过去可好?” 呆呆娘心有不甘,憋的手痒的火气无处发泄实在很不爽,却也不敢驳了秀才公的面子,只见手刀一闪,提着的那胳膊粗的棍棒应声而断,这才幽幽说道: “好,就如秀才公所说,这次便饶过他!” 关坤瑜瞅着那断掉的棍棒,吓得面无人色,不知不觉后背已然湿透,就在他心神不宁之时,凑上来的关老爷子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呆呆你可真是只小狐狸,不错,很不错!看来以后不用再担心你那一对只长肉不长心眼的爹娘啦。” 关坤瑜吓得猛抬头,只看到关老爷子用“你懂得”的眼神瞥了自己一眼,然后便背了手哼着小曲一步三晃出了祠堂。 关坤瑜认了,自己那点不成熟的演技还真骗不了关老爷子这只老狐狸。 这天中午,他终究还是没有吃到大伯母的秘制烧鸡,等他上席的时候盘里根本就连鸡屁股都没剩下了。 吃饱喝足的陈继儒扭头又回房美滋滋的睡了个午觉,一觉睡到太阳都快下山了才起床,直到这个时候整个白天除了吃就是睡的陈继儒才想起来今天似乎还有事情没干。 “昨天我好想提过要教那小呆呆识字来着……”陈继儒挠了挠头,“这个小子是个好苗子,不从那个糟老头手里抢过来于心不安,可替人开蒙这种事……麻烦啊……唉……” 叹了口气,陈继儒还是硬着头皮跟关家的人说了一声,让他们去将正挨呆呆娘说教的小呆呆找来。 很快,关坤瑜便被大伯关宏麟给提溜到了陈继儒的面前。当着陈继儒的面,大伯又对他耳提面命了一番。 “呆呆你记住,要好好跟着秀才公识字,秀才公能教你那是咱们关家几代修来的福气,不许无理,不许偷懒,秀才公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懂了吗?” 关坤瑜猛点头。 大伯满意的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的对陈继儒躬了躬身,然后恭敬的倒退着出了屋。 待屋中只剩二人,陈继儒张口欲言,却似乎发现了什么,四下打量,越看越皱眉,刚刚只是心头一热才打算教关坤瑜识字的,工具自然没有准备,但现在再去准备就太麻烦了。 想了片刻,陈继儒最后说道:“随我出来。” 关坤瑜莫名其妙的跟着陈继儒来到了院子,看见院中的小树,陈继儒随手折下一段小枝,清了清嗓子,躬身在地上画了一横。 “今天咱们学的便是这个字,跟我念,‘一’。” 关坤瑜心里翻着斗大的白眼,脸上泛着恭敬,朗声读道: “一。” 陈继儒:“一。” 关坤瑜:“一。” 陈继儒:“一。” 关坤瑜:“一。” “不错,不错,果然有天赋!呆呆你读的很准,记住这个字了么?” “记住了。” “嗯,学的很快嘛,是个可造之材!”陈继儒笑了,抬眼看了看美丽的夕阳,将手中的小枝随手一丢,“好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 关坤瑜开始后悔自家那份束脩了…… 第13幕 捉鱼捉出来的财路 第二日,陈继儒很厚道的将教学内容翻了一倍,教了两个字“二”,“三”。 第三日,陈继儒想要逗弄一下关坤瑜,直接让他去写“四”,满心想看着小呆呆画出四道杠来,哪曾想到人家不声不响把一到十的汉字大小写全写了出来! 陈继儒尴尬的********…… 尴尬完,陈继儒很奇怪小呆呆是怎么认识这些字的,关坤瑜只是淡淡的回答:“我在义学外面又不是真发呆。” 陈继儒老脸一红,借口宿醉未醒,索性当天不再教字睡觉去也! 当老师的偷懒去睡觉,关坤瑜自然便闲了下来,正好小姑一家明日便要动身回去,今日关家的大人便安排三个小孩去陪小姑家的孩子玩。 小姑家的一对龙凤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平时都生活在深宅大院之中,现在到了乡下地方玩什么都觉得新鲜。这一日长房家的小胖子关坤吉决定带着一帮小伙伴们去摸鱼。 屯所的小孩摸鱼一般都去村边的小河沟里,经常摸鱼的关坤吉他们甚至还弄出了一套专属装备。 小河沟是江南随处可见的那种,水很浅,最深处也就刚刚没过小胖子关坤吉的胸口,年龄大点的孩子在里面玩耍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就算不小心滑倒了,只要不是单独一人,旁边的人一把就能拉起来。 关坤吉他们摸鱼的地方河道比较窄,使用专属装备——两根挂了破渔网的木杆一前一后横跨河道架起来,然后几个小孩站上去把渔网压在河底,很容易就能让围起来的鱼无处可逃。 等网架好,小胖子关坤吉大手一挥,拉着小姑家的两个小孩便下了河,摸鱼是个技术活,技术不好鱼就在你脚底下也抓不住,关坤吉他们隔三差五就要来抓一趟,水平自然是有的,可小姑家的孩子就不一样了,眼看着屯所的孩子一条条的往外扔鱼,自己两只手在水里捞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不禁急得眼泪直打转。 小胖子关坤吉一看这不行,本来就是带着人家来玩的,最后弄哭了算是什么事,于是赶紧上去传授秘笈,还让一帮小跟班帮忙把鱼往小兄妹这边赶。没多久,学习能力颇强的兄妹两人便各自抓了一条小鱼,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 一帮子小孩在那里欢天喜地的摸鱼,关坤瑜倒是没掺和,因为他下水之后鱼没摸到,却摸到了一个河蚌,然后,在别人眼中的他便开始发起呆来。 快到饭点的时候鱼也摸的差不多了,一帮小子便把网一收,提着鱼浩浩荡荡的往家走,每个小孩脸上都笑的很灿烂,摸了这么多鱼回去,一顿夸奖肯定是少不的。小姑家的两兄妹笑的更甜,这点鱼他们富商之家自然不在乎,可难得玩得开心。 可要问一帮小孩子里面谁笑的最厉害,所有人都会把一脸傻笑还流口水的关坤瑜给指出来。 “坤吉哥,你们家坤瑜没事吧?只是摸了个河蚌,怎么笑成这幅模样?” 一个小跟班实在看不下去了,偷偷凑到关坤吉的耳朵边询问起来。 关坤吉瞅了瞅身边正在擦口水的小呆呆,也是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我也不清楚啊,他平时最多就是发呆,可……可没这么笑过啊……” 关坤吉犹豫了一下,觉得照顾好弟弟乃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这要真摸鱼把呆呆给摸傻了,回去不被揍死才怪,自家老爹虽然自小就被培养成百户接班人,武力不俗,可真正骇人的却还是三房那一对啊。 呆呆爹,徒手能放倒牛!呆呆娘,随手能放倒呆呆爹!这一对要是发起飙来,四只手就敢拆屋! “坤瑜,你没事吧?” 关坤瑜扭过脸来,奇怪的看着小胖子。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我看你都笑了一路了,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笑了一路了?有这么明显么?” 旁边一圈人齐齐点头。 关坤瑜尴尬的揉了揉脸,总算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我在馋你娘的糖醋鱼啊,你不是摸了条大的么,正好做糖醋鱼。” “糖醋鱼!” 让关坤瑜这么一说,小胖子关坤吉的口水也下来了,大伯母的糖醋鱼和她的烧鸡一样那都是屯所一绝! “糖很贵的,今天又不过节,咱爷爷会让做么?” “平时自然是做不了,可家里不是有两个秀才么,再加上小姑他们就快回去了,做顿糖醋鱼有什么不行?” 小胖子关坤吉一想的确如此,口水立刻就止不住了。 明朝肉食难得,糖更难得,糖醋鱼这种需要大量费糖的菜等闲是吃不到的,可偏偏这种外焦里嫩,酸甜可口的菜品最是受小孩子的欢迎,也怨不得小胖子这个吃货如此表现了。 对于糖醋鱼关坤瑜也是很期待的,但他当然不会为区区一道糖醋鱼而失态,真正的原因是他摸到河蚌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看过的一本穿越小说,里面的主角就是靠着养珍珠发家致富的! 刚刚他意识潜入藏书阁楼找了找,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本珍珠养殖技术的科普书籍,若是真能让他养殖成功,就算不能金山银山,吃喝不愁总是可以的。 养殖技术没有经过实验验证自然是不能直接拿来用的,关坤瑜准备改天多摸点河蚌亲自试一试。 不过真正让关坤瑜费脑筋的却不是养殖技术的问题,而是怎么过自家呆呆娘那一关,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让她认为自己是在瞎胡闹,那别说养殖珍珠赚钱了,就连屁股也免不了吃一顿啸风掌。 “这事回去之后还得好好的计划计划。” 回到家中,小胖子关坤吉便嚷嚷起来要吃糖醋鱼,而二伯母理所当然的并没有这个计划,本想揍一顿了事,却见着了小萝莉和小正太那期待的眼神。 没办法,那就做吧,只可惜红糖不够了,怎么办,向别家借呗。红糖补血,屯所的日子也还算可以,是以家中有女子的多少都要备一些。 晚上终究还是吃上了糖醋鱼,只可惜,嚷嚷最厉害的小胖子被走了三家才勉强凑齐红糖,心里不忿的大伯母拉出去用伪?卢家啸风掌狠狠教训了一番,理所当然的,这糖醋鱼也没了他的份。 第14幕 陈继儒的祖传秘技 又过了一日,小姑和王公子双双告辞离去,只剩下了一个陈继儒,吃也吃饱了,睡也睡足了,逛也逛完了,而他也清楚的知道,哪怕自己再怕麻烦,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来了,不然免不了让关家说闲话。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这天课程一开始,他便给关坤瑜带来了一个木盒。 没有陈继儒的许可,关坤瑜只是捧着盒子猜测着里面到底是什么,却不敢打开看上一眼。 “打开吧。”陈继儒说道。 盒子里面装着两支毛笔,一支芦管为杆,一支黄铜为杆。 关坤瑜拿起来试了试,芦管笔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制作,极为轻巧,几乎感受不到重量,而且笔管薄如蝉翼,给人一种稍稍用力便会捏碎的感觉。 与之相反,黄铜笔却是沉重异常,似乎是杆芯之中又灌了铅。关坤瑜掂了掂分量,简直可以说丧心病狂,握在手里恍惚有种抓着电动车钢锁的感觉,别说写字了,只是稳稳提着都费劲。 关坤瑜疑惑的看着陈继儒: “陈师,这笔是……” “这几日,我已知晓你是极聪慧的孩子,识字对你来说并非难事。但识字再多,终归还是要靠着一杆笔来书写,不会用笔写字便如不会张口说话,这字识不识也无甚区别了。 然而写字和识字不同。识字,只要你聪慧,费不得多少气力便可把字认全。但写字,无论你聪慧与否,都缺不得勤奋。想王羲之天赋异禀,却也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你们若不下苦功夫来练,出去一笔狗啃般的字迹,那是丢为师的人!” 看着一向嘻嘻哈哈懒懒散散的陈继儒突然板起了脸来,关坤瑜赶紧毕恭毕敬的应道: “学生定当努力。” 陈继儒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书法一道,手指、腕力、臂力缺一不可! 其中,手指要求柔中有刚,刚柔并济,不柔无法运笔灵活,自然写不出什么好字;不刚,又捏不住笔,写出的字如同病弱呻吟,毫无根骨。 至于腕力,书写小楷或是中楷枕腕书写即可,腕力大小并无甚关系,但若是要写大字便需悬腕,此时若是腕力不足,不用写什么字了。 最后是臂力,除了悬腕之外,有时书写还需要悬肘,虽然所用不多,可若是臂力不济,写不上一时三刻便会手臂酸痛,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你是要学画的,画比字更重此三者,所以你更要勤加练习。 为了让你好好练练这三者,我前几日便让人打造了这两种笔,今日刚好做成,现在便教你如何使用,这可是我们陈家的独门绝技!倘若练好了,无论悟性如何,一笔好字是跑不了的。” 关坤瑜赶紧恭敬的躬身下拜: “学生绝不外传!” 也怨不得关坤瑜紧张,这种所谓的独门绝技的传授在明代是极其郑重的,更何况陈继儒已经说了,这是他们家的独门绝技,现在传授给你这个外姓人家那更是一种天大的恩惠,甭管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都得承情,由不得他不重视。 但实际上关坤瑜心里却颇有些无所谓的感觉,没办法,在现代这种所谓的“独门绝技”都烂大街快和“骗人”划等号了,再加上陈继儒平日都是一副懒懒散散没正形的模样,也让他实在没办法认真的起来。 所以,做做样子便好。 好在陈继儒也不在乎这些虚礼,示意关坤瑜起来之后便开始继续自己的讲解。 “你是军户,应当知道四肢捆绑沙包打熬身体的法子吧?” 关坤瑜点了点头,这是很常用的锻体之法,只要家境尚可营养能够跟上的家庭基本都会采用。 “这铜笔便如沙包一般,是打熬臂力和腕力的吧?” “没错,这便是练笔的沙包,若是你能够将这铜笔运用自如,笔下之字便可略得一些刚猛有力的韵味了。” 关坤瑜又问道:“那这芦管笔又是何用?” 陈继儒微微一笑:“为师刚刚便说过,书画乃为一道,皆讲究刚柔并济,只练铜笔极易下笔过重,过板过死,必须用轻如鸿毛之芦管笔化解。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你还是先将这铜笔运用自如吧。” 说完,陈继儒拿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细麻布来铺在桌上,又端来碗清水,吩咐道: “你便以布为纸,以水为墨,好生练习吧,就写一到十这几个字,什么时候练得手不抖了,咱们再接着练其他的。” 毛笔和钢笔铅笔等硬笔不同,虽然写出的字更富有变化和韵味,但由于笔尖无法在纸面上形成支撑点,运笔易抖,需要多加练习才能控制精准,否则写出来的字歪七扭八也属正常。尤其是小孩,由于臂力不足,对笔的控制力更是极差的。 而现在,关坤瑜手中的笔是极重的铅芯铜笔,臂力又都不像成人那么足,饶是枕腕书写这笔仍然颤的跟零下50度在西伯利亚裸奔似得,简简单单一个“一”字,练了许久都写的不成样子。 “简直跟蚯蚓爬出来似得。” 陈继儒一脸嘲笑,忽然眼珠子一转,说道: “你换芦管笔再试试。” 关坤瑜不疑有他,听从老师的吩咐放下黄铜笔又去拿芦管笔,结果这下惨大了,刚刚写了半张布的黄铜笔已经熟悉了力道,骤然换成轻飘飘几乎没有重量的芦管笔不怎么适应,手劲不自觉的大了些,结果…… “啪!”一声脆响过后,关坤瑜手中的芦管笔便成了碎片,关坤瑜目瞪口呆的拿手指一碾,手中的碎片竟是直接被碾成了筛粉! “这也太脆了点吧,煎饼做的么!?” “啪!” 陈继儒手中的戒尺重重的敲在了关坤瑜的脑袋上。 “手劲无法收放自如那是你的问题,和这笔有什么关系?难道之前你不知道这芦管笔很轻经不起捏么?我知道你聪明,知道你心高气傲,也知道你前几天一直都觉得为师在偷懒!” 陈继儒昂着头,一脸的悲愤,一脸的委屈。 “为师教你什么东西自有为师的道理,哪怕只教你一个‘一’字那也是道理的!只不过你还小,不能领会罢了!等你到了为师这个年纪自然会体悟到其中道理!若是你自觉什么都会便起了轻视的态度,那便会如现在这般!知道是一回事,可做起来就又是一回事了!别看为师教的少,可那也是为了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帮助你打牢基础,你需体谅为师的一片良苦用心啊!” “扑通!” 关坤瑜一脸的羞愧难当,跪倒在地,嚎啕道: “师父,坤瑜知道错了!日后定然惟师命是从,不敢有丝毫怀疑!” 陈继儒满意的摸了摸胡须,安抚道: “知错就改放显难能可贵,坤瑜你是个好孩子啊!” 低着头装乖的关坤瑜不停的翻着白眼,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还真以为陈继儒让他试芦管笔是为了教学,如今看来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陈继儒这招对付普通的小孩子那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关坤瑜是谁?重生过来的成人还能听不出来陈继儒话里的重点!? 对喝足了现代鸡汤的关坤瑜来说,陈继儒的这一通心灵鸡汤火候明显不足,寡淡无味,漏洞百出,牵强附会! 再加上陈继儒那不入流的演技,一边说教还一边忍着奸计得逞的笑,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在忽悠人家! 什么“为师教你什么东西自有为师的道理”,什么“只不过你还小,不能领会罢了”,还不是为自己之前的,现在的,以及未来即将发生的偷懒行为找借口! 要是换成关坤如这个心思淳朴的小子,年纪小没经历过什么险恶,恐怕真能被陈继儒如此拙劣的鸡汤给灌晕了。 可关坤瑜那是真不怕! 只是,既然自家老师如此卖命的表演了,你身为人家的弟子不好好配合一番做个好捧哏也是不好的啊。 陈继儒对自己的鸡汤很满意,没看见关坤瑜都低着头快痛哭流涕了么? 好吧,其实关坤瑜也没打算如同当年高考复习一般的死啃书本,既然人家陈继儒犯懒,他正好乐得偷闲,反正他之所以哭着喊着读书最主要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不用跟着关坤吉去当“二将军”,除了跟着陈继儒学习他还有其他很多事情可做。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若是每天都对着《三字经》、《百家姓》这类的东西天明到天黑那才是煎熬。 于是,在一团和气的氛围之中,陈继儒精神上一本满足。 这人么,一旦精神上满足了就容易放松,一旦放松就容易……饿…… 笔一丢,懒洋洋的往太师椅上一趟,陈继儒自顾自的小声嘀咕起来。 “今天厨房这味道油中有甜,甜中泛香,定是蒸香鸭无错!只可惜香气太旺,显然炉火太急;气味一阵浓郁一阵寡淡,这香料撒放的时机不对啊,恐怕熬不出透骨香咧。唉,这蒸香鸭还是应天府仙味楼的好啊…… 听那菜板的声响,当是在切葱,晌午听嫂子抱怨豆腐涨价,想必有小葱拌豆腐无误!啧啧,我记得昨日菜里香油便放得甚少,想来是用光了。今日无人外出一个时辰以上,而卖香油的林家油坊来回得走两个半时辰,唉……小葱拌豆腐不放香油可怎么吃,我这日子怎么就这么苦啊……” 第15幕 暴怒的陈继儒 陈继儒教的清闲,关坤瑜学的也就清闲,自然是空出了大把的自由时间。 这也让他有了时间去捣鼓自己的珍珠养殖计划。将脑海藏书阁楼中的珍珠养殖书籍翻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关坤瑜非常确信自己摸到的这种河蚌是可以培育出珍珠来的。 但,若是想要成功养殖,仍然存在着大量的问题需要解决。 一来关坤瑜手上的这本书并非专门介绍珍珠养殖的书,而是一本鱼类养殖的综合性科普书籍,对珍珠养殖技术提的比较笼统,很多养殖细节和注意事项只是那么一说,很不具体。 二来这本书中的很多要求根本达不到!比如水温控制,比如专业的饲养池,比如营养剂,比如消毒等等,N多的东西在明朝根本就没影,必须得自行摸索出一套适合明朝的土办法。 按照关坤瑜的估计,想要摸索出一套足用的方法哪怕再怎么顺利也需要个三四年才行,好在自己开始的早,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这项工作。 关坤瑜花了三天的时间在屯所旁的河沟里建了个养殖池,说是养殖池,实际上就是拿石头和破网围了个圈罢了,然后郑重向屯所的小屁孩们宣布此处归老子了,老子要在这里养鱼玩,谁也不许偷,不服打上门来! 仗着小胖子关坤吉的威风,这群小屁孩自然不敢撒野,而屯所里的大人也不会对这么个孩子“玩闹”的东西感兴趣,所以养殖池基本上是安全的。 接着,关坤瑜又发动群众去河沟里摸了几次鱼,让小屁孩们将摸到的河蚌都给他,他拿鱼换。 等有了二十来只河蚌之后,关坤瑜便按照书中的方法给每个河蚌都种上了蚌壳片,放在池中喂养,至于到底能不能成,关坤瑜自己也没底——若是按照书中的说法,自己养殖的这批河蚌过半都是不能用的,太老的河蚌生长缓慢,成珠速度自然也就上不去。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吧,反正赚钱的路子多了去了,也不必在这么一棵树上吊死。” 关坤瑜的心态倒是很好,没办法,咱们穿越者底气就是足。 这一天,陈继儒又睡过头了,关坤瑜巡视了一圈养殖池后闲来无聊,瞥见被扔在角落许久的木板和画架,不禁手痒,赶紧支起来开画。 重生以来第一次做实验没有被老娘抓起来吊打,关坤瑜的心情很好,兴致一来,竟是画起了玩胖次的四格漫来,画功直逼画技返璞归真的ONE大师的原版。 关坤瑜步入社会之后,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多,越来越能够品味到大师绘画中的韵味,画作也越来越“正规”化。但在他天天追着《变形金刚》、《圣斗士》看的孩童时代,真正吸引他走上绘画一道的却是从临摹一本叫做《七龙珠》的漫画开始的,而对于漫画的喜爱直到现在也没有放下。 一方面固然是工作的需要,他做游戏人设的不了解动漫简直不可想象;另一方面是他本人对于天马行空般故事的狂热喜爱。 说白了,关坤瑜非常非常喜欢画,但同时又非常非常喜欢讲故事,所以对能够将这两者结合起来的漫画自然更是喜爱。 只可惜,当年国漫方兴未艾之际便被认为是玩物丧志而遭封杀,直到关坤瑜穿越之前才结合着网络的推波助澜略有些起色,出了几个不错的画家和本子。(N年前发觉《十冷》不错,最近看使徒子的《一条狗》爆笑,然后才知道原来这家伙如此之红) 关坤瑜的“涂鸦”只画了一半,陈继儒便睡眼惺忪的进来了,明显刚起床。睡神大人瞅了两眼木板上的东西,眉头理所当然的皱了起来。 关坤瑜不怪他,ONE等级的画功,被说成是涂鸦一点也不冤枉,不过,若是让他也用绘画软件在电脑上画漫画,说不定水平还不如人家。 “呆呆,你最近很闲啊。” 关坤瑜闭口不言,这话很难回答啊,若是说不闲那肯定是撒谎,都不用拆穿的。可若是直接说闲,以他对陈继儒的了解,这厮绝对有后手等着他! 你身为本师的弟子,怎么能如此之闲散,你这是在怨为师没有教导你么,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就能理解为师的一片苦心吧啦吧啦之类的。 “画由心生,你画的是画,却同样画的也是心,你的闲全都在画里面呢。” 关坤瑜点了点头,确实,若不是闲到一定程度他还真不会去画这种等级的四格漫。 陈继儒走了过去,手指狠狠敲在木板上。 “木板?炭笔?呆呆你可真是出息啊!文房四宝里面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两样东西?” “你喜欢这炭笔木板作画我也不拦你,可你这画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一张木板上还用格子分开?你还小,画功不行为师知道,可是人物边上这些写了字的气泡是作何用的?你这到底是画的什么鬼东西!?” 关坤瑜本来不想解释,可陈继儒就站在那里死死瞪着你,大有一副不交待我去找你娘的气势,没办法,关坤瑜只能叹了口气,妥协吧。 “那个气泡框是用来填写人物对话的,四个框格的内容连续起来看便是一小段图文并茂的故事。” 关坤瑜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陈继儒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你居然用画来讲故事!?你竟敢用画来讲故事!?斯文扫地!” 陈继儒愤怒的挥舞着手臂,毫无风度的在屋中边走边吼。 “你既然拜我为师,那学的便是文人画,要寓情于景,画不必发声,他人见画便可知你意,意境!意境!只有有了意境才是真正的画! 你竟然为画中人物添写对话,这简直是不可理喻,臭不可闻,画意,画意怎么能如此明明白白的讲出来!?这样哪里还会有什么画之意境!? 俗!俗不可耐!就是作坊里的那些版画都比你这清贵!你这根本便是在糟践画!糟践文人的风骨!若是让旁人知道,我陈继儒干脆投江自尽算了,反正也没脸见人!” 陈继儒气呼呼的绕着关坤瑜转了两圈,最后猛抓起炭笔和画板,踢开门一把丢了出去,怒道: “关坤瑜,你给我记住,作画只能画文人画,可画山!可画水!可画树!但最重要的是意境!其余之画皆是俗物,俗不可耐的下贱东西,你若是敢碰一下,我就打断你的腿!你也别认我这个师父!” 关坤瑜一脸懵逼的看着陈继儒,他知道陈继儒的画作风格,一个“雅”字便可道尽其中精妙,如此之人肯定是看不上自己涂鸦的,可万万没想到反应居然会这么强烈,简直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关坤瑜此时的感觉就像是自己正在街边小摊上点了杯扎啤撸串,然后陈继儒便过来一脚把桌子踹了,踹完还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说这扎啤也能算酒?这根本就是马尿啊!除了82年的拉菲以外其他的也配称酒?咱们身份高贵,除了82年的拉菲之外你敢喝别的玩意老子打断你腿! 诗是艺术吧。李白的事那确实叫艺术,可李白只有一个,更多的人就喜欢做点打油诗级别的东西图个乐子,你总不能因此堵了人家的嘴不让人家说话吧? 妥妥一神经病啊! 把一个本来就不艺术的东西抢拽成艺术,然后再以艺术的角度批评这东西不艺术,这就是陈继儒干的事,对此关坤瑜的评价只有俩字——矫情! 玩玩而已,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么!? 所谓漫画,就是把画和文字结合起来讲故事而已,关键就是讲故事,从来就没打算往什么意境上去考虑,非得以欣赏《蒙娜丽莎》的标准去看《海贼王》,那只能说谁这么干谁神经病! 问题是眼下关坤瑜面前就有这么一个神经病……而且至少在明面上自己还得听他的。 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人家陈继儒连皇家御用画师都瞧不上眼,认为人家的画是匠人画,屁的意境没有,画的就是一坨翔!相反,只要是文人画出来的富有文人情怀的画,哪怕画的是一坨翔,只要点缀在山林美景之间遮掩一下……那也……还是翔…… 陈继儒倔是倔了点,但还没到指翔为宝的程度。 关坤瑜现在已经后悔了,自己当初闲的没事找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家伙当老师干嘛! 有道是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打完,自己找的老师忍着气也要送终,不是关坤瑜不想蹬了他,实在是不敢呐! 和后世悲催的职业教师不同,大明朝的老师是相当牛的! 在后世,你当老师就得老老实实在领导面前混日子,在学生面前装孙子,没错,在领导面前怂没办法,在自己学生面前你还得怂!教完课就闪人,千万别有啥责任心,不然一部未成年人渣保护法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碰着人渣学生,你让人家不爽了,轻点告家长,往学校一闹就得砸饭碗;重一点,老子就算刀子捅你又咋地,我杀你是受未成年人渣保护法保护的合法行为,你还手那才是犯法,分分钟丢工作进班房! 可惜明朝没有什么未成年人渣保护法,相反,在这边老师才是爷,让你干啥就得干啥,学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老师的半个奴隶! 当然了,这种福利只是理论上而言的,实际上呢,关键还是看地位,一个穷困潦倒的教书匠碰上财大气粗的绅二代,别说让学生洗脚捏肩了,说话都怕声音大吓着人家。 但……关家不是什么官绅大族,同样,陈继儒这家伙也不是穷困潦倒的教书匠,日后人家虽然没有考上举人,可却是松江一带的名士,结交之人全都是些达官显贵,甚至就连《松江府志》这种青史留名的差事都落到了他这个秀才头上。 若是得罪了陈继儒,日后他在诸多达官显贵之前说上一句“关坤瑜此徒心术不正,目无师长,狂悖不堪”……那真真得哭死在墙角! 第16幕 终于靠谱了一次的陈师 关坤瑜知道像陈继儒这种倔毛驴一旦冲起来,你跟他摆事实讲道理是没啥用的,只能顺着毛撸,所以赶紧先道歉再说。 “陈师,弟子知错了。” “但肯定不会改。”关坤瑜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陈继儒见关坤瑜服软,虽然气还没有消,却也是点了点头认可了他这种态度。 “知错能改,这便是好的,呆呆你还小,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现在还不能理解为师的良苦用心,但等你长大了,懂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关坤瑜点头:“弟子知道了。” “不用等长大,我现在明白。点背不能怨社(哔)会,摊上你这么个不靠谱的老师那是我点背,很简单易懂的道理么。”关坤瑜继续在心里吐槽。 陈继儒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太过严苛,说话时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其实,为师也知道你画这些东西只为玩闹,若是你再大些我也是不管的,只是你眼下年纪尚小,正是画道筑基之时,绝不可在此时沉迷歪门邪道。” 关坤瑜有些惊讶,最初他就没想过陈继儒嘴里能说出什么靠谱的话来,所以也没往这方面想,可听完陈继儒刚刚的理由似乎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难道我真的冤枉他了?”关坤瑜有些疑惑。 见关坤瑜不再说话,陈继儒便认为他是认罪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轻重,日后便不要在用这炭笔木板作画了,若是觉得练画费纸,就用笔蘸水在布上练好了。” 不管陈继儒到底是怎么想的,眼下形式比人强,终究得替自己找出个好理由来才是,不然恐怕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画漫画了。 “谨遵陈师教诲。”关坤瑜恭敬的说道,“不过,弟子钟情炭笔作画也是有原因的。” “噢?什么原因?” “弟子之前随父母进城,无意中见了一幅董源《寒林重汀图》的摹本,当时便喜欢上了先达那种神乎其技的光影处理,总想着自己要是也能做到那该多好。归家之后弟子便想自己试试,可惜家中窘迫,纸笔甚贵,只好用炭笔在木板上作画,没想到一试之下这炭笔画光影效果更佳,于是后来便一直使用炭笔作画了。” 陈继儒一开始没理解光影这个词,不过他正好也瞧见过《寒林重汀图》的摹本,回想了一下其中神妙,立刻便明白了关坤瑜的意思。 “光影……嗯,恰当,这词恰当!我就说,坤瑜你的确是个天才,小小年纪便开始考虑这些了,不过要急,你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那些技法我日后都会一一教导与你。而且,炭笔终究不是毛笔,你用炭笔摸索出来的方法是没法用在宣纸笔墨上的,所以啊,呆呆你还是收收心,将这种钻研的劲头用在正途上好了。” 关坤瑜以前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他对于陈继儒的光影处理技术完全不抱希望,那根本不是他擅长的东西,可也的确正如陈继儒所说,炭笔素描的绘画技术和宣纸笔墨的绘画技术是有着极大不同的,眼下的大明朝宣纸笔墨这才是正途,以前那是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自己确实应该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 想到这里,关坤瑜恭恭敬敬的对陈继儒一拜。 “多谢陈师提点,令小子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拨云见日!” 这次并不是关坤瑜装的,他这人就是输得起,只要你说的对,我就敢毕恭毕敬诚心实意的认错。 陈继儒的毛终于被撸顺了,笑道:“你明明还不识几个字,成语倒是学了不少,好,念在你初衷是好的,又少不更事,犯点错误也在所难免,这次便饶过你去不打板子了。” 关坤瑜心中一喜,现在已经度过了眼前的困难,剩下的就是怎么说服陈继儒继续让自己画素描画漫画。 国画好是好,可他关坤瑜画画全凭兴趣,兴致来了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只画国画,还只能画那种所谓意境悠远的文人画,那可不是关坤瑜的风格啊! 怎么才能说服陈继儒呢? 关坤瑜没什么信心,双方代沟太大,光凭嘴上说说那是绝对没法让压根没见过素描没翻过漫画的陈继儒理解自己意思的。 最好的办法无意是用实力说话! 关坤瑜知道,明朝人尊师重道是没错这不假,但同样也是非常实际的。 最简单明了可以证实此论的一点便是,一个人若是科举成功当了官,那么他逢年过节送礼拜访的便是座师,也就是他的主考官,当年教课授业的教书匠反倒不那么重要了,意思意思便可,甚至干脆有不少人直接不管不顾。 原因很现实,一旦考场得意进了官场,那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同为官员的座师能够在日后提拔照顾自己,可那乡下教书匠能干嘛?穷酸一个,自然弃之如敝履。 关坤瑜当然不能对陈继儒弃之如敝屣,人家日后虽然没考上举人,甚至一气之下连自己的生员服都给烧了,可架不住人家画好,名气大啊! 但陈继儒终究是圈子里的人,在文人圈子里,通行的一条规矩便是谁本事大,谁说话便有底气! 只要自己的画实力足够让人信服,那到时候无论做什么陈继儒也不好多嘴了,不然一旦穿出去他陈继儒同样会名声受损。 你看看,这就是陈继儒,人家关坤瑜关大师的画多好啊,就是他姓陈的瞧不上,还逐出了师门! 这种危险,哪怕是陈继儒也不敢尝试的。 “所以说,关键的问题还是自身实力啊!可是要练到让陈继儒都认同的程度,这到底需要多少时间啊……” 关坤瑜有些头疼,这也太浪费时间了点,可除了这个法子以外,琢磨了半天他也没琢磨出来个别的靠谱法子。 “唉,随其自然好了,反正要不了几年这家伙就会对科举心灰意冷归隐山林了,到时候小爷我找个理由不去伺候便是了。” 第17幕 一代奇书 似乎是那一番效果颇好的训导产生了极大的满足感,接着一连四五天陈继儒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慵懒模样,只是敷衍一般的教了点新字,然后便打法关坤瑜去练字,自己则亟不可待捧起了一本手抄书来细细品读,甚至吃过了晚饭之后也要挑灯夜战,像极了当年关坤瑜自己追大部头的情形。 这几天里,写个字,跟读个三遍,然后让你照猫画虎的写三遍,这便算是成了。若是还不会,自己回去练,啥时候练会了啥时候完事。 曾经有一次关坤瑜故意拿着个两天前教过的字去求教,说是自己没记牢想要再请教请教,以此试试陈继儒的反应,结果被正在品着小酒追书的陈大画家一个白眼瞪跑了…… 由此,才刚刚对陈继儒勉强建立了一点信心的关坤瑜决定再也不会对这家伙抱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了。 若不是关坤瑜是穿越过来的,就陈继儒这般教人的法子,一般的小屁孩哪里能跟得上进度。 在关坤瑜看来,这陈继儒是典型的误人子弟,哪家小孩要是摊上他当启蒙老师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偏偏人家名头响亮,关家人一看就连蠢蠢笨笨的小呆呆一天都能记下十来个新字,学习进度飚的飞起,功劳就不要钱一般往陈继儒身上扣,就差把人家捧上天去了! “小呆呆啊,能拜陈公子为师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看看人家一天就能教会你十几个字,换做其他老师一天三两个字便是难得了,果然不愧是秀才公,就是懂得多哩!” 长辈们如此这般的淳淳教导关坤瑜每日都得听过三四遍才叫过日子,烦人也就算了,更令他无语的是按照尊师重道的规矩,他还得每日去替陈继儒打水洗头洗脚,梳妆更衣! 谁让他们关家就连个使唤下人都没有呢,如此一来做徒弟的当牛做马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在明朝,这自然是天经地义的! “这日子……我真是自作孽啊!当初一听见陈继儒的名字就想占点便宜,真真是(哔)(哔)不成反被(哔)!这哪是请师父,根本就是请祖宗么!” 关坤瑜心里不住的破口大骂,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减慢。 “陈师,脚洗好了,抬起来学生给您擦擦。” 躺在床上对着油灯一边苦读一边品着荣德斋素点陈继儒抻了个懒腰,扣上书本,这才抬起脚来让关坤瑜擦拭。 “这万恶的旧社会啊!老子穿越过来可不是给别人擦脚的!”关坤瑜心中愤愤的想着,“老子要让别人给我擦脚!还要有一堆的妹纸!两个捏肩的两个捶腿的两个洗脚的!旁边还得站上两排养眼的!” 每一次见到白吃白喝还得让他白伺候的陈继儒关坤瑜就气不打一出来,关坤瑜将这一切都归于自己追求自由的现代灵魂,但其实并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如此愤怒根本原因便是眼下陈继儒过的日子乃是他渴望过上的日子的一个缩影!他的情绪其实并非愤怒,剥开愤怒的表层内里其实是赤果果的羡慕嫉妒恨啊! 他和陈继儒其实根骨里是一类人,有才,为达到目的也敢发狠会努力,即有那百分之一的灵感也不缺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可一旦安稳下来,锦衣玉食、妻妾成群的日子才是他们的最爱。 “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了!” 替陈继儒擦完了脚,关坤瑜也做出了决定,任凭陈继儒这么玩闹似得教下去,自己肯定是毛也学不到的,纯粹是自己找罪受换来一个秀才弟子的“文凭”,简直亏本亏到姥姥家! 最开始的时候关坤瑜的确考虑过去科举搏一个功名,在藏书阁楼调查了军户科举的相关信息,结果非常令人沮丧。 现代资料中的信息晦涩不明,有些一口咬定军户是贱籍,绝没有资格参加科举。另外一些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军户是否有资格参加科举,但提出了军户丁男仅许一人为生员﹐民户无限制;正军户五丁以上方许充吏﹐民户二丁以上即可充吏等等一系列的歧视性规定。总而言之就是军户科举前途堪忧。 对此信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的关坤瑜找了个机会询问了下呆呆爹和呆呆娘,很遗憾,两人知道的还不如他多! 如果说关家有什么人这些事情最为了解的话那么一定是二伯了,作为关家唯一一个读书人,也只能是他。 可关坤瑜实在不想问他这些事情。二伯为人比较内向,颇为惧内,自己问他点什么不用第二天一定会被二伯母知道,而如果二伯母知道自己问有关科举的事,那么用脚趾头想关坤瑜也能想象得出她那鼻孔扬到天上去的嘲弄模样。 “就你一个小呆呆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去科举!?” 为这个事被二伯母嘲笑上大半年都不稀罕! 于是,这件事情便搁置了下来,关坤瑜也认定纵使和自己看到的资料有所出入,军户也定然要么不能科举,要么就是受到歧视,科举这条路不走也罢。 所以说关坤瑜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军户,读书的唯一作用便是提高一下逼格,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个拜师的借口罢了,他真正想要的是学画!再说陈继儒其实并不擅长科举,他最拿手的是画,跟他学不学画反倒去学诗书,那不是本末倒置是什么。 “师父。”关坤瑜抬起头来,盯着陈继儒说道,“我想学画!” 一提起画,陈继儒倒是来了兴趣,比起八股文章来,他本人也是更加喜欢作画,之所以去考什么秀才也不过是大势所趋罢了。 “呵呵,笔都拿不稳还想要学画?画不好的。” “可我真的想要画画啊!”关坤瑜一脸真诚的说道。 “你现在便是在学画啊。”陈继儒笑道,“所谓书画一体,你现在练字便亦是在练画。” 关坤瑜仍不放弃:“那就不能书画一起练么?光是写字真的很无聊。” 这话是没错的,尽管是繁体字,可这么多年关坤瑜早就适应了个七七八八,顶多也就是写两笔熟悉一下感觉的事,天天学字真的很无聊。 陈继儒是一个坚定的文人画主义者,什么意思呢?简单来说就是他认为画应该是文人用以抒发情感的东西,画中要带有文人情趣,画外要流露文人思想。既然如此,你想要画文人画,首先得是一个文人才行吧! 没有点文艺范这么急吼吼的就要学习画技,这是什么?这是妥妥的匠人画道路啊!我堂堂陈继儒的弟子,怎么能学匠人画这种失身份的玩意呢!?说出去不丢人么!? 所以陈继儒试图拉关坤瑜一把,通过自己的淳淳教导让关坤瑜明白一个道理——先文后画,这才是坦荡正途! 可是瞅瞅眼前这个才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屁孩,陈继儒觉得自己跟他讲这些高逼格的东西人家恐怕不懂啊,于是便想了个法子。 “小呆呆,我知道你想要画画,这样吧,你何时能把一本书一字不错的念下来为师便应了你,如何?” “不知是哪一本书?” 陈继儒呵呵一笑:“这屋里随意哪本,你自己挑。” 反正《三字经》、《百家姓》都在另一间上课的屋里,这里面的书就没有万字以下的,陈继儒打死都不信小呆呆能够念的出来。 关坤瑜当然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利索的摸起陈继儒扣在床上的手抄书就念。 “第七十八回,林太太鸳帏再战;如意儿茎露独尝。 词曰: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来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含笑问狂夫,笑问欢情不减旧时么? 话说西门庆陪大舅饮酒,至晚回家…………………………两个也无闲话,走到里间,脱衣解带就(哔)起来。” 关坤瑜读着读着不下去了,书中主角乃是西门庆西门大官人,内容又明显不是水浒,再加上字里行间的那些(哔)(哔)情节……顿时觉得腹中天崩地裂,荡气回肠,九转回环,左冲右突……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你妹!《金瓶梅》!!!” 第18幕 说不定抄全了最后十二回 其实,当关坤瑜拿起那本无名手抄书的时候陈继儒其实是想拒绝的,只可惜平时懒散惯了,一到关键时刻身子的反应就速度跟不上,眼睁睁看着书已经到了人家的手里,自然不好意思开口再要回来,不然定会引起怀疑——若是没有猫腻,干嘛要藏着掖着? “拿就拿吧,反正这个小家伙现在也才八岁而已,哪怕之前偷偷在老混球那边学过字应该也认得不多,肯定看不懂那奇书的,嗯,定然是看不懂的。” 陈继儒如是想着,顿时心情一松,安心的捋起了胡子。 “第七十八回,林太太鸳帏再战;如意儿茎露独尝。” “嘶……” 陈继儒吓了一跳,连带着胡子也给揪下来一撮,疼得他直咧嘴。 “这小子居然认得!? 这小子怎么会认得!? 这小子怎么敢认得!?” 惊恐过后,陈继儒却是又放松了下来,没办法,人家就是心态好。 “认得就认得吧,一个八岁的小子,哪怕认得字又能怎样?关家好歹也是个百户之家,家教看起来也是顶好的,总不会将那些个龌龊事教与个八岁的小童吧。嗯,定然是不会教的。” 陈继儒的思路非常正确,关家人自然是没有教过关坤瑜这方面的知识。 “两个也无闲话,走到里间,脱衣解带就(哔)起来。” 然后,陈继儒便看到了关坤瑜那鄙视中带着厌恶,厌恶中带着轻蔑的眼神…… “我艹啊!有没有搞错啊!你们关家人都他娘的疯傻了么!?一个八岁的娃娃啊,一个才八岁的娃娃啊!怎么就能有这么龌龊的想法啊!? 你们关家教育好我知道,三个孙辈里面蹦出俩神童,可你们也不能仗着自己家幼教牛气就什么都教吧!? 人家都是结婚的时候请人拿着春(哔)宫图指导房(哔)事的时候才略懂一二,你们家用不用这么着急啊!?他娘的到底是哪个疯子当着孩子的面教导这事的啊!?” “你妹!《金瓶梅》!!!” “我有没有妹妹管你小子什么事!?还有,你能不能别那么大声!?你知不知道要是让旁人听见了会有损你师父我清誉的啊,尊师重道啊!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啊!你这小呆呆还有点道德没有了!?” 陈继儒这边正郁闷的吐血,那边关坤瑜又开口了。 “陈师,这是什么书啊,上面怎么没写名字?” 陈继儒没做声,心里已经开骂了:“刚刚那声《金瓶梅》就是你喊的,现在跟我装什么装!” “陈师,这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啊,我还小,字都认识,可连成句子就不知道讲得是什么了。” 陈继儒心里继续骂:“没看懂,没看懂你刚刚那眼神是怎么回事!?装,给我继续装!” “陈师不愿替弟子解惑么?” 陈继儒翻了翻白眼,默不作声,心道:“你眼睛大我知道,但这有用吗!?有用吗!?难道我会因为你眼睛大就任凭你肆意妄为吗!?” “那弟子便去找二伯问问好了,想来他也是知晓的。” 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 这回陈继儒反应倒是够快,一把便抓住了关坤瑜的胳膊,想要先把书给抢过来,可是看了看关坤瑜抓书的力度,担心把这本宝书给扯破了,终究还是没敢动手。 所谓投鼠忌器,便是这么一回事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我算是服你这只小狐狸了。” 关坤瑜嘿嘿一笑。 “我只是想要画画而已。” “可我已经答应教你画了啊?” “老师你只许我画文人画。但我想要画的东西很多,只是一个文人画根本不够。” 陈继儒奇怪:“难道你想要画匠人画?那种只为画而画的东西有什么好?啊!?你该不会是想要继续走歪路画你白天的那个涂鸦吧!?不行,绝对不行!要说匠人画虽然匠气了些,可终究也是画,你那个东西根本不行的!绝对不行!” “其实弟子喜欢画,无论是文人画还是匠人画,无论是漫画还是炭笔画又或者是夷人的油画,弟子都喜欢,都想画,还请师父成全!” 陈继儒苦笑起来。 “唉,为师的一片苦心你怎么就是不懂呢?这样吧,你若是喜欢画就去画好了,我也不拦你,但是,咱们约定,两年之内你必定要给我练出一笔拿得出手的山水来,否则为师便认为你不务正业已是耽误了学业,你必须遵从师命,一心正道!” 关坤瑜想也不想便一拜到底:“学生谨遵师命!” 拿得出手的山水画!?要不是怕吓着你,现在给你画都行,反正又不要求两年进化成为国师圣手,一幅还算说得过去的山水有难度么!? “行了,为师累了,你且出去吧。” 待关坤瑜出了门,陈继儒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这个小呆呆,果真是聪明过人,只可惜太过年幼,心性不稳,做事跳脱,若不好好打磨打磨,恐怕幼时蹉跎岁月,日后难成大器!罢了,罢了,日后好生教导便是了,玉不琢不成器啊。” 虽然这么做肯定会挤占“日日操劳”的他“大量”时间,无法专研祖国美好的饮食文化,可一想到《金瓶梅》三个字,陈继儒便会不由的心慌意乱,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来。 自然,心神不宁的陈继儒没兴趣去深究关坤瑜到底为什么能够认识那么多字,非常轻易的便相信了他的解释——他之所以喜欢在义塾旁边玩可不只是为了发呆,听墙角偷着认字才是他的目的。 很充分很合理的解释,同样也是陈继儒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所以他根本没有怀疑。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等等!我这书里根本没有写名字,那这个呆呆到底是怎么知道《金瓶梅》这个名字的!?他肯定在谁那里看到过!没错,他定然是见过这《金瓶梅》的! 这……这……居然让这么小的小孩看这种书!这种人简直丧心病狂!灭绝人性!下次我必须得抓住这个小呆呆好好问问,他看到的那本《金瓶梅》到底是谁的! 说不定他那本里抄全了最后十二回,定要借来把我这残本补全了才好……” 第19幕 原来军户也能科举 由于得了陈继儒的承诺,这一觉关坤瑜睡的很爽,一直睡到呆呆娘威胁他要吊打之这才恋恋不舍的爬起来。 刚刚吃完已经冷掉的早餐,关坤瑜便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一阵吵闹。 “这是谁家娶媳妇呢?” 关坤瑜拉住正在往外跑的小胖子关坤吉问道。 “不是娶媳妇,是独户的张阿狗,他当上生员了!” “生员!?就他!?” 关坤瑜一脸的疑惑,不清楚小胖子口中的生员是不是他理解的一般意义上的生员。 “没错,就是他。你别拽着我了,再不赶紧过去一会抢不着糖了!” 说完,关坤吉挣脱了关坤瑜的手,一溜烟跑没了影,留下关坤瑜一脸的茫然。 所谓生员,是指经本省各级考试入府、州、县学者,通名生员,习称秀才,亦称诸生,和自己的老师陈继儒是一个等级的人物! 张阿狗他认识,早年上过义塾,识字,可别说他是个军户不可能科举,就算真让他去了也绝对没戏!况且,眼下也不是开考的时间啊! 除了考试,据关坤瑜所知想要成为生员还有一些其他偏门的办法,比如说地方官员可以举荐贤德人士为生员,但这法子自明朝中期之后就甚少见到了,十里八乡也就能出一两个,若不是名气极大又或者背景极硬,根本指望不上。 他张阿狗孝顺是没错,却和名气、背景完完全全的不搭边! 实在想不出来怎么回事,关坤瑜决定还是先去看看热闹再说,这种事情日后再问便是了,明代娱乐生活匮乏,难得有个瞧热闹的机会,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关坤瑜算是出门晚的,等他到张阿狗家门口的时候关家人几乎全都到了,因为没有什么报喜的信使,作为屯所百户,关老爷子还被请去上座。 吹吹打打一番热闹之后,小孩子们都领到了糖果,大人们也都围在屋子周围对着厨房翘首以盼——十几个妇人正在那里忙里忙外准备着今天的流水席。 “张家就张阿狗一个男丁,穷的叮当响,这么一顿流水席吃下来恐怕得掏空家底喽。不过谁让人家是生员,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关坤瑜扭头看去,发感慨的正是自家二伯,看向张阿狗的眼神明晃晃的透着羡慕,事实上周围的人们十个里面有十个也都是和二伯一般的眼神。 “二伯,阿狗哥是怎么当上生员的?” “你不知道?”二伯奇怪的看着关坤瑜,“张阿狗家的男丁都没了,他爹不争气,女儿生了四个,可儿子就张阿狗一个,前年阿狗爹走了,张家就剩下他一个男丁了。” 关坤瑜点头,这事他知道,可仍然不明白这和张阿狗摇身一变成了生员有什么关联。 二伯这才意识到以关坤瑜的年纪恐怕呆呆娘他们并没有告诉他太多这方面的事情,而且估计那满脑子只知道练武的两口子本身也对这些朝廷的规矩知之甚少,随即便跟关坤瑜科普起来。 “朝廷规定,‘军户下止有人一丁,充生员。’即是说如张家这般只剩下男丁一人的军户便会获得当生员的机会,不过,得先起解兵部,后奏请翰林院考试,若是过了便可开豁军伍,成个老爷。若是未考过,那还是个大头军丁。阿狗命好,竟是考过了,这便成了生员。” 关坤瑜有些头晕,二伯的话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想了想突然开口道:“我记得好像听人说过,这句话应该是‘军户丁男止许一人充生员’啊?意思是军户一家人里面只允许一个人当生员。” “污蔑!这是污蔑!”一听到关坤瑜的话二伯立刻就爆了,双目赤红的围着关坤瑜绕圈子,“是哪个混蛋说的,告诉我!” 瞅着二伯那副择人而噬的模样,关坤瑜赶紧编了个谎话:“去年的时候有个路过的秀才说的,他找我问路的时候随口提过。” “什么叫随口提!?只不过是问个路而已,怎么可能会扯到这上面来!?这个混蛋根本就是故意的,是有预谋的,居心叵测!居心叵测!竟是污人清白!” 关坤瑜吞了吞口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二伯这么生气,赶紧转移话题: “阿狗哥这下有福了呢,不声不响成了个生员,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对了,阿狗哥的这个生员和那些科举考出来的生员一样么?” 二伯怒气犹在,不过还是回答了关坤瑜的提问。 “免役免税倒是一样,不过也不值得羡慕,家中只余一丁,这得是多薄福啊。况且这也不是正经的生员,空有好处,却是没资格科举的,做个生员也便到头了。” 关坤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个生员并不是科举出来的生员,也就是说我们军户其实还是不得科举喽。” “等等,呆呆你刚刚说什么?我们军户不得科举是什么意思!?” 关坤瑜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这个也错了吧,我可看了不少小说和资料里都是这么写的! “就是……就是咱们军户是贱籍,是不允许科举的……” “谁和你说的!?这又是谁和你说的!?还是那个问路的秀才!?” 如果说刚刚的二伯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那现在简直就成了一头暴龙! 关坤瑜弱弱的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帮子民户瞧不起我们!这厮平白辱我等军户的清白,若是让我抓到,定然将其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二伯狂怒的咆哮着。 “旁人不说,刚刚被抄家夺职的前首辅张居正祖上便是军户,12岁考中秀才,16岁中举人,23岁中进士……这都是假的!?再说金山卫千户肖家你应该也听过一二,他家便出了个举人,这也是假的!? 自打大明朝开国以来,我就没听说过不让军户科举的!金山卫军户里面的科举世家光我认识的便有七八家,若是咱们军户不能科举了,朝廷上那些个庶吉士们非得去一半不可!” 第20幕 是否科举 二伯到底是个有气度有修养的人,意识到了这喜庆的日子在人家门口大吼大叫的确颇为不妥,便拽着关坤瑜进了小树林,噼里啪啦的一通严刑拷问。 关坤瑜没法,只能硬着头皮胡扯,将一切罪过都往那个莫须有的问路秀才身上推,整整掰扯了一上午这才让二伯把火气都发泄了出去。 不过二伯的这一通发泄倒是让关坤瑜了解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说其实军户根本不是什么贱籍,是和民户一般的良籍,那些犯罪充军所充之军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军户,和他们这些老实本分的军户根本不搭边。 又比如按照朱元璋最初的设想,军户既要种田养活自己又要交皇粮还得服军役,负担是相当重的,所以在其他方面就要给予优待,否则就没法过了。之前所说“军户下止有人一丁,充生员。”便是一种优待,只不过后来受到军户低贱这种社会大风气的影响,被有意无意的曲解误读了。 其他被曲解误读的还有很多,比如说“正军户五丁以上方许充吏﹐民户二丁以上即可充吏。”,按照明末人的思维,这是妥妥的歧视军户啊!吏虽然不是官,可好歹是衙门中人,多好的事!民户家中满两丁就有资格充吏,军户得一大家子五丁以上才行,这说明了啥,说明就连朝廷都欺负军户啊!关坤瑜看到的很多现代资料也是拿这个说事,证明军户社会地位低下。 可实际上恰恰相反,这条规定的的确确是对军户的一种优待! 因为这条规定是洪武年间颁布的,而要饭出身的鞋拔子脸朱元璋极其痛恨害民小吏。明朝初期法令严核,绳吏之法尤峻,稍有不慎就可能遭遇塌天大祸,国初吏于官者,远或数月,近一月,率拿系以去。家人夜中闻疾趋声,辄相顾惊愕,见举火,以为兵吏至也,各鸟兽散不止,为避祸,甚至有自断手指以求规避吏役者。这条规定颁布的时候,充吏乃是一种极大的负担,这条规定便是方便军户规避这种负担的保护伞! 只不过到了明中期之后社会情况发生了极大改变,衙役小吏的地位大幅上升,当吏甚至成了一种福气,如此一来这条规定自然便掉转180度成了残害军户的规定。又因为祖制不可改的强大阻力以及军户实际地位的大幅下降,朝廷里自然没人会为了军户的利益去费极大的力气去违反祖制修改这些小规定。 当然了,知道这些东西对关坤瑜来说毛用没有,让他有些恍惚的是自己居然是有资格去科考的! 关坤瑜记得自己看过的不少小说里面都有军户不许科举的内容,所以也就想当然的以为这就是对的,就算错也只是小错,大方向不会偏差。 但实际上呢,明朝规定不许科举的几类人是奴仆、胥吏、娼优、隶卒,并没有军户什么事,翻一翻某个地方各个大族的族谱就能知道,明朝的科举世家相当大比例就是军籍。 而且,明代为了方便军户子弟读书,和府学、州学、县学一样,在很多卫所都设立了卫学,主要招收军籍生员,同时也收附近的民籍生员,关家所在的金山卫便有自己的金山卫学。辽东更因为情况特殊,没有府、州、县而设都司、卫、所,所以只有卫学。 “怪不得二房一家子都对科举这么着迷,原本还以为他们只是读书读着玩,没想到竟然是来真的。” 关坤瑜看着讲起读书科举来就滔滔不绝的二伯,不禁有些惆怅,自己吃不了苦又贪图享受,不是一个从军的苗子,这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可是若让他去考科举走仕途呢?他仍然颇为犹豫。 科举考得是八股文,自己超越时代的知识根本用不上,和古人同台竞技实在是谈不上什么优势,若想科举成功非得下一番大力气不可! 只是,前世好不容易熬过了悲催的义务教育加高中,心中已然对这种应试学习有了阴影,现在再让他寒窗苦读从来一遍。 哪怕只是想想关坤瑜就禁不住浑身打哆嗦——简直要人命啊! “话说,我为什么就一定要科举呢?科举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当官,我又没有拯救苍生匡扶天下的志向,只想过上高质量的腐败生活,就凭我脑子里的知识,就算不当官也一样可以活的很滋润啊!” 关坤瑜很快便想通了,自己并不贪图权力,又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当官唯一能够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就是披上一身官服这么个保护伞而已。 只不过是为了个保护伞而已,值得再疯狂降低生活质量,寒窗苦读个七八年么? 关坤瑜犹豫了,彷徨了,贪图享乐胸无大志满脑子都是怎么玩的他退缩了。 可是,自己挣钱的手段多如牛毛,日后真的发展起来必然引起他人觊觎,老爷子那百户的身份是罩不住这么一大份产业的。 怎么办呢? 当关坤瑜的目光扫过身前的二伯时,他突然想到,就算自己不去考科举,只要让二伯或者坤如考上不就行了么!要知道,在明朝,最基本的社会单位并非家庭,而是家族,只要族里出了一个官员便可以为整个家族提供保护了。 自己的财力可以为二伯的仕途铺路搭桥,而二伯又可以借助自己的财力平步青云,而且以二伯和坤如的品性想必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但……想法很好,却存在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二伯母! 没错,二伯和坤如的确人很好,可是二伯母却时不时要和自己冲突一番,虽然她的出发点一直都是为了二伯和坤如好,向着自家人是没错,但也不能损其他房肥自己房吧? 有二伯母在,关坤瑜就得提心吊胆,指不定自己在二房的投资就让她给搅合的血本无归。 况且,二房的本事到底扶不扶的起来,关坤瑜心里同样没谱,万一盼了许久二伯他们就是考不出什么成绩,那岂不是整盘的规划全部完蛋? “啊啊啊,不想了!反正我也没法子替二伯读书,若是他能考上那是最好,若是考不上,了不起出让点利益出去找靠山,权当交保护费了!” “唉……我也不是不知道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可是再来一次高考复习的炼狱……真是想想都恐怖,再议,再议好了。” 第21幕 奋起的二房 第二天,陈继儒的教学进度明显快了很多,甚至在文字的教学完成之后还破天荒的指点了关坤瑜一下运笔的诀窍。 虽然这些诀窍关坤瑜前世就知道了,可天见可怜,陈继儒终于也开始教点正经的东西了! 本来陈继儒还想要再多教点东西的,不过二伯却是带着关坤如一起找上了门来。 二伯来找陈继儒一方面是为了关坤如的事,当时关坤如拜陈继儒的朋友王公子为师,结果王公子提出的要求是必须等关坤如过了县试才能正式教他。 私下里关坤瑜没少听到二伯母为这事抱怨,认为王公子根本就是在敷衍,他也只不过是个秀才而已,等坤如过了县试还能教些什么呢? 本来二伯并没有这种心思,却架不住二伯母不停唠叨,时间长了,他也有些意见了。 这几天也没见着二房的人着急上火,关坤瑜还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找上门来请求陈继儒帮忙指导学业! 另一方面,则是二伯本人也有一些平时读书积攒下来的东西想要请教陈继儒一下。 见二伯找来的时间点如此巧妙,关坤瑜不禁想: “难道是我编的那个问路秀才把二伯给刺激到了?” 后来一问关坤如,二伯还真就是被刺激到了,不过刺激他的并不止是关坤瑜捏造出来背锅的问路秀才,还有更加深刻的原因。 二伯本来就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军户生活,十分向往社会地位极高的文官阶层,况且社会风气便是以科举为尊,因此他在读书上是下了苦功夫的,县试也偷偷摸摸参加了两次,只可惜每次都名落孙山,最近才偃旗息鼓下来。 原本二伯就想着已经攒了三年人品,最近是不是再去试试手气,说不定能撞个童生回来,没想到家中便来了两个秀才做客,瞅着两个活生生的人生赢家在自己眼前晃悠,二伯的心便更加的躁动了。 再后来,便出了关坤瑜的问路秀才,那些不靠谱的言论狠狠的刺激了二伯一番,当然,这些都只是燃料,最终点火让他下定决心发奋苦读的还是当天回家之后对关坤如无意中问出的一句话。 二伯问坤如他那个师父是哪个王家的。 南直隶一带王姓很多,但他们并不是同出一脉,最开始二伯知道此人名叫王衡之后也没做他想,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便问了出来。 当二伯见到关坤如脸上那种又兴奋又迷茫还强忍着不敢说的表情之后,就知道其中必然有问题。 果然,虽然王衡并没有刻意要求不许提及自己身份,但关坤如品性纯良,直觉认为拿出去宣扬不好,所以也就没有主动提,眼下既然老爹问了,关坤如决定还是不再隐瞒。 其师王衡乃是太原王氏旁支,其先祖在元末“红巾起义”中,为躲避战火,弃官逃到江南,后来其中的一支在明代弘治年间进入太仓,这便是王衡一脉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王衡他爷爷叫王梦祥,年中过秀才,入过南监为监生,后因官司纠纷被迫弃儒经商操持家业,事业有成,王家乃是太仓一带的巨富。 好吧,这不是王梦祥的最大功绩,他最大的功绩是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王锡爵,一个叫王鼎爵。 这俩人,王锡爵于嘉靖四十一年会试名列第一,也就是会元,廷试名列第二,也就是榜眼。年前刚刚以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内阁,眼下乃是风头正劲之时!若是时间线无甚偏差,日后王锡爵还会出任首辅! 至于王鼎爵,乃是隆庆二年会试第五名,殿试进士第九名,官职虽然不如自家哥哥,却也是牛上天的人物!殿试前十含金量其实都是一样十足纯金! 而关坤如所拜的老师王衡,便是王锡爵这个眼下的大学士,未来的大明首辅之子! 以前没关系的时候再怎么抱怨也没用,现在有了这么一个金闪闪的粗大腿可以去抱,那再不努力岂不是辜负了上苍的一片美意!? 于是二伯便带着关坤如出现在了陈继儒这边,一方面真的是请教问题,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个秀才,学问肯定比自己好,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和这个王衡王大神的好朋友拉拉关系。 陈继儒虽然很懒,但矛盾的是他却对这种交际并不反感,甚至还颇有天赋,没用两个时辰便和二伯称兄道弟了,甚至还非常悉心的指导了一番关坤如的学业,夸奖他也是个天才,日后肯定能考个秀才云云。 关坤瑜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心里不停的犯嘀咕,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晦暗无光。 凭什么,自己只不过是想要画画而已,先是被老娘抓起来吊打,然后又挨了陈继儒一顿批。 再看看人家关坤如,本来拜师没他什么事的,只因为二伯母嫉妒,一句话,他便成了未来首辅儿子的徒弟。 说起来拐的弯有点多,但实际上关坤瑜对这个王衡还是有些印象的,因为他的老子有名,儿子王时敏也有名,乃是明末清初的一个著名画家,据说年纪轻轻便生命鼎沸,引的波臣派肖像画大家曾鲸亲自替他这个小辈绘像。 他还知道,王衡此人日后会和他爹一样,也考了个榜眼,上演一出父子榜眼的好戏,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 “真是奇怪,明明穿越者是我,按剧本我才是主角啊,我身上才应该有光环啊!怎么坤如这小子的光环比我还厉害,随便一抱就抱上了王家的大腿,而我却得跟陈继儒这逗比磨牙!这……这事情妥妥的不科学啊。” 要说关坤瑜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但很快他就乐得二伯和关坤如跑过来纠缠陈继儒了,因为这样一来陈继儒就没有多少时间管自己——直到现在陈继儒仍然坚持希望先将关坤瑜培养成为一个合格的文人,然后再成为一个画家,最近正在考虑要不要提前教导关坤瑜一些儒家经典好打磨心性。 四书五经神马的简直要人命啊! 更加令关坤瑜满意的是,关坤如为了能够获得陈继儒的好感,多教他些东西,主动揽过了伺候人的活,这让关坤瑜顿时轻松下来。 看在坤如你如此事情知趣替我分忧的份上,这抢风头的事情也就不追究了。 第22幕 陈忽悠 二伯和关坤如的学术探讨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陈继儒的解答让二伯受益匪浅,原本很多不清不楚的问题经过这么一番交流便茅塞顿开。 期间关坤瑜一直在旁边旁听,他发现二伯很多不明白的问题其实根本说不上难,甚至于可以说根本就是哭笑不得! 比如说,二伯对始终对《论语》中一句话耿耿于怀,觉得朱子的注解很有问题,根本解释不通孔子的原话,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怀疑朱熹,所以憋的很是痛苦。 然后和陈继儒一交流,这困惑立刻就解开了,原因也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关家经济窘迫,二伯买书都是捡便宜的买,结果买来的这本书便宜是便宜了,却一如后世猖獗一时的盗版书,有不少疏漏之处,这一处便是印错了一个字,结果就让二伯纠结了N久!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因为大多数的疏漏都可以明显看出来。 更为常见的情况是,二伯读着读着对书上的某一句话产生了疑惑,手头上的注解又语焉不详,怎么办呢? 若是关坤瑜在现代碰到这个问题,那解决方法就太多了! 第一步,问度娘!度娘不行问谷哥!只是这一步便足以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了。当然了,度娘上的信息有很多谬误之处,不可全信,如何辩伪存真那又是另外一门技艺了。 第二步,很多时候度娘谷哥都不行,那咋办捏?没关系,买专著啊!这类专业书籍地方书店基本不用指望,但是咱们有天喵、京汪、压马啊,键盘一敲,只要有这类专著,那你下单就成了。当然了,若是钱包不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三步,若是问题比较专业,比较深入,度娘谷哥都不行,专业书籍也没细说,那就弄个账号,去CNKI、万方、维普等等专业数据库下论文。若是有办法弄到国外数据库的账号,英文也足够好,甚至可以弄点英文论文来翻翻。 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有了这些论文,你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而且绝对要比度娘上的东西靠谱的多!当然了,如何辨别论文之中的学术造假,那也是需要有身经百战的经验积累的。 第四步,若是你的问题实在实在太小众了,实在实在没人写论文,那也不是没办法!咱们度娘一下找专家啊!通常这些专家不会直接把手机挂在网上,但一般都有邮箱,若是邮件不回,你还可以打电话去人家单位直接问,要到电话之后让专家帮你解疑答惑。 当然了,如何说动专家帮你忙,那就要看你的交流技术和专家的脾气性格了。实在不行,先甩个红包过去权当咨询费,必然成功率大大增加。 若是这四步都不能解决问题,恭喜你,你的研究差不多可以写一篇论文来探讨了,真让你研究透彻了,成就感那是大大滴。 可问题是,眼下乃是万历年间,当二伯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又该如何处理呢? 第一步,PASS,他没度娘谷哥可用。 第二步,好吧,二伯手头上还是有几本参考书籍的,但真的就是几本而已,这些书一来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二来很多时候不同作者的书之间观点还会打架!让你根本无从辨别!若是想要多买几本互相印证,钱呢!?关键是,想要书籍品类全面丰富,那非得大城市大书店不可,关家的屯田百户所地处偏僻,买书就得进城,你既不能把书全买回来,也不能遇到问题就进一回城买一本新书吧? 第三步,专业论文!?这玩意明朝有么?自然是有的,大师级人物的专著便是了。可问题是这些专著只有一小部分被印刷出来搁在书店里售卖,剩下的要么是缺钱没法印,要么是作者死抱着当独门绝技不愿意外传,你想看根本没门!最后一种是占绝大多数的! 第四步,找老师当面请教。这个倒是可以有,县学、州学、府学、卫学你随便选,里面能替他解疑答惑的人一抓一大把,可问题是这地方只有秀才能进去,二伯连童生都不是!况且这些地方又太远,总不能一有问题就出去两三天吧?屯所附近最有学问的就是义塾的老穷酸了,可他的学问估计还不如二伯呢!至于那些散住民间的大师级人物,你连个功名都没有还想要登门求教?睡醒了没!? 于是乎,没有名师指导的二伯只能将问题烂在心里自己琢磨,琢磨上一两天琢磨不出来正常,琢磨出来却琢磨错了也正常。 如今有了陈继儒帮忙,二伯积攒了多年的疑惑大多数都一两句话便迎刃而解!学习就是如此,很多问题根本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老师的作用便是帮你把这层纸给捅开而已。 这种解决问题酣畅淋漓的感觉确实非常的爽,让二伯竟是有了一丝上瘾的感觉,整个白天几乎都泡在了陈继儒这里,一幅死缠烂打的劲头。 二伯的确是爽了,但陈继儒就不爽了! 教那小呆呆的时候多舒服啊,想教什么就教什么,想怎么教就怎么教,反正就没有这小子学不会的东西。 可眼下呢?在陈继儒眼里二伯就像是一只苍蝇一般,不停的围着自己“嗡嗡嗡”打转! 最开始的时候二伯那些“幼稚”问题还很让陈继儒享受显摆的成就感,可随着这些低级问题一个个解决掉,二伯的学霸属性也开始逐渐显露出来,问题的难度越来越高,越来越深入刁钻,甚至最近两天已经开始有问题难的陈继儒也解释不出来了。 怎么办呢!? 陈继儒还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捧! 一旦他对二伯提出的某个问题拿不准,他就会先让二伯说出自己的看法来,然后他再站出来拍着二伯的肩膀说: “分析的不错,很有潜力,我看好你哟!”如此如此的话。 别说,二伯还真吃这一套! 毕竟,眼下二伯他还只是一个什么功名都没有的白丁,而陈继儒呢,则是功名在身的诸生。 而且,通过这一段时间的交流,二伯已经对解答自己问他信手拈来的陈继儒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任。 最后的结果便是——二伯被陈继儒捧的都快上天了,信心爆棚!完全不知道自己最后一阵子提的那些问他陈继儒全都是在忽悠他! 有了陈继儒的忽悠,二伯顿时豪气万丈,心想来年二月便是县试,当即拍板决定试试手气去! 第23幕 笔墨纸砚书(上) 忽悠走了二伯去专心备考,陈继儒终于可以继续“悉心”教导关坤瑜了。 “真是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腕力了得,区区几天便能把这铅芯铜笔运用自如。不过想想也是,以你爹娘的本事,就算你现在力能提举二百斤我都不惊讶。 既然你已经练到了这个阶段,那便可以使用纸墨作画了。之前我已经跟你二伯母提过,让她给你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你去取来,接下来我便教你一些纸上用墨的技巧。” 想着陈继儒刚刚跟自己说的话,关坤瑜不禁还有些小激动,纵然这个家伙一向不靠谱,但再怎么说人家日后也是全大明顶尖的那一波画家,他的画技指导还是相当值得期待的。 不过,关坤瑜最期待的并非用墨的技巧,而是用色的技巧。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关坤瑜发现明代水墨的运笔方法技巧和现代只是略有出入,以他原本的功底只需稍稍适应便可以拥有相当高的水准。 最大的问题是颜料,明代的绘画颜料都取自天然,即便有所加工也是相当初级的,这和后世工业化生产的颜料区别非常大! 有些现代很常见的颜色眼下根本找不到,而有些现在经常使用的颜料现代却又已经淘汰,再加上天然颜料里必然含有一些杂质,在搭配时很可能会出现一些化学反应,有些可能碰在一起便完蛋,有些则可能产生奇妙的变化,所以在用色上是存在调色禁忌的和独门绝技的,其中门道远比现代已经成熟的颜料体系要多得多。 只可惜,还没学会用墨便问陈继儒这些,铁定又要被呵斥好高骛远了。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吧。 因为关老爷子经常要处理公务,所以家中的财政大权都是由老太太执掌的,近年来由于老太太年岁渐大,便转移了一部分给二伯母。 至于为何不是旁人而偏偏是二伯母,原因很简单——老太太和二伯母都是王家的人,二伯母乃是老太太的族亲,两家就隔了一堵墙,二伯母根本就是被老太太看着长大的! 实际上,二伯母之所以嫁到关家来,便是老太太牵的线搭的桥。 所以说在关家,二伯母那是老太太的铁杆嫡系,不照顾她还能照顾谁呢? 眼下,笔墨纸砚的事便只能去找二伯母。 一想到二伯母关坤瑜就头疼。 想当初,自己意识潜入到阁楼里看书的时候,第一个嘲笑自己发呆的便是她,后来自己得了陈继儒的赏识,她又觉得自己之前那么一个呆傻的人居然和她儿子坤如相提并论,都被称作神童,这太不爽了,所以又经常针对自己。 要是有可能,关坤瑜还真不想去找二伯母。但,问题是没可能,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敲门进了二房家的房间,屋里就只有二伯母一人,关坤瑜张嘴刚要说话,二伯母却抢先开口了。 “不行!” 关坤瑜一口气没上来,到嘴的话生生给憋了回去。 不行你妹啊不行!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不行,难不成你还兼职牧师会大预言术不成!? “可……刚刚我还没说话啊?” 二伯母冷笑道:“说不说有什么区别?若是饭点你来找我,那是来端鱼(见第6幕)。可若是现在这个时间来,那就肯定是来要东西了。” “没错,我是想要……” 关坤瑜还没说完,二伯母又插嘴打断了他的话。 “不行!” 关坤瑜好险没憋得背过气去。 “可我还没说什么东西啊!” “说不说没区别,只要过我账的东西,一律不行!” 看着二伯母那一副“我有,但我就是不给,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关坤瑜无奈了,你说二伯多和善好说话,怎么眼光这么差? 喔,对了,眼下大明朝还不兴自由恋爱,这事真怨不到二伯头上。 “呆呆你过来要东西无非就是为涂涂画画,学了那些东西是能当吃啊还是能当喝?别以为姓陈的夸了你两句就真成神童了,那是他眼瞎!你以为就凭你也能画出个名堂来,痴心妄想!?” “咱家三房养两个读书人已经吃力了,你还想往上凑,你知道要凑齐你那些笔墨纸砚什么的要花多少钱么!?日后纸墨颜料还不得成堆成堆的用,比我们家坤如读书还贵!而且科举也不考画画,纯纯的花钱打水漂就听个响!咱家啊,养不起你!” “你们家让你学画,打的是个什么心思我清楚着呢,无非就是想让你有个文人的名头,日后不必下地卖力气罢了! 可你也不想想,坤吉将来是要继承百户的,他怎么可能下田去刨土?我们家坤如更是天上文曲星下凡,陈师慧眼识珠,前日还说我们家坤如将来定会当状元的!他下田!? 要说能下田顾着咱家庄稼的也就你了,反正又不用你做活,只要看着佃户们干便好了,多好啊!还想啥画画啊!” 二伯母哪里吧啦吧啦的一通胡扯,简直就像是贯脑魔音,吵的关坤瑜脑袋疼。 一件件一桩桩说的好像都挺在理的样子,但仔细想想这拉偏架也拉的忒狠了点吧!?为啥评价我的时候就是“姓陈的”“眼瞎”,换到你们家坤如的时候又成了“陈师”“慧眼识珠”了!?都是陈继儒一个人,这态度怎么完完全全不一样啊喂!? 关坤瑜听得气闷,也懒得跟二伯母继续废话,反正跟这种毫无逻辑的人说什么都没用,人家的逻辑只有一条——我说的便是逻辑,别人说的都是放屁! “二伯母,刚刚陈师说我可以在纸上练习用墨了,让我来找笔墨纸砚什么的,他说之前跟您提过,既然二伯母这边没有,那我便这么回复陈师好了。” “你等等,当真是秀才公让你来的?” “那还能有假?” 二伯母犹豫了一下,不给呆呆东西是一回事,可不给陈继儒面子就又是一回事了,虽然她始终认为陈继儒愿意教关坤瑜这个呆子那就是“眼瞎”,但毕竟眼下自家男人和儿子也有求于对方,所以尽管不情愿,却还是得有所表示。 “既然这样,那我给你找找。” 第24幕 笔墨纸砚书(中) “既然这样,那我给你找找。” 说完,二伯母便装出了一副翻找的样子,但其实也不用怎么找,因为东西就在床底下放着。 笔只有一只,做工粗糙,勉强可用罢了。 墨也是一样,可以清楚的看到结块和杂质,估计是用下脚料凑合的。 砚台还好,一个素瓷盘,虽然一样是不入流的装备,可至少看起来还算顺眼。 纸是最惨的,一共只给了十张,而且都只有差不多16开的大小。最惨的是质量不行,拿起来一抖就刷刷往下掉渣。 关坤瑜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关坤如和二伯也在用这种纸,只是笔墨和砚台要略好那么一点罢了。 只是……这数量也太少了点吧,十张纸,够干嘛的? “二伯母,这种纸差也就差点了,可能不能多给几张纸啊?” 二伯母不耐烦的说道:“先就十张,你用完再来找我。一张纸正反用也足够用一阵了,等你用完以后每两天给再你一张。” 关坤瑜撇了撇嘴,打印纸正反使用很正常,可这种劣质纸……而且居然还要两天才能给一张,这怎么够用啊!? 不过他也清楚,以二伯母这不吃亏的性子再想要从她这里弄出点什么好处来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了,所以他准备去找二伯问问,看看能不能匀给自己一点。 在关坤瑜看来,关家虽然手头紧了点,可再怎么说也是个百户之家,区区几张纸而已,怎么可能会拿不出来? 出来二伯母那边,关坤瑜便找到了大伯母,他不敢直接问二伯母二伯的去向,不然让她觉察出来点什么这事肯定泡汤,但可以跟大伯母问。 经过厨房的时候便看到大伯母端着盘点心从里面出来,关坤瑜赶紧上去问了问。 “喔,他们正跟老爷子商量事呢,正好,你把这盘点心给他们送过去吧,锅里还炒着菜呢。” 说完,大伯母便将点心交到了关坤瑜的手上。 临走,还不忘嘱咐了一声。 “这是给你爷爷的,你小子可不许偷吃啊!” 切,我好歹两世为人,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几个点心偷吃?不过话说回来,大伯母做的点心还真有点馋人啊…… 关坤瑜吞了吞口水,原本他还没那个心思,如今被大伯母这么一说反倒是馋的不行,只好小跑起来,赶紧把东西送走省的惦记。 端着点心到了门口,关坤瑜停住了,因为他听到里面关老爷子的声音。 “老二啊,你想要考秀才爹我是一百个支持,可……可你这些书咋就那么贵咧?” 二伯也是叹了口气,瞅着那份书单难受。 他想要去考科举试试手气,不过,即便是试试手气也是要备考的吧,更何况此时还有陈继儒这个助力,那就更没有理由划水。 可是你想要好好努力临考冲刺一把,而想要临考冲刺怎么可能少了书本!? 他陈继儒愿意帮你解疑答惑那是人家仗义,可人家又不是人型自走图书馆,代号Index,甭管什么书张嘴就来。 所以说,想要考秀才,书你得先买! 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君不见后世高考、考研、公务员、事业编之类的考试考生们谁不是一堆的复习资料,买来看不看另说,至少看着这么厚厚一堆的复习资料——安心! 但,买书是要花钱的! 尤其是这个书籍成本居高不下的年代就更是如此了。 关老爷子捧着陈继儒帮忙开出来的书单,又瞅了瞅二伯打听出来的价格,只觉得小心肝钻心的疼——他奶奶的,这些书要是买全了差不多得要三十多两银子,都够在松江府里买上两亩熟水田了!若是屯所边上的新垦田,就是四五亩也照样买的! 二伯也是一脸的肉疼,关家别看占得地不少,可就像公司初创一样,花的钱永远比赚的钱多,若不是假公济私打发下面的军户去替关家干了不少私活还真撑不下来。如今单单只是买书就要这么多钱,那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 “一套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就二两半银子,贵啊!” “陈先生说我的那套手抄本谬误太多,他推荐的这套是精校本,为了考场上不闹笑话,不买不行。” 关老爷子叹了口气,又道:“《艺海元珠》一两,《一房得士录》一两,这是什么?” “此二书皆是冯具区冯大人编撰的时文选集,《艺海元珠》乃是五年集名士文二百余篇刊刻的,《一房得士录》则是冯大人于十一年担任会试同考官时,将其负责判卷的一房进士答卷汇编刻书而成。皆是名人名篇,读之可大受裨益。” 关老爷子翻了两个白眼,接着又翻道: “这些时文便罢了,总会有些用处,可……可这个金阊书坊舒冲甫刊《封神演义》每部定价纹银二两,还有这个李衙刻《月露音》每部纹银八钱又是怎么回事?” 二伯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开口道: “这两本乃是陈先生要的……儿子……儿子是不看的。” 关老爷子愣了愣,尴尬的将书目丢在一旁,剩下的书也不审问了,咳嗽两声,道: “这些书么……嗯,倒是都该买,可真就是……贵啊!你去问问陈先生,《封神演义》和《月露音》还有《四书章句集注》我们便买了,其他的借阅陈先生的行不?” 二伯一听顿觉很有道理,这些书有用是有用,可的确是太贵,考生们一般都是相熟的朋友各自买一两本,然后互相借阅誊抄,除了大富大贵之家很少有人会一下子买全,毕竟这么一套近三十两银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担的起的。 况且陈继儒也说了,这些根本不是全部,日后每次考试之前肯定要买些最新的时文集啦,历年真题详解啦,仿真模拟卷啦,最后冲刺30天啦啥啥的,别说普通农民,小点的地主之家都得骇的小心肝发颤。 光说一两银子估计大家没啥感受,那换算一下就好了。 很多人喜欢拿粮食作为一般等价物换算古代和现代的物价,得出某某物品大概相当于现代多少多少钱的结论。 但作者并不太赞同这种换算方法,毕竟同样都是粮食,现代和古代的亩产相差太多,会产生较大的误差。 因为作者买东西时喜欢对比一下自己干一天活挣的钱数,所以更加喜欢拿最基本的劳动作为跨越时空的一般等价物。 也就是说默认古代人一般意义上的劳动一天和现代人一般意义上的劳动一天是等值的。一个物品古代人劳动一天正好能够赚到手,那么这个物品的价格便可以参考现代人劳动一天得到的报酬数额作为参考价。 此时松江一带一个壮劳力任劳任怨干一年挣到的钱(注意:不是存下的,吃喝拉撒都要花这些钱)大致在十两银子左右浮动,为了好算一些就定为年薪十二两,那么按照劳动恒价来计算,《艺海元珠》一两银子便相当于一月工资,《封神演义》二两银子便是两月工资。 对于一个月薪三千的劳苦大众(没错,说的就是作者这个穷哔)来说,《封神演义》便是一部iPhone-6s-Plus!《艺海元珠》便是一台iPadmini! 除非你真的很脱离群众,否则也不能像买杂志一样买缺口黑苹果吧? 如果你去谁家做客看见一书架的书,试试想象一下那是一架子满满的缺口黑苹果,你就能理解明代书架男壕的程度了。 所以说,明代读书人的常态便是家中备着几本必备书,然后剩下的么……一个字,抄!再一个字,借! 反正肯定不是买就对了! 但抄书实在太费时间了,如果想要赶上下一次考试的话这招肯定是用不上的。 而关家这边乃是一个屯田百户所,周围也没有几个能互相借阅的人在,想来也只能找陈继儒再问问了。 可惜,陈继儒虽然很愿意借给关家书,但陈家本身也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同样没有把这些书给买全,他是靠着自己好友王衡的帮忙才能够读到这么多书的,谁让人家王家不但是太仓巨富,还是一门两进士呢,藏书不要太多哟。 所以陈继儒建议二伯他们去找王家帮忙,只要能见到王家藏书,那肯定要比市面上售卖的这些还要好,甚至能看到一些所谓的“秘笈”! 但是二伯考虑了一番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虽然王衡答应教导自家坤如,有了个师徒的名分,但他们之间还有个县试之约,如今关坤如还没过县试便贴上去求人家,他还拉不下那个脸皮。 “爹,我问过陈公子了,他那的书也不全,这书单里面的书除了几本经典之外其他俱是在王家看到的,至于那几本经典,那是必考之书,若是抄写的话极易出差错的。” 关老爷子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罢了罢了,还是咱们自己买吧。” 第25幕 笔墨纸砚书(下) 关老爷子扭头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老太太问道: “老婆子,咱家现在还能拿出多少钱来?” 老太太说道:“现在家里还有一百零三两六钱银子,在算上三间铺子的余钱,一共有二百三十七两一钱。” 关老爷子眼前一亮。 “那……” “不行!”老太太摇头道,“咱们家一向都要留出二十两银子应急,这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马上就是年关了,采买年货,买布做衣,打赏佃户,这都得是钱。” “对,这些都是钱,但剩下的应该也够买书了吧?” “还是不行!马上过年了,陈公子和王公子那边难道不要备上一份礼物了么?你的那些上司们的孝敬我已经另外备下了,可除此之外他们难道不需要备上一份礼物了么?礼物虽然不必重,却也不能轻啊!” “那……” “我按去年的钱数算了算,这些全部置办完咱们也就剩个几十两银子罢了,而且,老二他们花钱的地方可不只是书。去考试,这差役你得打点吧?往返食宿得要钱吧?听说那些个读书人还都喜欢诗会,人家去,你不去,怎么长见识拉关系,这不也是钱么? 细细算下来啊,咱家的钱根本都不够用!还差近百两银子呢!” 二伯惊的长大了嘴巴,他一直都知道自家日子紧,可不知道竟然紧到了这种程度。 关老爷子满脸愁容:“不是马上过年了么,咱家借出去的账是不是可以清清了……” “老头子你这真是糊涂了,咱家手头一向紧巴,借出去的账本来就不多,哪怕全收回来也不过十来两银子,顶什么用?” 关老爷子叹气道:“那就没办法了,这样吧,反正这些书你也得一本一本的看,一股脑都买过来也没什么用处。分两次买吧。趁着家里还有钱,先拿十两银子出来,等过了年家里便宽绰些了,到时候再把剩余的都买齐。” 老太太补充道:“就算把老二的事情放一边咱们先过了年,可考试就在二月,哪容得了咱们慢吞吞的筹钱?我看啊,我带着老二媳妇回娘家走一趟,怎么说老二也是王家女婿,坤如虽然姓关,可也是她娘身上掉下的肉,他们这时候怎么说也得拉把手。【ㄨ】” 关老爷子踌躇了许久,实在想不着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这个时候关坤瑜推门进来了,将手中的点心放在桌上,然后开口道: “爷爷奶奶,二伯,大伯母让我送点心过来。” 关老爷子点了点头:“嗯,放下吧。” 三人见关坤瑜没有出去的意思,都是奇怪。 “呆呆你还有什么事么?” 关坤瑜恭敬的说道:“刚刚爷爷和二伯的话我在外面都听见了,没想到咱们家这么缺钱,我想把我的那份鱼停了,拿去给二伯买书。” 关坤瑜说的鱼是之前呆呆娘替他讨来的那份补脑子的鱼。 二伯呵呵一笑,摸了摸关坤瑜的脑袋,说道: “鱼能值几个钱,呆呆你的心意二伯领了,不过真的不必了。” 关坤瑜摇了摇头:“这是坤瑜的一片心意,而且家中买鱼也的确花费颇多。” 关老爷子开口道:“呆呆啊,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知道,不过这事你确实掺和不了,出去跟陈师学习去吧。” “哦。” 出来屋子,关坤瑜眉头紧锁,原本他还指望着能从二伯这边要出点纸来,可没想到眼下家中竟然窘迫到了这种地步。 的确,区区几张纸而已,哪怕家中已经需要借钱支持,只要自己开口,二伯那边也不会拒绝,但关坤瑜张不了那个口! 他又不真的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 “珍珠养殖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看来还是得想法子弄点快钱才行啊!” 其实不止是现在,关坤瑜很早就在考虑赚钱的门路了,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 和其他穿越者比起来,关坤瑜有着更多的麻烦。同样都没有起步资金的情况下其他穿越者至少可以自己替自己做主,而他却不行! 比如说关坤瑜之前就考虑过粗糖过滤精制成白糖赚钱,但他敢百分之二百的确定,只要他敢这么干,不等白糖出来,自己的命就得先丢掉半条! 呆呆娘的啸风掌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关坤瑜需要考虑的并不仅仅只是能够赚到钱如此简单,更加重要的是必须要在赚钱的同时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这个要求有点困难……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十一月的时候关坤瑜也没能想到什么好点子来,唯一一个算不上好的点子是——造铅笔! 铅笔芯需要的东西就是石墨和黏土,这两种东西关家经营的杂货铺子里都有,以他的身份稍微拿上一点也不会挨揍,剩下的只需要找木匠弄出笔杆来。 笔杆的制作也没有任何难度,最终做出来的东西虽说比前世用过的要硬许多,可终究还是可以用的。 顺便,关坤瑜还把铅笔刀也给设计了出来。 然而,做铅笔其实最大的目的是方便自己,至于赚钱么,那只能算是顺便,能卖掉一点是一点,关坤瑜只希望能替自己赚点纸笔钱出来就好。 至于为什么关坤瑜对铅笔的前途如此悲观,原因也非常简单,铅笔属于硬笔,在中国习惯软笔的国情下推广是比较困难的。当然,好东西毕竟是好东西,相较于毛笔而言铅笔更易于书写,能够写很小的字节约纸张,而且字迹还不怎么怕水,等等等等,只需要花点时间让顾客知晓铅笔的优点,终究还是能够卖得出去的。 但,铅笔实在是太过简单了,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只是瞄上一眼都能把工艺看出个八九不离十来,你这边费时费力把市场培育好了,那边转眼就能冒出N个山寨作坊抢生意!想要买出高价来想也别想。 再来,铅笔这东西就是个薄利多销,想上档次也上不去,可以明朝的交通状况,铅笔只要敢运出松江府卖,那价格绝对会抬高到无人问津的程度。 所以,铅笔这东西只能是一个费劲不少,赚钱不多的鸡肋。 而对于关坤瑜来说,还有更加重要了理由——他只是一个孩子,在关家没有任何话语权,铅笔只要让关家的铺子去做,那赚到的钱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最多最多为了奖励他给他弄点纸让他画画,而且以老太太和二伯母的理财风格,这纸的福利最多奖励半年就会渐渐消失不见。 所以,关坤瑜对铅笔的期待也就是那样了,能献给关老爷子逗大人高兴高兴,换来两声夸赞,再来点纸笔点心什么的也就行了,其他的一概不想,想了也是白想。 时间到了万历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七,一直负责关家三家商铺经营的二伯想要临考前多抽出点时间来准备考试,决定提前去铺子那边盘点一下账目。 关坤瑜盘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自己托铺子里的人制作的铅笔样品应该已经完成了,便借着出去玩的借口缠上了二伯,要他带着自己一起去。 正好陈继儒这两天懒癌又犯了,一听可以不用教课,果断放关坤瑜走人。 关家的三家商铺分别开在不同的地方,二伯的打算是一天的时间全部巡视完毕,把账目带回去再细细盘查,他第一站便是距离关家最近的东武村的杂货铺,也是关坤瑜委托制作铅笔的铺子。 进了铺子,二伯便叮嘱关坤瑜道:“小呆呆,你出来玩可以,一会我叫个伙计陪着你,你就跟着他,不能乱跑,知不知道?” 关坤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二伯你忙吧,不用管我了。” 二伯对关坤瑜还是比较放心的,他最喜欢干的是发呆而不是乱跑,比较省心,若是换了长房家的小胖子关坤吉那就真头疼了。 “虎子你过来,陪着坤瑜玩会。”说完,二伯便跟杂货铺的掌柜说话去了。 “好嘞。”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学徒走过来,跟在了关坤瑜的身边,这便是虎子了。 “小少爷,您打算去哪玩啊?” “先跟我去赵叔那边拿点东西。” 关坤瑜口中的赵叔乃是杂货铺赶车拉货的车夫,稍微懂一点木匠活,关坤瑜便找他帮忙做了铅笔。 来到后院,赵叔正在库房整理货物。 “赵叔,铅笔做的如何了?” 赵叔见是关坤瑜来了,立刻走回自己屋里,拿出来一个布袋来。 “前两日便做完了,正想着明日赶车路过屯所的时候给小少爷送去呢,谁曾想您倒是先来了,您看看好用不。” “嘿嘿,我这不是心急么。” 和后世根据铅笔芯的石墨含量将铅笔分类一样,关坤瑜的这个铅笔套装也是根据石墨含量,将铅笔从甲号一直排到了癸号。 眼下大明根本没有素描,也没有答题卡需要涂,来买铅笔的顾客肯定不会有这种软硬程度的需求,所以这个套装只是为关坤瑜一个人做的。 将每种标号的铅笔挑出来一支,然后用铅笔刀削好,拿了张故纸试了试,虽然效果和后世的产品有些出入,却也足够使用了。 谢过了赵叔,关坤瑜又问虎子道:“刚刚我进村的时候发现村东头那边好热闹,是有什么喜事么?” 虎子答道:“那是武老爷在给老太太过六十大寿,听说一会还有大戏唱咧,咱们过去看看吧?” 前世关坤瑜对京剧之类的古典戏曲节目一直都没什么兴趣,但眼下是大明朝,严重缺乏娱乐之下他居然觉得去瞅瞅解解闷也是好的。 当然了,这并非是他的主要目的,一般来说这种喜事都会开流水席,关坤瑜其实是在眼馋这个,不得不说,最近关家的财政危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食物的质量。 关坤瑜找到了二伯,跟他说明自己打算在这里呆上一天看戏,等明日再跟着赵叔的牛车一起回去。 二伯因为一天要跑三家铺子,也没时间照顾关坤瑜,便同意了,反正有自家的伙计看着倒也不用担心出事。 第26幕 不作不死的朱家 还没到武家宅院关坤瑜便能感受到鼎沸的喧闹,不单单是东武村,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也几乎全村出动凑热闹。 代表关家的杂货铺给武家上好了礼,负责应酬的武家仆役便指着村头说道: “戏棚子搭就搭在村头,流水席也在那边,你们先找个地方看戏,等到了开席的时候再去吃席。” “谢谢,麻烦你了。” 那仆役顿时受宠若惊的摆手道:“这是怎么说,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当不得小少爷道谢。” 明代万历年间的社会等级还是很森严的,关坤瑜怎么说也是百户家的人,而能被打发到这里当向导的仆役确实是没有什么地位的,骤然听到一声道谢还是颇有些不习惯。 关坤瑜倒是没什么,这是他前世的习惯,他并没觉得有什么错,所以也不打算改。 正打算往村头的戏棚那边去,无意中却发现院子里聚集着一群人,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从周围武家人对他们的态度看肯定不是宾客。 关坤瑜问仆役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哦,他们都是画师。我们家老爷想在过寿的时候替老太君画像,便许下了重赏,广招画师,谁的画能让老太君说句好,便可得十两银子,最得欢心的那幅则是二十两银子。所以么,这一下子四里八乡但凡能画上两笔的人都来了。 唉,我要是也会作画便好了,也不求多好看,会上两笔便好,这样也就能凑进去了,到时候吃席也是吃的画师席,一桌多出二钱银子的菜哩!还是专门请的德昌楼大师傅掌勺!” “光加的菜就要二钱银子!?那得是什么席啊,王爷家的席也就这样了吧?二钱银子,少说也得加上三两盘大硬菜了吧!咱们要是能吃到可就享福喽。【ㄨ】” 看着虎子站那里一脸附和的点头,关坤瑜仿佛见到了俩老农正讨论皇帝是不是拿着金锄头干活……就这点水平,王爷家的席你们也敢比!? 其实如果关坤瑜看到的史料没有错的话也的确怨不得这两人见识少,因为哪怕是身为穿越者的关坤瑜本人也是很惊骇、不可思议乃至严重怀疑史料真实性的。 万历三十一年十二月,福王朱常洵立妃郭氏,万历三十二年正月十八日合婚,计费银三十万两! 一个婚礼花费三十万两! 而万历二十年左右朝廷每年的收入也只是四百万两左右罢了! 这要放现代,那就不是结婚送飞机了,而是送航母啊!还带护航编队的! 当然,福王仅仅只是一个受宠的王爷而已,哪怕再受宠婚礼规格也不能超太子是吧。 工科都给事中王德完在万历二十八年八月二十一日的奏陈中提到:皇长子婚礼珠宝等项约九百三十四万三千余两,传造袍服四万一千余匹。皇长子婚礼传买段一万二千七百余,约银十万多两。磁器口传二十三万五千件,约费二十余万两。 而同时他也提到了另外一组数据,宁夏用兵数月,约费饷一百八十七万八千余两,朝鲜用兵七年,约费饷五百八十三万二千余两。平播州杨应龙,用兵多年,费银一百二十一万六千余两。 以关坤瑜现代人的思维看到这组数据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假的!还是最低级的那种造假手段! 尼玛万历援朝和丰臣秀吉面对面硬刚了七年之后,花的银子还不如一场婚礼多!一场婚礼花掉了全国两年税收! 这玩意说出去能信!? 搁现在一场婚礼花去大吃货帝国两年政(哔)府财政收入,这钱拿去打世界大战够把地球修理两三圈了吧!? 仅仅婚礼便是如此,那万一死个皇帝丧葬费总不能比这低吧?新君登基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吧? 万历还算好的,撑了四十多年才办一次葬礼,到他后面就不行了,泰昌帝朱常洛前脚办红事后脚办白事,天启帝朱由校也只撑了七年。 若是这俩人的婚丧嫁娶也都照比九百多万两银子往上了花,两人在位七年的税收恐怕还不够他俩人红白事花的呢! 但如果这个数据是真的……那爱咋滴咋滴吧,只能说不作不死,可怜崇祯这个背锅侠死的冤啊,当皇帝之前八年驾崩了仨皇帝,算他自己登基了仨皇帝,再加上取皇后啥啥的,国库里面能不跑耗子那才是见鬼了的,万历留下的内库再怎么家底丰厚也架不住这么个作法啊!多出这一口结婚丧葬的钱来至于玩加派么,至于去煤山吊脖子么…… 这事关坤瑜不想管也没法管,现在只要管好自己便OK,而现在么,关坤瑜自然有他关心的事情。 “原来如此,可我怎么见还有几个衣着不凡的公子在里面?二十两银子对平民百姓来说是一笔大钱,但以他们的身份想必不会在乎那点钱的吧?人家去趟青楼花的都不止是这个数。” 那仆役奇怪的盯着关坤瑜看了看,很难理解为何这个毛都没长的小屁孩能知道青楼的事,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多说,所以干脆装作没听见。 “的确,来这里替老太君画像的人并不都是冲着钱来的。还有不少人是冲着咱家老爷的名头来的。” 见关坤瑜有些疑惑,那仆役又解释起来。 “我们武老爷爱画如痴,品鉴画作的本事在整个南直隶也是有名的,经常有名家带着画作请老爷品鉴;又好提携后辈,后辈拜访者亦是络绎不绝。若是能得我们家老爷的夸赞,那定然能扬名乡里,很多家中不缺钱的富家公子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原来如此,一直都以为武老爷光是在做纸笔生意而已,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呵呵,小公子还小,又没出过屯所,不晓得这些那是自然的。” 关坤瑜想了想,又问道:“那这次是只有受邀的画师才能画么?” “当然不是,只要有点功力谁都可以来画的,毕竟只有画作被老太君看中的画师才有钱可拿,画不好也就是一顿饭,我们武家还不在乎这个。至于那些狗屁不通却还想蹭饭的,瞧见那边的护院没?叉出去先打个半死再说!不怕有人在这里骗吃骗喝!” 关坤瑜若有所思:“那如此说来我也是会上两笔的,可以去试试喽。” 仆役哈哈一笑:“那是自然,若是小少爷真有这心思的我这就带您进去。” “好,那便带我进去好了。” “好……啊!?您真要去啊!?” “怎么,不行么,刚刚你不是说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但是……” “你带我进去就行了,我真是会画像的。” “小少爷你真的会?” “我骗你干嘛?” “那好吧。” 仆役没法,只能带着关坤瑜往里走。 第27幕 和你说说道理 进来里面,关坤瑜对虎子说道:“你先过去看戏吧,我就在这里等着给老太君画像,等戏唱完了你再过来接我。” 原本虎子还以为自己要陪着关坤瑜,这戏肯定是看不成了,一听关坤瑜居然如此体贴,果断“嗯”了一声,趁着人家还没反悔,一溜烟跑没了影。 “小少爷,您就在这里好生待着,不要乱闯,我还要回去招呼客人呢。” “嗯,你去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仆役担心的看了关坤瑜一眼,心想“你八岁的小孩也算不得大!”,可也没有别的办法,还是扭头回去干活了。 成功混进队伍的关坤瑜听着周围画师们的交流,欣喜不已,他的老师陈继儒算是懒到家了,很多东西懒得教也就罢了,就算是愿意教你了能不能听懂又是另外一回事,原因还是一个“懒”字,人家讲解也是懒得细说那种,若是真问急了他便直接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练多了你自然就懂了”交差。 只是,以关家眼下的财政状况,他三四天用草纸画上一张画都心疼的二伯母直跳脚,哪里有什么“练多了”这个选项? 相处了一段时间关坤瑜就明白了,陈继儒属于典型的心里有,但就是倒不出来,外带完全没有教导别人的耐心,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当老师,哪怕个人成就再高,但在带徒弟方面却是完全不入流的水准。 要不然关坤瑜也不会到现在也只能从陈继儒嘴里听到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零碎东西,如今既然有了免费交流的机会,关坤瑜又怎么会放过? 正巧,就在他身边不远便有几个十五六岁模样,衣着华贵的贵公子围在一起讨论着画技,关坤瑜立刻凑了上去旁听。 “你们也知道,我家墙壁粉刷成白,若是没有些佳作妆点实在乏味,于是便准备作一幅雪山渔翁图。 起初也不觉得有甚难画,可当我画到江中漂雪,雪掩江面的时候那个愁啊,如何运笔简直毫无头绪,怎么画都不得要领,同合祥的次贡纸那是一张一张的扔。” “听钱兄这么一说,我想想也觉得头疼,画中雪乃白色,水也是白色,两者交汇极难处理,一个不小心就要闹笑话的。” “是啊,这果真是极难处理的,不过以钱兄之才应该能够解决,不知能否分享一二?” “呵呵,其实解决之法也并不难,当时我……嗯?” 正滔滔不绝讲到关键之处的“钱兄”突然发觉身边几人齐刷刷看着自己背后,疑惑之下也是扭头看去,便看到了一双充满求知欲的卖萌大眼睛,顿时心中一颤,俯下身去爱怜的摸了摸关坤瑜的脑袋。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是北面屯所关家的关坤瑜,最后哥哥是怎么画的呢?能教教坤瑜么?” 关坤瑜正是处在卖萌年纪的最后阶段,怎么敢不好好利用自己独步武林的独门绝技!?卖萌神技一出,周围几个画师顿时便被萌翻了,全都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么可爱的一个瓷娃娃虚心向自己求教画技,身为长辈,怎么能不好好教导一番!? 然而,这个“钱兄”的反应却让关坤瑜吃了一惊。 刚刚还对自己一副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哥哥模样,如今却是一脸的厌弃,摸出手帕来狠命搓着之前摸了关坤瑜头发的手掌。 “喔,原来是个下贱的军户,刚刚真是污了本公子的手,就凭你竟然也想要学画!?赶紧滚开别站在这里碍眼!” 关坤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自从他卖萌神技修炼成功之后便无往而不利,哪怕抵抗力再强的人也没有对自己恶言相向过,像钱公子这样的恶劣态度他还是第一次见。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对军户极其不待见!? 关坤瑜争辩道:“军户……军户就不能学画了么?” 钱公子冷笑道:“军户,粗鄙武夫罢了,若是全死了那才清净!” 说吧,钱公子也不再多言,长袖一甩带着众人便离开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关坤瑜茫然不知所措。 “这家伙……果然是跟军户有仇。” 关坤瑜摇了摇头,暗叹自己运气不好,竟然撞上这么一号人物,认倒霉之后也没做多想,去寻其他人旁听了。 不过关坤瑜也没能听多久,很快武家的人就过来叫他们去准备画像了。武家老太君就在村头看戏,画师们被要求趁着这个机会观察老太君然后作画。 来到村头,热闹的大戏已经开始了,画场也已经准备好,就在戏棚旁边,面向老太君,背对着戏棚,足足有近百张桌子。 “诸位画师随意坐吧,此次纸张笔墨皆已备妥,可随意取用。” 关坤瑜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来这里作画也不求那二十两银子,一来是想要涨涨见识,二来是想要用别人的纸笔好好过一过画瘾。 天见可怜,穿越这么多年了,他连稍微好一点的纸笔都没摸过呢,那动不动就掉渣的草纸也能算纸么…… “这武家既然是做文房生意的,想来提供的纸墨不会太差,让我来看看明代的好纸是个什么水平吧。” 正满心欢喜的寻了个桌子要坐下,没想到有人却抢先一脚踹翻了椅子。 “哎呀,真是抱歉,我家书童刚才弄翻了你的椅子。不过我相信,他是故~意~的!” 周围的几个公子哥们顿时一片哄笑。 关坤瑜抬起头,看到找事那人便是刚刚高谈阔论歧视军户的公子哥,立刻在心里下了评语。 “这定然是个神经病!” 说实话,关坤瑜作为一个现代人,面对着找茬的神经病还是相当怵的,毕竟是和未成年人渣一样必须见面躲着走的存在,你揍他你犯法吃牢饭,他揍你他法律护身诸正退散。 先看看对面到底想干嘛再说吧。 “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钱公子轻蔑的盯着关坤瑜:“哟呵,见教!?一个军户的小子竟然懂得不少。本公子此番过来便见教见教你,告诉你一些做人的道理。” 关坤瑜完全没有受到钱公子的影响,不卑不亢,面色平静,恭谦有礼的做足了虚心求教的姿态。 “还请公子指教一二。” “指教谈不上,只和你说说道理。小子你乃是军户,天生就是挨刀的命,画乃文人雅事,你是掺和不得的!” 第28幕 天纵之才名青柳 钱公子接着又说道:“我知道,你们军户苦,混进来无非是为了一顿饭,你可以去那边吃啊!竟是想要滥竽充数,真是不知好歹!还不赶紧滚开!画乃雅事,岂容是你这等贱民能染指,能会的!?” 关坤瑜冷笑道:“公子怎知小子不会画?” “呵,你说你会画!?那好,我便问你,荆贤《笔法记》有云,夫画有六要:一曰气,二曰韵,三曰思,四曰景,五曰笔,六曰墨。这你可知?” 关坤瑜一听顿时头大,画理方面的东西陈继儒这个懒虫可是一个字都没教过他! 《笔法记》前世关坤瑜倒是在网上看过,但由于并没有收藏纸质书,所以这一世他便在意识中的藏书阁楼里看不到了,只是隐约有点印象,要说知道确实缺乏底气,硬要嘴硬的话人家只要一个提问就得露陷。 见到关坤瑜那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钱公子不由愈发得意起来,觉得自己说的没错,这家伙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小骗子。 “哼!不过六要而已,此乃画艺入门,汝竟是不知,可笑可笑! 凡笔有四势,谓筋、肉、骨、气。笔绝而不断,谓之筋。起伏成实,谓之肉。生死刚正,谓之骨。迹画不败,谓之气。这你又懂? 夫病有二:一曰无形,二曰有形。有形病者,花木不时,屋小人大,或树高于山,桥不登于岸,可度形之类也。是如此之病,尚可改图。无形之病,气韵俱泯,物象全乖,笔墨虽行,类同死物,以斯格拙,不可删修。这你乃明?” 见关坤瑜仍是不答,钱公子更是嚣张。 “六要不知,四势不懂,二病不明,果然是下贱军户!” 骂的尽兴,钱公子突然来了个主意,主动让出路来,冲着关坤瑜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这军户小子若想画倒也并无不可,只需同我赌上一场便好,也不需你名列三甲,那是欺负你。 条件嘛很简单,只要你能画之成型便可。若是你画出来了,便算你赢。看你长得也颇为俊俏,我便慷慨允你做我书童三日,出入私房,日夜相伴,也让你沾染一下本公子的才气!这可是你难得的福缘!若是你画不出来,那便算你输,你需在吾家倒一月夜香,以惩辱没雅事之罪!” 关坤瑜大惊:我擦!这厮不止是神经病,还是个基佬!而且还是个极度自恋的神经病基佬! 好吧,关坤瑜本人性取向正常,但并不歧视同性恋,所以碰上了同志也不会用基佬这个词,但对眼前这个姓钱的,那就呵呵了。 恨不得抽死他丫的! “出入私房,日夜相伴”,送上门让你捅菊花还说成沾染才气,还尼玛是赢了的奖励!?输了就要替你倒一个月的马桶!? 这种脑残到极点的赌约关坤瑜要是应下来那也不用活了,直接跳河再死一次得了,这种神经病的赌也只有神经病去接! 很明显,关坤瑜他的精神正常着呢。 关坤瑜异常恭敬的向钱公子行了个礼,然后回答道: “公子才气逼人,小子薄福,实在无福消受。不过小子知道有名青柳者,无笔而画,狂狷豪放,随性写意,实乃天纵之才!不知公子是否愿意招来,出入私房,日夜相伴?” 姓钱的果然眼前一亮: “哦!?当真有此人!?不知其现在何处?可有功名在身?” “此时当在屯所马厩,无有功名。” “这……青柳乃是马夫?” “非也,青柳乃屯中种马,神骏无比!” 钱公子一众人登时暴跳如雷,撸起袖子上去便要打。 “小畜生你找死!” 关坤瑜猛地往后一跳,大声喝道: “此乃武府寿宴,你们这是要扯下武老爷的面皮踩么!?” 让他这么一喊几个贵公子都怂了,是啊,甭管事情是谁挑起来的,在别人家的寿宴上来个全武行,这性质都太恶劣了。 欺负一个军户小子他们可以就当玩闹了,但因此开罪武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钱公子气得满脸涨红,怒道:“好,今天是老太君过寿,我便饶你一次,但这赌你是逃不得!今次你我一起作画,请武老爷点评,只要你的画能让武老爷说一声‘好’,那我便输你!若是你画的没能入武老爷的眼,那便算你输!谁若是输了,便要画上一幅自己的跪像写明原由送与对方!” 关坤瑜冷笑:“竟是要对一个八岁耍心机,果然好气魄!武老爷乃是评画高人,他的一声‘好’多少人求也求不得,你让我一个八岁的小孩以此评成败,不觉得过分了么?” “哼!”钱公子的小算盘被人当面揭穿,脸上也是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又被气的红一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明明是……明明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那咱们就直接将各自的画递上去,请武老爷点评便是!” 从刚刚这些人在武家受到的待遇来看,他们应该和武老爷没有多少瓜葛,不然不会没人相陪,再加上武老爷名声在外,做这个裁判应该是比较合适的。 “既如此,这赌局我便应下了!不过,我还有个条件,你若是输了,得再给我价值十两银子的笔墨和纸张!” “笔墨纸张?”钱公子先是一愣,随机笑了出来,“呵呵,原来是连笔墨纸张也买不起的小叫花!好啊,别说十两,你若是真有那本事,我便给你二十两又如何!” “那好,一言为定!” “呵,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可别哭!允你坐下了,军户小子。” 说完,钱公子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大摇大摆的寻了个前排的座位,等仆人替他擦拭干净之后才坐上去。 关坤瑜盯着钱公子的背影冷笑,这姓钱的还真是个神经病,以自己眼下的年纪,哪怕输了又能怎么样?他实在不明白那姓钱的是怎么想的,跟一个八岁的小童打赌,就算赢了也是丢人啊。 第29幕 能吃的和能玩的……馒头 刚进家门,加班加的差点挂掉……今天就一更了 ……………………………………………………………… “你是谁家的小子,怎么惹上钱之绪那疯狗了?” 关坤瑜扭头一看,说话的是坐在自己旁边的一个画师,从衣着上看来并不富裕。 “我也不明白啊,只是自报家门时说了自己乃是军户,他便如此这般了。” “那便难怪了。”那画师叹了口气,道,“钱之绪此人恃才傲物,但凡碰上两种人,总要黏上去比试一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一种是颇有画名之人,他要证明自己更强;第二种便是军户了,但凡有军户学画,他不问年纪不问技艺,定是要羞辱一番的。” 关坤瑜疑惑道:“怎么?他和军户有仇?” “听说他爹曾受过戚大帅的责辱,从那时起便看军户不顺眼了。后来闹倭寇的时候这钱公子被倭匪绑了去,人倒是没啥事,正巧俞大帅带兵而过,顺手便给救了出来。” “照如此说来,俞大帅对他还有救命之恩,他怎么会对军户如此记恨?” “谁让人家傲呢?你想想,正打仗呢,谁有空理他啊,救出来就一边呆着去呗,他偏不,非拽着人家要换洗的新衣,还要帮他烧水沐浴!还要派兵护送他回家!这不胡扯么! 姓钱的见没人理他,这就结仇了!觉得这帮糙爷们是故意辱没他的斯文,逢人便说这倭乱之祸全赖军户,自己之所以被倭寇绑去受那么多罪,全赖兵士御守不力。” 关坤瑜翻了翻白眼,这人的思维也够奇葩的了,战场上还敢摆谱,没死在那算是老天瞎了眼。 “小子你开蒙了没有,会写自己名字不?要不一会你输了,那画上的字我帮你写?” 关坤瑜不悦。 “不必了吧,我说不定走运能赢呢。” 那画师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不远处的武老爷说道: “小子你做白日梦呢吧!那钱之绪虽说人品不怎么样,可画却是有真本事的,在松江府的青年才俊之中他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比上虽然不足,可比咱们这些人来,呵呵,那可就强的没边喽。” “他真的很强?” “相当强!松江府未及冠之人里,他画技能排上前十!” 关坤瑜皱起了眉头,虽说以他的年纪就算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以他也实在不想再看到钱之绪那洋洋得意的嘴脸。 怎么办呢? 关坤瑜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嘹亮的声音喊道: “诸位画师请起身,为老太君贺!” 四周画师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关坤瑜也有样学样,起身对着武老太君躬身行礼。 “礼毕!请诸画师入座,起笔!” 其他画师坐下之后都在伸着脑袋仔细观察武老太君的模样,关坤瑜却没有,他在查看桌上武家提供的纸皮等画具。 粗细狼毫羊毫品类齐全,墨也是已经事先研好的,看品质相当不错,至于各色颜料也有备下,只是并未冲调,桌上还用镇纸镇着几张纸以供使用。 显然,武家准备的很充分,不管画师是什么派系的画法,这些东西都基本可以满足要求了。 关坤瑜将纸张拿起来细看,发现上面两张为生宣,下面两张为熟宣。人物肖像多用工笔,熟宣比较适合,但也有喜欢用写意画法画肖像的,所以生宣也备着。 当关坤瑜看到熟宣的时候便想起来一个主意——画国画人物的话他还真没信心干的过那钱之绪,毕竟前世他从来就没尝试过水墨肖像画,既然如此那干脆便画素描好了! 想到就干!关坤瑜果断拿出了自己刚刚到手的铅笔套装铺在桌上,开始在生宣纸上画草稿设计构图。 生宣不太适合画素描,所以就勉强用来画个草稿就好了,一人就四张纸,省的浪费。 直到这个时候关坤瑜才能静下心来仔细观察武老太君。 老太太保养的相当不错,虽然头发已经全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可是却红光满面,如此一来神态方面就不用多考虑什么了,照实画便可以。 其他方面,老太太的脸有点宽,如果直接画正面的话就会直接暴露缺点,关坤瑜便习惯性的想着是不是帮老太太调一调角度,从侧脸入手会好看不少,但还没动笔就狠狠拍了拍脑袋。 “差点犯错误,貌似在明朝这种正式场合的画像是只能画正面像,还必须得是端坐的正面像,这倒是省了构图的麻烦,只可惜没法扬长避短了……算了,脸宽就脸宽吧,等会我试试加个美图效果就是了。” 说是美图效果,但其实关坤瑜也不敢随意乱变东西,因为他拿不准大明朝人民群众的接受能力如何,而且年代相隔久远,审美的差别也是相当大的。 因为基本没有什么需要构思的东西,甚至就连姿势也是正的不能再正,关坤瑜的草稿很快就打完了,接着便拿出了熟宣铺开用镇纸镇好,开工干活。 关坤瑜首先使用的是癸字号铅笔,是这一系列铅笔中最硬的了,这种铅笔大致相当于后世4H到5H左右,硬,上色浅,难画黑。关坤瑜的绘画习惯是先用硬铅笔在纸上浅浅的画出几个点来定位,之后再画的时候就很容易确定肖像的轮廓了,而且线条一覆盖,这些点便看不出来了,就算没有橡皮也一样好用。 包括关坤瑜在内的诸多画师们全都在埋头奋战,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背后的戏班子又准备好要开戏了。 关坤瑜正点最后一个点的时候,背后猛的一声大喝,紧接着便是锣鼓大作,吓得关坤瑜不由手一哆嗦,原本一个点立刻变成了一条线。 一脸不开森的盯着那条碍眼的浅线,关坤瑜正要骂娘,周围却有人比他先开口了,而且不只是一个人。 “我(哔)!我的画啊!” 这是和关坤瑜一样,一不小心点变成了线的。 “(哔)(哔)(哔)!罢了罢了,老子重画!” 这个比较惨,沾的墨有点多,一不小心笔杆直接戳上了桌面,你别说,运气还真不错,竟是撞出了一朵牡丹的模样…… 当然,这是脾气比较暴躁的,还有文雅一点的,比如说钱之绪,他便没有大吼大叫,只是让自家的小书童跑去又问武家人要了几张新纸。 这时候关坤瑜才知道原来纸不够是可以加的。 关坤瑜瞅了瞅自己纸上的那道细线,顿时觉得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至少自己这道线还能补救,若是用的墨汁,那就得看脸了。 一想起需要补救,关坤瑜便冲着武家仆人招了招手。 “不知这位小公子有何吩咐?” “去帮我拿两个馒头来。” “啊!?”那仆役有些恍惚,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小公子说的可是能吃的那种白馒头?” 关坤瑜翻了个白眼:“难道还是那种能玩的白馒头么?你这里要是有,那我也也不介意再来上俩。” 第30幕 太遭人恨 那仆人盯着关坤瑜愣了好半天,嘴里憋着一句话一直没敢说——你这么(哔)你家父母知道么?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都神奇的知道什么叫能玩的白馒头了,那再神奇一步问我要俩能玩的白馒头过来也不稀奇啊!那我到底要不要给你弄两个过来呢!? 关坤瑜哪里知道这人心思竟是如此龌龊,不就是随口说了个大叔级别的黄段子么,竟然就开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能给我拿馒头了么?” “好好,小公子稍等,我这便去取来。” 武家仆人尽管满腹狐疑,却不敢怠慢,只是在心里暗暗给关坤瑜贴了一个“幼年(哔)棍”的标签,想了想,又多加了上一个“吃货”。 尽管松江一带人家大都吃米,可武家家大业大,老太君过寿请来的宾客五湖四海皆有,所以馒头自然也是要准备的。没用多久,那仆人便端着一盘馒头回来了。 从厨房去往画师们那里要经过主座的背后,那仆人路过的时候正巧被扭头的武老爷瞅见了,奇怪这厮怎么端着盘馒头,当即便招手让他过去。 “老爷,有什么事您吩咐。” “你这馒头是怎么回事,不是还没开席么?” “回老爷的话,是那边有画师要的。” 武老爷奇怪:“要馒头?过一会就有酒席吃了还吃什么馒头?” “小人也是不知,许是早上起得慌张,没来得及吃饭吧?” “原来如此。不过光有馒头也是不美,这样吧,你再给他端盘牛肉,酒便不必了,一会开席管他喝够,就上壶茶好了。” “小人知道了。” 片刻之后,馒头到了,牛肉到了,茶水也到了。 端着托盘的仆人在众画师之间穿行而过,理所当然的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当钱之绪见到这些东西都送到关坤瑜的桌上时,不由冷笑一声。 “果然是过来骗吃骗喝的小叫花!” 当下再不相信关坤瑜能有什么真本事,畅快的哼起了小曲来。 武家仆人走到了关坤瑜的桌边:“小公子,您要的馒头来了,请享用。” 关坤瑜瞅了一眼,自己明明光要的馒头啊,给茶也就罢了,怎么连牛肉都切了一盘上来? 不过最近嘴里也确实寡淡难忍,既然到了嘴边那万万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优哉游哉的先塞了一片牛肉进嘴里解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待用,然后才抓起了一个馒头捏了捏。 软硬适中,水分也正好,拿来擦铅笔再合适不过了,只可惜武家提供的熟宣却并不很给力。 “唉,明代的熟宣果然和现代不一样,用馒头擦竟然都能擦出渣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给老太君画像,武家准备的熟宣虽说已经足够好了,可毕竟熟宣的正规用途便是画工笔,制作的时候从未考虑过让关坤瑜拿过去画素描是个什么结果,所以根本不可能在耐擦写性上下什么功夫,谁家画工笔还要拿个馒头在纸上搓啊搓的!? 将画纸擦涂干净,关坤瑜便正式开工了,为了尽量保证自己的画作能够被接受,关坤瑜也是费了一番脑筋的。 此时的肖像画还比较正统,采用的都是国画理念和技巧,融合了西方绘画技巧的波臣派尚未形成,生动有余而写实不足。 通常来说绘画追求的便是形和神,有些人更强调形,有些人则更强调神,还有些人喜欢神形兼备。 关坤瑜本人虽然国画造诣也不算差,可毕竟那不是他的专业,让他和明朝的专业人士比神,那还真有点心虚。所以他觉得若想要赢过钱之绪只能往写实方面靠,毕竟人无我有,这总可以有点说法了吧? 况且,过寿时的正装画像毕竟不同于其他,是件很严肃的事情,最强调的就是个形似,在这个基础上若是能有些妥当的神韵,那便是画龙点睛了。 关坤瑜没指望自己能画出个带眼睛的龙来,他就一半路出家的人设加美工,穿越之后也没怎么练习,上辈子的功力都还没恢复完全呢,这种大师级的事情太难为他了一点。 这一次,关坤瑜觉得自己只要能交上去一条没眼睛的龙就OK,若钱之绪能画出有睛龙的水准来,那他情愿献出自己的膝盖,能输给一个大师级的对手,哪怕对方是个变态,这也是不冤的。 所以关坤瑜决定这一次的素描怎么写实怎么来,干脆直接画成照片模样!若都已经画到这种程度了人家还不认,那他也没办法了。 各种不同硬度的铅笔交替使用,许久不用铅笔的关坤瑜越来越熟练,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现代。这也让关坤瑜越来越有感觉,半个时辰过去前世的功力也已经恢复了个九成。 而此时,众画师们的画作都有了些轮廓,进度快的已经只剩细节修补,性子慢的好歹也画出了个大概。 没过多久,戏班子重新开戏,这一次他们唱的乃是武戏,讲打仗的事,尤其是演将军那个,嗓子那叫一个高啊! 也没个前奏啥的,平地起高楼,开场便嗷嚎了一嗓子,跟个炸雷似的炸蒙了一片。 看戏的人倒还好,见人家pose都摆好了,自然知道要开唱,心里有准备便不会被这一嗓子吓着了。 但那些画师们不行啊,他们为了画老太君全都是背身对着戏棚的,谁背后也没长眼,之前有事安安静静的,怎么可能知道人家要开唱的!? 结果,这一嗓子就吓坏了无数人!甚至有一个胆小的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那几个此时手中无笔正在思考的倒还好,仅仅只是被吓了一跳罢了,但绝大多数此时手中正奋笔疾画的画师们就倒了血霉了! 绘画最讲究静心,若是不能静心会是个什么模样眼下便是例证,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瞅着自己桌上画坏了的纸欲哭无泪。 偏偏,在这种哀鸿遍野的气氛下,背后戏棚子里却是依旧热闹非凡,时不时就要嗷嚎那么一嗓子! 太特么遭人恨了! 第31幕 你也配画完?(第二更) 又一嗓子嗷嚎完,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把抓过旁边的武家仆人,指着那边的戏棚子怒吼起来。 “我(哔)(哔)(哔)(哔)!老子本来还差几笔就要画完了,现在这一笔下去全白干了!你给我说说怎么办!?”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关于此事主人早有交代,言‘作画首重静心,若心无旁骛则身处闹市而不闻纷扰’。能否在嘈杂之中安心作画,此乃品评标准之一,还请诸位画师多多见谅。” 诸多画师一听这竟然也算是评分标准之一,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脸色,可又有什么办法?也只能打断牙往肚子里吞,一个个心里不知道骂些什么,能补救的继续埋头补救,不能补救的索性又要了新纸,再画一张充数。 其实所有画师都明白,别看刚刚那人说的貌似挺有道理,什么绘画要专心,要心无旁骛,道理是没错的,可尼玛谁也知道,写生要找一处环境优美景色秀丽之处,家中作画也要保证安静! 随便从安静的画室里拉来一个绘画大师,你让他给你在大马路上作画一幅,你看人家抽你不抽你!? 那些真正的绘画大家,哪一个不对作画时的环境有着苛刻的要求,也没见谁管你什么心无旁骛! 武老爷这种行为,官方口径乃是严格要求,激励后辈;民间说法则是——尼玛没事找事存心刁难人! 那么,武老爷究竟是不是在存心刁难人呢? 是,但却也不是。 毕竟这是老太君的寿宴,画像也是画的老太君,若是让他这么一搅合把画像的事给搅合黄了,那便是妥妥的不孝,在大明朝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那是要出大麻烦的! 这年头,真正有本事的画师大多都是有个一官半职的文人,还有一小部分也是仇英一类的著名匠人。 这两类人一个身份高一个名声响,人家肯过来给你老太君画像那是给你武老爷面子,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人家给你面子,你也得给人家面子,万万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搬个座椅就画了。 太得罪人! 那些真正要为老太君画像的名画师们都安安稳稳的坐着听戏呢,也只有那些无甚名气又或者辈分太低的小辈才会安排在这篷布搭起来的画棚之中,一边忍受着背后的巨大声响一边给老太君画像。 对这些人,武老爷自然不会客气什么。 说到底,明朝乃是一个讲究等级的森严社会,哪怕在画师这个群体之中也是一般无二不可免俗的。 画师们作画的画棚就在戏台旁边,闹出这么大动静武老爷自然不会看不见,但他只是微微一笑,便接着听戏去了。 刚刚那倒霉催的一嗓子关坤瑜也没能躲过去的,不过还好,画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笔迹而已,拿馒头搓一搓就能补救了,一点也不麻烦。 这个时候关坤瑜非常庆幸自己选择了画素描,若自己是用墨画的,刚刚那一笔就足以让整幅画都毫无补救的可能了。 但,躲过一劫并不意味着接下来便安然无事了,和之前的那出四平八稳的文戏不同,这一出戏最大的特点就是打戏多! 打戏多观众们都乐意看啊! 但对画师们来说就悲催了,打着打着突然来上一嗓子,没有防备之下这个心惊肉跳啊! 没用一刻钟,便有四个画师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太特么欺负人了! 嗷嚎一声就错一笔,嗷嚎一声就错一笔,还能不能安安生生的画个画了!? 还有不少人干脆直接搁笔,扭头就盯着戏棚子看,什么时候瞅见打戏过去了,他们再开始画,但这么一来太耽误时间,想要在规定时间内画完几乎不可能。 而一边小心翼翼提防着戏班子一边画呢?高考的时候讲台上给你放一个大背投,最大音量放“妇联”,你一边考试一边看电影试试? 关坤瑜也是一样的头疼,但和其他倒霉蛋比起来他却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削铅笔! 没错,就是削铅笔!所有用过铅笔的人都知道,铅笔芯露的太长不好,一不小心使个劲就按断了。 现在关坤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关坤瑜直接拿出了石墨含量高的软号铅笔,削好之后露出长长的笔芯,作画的时候又是倾斜用笔。如此一来只要手一哆嗦,用力一大,笔芯根本来不及对画面造成什么损失就断了,跟保险丝一样,一有危险立刻烧断。 而且,这样并不影响正常作画,下笔轻点小心点就是了,练了这么多年的素描这种程度的事要是还做不到那真可以拿块豆腐撞死了。 有了这层保险关坤瑜心里就踏实多了,虽然后面的吵闹依旧烦心,可却不至于一不小心就毁掉一整张画。 于是,和周围每下一笔都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画师们比起来,关坤瑜的表现那就要好太多了! 在武老爷眼里这便是可造之材,是大将风范,内定要加分的! 按照规定,戏班子的戏唱完全套的时候便是画师们交画的截止时间了,然而,在吵闹声的捣乱之下,终究还是有近半的画师没能完成自己的画作,只能满腹愤懑的对着戏班子怒目而视。 也怨不得他们怨气冲天,不管水平如何,好歹他们替别人画像的时候还从没遇到过根本画不完的情况,更不用说今天这种找茬一般的待遇了,若不是武老爷在圈内的名头太响得罪不得,这帮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不止是他们,之前还信心满满的钱之绪一样是满脸寒霜,尤其是他见到关坤瑜的时候就更不爽了。 “你居然也能画完!?你一个军户居然也配画完!?喔,我明白了,你这小贼定然是胡乱画了一通,反正也是过来骗吃骗喝,哼!估计咱们的赌约你也是想要耍赖的喽!?” 关坤瑜听到钱之绪的话非但没怒,反倒是笑了起来——看来他钱之绪也被戏班子给搅合的不轻啊,看到敌人受罪,难道还不该笑么。 第32幕 武老爷的点评 看到钱之绪吃瘪,笑过之后也就笑过了,对这个人的挑衅关坤瑜压根就连回应的兴趣都没有,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从钱之绪一众人身边飘然而过,仿佛根本就没看见他们一般。 一群十五六岁的叛逆青年而已,两世为人活了四十多年的关坤瑜怎么可能和他们一般见识?早就过了动不动就上火的年级了。 可关坤瑜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也可以,一向自诩不凡的钱之绪怎么可能受得了无视,尤其还是被戏班子整出了一肚子火的情况下。 “小军户你给老子站住!” 一声吼完挥起拳头就要揍。 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是对比自己强的人说的,碰上可以随意欺负的弱鸡,光动动嘴皮子骂街哪里比得上直接抡拳头来的实在,解气!? 现在钱之绪便把关坤瑜当成可以随意揍的弱鸡了。 然而,旁边的人终究还是有理智的,他们现在距离武老爷他们的席位也就不到二十米,刚刚那一嗓子已经引得武老爷那帮人往这边看了,要是再动起手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当即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迅速上前把钱之绪一围,仗着人多,生生把钱之绪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严丝合缝。【ㄨ】钱之绪张嘴刚要骂娘,便不知道被谁一巴掌捂住了嘴。 武老爷他们见没什么事发生,也就不在意的扭头走了,这时候钱之绪的狐朋狗友们才松了一口气,把钱之绪给放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关坤瑜早就走远了。 等画师们一个个都把自己的作品扎好,贴上了封条,交由仆人代为保管之后,负责接待画师们的武府关家站了出来,冲着画师们拱了拱手,大声宣布道: “诸位,诸位!酒菜已经备妥了,还请诸位画师入席吧,待酒饱饭足之后咱们便开始评画!这一次来的贵客有点多,所以之前说好的武老爷评画也就改了。” “改了!?我可是冲着武老爷亲自品评这才来的!” 也怨不得有人着急跳脚,很多人并不在乎能不能赢银子,但却极为重视武老爷的评价,只要武老爷能说上一个“好”,那名声身价肯定要往上蹿出一大截,长远收益远远不是十几二十两银子能相提并论的。 管家笑道:“我又没说咱们武老爷不评了,之前说的是武老爷一人看,但现在呢,既然不少画坛名家都在,那就干脆一起评了,这一次啊,谁要是能让他们都说声好,那可就厉害大了!” “这……这可是好事啊!就是不知道都有哪些名家?” “瞅见我们老爷旁边那些没有,自己看吧,没有点名气敢给他们安排到那去!?” 关坤瑜倒是不在乎谁评自己的画,代差太大,只要能够被明朝的人接受他就谢天谢地了,至于良好的评价什么的他就不指望了,反正他画画最大的目的也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干,同时也阻止老爹老妈找自己干事,其他的东西还真就没怎么多想过。【ㄨ】 反正画画也不能画出个状元来,赚钱的话作为穿越者门路多了去了,谁还指望卖画挣钱?忒掉价了啊! 画师们心里七上八下,再好的东西也是食不知味,就连鼻孔朝天的钱之绪也不例外,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巴拉着菜,心中忐忑自己的画在一众大牛面前到底会得到个什么评价,至于和关坤瑜的赌约,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一个军户小童,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但尽管不拿关坤瑜当回事,可谁让人家就坐在自己前桌呢。瞅着那小子吃饭吃得悠然自得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好好阴他一把。 这一顿饭很长,对很多画师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煎熬了,好在明朝还没有电灯,夜晚没有什么太好的照明方法来继续这么大规模的酒席,所以傍晚时分宴席也就自然而然的散掉了。 宴席散了,评画也就该开始了。 关坤瑜瞅着身边一个个表情严肃的如同高考查分的画师们,还是没法理解其中的意义,只好随着人流进入了武家大院。 此时武家大院已经全部点上了灯烛,画师们站在略显昏暗的院子里,而武老爷和一众画坛大牛便在灯火通明的堂屋里坐了一圈,虽然老太君本人并不是很懂画,但作为这次画像的主角,她自然是有评判资格的,所以也坐在了堂屋里。 管家取出了第一份画卷,唱名道:“苏仲谨,请入房小叙。” 接着,一个画师便神情严肃的向众人拱了拱手,大步走进了堂屋里,堂屋大门是全部打开的,站在院子里的画师们也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只见苏仲谨的画作在屋里诸人的手中逐个传递,但就是没有人说话,直到画卷传了一圈又回到了苏仲谨手中也没有人说话,最多也只是几个眼神交流而已。 终于,武老爷开口了,但一张嘴就让苏仲谨和外面的诸多画师心凉了半截。 “好了,下一个吧。” 尼玛这就完了!?到底是好是坏都没说,直接就下一个了!? 很多画师之所以跑过来就是为了能够得到武老爷的指点,结果就是这么指点的!? 那画师一脸懵逼的囧立在堂中,大脑跟短路了一般,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武老爷眉头皱了起来,不满的加重了语气:“出去吧,后面还有很多画要评,不要站在这里耽误时间。” 这么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总算把苏仲谨给敲打醒了,当即涨红了脸,扯开画卷看了又看,确认这是自己的画没错之后,大着胆子冲武老爷问道: “晚辈还请武老爷明示,我这画到底差在何处?我此来不为饭也不为钱,就想着能让武老爷指点一二。” “呵,指点一二?”武老爷斜着眼睛不屑道,“就你这画,有一笔是不需要指点的么?还一二,就算给你说到天亮也说不完啊!?老夫向来只指点可造之材,至于你么,那来回哪去,站在这里碍眼!” 关坤瑜目瞪口呆的看着屋里的那老头,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的嘴也太毒了吧!一点脸面都不打算给人家留啊! 第33幕 满嘴喷毒(第二更) 苏仲谨几乎是以泪奔的架势冲出武家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众画师们不禁兔死狐悲起来。【ㄨ】 “下一个!” 武老爷宏亮的嗓音吓得众人心头一颤,而很快,这嗓音便成了萦绕在画师们耳边的梦魇。 “我看你抢饭吃的时候跟猛张飞似得,怎么运起笔来的时候还不如我们家老母鸡刨地的爪子有力道!?” …… “这幅画你画的很卖力啊,纸都快让你给戳穿了,像你这种青年才俊做画师太屈才了,出门左转,码头上就少你这种人才啊!” …… “你这是画的什么东西!?有形无神!你是在画木偶还是画人!?我娘的慈爱呢!?慈爱呢!?这是我娘!不是门神!你再让我多见你一眼信不信我抽你!?” 关坤瑜几乎看傻了,眼前这一幕幕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呢?对了,前世那主管跟他说话的时候口气也是一样一样的! 一想起来前世那个变态主管关坤瑜就脑仁疼,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经过了变态主管的摧残之后他心理承受能力特好,别的画师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就只有他一人站在那里虽然一脸的不爽,可却没有半分畏惧。 反正又不是自己领导,再凶又能怎么样? 至于赌约,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就凭武老爷这性格和评画方式,想拉他做裁判高下,关坤瑜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他会怎么说。 “两坨屎你让我帮你评评哪个更臭!?你怎么不自己去尝尝!?”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若他钱之绪真有面子能让武老爷就范,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如果就凭钱之绪的面子请得动武老爷这种变态,那他关坤瑜就算变身吴道子转世都没用!有个拉偏架的黑哨你还想赢!?信不信直接禁赛罚你出场!? 画师们一个接着一个进去,又一个接着一个黑着脸出来,关坤瑜数了数,进去了十七个人,能让武老爷和和气气说话的一共也只有两人而已! 至于一个“好”字,那更是压根就没听到过! 就在这种气氛下,钱之绪被叫了进去。 武老爷展开钱之绪的画作,审视了许久,越看眉头却锁得越紧,神色也越来越严肃,一股狂风暴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唉……完了,武老爷的脸都快黑成墨汁了,这次钱兄凶多吉少啊!” “是啊,这一次还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呢,早知如此咱们来凑这个热闹干嘛!” 站在关坤瑜前方说话的几人正是钱之绪的狐朋狗友,其中一个发现了关坤瑜,便凑了上来。 “小子,看武老爷这架势今天你和钱兄的比试他是评判不了了,两边全都得挨骂!不过也没关系,画技好坏我等一眼便知,到时候我们帮你们评判评判就是了。” 关坤瑜摇了摇头,道:“看来你们那位钱公子还是有点本事的,这次恐怕就算挨骂也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了。” “嗯?这话怎么说?” “之前那些人武老爷看画最多只是瞄上一两眼便罢,而如今,他已经看了多久了?若真是一副不堪入目的劣作,你们以为武老爷会看这么久么!?难道以武老爷那张嘴,骂人还需要花时间斟酌斟酌么? 所以,这一次武老爷恐怕是见钱公子的画作不凡,这才画时间细看,而眉头紧锁,说明画作还有可改进之处!” 关坤瑜的话周围画师们全都听见了,仔细想想确有道理! “你这小子画技不精,脑子转得倒是挺快。行,既然你这么有心,我一会便跟钱兄说说,让他放你一马就是!” 关坤瑜冷冷一笑,也不答话。 “怎么,还委屈了你不成!” 钱之绪的狐朋狗友怒了,正欲理论,却见关坤瑜超前努了努嘴。 “武老爷要评画了!” 果然,关坤瑜话音刚落,武老爷便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错。” 顿时,院中一片哗然! 虽然刚刚大家都觉得关坤瑜说的在理,可武老爷真的说出“不错”两个字的时候,他们还是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那个满嘴喷毒的老不死居然也能说好话!?他居然知道有“不错”这个词!? 如果说院子里旁观的画师们还只是感觉着不真实的话,里面正聆听教诲的钱之绪简直就要晕倒了,心脏就像一辆飚到了180迈的跑车在听到“不错”二字之后突然撞墙上瞬间降速到零一样!立刻脑供血不足了! “我……我……画的还不错!?” 武老爷点了点头:“把画打开,放在桌上,让外面的人也都过来看看吧。” 钱之绪闻言心情大好,心情一好立刻原形毕露,开始嘚瑟起来,镇纸砸的啪啪响,鼻孔都快昂到天上去了。 画一摆出画师们便亟不可待的涌了上去,都想好好看看这让武老爷都说了“不错”的画到底是什么样。 赏画当然不能一拥而上,早有两个武家书童站在两侧引导众人排队循环绕行观赏。关坤瑜身板小,没能抢到前面去,只听见一群人都在那里不停的说“不错”,也不知道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等轮到关坤瑜的时候,他一眼扫过,也是不由得说了声“不错”。 若是以现代的眼光来看,钱之绪的画也就是规规矩矩无甚错误而已,然而在明朝,能做到这一点的画师也就十之一二罢了。 并非明朝画技不堪,实在是教育太难普及。 不像现代,随便什么人,只要出得起钱就能读个培训班,只要不是骗钱不干事那种,学成出来至少也能画个规规矩矩的画。想要看名家名作,有画展有博物馆可以看真迹,没机会看也可以在网上找图片。 但是在明朝,想要获得名师的教导,想要有足够的名人佳作供你临摹学习,要么背景硬人脉广,要么就是家学渊源。然而这种人自然是极少的,绝大多数画师都是拜了个半吊子的老师学着不靠谱的技术,更甚至是自学成才,然后一群半吊子凑在一起互相学习借鉴,一辈子能够得到名师的一两句指点,看到一两幅名画那便是人品爆发了。如此一来绝大多数画师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也就可想而知。 面对着这些毫无资源的普通画师,钱之绪受到的教育显然具备压倒性优势!而且,在关坤瑜看来这个钱之绪也的确是有些天赋的! 第34幕 画龙点睛与破绽 唉,刚刚进家门,大周末的别说码字了,连发书的空都木有…… ……………………………… 能规规矩矩的画出一幅没什么大毛病的画作算不得天赋,只要教导到位但凡不是太笨的人都可以做到,但能像钱之绪一样画出自己独特风格的那肯定就是天赋不凡了。 是的,关坤瑜看到钱之绪画作的第一眼便被画上老太君的那张嘴给吸引住了,说是画龙点睛绝不过分! 钱之绪画的嘴,没有任何的多余,只用了一笔,一道简单的,婀娜的曲线却是道尽了欲语还羞的风情。 这种风情,若非是出现在画中,现实里是绝难出现的,假如真出现了此等人物,那定然是魅惑众生的绝世佳人。 这也是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一种表现了。 最后,关坤瑜也不得不承认,旁的暂且放下不论,钱之绪这画嘴的功力几乎达到了返璞归真的程度! “没看出来这个家伙竟是真有两把刷子!” 关坤瑜不由抬起头来瞅了钱之绪一眼,正巧他也在观察关坤瑜,见此立刻高傲的昂起了头,冷笑道: “看到了没,军户小子,便是只这嘴上一笔,便够你画上一辈子了!” 关坤瑜点了点头,这一笔的确是神韵非凡,以关坤瑜目前的笔力绝对画不出来,硬要说的话最多也只能有其五分功力罢了。 但,关坤瑜并不觉得高不可攀,毕竟后世各种大神作品鉴赏了不知道多少,其中画嘴功力比钱之绪厉害的多了去了,他觉得自己多努力一下想要成为前世那些大神颇有些难度,可做到钱之绪这种程度应该还是可以的。 而且,钱之绪这一笔也绝对不是毫无破绽,恰恰相反,关坤瑜认为这一笔存在着一个极大的缺陷,足够毁了这幅画的缺陷! 于是,关坤瑜看向钱之绪的眼神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的同情——能犯下这种错误的人,的确是极为值得同情的,而一想到这一点,关坤瑜之前对钱之绪的怒气也消散了七七八八。 终究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叛逆少年,又如此可怜,他关坤瑜好歹两世为人,犯不着一般见识。 “可惜……” 关坤瑜摇着头,就那么从钱之绪的面前走掉了。 “你!” 钱之绪暴怒,抬手就要教训关坤瑜,却听到背后有人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咳!” 不用回头光听声音也知道,这肯定是武老爷无疑。 钱之绪暗恨关坤瑜害得自己在武老爷面前出丑,却也不敢妄动,只能不甘心的瞪了关坤瑜一眼,然后毕恭毕敬的站好等武老爷说话。 关坤瑜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往后钻,却没想到武老爷竟是叫住了自己,声音里透着一股怒气。 “那个小子,你刚刚说可惜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没听到刚刚老夫说过不错的么!?你是不是觉得老夫说错了啊!?” 关坤瑜硬着头皮留了下来,想想之前那帮被骂成孙子的画师们,又扫了眼武老爷那张黑脸,只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呢?刚刚他那声“可惜”声音非常小,也就身边的钱之绪能听清,旁边其他人离得最近也有四五米,只能看见他张嘴,却很难听清他说什么,却没想到这武老爷竟然是个顺风耳! 钱之绪这下爽快了,看戏似的盯着关坤瑜,心道: “这次看你还不死!?你要是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那就是故意和武老爷唱反调,他怎么会放过你!?虽然根本不可能,但若是你说出了一二三来,那就是让武老爷下不来台,一样吃不了兜着走!果然只是个没见识的军户,自作孽不可活啊!” 关坤瑜不卑不亢的先向武老爷和老太君行了个礼,然后又向列坐两旁的其他人也一个不落的行了礼,这才开口。 “武老爷并没有说错,钱画师这幅画的确不错,尤其是这嘴上一笔,更是出神入化,非天赋绝伦者画不得。” “呵,既然他这画你也认为不错,那你说可惜岂不是胡说八道!?” “在诸位长辈面前小子又怎敢乱说,我说的这可惜也是不错的。” 关坤瑜话一出口,院子里的画师们顿时嗡嗡一片,一个钱之绪的朋友立刻叫了起来。 “军户小子,你读过书么?知道自相矛盾是什么意思么?” 关坤瑜笑道:“自相矛盾?当然不矛盾。想必武老爷和诸位前辈应该都已经看出来了,不知接下来的话是由小子说呢,还是由武老爷说?” 武老爷摆了摆手:“的确,这画确有问题。不过既然叫你出来,自然是由你来说。” 话音刚落,院中的画师又嗡嗡了起来,没想到竟是被关坤瑜给说对了。 待声音安静了些,关坤瑜才指着嘴上一笔说道: “钱画师这一笔功力是极好的,赏画之人只需扫过一遍,眼中便除了那嘴以外再无他物。这一笑可谓倾国倾城,勾魂夺舍,如同皓月当空,光彩夺目! 只可惜,这一笔笑用错了地方! 老太君乃是慈眉善目之人,笑起来气度雍容中带着慈祥,乃是慈笑,而钱画师这一笑,笑中怀春,风情万种,乃是艳笑! 再加上画之中其他皆是平平,唯独此笑锋芒毕露,喧宾夺主,观者只记其笑而忘其人,实乃画像之大忌! 钱画师虽然技法高超,但却不明白画像乃是画人而非炫技,道一声可惜不为过吧?” 关坤瑜的话说完,院中的画师们便有很大一批恍然大悟。 钱之绪的画的确很惊艳,尤其是那笑容,一入眼便炸晕了众人,再加上画师们都是流水看画,每个人平均也只瞅了二十来秒,还没清醒过来就没得看了。水平低的本来就看不出什么不妥,水平高的想要细究也没机会了。 其实归根究底之所以关坤瑜看出来了而其他人没有看出来,原因只有一个——见识! 关坤瑜前世什么好画没看过,真品没见难道照片还见不着么?钱之绪的画最多也就让他惊讶一下,然后便没什么了,他完全可以冷静客观的观察判断,如此一来自然便高了其他画师一筹。 武老爷也是颇为惊讶,他原本以为关坤瑜小小年纪最多只是凭直觉认为有问题,但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便道破了天机,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能有如此的眼力,不错!不错!就凭你这眼力,给个头名也当得!” “不行!这一次乃是比试画技又不是比试眼力,他区区一个军户穷小子,恐怕就连好点的笔墨都买不起,又谈得上什么画技!他的画若是乱花一起狗屁不通,得了头名岂不是堕了武老爷的名声!” 第35幕 必须有破绽 说话的人就在关坤瑜的身边,正是已经被气疯了的钱之绪。 关坤瑜斜眼瞅了面容扭曲的钱之绪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这人天赋超卓,年纪轻轻画嘴的功夫已经可以说登堂入室,有了大家风范。 但……这性格也太扭曲了一点。 除了可惜他还能说什么? 没看见武老爷的脸都能研墨了么,还在那里撒泼,这不是作死么! 武老爷黑着脸死死盯住钱之绪不放,但眼下已经爆炸的钱之绪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竟是直接瞪了回去,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给吓了个半死。 武老爷冷声道:“那个军户小子,他说你的画狗屁不通,我知道你见识不凡,不妨自评一下好了,这次便不必自谦,有一便说一!” 关坤瑜答道:“晚辈虽然的确没有用过好纸练画,甚至就连掉渣的草纸也没能用过几回,但若说我的画狗屁不通,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呵呵,既然你这么说,那敢不敢现在把画拿出来让大家鉴赏鉴赏?” “听凭武老爷安排。” “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关坤瑜。” 武老爷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仆人道:“去,把他的画拿出来。” 仆人从一堆画卷中挑出了标着关坤瑜姓名的那幅,拆开封条,交到了武老爷手上。 武老爷“唰”的将关坤瑜的画卷扯开,然后便愣住了,脸上无悲无喜无怒,就那么面无表情的愣住了。 主人不发话,客人们自然不敢出声,一时间场面居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一分钟大家可以等,两分钟当然也行,但是三分钟……看画看三分钟长么?当然不长,可你看三分钟一句话都不说,脸上的表情还先愣后怒,怒了又笑,笑了又愁,愁了又便秘,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在品鉴画作方面,武老爷可以算是松江一带的权威了,这么多年哪个大师的画没见过,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啊! 于是武老爷请来的那些画坛名家一个个都跟屁股坐烙铁一般,好奇的不行,但偏偏又不能好不体面的离座冲上去抢画,只好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老太君,希望她能出面主持一下公道。 老太君也觉得这一次自家儿子太过失态,于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好在武老爷还没有到走火入魔的程度,这一声咳嗽便清醒了过来,尴尬的笑了笑,赶紧将众人都招到了身旁一同鉴赏。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几个名家宾客三两步便跨到了武老爷的身边,然后,无一例外的全都愣在那里了。 院子里的画师们自然没有资格凑上去一起鉴赏,此时见到那些名家们的表情之后,更是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这个军户小子,到底画了些什么,怎么武老爷他们看到之后都是那种表情?” 钱之绪心虚了,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身子,下意识的想要躲进人群里,只可惜,终于想起来前面还站着一群人的武老爷没能让他如愿以偿。 武老爷抬起头来,冷眼瞪着钱之绪说道:“钱之绪……是吧。” 钱之绪只能停下脚步,硬着头皮道:“正是晚辈。” “你刚刚说关小友他区区一个军户穷小子,恐怕就连好点的笔墨都买不起,定然谈不上什么画技,画不出什么好画。 这话你说对了一半! 从这幅画就可以看得出来,关小友的确没什么钱去买纸笔。但画是不是好画,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说完,武老爷便将关坤瑜的画递给了仆人,让仆人捧着去给下面的画师们看。 关坤瑜的画一亮相,下面立刻就炸开了锅,各种神奇的表情不停的在众人脸上变换个不停。 “这……这是什么画,简直也太像了吧!” “没错没错,就像是把老太君给画活了一样!” “是啊,真是吓了一跳我一跳!” “嗯,猛一看就跟真人一模一样。” “这画还真是绝了!”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钱之绪是站在最前面的,他也是最早看到关坤瑜素描的人,只是一眼而已,他便知道自己输了,于是,他怂了,想要趁着混乱溜之大吉。 只可惜,一拥而上的画师们越看越疯狂,没用几下就把一脸灰白的钱之绪给围在中间挤的挪不动身子了。 也不怪画师们如此疯狂,素描,尤其是关坤瑜画的这种照片式素描,无论拿到哪个年代,哪个国家,评价都不会太低。 毕竟,只要是个画家,甭管画派是什么,瞧不瞧得起这种匠气十足的画风,他最多一句匠气,但却不能说你不好。 若是关坤瑜拿出一副欧美现代主义风格的画像给这帮人看,他有100%的理由怀疑自己得横着出去——把人家主人家老妈画的跟妖怪似得,不揍你揍谁!他要是不揍你个狠的,第二天人家不孝的名头就得臭遍四里八乡! 身处人堆之中的钱之绪被推过来挤过去,犹如波涛中的一片树叶,好不凄凉。 “该死的!” 钱之绪急得满头大汗,现在的情况对他越来越不利了,输并不可怕,谁能一直赢呢?天底下比自己强的人多了去了,他钱之绪还没有狂妄到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的程度。 正因为胜负乃兵家常事,再加上这一次对方的画的确太过惊人,只要大大方方的认输相信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 但……输给一个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军户……要给一个军户小子的一鸣惊人当背景,当垫脚的……一想到这里钱之绪便抑制不住自己越烧越旺的怒火。 理智告诉钱之绪必须认输了,但怒火却一点点的将理智燃烧殆尽,多年的经历和教育已经让他对军户的歧视浸润到了骨头里,这种情绪便是怒火的最佳燃料。 最终,钱之绪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幅画一定有破绽,必须找出破绽来,一击致命,扭转乾坤!就像刚刚这个混账军户小子对自己做的一样! “一定有破绽,一定有破绽的!就算没有破绽它也必须有个破绽!我钱之绪都没法做到完美无缺,他一个混账军户小子也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第36幕 诅咒 一想到这里,钱之绪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研究起关坤瑜的画作来,试图找到其中的破绽之处。 刚才钱之绪并没有仔细看,就觉得像,很像,非常像,其他的并未细想,如今仔细看过,他总算是摸出了一点门道。 “这……不是墨!看上去像是碳……这是碳画!?” 钱之绪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武老爷说自己只说对了一半,这个军户小子的确是没用笔墨作画,他是用碳在画! “果然粗鄙!我就说,区区军户,居然也想要装一副文人模样来舞文弄墨,简直不可理喻!” 尽管“粗鄙”一直不绝于口,但钱之绪不得不承认,关坤瑜这幅画实在是……毫无破绽。 倒不是说关坤瑜的画真的就那么完美,一点瑕疵也没有,他的水平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更何况今天这种作画环境简直可以说是恶劣,你要让关坤瑜自己来评价,这画抬眼就能挑出十几来处毛病来。 大毛病没有,可小毛病却是一堆堆的,也就哄哄外行还行,让懂行的过来看不翻白眼算是给你面子。 只可惜,在从来没有见过素描的大明万历年间,这些画师们比外行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来是被这种精妙的画像镇住了,一时半刻脑袋处于僵直状态,转不过弯来。二来画师们出于职业素质很可能会直觉的发现一些不妥,可全然没有接触过素描之下他们很难说出到底哪里不妥,又为什么不妥。 若是不能详细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你只是告诉别人我就是看着这里别扭,但我不知道哪里不妥!这可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 就在钱之绪抓耳挠腮想要搞清楚其中门道的时候,武老爷却不愿意多等了,那幅画老太君还没看够呢,刚刚就已经给武老爷使眼色了,做儿子的自然要顺着老太君的意思来,早点了了钱之绪的事,好让老太君拿了画回去好好赏玩。 “钱之绪,这画你可看完了?” 瞬间,嘈杂声骤然平息,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关坤瑜。 钱之绪当然不能说没看完,尽管他一万个愿意这么说。 “晚辈……晚辈已经看完了。” “好,那你便来说说吧,他这画到底如何啊?” 钱之绪冷汗刷刷直下,硬着头皮,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画确实不错。” 武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只要这钱之绪肯认输就好,他低头这事很快就过去了。 但还没等武老爷点完头,钱之绪居然来个大喘气! “但……” 一个“但”字没但完,全场人的眉头都皱起来了,这种时候还要硬着头皮说坏话,这不是找事么? 而且,在场有头有脸的画师这么多,就没有一个能够说清楚这画优劣的,没看见武老爷他们都看傻眼了么,你在那里“但”什么劲啊?存心给老太君寿宴找不痛快么!? 钱之绪仿佛没有看到周围人的态度一般,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但……夫运笔乃有三需三避……” “等等!先贤的《笔用》便不必再背了,我只问你,《笔用》中所言乃是何种笔啊?毛笔!那这画又是用何必所绘?炭笔!你是以为老夫不识字还是脑袋不好使!?” “晚辈怎么敢……我只是想说,这画运笔不合规矩。” 武老爷横眉道:“胡搅蛮缠!” 拿毛笔软笔的运笔规矩去套炭笔硬笔的运笔,这若不是胡搅蛮缠那才是见了鬼的。 钱之绪被呵斥的满头大汗,拼命的思索着该如何辩解,求助一般的看向其他画师,但除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之外,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至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都是爱莫能助的尴尬着。 最后,钱之绪的目光停留在了关坤瑜的身上,这个军户,这个小鬼,这个穷的只能用木炭画画的下贱东西,正用淡然的目光看着自己,就仿佛他钱之绪才是不懂事的小鬼一般! 这当然不能怪关坤瑜,站在他的角度来看,钱之绪本来就是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青春期问题少年,自己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难道还能和这么个小鬼一般见识不成?那岂不是太掉穿越者的份了么? 可就是这种关坤瑜看起来的理所当然,成了压块钱之绪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砰!” 武老爷的责骂,画师们的幸灾乐祸,最后还有关坤瑜的轻蔑,共同作用之下竟是在钱之绪这个火药桶里扔进了火把,轰的爆了。 炸的丧失理智的钱之绪双目赤红,紧咬着牙关,心中疯狂的嘶吼起来。 “你们一个个都想要看我笑话!你们一个个都不想让我好过!好,很好!既然你们不想让我好过,那大家都都别过了!” 疯狂的念头主宰了钱之绪的大脑,这反倒让他头脑无比清晰,眨眼之间便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回武老爷的话,这幅画好,的确很好!虽然用的是炭笔,但胜在惟妙惟肖,简直把老太君给画活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钱之绪总算是服软的时候,他却是说出了一段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话来。 “但是……他这画……实在是不详,说不准是要咒死老太君的!” “什么!?” 武老爷惊怒而起,其他人也都被钱之绪的话给吓坏了,这年头可不流行什么无神论,咒别人死那绝对是一件非常恶毒的事情。 “啊!?咒死人!?” “不会吧,这画我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啊。”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说?” 不只是画师们议论纷纷,关坤瑜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只不过画了一幅铅笔素描而已,怎么就和诅咒挂上钩了!?他这画的又不是遗像,况且大明朝也没这个说法啊! 这个时候,一直都没有开过口的老太君也坐不住了,主动向钱之绪询问起来。 “钱画师,你跟我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画什么地方不妥了?” 第37幕 面中火烧木,人命不久长 “钱画师,你跟我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画什么地方不妥了?” 老太君的话问完,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钱之绪,等着他给出个解释来。 钱之绪恶狠狠的瞪了关坤瑜一眼,这才指着画说道。 “大家请看,这幅画里老太君的鼻子,仔细看鼻子上擦上去的碳灰。我想请问这位关军户,你画老太君的鼻子为何还要上灰?这是何意?” 关坤瑜皱眉道:“阳光之下有明有暗,向阳则明,背阴则暗,我擦灰之处乃是鼻子背阴之处,以示明暗有别,这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画师们纷纷点头,觉得关坤瑜说的有理。 “是啊,就当如此画才对。” “若是没有明暗,那岂不成孩童的涂鸦了。” “钱之绪这还是在胡搅蛮缠啊,咱们平时画像也要分个明暗的,只不过不如关画师如此重视而已,这有什么错?” “没错,这钱之绪还真是输不起。” “分明是一幅好画,他非得鸡蛋里面挑骨头。” “是啊是啊。” …… 对身后画师们的议论,钱之绪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仍是死死盯住关坤瑜不放,继续询问。 “明暗有度,此乃画理,自然是无错的。” 武老爷也怒了,重重一拍桌子:“既然无错,那你刚刚那些废话是怎么回事!?” 钱之绪疯狂的一笑,道:“明暗无错,可这形状便是居心叵测了,大家看这鼻子擦灰之后的形状,是不是像一团火焰。”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随机反应过来——还真有点像。 关坤瑜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如果不是钱之绪提出来,他还真没注意到自己明暗处理过后的鼻子上还真隐隐有一个火苗的形状。 当然了,就是一个形状罢了,你若说它像火焰那真有点像,你若不说,恐怕也没有人会往那方面联想,现在有了钱之绪的提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觉得那个形状真就是火焰了。 武老爷身旁的一名老画师奇怪道:“可……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钱之绪冷笑一声:“怎么会没有问题!?这就是故意要咒老太君死啊!” “啊!?” “什么!? “这就是咒老太君死!?” “怎么回事?谁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懂啊。” “是啊,我也没听懂啊,这和诅咒有什么关系么?”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钱之绪朗声说道:“大家再看,老太君这里,齐眉便是一横,竖鼻乃是一竖,腮下两条笑纹一加这便是个木字!火燃于木上,木尽而火旺,我曾闻乡间有一种说法,面中火烧木,人命不久长!这难道不是在咒老太君么!?” “面中火烧木,人命不久长……” 武老爷咀嚼品位着这句话,脸色越来越黑。 这句话武老爷其实是没有听说过的,但这个年代信息传播不畅通,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钱之绪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民间说法并不奇怪,即便是冒出两种自相矛盾的说法也毫不值得奇怪。 就像是现代,有的地方办喜事不能白天办,不然不吉利!还有些地方有人去世需要在出事的地方放鞭炮!这些要是换到其他地方很可能是要引起误会的。 而眼下在大明朝,人们普遍的想法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此一来武老爷心里的滋味那就不用提了。 明明是给老娘办寿宴的,怎么会蹦出这种事情来! 他虽然怀疑钱之绪的话是否是真的,但站在儿子的立场上他是绝对不能出面质疑的,否则一旦被有心人传出去,哪怕人家钱之绪是信口胡诌的,他都要名声受损,一个不孝的名头差不多是扣定了! 所以,他不能替关坤瑜说话了,眼下闭口不言便已经是能够做到的极限。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也都是一般的心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是这个时候出声反对,就算最后老太君没事那也要在人家心里留下疙瘩,会不由自主的觉得你不在乎老太君,这么大的事你都敢质疑,是不是因为摊上事的不是你家老娘你就胡说风凉话啊!? 要是最后老太君真的因为点别的什么事情生病了,甚至于真去了,那问题就更大了!关坤瑜这幅画咒了人家妥妥是罪魁祸首!而你当时开腔质疑又是什么居心呢?这是要摊上大事的节奏啊! 所以说,这种时候哪怕对钱之绪的话再如何疑惑也没有人愿意开口了。 毕竟,就连孔子也说过对鬼神要敬而远之,就算再怎么远终归还是要有敬畏的,这种情况下没人再愿意多说一句。 欣赏着在场人们的态度,钱之绪非常满意这个效果,看关坤瑜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呵呵,画像诅咒主人家死,这次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你这辈子就算是完了!就连老老实实混口吃的都是痴心妄想了啊!倒也不枉我费尽心思胡诌出这么个诅咒来! 不过这样不过瘾啊,等会我再言语挑拨一番,让武家人直接打断他狗腿再丢出去才好!嗯,这样才过瘾啊,短腿的死狗,这才最适合下贱的军户! 居然敢跟我斗,小子,知道下场了吧!” 关坤瑜很吃惊,他完全没有想到钱之绪居然会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招数对付自己! 他才不相信刚刚钱之绪的胡言乱语,什么“面中火烧木,人命不久长”根本就是他硬生生往上扯的! 可即使是胡诌的,在明末这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大环境下武家人也绝对不能无视,所以关坤瑜这一次定是在劫难逃。 但关坤瑜完了,其他人就能好么? 首先是武家,老太君寿宴上闹出了这种事情,他们估计不会比关坤瑜愤怒,可绝对比关坤瑜委屈多了。 其次是其他画师,经过这么一闹,武老爷他们还有心情继续评画那才是见鬼,所以这帮人绝对可以说是白跑一趟,以明末的生活水平,出这一趟门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他们也是群倒霉孩子。 最后便是钱之绪自己了。 在场的人可不都是傻瓜白痴,很多人根本不会被钱之绪所蒙蔽,只不过碍于社会风气又没有充足证据没办法插手罢了。但是现在不能插手,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不能议论,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通过这些人的嘴一传播,他钱之绪的名声能好那一样也是见鬼了。 所以说,钱之绪这一招分明是伤人伤己的七伤拳! 所以说,关坤瑜也是怒了。 “你这种看死狗的眼神……真的让人很不爽啊。小熊孩子胡闹我可以理解,谁没有经历过这个年龄呢?之前的事情我完全没有跟你计较的意思,可是如果闹过了头给其他人带来麻烦的话,那就必须要教训一下了。你觉得……在别人家的寿宴上这么玩,真的好么?” 关坤瑜的声音很轻,只有他和钱之绪能够听清楚,钱之绪却不管这些,声音大得很。 “区区军户小子也想跟我斗!我钱之绪说什么也不会输给一个臭军户的!” 关坤瑜耸了耸肩,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朗声道:“钱画师刚刚说过,面中火烧木,人命不久长……没错吧?” “没错!” “好,那我便有些话要好好问一问了。” 第38幕 又是一盘馒头 关坤瑜直视着钱之绪,冷声道:“钱画师,那我便有些事情要好好请教请教了。” 看到关坤瑜那冷厉的目光,钱之绪心头突然一跳,竟是有了些恐怖的感觉,随即又感觉自己竟然会害怕这么一个下贱的军户小子,真是荒诞。 “好,你问吧!” 关坤瑜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便问你,你这句‘面中火烧木,人命不久长’是从哪里听来的呢?” “当年我家府上来过一个颇为厉害的道士,算命奇准,这话乃是他说的。” “厉害的道士,那他道号为何呢?” “这……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记得清楚!?” 关坤瑜冷笑:“道号记不清楚,‘面中火烧木,人命不久长’这句话你记得倒是清楚啊。” 钱之绪把头一扬,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正是如此!” “呵呵,一个不知道哪里骗吃骗喝的骗子胡诌了一句话,你自己信便罢了,还要拿到老太君这里来骗人,到底是谁在居心不良呢?可倘若那道士真的是个活神仙的话,你又怎么可能会记不得人家姓名,反倒记住这么一句话!?” 眼看着武老爷的表情越来越阴沉,钱之绪赶紧补救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个道士乃是乾奇子,活神仙乾奇子!这话便是乾奇子说过的!” 钱之绪提起乾奇子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是眉头一皱,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乾奇子的确是松江一带非常出名的游方道士,传闻他的算卦本事相当了得! 只不过,这乾奇子早在三年前便死了,现在钱之绪把他拉出来根本就是死无对证啊! 瞅着钱之绪得意洋洋的样子,关坤瑜只是微微一笑,便继续问了起来。【ㄨ】 “那好,我再问你,老神仙乾奇子是哪一年到的贵府上呢?” “不记得了。” “总该有个大致的年份吧。” “怎么也得有七八年了吧,不,或许更久一点,十年也有可能。” “那老神仙乾奇子去贵府又所为何事呢?” 钱之绪把手一摊,打算抵赖到底了。 “我当时年纪尚小,怎么回记得那么多事?” “那这句话是道士对谁说的你总该记得了吧?” “还是不记得了。” 这个时候,关坤瑜点了点头,总结道:“也就是说钱画师你现在只记得这句话是乾奇子老神仙说的,但是他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因为什么对什么人说的这句话你就完全记不得了,是不是这么回事呢?” 钱之绪本能觉得关坤瑜这话可能是个坑,但他却不能不跳,因为他刚刚的确是这么说的,这个时候反悔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ㄨ】 “好,那我便再问钱画师一句,您知道补药么?” 钱之绪奇怪的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这难道还用说么?喔喔,我差点都给忘了,你这个穷酸军户是没钱买这种东西的。” “看来钱画师是知道的了,那么你知道虚不受补这个说法么?” 武老爷这个时候听出了关坤瑜的弦外之音。 “虚不受补……你的意思是……” 关坤瑜点头:“武老爷英明!正如您所想的那样,用药当对症,同样是体虚,有些人吃补药效果很好,但有些人却是虚不受补,一旦用上大补之药非但不会有什么益处,反倒有可能害了性命!这个道理钱画师不会不懂吧!” 钱之绪抹了抹冷汗,隐隐已经明白关坤瑜想要说什么了。 “这……这个,我……我自然是知道的。” 关坤瑜哪里会给钱之绪喘息之机,立刻乘胜追击。 “这命理也是和医术一样,都要讲究个对症下药,你既然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乾奇子老神仙是在何种情况下说出‘面中火烧木,人命不久长’的,今天怎么就敢把这副药开给老太君!? 这就像你得了一副药方,知道这药方乃是一神医所开,那么你便可以拿着这药方随意开给其他病人么!?没有神医的诊断,药方哪怕再好,被个庸医一用,一样可能会害死人的啊! 还是说……钱画师你不但画画的好,还对这命理之术也颇为精通?自信能用好这幅药方!?” 关坤瑜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便唰的聚集到了钱之绪身上。 “没错!这个小子说的很有道理啊!” “正是如此,关小友说的很对!” “是啊,他钱之绪又不懂命理之术,凭什么说别人呢?” “说不定啊,他根本就是信口胡说,就是为了栽赃!” “哼哼,为了一时意气居然在别人家的寿宴上如此妄为,我回去非得跟乡邻们好好说说不可!有什么红白之事切不可让这姓钱靠上来!” “是极!是极!” …… 钱之绪听不下去了,大声吼了起来:“谁说我不懂命理的!我懂!我平日便喜欢研究这些!我比乾奇子老神仙自然是比不上,可也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这个下贱的军户就是蓄意诅咒老太君的!” 关坤瑜耸了耸肩:“你能证明么?” “我当然可以证明!” “好,那你便算算等会我会打你的左脸还是右脸吧,你算对了我就认输。” 关坤瑜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是一愣,紧接着,便有人忍不住“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钱之绪气的满脸涨红,指着关坤瑜“你……你……你”就是你不出话来。 关坤瑜耸了耸肩。 “算了,不逗你了,我就大方一点,算你精通命理好了。那你现在就再仔细瞅瞅我的这幅画像,除了‘面中火烧木,人命不久长’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么?” 钱之绪张了张嘴,想要再说出一两个罪名来把关坤瑜的事给坐实,但又怕言多必失,刚刚关坤瑜那一通就让他难受够了,要再来一条真得要命! 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了。” 关坤瑜笑盈盈的盯着钱之绪,问道:“真的没有了?” “没了!”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你磨磨唧唧到底想要说什么!?” 关坤瑜顿时笑了起来,道:“我其实也不像说什么,只想要让人替我去端一盘馒头来。” 第39幕 改到你满意为止(第二更) 钱之绪怒道:“我当然确定!你磨磨唧唧到底想要说什么!?” 关坤瑜笑道:“我其实也不想说什么,只想要让人替我去端一盘馒头来。” “馒头?”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愣了,包括武老爷也是一样,他惊奇道: “你要馒头做什么?难道刚刚的饭菜不合口味,没有吃饱不成?” 关坤瑜笑着摇了摇头: “馒头是个好东西啊,能填肚子。不过,对晚辈来说,馒头么,还能改画!” 众人皆是惊愕,没想到关坤瑜竟然给出了这么个答案。 “改画!?” “没错,便是改画!” 人们都是大敢新奇,他们精于画道多年,却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武老爷赶紧让人端了盘馒头来。 见仆人端着盘子到来,关坤瑜冲着钱之绪冷笑一声,抓起一个馒头冲着他扬了扬,然后掰开,把画像鼻子那边轻轻一擦,所谓的火焰便消失不见了。 “钱画师,我问你,现在还有没有‘面中火烧木,人命不久长’了?或者说,这么一改又出了别的什么问题,你不是懂命理么,那就替我好好参谋参谋,小子是个低贱的军户,没本事去研究命理之术,就全拜托钱画师了啊!没事,你怎么说我就怎么改,馒头有的是,绝对改到你满意为止!” “你……你……” 钱之绪一脸木然的盯着关坤瑜手中的馒头,他已经想过了所有自认为可能出现的情况,但这一种……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输……输了?我竟然输了!?哈哈……我竟然输给了一个军户!?” 钱之绪失魂落魄的踉跄了两步,转身便跌跌撞撞的往院外走去,一众画师们谁也不敢碰他一下。 就在钱之绪即将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却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爆喝。 “在我们武家胡闹之后还想蒙混逃走,真把我们当猴耍了不成!?来人,把这个混账给我拿下!” 有了武老爷的吩咐,几个站在门口早就看着钱之绪不顺眼的武家仆人立刻一拥而上将他给按了个结实。 这个世间不是没有聪明人,更何况钱之绪那点诡计虽然歹毒的狠,但隐蔽性却是非常的差,这么多人里面没觉察出猫腻的也就十之一二罢了,几乎都可以算是阳谋了,只不过是借着人性和舆论环境强行压制众人而已,如今诡计被关坤瑜破解,武家人怎么可能不好好收拾他一番——这种事情真打官司到县衙,钱之绪不死也得褪成皮! 被抓起来的钱之绪吃痛之下连连求饶,那里还有刚刚的失魂落魄双目无神,原来那根本就是他装出来的!为的便是装疯卖傻好逃走而已! 即便是不住向武家人告饶的钱之绪,当他的目光扫过关坤瑜的时候,仍然是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关坤瑜!来日我定然食你之肉,啖你之皮!” “定要食你之肉,啖你之皮!” 钱之绪被武家人拖走了,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连气也不敢大喘一声,更不要提替他说情了,谁也知道,这一次钱之绪完了! 武老爷深吸了两口气,将心中的郁闷尽数呼出,然后换上了一副春风拂面般的笑容,眼里只有关坤瑜一人。 “关小友,这惹人厌的家伙我便替你教训了,今天乃是家母大寿的日子,不要被这混账扰了心情,这一次的头名,便是关小友的了!不知谁有异议,觉得自己的画能胜过关小友一筹,还请说一声,让大家都一起开开眼。” 画师们赶紧摇头,开玩笑,钱之绪的例子就在那里摆着呢,谁会愿意这个时候出来触霉头啊! 况且,谁会神经到自认为比关坤瑜画的更好? 画像画像,画的便是一个像字,撇开神韵不论,但论一个像字,这些画师的画就连关坤瑜素描的一个指头也比不上啊! 国画向来都是意境为先,在人形照相机技能的修炼上是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关坤瑜的。 见众人都没有意见,武老爷正要张口把这件事情给定下来,却没想到关坤瑜自己竟是开口了。 “老太君,武老爷,各位前辈,这一次的头名坤瑜受之有愧啊!我这一副画其实破绽颇多,只是诸位乃是第一次见到素描,并不清楚其中关节,是以没有看出来而已,坤瑜尚有自知之明,不敢窃据首席。” 关坤瑜这么一番话不管真假,反正有钱之绪那么一个反面典型当镜子,立刻就给众人留下了好印象。 站在院子里的画师们首先开口了。 “关画师谦虚了,太谦虚了。” “是啊,论画之精妙我们皆是自愧弗如。” “关画师论第一,我们都是没有意见的。” “关画师这画很好啊,哪有什么缺点,过谦了啊。” “是啊,关画师过谦了。” 画师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对能画出这种精妙画作来的关坤瑜都是服气的。 老太君也是劝道:“少年郎,你便应了吧,老太婆我也是看了半辈子画的人了,就凭你这画的心思,也当得第一。” 武老爷跟着说道:“没错,关小友你说自己的画不足之处颇多,我看着分明是推脱之词。也是我安排的不妥,你们作画时背后便是戏班子,如此一来自然不能专心绘画,略有些瑕疵也是正常,说颇多那便是过了。” 关坤瑜笑着摇了摇头,指着画面上的头发说道:“这便是其中一处破绽了。若是画到极致,发丝便应该丝丝可见,奈何晚辈笔力不足,只好如此整体绘制,实在贻笑大方了。” 武老爷笑骂道:“你若说贻笑大方,那我们这些老家伙岂不是要羞愧欲绝么。好吧,既然你心性纯良,不愿意当这个第一,那我也不勉强,毕竟你这画太过特别,不细细研究的话我们这帮老家伙也不敢乱张口。 这样吧,别人的乃是‘正奖’,我便给你一个‘奇奖’好了,你的啊,单算。” 关坤瑜当即行礼道:“多谢前辈。” 武老爷哈哈大笑起来:“好好,诸位也都等急了吧,咱们继续评画!” 第40幕 喜闻乐见的主角与丫鬟 最后头名被一名贵公子样的画师给拿下了,显然人家根本不在乎这点银子,只求能在武家多住些时日以便好好聆听在场名家们的教诲。 看着人家风轻云淡的做派,惹得关坤瑜好不羡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谁让他眼下就连掉渣的草纸都得掰着手指数着用呢。 评画结束之后天已经黑透了,武家家大业大,竟是收拾出了足够这些画师睡觉的客房来!当然,挤是免不了要挤一些了,一个屋里睡上两三个人也是正常。 但是,关坤瑜的待遇自然和他们不同,不但是单人单间,武家仆人领他去房间的时候还提了句,说是派了两个丫鬟过来听用!一会就到! 一听到这个消息,关坤瑜果断把自家的小跟班打发回杂货铺了。 丫鬟! 萝莉! 还(哔)(哔)是两个!两个啊有木有! 这腐朽的地主阶级生活真是……真是…… 真是让人热泪盈眶啊…… “装了这么多年的孙子,今天,值了!” 这一刻,关坤瑜意气风发。 “按传统,今天晚上应该是主人家派丫鬟侍寝好拉拢主角的好日子,嗯……我现在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啊……而且还是两个……” 然而,关坤瑜的纠结终究只是纠结而已,真当两个武家的丫鬟进来屋子之后他反倒没有了任何实际行动。 两个丫鬟,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身材没有长开不说,面容也并不符合关坤瑜的审美——太壮实了!而且开口说话的时候关坤瑜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两人都是一口的黄牙! 唉,早应该想到的,小说终究是小说,上门就送极品丫鬟侍寝的好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啊……也是,这个年代除非是真正的豪门大户,谁特么有钱把丫鬟当娇小姐来养! 在武老爷这种家庭里,丫鬟,除了那种女主人的贴身丫鬟之外,那就是干活的,自然是力气大的更受欢迎。 而既然不是养娇小姐,那丫鬟们自然也不会奢侈到用盐来刷牙!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关坤瑜他们家,分明也算是土豪地主了,百户之家,可他小的时候家里根本不让他拿盐刷牙!哪怕他主动要求也不行! 想当初,关坤瑜亲自问出为什么不让自己刷牙的时候,呆呆娘的一句话就让他彻底无话可说了。 “反正第一口牙都是要掉的,那还穷讲究个什么劲啊,不瞎祸害盐么!?” 就是现在,关坤瑜也只能用时不时蹦出块沙子的粗盐粒子来刷,至于传说中的青盐神马的那根本就没见过! 看看,百户家的孙辈都这种待遇了你还能指望个丫鬟能跟现代人似的一张嘴便是一口的光洁亮人么? “唉……果然所谓美梦这种东西啊,那就是用来打破的……” 关坤瑜无奈的摇了摇头,任凭两个丫鬟摆弄自己,两人虽然长得欠奉了点,可伺候人的功夫却是很有水平的。 一个捶腿,一个捏肩,手劲大小正好,捏的关坤瑜全身通畅。 这才是生活啊! 嗯,要是能长得再漂亮点就好了。 关坤瑜没能享受多久,就来了两个仆人,一个在前点头哈腰,另一个在后抱着个小箱子。 “关少爷,我们家老爷让我们过来送‘奇奖’的奖励,便是这个了。” 说着,后面的人便将箱子放在了桌上,然后便退了出去,只留关坤瑜一人在屋里,好方便他查看奖励。 关坤瑜打开箱子,里面有贴着“瑞云”纸样的纸卷两卷,墨九锭,笔一套,砚台一尊,以及十个小银元宝! 掂了掂,应该是五两一个,也就是说那武老爷竟是给了自己五十两银子! “竟然给了这么多!” 关坤瑜有些吓到了,虽然他也知道物以稀为贵,但却真的没想到自己的一幅素描画像能卖出五十两的高价! 在大明朝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哪里会不知道此时的物价水平,五十两,起码相当于一个壮劳力不吃不喝纯粹光干活光攒钱三四年才能有的数目,一般的普通画师一幅画能有个几两银子那已经是很了得的了。 五十两银子,那已经是一流画师的酬金了。 再往上的画师有么? 有! 而且很多! 但是这些人的画那就不是单纯银子能求来的问题了。 他们已经从画师升格成为大师了。 当然了,另一方面,在贫富差距极大的明朝,这五十两银子也不过是富家子弟青楼里千金一掷博一笑的东西罢了。 又过片刻,武老爷有请,关坤瑜自然不敢怠慢,赶紧便赶了过去。 一进屋,关坤瑜便看到不止是武老爷和老太君,之前那些画坛名家们也都在,一个个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关坤瑜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晚辈关坤瑜,见过诸位前辈。” 武老爷笑着说道:“关小友赶紧请坐,先尝尝我们武家的点心。” 待关坤瑜落座,两个仆人便捧着点心出场了。 “关小友,不知‘奇奖’的奖励还满意否?”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我那两笔的水平怎么可能值如此厚奖。” “呵呵,关小友你就不要自谦了,我鉴画这多年难道还有没有点眼光么?也是可惜,你年级太小画技不够精纯,这画画时太吵没法平心静气,再加上你名声未起,所以也只有这个价了,依我看呐,再过上几年磨练你定能成为一代大家,那时想要你的画那就不是银子的事了,我现在五十两拿了你一幅画,怎么算都是赚到了。” 关坤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自己人知道自己事,他的素描糊弄一下普通人尚可,但若说专业……还是差那么些味道的。 关键是明朝没有这种东西,也才能让武老爷把他抬的那么高。 “不过……关小友,你为何要用炭笔作画?这炭笔画的确别有一番风韵,但却非是正途啊,你将来若是想要大有作为,这笔墨画还需努力才是。” 关坤瑜苦笑。 “武老爷所说晚辈亦是知晓,家师也经常如此教诲,但实在是晚辈家中困苦,无力常以纸笔练习,为了习画不得不用炭笔在木板上作画,久而久之便练了这么一笔的功夫。” 众人皆是一幅怜惜的表情,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唏嘘道: “想当年,老夫我家中亦是贫困不堪,为了求学都是拿树枝在沙地上练笔,能有今日成就皆是靠着苦练。唉……关小友确是可造之材,努力之人,真是为难你了。” 武老爷道:“关小友,从今往后,你的纸笔用度我便包了!我们武家别的没有,可这文房之物却是鼎鼎有名的。” 其他人也帮腔起来。 “是啊,他们武家的纸坊可是松江有名的,笔墨差是差了些,可他姓武的要面子,定然不会给你自家产的劣货,什么锦绣斋的笔,秦大师的砚,你尽管开口便是了。” “好你个老不修,净是拿我开涮!我就问问你,我们武家的笔和砚怎么就不行了!?” “呵呵,你们家的东西能和锦绣斋的比么?能和秦大师的比么!?” “和他们自然没得比,可怎么就算差了!?” …… “咳嗯!” 见两人越吵越激烈,老太君果断站出来咳嗽了一声打断两人,然后问关坤瑜道: “刚刚你说你有师傅,不知道你师从何人啊?” 关坤瑜答道:“回老太君话,晚辈乃是华亭陈仲醇门下。” 一听到陈仲醇的名号,武老爷想了想,终于和陈继儒对上了号。 “陈仲醇……啊!原来是他,青年才俊啊!不但考上了诸生,绘画功底了得,而且还能……教导你这等天才!不错!不错!” “是极,这陈仲醇我去岁也是见过的,真没想到他居然深藏不露,还自创了这么一种神奇的炭笔画。”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当初老夫见他的时候一眼便看出此人不凡来,如今方知果然如此!” “陈仲醇此人不但画技了得,而且还考上了秀才,呵呵,天赋了得是一方面,定然也是勤奋好学之人!” 看着一众人都开始不停的夸奖起陈继儒来,关坤瑜翻白眼都快把眼给翻瞎了。 一万个想给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他们口中“深藏不露”的家伙到底是怎么个懒到“深藏不露”法。 两万个想给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他们口中“勤奋”的家伙到底是怎么个“勤奋”的吃货法。 三万个想给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他们口中“好学”的家伙到底是怎么个“好学”《金瓶梅》这本旷世奇书的。 但……关坤瑜最终还是坚强的忍住了。 反正自己总归是要有一个老师的,那么如果别人没有误以为陈继儒就是素描发明者的话,他就要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腹稿拿出来了。 红夷传教士! 某个在他们屯所住了几日的红夷传教士。 非常烂的借口,就连关坤瑜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是真的很无奈啊,他也知道这种理由都让穿越者们给用烂了,但好在这个理由倒是站得住脚——当年他们家是真的招待过这么一个外国人。 虽然因为语言不通的问题,除了这家伙肯定不是英国人之外,至今关坤瑜都没搞清楚这个家伙到底是哪国人,又是怎么落魄到他们家的,但作为一个挡箭牌,这个不明身份的传教士却是再合格不过了。 但是现在么,既然这些人已经自己脑补好了,关坤瑜作为陈继儒的学生,自然不能给自己家老师拆台不是? “而且,我也万分期待一个个人找上门去向那懒虫讨教素描的场景呢。” 第41幕 家门口的拦路虎 第二天一大早,关坤瑜便搭乘赵叔送货的牛车回家了,走到屯所外围的时候赵叔便将他放了下来,自己继续去送货。【ㄨ】 路上,关坤瑜背过手去掂了掂包袱,里面的银子沉得狠,这种沉重让他不由的感到一阵安心——果然手里有钱心里才能不慌啊! “我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把这银子给藏起来呢?” 关坤瑜认真的考虑着,在现代大人便有没收小孩子压岁钱美其名曰“帮你存起来”的习惯,而在明朝,情况则更为糟糕。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非常确定,自己如果把这五十两银子给拿回家里去的话,大头铁定是要上缴家库的,自己口袋里能够落下三五两的零花钱就算不错了。 其实这也是此时的常态,华夏封建王朝时期的最小社会单位从来都不是家庭而是宗族,最小也是家族,真正以家庭为单位存在的只是非常稀少的一小部分而已。 就如同关家,人口实际并不多,就连个仆人也没雇,却仍然是以家族为单位存在的,别说关坤瑜这个小盆友,就连他老爹都没有财政独立的权利!甚至于,不只是财政独立,人身独立的权利亦是没有的! 整个家庭所有的财政收入都要上缴家长,然后再由关老爷子往下分配“零花钱”,当然了,这只是关老爷子作为家长的权利,但除了一些紧要事务之外他并不巨事无遗处理所有的财政事务,而是将这个权利授权给了老太太。【ㄨ】 简单点说,关家是没有个人收入这么个说法的,整个家族就像是一家公司,你挣了十万的利润,但这十万的利润并不属于你,而是属于你老板(关老爷子),属于你的就只是你那千把块钱的工资(零花钱)而已。 大明朝里虽然每一家人的具体处理方式并不尽相同,但关家的这种家族构架却是最为常见的。 这也是让关坤瑜非常别扭的一点,把钱上缴给自家人他并无所谓,关键是任何事情都要有个领导审批的感觉太难受了,尤其是对于穿越者来说,他们经常或者说必须做一些在他人看来难以理解的事情,头上戴着个紧箍咒的话显然很大一部分就别想做了。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来打破这种构架,只要关坤瑜仍然生活在关家这个大家庭之中的话,那他只有熬到呆呆爹驾鹤西游之后才能有充分的自由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这无疑是非常悲催的情况…… 对于有大量事情希望去做但又缺乏启动资金的关坤瑜来说,这些银子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思前想后,关坤瑜还是决定把银子给私下藏起来四十两,反正除了武老爷之外也没人知道自己拿了多少。 背着个大包袱进了屯所,一眼便见到了货郎张和二伯母。走进一些,隐隐听到“钗”,“二两”等等词语,似乎是二伯母向货郎张买了个挺贵的钗,不过,这并不管关坤瑜什么事,所以他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二伯母好。” 正和货郎张锱铢必较的二伯母听到关坤瑜的声音之后才发现他,当即“哼”了一声,道:“你拜了个秀才师父却不好好学习,偏生要到处去耍,真是白费了这么好的机遇。就你这德行,陈师还能一天教会那么多字,当真是个名师,这若是换了我们坤如该多好。” 拜了陈继儒当师父美妙还是倒霉,让关坤瑜来说那肯定是倒了血霉的!但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二伯母的观点却恰恰相反。 显然,二伯母虽然对坤如的师父——王公子的身份比较满意,却对他的离开深表遗憾,同时又看到了陈继儒的“优秀教学能力”,不由得开始幻想若是这两个人都只教导自家坤如一人的话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于是,对于“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关坤瑜,二伯母就有充分的理由去愤恨了,如今关坤瑜跑出去的行为就更让她肯定了自己的观点。 关坤瑜耸了耸肩,没打算跟二伯母纠缠什么,真要让他去教坤如,不出三天保证她哭着喊着闹退货。 二伯母自私是自私了点,但好歹收益对象也是关坤如,她并不是替自己自私的,而关坤瑜对关坤如的感觉也非常好,所以看着坤如的面子上也不会真的和二伯母怄气。 可关坤瑜不想斗争,二伯母却不打算放过他。 “你这个包袱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你出门的时候拿什么东西了,难不成是从杂货铺里顺回来的?这可不行,杂货铺里的东西都是咱们关家要卖的,不能由着你乱拿!” 关坤瑜笑了笑,说道:“不是咱家铺子里的东西,都是别人送我的。” 二伯母一万个不信。 “别人送你的?你第一次出门吧,出了咱们屯所你认识一个人么?还别人送你的,撒谎都不会!是咱家铺子里的人给你的吧,那是家里的东西,不叫送!也不是你的!赶紧给我拿过来!” 说着,二伯母伸手就要去抢关坤瑜的包袱,关坤瑜自然不让,后退了两步躲开了。 货郎张看不过去,赶紧上前劝解。 “嫂子你别动气啊,坤瑜他还是个孩子,他懂得些什么啊,回去跟他好好说就是了。” “呵呵,他懂得些什么?他懂得可多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便是他这种混账小子!” 关坤瑜一愣,然后笑了。 没错,这话二伯母你还真说对了,咱懂得还真就很多哎,只可惜,答对了也没加分。 “居然还敢笑,看我不打死你!” 二伯母一扭身绕开了货郎张,冲着关坤瑜就追了过去,关坤瑜毫无疑问的跑了,谁还能傻愣愣的站在那里讨打啊,两人就这么追逐起来。 没追多久,忽的听到一声暴喝。 “都给我停下!难道还不嫌丢人么!?赶紧跟我回家!” 说话的乃是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关家老太太。 老太太有命,两人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乖乖的跟着回了家。 一进家门,一堆人便都围了上来,关老爷子脸色黑的跟抹了锅灰似得。 “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不开眼的东西,都撵走,然后把门闩牢了!” 等大伯撵完看热闹的,闩好了门,一直憋着话的老太太终于爆发了。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二媳妇,你都多大人了,他呆呆一向不懂事,闹出事来我不奇怪,你怎么也跟着掺和了起来!?有什么事情不能进了家门再说!?非得当着外人丢人现眼?” “娘……我错了……” 二伯母道歉的很诚恳,现在想想,她也觉得自己刚刚的确是一时头脑发热,有什么事不能等回了家关上门自家人说啊。 说到底终究二伯母和老太太都是王家嫁过来的,老太太还是非常照顾二伯母的,见二伯母道歉,便点了点头,语气轻了许多。 “知道错了就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xh:.254.201.186 第42幕 关家公审大会(第二更) “知道错了就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伯母道:“我刚刚正跟货郎张买钗,正好呆呆回来了,我见他身上多了个包袱,就奇怪,他当时出去的时候可是没拿包袱的啊,怎么回来的时候却背了这么大的包袱,我就问他怎么回事,他竟然说是别人送的! 娘你说说,他一个小孩子,跟谁也不认识,能有谁送他东西啊!这包袱里面定然是他从咱家杂货铺里拿来的东西! 咱家杂货铺的东西那可是要卖钱的,家里银钱紧巴巴的,新垦的田也还指望不上,全靠着三家铺子挣点钱贴补呢,我们家宏鑫一边准备着考试一边照顾着铺子,多累啊,容易么他! 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一点岔子没出过,从店里拿个糕饼都得入账!他这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咱们关家!可这个小呆呆倒是好,那么一大包袱的东西,说拿就拿了!简直太混账了吧! 更可气的是,我让他把东西给我,他居然还顶嘴!我要伸手去拿,他居然还敢躲!一点也没把我这个伯母放在眼里!” “二伯母,你那不是拿,当时你伸手就要打我,要不然我能躲么?” “你……你居然还敢顶嘴!娘你看看,呆呆他这是要蹬鼻子上脸了啊!” 二伯母刚嗷嚎完,老太太还没有什么动作,呆呆娘反倒是第一个冲了出来,一把便擒住了关坤瑜! 关坤瑜可以躲得过二伯母,可若是换成呆呆娘,那就是毫无反抗能力了,只能放开嗓子大叫起来。 “娘,你别光听二伯母的啊!孩儿什么时候拿过家里的东西了?” 呆呆娘翻了个白眼,怒道: “嗯,你没拿过家里的馒头,没摸过家里的鸡蛋,更没偷过你爷爷的米糕!对了,前几****大伯母做的烧鸡还没上桌就少了条腿,那肯定也不是你拿的吧!” 关坤瑜听完一愣,之前那几件事情好像貌似也许……还真是自己干的,但这偷鸡腿是怎么一回事?貌似最近自己一直都很老实啊,哪里偷过鸡腿? 经呆呆娘这么一说,关坤瑜貌似想起来了什么,张嘴就要喊,结果还没开口,就听见不远处有人重重的咳了一声。 “咳咳……呆呆啊,既然拿了就要承认,知错就改嘛,你就不要狡辩了。” 发现刚刚说话的竟然是陈继儒,关坤瑜好险一口老血吐出来。 你妹啊!我说大前天看见你抱着个鸡腿啃就觉得奇怪,没到饭点呢怎么就吃起来了,原本还以为你是问大伯母要的,没想到竟然是偷来的!现在事情败露竟然想要往我身上推,你这个老师当的也忒无良了吧! 关坤瑜可不想代人受过,张嘴便大嚎起来。 “我没偷鸡腿!没偷!偷鸡腿的……” 陈继儒眼皮一跳,也是吼了起来:“咳咳!小孩子要尊师重道!要尊敬长辈!不听话就得打!” 呆呆娘被陈继儒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不过既然大家都说打,那就打吧。哪里还给关坤瑜分辨的机会,扯下裤子“啪,啪”就揍,力道比平时更足,疼的关坤瑜哭天抢地,嚎啕大哭,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恨恨的盯着陈继儒瞅。 好,很好!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既然你这个老师往死里坑学生,以后就别怪我反过来坑你了! 等关坤瑜的屁股被打得通红一片之后,老太太这才慢悠悠的开腔道: “行了,先别打了,拿包袱过来看看他到底拿了些什么东西。” 关坤瑜心里都快哭崩溃了——老太太您这反射弧也忒长了点吧,我都给打成这样了你才想起来检查包袱还我清白啊! 呆呆爹把包袱拿到老太太面前打开,露出了武家给的那些文房用品。 “竟是这些东西……” 老太太表情有些复杂,扭头问关坤瑜道: “小呆呆,你怎么想到从咱家铺子里拿这些东西了!?想学习是好的,你若是想要画画的话自可以问你二伯母要纸笔,怎么能私自拿店里的东西!?” 大伯也出来劝道:“关坤瑜他是小孩子,而且做出这种事情也是一片向学之心,并非是为贪玩,便饶了他这次吧。” 呆呆娘向老太太投去了询问的眼光,眼神里也是希望老爷子能放坤瑜一马。 听了大伯的求情,老太太的确是有些意动,心里想着这一次是不是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这孩子拿东西的原因也是好的。 可就在老太太犹豫不决的时候,二伯母又开口了。 “娘,其实呆呆他要只是从铺子里拿东西,我倒不至于如此动气,关键是他目无尊长!” “目无尊长……” 二伯母这一条罪名压下来关坤瑜就感觉要坏事,一看周围人的表情果然如此,原本眼神已经有些松动的老太太脸又黑了几分,甚至刚刚还提自己开脱的大伯也闭嘴不说话了。 二伯母得意了,赶紧乘胜追击。 “这小呆呆那东西也就拿了,可我刚刚逮到他之后让他把东西交出来的时候呢?他非但不交,居然还敢顶嘴了!顶完了嘴更是围着货郎张到处乱跑不让我抓,丢人都丢到外面去了!” 关坤瑜冷眼看着二伯母,她这么一说刚刚追逐的责任就全落在自己身上了,她这个始作俑者却是推得一干二净。 “二伯母这话可就错了!刚刚我哪里顶过嘴?这些东西分明不是从自家铺子里拿的,你非要说是我偷拿的,还要动手打我,我难道不跑么?” 二伯母笑了,道:“不是你拿的难道还真跟你说的一样是别人送的么?再说了,就算真是别人送的,我作为你二伯母要动手管教你,你躲了,这就是错!” 老太太、大伯和陈继儒等人都在点头,二伯母说的话在关坤瑜看来近乎蛮不讲理,但却是此时比较正常的社会状态。 好在关坤瑜只是跑,没有还手,这样一来问题其实并不严重,若是单独列出来最多也不过是说两句批评教育一下的程度。可麻烦就麻烦在其他人还认为他拿了东西!如此一来可就不是1+1=2了!而是>2! 更糟糕的是,二伯母翻了翻包袱之后又喊开了! “哎呀!这里面不只是纸笔,还有银子!他居然还偷铺子里的银钱!”xh:.254.201.186 第43幕 莫名其妙关祠堂 “银子!?” “你没看错吧,小呆呆的包袱怎么会有银子在里面!?” 二伯母怒道:“别的东西我可能认错,银子怎么会认错!?” 说着,二伯母抓住包袱往外面一倒,几个银灿灿的小元宝就叮呤当啷的落在了地上,看得众人都愣了。 “这些银子……加一起怕不是得有十两了吧?” “嗯,确实是十两!” “可……呆呆他一个孩子,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银子的?” 尤其是呆呆娘,更是一脸惊怒的盯着关坤瑜。 “你……你……不只拿东西,居然还敢偷银子了!?你居然敢偷银子了!?” 好吧,现在几乎可以说是1+1+1>10了!瞅见了包袱里的银子,关家人一个个怒值都快爆表了! 这种时候再不出声真的要有大麻烦的,关坤瑜不管周围一个个怒斥自己的声音到底有多响,硬是把声音吼道了盖过他们全部的程度。 “我没有偷银子!这些银子不是杂货铺的!”关坤瑜怒道,“银子和东西都是武家的武老爷赏给的!” “武老爷?” “他怎么会认识你?” “这小呆呆不会是在扯谎吧。” 尽管关家人和武家并非一路人,根本不懂武老爷在松江画坛的地位,可武家好歹是个临近的大户人家,知道总归是知道的。 关坤瑜继续喊着。 “这些东西都是武家的,武家的纸,武家的笔,武家的砚台!怎么会是我偷拿自己铺子里的!?这些都是我替武家老太君画像得来的赏!” 陈继儒看了看包袱里的东西,随即点了点头,这些东西他都认识,确实是武家作坊出的东西。 二伯母冷笑道: “东西是武家做的没错,可并不代表不是咱们铺子里卖的啊!你说说,咱家铺子里卖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从别人那里进的货!? 你说这些都是你画像得来的赏,你才跟秀才公学了几天画?拜师的时候你画的是个什么样子谁不记得啊!这么快就能赚十两银子了!?哦,不对,这些东西也值不少钱吧! 现在秀才公就在这里呢,你让他说说,你的画技足够赢这些东西了么!?” 周围众人都是点头,自家开的是杂货铺,什么东西都卖,有武家的纸一点不奇怪,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实际上关家的铺子都是二伯掌握,其他人多少也知道些情况,可细化到有没有武家的文房物品这种小细节,这就只能问二伯和杂货铺的人了。 然而,无论是二伯还是杂货铺的人此时都不在场! “就算这个不能说明什么,那也可以找来铺子的人询问,可以去找武家的人问,这种事情一问便知!我没拿就是没拿!没必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昨日武家老太君做寿,我画了幅画祝寿,得了武老爷的夸赞,就赏了我这些!” “够了!”老太太大喝一声,“呆呆你太让我失望了!把他关进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 正蹲在祠堂的角落里画圈圈的关坤瑜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自己会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被关进祠堂来的。 自己的话明明非常容易查清楚,只需要叫来人问一问便知,可即便如此自己却仍然被扔了进来,在关坤瑜的印象里老太太虽然平时偏袒二伯母了一些,却是个精明的人,处事也还没有昏头到如此地步。 这一次,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正郁闷着,关坤瑜突然听到大门有响动,走过去一看,是呆呆娘送饭菜来了。 “娘,我真的没拿铺子里的东西啊!那真的是武老爷赏的!” 呆呆娘点了点头。 “你虽然呆了点,还时不时作死,可却是干不出这种事情来的。再说了,你要是撒谎的话这谎话也太蹩脚了点,一下子就能拆穿的么。 我们家呆呆要真的笨到撒这种没水平慌话的话,那也不用你奶奶关你祠堂了,我直接先把你打死算完!省的日后把我和你爹给气死!” 关坤瑜翻起白眼来——话的意思是好的,但……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那……娘你去说给奶奶听?” 呆呆娘摇了摇头。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奶奶的脾气倔得狠,除了你爷爷谁也劝不住,我就算再怎么说也没用。” “啊!?那怎么办啊?” “别急,我已经让你爹去铺子那边打听情况了,明天就能回来,到时候就给你奶奶说你没撒谎。” 关坤瑜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等爹回来了。 呆呆娘送饭回来,便看到二伯母正和陈继儒站在院子里说话。 “秀才公,我们家坤如可比坤瑜那小子聪明多了,你干脆便把我们家坤如也收入门下吧。” 陈继儒摇头。 “你们家坤如已经是王兄的弟子了,他也是很看好坤如的,我怎么能抢夺友人弟子呢?”(光是教呆呆一个人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再加上一个更聪明的坤如过来,那我岂不是天天都要累的不行?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秀才公,既然我们家坤如是王公子也看重的,你和他又是朋友,顺手帮忙指点一二岂不是情理之中?” 陈继儒继续摇头。 “唉……不瞒嫂子,本人才疏学浅,教书育人力有不逮,但却是一直信奉对学生要负责,只要教了,便要教好!眼下我还要温书备考,其余时间只教导坤瑜一人便已经很累了,再教一人实在是……” (我对那小呆呆还不认真负责么!?为了教他一个人我一天可是要浪费至少半个时辰的!要是再教一个坤如,那岂不是完全没时间享受人生了!?) “嗨!这简单啊!把那小呆呆逐出师门便是了!你想啊,这次偷拿店里的东西,之前还偷鸡腿!我呸!他这么个偷鸡贼怎么有脸当你秀才公的弟子啊!”这个时候二伯母许是见到呆呆娘来了,赶紧又多骂了两声,“偷鸡贼!偷鸡贼!” 二伯母嘴上爽了,却没见到陈继儒的脸都快成黑炭了。 (偷鸡贼!?你才是偷鸡贼!你们全家都是偷鸡贼!老子吃块鸡腿怎么了!?) “呵呵,那小呆呆经常偷偷摸摸,长大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的偷鸡腿吃,饿死鬼投胎么!?也就这出点息了!” (口胡!老子吃鸡腿是光明正大吃的!怎么偷了,怎么偷了就!?) “我们家坤如可不是那偷鸡贼,我们坤如可是行得正做得直!最是正直的好孩子了!” (还有完没完了!?不就是个鸡腿么!?那不叫偷!那怎么能叫偷呢!?读书人的事……读书人的事那叫窃!) 二伯母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偷鸡贼”陈继儒的神奇表情,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忍无可忍的呆呆娘推了个踉跄。 第44幕 开山立派陈继儒(第二更) “你这个泼妇!在这里胡乱嚼什么舌头!?我们家呆呆不是偷!” “呵!他不是偷!?那他包袱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还什么武家人给的,就他那画,也不让人笑掉大牙!送我擦屁股我都不要!” “哼!这事只要寻了铺子里的人一问便知,我们家呆呆不可能撒这种谎!” “别说这么绝对啊妹子,你们家呆呆为啥叫呆呆的?他傻不傻谁不知道呢,说不定还真的脑子一乱,就胡扯了个说头呗。要我说啊,他就是拿了!他要是没拿啊,你们三房今年的衣服啊,我都给洗了!” 接着,二伯母又拽过陈继儒来,说道: “正好秀才公也在,呆呆有几斤几两他最是清楚不过了,让他说说,以呆呆的画技能赚这么多东西回来么?” 陈继儒胳膊让二伯母拽的生疼,想跑又逃不脱,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那武老爷我倒是听说过,此人眼光毒辣,评画鉴画颇有些名气,轻易是不说好话的,奖赏更是稀罕,本事寻常的画师在他那根本讨不到半句好话。 呆呆的天赋是极好的,可到底还是习画时日尚短,想要过去武老爷那一关……难啊……” 有了陈继儒的“公允”评论,二伯母简直要上天了。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人家秀才公都说了,你们家那个小呆呆根本画不出来的,他就是在撒谎!” 二伯母还要再爽一爽,却听见外面有人敲院子的门。 陈今日让两个女人吵得心烦意乱,赶紧跑过去开门以求脱身。门一打开,陈继儒就愣了,外面敲门的人他竟然认识! “哎呀,居然是瑞年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莫不是找关百户有什么事?没想到你居然也认识关百户。” 那瑞年兄笑着拱了拱手。 “唉,我哪里认识关百户,兄弟此来可是专程找你陈仲醇的!” 陈继儒奇怪的瞅了瞅来人,奇怪道: “找我?你找我何事?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关家的?” “还不是你那徒弟说的么,果然名师出高徒!那么小的孩子经过仲醇兄一教导……呵,真可谓一鸣惊人啊!佩服!仲醇兄的本领兄弟我佩服啊!” 陈继儒和身后的呆呆娘、二伯母斗听的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明白状况——小孩,陈继儒的徒弟,那说的不就是小呆呆关坤瑜了么? 可他到底做什么了!?一鸣惊人!? 饶是相信关坤瑜没有作奸犯科的呆呆娘也不敢往那个她其实早已经想到的方面去想——小呆呆是谁啊,她从小看到大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没有最作只有更作的小熊孩子!他能一鸣惊人!?他才学了几天的画啊!这不是胡扯么!? 在呆呆娘看来,关坤瑜说的应该是实话,武老爷的确赏他了,可之所以赏他应该是和陈继儒一样,看中了他的资质潜力,而不是他这个还没摸过几回笔的小孩子能画出多好的画来。 “一鸣惊人?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那人奇怪道: “你不知道?不对啊,算算时间你徒弟应该已经到家了啊,他没给你说么?” 陈继儒不敢说关坤瑜给关进祠堂了,只能含糊其辞。 “嗯……他确实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晚,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说吧。” “这样啊,其实是这样的……” 那人也没起疑心,接着便将寿宴上的事给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陈继儒听的下巴都快惊得脱臼了,若不是之前关坤瑜也是一般无二的说法,他肯定还以为这个瑞年兄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呢! “瑞年兄……你是说……武老爷他给了呆呆奖赏?” “呆呆是谁?是你那个徒弟么?他人不呆啊,还很厉害呢,你要是说的是他的话那就没错了,估计要不了多久松江画坛就得传开了。 你是没看到当时武老爷那帮老前辈的脸色啊,一听是你陈仲醇的高徒,一个个都捶胸顿足,埋怨你捷足先登呢!唉,我要是能得那些老前辈的些许指点也就心满意自了……” 陈继儒尴尬:“呵呵……” “不过啊,要说最厉害的果然还是仲醇兄,竟然创出炭笔画这么一种厉害的画法,真让瑞年五体投地!老太君那画像,啧啧,真真厉害啊!太厉害了!这不,我急吼吼赶过来就是要跟你讨教讨教。 不止是我,那些老前辈这些日子肯定也是要过来的,不过比我要慢不少,毕竟老前辈了,向你陈仲醇讨教怎么也得矜持矜持,哈哈哈,他们矜持去吧,咱们兄弟好好聊聊。” “等等……你刚刚说自创画法?” “对啊,就是你的炭笔画!” “炭笔画……”陈继儒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 瑞年兄狂点头:“当然是你的!这谁也不能跟你陈仲醇抢啊!你教出来的徒弟都能画出那么一幅奇画来,当师父的怎么还能差的了?” 陈继儒一脸懵(哔)逼的点着头,其实大脑早已经当机了。 瑞年兄悄悄的凑了过去,低声扭捏道: “那个……仲醇兄,你说咱俩关系如何,莫逆之交吧!” 陈继儒继继续懵(哔)逼的点头。 瑞年兄兴奋的一跳脚,激动道:“哎呀,我就说你陈仲醇最够义气了!今天我拉下脸来,就求你一件事,将这炭笔画的关节教与我知晓可好!?” 见陈继儒继续懵(哔)逼中,但却没有点头,瑞年兄也是急了。 “啊呀呀,你怎么不说话啊!行行,我知道,咱俩乃是兄弟之情,以师徒相称便是把你陈仲醇架火上烤。 这样吧,你不是一直都惦记着我的点墨绝技么?你教我炭笔画,我便将点墨的功夫教与你,如此可好?咱俩算是切磋,如此可好!?” 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点墨绝技,陈继儒终于有了些反应,下意识的猛点头。 “好!仲醇兄果然爽快人!炭笔画换点墨,说定了啊!” 陈继儒大脑终于恢复工作了,下意识又要点头,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 “炭笔画……那玩意我不会啊!” 瑞年兄哪能答应,一把就拽住了陈继儒就摇起来,怒斥起来:“啊!?陈仲醇,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刚刚你可是跟我说的好好的,咱们一换一,怎么就后悔了呢!?你怎么就后悔了呢!?不地道啊!?” 陈继儒被摇的都快哭了,今天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第45幕 到底是为何 “可是我真的不会啊!”陈继儒疯了,“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我会炭笔画的啊!?这种事可不能道听途说啊!” “听谁说!?这还用听说!?我亲眼见,亲耳闻!还能有假不成!” 瑞年兄冷笑起来,继续说道。【ㄨ】 “事到如今你仲醇兄再遮掩又有何用?关坤瑜,是你弟子不是!?他可是亲口承认是你弟子的!他的炭笔画,可是在武家老太君寿宴上大大的露了次脸啊!惟妙惟肖!那画像犹如镜中人一般,太神奇了!你一个小徒弟都能作出如此惊天之作,若说你陈仲醇不会炭笔画……呵呵,谁信!?” 陈继儒一脸尴尬,隐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一点没察觉到陈继儒的尴尬,瑞年兄仍然自顾自的说着。 “我明白,你之所以不愿意显露炭笔画的本事,是因为有那么一些人,定然会说炭笔画师拿着烧火棍作画,粗俗!” (这话的语气怎么这么熟啊,是谁说的?知己啊!) “定然也有人会说,这炭笔画太过工于技巧,乃是匠人手段,缺乏意境。” (难道不对么?本该如此啊!) “可你也应该明白,他们终究是跳梁小丑,成不了气候的,你既然创出了炭笔画,就应该坚持把它发扬光大才是啊!” (你才是跳梁小丑,你们全家都跳粱!老子没创出炭笔画来,没有!没有!没有!) 陈继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在说:“瑞年兄……你说的对啊!是我……却是我着相了……” 瑞年兄激动了,正想继续“鼓励”陈继儒,却被冲上来的呆呆娘一把拉住。 “这位公子,你是说我们家坤瑜真的替武家太君画了像!?” 呆呆娘的手劲奇大,激动之下又没有什么分寸,瑞年兄疼的龇牙咧嘴,那个痛楚……嘴巴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太疼了! 发现那位公子状态不对,呆呆娘这才意识到了失误,赶紧松开手。 瑞年兄眼睛一瞥手腕——乌青乌青的五个指头印啊!当时就饱含热泪了。 “对不住了公子,我刚刚太急了,我就想知道我们家坤瑜是不是真的替武家画了像!?” 呆呆娘一道歉瑞年兄下意识就想跑,但自觉腿有点软,估计逃不掉,那怎么办?只能挑好听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对对对,小公子是替武家老太君画了像,当时好多画坛前辈都在,全都在说你们家关神童的好话,晚辈也是瞧见了,小公子真真是雄姿英发,神采飞扬,真真的文曲星下凡啊!当场的画师无一不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好’” 瑞年兄是真豁出去了,恨不得把说书的段子直接拿来用,生怕一个字说错再呆呆娘皱眉头! 呆呆娘听得喜上眉梢,追着又问:“那武老爷送东西给我们家坤瑜了么?” “到底奖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小公子他得了个‘奇奖’,既然‘正奖’有赏,那‘奇奖’想来应该也有吧。【ㄨ】” “那都赏了些什么东西?” “‘正奖’有纸笔之类的文房之物,还有银子。” 和瑞年兄说完话,呆呆娘已经是高兴的满面红光,转身一把抓住了陈继儒,大喊起来。 “我们家呆呆没说谎!他没说谎!” 陈继儒茫然的点了点头,他至今想不通,那小呆呆拜师时的画他见过,让他狠狠批了一顿的炭笔画也见过,根本无甚惊奇之处啊!武老爷的大名他也听说过,怎么想也不会为了呆呆那种水平的画赏什么东西啊!? 眼前的瑞年兄也是,怎么说也是有点画功的人,就呆呆那涂鸦一般的炭笔画,能让他舍得拿出点墨绝技来换!?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陈继儒到底疯没疯呆呆娘管不着,也没兴趣管,她满心欢喜的大喊道:“嫂子啊,你听见了吗?那些东西还真就是我们家呆呆堂堂正正挣来的呢!” 二伯母咬牙切齿的挤出了一个字。 “嗯!” “正好,我衣服还没洗呢,就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二伯母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蹦出字来。 “想!得!美!” 说完,黑着脸转身就走,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呆呆娘现在也顾不上跟小家子气的二伯母斗,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弃了败走的二伯母不管,直接冲到了老太太那里。 呆呆娘上来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娘,呆呆没说谎,他没说谎!那些纸笔,那些银子,果真都是武老爷送来的呢!” 正在纳鞋底的老太太头也不抬,什么话也不说,仍然专注着自己手上的鞋底。 “娘,呆呆他没说谎,那包袱里的东西的确是武家人赏的,刚刚有个陈秀才的朋友过来,他亲眼见坤瑜画的!娘,呆呆他没有拿铺子里的东西,也没有偷银子,那些都是他挣的!” 老太太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自己手上的针线活,只是冷冷的应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 “娘……呆呆他还在祠堂呢!” “嗯,我知道,你回去歇着吧。” 呆呆娘有些发蒙,完全没能理解老太太这到底是为什么如此表现,误会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么? “娘你不信么?人就在陈秀才那里做客呢,喊过来一问便知啊!” 这一次老太太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呆呆娘说道:“我信!你回去吧。” “可坤瑜他……” “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坤瑜他是为了这些关进去的!他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做不做得出这种事情来我自然省的!现在,出去!” 呆呆娘被撵了出来,完全不明所以的被撵了出来。 当关坤瑜听晚饭送饭来的呆呆娘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老太太的脾气倔他知道,可这件事情……老太太竟然不是为了银子的事关的他!?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关坤瑜茫然道,“娘你说该怎么办?” 呆呆娘叹了口气,无奈道:“只能等了,等你爷爷回来我再问问他,最懂你奶奶心思的也就他了。” 第46幕 血淋淋的事实(二合一)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这一等关坤瑜便足足等了三天,总算是望眼欲穿的将关老爷子给等回来了。 “爷爷你不是要在金山卫待一个月么,怎么今日便回家了?” 关老爷子眉毛一挑,怒了。 “得了便宜卖乖!是啊,要待一个月呢,可我要是不回来,这家里可就得塌了天喽! 小呆呆啊小呆呆,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这才刚出个门你就给我闹出这么一出来,你知不知道外面因为你惹的事都快翻天了!?” 关坤瑜茫然的摇了摇头,这几天他就是在祠堂里吃了睡睡了吃,只有听到外面有响动的时候才装模作样的跪一跪,呆呆娘送饭的时候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自然不清楚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况且,自己哪怕被关了祠堂也不过是关家自己的内部问题,怎么能和翻天扯上关系?难道是老妈这座火山喷发了?那倒是有翻天的可能,可也没听见房倒屋塌之类的响动啊。 “呵呵,你知道自从你被关进祠堂之后家里来了多少客人?” 关坤瑜摇头。 “七个!整整七个啊!还都颇有来头,不是身上有功名就是家世不凡,平时咱们这小破地方能过来一个都是稀罕,如今居然扎堆似得跑来了七个!而且听意思说后面还有! 你知道这些人有多麻烦么!?一个个规矩多的要死偏偏你还招惹不得!这几天光是招待他们吃喝你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么!?吃的是江里最大的鱼,喝的是你爹结婚时才开了一坛的酒,可就这人家表面上没说,却一个个都嫌弃的要死!平均算下来招待一个客人一天咱们就得花出去三两银子! 这才几天,咱们家的余钱就给花了个七七八八,要是往后再这么来人,咱们家里这些人干脆一人一根草绳,上吊死了干净!” 关老爷子气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猛的一拍墙,指着关坤瑜的鼻子怒道: “别看你这个呆呆平日装憨卖呆,可实际比谁都精,你该不会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吧?” 关坤瑜尴尬的挠了挠鬓角,既然自己在老狐狸面前早已经露了原型,那也没得装了,只得点头承认。会有客人过来来他确实有心理准备,但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还来了这么多,更不可能想到招待这帮人居然如此耗费。 “没错,这些人都是来找你师父的,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提起过你!还都想要见识见识你这个小神童!呵呵,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你跪祠堂的事外面硬顶着没有说,虽然你师父帮忙找了理由,但时间长了总不是个办法,尤其是你师父他道出了实情之后便更是难办了。” “道出实情!?” 关坤瑜大吃一惊,陈继儒这厮居然说出实情了!?他怎么敢说!?他怎么能说!?这种事情也是能乱说的么!?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等等……他压根就不知道实情是个啥啊!?那陈继儒那厮到底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陈师他都说了些什么?”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你师父他全说了!”关老爷子说道,“真是没想到,陈秀才居然如此看重你,竟是把自己的独门绝技传授了与你,还发下重誓,不把你教出个模样就决不向别人传授这门绝技!” “啊!?” 关老爷子怒道:“啊什么啊!?这一次你师父也非常生气,你学了点皮毛就出去招摇,还惹出这么一堆的麻烦事来! 他已经放出话去了,你二十岁之前都不许再拿炭笔画出去招摇,若是在外面见到了你的炭笔画,那就是有违师命!知道陈秀才怎么解释你不见么!?就说你违背师命,太过张扬,受罚去了!” 关坤瑜这是真气着了,自己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好容易找到个能赚钱的门路,居然还让你嘴唇一张一闭就给禁了! 知不知道当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你细胳膊细腿斗不过我爹娘专找我欺负是不是!? 关老爷子见他居然还敢生气,当即便照着脑袋敲了过去。 “你拉着脸是给谁看呢!?那是你师父!纵使心有怨言也得忍着!我过来便是来问问你,你这几日在祠堂里到底想明白了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进来的没有! 你若是想明白了,肯认错了,那我便放你出去,但你若是没想明白,那甭管外面到底如何翻天,就算拼着露了家丑我也不会让你出去的!” 关坤瑜看着关老爷子认真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自己并没有撒谎这件事一早便证实了,可却仍然被关在这里,那就说明其实问题并不在这里,既然如此,那么剩下的最大可能就只有一个了。 “我知道错了,不该顶撞长辈。” 关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 “明白了便好,其实这次的事情并没有多严重,你奶奶一开始就知道你可能是冤枉的,但她之所以让你跪祠堂跪了这么久,便是为了在你志得意满的时候杀杀你的威风,给你个教训! 这么小的年纪骤然得了飞来横财,你难免自傲子大,还未进门就跟二伯母起了冲突,这便是证明!若是不及时矫正,今后难免要出大事的! 作为人怕出名猪怕壮,小儿闹市持金可是要出人命的! 不过,我看你的表情却是教训还不够深啊,你似乎是很不以为然,对不对?你不用骗我,我一眼就瞧出来了,你觉得你奶奶他小题大做,而且还委屈了你,对不对?” 关坤瑜发觉真的是什么也逃不过老爷子的眼睛,只好点头承认。 “孙儿心里的确有些不忿。” 关老爷子终于笑了,眼里满是关爱。 “没错,跪祠堂就是要打掉你的那些不忿!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哪天行了哪天再出去,至少啊,在你成人之前得把你的性子给磨平喽!” 关坤瑜心中疑惑,但却并没有说什么,默默听着老爷子的话,他知道老爷子一向精明,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呆呆啊,我知道你委屈,明明自己有本事,画了幅好画,赚了些银子,怎么回来就因为你二伯母他一句话,自己就进了祠堂呢? 你觉得委屈,不忿,这很正常,但,人活着,就得学会忍! 在家里,你得忍着你俩哥哥,你爹娘,你伯父伯母,还有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在家里你犯了错,我们最多让你跪祠堂,但到了外面呢!?你想过没有? 就拿这次来说吧,你若是没有跟着咱们家的牛车回来,而是自己上路,在路上碰到了路卡,巡守的兵丁见你包袱里有十两银子,刀子一亮,张嘴就问你要去二两,你会怎么想?也像现在这样不忿么?” 关坤瑜沉默不语。 老爷子又道:“你在镇上买东西,突然有人从后面一脚把你给踹进了粪坑,踹你的人根本不认识你,人家踹你也只是为了图个乐子而已!这种时候你怎么办?是忍着,还是愤怒,不忿,又或者是冲上去揍他?但那人却是县令的公子! 你敢揍县令的公子么!?你只要敢扬起拳头来,差役就敢把你抓进大牢,到时候少不得吃一番苦头!要是你在牢里看着对你肆意凌虐的牢头们也不忿,呵呵,说不定人家一个暴毙你就得重新找人家投胎去了! 若是不会忍,你以为出了家门你能活的下去?” “这些人……都该杀!” 关坤瑜咬牙切齿,他知道关老爷子说得对,但却怎么也忍不住对这些人的仇视,他不讨厌富二代官二代,人家投胎好也是本事,只要自己肯上进有本事,凭什么就不能利用父辈的资源呢? 但他却极度不耻那些靠着祖辈荫庇或者职业便利欺压他人的为非作歹之徒,想必只要是正经人也不会对这种人有什么好感。 “呵呵,你觉得他们这些人都该杀,那你呢?你改杀么?” “我?”关坤瑜愣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不是富二代官二代,二又不曾为非作歹。” “富二代!?官二代!?嗯,有趣,有趣!关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对,你没有,那是因为你还没成丁,等你长大了算了丁口,那就不一样了! 咱们军户屯田要往上面缴纳籽粒,一户人家三顷地,风调雨顺种上一年,缴了籽粒之后却还要饿肚子,十石粮能给你留下三两石那都是开恩! 虽然你是我孙子,但却不是长房,按明面上的规矩也是要缴籽粒的。那我就问你,你是愿意受我的照顾不缴这公家的籽粒,留下粮食来自己顿顿吃米饭呢?还是愿意辛苦一年眼睁睁看着地里长出白花花的大米来,自己却一粒也吃不到,只能卖了米去换杂粮,一天到晚吃糠咽菜饿肚子? 再说旁的,你成了丁之后,按规矩卫所里有了事是要抽役的,往九边运粮的差事有,一天到晚卖力气修城墙的差事也有。 九边运粮这差事,路途遥远又不太平,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你可是要砸自己的身价去堵窟窿的!运这么一次粮,哪怕一路上平平安安,那也非得搭进去你十几年的积蓄不可! 至于修城墙,这事简单了些,可你若想要干些轻松的活那就得使银子,舍不得钱?那活该最苦最累的活派给你!身子骨弱一点的人累死在墙上也不鲜见。 那,我现在再问问你,你是愿意得了我的荫庇,成为你嘴里那些“该杀”的家伙,还是愿意应下这些差事呢?” 关坤瑜颤抖着,痛苦着,然后强辩道: “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的,我虽然得了你的荫庇,可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人!” “没有害人!?你居然说你没有害人!?” 关老爷子笑了,哈哈大笑,笑弯了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等他笑够了,笑累了,然后才接着开口。 “运粮的差事是全屯堡各家轮着来的,按理说前年原本是该你爹去的,可我一张嘴你爹就染了重病,换成钱家去了!这趟差钱家碰了贼人,死了个小儿子不说,还损失了一车粮食要自己补上。 他家小儿子下葬那天你可是也去了的!为了办丧事,补粮食,钱家原本的三亩田全都卖给了咱家!眼下全家都佃着咱家的田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他们那几个姓钱的,一个个都恨不得趁着没人的时候把你爷爷我给乱刀分尸呢! 你觉得,钱家的小儿子是因为谁死的!?若你爹不是我这个百户的儿子,死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现在,你告诉我,等你成丁了,我是不是该把应役的事转给另外一个倒霉蛋呢!?” 关坤瑜沉默了,这些事情,他真的没有想过,完全没有!更加不知道表面上一片祥和的屯所竟是如此的……血淋淋! “我……不想应役!” 是的,关坤瑜极为清楚自己这个选择可能会导致另一家人的悲剧,可他……却仍然趋利避害的如此选择。 此时此刻,关坤瑜觉得自己是个做出了最正确选择的懦夫。 关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和你口中那些该杀之人……都是一路人!他们若该杀,我们关家人都该杀!你要知道,你自打出生以来,吃的每一口饭都是屯丁的肉,喝的每一口水都是屯丁的血!别跟任何人谈善良,谈良心,你他娘的不配!不配懂么!这全天下的地主官绅之家里,哪怕是一条狗都他娘的死有余辜!没错,你没有害人!但你活着本身就要有人因你而苦甚至因你而死!你活着本身便是罪!是恶!” “你觉得自己委屈,这世上谁不委屈! 你觉得我们处事不公允,这世上本没有公允! 你若是受不了这等憋屈,唯有站在别人的头上! 你若没有本事站上去,那便唯唯诺诺活上一辈子好了! 若是这两者皆是不愿,那我就得替你准备棺材喽。 家中这些规矩只是教你懂得世间的规矩,让你别刚出了家门就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现在你明白你奶奶为什么一定要关你了吧!?” 原来自己一直都生活在梦里…… 原来当真实被撕开呈现在眼前的时候竟是如此的痛苦! 关坤瑜叹了口气,然后便恢复了平静,淡然的说道:“是的爷爷,孙儿已经明白了。” 这些道理其实并不难理解,清清楚楚的都写在从小到大的马(哔)哲毛(哔)概邓(哔)论里呢,关坤瑜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只不过,前世生活的现实让他不愿看透而已。 老爷子被关坤瑜的眼神吓了一跳,无法相信这种仿佛看透了一切般的眼神竟是从自家孙子的眼里射出的。 “你……你当真懂了!?” 关坤瑜点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当真是懂了的!我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一个人想要好好活着只能牺牲别人,这种规则绝对是错误的! 只要人类社会还存在,不平等便是绝对的,平等乃是相对的,可这种不平等绝不应该严重到如此的程度! 说白了,根本就是士绅皇家制定的游戏规则错了!在这种错误的游戏规则下玩耍,一个个王朝又怎么能不覆灭!? 我,会改变这些的!我吃了屯丁们的血肉,我便还给他们血肉好了!不止我要还,其他地主官绅,乃至是皇家也都要还!” 关老爷子被吓得六神无主,哆哆嗦嗦的指着关坤瑜,惊恐道:“你……你要造反不成!?” “造反!?爷爷你说笑了,我既然有了这么好的身份,又怎么会背叛自己的阶级呢?我要做的,只不过是给自己的阶级指一条明路罢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xh.186 第47幕 二伯连过三场! 万历十四年二月,二伯带着关坤如一起去参加县试。 二伯参加县试自然是憋着一股气想要考中,至于关坤如么,则是二伯想提前让他感受一下科举考试的气氛增加一下实战经验而已,根本没有谁指望他能有什么作为,甚至就连关坤如自己也是一般的想法。 然而,关坤如终究是有水平的,再加上人一放松往往就容易超常发挥,当榜单放出来之后,整个屯所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父子同列甲榜! 松江之地文风鼎盛,父子皆为童生的事情数不胜数,但父子同榜这种事情却是相当稀罕的,更不用说同在甲榜了,不只是震得屯所里的军户们晕头转向,更是惊动了千户和知县。 千户乃是关家的顶头上司,自己下属出了父子同榜这种佳话自然也要来沾沾喜气,显示一下自己的英明领导。 至于知县,虽然关家所在的屯所乃是军屯,并不归知县管辖,但科举考试的时候附近的金山卫军屯也是归知县一并考核的,二伯和关坤如便是他钦点,自然也要来坐一坐。 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前来道贺,很是让关家鸡飞狗跳了一阵子,然而,这种鸡飞狗跳终究是暂时性的。 因为等到四月的时候二伯和坤如还要去参加府试。 进入到了备战状态的二房推掉了所有打着各种名义而来的访客们。 万历十四年四月,府试。 其实无论是县试还是更高一级的府试,又或者是更高一点的院试,其实追根到底都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科举考试,而是争取县学、府学、卫学等“高等学府”名额的入学考试而已。 没错,大概可以相当于后世的高考。 之后的乡试等考试才算是真正的科举,相当于后世的公务员考试。 当然了,无论是县试等比之高考还是会试等比之公务员考试,其竞争激烈程度都要远远的超出,毕竟得到的也远远超出现代。 如此重要的考试,两次之间的间隔居然只有区区两个月,无论是准备还是身体状态的调整都会是一个极为艰巨的任务,这也是很多考生并不会选择连考的原因。 但二房两人都抱着一鼓作气的想法义无反顾的进了考场。 结果出来,二伯再次高中,而关坤如这一次却没能一黑到底,终究还是太过年轻,被刷了下来。 好在这也正常,真要是十一岁便连过三场成了诸生那才真要惊爆一群人的眼球,甚至就连关坤瑜也得怀疑这厮是不是一样也是穿越回来的了。 可即便如此,一个二伯的胜利仍然能让关家人欣喜若狂,只要再进一步过了院试,他们关家也就有了个秀才了!也算是书香门第了! 百户什么的虽然实惠,可却远远比不上秀才的名声啊! 大明朝开国之初,军户的确是比民户还要吃香一些,但那都是老皇历了,眼下最吃香的是什么?还不是考科举去当个天子门生! 理所当然的,关家所有心思都扑在了二伯的身上,甚至就连二伯母这个几天不找点事情拿捏一下关坤瑜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半分也顾不上他了,整个关家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一切的行动都在为二伯的科举大业服务。 科举面前,诸邪避散! 二伯已经决定了,趁着自己运势正旺,今年秋天的院试再努力一把,争取来个三场连过!而实际上,二伯绝对称得上是厚积薄发,秋季的院试果真让他一闯而过! 三考三捷! 关家人自然欣喜若狂,尤其是关老爷子更是难得发了一次疯,不但拿出了家中过半的积蓄,还向旁人借了点银钱,招来了戏班子连唱三天!庆功的流水席更是专门请来了应天府的大厨掌勺! 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 “你们关家终究是出了个秀才呢,我早就知道你二伯是个人才,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流水席上,陈继儒瞅着左手边的红烧肉和右手边的酱香鸭,一时难以抉择,两个盘中都只剩下了一块肉,若是夹了红烧肉,看其他人的动手速度,最后一块酱香鸭必然落入他人之口,反之亦然。 之前关坤瑜从祠堂里放出来之后,陈继儒问过他素描的事情。这个时候关坤瑜对素描的借口便有了用场——嗯,一个路过的洋人传教士。 虽然关坤瑜画的这种素描哪怕现在的欧洲也是没有的,但谁又能证明呢? 至于为什么别人会把他陈继儒当成“炭笔画”的发明人,关坤瑜则推说完全是一场误会,实际上也的确是一场误会——他说陈继儒是自己师父,却没说炭笔画是他教的啊,要说他关坤瑜有什么责任的话,那就是当别人产生误会的时候他憋着坏没去纠正而已。 原本是想要坑一下陈继儒来着,瞅瞅这个天天揪着自己耳朵喊“文人画”的家伙整天被别人追着屁股请教自己看不上眼的炭笔画时的囧样。却没想到他陈继儒更狠,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之后干脆直接禁止关坤瑜二十岁之前再拿炭笔画招摇! 果真是睚眦必报啊…… 对于关坤瑜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炭笔画,陈继儒其实并不怎么关心,之后他也让关坤瑜画过素描来看。再他看来,这种炭笔画的确有可取之处,毕竟极为写实,但却匠气太重,不为他所喜,自然也懒得深究,顺便还鄙视了一把夷人,认为他们绘画的天赋点错了,有形无神。 不过,从关坤瑜精妙的素描上陈继儒还是发现了自己弟子的才华,如此年纪便能画得一手精妙的炭笔画,这天赋着实惊人! 然而,陈继儒越是觉得关坤瑜天赋惊人,就越是觉得自己有义务把他引向正途!为人师表!可一想到怎么引导关坤瑜这么个不听话的天才,陈继儒就是一阵的头大,这也太麻烦了!最后想累了,决定先睡觉,以后慢慢想…… 这一个以后就以后到了现在,除了绝对不再允许关坤瑜拿炭笔之外,其他措施一切照旧…… 至于眼下么,陈继儒正对着两盘菜发愁呢。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这还欲个什么劲,肯定选熊掌啊!” 第48幕 陈继儒的归意 趁着陈继儒犹豫的功夫,关坤瑜已是抢先出手,将最后一块红烧肉扒拉到了自己的碗里。 陈继儒瞪了自家弟子一眼,怒道:“尊师重道!” 关坤瑜白了他一眼:“机不可失!” “以后再收拾你!” 陈继儒好歹还分得清主次,没跟关坤瑜做什么纠结,赶紧把筷子往酱香鸭那边送,只可惜,仍是晚了一步,最后一块鸭肉被旁人夹走了。 陈继儒兴致索然,只得神情寂寥的扒拉自己碗中的烧蹄筋、炒鸡丁、糖醋鱼、拌猪耳…… “是啊,我们关家终究是出了个秀才。” 关坤瑜吃干抹净了自己碗里的,这才慢悠悠的接上了陈继儒的话茬。 “我一开始还以为会是坤如先考上秀才呢,没想到最终还是二伯厚积薄发。” 陈继儒一脸的不可思议,自己这个弟子虽然让人头疼了点,可还不至于判断力悲催到这种程度啊! “为何你会如此想?坤如虽资质不凡,可终究太过年幼,又怎么会跑到你二伯的前面去?” 关坤瑜自然没法解释,因为按照他的想法,自家这个坤如其实要比自己更像个穿越者,主角光环几乎升到了顶级,按照一般剧本自然发威的是坤如而不是他爹。主角光环这个东西,那是不能按照常理去理解的。 不过现在看来,坤如似乎并非穿越者。 沉默了半晌,陈继儒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小呆呆,你还记得为师以前跟你说过的话么?” 关坤瑜奇怪的看着陈继儒。 “陈师是指哪一句?” “之前我要你两年之内练出一手拿的出手的山水画来,还记得么?” 关坤瑜点了点头。 我不光记着这个,还记得你不许我二十岁之前在外人面前再显露素描本领,断我一条财路的事呢! “明日……嗯……明日还有一天流水席……那就再过一日吧,后天,你画给我看,我先指导一番,免得日后没了我看着你走歪路。” 关坤瑜一下子就蒙了,完全不明白陈继儒这没头没脑的到底是说的什么。 “陈师,你喝多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关坤瑜瞅了瞅陈继儒红彤彤的脸,这几天他确实喝的不少,今天也是一样,一杯接着一杯,虽然席上的酒关坤瑜估计也就十来度的样子,可也架不住这么喝啊。 陈继儒摇了摇头:“为师像是醉的样子么,我怎么可能才这么几杯就醉!?人醉了便要吐,吐了……那岂不是枉费了这么好的菜品?为了能千杯不醉,当年你师父我可没少练功夫!” 关坤瑜扶额——我本来没醉,听到你这话我才真是醉了……原来你练酒量就是为了不吐饭,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呐!同为吃货的我是不是应该顶礼膜拜一下,瞻仰瞻仰? “好吧,师父没醉,那师父刚刚说的当作何解释?坤瑜驽钝,还望陈师解疑答惑。” 陈继儒打了个饱嗝,道:“需何解释?我说的便是我的意思,难道你还听不懂人话么?” 关坤瑜摇了摇头:“陈师不是说两年为期么?我跟陈师学画也才半年,为何如此匆忙?况且,为何说陈师日后不能看着我了?” 虽然你一共也没怎么看过。 “你是觉得自己画不好?” 关坤瑜不说话了。 他有现代的底子在,哪怕这半年陈继儒没教他多少新鲜东西,他一样敢说自己能画好,但他就是不想说。 “呵呵,我就知道。”陈继儒笑道,“既然你能画好,那后日便画出来瞧瞧吧。” “可……” 关坤瑜仍然满头雾水。 陈继儒笑了,竟是有些寂寥。 “你二伯的文章我看了,才情学问果真是绝好的,之前只是时运不济,如今厚积薄发定会一鸣惊人,一个举人至少是跑不掉的,只在于合不合考官的眼缘了,若是投契说不定下次再回来,他就是个举人老爷了呢。” 关坤瑜还是不明所以,只能规规矩矩的点头。 “你师父我啊,现在也还是个诸生,这举人,为师我也是要考的!” 关坤瑜一脸的错愕,差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陈继儒居然能说出这种靠谱的话来,这不科学啊! “之前来你们这小小的屯堡只是为了散心而已,因缘际会之下收了你这个徒弟,如今也算是尽心尽力的教了半年之久……” 尽心尽力!?Excuse-me!? “半年之久啊……也是时候回去温习备考了,呆呆你要知道,咱们首先是文人,其次才是画师!” 呃……对不起,我正好相反……况且明末的文人,名声很好么? “这一旦备考起来,你师父我便没有多少时间继续教导于你了,唉……一想到这为师便担忧,你小呆呆贪玩好动,又喜欢摆弄一些歪门邪道,若是没有我日夜教导,荒废了学业岂不可惜?” 关坤瑜翻了翻白眼,我就算再荒废也荒废不过您去呐,这段日子我关见你看《金瓶梅》去了!一本小黄(哔)书而已,还是手抄本,连个插图都没有居然也能让你品鉴这么久,难道就不能有点追求!? “唉……呆呆你也要体谅为师。原本为师蹉跎了这么多年,早有些心灰意冷,但这一次看到了你二伯的努力,想想自己,真是深感羞愧啊!这一次,这一次为师定要高中,光宗耀祖,衣锦还乡! 所以啊,一时半会为师可能是顾不得你了,这诸多绝技还是等功成名就之时再教导于你好了!” 看陈继儒那一脸向往的表情,关坤瑜实在不忍再看,没办法,如果一如历史的话,师父你是不可能考上举人的。 不过,陈继儒虽然当老师的确不怎么靠谱,但这段时间有他这张虎皮在也的确实实在在的替关坤瑜挡了不少枪,所以说到底,关坤瑜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他一下,嗯,出于礼仪。 “陈师有上进之心弟子自然支持,那后日弟子便作画一幅预祝陈师高中榜首。” 第49幕 关坤瑜的画 到了约定好的第三天,书房中陈继儒已经准备好了纸笔,两人都是什么也没说,关坤瑜拿起笔来,片刻也没有停顿,提笔便画。 这几天的时间里,要画什么他早已经想好了,既然陈继儒希望一幅有意境的画作,那就给他意境好了。 当然,关坤瑜并不认为自己这个后世的小人设加美工画出来的意境能够入得了陈继儒这位大师的法眼。关坤瑜他们说白了也就是个游戏领域的蓝领工人,只负责把上头要的东西做出来而已,就跟搞装修刷墙的民工的不能胡说自己是建筑大师一样。 现在的关坤瑜比起陈继儒他们这些明代大师们,多的是东西方绘画理念和技术交流碰撞百余年突飞猛进一般的绘画技法,然而技法终究只是硬件,空有技巧而没有灵魂的画只能称得上是一幅好画,当不得名作的称呼。 (其实,在关坤瑜看来只有灵魂而没有技巧的画——比如某些蛋疼的所谓现代艺术品,说实在的,细细看的确有那么点意思,可再有意思也不值那个钱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关坤瑜水平太低,欣赏不了。) 但,这种软件上的学习难道不是他关坤瑜拜师的一个目的么,只可惜所托非人,这陈继儒压根就不是个当老师的料! 意境这种东西,任何人的画里其实都有,只不过大师级别的意境就不同了。 想要拥有大师级别的意境,首先你得足够勤奋,否则画功不足心里面再好的东西也没法用笔表现出来,所以,勤奋乃是泥土。 其次,你还得有天赋!天赋便是种子,虽然并不是有种子就一定能长成参天大树,可如果没有种子那必然不会有树的。 最后,有了泥土和种子,还必须要有阳光雨露的滋养,这便是老师的指导,周围的环境以及运气之类的东西了。 关坤瑜并不缺勤奋,环境虽然恶劣了点,老师虽然不靠谱了点,但总归也是有的,他现在唯一不确定的便是自己到底有没有那颗种子了。 反正前世为了生计而画的时候他从来没在自己身上发现这种东西,他画出来的意境,其实都是书本上教的那些公式化的东西,比如构图形成三角形就会有稳定感,不同色彩的运用营造各种氛围等等,可他却从未将这些东西如臂使指的融会贯通起来,只是呆板的使用而已。 这便是美术界的搬砖工和真正大师的区别所在。 既然陈继儒一直都希望关坤瑜能够在山水画上下功夫,虽然关坤瑜他最喜欢的是徐悲鸿的马,临摹最多的也是徐悲鸿的作品,但眼下也只能按照陈继儒的喜好来。 北宋李成在《画苑补益?山水诀》中提到“凡画山水:先立宾主之位,次定远近之形,然后穿凿景物,摆布高低。” 这些东西关坤瑜早已成竹在胸,所以便简单确定了一下景物位置之后,便开始主攻作为主要景物的一颗河边柳。按照关坤瑜的想法,他将围绕着这颗河边柳再添上一条小溪,一个矮瀑布,再加上周围环绕的树木,共同构建出一种恬静自然的气氛来。 当然,仅仅只是这些的话,以关坤瑜目前的技术来说画好是没问题的,但却绝对不可能营造出流畅自然的意境来,最多只能是生硬使用技巧的劣作。 那为什么关坤瑜还要这样画呢?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对自己的光影运用非常有信心!他别的方面或许也就是一般还不错的水平,但在光影明暗方面绝对是天才级的! 在现代,以关坤瑜的水平,哪怕光影明暗方面再如何天才,哪怕可以达到大师一级,但其他方面的水平实在勉强,一样是很难在一众画界强人面前混出头来的。 现代的画界,大师随手画幅画就吃喝不愁了,但那仅仅只是少数,像关坤瑜这种仅有一技之长,而这一长又绝非独步天下的人是根本不可能混成大师的,最终面对生活还是得妥协,就像他,照样只能老老实实干自己的人设美工。 但到了明朝,关坤瑜深信自己的这“一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独步天下了! 很快,一幅规规矩矩的林间溪水图便有了骨架,然而,剩下的事情就麻烦了——陈继儒给他准备的是生宣!而关坤瑜接下来要做的是运用明暗光影的效果给整幅画增添意境! 生宣这种纸吸水性和沁水性都强,易产生丰富的墨韵变化,写意山水多用它,也是明朝的主流画纸。 但关坤瑜本人在前世却是几乎不用生宣也不画写意画的! 国画上,关坤瑜极爱徐悲鸿的马,经常用皮纸临摹,除此之外便是使用熟宣的工笔花鸟,至于那些比较注重用墨的写意画,关坤瑜是真心不擅长。 原因也非常简单——关坤瑜本人虽然做的是人设美工的活,但之前也说过了,这原本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他其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理科男啊!理科男!理科男!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理科男的一个普遍特质是什么? 严谨! 这种骨子里的理科男的严谨也影响到了关坤瑜的画风,精雕细琢,力求准确,但却缺少一种飘逸的“仙气”,而恰恰这也是陈继儒对他不满意的地方,陈继儒追求的便是这种“仙气”这种洒脱,最鄙视的便是关坤瑜的那种“刻板”…… 关坤瑜时不时就会暗自后悔,这老师选的真是极失败的,陈继儒大师的确是大师,怎奈何根本的理念上便存在分歧。 几乎没有什么写意画能力的关坤瑜眼下是如何做的呢? 他根本就是在生宣上画工笔! 可他又不是王道良大师,生宣上面画工笔的本事完全没有!再加上理科病又犯了,落笔极为小心,仿佛他根本不是在作画,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一般! 不过,关坤瑜的本领终究是有的,认认真真的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柳树的枝干画出了点意思。 可就在这个时候,陈继儒等得不耐烦了,突然开了口。 “停下吧,你这是要画到明天去么?” 第50幕 师徒的不同 “停下吧,你这是要画到明天去么?” 说着,陈继儒也拿起了一支笔,沾了墨,便在关坤瑜的画纸上游龙走蛇起来。 笔尖一触,便是一石;笔锋一抖,便是一枝。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用多少时间,陈继儒便在关坤瑜原作的基础上把画给补全了。 关坤瑜的画风,细腻而严谨,哪怕这一次很是加重了写意的成分,仍然是如此。 陈继儒的画风,飘逸而灵动,尽管和关坤瑜的画风差异极大,但过了他的笔之后,整幅画面却是呈现出了一种和谐的美感。 几乎是轻描淡写一般,陈继儒便让整幅画拥有了一股灵气。 大师不愧是大师,虽然眼下的技巧比起他日后巅峰时期仍显着稚嫩了些,可是那骨子仙风道骨一般的飘逸却是看得关坤瑜如痴如醉。 然而,关坤瑜欣赏的了却画不了, “你啊,终究还是太放不开了,试试随性一点。像你这样锱铢必较的勾画每一笔,不觉得累么?” 若是原本的关坤瑜,此时肯定还会和陈继儒虚与委蛇,但眼下么,当知道陈继儒马上就要离开之后他不由得有些放松,也敢说一些平时不敢出口的真话了。 关坤瑜无奈的耸了耸肩:“不累。” 陈继儒抬手便敲,教训道: “忘了我怎么说的了?随性!” 关坤瑜盯着陈继儒,认真的说道:“我如此画便是随性了,陈师的性情是飘逸灵动,而我的性情却是细腻严谨,陈师你既让我随性,又不让我细细而画,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陈继儒心头一怒:“你!?” 关坤瑜两手一摊,道:“陈师的画师极好的,学生无比佩服,可若是让我学着陈师那般洒脱的落笔……嗯……心里总觉得别扭……” 陈继儒冷笑,指着画说道:“别扭?正好,你跟我说说,我这画哪里别扭了!?” 关坤瑜摇头:“陈师这画……一点也不别扭,相反,却是极有韵味的。学生说的并非是整幅画别扭,而是单看每一笔。” 陈继儒疑惑了:“每一笔?” “是的,每一笔。陈师您看这一笔。” 关坤瑜指着的是陈继儒笔下的一块石头。 “这石头怎么了?” “陈师您看这一笔,墨散了出去。” “没错,然后呢?” 关坤瑜挠了挠头,说道:“然后……我看着不舒服……在那个位置,阴影的分布不应该是墨扩散的那个样子。 陈师您看这里,如果单看这一片的话光应该是从上方照射下来的,再看这边,单看这一片的话那光又应该是从右上方照过来的。一块石头上出现两种光源的照射效果,但画上的光源却只有太阳……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若是让我来画的话,一定非得把这阴影画的,嗯,不能说分毫不差吧,可至少也应该和实际情况八九不离十。” 陈继儒听的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盯着关坤瑜,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半晌之后,好容易回过神来的陈继儒也只是缓缓的蹦出了一句话来。 “你……一直以来就在纠结这种事情!?” 关坤瑜理所当然的摇头。 “当然不可能,画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太多了,怎么可能只盯着光源这么一个基础性的东西?这些东西不说分毫不差吧,可至少自己注意到的地方就不能有差池才行。” 当然不能随性了,他要是敢像陈继儒一样,在一幅画上弄出俩光源来,主管第二天就敢直接开了他!这么点事都做不好,搬砖的资格都木有! 陈继儒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颓然的放弃了出声说话的打算。 “我这个老师当的还真是失败啊,一直都知道小呆呆他的画太过匠气,想要帮他走上正途,但却从没想过去了解他画作匠气的原因……如今听来,竟是这种……这种鸡毛蒜皮之事……简直……唉……” 在陈继儒看来,关坤瑜的光源问题那根本就不是问题!谁会在这种问题上纠结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中国在绘画上一直流行的都是散点透视,也就是将多个视角内的景物集中在一幅画之内,这样一来难免就会出现多光源的情况,在国画之中这根本不是问题,毕竟和西方绘画强调光影感不同,中国绘画几乎不表现光,只表现物体本身的阴阳向背,自然不能严格的以光源概念来看待。 然而在西方的画作中,使用最多的是焦点透视,也就是说画作是从固定不动的一点出发来观察绘画,自然,这样一来光源也是固定的单个光源。 当然了,关坤瑜不习惯多光源并非是因为透视的问题,纯粹是因为他有轻微的强迫症,作为理科男,多少都有点这种倾向。 陈继儒无奈的叹了口气。 “能改么?” 关坤瑜非常坚决的摇了摇头。 “本性如此,绝无可能。” 陈继儒顿时一阵哀叹……我怎么就当时一阵失心疯,接了这么个麻烦的差事!难道这便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于关坤瑜的天赋陈继儒是万分喜欢的,几个月的功夫就能画出眼下这种笔力来,这绝对是极为天才的表现,哪怕他有炭笔画的基础在也是一样。 可……一想到关坤瑜那种在他看来近乎于“吹毛求疵”、“满满匠人气息”的作画态度,陈继儒就是一阵头疼,他是很想将关坤瑜这种“恶劣”的性格纠正过来的,但,他却完全不得其法!而且以关坤瑜那种丝毫不打算妥协的态度来看,想要完成这项工作绝对会是一件非常非常麻烦的事情! 两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其实……弟子觉得我应该能照陈师说的去做,不过需要点时间。” 陈继儒惊讶的看着关坤瑜。 “你……是当真的?” 关坤瑜点头,他当然不会完全去画陈继儒那种写意文人画,实在是perk点不够,加不到那边去。 他指望的乃是徐悲鸿风格的画作! 诸多名家之中,关坤瑜最喜徐悲鸿,认为他的画作既有国画的灵动写意,又糅合了西画的技法,讲究明暗、造型,对解剖结构把握准确,非常很合关坤瑜的口味,前世的时候他可没少临摹徐悲鸿的画作。 “若是陈师信得过弟子,请容弟子钻研些时日,一两年后定会给陈师一个交代。” 陈继儒想了想,虽然不清楚这个小呆呆是否真能做到,可无疑,他的这个提议对自己来说却是最省事的!不由在心里想到: “也罢,就由着他胡闹一把好了,真要是让他练成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成,反正他也还小,到时候我再发力,把他引上正途也不迟。” 第51幕 缺钱的关家 陈继儒终究还是走了,对于他的离去,无论是关坤瑜还是关家的其他人都早有准备。 事实上,陈继儒能够在他们这个穷乡僻壤滞留如此之久已经让关家人非常的惊讶了,毕竟,人家可是秀才,是要接着考举人的,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时间去教导弟子。 在明朝,能够全职当老师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进学无望的书生,这些人的水平虽然并不一定都很差劲,可毕竟是科举一途的失败者,至少在八股文一方面,这些人确实不行,但凡实力在水准以上只是运气不行的,通常都会继续考。所以,这一些人一般都只是为孩童开蒙,又或者在偏远地区混迹。 另外一种,便是县学、府学等等学府里面的官身教师,这些人都是朝廷的正式官员,水平哪怕再如何不堪,至少也得是个举人才有资格披上这身皮,所以,成为了生员之后去官办学府里听听课总是好的。 而陈继儒并非这两类人,所以他几乎是没有可能停留在一处长时间教书的。 陈继儒的离开并没有给关家带来什么波澜,关老爷子他们眼下重点之中的重点便是长房和二房入学的事情。 二伯连过三场考了个秀才,眼下已经是诸生的身份,自然有了入学的资格。 明朝的诸生们读书的选择灵活性比较大,通常而言都是就近入学,如果觉得不好,也可以换附近其他的学校。 比如二伯,作为一个军户子弟,他可以进入金山卫的卫学读书,同样,也可以进县学去读,如果不想要当禀生吃禀米的话,其实哪里也都差不多。 二伯选的是金山卫的卫学。 其实就关家的位置来说,还是去县学更近一些。只不过关家乃是军户之家,按理说并不归县学管,如果硬是要去也并非不行,却少不得一番打点。 当然,关家眼下财政紧张是一个方面,但真正原因并非舍不得那点钱,之所以去金山卫的卫学更重要的一点便是大伯也要去卫学了! 关坤瑜的大伯自然没有考到什么功名,他之所以能进卫学是因为他乃是关家的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关老爷子职位的。 对于像大伯这样的未来军官,明朝还是非常重视的,毕竟是自己军队的中坚力量,按照规定他们应该在适当的时候以军生的身份进入卫学学习。 卫学之中有专门向大伯他们开设的课程,学习的内容自然和二伯这种以秀才身份入学的民生不同,除了一些基础性的文化课培训之外,教授给军生的东西基本都是军事相关的,可以说是大明的军校。 所以说,这种制度如果严格执行的话,按道理明朝军队的战斗力应该是极为恐怖的,大量经过系统培训的职业化军官带出来的部队战斗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制度规定的再好,缺乏执行力度之下能有个什么好结果也是别想。眼下的卫学所教的武学,军事内容已经泰半让位于科举内容了,武生也是有“上进心”的么…… 至于那些无意于科举的武生?嗯,卫学比起学校来,更像是一个让他们交流感情的聚会之所,毕竟,哪怕是对于职业军人的武生,这里都是不要求封闭式管理的!想住宿可以,交钱!没钱,那就走读吧?什么,你家远!?那就不来呗,隔三差五过来领领作业回去做一做,到时间了交上来就完事!大家都省事! 关老爷子是真的想让大伯学点本事的,作为当年从倭寇那里杀出来的军官,老爷子非常清楚一旦上了战场这些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为了互相之间能有个照应,大伯和二伯自然都去一个地方的好,军生只有卫学能收,所以二伯自然也只能跟着去金山卫卫学了。 原本关坤瑜还以为陈继儒走了,大伯和二伯也走了,家里能够清静一点,可没想到恰恰相反,此时的关家非但没消停,反而是各种鸡飞狗跳! 为什么? 一个字——钱! 为什么要钱? 因为二房要搬家! 是的,二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从关家搬到太仓王家的附近去住。 坤如已经过了县试,按照和王衡的约定是可以过去接受他的指导了的,所以二伯觉得如果他们二房整个都搬到太仓和王家做邻居的话,自己也可以沾儿子的光去王家蹭蹭书看。 自从和陈继儒交流过后,二伯已经明白过来闭门造车是根本行不通的,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才能过的了科举的门槛。 能够得到王家这种豪门大户的帮助,无疑会给自己科举的道路上加一把油。 对二伯的打算,关老爷子那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二伯能考得上举人那是最好不过,就算考不上,只要能和王家这等豪门大户套上近乎,这也够他们关家享用一辈子了! 所以对于二房搬家这事,关老爷子的态度是砸锅卖铁也得把房子的钱给凑出来! 其实,只是买房子的话以关家的积蓄还是足够了的,可如果想要进一步和王家套一套近乎的话,那钱可就远远不够用了,甚至可以说和王家套近乎的花费要远远超过买房子的钱! 原因也很简单——王家太富了,等闲的东西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话是不假的,可一来关家和王家并没有千里之遥,二来情谊再重也不能次次都送鹅毛吧!? 二伯那边稍微上得了台面的意思意思都得逼的关家勒裤腰带! 现如今,关坤瑜已经明显感觉到关家在勒裤腰带了。 “大伯母,今天怎么还吃咸鱼啊,咱们已经吃了快半个月的咸鱼了吧?不能换个口味?” 大伯母奇怪的瞧着关坤瑜,疑惑道:“虽然都是咸鱼没错,可我的做法每次都不一样啊,咱家以前不也是这么吃的么?小呆呆,你是跟着陈秀才时间长了,嘴也跟着养叼了吧?你出去看看,别说咱们屯堡了,就是周围十里八乡,顿顿能见着荤腥的能有几家?你这还不知足啊?” 关坤瑜想了想还真是,陈继儒来之前家里的伙食差不多也就是这种水平,之所以后来吃的比较好完全是为了喂那只秀才,如此关坤瑜才跟着沾了光。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放他走的!哪怕留下来当吉祥物也行啊! 关坤瑜愤愤的想。 吃完了饭,关坤瑜一边琢磨着到底怎么样才能弄点东西来打打牙祭,一边往自家房间走去,推门进去,就看见呆呆娘和呆呆爹正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瞪着,都是一副憋着火的模样。 PS:这两天出差,设的自动更新,没用过新版的自动,如果有问题回来解决 第52幕 巡江衙门里的差事 关坤瑜自从穿越以来,还没见他们两人这个样子过,也不知道是畏惧呆呆娘的武力还是太爱老婆,反正呆呆爹从来没有跟呆呆娘红过脸,甚至就连黑脸的状态也没有,一直都是呆呆娘一不高兴立刻冲上去各种“甜言蜜语”好生抚慰。 嗯,以呆呆爹的角度来看那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甜言蜜语”了。 而每当这个时候,不堪忍受耳朵折磨的关坤瑜总会默默的躲到一边,以防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遭到严重的摧残。 但……眼下这是什么状况?貌似两人居然吵架了! 老爹居然敢跟老娘红脸!? 这天难道要塌了么!? 不对……呆呆娘要是发起火来,天塌下来之前他们家的房子都先塌了! 关坤瑜悚然一惊,赶紧上去问问怎么回事。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生气?” 呆呆娘白了关坤瑜一眼。 “小孩子一边凉快去,大人的事说了你也不懂,少跟着瞎掺和。” 关坤瑜在呆呆娘那里吃了闭门羹,只能将目光转向呆呆爹。 呆呆爹被关坤瑜看的没办法,心里也的确憋得难受想要找人诉诉苦,便开口道出了原委。 “之前你爷爷不是打算替你爹我某一个镇江巡江衙门的差事么,这事成了。” 这是好事,两人肯定不会因为这事生气,所以关坤瑜也没说话,默默等着下文。 果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替咱们牵线的人说了,巡江衙门里的差事分很多种,差事不同,需要打点的价格也不同。眼下正好衙门里空出了一条巡防船,若是你爹我出的钱多,这条船就能归我管!” 说道这里,呆呆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关坤瑜知道,自家老爹最喜欢的一是练武,二便是航海了!没错,呆呆爹骨子里面便有一股对大海的向往,比起在陆地上当一辈子的军户,他更想去海上闯荡一番。 对于自家老爹的这个理想,关坤瑜是举双手赞成的。 作为穿越者,他怎么能不知道大海所蕴藏的财富? 然而,呆呆爹终究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可咱们家眼下实在是缺钱缺的紧啊,家里上上下下都在替二哥筹钱买房置地,别说是争巡防船的三百两银子了,就是管着三五人的巡丁头头的那五十两都买不得!” 关坤瑜问道:“那……爹你到了巡江衙门之后干什么呢?” 这时候呆呆娘终于出声了,愤愤的说道: “干什么!?十两银子的打点还能干什么!?只能过去当个管武库的门子罢了,费心费力还没甚进项,而且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可是要掉脑袋的!要我说,若是过去干这个,那还不如不去就在屯所里待着呢!” 呆呆爹也是叹了口气:“是啊,这等差事苦的很,你爷爷说可以先进去干着,等日后家里宽裕了些再替我谋个好些的职位,可……巡防船这种事情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怎么能等的了呢?多好的机会啊……” 呆呆娘敲了呆呆爹的脑袋一下,怒道: “你就会做白日梦!眼下爹娘的心思全扑在二房上面,哪里还有一钱银子给咱们!?再说了,就算没有二房的事,你以为咱家真的就能凑出三百两银子来?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要我说,我把首饰都给当了,能给你凑出十二三两银子来,再回娘家借一借,咬咬牙,五十两总是能借到的,有了这五十两银子,巡防船的差事想不得,可总能谋个像样点的差事了吧!” 呆呆爹脸一苦:“可是咱爹不同意啊,之前为了老二的事已经向二嫂的娘家借过银子了,若是再问你娘家借,咱关家的脸可就没处搁了。” 呆呆娘怒道:“脸面!脸面!为了老二爹他能舍得下脸面来问王家借银子,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能向我们卢家借了!?又不是爹去借,是我借,这还不行么!?” 呆呆爹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叹气。 尽管两人说着说着已经忘了关坤瑜还在身边的事,可通过两人的争吵他也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归根到底,无非就是一个“钱”字闹的! 按照关坤瑜的想法,巡江衙门里的差事虽然的确有很多油水足的,可再好也好不过能自己掌控一条船! 这并不是巡江衙门里油水最足的职位,但却也是名列前茅了,况且关坤瑜最看重的自然不是那点不义之财,而是有了自己的船之后的发展! 作为一个穿越者,不想办法弄钱那岂不是枉费了这么好的资源!?而想要弄钱,又怎么能少的了海上的事情? 哪怕日后老爹不往海上发展,只要能够在江南一带的河道航运上能有一定名声,那日后的生意也能受益无穷! 只是……这三百两银子到底该怎么弄呢? 一想到钱的事,关坤瑜脑子里立刻便蹦出了陈继儒的可恶嘴脸,要不是这厮报复自己,公开宣称禁止自己及冠之前再显露素描的本领,他完全可以画像赚钱啊!就算没有武老爷给的多,全大明独一份的画,一次十两总可以吧!?三四天接一单生意可以吧!?那赚够三百两也只需要三四个月的功夫罢了。 只可惜,这也只是想想罢了。 一来他不可能公开忤逆陈继儒的师命,否则日后就甭指望在大明混了。 二来就算他能赚到钱,估计这些银子也落不到他们三房的头上!绝大多数肯定是要被关老爷子和老太太拿去资助二房的!谁让跟王锡爵这等豪门拉关系实在是笔大大划算的买卖呢,换了谁也得如此决断。 毕竟,只要没分家出去,他关坤瑜赚的每一分钱支配权都不归自己所有,哪怕你赚了一万两银子也是一样,老爷子老太太说拿走就拿走了,你还不能生气,还得边笑脸迎着边说“欢迎再来”。 就算你真打定主意不给也是没用,你银子进了家门就是人家的,不进家门存进钱庄去,只消老爷子老太太压着你过去,证明了他们和你的关系,纵然你各种拒绝,钱庄的人也还是会把钱交给老爷子老太太的。 在大明,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不给老爷子老太太,那才是砸招牌! “这三百两银子,到底该怎么弄呢?” 关坤瑜思索着。 第53幕 遭贼了 三百两银子,很多小说之中也就是主人公请一顿大餐的钱,但实际上,这笔钱如果用来置田买地的话,已经完全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好吃好喝的过上一辈子了,明代的贫富差距远远超出了现代人想象的极限。 根据呆呆爹的说法,巡防船的事情并不是很急,只要能够在明年三月之前凑足银子便可,不过即便如此,想要在这么几个月的时间里赚足三百两银子,那难度一样也是不小的。 对赚钱的事情头疼不已的关坤瑜一连好几天都没能想出个比较稳妥的办法来。 这几日,关老爷子出门去替二伯挑房子了,从古至今买房置地都是家族大事,由不得他不上心。 关坤瑜的爹娘则是不死心,老爷子找不着,找着了老太太又说了好几次,可老太太的态度非常坚决,始终不同意多花家里一个铜板。 而呆呆娘提议回娘家卢家去借银子的时候,老太太一样固执的摇头,理由还是那个——二房刚刚问自家娘家王家要了赞助,没过两天,你三房又要去问娘家要赞助,这事情传出去太过丢人! 当着老太太的面,呆呆娘没敢怎么样,可毕竟是个暴脾气,回到自家房子里就气的乱转悠,想要找点什么东西出气,可又怕下手重了打坏东西舍不得,没办法,最后只能跑到院子里练拳,那叫一个凶神恶煞,那叫一个风云变色,堵的关家一家人一天没敢往院子那边靠, 关坤瑜更是一早就跑的没影了!开玩笑,这种状态的呆呆娘只要一个火星就得爆,说不定就等着自己这个打不坏的金刚铁屁股撒气呢! 第二天,呆呆娘的气虽然消了,可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对三房来说,眼下能够想到的最佳方案就是去找卢家借钱,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虽然三百两卢家一样也拿不出来,可钱多了至少拿个肥点的职位还是可以办到的吧,以巡江衙门的油水根本不愁还不上钱。 但老太太不许! 怎么办!?“ 呆呆娘的性格可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生闷气的,哪怕老太太不允许,她也得干!带着关坤瑜便直奔卢家而去! 这份杀伐果断看的关坤瑜目瞪口呆,因为之前跪祠堂的事情,关坤瑜还对忤逆长辈心有余悸,不由担心的问道: “娘,咱们这么干真的没事么?之前我被顶撞长辈关祠堂的时候可是您亲自把我给送进去的啊!” 只见呆呆娘微微一笑,答道: “不一样!你那细胳膊细腿,不欺负你欺负谁?要是换了你娘,我主动去跪祠堂你看看他们敢不敢放我进去!?” 关坤瑜拼命摇头,这事谁敢干!?在祠堂里面估计她不会怎么滴,可等她出来了,不把屋给拆了那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这么一说,关坤瑜终于悟了,说白了,还是自身实力的问题,只要自身有了实力,哪怕是理论上能管你的人也不愿意管了,没办法,成本太高代价太大,只要不出大事,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呆呆娘又道:“再说了,这一次咱们也不是去借银子的,为娘带着自家孩子去看他姥姥姥爷难道有问题么?咱们啊,就是陪着你姥姥姥爷说说话,一两银子也不带回来。” 关坤瑜不笨,立刻就明白了呆呆娘的想法——你不是不让我们借银子么,那好,我们不借就是了,可老太太你能管得着我们,却管不着卢家吧?那么又卢家出面去替呆呆爹谋个衙门里的好职位,这总可以了吧!? “可……这虽然换了个法子,但一样是和老太太唱对台戏啊!” “呵呵,没错,她既然想拉偏架,那你老娘我也就懒得再管那么多了,反正她说什么我都照做了,面子给她了,至于卢家的事,她就算手再长也管不着了吧?” 关坤瑜若有所思,接着脑袋就挨了重重一下。 “别在那里瞎琢磨了,你甭指望用这招对付你老娘我,没用!我揍你还用讲道理么!?” 关坤瑜吓得一缩脖子,还真是,国情不同啊!自己要是敢跟呆呆娘玩这手,估计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卢家之行非常顺利,穷文富武,能有钱供养一家子人练武的卢家自然不是穷光蛋,当即表示愿意拿出一百两银子来帮自家姑爷谋个肥缺!只不过,巡防船的三百两实在是拿不出来,要是拿了那就真可谓是掏家底,家里便没有应急资金了。 无论是站在关坤瑜的角度还是呆呆爹的角度,始终觉得还是把巡防船的差事给拿下的好,船长啊! 还好,呆呆娘在卢家也说了,这件事情并不需要立刻运作,反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等一下看看有没有转机。 若是能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把钱给凑齐就好了,关坤瑜如此想着。 回到家,关坤瑜先去了自己书房一趟,没错,自从陈继儒走后,关家专门收拾出来给他用的书房便转到了关坤瑜的名下,这也算是陈继儒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 可是推开门一看,关坤瑜就惊呆了。 “这……这……不好了,家里遭贼了!” 关坤瑜目瞪口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顿时一股凉气冒上脑门——这贼也太厉害了!要知道,这里可是屯田百户所,周围的住家就没有一户不带刀的!更不用提院子里面还养着呆呆娘和呆呆爹这么两个凶物! 好吧,这两天呆呆娘回了娘家,所以家里就只剩下了呆呆爹一人,可大伯呢!?他一样也不是吃素的啊!有这么两个人再家里还能遭贼!? 而且更诡异的是这贼偷什么不好,居然跑过来把书房里的文房用品给洗劫一空,这叫什么事!?哪个贼会有闲工夫把自己的笔墨纸砚甚至是之前画废的习作都给顺走的!? 呆呆爹听到关坤瑜的喊叫,跑了过来,往书房里一瞥,说道: “家里没遭贼,东西是让你二伯母给收拾走了。” “没遭贼就好,我说谁这么缺心眼……等等,二伯母!?” 第54幕 习作也能卖钱? 关坤瑜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呆呆爹,非常奇怪。 “爹,无缘无故二伯母她收拾我书房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瞧上你的纸了呗。”呆呆爹叹了口气,“你二伯母说,人家太仓王家乃是豪门大户,咱们既然要跟人家攀关系那吃穿用度也就不能太寒酸,尤其是文房里的东西就更是如此。” “所以就把我的都给搬空了?” 呆呆爹点头。 “怎么不去买?再说我这些东西都是武老爷送的,也算不得很好吧?” “够好了!武家的文房物件江南一带也是小有名气,他送你的这些虽然算不上顶级,却也是不差的。这些东西若是花钱买齐的话,少说也得快十两银子才行,眼下家里正是花钱的时候,自然能省一点是一点。” 关坤瑜气笑了。 “其它的东西拿了也就拿了,可我以前的习作怎么也都不见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唉,那个不是你二伯母么?” 呆呆爹看见正路过的二伯母,便上前询问。 “嫂子,我们家呆呆画过的那些画放哪去了?” 二伯母笑道:“噢,那些啊,都让我给卖了。【ㄨ】” “卖了!?” 关坤瑜和呆呆爹都是一愣,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选项,饶是关坤瑜他也没想到,自己练习时画的那些东西也能拿去卖钱。 “唉,不是我跟说你,小呆呆啊,你就不适合画这些水墨的东西,那么厚一沓纸根本一共也就买了六钱银子!用这么好的纸真糟蹋啊!还不如留给我们家男人练字呢,怎么说我们家宏鑫也是秀才公了,他写出去的字怎么也要比小呆呆的这些东西值钱吧。” 二伯母得意的昂了昂头,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又道: “哎呀,差点忘了,刚刚老爷子发话了,既然呆呆回来了,那就赶紧过去一趟吧,别让他等着了。” 关坤瑜一惊:“爷爷回来了?” “嗯,回来了。” “好,我这就去叫我娘。” “等等,老爷子就只叫了你一人过去。” 关坤瑜愣了一下:“只叫了我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二伯母哼了一声道:“爹的心思谁能知道,叫你过去就过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好吧,说实话,关坤瑜还是挺怵这老爷子的,太鬼了。 到了老爷子那里,老爷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门一关,就留了他们两人在屋里,然后两眼直瞪着关坤瑜,看的他发毛。 关坤瑜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开口道:“爷……爷爷,有什么话您就说,别老盯着我看啊。” 嗯,是杀是剐悉听尊便,但求一个痛快! 换成这个说法是不是显得豪爽了不少,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你爷爷我啊,老啦,精力越来越不行啦。而且百户所上上下下的事情又多,家里难免就估计的少了些。”关老爷子笑呵呵的说道,“所以呢,家里日后就得靠着你们这些小辈当顶梁柱了。你爷爷我早年听了个故事,觉得很有道理,你也想听听么?” 关坤瑜一边点头一边吐槽——难道我能说不想么!?这个选项压根就是灰色的啊!你这窗口评价器上一共就满意、很满意和非常满意仨选项,我还能拿笔手动给你添个不满意么? 关老爷子点了点头,随手从桌子上拿过来四根筷子——为什么老爷子的卧室里会有筷子,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先取出一根,“啪”一声就掰断了。 “这是一根筷子,我一下就能给掰断。” 然后又把剩下的三根筷子攥在一起,这一次,他没能掰断。 “你看,这一次三根筷子齐心协力成一体,我就没法再掰断了。你应当知道其中的道理了吧?” 关坤瑜点头道:“一家人应当团结,绑成这三根筷子,外人就奈何不了我们了。” 这典故太稀松平常了,貌似很早以前就有了,甚至前几年还被岛国的毛利家拿去用了个三矢训什么的。 “没错,一旦咱们关家绑成了这三根筷子,至少老头子我这气力的人就奈何不了了,若还想要掰断,那就得去找你爹娘试试了。” 关坤瑜翻了翻白眼,以自己爹娘的水平,这三根筷子还真是不够看。 关老爷子叹了口气: “你大伯宏麟,为人老实忠厚,武力强,但不如你爹;有脑子,但不如你二伯。高不成低不就,但继承我百户职位之后进取不足守成有余。 你二伯宏鑫心善,才学又好,依我看日后考个举人是没什么问题的,可他性子太善,不懂得人心险恶,这要是到了官场是那是要吃亏的!唉,不止是他,坤如不亏是他儿子,不光才学,就连这性子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俩啊,我是最不放心的!” 关坤瑜撇嘴一笑:“没事,有二伯母照看着呢,她可不是个省油灯。” 老爷子抬手敲了关坤瑜一个脑瓜崩。 “净说屁话!她是个什么性子难道你这小狐狸还看不出来?典型的窝里横!整天惦记的就是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九九,一两银子都能跟人家算计半天!要是小门小户过日子,这性子倒也是不错的,可要是宏鑫他当了官,呵呵,就她这算计还不得几天就把宏鑫的同僚给得罪光了!?” 关坤瑜叹了口气,只能点头,这也是他担心的,二伯和坤如对自己都很不错,他可不想看着两人受难。 老爷子接着说道:“至于你爹娘,那问题就更大了!你爹娘都是天生神力,脑子也不差,只可惜都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的事,这迟早也是要吃亏的! 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我不给你爹银子谋个好差事是偏心你二伯?当然,我今天在你二伯身上投下一两银子,将来就能收回来不止一百两!还能攀上王家的高枝!可你爹呢?巡防船?油水足是足,可除去各方的打点分润还能剩下多少!?银子给你爹,亏钱!”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关坤瑜不得不承认,关老爷子的话是没错的,从投资回报率上来说,投资老爹固然赚钱,但绝对不可能比投资二伯更赚!要是买股票,换了她一样买二伯! 老爷子见关坤瑜若有所思,笑了笑,接着说道:“而且,我不给你爹银子,也是为了他好!” 第55幕 自有计较 “不帮他某差事……是为了我爹好?” “没错!就是为了他好!巡江衙门那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一不小心就得让人家给坑死的!你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敲打敲打怎么能在那种地方站得住脚!? 我让他先从最底下做起,就是要先打磨他一番,等他明白了巡江衙门的深浅规矩,然后再替他去谋更好的职位。等到那个时候咱们家的银子应该也已经不那么紧了,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不得不说,老爷子的话还是非常有道理的,这一点关坤瑜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懂得巡江衙门里那些弯弯绕绕潜规则就一头扎进去,还身居高位,那以呆呆爹的性子真有可能要吃亏! 可是,巡防船的事情也的确是个机会,若是不抓住的话真不知道要在巡江衙门里苦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再等到这么个机会。 还没等关坤瑜想出来个所以然,关老爷子就又开口了。 “在孙辈里面,坤吉这个小胖子愣头愣脑,若是没有什么机缘将来当个百户也就到头了,至于坤如,那也是没什么心眼的人。掰着指头算起来,咱们这么大一个家,竟是只有你跟老头子我最像!老狐狸小狐狸!呵呵呵。 想要守着这个家,光靠他们那是不行的,外面有的是人对咱们关家虎视眈眈,就指着咱们出点什么事情好占去咱们的田呢,以后你爷爷我越来越不行了,你这只小狐狸得站出来,护着咱们这个家!” 听着关老爷子这么一番话,关坤瑜沉默了,他虽然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其实不用思考也可以知道,关家人的性格其实除了他以外真的没有谁能够应付的来外面那些阴暗的东西。 可自己能够担得起这老狐狸的重托么? 关坤瑜自己得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自己之所以会被关老爷子认为是只小狐狸,其实那只是一种错觉罢了,因为自己这幅孩童的身躯里装着一个成人的灵魂而产生的错觉。 但关坤瑜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和人勾心斗角的人,他追求的是简简单单的享受生活,如此而已,而和人勾心斗角玩弄阴谋呢? 累!非常累! 麻烦!非常麻烦! 而这两样,都是他最讨厌的!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然后建造一个大大的水晶宫,这才是人生啊! 不过,勾心斗角耍心机,这些都是手段! 而这些手段之所以存在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明朝这个时代。 如果能够有划时代的东西来打破这个前提,那这些手段也就难以施展了。 恰好,作为一个穿越者关坤瑜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我可不是什么小狐狸,爷爷说的这些事情我真的做不到,但我会用自己的办法保护这个家的!” 关坤瑜坚定的说道。 玩阴谋耍心机他的确不是这块料,可作为一个穿越者,只要给他发展的空间,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有掀桌子的实力,到了那个时候,任何阴谋心机在他面前都将毫无作用! 扬长避短,发挥穿越者的优势,这就是关坤瑜的决定! 关老爷子笑呵呵的说道:“不用那么自谦,你既然能听懂我刚刚说的那些,那就证明你是只小狐狸了!旁的先不提,这一次的事你打算如何办?” 关坤瑜坚定的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可能的筹钱,然后替老爹拿下巡防船的差事来。” 关老爷子大怒:“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不成!?我说了那么久你怎么就不明白,现在让他骤登高位那是害他!” 关坤瑜自信的一笑,道:“爷爷你跟我讲了个故事,那我也跟爷爷讲个故事好了,爷爷放心,我的故事很短的,就一句话——虎父无犬子!爷爷这么厉害,生出我爹来怎么会是省油灯!?他要是省油灯也生不出我来不是? 爷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虽然我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人显得蔫蔫的,可实际上他心里什么都懂,厉害着呢!我相信爹能应对的了巡江衙门的事!” “你就那么想让你爹拿下那条巡防船!?”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怎么知道日后还有没有了!?况且,我爹这事要是真成了,日后对咱们家也是大有好处的!” 关老爷子给气笑了:“好一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那你告诉我说说,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拿出银子来!?无论是咱们关家还是卢家,谁家能拿出三百两银子来给你爹!没有银子,你跟我在这里说上天去又有个屁用!” 关坤瑜笑了。 “那若是我能凑到这三百两银子呢?” “你!?”关老爷子明显不信。 “没错!我能弄到银子!”关坤瑜直视关老爷子的目光,坚定的说道,“我一定能!” “你这是胡闹!” “想当年,爷爷你领下建屯堡差事的时候,人家不一样也说你是胡闹么!?但若爷爷当时没胡闹,哪里又能有现在的关家!?” 关老爷子盯着关坤瑜看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你愿意胡闹就去胡闹好了,不过,你若是不能及时赚够银子,那你爹这事就得听我的!你得帮我去劝你爹娘!” “一言为定!” “嗯,那就一言为定!” 关老爷子看着关坤瑜,越看越觉得像自己小的时候,都是那么狐狸,都是认准了一件事就什么心跳都敢玩! 想当年他白手起家建起了这个屯所,眼下这小呆呆居然想要几个月之内就白手起家赚出普通人家两辈子攒不下的钱来!都是疯子! 想到这里,老爷子不由摇起了头:算了算了,既然这小子拿定了主意就随他去好了,想当年我不也是这么愣头愣脑打下这片基业的么?眼下我还有把子力气,就好好替这小子擦屁股好了,就算他失败吃了亏,可只要把他摔打出来,那关家接下来几十年也就不用愁了。 关坤瑜又道:“还有一件事,是二伯母的事情。爷爷刚刚不是讲了三根筷子的故事么,可若是让二伯母继续这么闹下去这三根筷子怎么才能攥的起来? 没错,家里现在是要支持二房的事,二伯母也的确是在帮二房筹银子,可她这么个做法岂不是把我们家往外推!?以她的做法,换谁心里不会有疙瘩!?为了咱家好是没错,可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关老爷子点了点头:“这事你不必说了,我自有计较。” 第56幕 呆呆的决意 关老爷子之前不支持三房是为了关家着想,眼下改了主意支持关坤瑜去闯一闯同样也是为了关家着想。 在关老爷子看来,关家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肥羊,若是没有只猛兽看护着迟早得让外面盯着眼馋的野兽给叼走,眼下放任小呆呆出去胡闹虽然短时间内有损于关家的利益,并非最优发展路线,可长期看来,整个关家也只有他关坤瑜能接过关老爷子的担子守着关家。 只要能把这小呆呆给摔打出来,暂时让二房吃点亏也就吃了! 这便是关老爷子现在的想法了。 一旦拿定了主意,关老爷子的行动是非常雷厉风行的,当天便派人去将二伯关宏鑫和关坤如叫了回来。 等二房的人回来,关家人全部凑齐,便将人都招进了堂屋。 开会! 关老爷子先慢悠悠的将最近家里的事情大致捋了一遍,然后,便讲到了正戏上。 “好了,别的事也讲得差不多了,接着咱们就好好说说老三的事。” 一听关老爷子要说道三房的事,二伯母立刻就来了兴致,神采飞扬的冲呆呆娘挤了挤眼,就等着看戏了。 “老三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他去镇江巡江衙门的事已经定了,眼下的问题是能谋个什么职位,老三的意思呢是直接谋条船管管,但这要花三百两银子!咱们家无论如何是拿不出来的。老三媳妇的意思呢,是能有多少钱先拿多少钱,管船管不了,先弄个其他的肥缺做做。 可……说实话,就算这样咱们家也还是没钱!老大这边荫入了卫学,老二呢,出息,考上了秀才,这都得花钱!咱家家大业大没错,可也得趁着周围还有闲地的时候赶紧多占点!旁边的朱家、李家、宁家,哪个不是拼了命的垦荒? 没了倭寇,又临江,这边的田只要垦出来那就是百世的基业!所以你们都别指望咱家的田收了粮能挣多少钱,这些钱都是要继续投出去垦荒的! 老三媳妇你回了娘家一趟,干什么去的大家都清楚,你跟我耍嘴皮子说没借卢家的银子,可卢家人直接去替老三谋职位那还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你跟我耍这个心眼!?” 呆呆娘眼睛泛红,委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许,爹你说我和宏魁到底该如何是好!?老大和老二都要银子没错,可我们家宏魁就不要了么!?我不求咱家的银子,自己去找银子难道也不行么!?” 关老爷子坚定的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因为老二的事问王家借银子已经是丢脸的事了,现在又要去找卢家帮忙,这让外人怎么看咱们关家!?谁见面要是说一声吃软饭的,我这老脸往哪里去搁!? 况且,这个忙也不是他们卢家想要帮就能帮得上的,巡江衙门里的水浑着呢,你们卢家虽说是开镖局的,也和他们打得上交道,但这一次啊,要是由卢家去办,花三百两银子能办成一百两银子的事那就算不错了。若是碰见个心狠手辣的,说不定直接坑的你们白花银子事还不给办! 老三这件事,只有我能给办成喽!” 呆呆娘这下急了:“爹,我这么多年也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就算我求你不行么!?咱就舍一次面子行不行?” “呵,人家都说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我觉得啊,这人只要面子有了,那受点罪又算得了啥!?所以啊,不行!” 呆呆娘还想要再争辩一下,这个时候呆呆爹一把拉住了呆呆娘,道: “算了,这次就算了,我从底下摔打摔打也是好的,一切就全凭爹做主吧。” 二伯听完也是急了:“别啊,我那边其实一时半会也用不上这么多银子,买书的那些银子就先省下来也无妨,还有那买房的钱,也可以……” 二伯还要接着说,却被二伯母一把拽了回去。 “也可以,可以什么啊!?那房子位置多好,就挨着人家王家的宅院,你若是不买就让别人买去了!那王家可是真真的官宦世家,咱们要是能攀上去了,那再替老三谋个一官半职难道还难了不成!?不就是让老三受几年的委屈么,一个大老爷们这么点委屈都受不了那怎么行!?” 大伯也开腔道:“弟妹说得有道理是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还是得替老三筹点银子的好,能谋个肥缺总比啃骨头强。” “行了,都别说了。”老爷子打断了众人,笑眯眯的盯着关坤瑜说道,“钱呢,你们该怎么花还是怎么花,三房的事情我和呆呆商量的时候,他说他能在这几个月里弄到三百两银子替老爹谋条巡防船回来。” 老爷子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愣了,死死盯着关坤瑜,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老爷子又开口了。 “我准备让他试试,先给他十两银子的本钱。” 这一次,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什么!?” “爹您这是失心疯……呃……不对……这是……算了,爹!您这是发的什么疯啊!?” “是啊,小呆呆他调皮捣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也跟着掺和什么啊!?” 甚至就连呆呆娘和呆呆爹也亟不可待的跳了出来。 “爹,呆呆他只是随口一说,您可别信他!” “是啊,爹,这次的事就算了,你别跟着呆呆他胡闹啊!” 关老爷子对这些反对声却恍若未闻,只是眼神凌厉的盯着关坤瑜,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和倭寇拼命时的那个关百户! “呆呆,我问你,你真的能做到么!?” 被关老爷子这么盯着,关坤瑜并没有丝毫的畏惧,这一世第一次的,他从别人的身上看到了这种久违的目光,这种把自己当成一个成人来平等对话的目光,顿生豪气,一个穿越者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那日后还怎么混!? “我能做到!” 关坤瑜坚定答道。 呆呆娘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怒气冲头,大吼一声“小呆呆,我叫你胡闹!”,抡起胳膊捉了他就要揍! 刚刚还豪气冲天的关坤瑜顿时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哀嚎。 “爷爷救命啊!那十两银子的本钱我不要了,只要能让我爹娘别揍人就行啊!救命啊!” 第57幕 财政分家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终究,在关老爷子干预下呆呆娘破天荒的没能吊打成功,这也让关坤瑜大大的松了口气,从小到大,阻碍他探索赚钱之法的从来不是别的什么,就是呆呆娘那双威力无比的手掌啊! 这一次有了关老爷子的支持,关坤瑜终于能够稍稍放开手脚了。 嗯,只是稍稍而已,这点自知之明关坤瑜还是有的。 强行将众人的议论给压制了下去之后,关老爷子似乎觉得还没玩够,接着又抛出了个重磅炸弹出来! “不管老三最终能在巡江衙门里谋到个什么职位,他去镇江那是定了的。而老二呢,以后要在太仓住,等他中了举人,还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为官。 有些事呢,早办比晚办强,所以,咱们家以后各方的收支归各房自己掌管,就不必再往老婆子这里再过一道手了。” 关老爷子说的简单,但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是不简单。 眼下长房没有什么自己的收入,花的钱是月给的零花,所以其实自管收支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反正无论怎样钱总是要问家里要的。 影响最大的乃是二房和三房,更准确点说是二伯母和关坤瑜两人! 二伯母一直替老太太掌管财政,尤其是二伯有了功名之后,老太太更是将各房的钱款全都交给二伯母掌握,除了固定的零花钱之外,想买任何东西都得从她这里经一道手,以二伯母的性子,占占其他两房的便宜那便是自然而然的了。 眼下各房自管收支,那二伯母再想要伸手就难了,可她现在的表情却十分的兴奋,脸上都快乐开花了!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二房管着家里的铺子,是三个房之中唯一一个有固定进项的!一旦自管收支,那这些钱岂不是全归他们二房了!? 相较于铺子带来的收入,从长房和三房那边占的蝇头小利能算得了什么!? 至于关坤瑜,他更是欣喜不已,因为如此一来他日后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不用上缴财政了! 之前关坤瑜的状态便像是个职业经理人,哪怕做的再好,归根到底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仔,任何事情都必须向关老爷子这个真正的老板负责。 钱上缴也就上缴了,都是一家人,关坤瑜他也不在乎这个,可关键是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必然做出很多在常人看来难以理解的举动,饶是关老爷子这个老狐狸也肯定无法百分百支持,若是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得到关老爷子的同意才能做,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太难受了! 想办一件事,明明你有资源,也有能力,还能预知事件的走向,可偏偏就是没法说服顶头大老板,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这种感觉太不爽了! 况且关坤瑜的灵魂来自现代,他也不排除日后会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举动来,虽没有起兵造反那么疯狂,却也足够招来家中的巨大阻力了。 现在有了各房自管收支之后,关坤瑜就成了自主创业,本钱少起步慢,钱一时半会挣不到没关系,只要自己能够拥有充分的控制权就行! 至于呆呆娘和呆呆爹,他们虽然同样无法理解关坤瑜将来要做的事情,可至少忽悠他们要比忽悠关老爷子那只老狐狸容易多了!多忽悠几次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赚钱能力,关坤瑜可不相信这两个一看见账本就头疼的家伙会有兴趣管自己的生意。 二伯母和关坤瑜表示满意,其他人都表示无所谓,关老爷子的决定就这么轻松的获得了认可。 然而,这还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好,既然你们都赞成各房自管收支,那就不能继续像眼下这样,各房都缺少进项了。” 关老爷子淡然的说着,听在二伯母的耳朵里却如同来了一股遮天蔽日的乌云,直把天空罩的墨汁一般黑暗,见不到一丝阳光,不祥的预感涌向心头。 “老大宏麟,等我走了之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咱们关家的家业,可不单单只是百户这么个职位,不是光会练兵耍军阵就行的!家里的田地、铺子,你将来都要管起来。不一定非得自己管,你也管不过来,得找人帮你管,可就算有人帮忙,你自己也得通晓其中关节才行,否则让人坑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关老爷子话音刚落,二伯母生怕自家的铺子给抢走,亟不可待的跳出来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家宏鑫怎么敢坑他大哥呢?他可不是那种人!” 关老爷子笑呵呵的盯着二伯母,但不说话,却是二伯主动开口了。 “你见识浅就别乱说话!朝廷有规矩,官员不得经商,我将来若是考了举人当了官,那便管不得铺子了! 再说,哪怕是现在我也打算交出去潜心读书的,读书人还管着商铺,若是家境所迫也还罢了,可以咱家的境况么……若是传开来,我一个品行不端的名声便脱不掉了!一旦有了这个名声,日后还想为官那就是千难万难!” 二伯母惊叫一声:“啊!?那……那你不能管,我管还不成么!?” “不成!”二伯面目狰狞的大声喝道,“避嫌懂不懂!?这铺子谁管都成,但我、你和坤如碰也碰不得一下!之前也就罢了,日后若是让我见你再进铺子一次,打断你的腿!” 对读书人来说,功名乃是禁脔,哪怕是对最疼爱的妻子来说也是绝对不可碰触的红线!为了争那点蝇头小利把自己和儿子坤如的前程都搭进去!? 哪怕是老好人的二伯也不得不凶神恶煞一会了。 二伯母真的给吓坏了,自从嫁入关家以来,二伯向来对她千依百顺,关怀体贴,别说如此狰狞,红脸说话都是没有过的! 不由得,二伯母扭脸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摇头道:“打断腿太过了,传出去人家会说你品性残暴,一样有碍声名!” 二伯母刚要感动,却听到老太太又说了起来。 “依我看呐,要是她再管不住自己,伸手进了铺子,那就直接赶出家门!休妻!王家也是我娘家,那边我自会去分说!” 二伯母顿时吓瘫在地,哆嗦个不停,还是二伯上去把她给扶了起来。 “娘,这也太过了,相信她懂得轻重。” 说着,二伯使劲掐了掐二伯母,狠命打眼色。 二伯母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赌咒发誓,绝对不再过问铺子里的一句话!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58幕 纸飞机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见到二伯母不闹腾了,关老爷子便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三房么,那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小呆呆还算聪明,他们俩都不是能安稳经营的主。眼下我还在,出了什么问题可以给你们兜着,真要是等我走了再让你们去学经营,那咱们关家就等着衰败吧! 所以啊,三间铺子,老大那边先管着两间,再管上一顷地。老二你要潜心读书,但就算做了官之后也是要有田的,所以你铺子就不给了,拿两顷地管一管吧。老三呢,就分上一间铺子一顷地好了。 之后这些铺子和田地的产出你们就不用给我们这两个老骨头了,该如何经营你们自己瞧着办,好好培养几个心腹之人,免得日后家业大了没人帮衬。 至于老二,你读书花费大,又得跟王家攀交情,两顷地的出产恐怕不够花,若是遇上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便直接跟家里说好了。” 说道这里,关坤瑜算是彻底明白老爷子的用心了,之前刚刚跟他提过二伯母的事情,他这一下便顺手给解决了。 不过关坤瑜可不觉得老爷子这么大手笔就只是为了解决二伯母窝里斗的问题,解决二伯母应该只是一个副作用罢了。【ㄨ】 老爷子这么一搞,就形成了事实上的分家。之前都在一起的时候依二伯母的性子肯定会和自家人闹矛盾,而如今不但二房要去太仓那边,更是连经济上的联系都没有了,如此一来三家各自独立,少了产生矛盾的可能, 而长房和二房一武一文,可以相互扶持,在矛盾减少的情况下自然更容易团结一致,可谓是距离产生美。 三家里面,唯一可有可无的便是关坤瑜他们的三房了,不过关坤瑜有信心拖着自己爹娘往前跑。 回到房间,关坤瑜便开始谋划自己的赚钱大计。之前他就已经谋划了不少的赚钱方法,只可惜无一例外都被自家老娘给吊打了,现如今有了老爷子的撑腰他就敢壮着胆子横行无忌了么!? 答案是——绝对不敢! 比如说之前他就设想过的粗糖过滤制精糖的生意,这么干是必须要加东西来吸附杂质的,明朝的方法是用黄泥,而关坤瑜的法子是用碳和纱布等等,但无论任何一种方法,依照他对呆呆娘的了解,只要自己敢把糖水往黄乎乎的黄泥上或者黑乎乎的碳粒上倒,那下一秒必然是要挨揍的! 至于关老爷子的叮嘱!?呵呵,先揍爽了再说!了不起跟老爷子认个错,等下次若是再碰上这种事,那肯定是接着再揍呗! 关坤瑜从来不寄希望于老爷子的一句话就能封印掉呆呆娘的啸风掌,他还没天真到那种程度。 所以,如何选择第一桶金的赚钱项目就非常考验关坤瑜的水平了。 “首先烧玻璃这样的东西肯定不行,时间来不及,再说了我也没本钱去弄个窑厂。那做肥皂?成本也不小啊,现在油可不便宜,而且要是让娘看见我这么糟蹋油……” 一想到这里,关坤瑜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赶紧把做肥皂的念头给甩出了脑袋。 想过来想过去,关坤瑜就是想不出一个本钱小,来钱快,还能让呆呆娘接受的赚钱方法…… 烦闷之中,关坤瑜想找张纸出来将自己的想法全部罗列出来,一伸手,却发现原本放纸的地方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文房用具早就让二伯母给拿跑了,甚至就连那些习作都被卖了钱。 “等等,既然我那些练笔都能卖点小钱,为什么我不直接卖画赚钱应应急呢?” 的确,穿越者赚钱的法子多的是,可眼下卖几张画应应急却是最简单的法子了,然后,关坤瑜想起来自己的素描被陈继儒封印了…… 真是蛋疼啊! “该死的!要是那个姓陈的没把我的素描给禁掉就好了!” 想赚钱法子想到头疼的关坤瑜愤愤的想着,以自己素描的名头纵然卖不到之前武老爷赏赐的价码,五六两乃至十两银子一幅总该是可以的吧!?大明独一份啊!不就是三百两银子么,拜托武老爷多找几个顾客来总能赚够的! 至于绕过陈继儒偷偷的卖?关坤瑜还没这份胆子,主要是他的素描在大明朝的环境里太特立独行了,哪怕卖出去一张,只要买主稍稍露了点风声肯定要被别人知道的,以陈继儒在圈子里的身份地位,想要瞒过他基本没可能! 至于卖别的种类的画? 呵呵,关坤瑜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虽然极爱徐悲鸿,也临过不少他的马,可说实话,以他现在的笔力还真的很难保证能不能卖得出去,而且。 国画,真的并不是他的擅长领域啊!他虽然有心苦练,但现在……真心来不及! 一直愁到晚上睡觉,关坤瑜都没能想出个靠谱的办法来,不是赚钱太慢就是本钱太大,唯一靠谱的素描画又让陈继儒给封印了,真心累啊! 一夜没什么主意,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关坤瑜发现小姑竟然带着那对正太萝莉到了关家!不只是他们,甚至就连小姑的丈夫也来了。 他们过来的目的自然是向二伯道贺,原本他们早就要来的,只是家中出了些事情耽误了,所以才拖到现在。 寒暄叙旧那都是大人的事,关坤瑜他们这些小孩自然被打发出去陪着小姑的孩子玩耍。两个小屁孩吵着闹着要再玩一次CosPlay,过过打架的瘾。 孩子王关坤吉自然没意见,于是屯所的小屁孩们乒乒乓乓战作一团,打斗间也不知道是谁手重,居然把小姑家的正太给揍哭了,正太一哭,萝莉跟着也哭,哭的关家三个孩子头大。 关坤瑜被闹的不行,想了想,对哭鼻子正太说道: “你若是能忍住不哭,我便做个好玩的玩具给你如何?” 正太一听有好玩的东西,果然来了兴趣,抽泣着问道:“是什么东西啊?” “呵呵,我做的这个东西啊,能飞上天哟!它的名字叫纸飞机!”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59幕 鲁班鸟(二合一大章)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小正太疑惑的看着关坤瑜。 “能飞上天?纸飞机?哥你说的不是竹蜻蜓么?竹蜻蜓能飞上天!” 关坤瑜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竹蜻蜓,和那个不一样的。竹蜻蜓是往上飞,我的纸飞机啊,和鸟一样是往前飞的。” 竹蜻蜓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时代出现的关坤瑜不知道,不过他这辈子确实见过小胖子关坤吉玩,当时还让他震惊了一把,没想到大明朝就已经有这么“先进”的玩具了。 “往前飞……那是风筝?” “也不是风筝,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说完,关坤瑜便跑去找了张废旧的厚纸,剪齐,三两下叠了个纸飞机出来。轻轻一抛,纸飞机便飞了起来,在空中忽上忽下的飞了很长一段距离才落在地上。 关坤瑜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哪怕和上辈子做的纸飞机比也算是不错的了。 “这就是纸飞机了,怎么样,好玩吧。” “好玩!” 看到好玩的纸飞机,小正太立马就不哭了,追着跑着玩纸飞机。不只是小正太一人,其他的孩子也都眼馋的不得了。 关坤瑜用剩下的纸又给小姑家的萝莉折了一个,然后便没纸了,其他人只能一个个可怜兮兮的眼巴巴瞅着关坤瑜。 无奈的摊了摊手,关坤瑜道:“别看我,看也没用,没纸了我也变不出来啊。” 小胖子关坤吉立马说道:“我这就回家找纸去!” “等等,你找什么纸啊?生宣太软不行,草纸太脆也不行,得找厚纸,好纸!咱家的纸都在二伯母那里呢,你能从她那要出来么?我这张纸要不是边上破烂了也一样到不了手里。” 小胖子关坤吉一听立刻就泄气了,他也不想去招惹正在气头上的二伯母找不自在,不禁嘟囔起来。 “这纸飞机就算一文钱一个让我买也行啊,干嘛偏偏非得去找二伯母要纸……货郎张多好说话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胖子关坤吉一提起钱来,关坤瑜立刻就来了灵感,对啊,这不是一项财路么! 的确,纸飞机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自然没可能卖得出价钱来,可为什么非得卖纸飞机呢?他完全可以卖带皮筋螺旋桨的模型飞机啊!这种东西上学的时候他自己就做着玩过,根本没有难度! 机体用薄木片,机翼用竹条黏上薄纱,皮筋可以用动物筋腱代替,螺旋桨就用竹子刻,相信可以飞得起来!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在大明朝,这种低成本卖创意的东西其实非常难赚钱。 一来太过简单,仿造者根本不需要明白其中蕴含的科学道理,只要百分百模仿就可以了,造出来的东西也一样卖!模型飞机这种东西哪怕再怎么新奇,好玩,也绝对不可能卖出太高的价格来,毕竟不是独门生意,过不了多久就会山寨遍地走。 二来就是运输问题,以明朝关卡遍地的交通状况,模型飞机没运出多远去利润就得全被物流运输成本给吞了!而且这种易损坏的东西也不是很好运输。 运输不易就意味着销售区域小,意味着市场容量小,再加上山寨货的抢市场,便意味着模型飞机和他之前做的铅笔一样,都是个赚不着什么大钱的鸡肋! “鸡肋是鸡肋了一点,但只要能做出实物来,至少可以过得去老爹和老娘那一关,不至于挨揍……” 关坤瑜无奈的叹了口气,想做点事情,咋就这么难呢?人家穿越过来隔三差五就有英雄纳头便拜,自己穿越过来隔三差五就得挨揍……同样都是穿越者,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长期做模型飞机赚的钱虽然不多,但至少是个进项,操作好了打出名气去倒是可以分给屯所的人去弄,拉拢人心。 眼下么,也可以拿出来赚笔快钱,只是……老爷子好面子,不想让卢家人掺和进来,那这三百两银子就只能靠我自己了,可单单只靠着模型飞机的钱恐怕不一定能赚够三百两银子,还得想个别的办法再弄点钱出来。” 别说,人只要灵感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之前想了N久都没有头绪的赚钱大计关坤瑜这一次竟是眨眼之间毫不费劲的又想出了个还算靠谱的点子! “对啊,之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虽然有些风险,可这么干……应该可行!” ………………………… 想到就干,有了主意之后,关坤瑜翻箱倒柜的弄出来了点破布故纸,抱着东西找到屯所的木匠,就蹲在木匠的面前,手把手的教他打造了一架模型飞机的骨架,然后自己拿故纸破布往机翼上一糊,找了个下脚料的筋腱当皮筋,东西便做成了。 试了试,虽然做的仓促了点,可终究还是能飞起来的,在天上转了足足三圈才落地。 有了样品,关坤瑜接着就找到了关老爷子,趁着小姑夫妇俩和二伯说话的空,把一起聊天的老爷子给拉了出来说悄悄话。 “这么急着把我拉出来有什么事?我猜猜,怎么,你小子这么快就有赚钱的主意了?说出来我听听。” 关坤瑜点头道:“是,有了个主意,不过还得找爷爷帮忙才行,我一个人找不到那么多材料。” 关老爷子咧嘴笑了:“呵呵,我们家的呆呆还真是个人才,这么快就有主意了!行,你说吧!只要你爷爷我能办到的。” “我想借咱们屯所的那几个木匠使使。” “自然可以,反正眼下他们活也不多,你直接去找便是,若是不够用我再替你找几个懂木匠活的帮把手。” “我还要些丝绸!不需要太好,但一定要细密,轻薄。” 老爷子皱了皱眉头:“细密轻薄的绸子还不需要太好……你当绸子都是抹布呢不值钱?到底要多少?” “一丈吧……” 接着关坤瑜脑袋便挨了重重一下。 “一丈!?你干脆把我卖了得了!” 好吧……关坤瑜屈服了,丝绸这种东西的确太贵了,以他眼下的启动资金想要给模型飞机用上这种高大上的东西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那就随便弄点薄布好了,越薄越好。” “越薄越好?那岂不是一扯就破?” “一扯就破也行,只要够薄!残次货也没问题,总归只要是布,不管好坏不管材料,只要薄就行。” “那应该没问题……也是要一丈么?” “差不多吧,便宜的话两丈也行。” “行,我去找找就是。” 关坤瑜叹了口气,按理说丝绸是最合适的,轻薄耐用,可眼下资金不足,也就只能将就将就了,大不了用麻布,空隙大了点做机翼效果不好,再在上面糊层纸就是了。至于耐用性?暂时也就不考虑了,大不了少买些丝绸专门做高档品,分出个产品层次来。 “我还要一些竹片。” “这个最简单,什么时候要都行。” “嗯……最后的就是筋腱!” 关老爷子一惊,这东西可是军需品! “你要这些干嘛!?要的多么?” “不多,很短的下脚料就行。” 关坤瑜怕引起误会,赶紧比划了一下尺寸。 “若只是这么短的话倒还好说,金山卫那边应该有不少下脚料剩下,行,正好后天我要去趟卫所,到时候就帮你问问。 不过说了这么多小呆呆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要这些东西想怎么赚钱?” 关坤瑜笑道:“模型飞机,一种可以飞的玩具罢了,爷爷随我出来看看便知道了。” “玩具!?你竟是想要靠着玩具挣那三百两银子!?”关老爷子一脸震惊的盯着关坤瑜,“好,我便随你出去,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玩具让你这么有信心。” 关坤瑜拿了模型飞机,笑呵呵的缠好螺旋桨,轻轻往天上一抛,模样凄惨的模型飞机便轻巧的一路爬升,盘旋,最后落地,直把关老爷子看的下巴都合不上了。 “这……这东西可是传说中鲁班日行千里的木鸟!?你……你是从哪里学的!?” “鲁班的木鸟!?当然不是了。”关坤瑜眼睛一转,“不过这倒是个好噱头,那这玩具以后就叫鲁班鸟了!嗯嗯,关氏鲁班鸟!至于跟谁学的,这我是自己琢磨的,其实就是个鸟翅膀前面装上个竹蜻蜓。” 关老爷子点了点头,惊讶过后仔细想想,可不就是个翅膀前面插个竹蜻蜓么。 “你那玩具想要卖一两银子一个么!?” “怎么可能,两钱银子一个!童叟无欺!” 关老爷子冷笑道:“两钱银子一个,你也真敢要!好,我就当你真能卖到这个价!可你要知道,价高了买得起的人就少了,况且,眼看着你爹那事也没多少时日了,你这鲁班鸟能做出多少来?就算全卖出去了又能挣几个钱!? 两钱银子一个,你得卖出去一千五百个才是三百两银子!嗯,这还不算本钱!还有,你收的钱肯定是一钱一钱的碎银子,成色定然不足,若是拿去替你爹谋划,还需熔炼一番才好,铸银子可是要有火耗的!依我看呐,你不卖出去两千三千的根本别指望能赚回三百两银子来!” 关坤瑜点了点头:“按孙儿的计划,这买卖主要是靠着年前那一阵賺钱,两千三千别说卖出去了,做也是做不出来的!” 模型飞机的制作还是需要一定技巧的,再加上眼下真正是百分百纯手工制作,根据制作样品时的效率,根据关坤瑜的估计,哪怕最乐观的预计到春节之前也只能有两千左右的产量,保守一点的话恐怕就连破千都难。 关老爷子怒了:“那你还要做!?咱们关家虽然不干净,可坑蒙拐骗的事咱们可不能做,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关坤瑜神秘的一笑,自信的说道:“爷爷您就放心好了,孙儿自有分寸,三百两银子到时候定然分毫不差的交到您手上。” 没用几天,关坤瑜要的东西关关老爷子就全部替他弄来了,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都没怎么花钱! 木匠都是屯所里的人,老爷子的手下,百户有命拉出来干点活根本不需要花钱!当然,关坤瑜肯定不会白白剥削人家,赏钱总是要给一点的,至于给多少……再议。 竹子也简单,这东西用处很多,屯所旁边便有一片竹林,找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弄出来了一堆,照样,还是一分钱的工钱也不用给。 布比较麻烦,这年头的麻布都是普通平民穿,自然要讲究个结实耐用,可麻布一结实耐用就免不了过厚,而棉布和绸缎价格又相对较贵,为了找到合适的布料关老爷子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以次充好的奸商,关老爷子让大伯带着几个屯丁披上鸳鸯战袄一通威逼恫吓布便到手了。极薄的麻布,让水泡过的绸子,都是用得着的东西。非但没花钱,还让人家倒赔了二两银子的酒水钱! 至于动物筋腱,这些东西在古代都是军需品,好在关坤瑜需要的并不长,军用价值不大。关老爷子去金山卫办事的时候顺便跟管事的军官递了些碎银子的茶水钱,便拿到了一车筋腱皮革下脚料。 等模型飞机的样品做好摆在关坤瑜面前的时候,他莫名的冒出股罪恶感来。 做这模型的人工和竹子都没花钱——典型的黑砖窑黑虾场,奴隶工啊! 做机翼的布料的原主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们拿东西的手段——典型的以权谋私强取豪夺! 最后的动物筋腱那更是妥妥的侵吞国有资产! 这些个事情关坤瑜穿越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可像大明朝如此肆虐,甚至于已经成为了世所公认的“明规则”,还真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但只要习惯了,也就能明白为什么古人都一个个疯了似得读书科举了,不就是为了这种“明规则”么?说白了,就是上位阶级对下位阶级拥有全方位绝对的碾压! 现在身处上位阶级底层一员的关坤瑜,虽然并不是很习惯这些事情,却如同关老爷子之前所说的一样,让他放弃掉这些既得利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是搁在民国末年,我这就是妥妥的地主老财反动派啊!明朝之所以灭亡,根子里还是上位阶级对国家利益的侵蚀太严重,皇家、官绅、平民的利益分配失衡,要是我有能力将这种分配关系改善一下的话……”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60幕 正式开工 关坤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眼下他就连三百两银子都还没挣到手呢,这种事还是等到有了能力之后再想去吧。 随即不再去想这个宏大到整个人类史都没能解决的命题,开始检验起自己的模型飞机来。 量产型的试飞相当成功,虽然不能和后世的产品相提并论,但至少飞的还不错,在关坤瑜看来这已经属于难能可贵了,而更加可贵的是,这东西的成本几乎没有! 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保证利益最大化了。 松江一带的事情很好说,只要货源充足,关坤瑜完全可以保证在山寨大规模出现之前把市场给占满,毕竟这模型飞机虽然简单,但若是想要飞的高飞的好,还是颇有一点窍门需要摸索的,没人指导的话想要山寨出来怎么也得多试几次才行。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关坤瑜还想要派人去其他地区建作坊生产这种模型飞机,把其他地方的钱也赚了的,直接运输成品要亏本,但直接在当地生产就不会有运输成本的压力了啊! 可这个念头也只是想想罢了,一来关坤瑜他现在并没有可以信得过的人派出去,二来他的人一旦到了别的地方那就不是地头蛇了,成本没法控制不说,万一让当地的地头蛇给瞅见了,生意铁定便宜了人家。 所以说,关坤瑜也只能收了这种想法,专心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拿着样品找到了呆呆娘和呆呆爹,当关坤瑜告诉他们俩自己就是打算靠着这个替老爹赚到三百两银子的时候,两人都是惊呆了。 “你……打算就靠着这个小孩玩意去赚三百两银子?” 关坤瑜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难道不行么?” 好吧,其实他也不清楚到底行不行,但眼下不是要忽悠人么,不先把自己给忽悠信了怎么去忽悠别人? “这东西好玩吧?我打算等春节前那几天卖,那时候大家手里都有点余钱,看见这么好玩的东西小孩吵着要怎么办?两钱银子一个,家里有钱的人不会在乎的!” 呆呆爹不信:“家里有钱成这样的不多吧?” “确实不多,可也不少啊,咱们只要卖三百两银子就够了不是么?这东西,竹子不要钱,麻布也没要钱,大伯还从人家那里要来了二两银子买酒喝。麻布次了点,所以得再糊一层纸,嗯,宣纸是贵了点,不过咱们买的也不是什么好纸,摊到一个飞机上也就一文钱,和一钱银子的卖价比起来也算没花钱吧?至于筋腱,拿东西一共也就几钱碎银子罢了。这东西卖出去咱们就是纯赚的!” 呆呆娘一脸惊讶,但似乎方向有些不对。 “啊!?原来做这东西还要花料钱!?这也太贵了!就为了做这么个玩具还得花上好几钱银子……贵……真是太贵了!” 关坤瑜一脸囧样,感情说了半天呆呆娘就从来没有过成本的概念……还有,一个东西成本一块钱,卖价一百块,你居然还能被这成本骇得连连说贵…… 好吧,关坤瑜已经懒得去思考了,反正他完全可以确认的一件事情就是呆呆娘的思维方式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维度。 既然专业一点的解释压根对方不能理解,那关坤瑜只能换一招了。 “不管怎么说,这东西能赚钱对吧?” 呆呆娘和呆呆爹思索了一下,点头。 “那不管这东西就算不好卖,咱们拿去应天那种繁华的地方,一天卖出去两个,就两个,难么!?” “两个的话……应该可以吧。” 呆呆娘和呆呆爹的生意经还停留在货郎张的水准上…… “好,那咱们一共卖仨月,好好吆喝一下,二三十两银子总能有吧?咱们不只是去应天,松江可以去,镇江也可以去,多去一个地方那就多一个二三十两!哪怕没有二三十两,十两可以么? 这样看来,哪怕再怎么往低了说,咱们赚一百多两总没问题了吧!? 既然赚一百多两没问题,那不管说破了天去,三月赚一百多两的买卖都不做,爹娘你们难道还想要指望天上下金元宝是怎么样!?多少人一辈子挣不到这么多钱啊!” ………………………… 呆呆娘和呆呆爹始终不能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被那个在他们眼里,永远是爱发呆爱捣蛋还总是挨揍的小熊孩子呆呆给说服了! 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凭什么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就能赚“大钱”呢!? 嗯,对他们俩来说一百两银子已经是极其巨大的一笔巨款了! 好吧,事实上对大明朝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家庭来说,这的确是一笔巨款。 在他们看来,小孩子的玩意是什么?是几文钱一个面人!是十来文钱一个的风筝!反正肯定不是什么赚钱的东西! 但一想到关坤瑜那天的话,他们俩就又被说服一次——是啊,道理上完全没有问题! 那到底为什么会感觉不对劲呢? 为什么呢? 关坤瑜自然没空也没法子去管自家爹娘到底能不能想得通,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有点难度,眼下这种在前世简直是小儿科到不能再小儿科的东西,放到占大明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老实巴交的农民身上,那就是巴菲特的手腕了。 想不通归想不通,但也没觉得有亏钱的可能不是?哪怕只能卖出去几个,那最多也不过就是搭进去点人力罢了。 而对于关家来说,屯所里军户们的人力算成本么? 必然不算的! 所以,当关坤瑜将生产的差事交给呆呆爹的时候他们俩并没有抵触。 材料和工人都已经有了,关坤瑜又手把手的教了四五天,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太大难度的东西,找来的木匠又都是老手,到了这一步就不用关坤瑜再管什么了,只要呆呆爹当个工头监督干活,一直囤货就行了。 在囤积到足够数量之前,关坤瑜可没打算把模型飞机推向市场,那样只能给山寨们更加宽裕的时间。 工场有呆呆爹看着,又有呆呆娘巡逻,可以说是没什么问题了。而更妙的事,给他们俩找了活干之后,关坤瑜在关家院子里就没人管啦! 简直可喜可贺! 这种宽松的环境也为关坤瑜的下一步行动创造了条件,是的,他并不打算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既然决定要替老爹谋划一番,那自然便要做到最好。 这几日,关坤瑜跑的最多的并不是工场,而是屯所孙银匠那边。 ……………………………… PS:若是看着还可以,就收藏一个养养吧,括弧笑 第61幕 钢笔(第二更) 这孙银匠早年乃是江浙一带有名的银匠师父,后来不知为何惹上了官司,赔不起钱,又不想进班房走一遭,没办法,只能隐姓埋名跑路了,之后便稀里糊涂的成了屯所这边的军户。 这种事情在明朝相当普遍,毕竟这个时代一没有照片二没有电话电报,想要跨省一个通缉犯那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再后来,因为一个偶然的事情,孙银匠的身份被关家人撞破,孙银匠也不敢乱来,关家人正好了的多了个银匠用。孙银匠有把柄捏在关家久而久之便成了关家的心腹之人,关坤瑜去找他做东西还是非常放心的。 这一次关坤瑜要做的东西看起来十分简单,几乎人人都用过,都能说出个一二来,但实际上其中有很多的细节需要注意,不然用起来效果便不行。 关坤瑜并不是制作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只是凭着自己的使用经验在和孙银匠交流,两个人一连讨论了三天,然后孙银匠便把自己关进了作坊里,直到半个月之后,关坤瑜才再一次见到了孙银匠。 当关坤瑜开门看见孙银匠的时候,真是被他吓了一跳,第一眼都没认出来门外是谁眼圈漆黑,眼眶凹陷,胡子拉碴,整个人都跟抽空了精气神一般,唯有一双眼睛散发着病态的兴奋。 “小少爷,您要的东西总算是做好了。每一个我都试过了,这可真是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一脸兴奋的说着,孙银匠又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交给关坤瑜。 关坤瑜喜笑颜开的接过布包,然后摸出了五两银子来交给孙银匠。 “真是谢谢孙叔了,这么快就把东西给做了出来,来来,这些银子你拿着。” 孙银匠假意推辞了一番,最终还是理所当然的接过了银子。 算上之前就花出去的七两银子,为了布包里的这点东西,关坤瑜竟是花掉了足足十二两银子!若不是关家乃是此地地头蛇,搜罗模型飞机的材料时实在没花几个钱,他还真不一定有钱把这些东西给做出来。 拿着布包急匆匆回了房,把门一闩,这才将布包打开——里面的东西竟然是钢笔尖和木笔杆! 没错,关坤瑜让孙银匠打造的东西就是钢笔! 不过,和后世常用的钢笔并不相同,关坤瑜打造的这些都是蘸墨的钢笔尖,笔杆都是实心的,不能储墨,远远没有后世广泛使用的储墨式钢笔复杂,所以也更好打造。 在电子病历普及之前,医院大量使用的都是这种蘸墨的钢笔尖,稍微有些年龄的读者应该都会见过。至于喜欢漫画的,哪怕没有亲自用过,总也应该听说过。 一共只有三个笔尖,一共花了十二两银子! 也就是说这一个小小的笔尖便是足足四两银子! 为什么这么贵? 因为关坤瑜的钢笔其实严格来说并非钢笔,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金笔! 和后世那种镀金的所谓金笔不同,这个三个笔尖完全是用金子打造的真正意义上的金笔!只不过为了保证硬度用的金子并不是赤足纯金罢了。 这就是为什么三个笔尖居然需要那么多钱的原因了,人工费孙银匠只是象征性的要了二两银子,其余的十两全部都是材料费! 十两银子能够换来的金子绝对不止三个笔尖那么点,更何况这三个笔尖都不是赤足纯金,那为什么说材料费是十两银子呢? 问题就在于笔尖的金子虽然不是赤足纯金但却要比纯金更贵——想要做出适合用于书写的硬度的黄金,那没有点绝活手艺根本办不到! 而孙银匠加工的本事非常高明,可这材料他就无能为力了,只能向外面买,而且能做出这种金子的金匠那绝对是大师一级的人物,若不是孙银匠卖了卖交情脸面,人家甚至都懒得做这种“小生意”!如此一来自然价格高昂。 将三支笔尖插到笔杆上,关坤瑜找了张废纸试着书写了一番,虽然和后世惯用的漫画钢笔尖性能多少有些区别,可也还算不错了,至少画出来的线条和G笔尖、圆笔尖还有学生笔尖效果相似,适应一下也就可以使用。 纸和笔都已经准备好,至于墨,关坤瑜则是非常肉痛的拿出二两银子来买了锭好墨,比起之前二伯母给他的那种满是杂质的劣墨来要细腻了许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关坤瑜的东风不需要像诸葛亮那样起坛做法,他所做的是潜入自己的意识之中,进入藏书阁楼,小心翼翼的从角落之中找出了一摞满是日文的原装漫画来。 “这一次到底能不能赚到钱,可就全看你了!” 临摹,对于一名画师来说乃是再基础不过的技术了,如果哪个画师就连这种事情也做不好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能够被称之为画师的话,那至少中的至少,你也得能临摹点什么东西才行。 这也正是关坤瑜正在做的事情。 不过,关坤瑜却并不是单纯的模仿,他需要改变的地方非常多!这一次他为了挣钱也是豁出去了,临摹的乃是岛国新一代神级大师鬼月的代表大作——《怪物猎人》,嗯,就是那个经典游戏怪物猎人的同人作品,也正是这部作品,一步一个脚印的见证了鬼月大师画风的成熟过程,见证了他和她(据说是夫妻店)的成神之路。 不过,这部作品的背景毕竟是一部奇幻风格的游戏,直接套用出来明显然不合适。关坤瑜现在做的便是更改背景设定,在人设不大动的基础上,将奇幻风换成仙侠风。 讲的便是不同门派的修仙者们斩妖除魔时的恩怨纠葛……名字么,也被改成了《妖魔猎人》。 好在,纵然背景完全不一样了,可故事里的绝大多数内容完全不必变,这大大节省了关坤瑜的工作量。 为了精益求精,关坤瑜足足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比着画完了一本16页的小册子,笔力自然不敢和鬼月大师相提并论,可七八成的相似度总是有的,对自己的作品,关坤瑜相当满意。 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是怎么把它给销售出去了,关于这一点,关坤瑜也有自己的计划。 …………………………………… 求收藏收藏收藏啊 第62幕 卖画(上) 元至正十六年朱元璋亲自带兵分三路用十天时间攻破集庆路,并改名应天府,自此应天府便成了明朝国都,一直到明成祖北迁,地位降低成了留都。 尽管地位有所下降,可应天府地处膏腴之地,极为繁华,尤其是秦淮河沿岸,更是无数达官权贵醉生梦死之地。 这一日,邓阿四正在书铺门口拿着鸡毛掸子给书掸灰,掸的很是小心,若是哪里没有掸到让这家书铺的老板——自家的族叔瞅见了,那一通说教定是少不掉的,甚至自己那仅有几个铜板的零花钱也要被扣下。 学徒工没人权,哪怕是老板的族亲也没用。 事实上,这书铺里面的伙计几乎全都是老板邓英的族亲,按照邓英的经营理念,族亲是最可靠最省钱的伙计选择了。 干了没多久,邓阿四瞅见有人朝铺子走来,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去热情的招呼道: “这位客官里面请,咱们邓氏书铺是百年老店了,不管是早年的孤本还是今年的时文应有尽有,您尽可放心挑选。” 说完之后,邓阿四这才有空打量起客人来——一个穿着小厮衣服面目清秀的少年郎,嗯,应该是某户人家的书童了。 书童来书铺替主人家跑腿买书是经常可以遇到的事情,邓阿四也没有多想,赶紧继续接待。 “不知道小哥您想要买什么书呢?说出个名字我好帮您去拿。” “我不要书,听说你们这里有画才来的。” “画?”邓阿四道,“有!我们这里自然是有的!不过和那些字画店比起来,我们这边的画不算太多,不知道客官您要什么画?” 那书童扭捏了一下,然后才压着嗓子低声问道:“嗯……我是听说你们这里的那种画很有名,所以替我家主人过来瞅瞅,嗯……就是那种画……” 邓阿四听的一头雾水,一脸茫然的看着那小厮:“那种画……是什么画?” 那小厮一咬牙一跺脚,红着脸道:“你们这里……这里有春(哔)图么?” “春(哔)图!?”邓阿四愣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小书童,利落的答道,“有有有,咱们书铺最是齐全不过,你要的那种画也是有的,客官请随我来吧。” 出乎小书童的意料,邓阿四并没有带着他往隐蔽之处走,反倒是来到了屋外的摊子上,将一个摊子指给他看,上面摆着的竟然满满全是! “这……这种东西你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摆在门口卖!?” 邓阿四奇道:“是啊,不摆出来难道还藏着卖么?” “我的意思是……大门口摆这种东西,不会有伤风化什么的么?” “有伤风化?为什么?画这种画可是那些读书人都喜爱的雅事,瞅见没,屋里挂着的可是当朝翰林的春(哔)宫!翰林都喜欢的事,当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卖,怎么和有伤风化搭上边了?话说,你到底买不买?” 不要奇怪为什么书铺里面能够光明正大的买到这种东西,因为这种东西在大明可是相当正常的正能量读物! 寻常百姓家里要嫁人,都会买上些用来教导新婚夫妇房中事,对于早婚早育、信息不畅又对这种事情羞于启齿的大明人民来说,用这种东西来进行启蒙教育乃是每一户有条件的人家都在做的事情。 可以说,这种图画乃是大明结婚必备之物,就和现代结婚总得买床买被子一样,乃是刚需! 再加上明朝读书人对于画这种画丝毫不以为耻,传说中的唐伯虎便是极擅长此道,甚至很多高官显贵也会绘制一些。 由此一来,很多书店都将这种东西纳入了自己的经营范围。更何况邓氏书铺坐落于秦淮河畔,有这种东西就更不稀罕了。 那书童抹了抹冷汗,一脸三观更新中的懵逼状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悠悠然的叹了口气。 “先看看再说。”书童说道,“你这里都有多少钱的?” “客官你看这边,每幅画下面都有标价,最贵不超过三钱银子,都是些寻常画师画的,普通人家用尚可,若是讲究一些的还是不要选的好。” “便宜的我不要,有贵的么?” “有!小哥你看这边,你看着画功,比刚刚的好多了,一分钱一分货,这种大致都在五钱银子左右。” 那书童瞅了瞅,有些不耐烦了。 “别说这些污人眼的东西了,直接说吧,你们这里最贵的是什么样的?” “最贵的?”邓阿四想了想,取下一幅画道,“外面摆着的就要数这幅最贵了。此画乃是进士所做,生动传神,韵味十足,小哥若是想要,三十两银子!” 原本邓阿四还以为这书童会嫌贵,没想到那书童却是摇了摇头。 “还有没有更贵的?” “更贵的?那……那就得去请我们掌柜了。” “没事,你只管去请便是了。” 邓阿四很奇怪,这书童身上怎么也不像带着四五十两银子的样子,莫不是过来偷东西的?疑惑归疑惑,可邓阿四却不能因为猜测就往外推生意,找了个伙计看着关坤瑜之后才去后院找自家族叔。 很快,书铺的老板邓英便到了关坤瑜的面前,手里却是一片纸也没有。 “这位小哥,不知你是哪家的书童?” “这个不能说。” “不能说那就罢了,不过你还是让你家主人过来吧,我们这里最贵的可是唐寅的名作!你当不得主的!” “唐寅的画?多少银子?” 邓英伸出了五个手指,严肃认真的说道:“我这幅在唐寅的手笔里面也是难得的精品了,二百二十两不二价!这种价钱,你一个小书童恐怕是做不了主的,让你主家过来瞅瞅才是。” 那书童嘴角抽了抽。 二百二十两银子倒是没什么,可你伸出五个手指头是什么意思!? “唐寅名作价值二百二十两……”书童从怀里摸出了个小册来,“那麻烦邓掌柜看看我这小册可作价几何?” 第63幕 卖画(下) 邓英一脸的不爽,原来这个小子不是来买画而是卖画的,白白浪费自己感情! 不爽归不爽,他还是接过了那书童递上的小册——既然过来了,随手翻两下的功夫总还是有的。【ㄨ】 可就是这么随意的一翻,邓英的眼睛便黏在上面移不开了。 “这……这到底是……这……这……” 邓英想说的东西太多了,无论是从未见过的画风还是从未见过的形式,可以说他手中这薄薄的小册子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对画的概念! 无论是纸还是上面的墨都是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东西,可眼下这两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再一次组合在一起,却给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神奇景象。 “这到底是……什么画?” 书童仿佛很欣赏邓英那张大嘴巴的表情,笑了起来。 “漫画。” “漫画?”邓英有些不明所以。 “同人漫画。” “……” 那书童思考了片刻,又给出了一个新名字:“嗯……也叫连环画。” 这一次邓英终于听懂了。 “啊,连环画!妙!妙!果然是妙!画如其名!果然画如其名!将纸分割成一个个小块,然后以画配字将故事连环而下,果然是妙啊! 哪怕仅仅只是聊聊数笔,可内容却丰富异常。相较之下以往那些画作无论如何精妙也都只是仅仅一幅而已,哪有这种连环画看起来过瘾!” 那书童笑道:“春(哔)图不同于别的画,讲究的便是一个实用,谁用的着这种画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研究画上的运笔有多精妙,最适合这种画的方式还是连环画,过瘾!” 邓英一脸的心有戚戚焉,连连点头道:“没错!正当如此!而且绘这册子之人的笔力也是不凡啊!我自小便跟书画打交道,还从未见过谁能如这画中一般,仅仅是粗浅的勾勒便将人绘制的简直如活人一般! 尤其是笔下美人肉而不腻,极品啊!看完了这小册再去秦淮河,除了聊聊几个花魁头牌之外,其余再无能入眼之人……” “这小册邓掌柜也瞧过了,不知道以您的眼光,它应当作价几何啊?” “这……”邓英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书童,“你是想要卖画?” “此画乃我家主人所作,眼下主人家中遇到了些事情,急需用钱,所以便命我带画过来让邓掌柜瞧瞧。 师父说邓掌柜一项信义第一,童叟无欺,口碑最是不凡,把画交于您肯定没错!我想邓掌柜应该不会在估价上作假吧?” 邓英赶忙说道:“这自然是不会的,我们邓氏书铺的清誉乃是世代积攒下来的,我要是毁了书铺的清誉,日后还入不入祖坟了啊!” “那……这价钱……” 一提起价钱,邓英的眉头就锁了起来。若是换成寻常的画作,哪怕再如何稀罕,以他的经验都能给估个八九不离十,可这一次却是完全不同,那书童拿来的小册子……实在是没见过这种啊! 到底该给个什么价钱呢? 邓英犹豫了。 “不知道……不知道小哥的主家乃是……” 那书童眉毛一挑,不悦道:“邓掌柜这问题刚刚你已经问过了吧,一而再的坏规矩不太好吧?我家主人他既然要我过来那就是不想抛头露面,你这么问岂不是白张嘴?” “是是,是我唐突了。” 邓掌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并不是不知道规矩,可实在是忍不住啊,能画出这种画来的大师那就是他们书铺的摇钱树啊!怎么能不试试结交一番? 想到这里,邓英突然念头通畅了——是啊,纠结这个小册子多少银钱干什么!?这笔生意做得难道就只是这个小册子么? 当然不是! 这笔生意里小册子可以说仅仅只是个添头罢了,只有商场生手才会只盯着眼前的小册子看,真正的生意人画钱的目的根本不是那册子,而是册子背后的主人! 这种画又不难,只要画这册子的人愿意,用不了多久便能画出一册来,只要能跟他搭上线那还愁日后没银子赚么!? 邓英想通了,灿烂的笑了,然后伸出五个手指来。 “这画,我给三百两!” 三百两,区区一个16P的小册子,竟是比唐寅的精品还要贵! 可小书童的脸上却满是不爽,三百两银子他自然是满意的,可是却不满意邓英的报价方式——你明明给的是三百两,怎么又伸出五个手指头来!?害得我白欢喜一场,这一来一去差价可就是二百两银子呢啊喂! 其实,那书童也明白,这三百两并非是画的价值,而是邓英给他背后主人的见面礼! “若是你师父的事情不好解决,我自当登门拜访以尽绵薄之力!我邓英虽然只是个区区书铺掌柜,但交友倒也广泛,说不定能帮上些许。” 书童笑道:“只要有银子便是帮忙了,三百两银子,邓掌柜给的有些多了吧,拿着这些银子去买地,都够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的了。若是日后我师父再拿画来售卖,不知道还能拿到这个价钱么?” 邓英兴奋道:“只要你师父肯交我这个朋友,价钱只多不少!” 开玩笑,只要能钓上这条大鱼区区几百两银子算什么!?羊毛出在羊身上,早晚能赚回来!况且,邓英也对自己的手腕有信心,只要操作好了这小册卖出个一二百两的价钱也并非不可能!亏也不会亏他太多。 唯一的问题便是——这小册实在太吸引人了,他实在不想卖! “只要这小子的主家肯一直在我邓氏书铺里销画,哪怕从他身上一文钱也不赚,光是求画而来的客人带来的人气和名声也绝对是值了!” 邓英如此想着,看向那书童的目光又热切了三分。 “好!”那书童笑道,“既然邓掌柜如此爽快,那我便替主人做主,将这册子交给掌柜了。主人他最近开销甚多,想来这三百两银子也就只能支撑月余罢了,到时候应该还要麻烦邓掌柜了。” 邓英大喜过望,我给那么多钱干嘛,就怕你不来啊! “哪里哪里,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到时候我一定先将银钱备妥,决不给大师添麻烦。” 第64幕 一切准备就绪 从书铺里出来,找到钱庄确定了银票的真伪之后,七拐八拐的绕了一通路,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关坤瑜才将脸上的妆卸掉,又换了衣服,恢复了本来面貌。 没错,刚刚在邓氏书铺里卖漫画的便是他关坤瑜了。为了瞒天过海,关坤瑜不只是换了衣服,脸上也狠下了一番功夫。 屯所里面有个颇为厉害的夜不收,精通易容——当然了,在关坤瑜看来也就是还凑合的化妆术罢了——关坤瑜便找他帮了忙,替自己弄出了个小书童的模样。 说实话,他也没能想到模仿着鬼月大师画出来的同人里漫居然能卖出三百两银子的恐怖价格,这种行情哪怕是那些知名画家也难以达到。 尽管他心里也明白,这个价格绝对不是漫画的真实价格,人家根本是在送钱建交情,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画的质量过硬,又有谁会干出这种“脑残”送钱的事情来呢。 “也不枉当初专门排队去买的原版,现在这一次便全赚回来了!” 关坤瑜摸了摸怀里的银票,颇有安全感。 这一票生意就将老爹的钱给凑齐了,剩下模型飞机赚的钱那就是纯赚了,有了这些钱作为启动资金,日后无论干什么都能轻松不少。 回到落脚的客栈,还没走近就看见蹲在门口的虎子望夫石一般眼巴巴的张望着。虎子看到关坤瑜,立刻便扑了上来。 分给关坤瑜他们家的铺子就是虎子所在的那一家,这次关坤瑜出门自然把他给喊了出来带在身边好有个照应。 “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自己出去了呢,这要是有个万一……我……我可怎么跟你爹娘交代啊!” 关坤瑜看到虎子吓得两腿都在哆嗦,拽着自己的手跟老虎钳一般,看自己的眼神真的跟望夫似得,就知道这小伙被自家爹娘的赫赫威名吓得够呛。 也对,就凭他俩的武力值,谁要是敢把自己弄丢了,那还是自我了断痛快一点。 “是我贪玩了,行啦,这不是回来了么,你也别担心了,咱们收拾收拾就回去。” “今天就回去?不是说要选地方卖东西么?已经看完了?” “看得差不多了,反正咱们又不是在这里买铺子,临时摆个摊而已,还用得着多麻烦?” 于是,当天关坤瑜和虎子便坐上了返程的船。 接下来的时间,关坤瑜的日子便轻松而又规律了,去工场看看生产进度,在家画画第二册的《妖魔猎人》。一晃眼,春节便快要到了,而关坤瑜他们制作模型飞机的材料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一直连轴转生产却从没有卖掉任何一架模型飞机的策略让整个屯所的仓库都填满了,成品的模型还有模型零件,全部算起来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六架。 虽然按照关坤瑜的估计南直隶一带应该还可以吃下更多的货,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扩大生产了,如果还想要更快更多的生产,那必要的追加投资便必不可少,可对于一个没多少赚头还近乎于一次性的生意来说,关坤瑜实在缺乏追加投资的兴趣。 嗯,对于穿越者来说,几百两的生意能算大么? 当然不算。 这一笔生意最大的意义便在于掩盖自己卖画挣钱的事情,同时也为了让关家人对自己的赚钱能力建立信心。 关坤瑜立刻向关老爷子申请人手,和普通的宗族村落比起来,军户的屯堡虽然住户并不是同宗,但对军官来说却更好控制,只要你能保证他们填饱肚子不当逃军,那就可以命令他们去充当廉价劳动力,而普通的宗族村落就没有这种福利。 除去个别实在抽不出人手的以外,屯堡家家户户都出了人,四五个人分成一组,负责一个城镇的销售。松江一带的城镇大多比较富裕,哪怕最贫穷的也要比那这边区的穷乡僻壤好多了,不愁没有买得起模型飞机的人。 至于关坤瑜自己,则打着去应天府销售产品的名义,怀里揣着另一本新鲜出炉的14P小册子上路了。 身旁有好几个军户跟着,再加上又不是第一次去应天府了,呆呆爹和呆呆娘也没有说什么,安心的留在了关家院子里坐镇。 到了应天府,还是住在上次的客栈,幸亏关坤瑜他们上一次来的时候有和老板提前打过招呼交过订金,不然还真没有空房间住!虽然大明朝没有春运这种东西,但过年了,南往北走的客商一样不会少。 第一天,休息,踩点,交保护费。 是的,没错,想要安安稳稳的摆摊保护费是必须的东西,尽管关坤瑜他们只摆几天,但因为是一年之中的黄金时段,所以价格也相当昂贵,被要去了整整五百文!心疼的几个军户直跳脚,恨不得把收保费的地痞抓起来揍一顿才解气! 要知道,这一趟他们是做的运输军用物资的军船!看在关老爷子的面子上,他们只交了八百文钱就上船搭了顺风船,一路上的过路费也只有区区一两三钱银子而已! 是的,你没看错,只要八百文钱,军船随你坐! 是的,你也没看错,就算你是军船,遇上关卡钱也是一样要交的! 关坤瑜听过一个故事。想当初倭寇肆虐的时候,有个将军委派自己的手下心腹去押运一船物资,结果这手下忠心过了头,太想替主人家省钱了,见到关卡居然拦河收费,还敢跟自己要钱,一怒之下便起了冲突,说朝廷没有军船还得缴过路费的规矩!谁知人家还嘴说朝廷的确没说过军船要缴过路费,可也没说不需要缴啊!你凭什么说我们就不许收!? 吵闹之下自然耽误了行程,将军战败。等事情闹到了将军那里,将军狠狠批评自家心腹不懂规矩,过路交钱乃是规矩,军船也不能坏规矩啊!当然了,过路的和收费的都属军户,一家人便宜点没事,可不交却是不行! 对于大明朝这些明的暗的规矩,关坤瑜纵然心里不爽可也只能接受。 第65幕 销售火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关坤瑜他们便扛着货物出门了,两个是已经组装好的,剩下的都是些零件。没办法,模型飞机这种东西组装起来之后实在不方便携带,尤其是关坤瑜他们的产品用的还不是什么好料,随便磕磕碰碰都可能弄坏。 到了地方关坤瑜他们便把摊子给支了起来,模型摆放整齐便算是出摊了。 关坤瑜最终给模型飞机确定下来的价格是二钱银子一架,算不上一笔大钱,但对大多数人家来说还是一个需要好好思考一番才能做出决定的数字。 别看二钱银子听着不多,可大致却能占到一个壮劳力月收入的五分之一,换到现在对普通工薪族来说怎么也得相当于五六百往上! 敢随随便便在街边小摊上瞅见个新奇的玩具就甩出去五百大洋买了的人可不常见,想要做成生意,就得挑不差那二钱银子的主! 若是把摊子摆在平民巷子门口,那也别指望卖钱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过年才是正经。关坤瑜之所以交了那么多保护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挑选的地段就在秦淮河边上! 能跑这里消费的人压根就没有几个在乎银子的! 而且年前的秦淮河也并不只是寻常印象之中的艳(哔)遇一条街,同样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的过来游玩,(哔)(哔)业已经不再是这边的主要业务了。 没办法,时间段太特殊了,能在这个时间还抛弃妻子的过来寻花问柳之人实在是不多。 “来看啊,能飞起来的鲁班鸟!真正好玩的东西,只要二钱银子!只要二钱银子咧!” 虎子声嘶力竭的高喊着,但穿梭如织的人流却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最多最多只是往他们的摊位上瞅一眼罢了,然后便快步的继续前行。 “咕咚咕咚”的给自己灌了个水饱,虎子郁闷的抱怨起来。 “真是奇怪了,这鲁班鸟明明很好玩啊,为什么就是没人肯过来看上一眼呢?” 一直坐在旁边的关坤瑜也是皱起了眉头,他原本还觉得自己带来的人虽然都是军户,可摆个摊还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现在看来效果似乎并不怎么样。 “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卖东西不让人家知道你卖的是什么怎么行?” 关坤如起身拿起了一架组装好的模型飞机,一边转着螺旋桨一边走到了旁边的空地上,轻轻的往天上一抛,飞机便在螺旋桨的带动下轻巧的飞了起来,绕着关坤瑜飞了足足三圈才落了下来。 “飞的时间还是有些短啊。” 从地上捡飞机的时候关坤瑜不由感慨起来,明朝的材料的确有些凑活,要是换成前世他玩的那种,少说也要比现在手里的提升一倍的滞空时间。 关坤瑜正检查模型飞机落地的时候有没有磕着碰着呢,就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那个……小哥,打听一下,你手里的这是什么东西啊?” 关坤瑜转过身去,看到的景象着实把他给吓了一跳,刚刚还对他们这个摊子熟视无睹的行人们居然全都在往这里看!甚至还有好几个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现象很好啊! 关坤瑜立刻拿出了职业似的微笑,说道:“这个叫做鲁班鸟,只要这样转动这里,等转的不能再转的时候,这样往天上轻轻一抛,它就可以飞了。” 这一次,围观的路人完完整整的看了一次模型飞机的飞行,一个个都惊奇的不得了。他们见过孔明灯样的气球式飞行,也见过竹蜻蜓样的直升机式飞行,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滞空时间如此之长,和飞鸟如此相像的飞行方式。 “鲁班鸟,果然是鲁班鸟!原来传说里鲁班做的木鸟就是这样的啊!” “木鸟真的能飞起来,太厉害了!” “小哥……你手里这个……卖么?” “是啊,你这个卖么?你要是卖的话我要了!” “哎哎,怎么是你要了?刚刚明明是我开口问的好不好!” “你开口问的怎么了?我先看见的!我先来的!当然应该给我!” “我……我……我给的钱最多,这总行了吧!” …… 看着两个争的面红耳赤的顾客,又看了看周围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的围观者,关坤瑜眼睛都快笑的眯成缝了,大声说道: “两位莫吵,莫吵,我这鲁班鸟本来就是要卖的,二钱银子一个,童叟无欺!你们看看,这便是我的摊位了,正宗关氏鲁班鸟,大明朝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来来来,鲁班鸟还有很多,两位若是想要可以去挑选一下。” “二钱银子!?怎么如此贵?” 刚刚争吵的其中一个听到价格之后有些犹豫,他家里虽然不缺钱花,可若是拿出二钱银子来买这种玩具……回去肯定是要挨上一通骂的。 在大明朝,哪怕你已经成家立业了,只要家中爹娘不放权,经济上一样也是没有什么地位。 相较于那个人的犹豫,刚刚张嘴喊出要给最多钱的看客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嘲讽道: “才二钱银子就觉得贵啦,哈哈,既然没银子那就不要买喽,给我来四个……不,五个新的,一共一两银子!拿好!” 做生意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顾客了! 豪爽! 相反,另一个刚刚开口要买的顾客却是犹豫再三之后,最终还是一咬牙一跺脚,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二钱银子买个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确实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没等多久,虎子他们便组好了新模型飞机交了货,那人接过来便试着玩了一下,试飞非常成功,让客人极为满意,然后就这么在旁边的空地上玩了起来。 既然有人肯替他充当活招牌,关坤瑜自然乐得省下一个当样品的模型飞机,这东西不停的磕磕碰碰的确很容易损坏。 不一会,关坤瑜的摊子前面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新鲜,只是偶尔才有那么一两个人肯舍得二两银子过来购买。 不过,这也够了,模型飞机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讲究薄利多销。 仅仅一天的时间,关坤瑜他们带来的近二百架模型飞机就卖出去了四十多架!接下来几天如果还能保持这种速度的话,他们不但可以提前完成任务,还能空出不少时间来逛逛应天府采买年货。 第66幕 再回书铺 模型飞机第一天的热卖情景让关家人全都兴奋不已,尤其是晚上回到客栈之后,白花花的碎银子往床上一堆,更是亮瞎了一群人的眼睛! 银子其实并不多,却耐不住收来的全都是零碎的碎银子,摊开之后满满都是,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嗯,若是把碎银子换成银锭再堆满床那就更好了,关坤瑜深信自己能熬到那一天的。 虎子抓了一把碎银子边数边兴奋的说道: “早知道就应该多做点才是的,咱们手里这些根本不够卖啊。” 关坤瑜翻了个白眼:“能赚钱的事情你以为我不想么,材料就那么多,人手也就那么几个,更关键的是这东西做出来不难,难的是做好,想要多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旁边一人又问道:“少爷你说咱们这生意能一直做下去不?” “想要做下去当然可以,我这鲁班鸟本来就是用来给咱们屯所里的人赚银子的,不过,以后再想要有今天这样热闹就不可能了。” “不像这样就不像这样呗,多少总归是个进项啊,哪怕一天就卖两三个那也是大生意了!比种地賺钱多了!” “嗯,我明天就去问问这里的摊位能不能留下来,以后咱们就在这里继续卖。” 本来关坤瑜对未来摊位的生意并不是十分上心,山寨产品多起来之后摊位销量必然降低,而这个地方的保护费又不低,再加上运输的费用,这就是典型的费力多收益少的苦生意,关坤瑜自然是没什么兴趣。 但对他来说是苦生意,对屯所里的人那就不一样了,大明朝这种苦生意那才是主流,来钱快的投机生意远没有后世那么多。 “这样吧,明天你们接着卖,我去找这边的人问问摊子的事情。” 虎子一听关坤瑜要独自出门,不由担忧道:“少爷,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关坤瑜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要人看着,一个人能应付得来。这摊子缺了一个人还行,可少了两个能忙的过来?” 虎子摇了摇头,的确,要是明天的生意也和今天一样,少了俩人还真的干不过来。 “那就这样定了。” 第二天,得到了单独行动的机会,关坤瑜便再次化妆成了小书童,去了郑氏书铺,在处理铺子的事情之前,他准备先把自己的新《妖魔猎人》给处理掉。【ㄨ】 一进邓氏书铺的门,几个或在招待客人,或在整理书籍的小伙计们纷纷扭头看过来,其中便有上次招待关坤瑜的邓阿四。 “是他!” 邓阿四惊呼一声,其他几个小伙计立刻应和着也发出了惊呼,看向关坤瑜的目光陡然一变,看的关坤瑜浑身不自在,他感觉自己在那几个小伙计的眼里似乎是一个绝世美女一般!那种眼神,那种表情,只要是个男人就懂的。 可问题是,你们那种目光看老子干嘛!看老子扭捏羞涩个屁啊!?老子长得一点也不娘好不好!而且老子也不是攻!对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一点兴趣没有! 忽然,关坤瑜明白过来,这几个家伙根本不是对着自己发(哔),估计是因为他们都看过自己的《妖魔猎人》了! 这个系列的同人在后世也算是极为实用的了,而明朝此类作品的水平么,呵呵,随意网上搜搜就能知道了,扔给现代人看也就能当纯艺术品来看待,至于那方面的功能……双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在艺术水平上,明代的(哔)图能把关坤瑜的同人甩出八条街,而在实用性上,却恰恰是倒过来的。 而非常遗憾的是,在这类功能性画作上,实用性明显要比艺术性更重要——谁要是看着这种画办事的时候还能分析研究构图用色,那关坤瑜只能送上一个大大的“服”字! “这几个家伙一定是对着我的《妖魔猎人》撸过了!不对,好歹也是三百两银子的东西,书铺掌柜不可能这么大方让一群小伙计对着撸,他们肯定是只看了一遍,然后晚上自己撸的!一定没错!” 关坤瑜一边想着一边给自己点头,书铺的伙计们却是一溜烟的将自家老板给叫了出来。 邓英一见到关坤瑜便一把扑了上去,抓起手来狠命的摇,状态比那几个小伙计还要不堪。 “钱兄弟,你可来了!可算是来了啊!” 关坤瑜一愣,这家伙认错人了吧?自己上次交易的时候貌似没有通报姓名的啊,怎么今天莫名其妙就姓了钱? “邓掌柜,您认错人了吧?我不姓钱,你还是叫我三郎好了。” 邓英一点尴尬没有,热情依旧。 “都一样,都一样啊!只要能让我赚钱的客人都姓钱!三郎我可是盼你好久了啊!第二册带来了没有?让我看看,赶紧让我先看看!” “东西拿来了,邓掌柜您先放手!” “啊!?呵呵,呵呵,不好意思,钱……啊不,三郎,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放手,这就放手。” 好容易从邓掌柜那边挣脱出来,关坤瑜又道:“册子在我这,但咱们就在这里看么?” 邓掌柜一拍脑门:“哎呀,我真是晕了头了,一见到三郎太高兴了,昏了头啦,来来来,咱们里面详谈,里面谈。” 看着走路都发飘的邓掌柜,关坤瑜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上一次卖画的时候邓掌柜可没这么兴奋,今天竟是比之前又重视了许多,出现这种情况根本就是赚了大钱的节奏啊! 三百两银子收购之后还能转手大赚一笔,关坤瑜觉得自己脑袋有点不够用了。 这些银子精打细算一下置办个产业,足够一户人家幸福生活一辈子了有木有!现在就为了弄这么一本撸啊撸的小册子!? 不过想想也是,大明朝的皇家一场婚礼敢花掉全国两年税收,突然冒出来个土豪几百两银子买一本同人小册子也不稀奇。 可关坤瑜压根就没想过,人家邓掌柜兴奋根本不是因为卖了多少银子,而是因为他关坤瑜又回来了! 第67幕 不懂规矩的关坤瑜(第二更) 进了屋,邓掌柜接过关坤瑜的小册子,竟是像捧了件古董一般,翻页都是用手指头轻轻捻的! “好!真好!和上本一样好!”邓掌柜两只眼都眯成一条缝了,“银钱的事先不谈,不知道贵家主人对上次那三百两银子可是满意?” 关坤瑜点头:“自然是满意的。” 邓掌柜听后眉开眼笑,一连说了三个“好”,接着急忙又道:“这真是太好了!不知道贵家主人何时有空,我何时才能登门拜访呢?” “这个……”关坤瑜有些蒙,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拜访上面去了? “贵家主人难道就没有说些什么么?” “这个……也没说什么吧?” 邓掌柜眉头一皱:“没提我什么时候方便登门拜访的事?” 关坤瑜冷汗直冒,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三百两银子里还有什么文章不成?怎么邓掌柜左问右问问的他一头雾水呢? 别说关坤瑜一头雾水,邓英一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剧本完全对不上啊! 事实上,这三百两银子的确有文章。 在明朝的书画界里,经常有人在自己的作品上不愿意用真名,尤其是一些特殊的作品就更是如此了,比如说著名的《金瓶梅》,又比如说邓氏书铺里这些春(哔)图,相当一部分是用的化名。 普通一点的作品怎么都无所谓,是不是化名根本没人在乎,但对那些高水平的作品就不一样了,如果能和作品背后的作者牵上线的话,显然要比单纯收画买画更好。可这些作者既然使用了化名,那自然是轻易不肯见人的,于是书画界便逐渐形成了一套潜规则。 如果书画上看上了某人匿名的作品想要拜见,便会开出明显高于市场价的价格买下,这叫做“敲门钱”,比直接递拜帖隐蔽,也更显诚意。 而正主见到了这种明显的暗示自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如果收下了,那就意味着同意了对方的拜会请求,派人回话的时候便会商量拜会事宜。如果不同意,银子就不会全收,要退回来一小部分。 这几乎是书画界尽人皆知的规矩了。 邓英见这小册子如此惊人,自然觉得作画之人定然是圈内资深人士,不可能不懂其中规矩,所以给那三百两银子的时候也只是隐约提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没想到今天再见到对方,人家居然银子收下了,回话却毛也没有! 这不讲规矩啊! 邓掌柜郁闷了半天,想不出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敢明问,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不能明说的隐情,他可不敢正主没见着却恶了这个小书童,只能试探着说道: “既然这本书如此只好,那……还是三百两?” “好,既然邓掌柜如此痛快,那就还是三百两好了。” 邓掌柜听见关坤瑜爽快的答应下来,好险一口鲜血喷出来。 “‘那就还是三百两好了’!?好个屁啊!真以为你那画能值三百两啊!?日后名满天下了或许值这个价,可眼下么……最多最多一百两撑死!竟然还真就一口答应了!?你到底懂不懂规矩了啊!?有病得治啊兄弟!” “邓掌柜……不知道这三百两是否有什么不妥?怎么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对啊?” 不是看起来不太对,是本来就不对! 关坤瑜哪里知道其中居然有这么多门道,在他看来这小册子哪怕卖出了个高价应该也仅仅只是遇到了个冤大头而已,可一可二不可三,自己黑他三百两银子已经够狠了,再狠一点伤感情。 再说,他关坤瑜可是穿越者!画《妖魔猎人》只是为了应急而已,又不指望靠着卖画为生,三百两也就三百两吧。 他并不知道,若不是为了求见面,人家邓掌柜最多只打算出一百两的…… 就在两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 “我家掌柜正在见客呢,林少爷您还是等等好了。” “等等?你出门打听打听,整个应天府谁敢让我林大少等!?再说了,我就是过去问句话,盏茶功夫都耽误不了,我问完了再让他们接着聊嘛。” 接着,房门便被推开了。 两个彪形大汉在门外分立两侧,挡着书铺那两个一脸纠结的小伙计不让进,然后一个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每一寸都刻着“暴发户”三个字的阔气大少便在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童的搀扶下抬脚走了进来。 “你就是邓掌柜吧,书铺里的事情你能做主?” 邓掌柜虽然不忿这厮不懂规矩,可哪敢露出半点的不愉来,忙不迭的点头哈腰道:“没错没错,我能做主,不知道贵客找我何事啊?” “上次有个姓曹的家伙在你这里买了本叫《妖魔猎人》的小册子,可有此事?” “这……若这小册,的确是本店卖出的,但至于是谁买的,那我就不知了,当时我也未问他姓名。” 林大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别废话,是你这里买的便好!赶紧的,也卖我一本!那姓曹的说什么只此一本绝无其它,我还就不信了!你给我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了,若敢说没有,我拆了你店!” 关坤瑜和邓英互相瞅了瞅,关坤瑜一脸的好奇,邓英则是纠结的脸都快成苦瓜了。 本来有客人过来买画那是赚钱的好事,可赚钱的时候偏偏有正主在旁边喝茶看戏,这让他怎么要价呢? 要高了,正主明白自己吃了亏,心里有疙瘩不说,卖价也得往上提,一来一去自己可就亏大了! 要低了,明明能大赚特赚的东西,却偏偏只能贱价处理,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可就跟割肉似得啊! 邓英一脸生无可恋的暗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唉,走一步算一步吧,今天真是走背运,先想想办法把这厮给糊弄走吧,反正小册子质量好不愁卖……改天定得戒斋焚香,去去晦气!” 拿定了主意,邓英便道:“林大少……这……之前那一本……我这里是真没有了!您也知道,这画不比书,想要找出一模一样的两幅来真不可能,别说我这了,就是全天下也只有一本而已。” 第68幕 临摹不了的画作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刚刚到家,干脆两连发好了 ………………………… 听到邓掌柜的回答林大少立刻暴怒了。 “全天下只有一本!?信不信我真拆了你这破房子!?” 邓掌柜苦着脸道:“真拆了也是没有的啊。” “当真没有了?” “难道我还能有银子不赚么?” 林大少郁闷的长长出了口气,问道:“那还有没有鬼月大师别的画了?” 邓掌柜是真纠结了,他原本还想不提这茬把人家给糊弄过去得了,可人家既然主动提出来了,自己要是撒谎说没有,那就不知道身后的小书童会怎么想了,但在正主眼皮子底下谈生意,这感觉真是别扭。 叹了口气,已经人名了的邓掌柜开口道:“有的,之前卖出去的那一册没了,不过我这边刚刚到了那一册的后续,不知林大少可有兴趣?” “只是后续,真的没有前一册了么?那姓曹的一个劲夸这册子有多神,把我撩拨的火气腾旺,可偏生只给他那些混账的狐朋狗友们瞧,打死也不让我看!真真混账!难道你就没临摹个一张两张的,让我瞧个大概也好啊!” 一听林大少的话,邓英差点吓得跳起来:“林大少这话可不敢乱说啊!真不能乱说啊!我们邓氏书铺百年的清誉啊!摹了画再买,这不是作假么!我们邓氏书铺一向信义当先,绝不会干这等事情的!” 开什么玩笑,这小册的正主就在旁边呢,他要是敢说自己有摹本留下,那真真是活腻歪了! 但其实呢……临摹的念头,邓英不只是想过,而且还真做了! 倒不是因为他想要多赚钱卖假货,而是他实在太喜欢这东西了,想要给自己留下个想念而已,真的卖出去了,咱留个临摹的还不成么?水平是次了点,可好歹也挺实用的不是? 可关坤瑜的《妖魔猎人》看起来简单,连上色都没有,就只是简简单单的线条和阴影,但邓英亲自试过之后才知道,真要是想临摹下来是绝对做不到的! 画这册子的笔,绝对不是毛笔! 整整想了一天,又旁敲侧击的向自己认识的制笔高手打听,到最后邓英还是不知道这小册子到底是用什么笔画的! 最后实在没办法,邓英试着用工笔的手法临摹,可……隐约有那么一两分相似,最多一两分而已,神韵则是半分也无! 用毛笔画钢笔的线条,画风全变就不必说了,更严重的是邓英根本没有解剖学的知识,对人体结构不能说一窍不通吧,可也好不了多少,哪怕是比着原作画,画出来的东西总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人家的那肉,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缺,撩拨人撩拨的恰到好处!尤其是胸,更是惊才绝艳!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一个线条轮廓而已!人家就是知道在什么位置画! 看着自己手里的作品,又看了看人家的原版,邓英觉得自己还是别白费力气糟蹋东西了,赶紧烧了清净。【ㄨ】 嗯,他也是这么做的。 “林大少,这第一册么,您真的只有去找那曹公子借阅一观了,对此我也无能为力。若是您想要,我这刚刚到了第二册,若是您不想要,那我也无法了。” 看到自家林大少那纠结的表情,眉清目秀的小书童看不过去了,果断开解起来。 “少爷,那姓曹的一向和您不对付,拿着破烂充宝贝恶心您的事不也干过好几回了么?你想想,上一次,聚仙楼,他说那道烧鹅有多好吃,都吹上天去了!可结果呢?您过去点了,那烧鹅什么破东西啊!然后他们就跑出来笑您上当了,不识货,真真一帮混账! 这一次我看也是一样,姓曹的不知道哪里得来了一本小册子,就胡扯说有多好多好,肯定就是为了骗着少爷玩!呵呵,一本小册子居然花了他一百八十两银子!?失心疯了吧!这些银子都能在衙门里寻个肥差当当了,就一个小册子!? 让我说啊,若不是胡吹,他们怎么可能不让少爷您看?又不是看一眼就得少一块肉,什么画能好到让别人瞅一眼都不愿意的!? 到最后他们说什么?居然说如果您真要想看,就得拿那幅《晓春图》换!那可是足足三十六两纹银才到手的!只是瞅一眼而已就要三十六两!?这定然是姓曹的他们想出来骗少爷《晓春图》的诡计! 要我说,这画肯定是破画!狗屁不通的破画!姓曹的就等少爷您忍不住,好笑你没眼力,赔了《晓春图》看破画呢!” “唔……好像有点道理……” 林大少仔细想了想,这种可能的确不是没有,虽然之前他看见姓曹的他们时,那群人一个个都跟和花魁睡了三天三夜一般,可……这帮人本来就是演技派,要不然之前也不可能骗过自己那么多次。 嗯,这一次说不定还真又是那帮人的阴谋诡计! 一个没听说过名字的画家随手画了个小册就能卖到一百八十两?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嗯……这一次那姓曹的也不怎么聪明么,这么拙劣的骗人手段居然也敢拿出来用,真把我当蠢蛋了么!?” 眉清目秀的书童赶紧拍马屁道:“是啊,少爷,那姓曹的才是蠢!少爷乃是绝顶聪明的!” 邓英在一边的欣喜不已,人家自己主动不买了,那这一关不就过去了么。 “这位客人,您若不是买的话那我就收起来了。” “等等?”林大少忽然道,“既然来了,那就拿出来让我瞅瞅好了,我倒要看看那姓曹的嘴里吹上天的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嗨,还看什么看啊,若我说还是别看了少爷,省的污了您的眼。” 林大少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有什么关系?随便看看嘛,若是污眼也是他们姓曹的那一帮人先污,有他们当垫背没事的。” 眉清目秀小书童点了点头,对邓掌柜说道:“掌柜的,那就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吧,我们家少爷今天晚上可是定了醉红楼的头牌,没那甚多空闲。”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69幕 英姿飒爽的女战士(第二更)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说实话,邓英是真心不想招待这两人了,可也不好平白得罪人,只能把手边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林公子,这册子珍贵,还请翻阅的时候小心一些。” 眉清目秀小书童不屑道:“嘁!珍贵?能有多珍贵?难不成你当时卖给那姓曹的时候真的要了一百八十两银子的黑心钱?唬谁呢?你该不会是和那姓曹的一伙的吧?” “闭嘴!” 正聚精会神看着画册的林大少怒道。 眉清目秀小书童见自家主人出声撑腰,立刻得胜似的昂起了头:“听见没,我们家少爷让你闭嘴呢!” 接着,眉清目秀小书童的脑袋便挨了一下。 “老子让你闭嘴呢!再啰嗦一句自己回去领板子!” “呃……” 眉清目秀小书童愣了,刚刚……貌似好像也许……自家林大少说的不是邓掌柜而是他!? 这是怎么回事!? 林少爷怎么会责骂自己!?平时他可是很“宠爱”自己的啊!甚至就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两句的啊!?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为了这么一本薄薄的破册子就骂了自己!?还要自己回去领板子!? 少爷这是失心疯了么!? 眉清目秀小书童委屈的两眼一红,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了,这一刻竟是有了一副娇媚的神采…… 关坤瑜全身鸡皮疙瘩直掉,趁着众人不注意,默默的换了个座位…… 而此时,对周围一切全然无知的林大少却是已经沉浸在了书册之中,他平日里最好的便是这一口,家中不乏唐寅仇英的名作,可这种风格的还真是从未见过。 和此时常见的人物画相比,这小册中的人物仿佛有一种魔力,一种专门抓人眼球的魔力!然而,林大少更喜欢的却是里面的故事,他从未想过,画居然还能讲故事! 这太有趣了! 他林大少虽然收藏了不少名人佳作,但却并非附庸风雅之辈,很有自知之明的承认自己乃是俗人一个,所以,眼下手里这没什么艺术性真真俗到了极点的小册却是最对他口味的了!这才是给他们这些俗人看的东西么! 翻开封皮,小册子的第一页便是两个身穿性感盔甲,英姿飒爽的女战士。 只是这么一页,见多识广的林大少的眼便拔不出来了!为了能好好的欣赏这美景,他甚至把平日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眉清目秀小书童都给骂了! 但,他林大少不后悔! “这两位女子……当真英武啊!”林大少长长的出了口气,感慨道,“我也算阅画无数了,但还从未见过这种……嗯,透着股英气的好画!就冲这幅画,一百八十两银子,值!” 林大少一句“值”几乎是怒吼出来的,骇的眉清目秀小书童一脸惊恐不安,听的邓掌柜纠结万分,即欢喜生意有着落了,又担忧在关坤瑜面前露了卖价日后难相处……至于关坤瑜,有人夸自己的画那自然是兴奋万分的! 说实话,第二册的《妖魔猎人》他画的很累,非常累! 相较于练手性质的第一册,关坤瑜在第二册上是下了真功夫的,除了故事框架,人物外形几乎全换了! 为什么? 看过《怪物猎人》系列的都知道,这系列同人作品一步步见证了鬼月大师画风的成熟,前几册的水准虽然不能说是黑历史(真正的黑历史在更前面),但和后期的作品比起来却也差不多这么个意思了,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前期最多只能是中游勉强偏上点画师的水平,而后期却是足以封神的画技! 所以关坤瑜的第二册在保留故事框架的基础上填充的却是后几册的人物,因为缺乏可以百分百临摹的原画,这一册他费了相当大力气才绘出来。 林大少看的这第一页就费了关坤瑜不少心思。 原图还是第二册的原图,但关坤瑜却是将人物换成了着甲的,并且拉高了仰视的角度,两个女孩双腿岔开,使身体形成了稳定的三角形构图,顺便养养眼,再加上热血漫经常使用的Poes,自然一股英气油然而生。 明代的人物画视角大都是平视和俯视,仰视有,但并不常见,对仰视视角的开发也相当匮乏,所以关坤瑜这么一个在后世极为常见的造型便让林大少有了惊才绝艳之感。 小心翼翼的翻开下一页,便是两个女战士讨伐妖魔的战斗,虽然只有区区两页,但却看得林大少如痴如醉,极度亢奋——虽然他也看过西游记和封神演义之类的书,可是毕竟不如图画来的直观,更重要的是……没有手中画册有美女养眼! 酣畅淋漓的战斗和养眼诱人的美女,永远是男人的(哔)点,尤其是关坤瑜选择的角度在明朝人看来也是相当放得开的,尽抓些重点位置做焦点。 虽然这两页画算是关坤瑜自己的原创,可作为靠人设美工吃饭的家伙,这点小技巧都没有那真得饿死了。 他们这些美术界的搬砖工,老师教的那些艺术的东西是丢的最早的,时间长了,最精通的反倒是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的三俗之物了,就算他们自己不想熟,公司压下来的任务也会让他们熟的。 “打得好!就该斩尽这些妖魔!” “哎呀,怎么让妖魔打中了!?” “怎么回事,打斗这么一点就结束了!?这到底是哪个龟孙画的,这不是欠揍么!?” 关坤瑜的眼皮子跳了两跳,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打斗过后,下一页乃是过渡,讲得是暗中窥视两人的魔教男见对方放松警惕,以为有机可乘,出手之后反倒被一招放倒。 林大少撇了撇嘴,评价道:“这魔教的家伙穿的挺威风,没想到却是个废物,这一页好生无趣,这到底是谁画的,倒是好好画打斗啊……这是……这是……嗯!?” 一边说着一边翻页,等翻到下一页的时候,林大少就闭嘴了,呼吸也愈发的粗重起来。关坤瑜知道,他翻到的地方便进入正戏了,到这之后的内容他可是充分尊重了原著的。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70幕 人生寂寞如雪,知音亘古难觅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合上小册,林大少长长的出了口气,意犹未尽的叹道:“果真是好书!一百八十两银子那姓曹的花的不冤!” 关坤瑜听着一脸的阴晴不定,想自己为了区区三百两银子拼死拼活的时候,人家居然轻描淡写的说一百八十两银子不冤……三百两银子就能管条巡防船,眼下一百八十两银子就一本书…… 若说心里能平衡,那才是瞎说。 相较于关坤瑜,邓掌柜就要平静的多了,脸上职业式的笑容始终未曾变过,因为他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秦淮河! 常年出入这里的富家公子,碰上什么样的奇葩都不奇怪,尤其是这种一掷千金的豪客!时不时就能碰上一个,这一会却是让自己给逮到了! 收第一册的时候邓掌柜心里一直打鼓,因为按他最乐观的估计,这画虽然好,但缺点一样也是不少,况且“鬼月”是谁?完全没有名声啊!如此一来靠着名声虚抬价格的事也难做。 若是有个翰林的画让他代卖,哪怕画的狗屁不通,他有信心找个不懂行的冤大头卖出五六百两的行情来。就算是卖给懂行的,没有二三百两银子也休想拿下! 冲着翰林的画去的,压根就没人在乎这画到底画的怎么样,要的就是那个名头! 而邓掌柜给自家小伙计的月钱是多少呢?六钱银子!就这,在应天府同行之中也算是高薪了! 邓掌柜笑着说道:“既然林大少觉得一百八十两银子不冤,那咱们这本就作价一百八十两如何?” “等等!” 林大少还没开口,眉清目秀小书童便急忙跳了出来。 “我们家少爷只是说那姓曹的花的不冤,可那姓曹的是出了名的愣!对他是不冤,但对别人那就不值这个价了!我们家少爷可是识货的,邓掌柜您这册子可不是一点问题没有,怎么能买到一百八十两银子去呢!? 你坑那姓曹的我们乐意瞧热闹,可坑到我们身上那就不好了吧?” 林大少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冲着眉清目秀小书童使了个“做的好”的眼神,有了老板撑腰,眉清目秀小书童立刻有了表现的干劲,根本不给邓掌柜开口的机会,就吧啦吧啦的往下砍价。 “邓掌柜,您可知道,我们是见过上一本册子的,这一本比那一本要少不少页吧?东西没人家多,还卖的跟人家一样贵,您这么干合适么?” 邓掌柜讪讪一笑:“那……那自然是该便宜点的。” 关坤瑜撇了撇嘴,论页数收钱,自己要是再进化进化,是不是该和那些著名画家一样,论平方尺收钱了呢? 眉清目秀小书童旗开得胜,兴奋之下赶紧乘胜追击:“这页数倒还没什么,我们家林大少豪爽,不在乎这点银子,可你看看这画!一百八十两银子买俩丑女的册子回去,也就那姓曹的口味重能干,寻常人等可没好这口的!” 关坤瑜的怒气瞬间满格! “丑女!!!???” “你竟然说丑女!?” “你眼瞎么!?还是你的审美标准已经突破天际了少年!?” “鬼月大师的作品哪怕不合你口味,可你得多昧良心能喊出丑女两个字来!?砍价不是这么砍的吧!?有点公德心行不行!?” 关坤瑜这边一万个吐槽憋在胸口不吐不快,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见林大少也出声了。 “不错……是丑了点……可惜,可惜啊……” 好险一口血喷出来,关坤瑜都快疯了! “刚刚是谁在那里大呼小叫的!是谁!?你现在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的砍价就昧着良心说话,好意思么!?” 再然后,邓掌柜也是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唉……说不定人家就好这一口呢,虽说丑了点,可细看之下,也不是不能看,不瞒林大少,原本我也觉得这笔下人物是极丑的,可看多了,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一次,关坤瑜是什么吐槽也没有了,如同雷击一般呆呆坐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晃荡着两个字——“丑女”。 “丑女……” “丑女……” “丑女……” …… “脚太大了,不美!”这是林大少。 “嘴太细了,不好!”这是眉清目秀小书童。 “眼睛太大了,不行!”还是林大少。 “鼻子又小又尖,不对!”还是眉清目秀小书童。 然后,邓掌柜居然幽幽的凑了一句:“胸也太大了,不合适!” 林家两人狂点头! 你到底是那边的啊大哥…… 这一句句一声声根本就是一把把刀子割在关坤瑜的心口上,割得他都开始怀疑人生了,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关坤瑜的恶魔仍然没有过去,林大少又说道:“还有……这两女子的盔甲也不对,露出那么多来,根本一点都护不住么,穿成这样上战场降妖除魔,那不是找死么!?” 关坤瑜真真是疯了:“刚刚你不是看的很爽的嘛啊喂!?怎么现在变身合理党了啊!?我要是画个欧洲圆通铁罐头降妖除魔你乐意看啊!?” 此时此刻,关坤瑜全身上下一分力气也无,整个身子都像似抽空了一般,唯独大脑仍然在运转着。他进入意识海的藏书阁楼,把有古代侍女图的册子全都给翻了出来,一张张一幅幅的翻! 最后,关坤瑜终于得出了结论——百余年的审美代沟,真是太大太大了……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小脚了,这个不用说大家都明白,现代人谁会觉得那病态的小脚好看?然而在此时此刻的大明上流阶层,小脚乃是美女的标配!大脚女自称美人那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至于其它方面在翻过资料之后,关坤瑜也明白过来人家说的一点没错,鬼月大师笔下的美女,虽然看的他自己口水直流,可很多地方的确是和此时的审美观背道而驰! 关坤瑜不得不暗自感慨一声: “人生寂寞如雪,知音亘古难觅啊!”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71幕 摊子出事了(第二更)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等关坤瑜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大少和邓掌柜已经达成了一致,第二册以一百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 “哈哈,现在第二册到了我手里,我倒是要看看那姓曹的是个什么表情!” 眉清目秀小书童赶紧道:“对!他若是不给咱们瞅第一册,这第二册他也泵想看!” 林大少瞪了他一眼,怒道:“笨!就算他给我看了第一册,这第二册他也别指望!回去记得那那幅《晓春图》找出来,他不是要么,给他便是!” “啊!?那……那……” “那什么那!?区区一幅《晓春图》罢了,有什么好可惜的!?到时候第一册我看过了,第二册也看过了,而姓曹的他们呢!?这辈子别指望瞧见我的第二册!老子永远压他一头!哈哈哈!” …… 等林大少他们走了之后,邓掌柜叹了口气,对关坤瑜说道: “三郎,你也看到了,之前那曹少爷也算是豪爽之人了,可人家也只出了一百八十两银子而已,这一次也只买了一百二十两!这样吧,这一次还是三百两给你,不过你一定得让我见到你家主人了!你们不能不守规矩吧?” “刚刚我就奇怪,邓掌柜你说的规矩到底是什么?” 邓掌柜奇道:“你当真不知道!?” 关坤瑜苦笑:“真的不知道……” 邓掌柜无奈,只好把规矩给说了一遍。关坤瑜听完就郁闷了,他早就猜到之前那三百两银子很可能是见面礼,可没想到居然还有见面订金的意思在里面。 “三郎啊,规矩你现在也知道了,你可得给我个准信,到底有没有可能让我去府上登门拜访?大师他笔力如此了得,想来应该有不少其它画作吧,不知道能不能割爱一两幅,让我们书铺代卖呢?” 关坤瑜赶紧摇头:“上一次是我不懂规矩,乱收银子,还望邓掌柜见谅,这一次我还是只要一百两好了。至于拜会之事,非常抱歉,我家主人眼下事情繁忙,况且还要读书备考,没有功夫管这多事,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不过么……” 邓英一听到“不过么”立刻文弦而知雅意,还没等关坤瑜再说下去,一锭银子已经塞到了他手里。 “我知道,我知道,还望三郎能替我多多美言两句。” 关坤瑜尴尬的捏着手里的银子,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脸色一番变化之后,最终开口道:“好吧,我去问问我家主人的意思,尽量替邓掌柜张罗便是了。拜会恐怕一时半会做不到,但若是家主有了其他作品,我尽量劝他交给邓掌柜处理。” 邓掌柜大喜:“哈哈!我就知道三郎是个重义气的人,好!全都拜托三郎了!” ………………………… 从邓氏书铺出来,关坤瑜赶紧找了个地方换回真身,在书铺里面他算是伤透了心,只觉得自己费心费力画的东西全都喂了狗。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人家口口声声说自己画的是丑女,那他关坤瑜也没什么兴趣继续往人家脸上送了。他打定主意,再给邓氏书铺送一次,让人家好歹赚点钱不至于亏欠之后就终止合作。 反正渡过了艰难期之后他也不急着用钱了,犯不着让自己不顺心。最后邓掌柜倒是提议能不能改一改人物的画法,按照此时的审美去画。 关坤瑜想了想,将唐寅仇英仕女图的人脸按在鬼月风格的身子上,然后再把脚给修成三寸金莲……那份酸爽真真是爽上天了! 关坤瑜已经下定了决心,鬼月大师的作品他会继续临摹下去,但若非是同道中人,否则别指望能从他这里把画拿走了,有了模型飞机的生意打底,只要呆呆娘他们对自己建立起了信心,排除了啸风掌的干扰,他对赚钱有充足的信心。 ………………………… 换过了衣服,关坤瑜便直奔一条街外的青江帮堂口而去。 清江帮便是秦淮河一带的地头蛇了,这里(哔)楼的生意实在太大,不是清江帮能独吞的,但周围摆摊设点的生意就都得向他们交保护费了,这也是清江帮最重要的财源。 根据关坤瑜打听出来的信息,在众多帮会之中清江帮算是比较实在的了,要的钱是多了些,可只要你交足了他们的那份钱,他们自然会帮你去应付官面上的东西,不会让摊贩们再挨白道上的一层盘剥。而且,如果你要是做买卖的时候和别人起了冲突,也可以找他们帮忙调解处理。 若不是清江帮的人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脸上分明写着生人勿进,关坤瑜倒是觉得这帮人和后世的物业挺像。 到地方说明了来意,关坤瑜便进了屋子,负责他生意的乃是一姓樊的小头目,关坤瑜摆摊的地方正是他的“片区”。 “樊大哥,这一次我过来是想和你商量商量把那摊子给定下来一直干下去,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樊头目是知道关坤瑜的,上一次临时盘摊子也是找的他,于是呵呵一笑,道:“呦呵,生意可是够好的啊,这才干了一天就想着盘摊子了,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啊!” “哪里哪里,替屯所里的人找个出路,赚点辛苦钱罢了。” “呵呵,关小公子别紧张,咱们这可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生意再好我们也不会多拿你一文钱!咱们清江帮和其他那些杂鱼帮派可不一样,有规矩才有人气不是?这样吧,我也不让你吃亏,你之前交的钱我便给你一并算进去,时间就从今天开始算,这样算算价钱的话……” “钱就按规矩来便是,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千万别出事情就好。” “在我们清江帮的地盘上能出什么事情!?你放一百个心好了,绝对不会有人敢在这里捣乱的!” 两人正谈着,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关坤瑜隐约之中似乎听到了虎子的声音,接着就看见虎子和几个清江帮的人一起闯了进来。 见到了关坤瑜,虎子一下便冲了过来,嚎啕道:“少爷,咱们的摊子……咱们的摊子让人给砸了!现在那帮人正嚷嚷着要打人呢!徐叔他们让我过来找你,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72幕 打上门的山寨 关坤瑜扭头看向樊头目,面带不满的问道:“樊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在贵帮的地盘上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么?” 樊头目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自己这边刚刚对人家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出问题,那边接着就有人砸了人家的摊子,这不是打他脸是什么!? 混他们这一行的,哪怕再讲规矩也变不了知书达理的文弱书生,一抹头发,一撸袖子,扭头冲着自己手下小弟就吼了起来。 “我(哔)(哔)(哔)(哔)!都跟我走,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老子地头上撒野!” 吼完,樊头目便一马当先带着自己的小弟冲了出去,关坤瑜见状赶紧带着虎子跟上。 等到了摊子那边一看,果然乌压压一票人!声势甚是骇人! 好在徐叔他们并没有在打,只是和别人互相指责鼻子骂街而已。 再走近一些,关坤瑜这才看清楚,原来真正对峙的只有他们屯所的人和另外七八个人而已,周围一圈圈其实都是看热闹的…… 果然国人看热闹的习惯亘古不变啊…… 想想也是,在娱乐贫瘠的古代,无论中外都是一个德行,就连砍头这种血腥的事情都能平民大众当成娱乐表演来看,围观个斗殴就更没压力了。 清江帮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分开看热闹的路人也算驾轻就熟,很快便开出了一条路来。 “都给老子住手!” 樊头目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暴喝一声,看见个正脚踩模型飞机踩的痛快的家伙一胳膊就给放翻在地,然后带着清江帮的帮众站在了两帮人的中间,低头扫了扫被打翻的摊子和踩坏的模型飞机,转身对着找事的那帮人怒目而视。 “我说行啊,几天没见你张老七可真是长本事了啊!敢跑到你樊爷爷的地头上来撒野!怎么着,没拿老子我当人看是吧!?还是说你们闽帮想要掂量掂量我们清江帮的分量?行啊,想怎么着说出来,你樊爷爷就在这接着呢!” 为首的光头刀疤脸油滑的呵呵一笑,道: “樊兄弟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张老七还没那么混。这一次啊,是我表弟听说有人偷学了他祖传的鲁班鸟手艺出来卖,便过来瞅瞅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看啊,还真就有人再卖这偷师的鲁班鸟,兄弟一时激愤,没能收住手,还望樊兄弟见谅,见谅哈,这也是事出有因不是?改日我自当请酒赔罪。” 光头一说完,虎子立刻气愤的跳了出来,指着鼻子吼道: “你……你血口喷人!明明你偷师我们的鲁班鸟,竟然过来颠倒黑白还砸我们摊子,你这人好生无耻!” 光头刀疤脸挑了挑眉毛,冲着虎子阴阳怪气的笑道: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净在那里说癔话,这鲁班鸟可是鲁班鲁圣人的独门绝技,向来那是绝不外传的!我表弟姓鲁,你们姓关,这谁是正宗谁是偷师难道还用问么?” 围观看客们顿时齐齐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叹声。 “对啊!鲁班鸟乃是鲁班的绝技,自然应该是鲁家的东西,那肯定鲁家的才是真传!” “嗯,有道理。” “唉,昨天我还打算过来买上一个鲁班鸟呢,没想到竟然是仿冒的,还好没花那冤枉钱。” “这群人是骗子!” “嗯,是骗子!” “呸!不只是骗子,还是群偷!” “唉,刚才咱们就是看着,早知道该上去揍一顿的!” “那张老七我认得,平时就混混一个,没想到他竟是有这么个厉害的亲戚。” 周围的看客一个两个的在那里不忿也就罢了,好歹是不忿的山寨商,虽然对象错了,可初衷终归是好的。但让关坤瑜无语的是自己带来的几个人竟然也是一般无二的用疑惑的目光瞅自己! “小……小少爷,您该不会真的是……真是……那个什么弄来的鲁班鸟吧?” 你们这胳膊肘也忒往外拐了吧!?跟自家领导拆台!?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关坤瑜还没来得急跟这几个胳膊肘外拐的家伙说话,樊头目便走了过来,盯着关坤瑜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按理说这事呢……张老七先动的手,我们清江帮是该管的,得给你们一个说法,但这个……若你们真是偷师……那就得另论了。 你们给了我们清江帮银钱,我们便得护着你们的安全!不能让人给砸了也不能让人给抢了,更不能让人给偷了,若是做不到就得赔你们银子。 但今天这事,若你们真是偷,偷了人家的独门绝技,那我姓樊的话就搁在这里了,我宁可赔你们三倍的银钱,然后把你们给扔出去也不会护着你们!你们的生意我们清江帮不伺候!清江帮的地头上,容不下你们这种人! 现在关小兄弟你告诉我,张老七他说的可是真的?这鲁班鸟真是你偷学人家家手艺做的?” 樊头目义正言辞的喝问立刻得到了周围看客的疯狂鼓掌,一边替清江帮叫好,一边骂着关坤瑜他们滚出去。 “清江帮就是讲信义!” “樊大哥这才是气概!” “对这种人啊,就得跟樊大哥这般!把他们轰出去!” “对!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 这年头没有专利法,可偷师的名声还是非常不好的,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一旦偷师的帽子扣实了,那关坤瑜他们的生意在应天府也就做不下去了,不但是做不下去,今天能不能全手全脚的回去都难讲。 放眼看去,周围就没一个人支持自己,简直就是过街的老鼠,甚至就连身边的自己人也没了立场。 张老七他们一脸得意的笑着,挑衅的盯着关坤瑜,阴阳怪气道:“偷东西的小畜生,赶紧给老子滚出去!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关坤瑜心里就像堵着一口气,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扭头铁青着脸对樊头目道:“樊大哥,让我跟这位张老七聊聊可好?” 第73幕 乱认祖宗(第二更) 感谢有福浪子;鱼飞天下;疒肀;山村俗子;乔生jotion;清玄散人;看看后宫书的人;TonyTT;老衲失羞的打赏,以及每一个投出推荐票的兄弟。 …… 樊头目点了点头,让出条道来给两人交涉。 关坤瑜冷眼瞅着张老七,问道:“你说你表弟姓鲁?没有作假吧?” 张老七傲然道:“这种事情怎么做得了假!?父母祖宗在上,这事谁敢作假!?” 他那表弟也是前进一步,指着关坤瑜的鼻子怒道: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鲁连井便是了!这鲁班鸟乃是我们家祖传的手艺,从先祖鲁班那传过来的!向来秘不示人,没想到不知怎么却被你这小畜生给偷了去!偷也便偷了,最可恶竟还在这里招摇撞骗,自称正宗!你那粗制滥造的破烂货根本就是辱没鲁班鸟的名声,若不是给樊兄弟面子,早就将你给打杀了!” 说着,张老七那边一帮子又咋咋呼呼的往上拥,若不是清江帮的人拦着,真就要打起来了。 关坤瑜瞅见张老七的人里有一个偷偷摸摸的钻进了人群,还没想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就看见那人捡起个石块,起哄的大喊了一声“打死这些个偷!”,接着石块便砸了下来! 这一下子,看客们也跟着起了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砸了进来,好在关坤瑜早就发现了那人的动作,身形一闪便躲到了棚子下面,可其他人就遭殃了! 徐叔躲闪不及,瞬间被几个石块命中,当即捂着头倒了下去,还好石块不大只是砸了个包,连血也没流,问题不大。甚至就连樊头目也跟着遭了秧,头上挂着个烂菜叶。 “都(哔)(哔)的给老子住手!” 樊头目的大吼果然稳住了状况,没人再扔东西了,不过这么一扔张老七一众人鼻子都快扬上天了,气焰更加嚣张。 说实话,张老七这一帮凶神恶煞之徒其实还是相当骇人的,就连关坤瑜身后的几个见过血的军户都有点怵,若是放到前世,这种嘿帮一咋呼也足够把关坤瑜吓瘫了。 可这一世,关坤瑜却是一点不怂,只到张老七胸口的身高就敢跟这帮狠人硬顶——他这辈子可没少挨呆呆娘的打!别看呆呆娘打人的时候下手挺有分寸的,可生气时那股骇人的气势却是分毫不减,比之虎豹也不差多少。 经过了呆呆娘洗礼的关坤瑜,若是放到两军对阵可能还会紧张,可眼下这种根本打不起来的虚场面,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樊头目将头上的烂菜叶抹掉,对关坤瑜说道: “关小兄弟,我可以作证,他真的姓鲁。” “好!好!好!”关坤瑜拍着手连叫了三个好,指着鲁连井道,“你说你姓鲁,鲁班乃是你祖宗,你家这一脉乃是鲁班嫡传之脉,所以是正宗,而鲁班鸟的手艺乃是祖师爷鲁班那一脉秘传的手艺,我说的没错吧?” 张老七和鲁连井一齐点头。 “不错,正是如此!你小子若是识相,赶紧赔银子认错!大爷我给樊兄弟面子,就不打断你狗腿了!” 张老七正洋洋得意,准备收银子的时候,关坤瑜却是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有掩饰笑声中轻蔑之意的意思,而且,笑起来完全是没完没了的节奏!前前后后都快笑了两分钟了。 看客们一个个奇怪的瞅着关坤瑜,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偷死到临头了还笑!?” “他莫不是被吓得疯傻了吧?” 鲁连井被这笑声激得青筋暴起,怒道: “你小子笑什么!?” 关坤瑜这才收敛的笑容,喘了喘气,道: “我当然要笑了,今天出门本是卖东西的,却没想到碰上了个乱攀祖宗的狂徒,看了场热闹,这两人演技了得,竟是胡言乱语蒙蔽了不少人。难得看了这么好的一出戏,我难道不该笑么!?” “你!” “你什么你!?瞧你身材,听你口音,乃是西北陕西一带的人吧?” 鲁连井继续傲然昂首:“是又如何!?” 关坤瑜冷笑道:“明文有载,永乐初年,成祖赐蒙古人鲁失加汉姓鲁,累署庄浪卫指挥同知,是为陕西鲁氏始祖。听明白了么!?若是没听明白就回去好好翻翻你家族谱! 你家祖上在成祖之前别说姓鲁了,连汉人都不是!居然还谬称自己乃是鲁班嫡亲后裔,你家的鲁班是蒙古人啊!?嫡亲!?嫡亲你姥姥!正宗!?正宗你奶奶! 还有,鲁班鲁班的叫就真的叫鲁班么!? 鲁班乃是姬姓,公输氏,名班,人称公输般!只因为是鲁国人所以称为鲁班!他在世的时候鲁姓压根还没有呢!后世楚灭鲁之后鲁国王族以国为姓才有了鲁姓!鲁班姓鲁!?你不是胡扯么!? 最后的最后,若鲁班真乃是你之祖辈,你为何不讳其名而直呼鲁班!?你若果真是鲁班后人,这便是欺师灭祖,轻蔑祖宗!而你若不是鲁班后人,呵呵……最好还是跟樊大哥去解释解释好了。” 关坤瑜刚刚为什么应对迟缓,为很么笑了那么久,只因为他是在故意拖时间!好在意识海的藏书阁楼里翻找那本大部头的《姓氏渊源》! 好在,真的让他给翻着了! 关坤瑜这么一通骂真真把周围的人全都给骂晕乎了,只觉得脑袋空空荡荡,一时难以接受这么剧烈的转折。 过了半晌,看客之中才有个见多识广的人出声道: “陕西那边的鲁姓……的确是蒙古人归化而来,绝非中原鲁氏一脉,这个书中乃有明载,错不了的。” “这……这小公子说的还真在理,鲁班的确是姬姓,公输氏,这姓鲁的若是自称鲁班嫡亲后人,还真就是唬人!” “是啊……原来这帮人才是骗子!” “该死!这些骗子竟然颠倒黑白,害的我等差点冤枉了好人!” “揍他们!” “对,揍他们!” 群情激奋之下,看客们这一次不只是扔东西了,真的是抡起拳头就要上啊! 可就在人群即将把张老七他们淹没之前,张老七这帮人竟是纷纷亮出了刀子! “我看谁不想活了!?谁他(哔)的再敢往前一步,我就让谁横着回去!” 第74幕 不怕闹大 樊头目冷眼瞪着张老七,冷声道: “张老七,你这是不想活了?在我们清江帮的地头上亮刀子!?” “樊兄弟见谅,现在我们不亮刀子恐怕就得躺着回去了!你放心,今天要是见了血,我张老七卸条胳膊给你赔罪! 不过,我们跟这姓关的事情还没完呢,可不能让他这么胡搅蛮缠给糊弄过去!明明是他们偷了我们的独门绝技,如今却颠倒黑白反倒成了我们的不是,这事决不能算完!” 众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这人也忒无耻了点吧!?明明都让人给拆穿了还在那里叫嚣,这真的好么!? 樊头目都快被气笑了,这个张老七闹事闹到清江帮的地头上来本来就是过界的行为,若不是事出有因根本不可能饶过他!现在事情败露还死不认罪,更甚至于亮了刀子!这要是不给他一个教训那他姓樊的以后岂不是什么人都能过来踩上一脚!? 可还没等他动手,却被关坤瑜一把给抓住了胳膊,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一阵低语。 “樊大哥,让他们去闹,不把他们打的心服口服岂不是白白坏了我们的名声?” “这……” 樊头目有些犹豫,可手里突然多了个碎银子,他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了,扭头对身边的小弟说道: “去,多叫些人来,今天估计得好好打上一场了,记得都带上家伙!” 这边关坤瑜和樊头目私底下嘀嘀咕咕,那边张老七全然不顾旁边众人,自顾自的大声说道: “这鲁班鸟的确是我表弟家中的独门绝技!至于没搞清楚到底是不是鲁班亲传的,那也不是他的错。这鲁班鸟的确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但谁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鲁班亲传的啊!千年前的事情了,谁有本事能弄清楚!?” 关坤瑜翻了翻白眼:“呵呵,记不清楚就敢扯虎皮,还说不是骗子?” 张老七额头青筋跳了跳,没管关坤瑜的吐槽,继续说道: “我们这边不是亲传,难道他们关家就是了么!?他们刚刚只是证明我们不是亲传而已,可证明不了东西不是他们偷出来的!” 关坤瑜继续翻白眼:“嗯,我们证明不了东西不是我们偷师弄出来的,那你们难道就能证明你们不是偷师我们的了么?竟说我们胡搅蛮缠?难道你们能证明你们不是胡搅蛮缠么?” 张老七这下是真怒了,冲着关坤瑜吼道: “很好证明,你跟我比一场,看看在那么的鲁班鸟谁更好!正宗的自然是更好的!这总没错吧!?” 虽然很不齿张老七的为人,可看客们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正如张老七所说的那样,谁真谁假比试一番便知道了,正宗的肯定要更好啊。【ㄨ】真的要是能让假的给比下去,那真就叫活该了。 关坤瑜自然是不怕比的,或者说他巴不得呢,多好的打广告机会啊!他之所以拦下樊头目不就是为了能把事情再搞大一些,好让广告效果好一些么!?本来关坤瑜是打算接下来几天自己花钱打广告的,眼下有人不要钱送上门来帮忙,他怎么能拒绝人家的好意? “好,比就比,难道我这李逵还怕你这李鬼不成!?” “哼!还不知道谁是李逵谁是李鬼呢!” 说着,张老七便从手下那里拿出了一个模型飞机来,把关坤瑜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去!大明朝的山寨商也不可小觑啊!我大华夏的山寨本事果然是有历史传承的!” 张老七手里的模型飞机,结构上完全模仿了关坤瑜的东西,但细节上却换成了更好的材料。 比如说。 机身上都绘满了精美的图案,以关坤瑜的眼光,一下子就能知道那绝对是大师级的手笔!光是几笔花的钱估计都够买下他大半个摊子的模型飞机了! 制作机翼的材料一样厉害,乃是一层极薄的薄纱,明明薄可透光却偏偏细密无比,甩出关坤瑜的破布不知道几条街去! 更加让关坤瑜惊愕的乃是带动螺旋桨转动的筋腱,他自己使用的只是些短小的下脚料,可张老七这帮人竟然丧心病狂的把筋腱给延长到了大半个机身!而且使用的筋腱极细!单论重量恐怕甚至比关坤瑜的短筋腱还要轻!可即便更细更轻,关坤瑜却相信,这玩意的性能必然也要甩出自己那些筋腱一条街去! 而为了充分发挥筋腱的性能,张老七他们还想当然的把螺旋桨也给加长了! 最后的最后,最让关坤瑜感觉到丧心病狂的是,他们竟然在容易磕碰的地方给包了金边!没错!纯金的金箔!绝对的土豪款! 飞的怎么样姑且不论,光是这卖相上张老七的山寨货就能甩出关坤瑜的三条街去! 山寨商果然是能人辈出啊! “竟然把山寨货做的比真货还像真货!而且只用了区区一个晚上的功夫,要是大明朝官府里的人都有你们这效率,汉语早成地球通用语了!把你们的本事拿来搞山寨,真真是屈才了啊!” 张老七得意洋洋的展示完自己的模型飞机,对着关坤瑜扬了扬鼻子,挑衅道: “怎么样!?姓关的小畜生,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关坤瑜冷笑:“还有什么好说?鲁班鸟比的可不是卖相,谁飞的更好,飞的更久,这才是绝活!都像你这种,那还不如找个金匠做个纯金的好看,能飞得起来么!?” 张老七没说话,却是摆弄起手里的模型飞机来。 事实证明,张老七的模型飞机的确是能飞起来的。 拧好了螺旋桨,往上一抛,然后镶金镀银的模型飞机便摇摇摆摆的直冲而上,然后摇摇摆摆的俯冲而下。 一个摇摆过山车。 “好!” 关坤瑜早就盯着呢,这一次他看的清清楚楚,喊出声的就是张老七潜伏下来的那个托! “好!” “飞的好!” “这鲁班鸟果然是能飞的!” 让关坤瑜一头黑线的是,有人带头之下之前还气势汹汹准备围殴人家的看客们竟然真的有人跟着起哄叫好!而且数量还不少! 我真就圈圈叉叉了,你们还能不能有点立场!?果然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有人起哄你们就跟着起哄啊!? 那行,你们不嫌事大我也不嫌,咱们倒是看看这事能闹多大。 第75幕 超豪华版鲁班鸟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等着打广告的自然更巴不得闹大! “好!”关坤瑜大吼一声,跟着跳起来鼓掌,“干净!利落!飞的真好!” 张老七面色怎么听不出来关坤瑜是在说反话,冷哼一声,道: “哼!飞的好不好不说,反正比你偷师的那些破烂货好就行!” 关坤瑜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是啊,就你这鲁班鸟镶金嵌银的,一个就能买我这一摊子了,要是再飞不好那可真就说不过去了。” “哼,算你识相!” 关坤瑜阴险的笑了起来,道: “不过,我想问问,这就是你们最好的手艺了么?” 只要眼没瞎,根本不用想,见到关坤瑜笑得那副阴险样就知道这话肯定有问题!可有问题难道就能不回答了么? 当然不能! 可怎么回答?天知道这个混小子后面还有什么招! 张老七让关坤瑜那一脸的贱笑憋得胸口难受,可他越憋得难受关坤瑜就越爽,笑得也就越贱,然后张老七就更难受了…… 最后,张老七终于憋不住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就说是最好的算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折腾出花来!趁这个机会还能宣传宣传自家的东西! 清了清嗓子,张老七朗声道:“我们家的鲁班鸟当然是是最好的!” 说着,张老七举起了自己的模型飞机,手舞足蹈的吹嘘起来。 “大家都看这里啊,都看看!你们看这绸子,这料多薄多透啊!你看我这么扯,这么戳,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因为咱们家用的是天香楼的绸子!天香楼的绸子啊各位,寻常能舍得拿来做衣服的都不多吧!?但咱们就舍得拿来做着鲁班鸟了!” 听到机翼的绸子是用的天香楼的,看客们全都倒吸了口凉气。 “啊!?竟是天香楼的绸子!?这张老七还真是舍得!” “我早就说过了吧,我一看就知道那绸子不凡!” “天香楼的绸子……这谁还舍得扔那鲁班鸟上天啊,弄脏了弄破了可都是银子啊!” …… 张老七非常满意现场的气氛,大家都还是识货的么! “大家再看,你们瞅瞅这金箔!多薄多轻!知道为什么能这么轻薄么?因为它是金匠刘的手艺!谁要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问,看看我张老七骗人了不! 你们再看看着木料,这做工,瞅见没有,瞅见这印记没有!?这可是白家的木匠活!白老爷子亲自出手做的!然后亲自上的漆! 这里,对,就是这里!你们瞅瞅这筋!这可是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做出来的上等筋腱!出门城南,王家皮货行的独门绝技! 大家都看清楚了没有!?看清楚了没有!?我们家的鲁班鸟,那可全身都是宝!和对面这偷师小畜生的破烂货一比那可就好的没边了!大家现在能知道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了吧!?” 周围看客们都被张老七给唬的一愣一愣的,刚刚他嘴里说出来的一个个名字,哪一个不是行业里的翘楚!?如今一个小小的鲁班鸟身上竟然都给凑齐了!由不得看客们看直了眼睛。【ㄨ】 “这张老七……还真是下血本啊!” “是啊,这么一个鲁班鸟,要是没有十两银子打死我也不信!” “十两银子!?你胡扯不是!?其它的都好说,就是那木匠活,那可是白老爷子亲自出的手,十两银子你请得动他!?魔怔了吧!?” …… 听着背后的人提到白老爷子,张老七便是一阵肉疼,没错,为了请动白老爷子出手,他可是出了大血的!尤其是上漆,能一夜而干的木漆那可是白家的绝活!就这么点小东西,就因为急着要,居然生生被人家开口要了三十两银子! 拦路抢劫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一想到赶走了眼前这些臭军户独霸鲁班鸟生意的财源滚滚,张老七就觉得自己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一个晚上,就只有一个晚上!老子凑齐了这么多好东西,把这鲁班鸟给捣鼓了出来,不但捣鼓了出来,还比原来的好上百倍!容易么我!? 现在好了,只要把这个小畜生给污成偷师的偷,那我这鲁班鸟乃是正宗的事便定下来了!到时候一个我卖它二十两,哈哈,一定能赚钱!一定能赚钱的!” 若是关坤瑜知道了张老七的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一夜之间给山寨了出来的确不容易,可至于说改更好,还一个要价二十两能发大财!?那只能说白日做梦! 关坤瑜冷眼瞅着张老七的表演,心里愈发的佩服,暗道: “这个张老七嘴皮子还真是厉害,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想着借机造势,宣传自己的产品。呵呵,行啊,你这把火烧的很旺是没错,辛苦了兄弟!只可惜你火烧起来了,最后煮的是谁家的汤可还另论呢!正巧,原本我也是想要造一造势来着,既然你这么好心帮忙,那我就不客气的借一把火了。” 冷笑一声,关坤瑜大声说道: “张大哥这鲁班鸟还真是好啊!从头到尾都出自名家之手!厉害!真是厉害!不像我们家的,木工活是自己做的,绸子是自己糊的,这筋腱么也没有什么九九八十一道工序,还是自己弄得。 不过,我就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张大哥,你口口声声说这鲁班鸟乃是你们家的独门绝技,可怎么从你这鲁班鸟上面,就没见着你们动过手,合着全是别人的东西呢?” 张大哥,我年纪小,你年纪大,你吃过的盐比我喝的水都多,我就想问问你,你见过谁家的独门绝技从头到尾全都是别人家的东西?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就像刚才你傲气的说哪哪是谁家的东西一样,这鲁班鸟上什么地方你能傲气的跟我说,这是我们鲁家的!外家根本找不着!你能不能跟我说!?能不能!?” 第76幕 亮手艺 张老七被咄咄逼人的关坤瑜说的哑口无言,没错,他光想着怎么给鲁班鸟贴金了,其他地方都只是稍微改变的照抄而已。 零件全是别人家采购的,组装也是比着关家的模型飞机弄的,真可谓是一点自主知识产权都没有! 不过既然打得算盘是鸠占鹊巢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那自然这关家的手艺就成他鲁家的了。 “既然你让我说,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这鲁班鸟便是我们的独门手艺! 光有白老爷子的手艺,这木片子能飞上天么!? 光有天香楼的绸子,这绸子能飞上天么!? 光有王家皮货行的皮货,这皮货又能飞上天么!? 没错,这些东西都是人家的,那是因为人家东西好!可把这些好东西弄成飞上天的鲁班鸟,那才是我们鲁家的独门手艺!至于你们,那就是偷!” 关坤瑜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很好!这鲁班鸟的手艺乃是你们的独门绝技,那就是说你们的鲁班鸟一定是飞的最好的,没错吧?” 张老七有些犹豫了,没错,他们给这个模型飞机用的材料都是最顶级的,可说实在的,毕竟最关键的技术是山寨的别人的,如今在正主面前张老七真的没什么底气。 尽管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认为的改动。 这个时候鲁连井凑了上来,在张老七的耳边低声说道:“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们试过了,咱们的东西就是比他们的好!这说白了就是一个风筝头上插个带筋的竹蜻蜓,能有什么难的,咱们这一次请的可是制风筝的老手做的,绝对没问题!” 张老七点了点头,的确,他们这一次找来帮忙的人制风筝乃是一绝,这东西既然本质上就是个风筝,想来也应该没事,况且他们测试的时候也的确要比关家的要好上一些。 心里有了底,张老七便鼓起勇气来,大声说道:“没错,我们家的才是正宗,我们家的才是最好的!” “好,你家的才是最好的。”关坤瑜点了点头,笑着伸出了手,“那不知道可否让我好好看看这正宗的鲁班鸟呢?” 张老七有些犹豫,不知道关坤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樊头目爆喝一声“给他!”,张老七无奈,只好把东西交了出去。 关坤瑜拿着模型飞机试飞了几次,每一次都是直上直下近乎于抛物线式的飞行方式。做完了试飞,他对众人说道: “大家都看清楚了吧,看清楚了这鲁班鸟是怎么飞的。” 看客们纷纷应是。 “嗯,我们都看清楚啦!” “没错,都看清楚了。” 关坤瑜点头。 “那好,请大家稍等片刻,然后再看一遍。” 说完,便转身走到摊子那边,让自家人为了个圈,把自己挡在里面,然后开始改造张老七的模型飞机。 只是稍微瞧了瞧,关坤瑜就知道张老七这东西虽然看起来是个模型飞机,可实际上就是在风筝上插了个竹蜻蜓,根本没搞清楚其中的奥妙。 机身的确做得很好,木工活非常精妙,不但极为坚固而且非常轻巧。和这个比起来关家找来的木匠手艺简直惨不忍睹。 机身不必改造,机翼却是需要大改的——后世飞机的基本飞行原理稍微关注过的人都非常清楚,奥妙便在机翼上。巧妙的曲线造型让机翼上下气流速度不同造成压力差,从而形成了一股向上的托力。而张老七他们的机翼根本就是平平的一张绸子,和寻常风筝没什么区别。 关坤瑜很是下功夫对主翼改造了一番,又调整了一下尾翼的角度,然后便将目光放在了螺旋桨和筋腱上了。 无论是螺旋桨还是筋腱其实都不是越长越好的,想要处理得当需要配合着机身进行一定的计算。但眼下关坤瑜并没有这种计算能力,好在他经验丰富,就算不计算也可以凭着经验弄个八九分效果,也是足够用了。 削去螺旋桨多余的长度又改变了一下角度,然后稍微调整了一下筋腱的设计,张老七他们的模型飞机便在关坤瑜的手中焕然一新了。 再一次站到了张老七他们的面前,关坤瑜环视一周,道: “也没过去多久,你们想必还记得之前这鲁班鸟是怎么飞的吧?那现在就再看看好了,比一比到底是之前飞的好还是现在飞的棒。” 说完,关坤瑜不紧不慢的拧紧了筋腱,轻轻的找好角度往天上一抛,关坤瑜版的鲁班鸟便轻盈的飞上了天空。 和张老七他们空有一身好材料却组装出来个破烂货不同,关坤瑜改造过后的模型飞机不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摇晃,飞行平稳,更是扶摇直上,绕着场地越飞越高,丝毫没有降低高度的迹象。 而在之前,张老七他们的模型飞机上,那螺旋桨的作用便微乎其微了,太长的桨叶不但让飞机的平衡性很差,而且平白增添了过多的阻力,大大抵消了提供的推进力,所以张老七的山寨货滞空时间仅仅只是比关坤瑜粗制滥造的东西略好那么一线而已,飞行曲线甚至要更次! 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的仰头看着天空中真如鸟儿一般盘旋飞翔的鲁班鸟,除了吞口水的声音意外几乎是落针可闻。 许久之后,模型飞机落地,人们的目光刷的一下子集中到了张老七身上,什么也不用说了,事情已经非常明白了。 口口声声说自己乃是正宗,可你这个正宗做出来的东西在别人手里走上一遭之后就脱胎换骨了,这是为什么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啊! “呸!无耻!”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之前被蒙蔽的看客们立时愤怒了,若不是清江帮的人死死拦着,定是一拥而上揍个痛快再说! 关坤瑜冲着樊头目使了个眼色,对方点了点头,上前一把抓住了张老七的肩膀。 “我说张老七啊,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就都说了吧,一会还能不能张嘴就两说了,没事,我不急,你好好说,慢慢说,我等你说完了再动手。” 第77幕 舍不得银子赚不着大钱(第二更) 张老七属于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仍然打算死皮赖脸挺着不承认的。毕竟,为了挣这笔生意他已经投进去太多银子了,其中还有十两乃是借的帮中高利贷,纵然同帮之中不会收他多高的利息,可若是连本金都换不上…… 为了日后的人生着想,无论如是张老七都觉得应该挣扎一下的。 然而,清江帮的人甚至都没有给张老七挣扎的机会增援就到位了,一同而来的还有个一个做风筝的匠人, 没错,这个人正是昨天帮着张老七琢磨模型飞机的人,眼下被神通广大的清江帮给揪了出来,当着众多看客的面直接吓瘫在地,三两下就把张老七那点事情全给说了出来。 这一下子张老七便再无抵赖的可能了,在清江帮一群打手的包围下哪怕是想要暴力突围都不可能,只能心若死灰的束手就擒。 樊头目凑了上来,对关坤瑜说道: “关小兄弟,这一次真是对不住了,我刚刚竟是信了这张老七的疯言疯语,怀疑了小兄弟,真是罪该万死! 张老七的事情小兄弟就不用管了,我们清江帮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么,实际上就算我们现在就这么完完好好的把张老七给放了,他也完了。借了高利贷还不上,是活是死都是受罪啊! 只不过以张老七眼下的情况,恐怕是凑不出钱来陪你摊子上踩坏了的鲁班鸟了。要不这样吧,既然你们是在我们清江帮的地头上受了委屈,那我们自然要给你个交待,钱呢,我姓樊的出了!你看怎么样?” 关坤瑜盯着樊头目看了许久,确认他没有作假的意思,是真的想要自己出钱赔偿损失,不由摇了摇头。 “明明是张老七的错,哪有让樊大哥代为受过的道理?这样吧,樊大哥你帮我个小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帮个小忙?说出来听听,若是我姓樊的能帮的上忙自然不会推辞。”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樊大哥乃是应天府的地头蛇,认识的人多,我想让樊大哥替我传个消息,你就这么说……”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张老七带来的广告效应就发挥出来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开小半个应天府都知道了这么个神奇的鲁班鸟,生意是一日好过一日。 只不过,由于带来的货物实在不多,火爆的生意也没能做几天,很快就断货了! 断货之后众人没东西可卖,关坤瑜索性大手一挥,散了银子出去让众人出去替屯所采买年货。 在后世从魔都去南都根本算不上出远门,但在大明朝,关家所在的小屯所哪怕过年都没见过应天府的年货! 这一次,既然有钱了那就好好采买一番吧。 等年货也采买完了,可关坤瑜仍然没有半分回家的意思,天天不是在客栈里睡觉就是出门晃悠着找小吃,最后,徐叔实在看不下去了,找了个机会劝起了关坤瑜。 “小少爷,咱们这鲁班鸟也卖完了,年货也买好了,到底啥时候回去啊?” 关坤瑜笑道:“快了,快了,再等两天就好了。” 徐叔摇了摇头,痛心疾首的说道:“小少爷,我知道这地方不比咱们屯所,好玩的很,可这客栈真是太贵了啊!整天什么事也不干净往外面花钱,日子不能这么过,这么过再大的家业也得给过败了的啊!” “怎么,徐叔这是心疼银子了?” 徐叔翻了个白眼,怒道:“能不心疼么!?咱们这客栈,一间房住一天那就是一钱银子的房钱!咱们一共三间房,一天就是三钱银子啊!就这还不算伙食!这一次咱们是赚钱了没错,可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听你一说还真是,这一钱银子一天的房的确有点不合适……”关坤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许久,最终开口道,“好吧,徐叔说得对,明天咱就退房好了!” 徐叔以为自己的劝说有效果了,激动的热泪盈眶。 “好,我这就让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回家?回什么家?我没说回家啊?” “可……小少爷刚刚不是说的要退房么!?” “没错,是要退房,不过咱们是要换个客栈啊!这个客栈档次恐怕还是有点不太够,要我说么,怎么也得三钱银子一天的才行!再高就没必要了,反正到时候要招呼的那群人估计也就是这个水平,档次拉太高反倒是不好。” 徐叔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关坤瑜到底在说些什么。 关坤瑜看到徐叔的表情,笑道:“徐叔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知道咱们这是在赚银子就行了。” “赚银子!?”徐叔失声叫道,“我只看见咱们再哗哗的往外花银子啊!” “哈,想要赚银子就得先花银子,你不往地里下种子难道还指望以后凭空变出粮食来么?现在啊,在那么就是在种种子。” “一天三钱银子的种子!?天底下哪有这么贵的种子!?小少爷你别是钱赚太多,高兴过头失心疯了吧!?啊……呸呸,小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 关坤瑜知道徐叔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太过激动而已,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来,他的确不适合干这方面的事情,摆个地摊也就是极限了,而就他,也是从屯所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商业人才”! “果然从这帮屯田军户里面选出个好帮手不太容易啊……” 关坤瑜暗暗叹息一声,然后解释道:“若是能赚三百两的生意……拿三钱银子当种子很贵么?” 徐叔长大了嘴巴,完全无法想象三百两银子巨款的生意到底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虎子领着樊头目走了过来,樊头目上前说道: “关小兄弟,你让我传的画已经都传出去了,不少人都挺感兴趣的,不知道关小兄弟准备什么时候和他们见见?” 关坤瑜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在此之前么,还得麻烦樊大哥替我寻个不错的酒楼了。” 第78幕 归家 关家的厨房里,女人们正喜气洋洋的和面、剁肉馅,准备包饺子,呆呆爹和大伯正在院子里DuangDuang的打年糕。 和寻常的江南人家不同,关家祖上乃是北人,一直都保留着过年吃饺子的习俗,同时又因为位置的缘故一样也吃年糕,尤其是呆呆爹和大伯气力甚大,配合做出来的年糕更是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好东西,每逢过年总要多做一些好给乡亲邻里挨家挨户的送上一些。 女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古今都会有一个保留节目——八卦,也可以叫做东家长西家短,又或者是其他一些喜闻乐见的名称,反正内容都是一样的。 就像今天厨房里的关家女人一样。 大伯母一边调着饺子馅一边和呆呆娘搭话。 “我说呆呆娘,你们家呆呆都出门这么多日子了,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呆呆娘头也不抬的揉着面,声音里充满了无所谓。 “担心什么?有那么多人跟着难道还能出事不成?现在又不闹倭寇了,呆呆他们又是跟着水师的船去的,谁还敢劫水师的船不成?” “唉……我说的不是这个,老徐他们也都是有分寸的人,路上自然不会出什么差池,可……可他们都是第一次出门做生意,而且领头的还是你家那小呆呆,这……这真行么?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我可听说应天府达官贵人遍地走,这要是万一……” 呆呆娘皱了皱眉头,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呆呆向来没出过门,这万一要是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他们区区一个百户之家可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护不住人的。 这边呆呆娘正愁眉不展,那边洗菜的二伯母也插话了。 “还别说,你们家呆呆做事可没个分寸,在家里也就罢了,真要是在外面惹了事那可就麻烦喽。唉,还是我们家坤如省心,懂事,听话,在王家的时候经常被夸呢!那可是鼎鼎大名王家!唉……不是我说,他们王家可是真厉害,就是一个伴读的小书童都能给你们家呆呆当老师呢。” 大伯母和呆呆娘瞅了二伯母一眼,没搭理她,没想到二伯母并没停下,反倒是继续说着。 “要我说,其实就算你们家呆呆一点事情没惹又如何,这次也就是咱爹陪着你们家呆呆瞎胡闹,就那种小孩子的玩意能赚多少钱啊?还卖那么贵,能有人上当么?要我说,最多最多也就是挣个几十两银子罢了。” 呆呆娘道:“几十两银子也是银子,也是我们家呆呆挣来的银子,有了这些银子少说也能给呆呆他爹换个好点的位置,这还不行么?” “行是行,可你也得知道,这路上是要花钱的,等到了地方,吃喝拉撒睡都得花钱,这一圈子钱花下来纯赚的还能有多少?呵呵,别想啦,小呆呆他玩的开心就好。” 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这个时候外面却是有人敲门,三人收拾了收拾出去开门,来人正是去松江府城卖鲁班鸟的几个军户。 见到呆呆娘,为首的军户激动的说道: “嫂子,我们回来啦,生意挺好的,小少爷他做的那些鲁班鸟啊全都给抢光了!要不是我们拿过去的少了点,还能再多卖些银子呢!” 说着,那人解下包袱,拿出一包银子来。 “嫂子您数数,扣去饭钱住店钱还有过路钱,一共剩下了十一两三钱六分银子,详细的账我回头就报给账房去。” 呆呆娘愣愣的盯着银子出神,二伯母反倒是抢着问了起来。 “你们带去的真都卖完了!?没作假吧!?” 那军户眉毛一扬,不悦道:“有什么假可做!?我们出门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银子吧!?眼下银子就在这呢,我总不能会变银子吧!?要真是有那本事,我还憋在这里种什么地啊!” 呆呆娘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寒暄一番之后将人都送了回去,这些人在外面许久了都急着回家,也没有多待。 “真是没想到,我们家呆呆竟是出息了!” 二伯母酸酸的盯着银子瞅了许久,嫉妒道:“这能算什么!?要是你家呆呆真的能赚够三百两回来替他爹某个巡防船管管,那才真叫本事呢! 不过这怎么可能?三百两银子!就算你们家的鲁班鸟全都卖出去又怎么样?刨去吃喝拉撒睡的钱,全卖出去也凑不够三百两啊!” 呆呆娘骄傲道:“我不要三百两,能有多少算多少!呵呵,哪怕只有一百两也行啊,就这么几天的功夫赚了一百两,能比我们家呆呆出息的人可不多了!” “嘁!有什么出息的,有这些钱还不如给我们家俩男人多买些纸笔呢!” 关家这一天当真是热闹,送走了一波人,没过多久就又来了一波,这一次是去镇江的几个,同样也是悉数卖完,只不过因为他们花的钱要多一些,所以只带回来了十两露头的银子。 不过,哪怕仅仅就是十两银子而已,这也已经让呆呆娘欣喜不已,让二伯母无比失落了——什么时候那个可以让自己肆意奚落的小呆呆居然也能赚钱了!?而且一下子还是十两银子!?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你亲戚家一个平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小熊孩子突然转性,暑假出去打工回来,居然挣出了你全年的工资! 嗯,眼下二伯母受到的打击明显更加严重,因为关坤瑜挣到的钱远远不止十两银子! 看着呆呆娘在那里一粒一粒的数着碎银子,二伯母只觉得心里憋闷,为了能畅快一点,索性将想的全都给倒了出来。 “你们小呆呆根本就是白费力气!一个地方十来两银子你们也想凑够三百两么!?别忘了,这些都是碎银子,想要铸成足锭的好银子还要有火耗的!说到底,你们家老三想要那条巡防船还不是得借别人家的钱才行!? 哎呀,说起来我手头上倒是有点余钱呢,呆呆他娘啊,要不你过来瞅瞅够不够啊?呵呵,要是没我家帮忙啊,你家老三的差事这次可真是悬了,全都是靠我们家啊!” 呆呆娘一脸不爽的瞪着二伯母,还没说话就听见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爹,娘,我回来啦!” 第79幕 怎么这么多银子(第二更求收藏) 呆呆娘一听是关坤瑜的声音,赶紧对大伯母说了声“大嫂你赶紧去把爹和娘喊过来。”,然后自己便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冲了出去,刚进到厨房就看见关坤瑜正背着东西进院子。 “你这孩子到底在外面干什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啊!?让我瞧瞧,瘦了没有!?” 关坤瑜当着徐叔和虎子他们的面被呆呆娘捏来捏去的颇为尴尬,赶紧挣脱了呆呆娘的魔爪。 “这才出去几天啊,怎么能瘦的下来,若是这么简单就能变瘦那倒是好事咧!” “啪!” 关坤瑜的脑袋上狠狠挨了一下。 “谁家变瘦是好事!?都多大了还跟你娘胡闹,一点事都不懂!” 关坤瑜讪讪的笑了笑,也不争辩什么,对这种生活环境下的呆呆娘来说想要理解自己话的意思恐怕是根本不可能的,刨去贬义成分之后,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便是如此了。 难得自家孩子回来,呆呆娘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追究什么,见关坤瑜还背着个包袱,立时眉头一皱,劈手就夺了过来。 “你这孩子犯什么傻,一直背着个包袱干什么,还不赶紧放下来……啊!?你这包袱里到底是什么?明明不大,却怎么这般重!?” 关坤瑜得意的一笑:“包袱小但却很重,肯定是因为里面装着银子呗。” “这么多!?”呆呆娘一惊,她平日石锁经常举,估个大致的重量实在不是难事,“这也太多了吧!?你们一共才带过去多少鲁班鸟,怎么能弄回来这么多银子?” 关坤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关老爷子和老太太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呆呆爹和大伯二伯——关家人这算是来齐了。 关老爷子一见关坤瑜便喜笑颜开的说道: “呆呆,你总算是回来了啊!呵呵,你要是再不回来你娘天天围着院子转圈,再这么转下去咱家院子里都得出一圈沟来!” 呆呆娘俏脸一红,往后一躲也不说话了。 关坤瑜一边恭恭敬敬的冲着长辈们挨个行礼,一边说道: “托诸位长辈的福,这一次带去应天府的鲁班鸟全都卖光了!银子就在这里。” 说着,关坤瑜将呆呆娘手中的包袱解开,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一包袱白花花的银子瞬间迷花了众人的眼,引起一阵惊呼。 二伯母是最先叫出声的,也是叫的最凄厉的一个。 “这……这些银子足足得有一百多两啊!小呆呆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混事了吧!?光是卖鲁班鸟你们怎么可能赚的了这么多银子!?” 关老爷子也是脸色严肃起来,冷着声问道: “小呆呆,你可要好好说清楚,这银子是怎么来的!你拿过去的鲁班鸟有多少咱们都清楚,刨去各种开销满打满算也就是几十两银子的赚头顶天了,这一百多两银子你是怎么得来的!?” 见关老爷子也是训斥的口吻,二伯母立刻又嚎了起来: “小呆呆你平日调皮捣蛋也就罢了,怎么这次居然还弄起了歪门邪道来!?一百多两银子啊!你这是要给咱们关家招来泼天大祸啊! 不行不行,爹你得赶紧想个法子,这要是事情败露了恐怕会影响我们家宏鑫和坤如的前途啊!他俩可都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是要考状元的!可不能让他小呆呆给坏了前途!” 听着二伯母如此说话,二伯和关坤如都急了。二伯上去便扯二伯母的胳膊,关坤如也赶紧喊了起来。 “呆呆他不是这样的人!没事的,他的银子肯定是自己挣的!” 关坤瑜直视着关老爷子的目光,轻描淡写的一笑,然后才开口道: “没错,我的银子都是正经出来的银子,虎子,你过来说说,我这银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关坤瑜之所以让虎子过来替他说,其实是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培养一下他。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身边的人能够稍微有点培养价值的也就是虎子了。至于徐叔他们,你让他们帮忙干活一点问题没有,效率也相当不错,可若是这种赚钱的商业手段么,那他们就完全看不清楚了。 就像是这一次,明明他们几个都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将自己的手段看了个全须全尾的!可到最后当他询问这些人的时候,除了虎子能模模糊糊的说出点一二来之外,其余的人竟然是一问三不知,就好像自己的手段根本就是变魔术一般! 日后生意总会越做越大,若是身边没有个勘用一点的人手帮衬那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虎子他家原本是没有户籍的流民,村子又遭了倭寇,到处流浪的时候乃是关老爷子收留,给他们分田盖屋,又上了户籍,恩情不可谓不重。再加上虎子心性也算忠义,如若能培养出来的确可以放心使用。 看到关坤瑜的举动,关老爷子心若明镜,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是一阵哀叹,关家这帮人里面一个两个虽说都颇为不凡,但真正能合自己口味的……嗯……应该说臭味相投的也就是这小呆呆了。在大明朝凶险的官场上,若是心眼太少那可是要吃大亏的!所以,关老爷子不由的又对关坤瑜的培养更下了一份心思。 虎子跟了关坤瑜这么久,关系相当好,早就替他鸣不平了,当即站出来说道: “这些银子都是小少爷他想办法赚的!都是干干净净得来的银子,一点歪门邪道也没有!” “嗯,既然都是清白的银子,那你就说说,小呆呆他是如何赚的这些银子吧,你们一共就去了应天府几天,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一百多两银子来,老头子我真想知道知道,天底下到底是什么生意这么赚钱。” 第80幕 真卖了!? “最开始的几天里我们都在卖鲁班鸟,应天府的人都喜欢这鸟,没用三天就全都卖光了。刨去住店的钱和伙食钱,最后一共剩下了十七两三钱一分的银子。” 关老爷子点头道:“没错,这是卖鲁班鸟的钱,然后呢,小呆呆又是怎么靠着这些钱翻着滚的发财的?” “最开始我们也不清楚小少爷是在干什么,还很不明白为什么分明卖完了鲁班鸟也不回去,整天除了吃就是玩,这不是胡乱败坏钱么?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小少爷其实是在等!他之前就让人放出了风声要卖鲁班鸟的独门技艺!” 若是放在之前,没人会觉得把鲁班鸟的技艺卖掉会有什么不妥,毕竟只是个小孩子的玩意罢了,又不能当吃又不能当喝,做一个费时费力不说,肯定还卖不了多少钱,技艺传出去了便传出去了。 可现在么,当见识到了鲁班鸟的赚钱能力之后,除了关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之外,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什么!?你居然把鲁班鸟的技艺给卖了!?” “这……小呆呆你是疯了么!?” “是啊,这种独门的手艺你非但不传下去,还往外散,这是什么道理!?” …… 二伯母更是起得跳了起来,指着关坤瑜的鼻子怒骂道: “好你个小呆呆,平日里在家为非作歹也就罢了,这一次这么大的事你居然商量也不跟家里商量一声就把手艺给卖了!? 我还当这些银子是怎么来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松江府是十一两三钱六分银子,镇江那边也有十两银子露头,这才多久啊就赚了这么多钱,你知不知道这鲁班鸟的生意一年能给咱们关家赚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这些银子都够我们家请王家吃两顿像模像样的大席了,你知不知道!? 现在倒好了,你居然为了你爹的那点破事就把咱们关家的下金蛋的母鸡换了那么点银子!?若是不卖,区区一百多两银子还不是一两年就赚到手了!? 你这个死孩子,除了会败家之外还懂什么!?呵呵,刚刚你娘居然说你出息了,我呸!败家子一个!还出息!?” 二伯母那边骂骂咧咧的叫嚣个不停,这边呆呆爹却是走到了关坤瑜的身边,一脸心疼的说道:“呆呆,你真的为了你爹我把鲁班鸟的技艺给卖掉了!?其实……其实用不着的,这一次不行以后不也是有机会的么,真的没必要的……” 关坤瑜盯着呆呆爹的眼睛说道:“爹,我这么干赚到的钱绝对是最多的,若真是跟二伯母说的那样死抱着鲁班鸟的手艺不放那才真是再也赚不到钱了!做生意上面你们要是信二伯母的话,金山银山也能一夜给赔个干净!” 然后,他便转过头去,盯着二伯母冷声说道: “二伯母,我只跟您说两个事。第一呢,这鲁班鸟的技艺是我琢磨出来的,赚钱也是我赚的,和您一文钱铜板的关系也没有!所以啊,你在那边再心疼再跳脚也没用,这手艺我哪怕找个人白送出去您也管不着,所以啊,您还是省省吧! 第二呢,毕竟都是一家人,等会我让虎子好好说说我为什么要卖技艺,您要是能听懂那就最好了,要是听不懂呢,那就听不懂吧,我反正也没什么兴趣说第二遍非得把您教会。” “小呆呆你!!!!” 听了关坤瑜的话,二伯母立刻就急了,伸手就要打,却被二伯死死拽住。 “老二媳妇你给我安静点!”关老爷子也怒吼了一声,顿时二伯母便不出声了,“行了,小呆呆你就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关坤瑜冲帮忙的二伯笑了笑。 “谢谢二伯,谢谢爷爷,还是让虎子接着说吧。” 虎子犹豫的看了看众人,发现关老爷子并没有反对之后才接着开口。 “听说这事之后来了很多人都想要打听打听,小少爷就弄了个饭局,把他们都聚在一起商量。原本我也觉得卖手艺这事不好,可看了饭局上来的人之后才明白过来,这手艺肯定得卖,不卖那才是笨!” 说着,虎子还往二伯母那边瞥了瞥眼,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算是他替关坤瑜的小报复。 这一次,二伯母在关老爷子的怒目而视下没敢再跳出来还以颜色,让虎子很是得意。 “小少爷请的这些人都是些远地方的人,二十两银子包教包会,不过必须要用‘关氏正宗’的旗号才行。还许他们再传给别人,收上来的银子也不必上缴,唯一的要求就是和他们一样,所有人都得打着‘关氏正宗’的旗号卖东西。 反正他们有了银子,打个咱们的旗号也是应该的。况且二十两银子也不贵,鲁班鸟做多了一齐拿去买,一次就赚回来了,那些人都挺愿意的。” 听到这里,关老爷子已经明白关坤瑜的手法了,可其他人却仍然云里雾里,呆呆爹一样没有想通,闷闷的说道: “可……可这银子终究是让人家给赚去了,比不上咱们自己赚啊!” 关坤瑜笑道:“这南直隶的生意我可没卖,还是咱们家自己赚啊!” “可别的地方……” “若是不卖技艺,别的地方咱们一样也是一分钱赚不到!咱们家的鲁班鸟若是运出南直隶再买,光一路上的过路钱,卖东西时人吃喝拉撒睡的钱,这一样样加起来咱们那是卖的越多赔的越多!爹您好好想想,您要是拉一车米去蜀地卖,能卖得动么!?” 这事就算呆呆爹也能想清楚:“那光一路上的开销……一粒米都值一粒金子了,谁买啊!” “所以说啊,鲁班鸟的生意远了咱们做不来,还不如干脆卖给人家得了,咱们还能赚点银子赚点名声! 更何况,你们觉得鲁班鸟很难做么?我们去应天府的第二天,已经有人比着做出来假的了!所以就算我不卖手艺,人家真想要,回家自己琢磨一阵子也能琢磨出来!眼下能给咱们钱也就图个手艺正宗,再加上比自己瞎琢磨快而已。 你们看,这钱可不就是白来的么!?” 第81幕 任你折腾(第二更求收藏啊) 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却不得不承认关坤瑜说的很对。 大明朝的物流成本极其昂贵,除了海运之外,低附加值的商品想要远距离运输销售几乎是不可能的。 至于派人去当地开作坊直接做出来卖?大明朝可没有什么拉投资的概念,讲究的便是个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要在别人家地头上闯出条财路来没有两把刷子想也别想。 而能有这么两把刷子的人放谁家都是个人才,舍得扔出去就为了鲁班鸟那三瓜两枣,那绝对是脑子进水了。 此外,虎子又详细的说了说当时他们和张老七起的冲突,关家人这才理解鲁班鸟到底有多好山寨,再也不提绝不外传的口。 二伯母仍是不远放弃,气呼呼的道:“哼!你把技艺卖到远处倒是无碍,可你怎么保证人家不会学了之后往咱们这边卖!?” 关坤瑜摊了摊手。 “咱们的鲁班鸟既然卖不过去,难道别人的就能卖的过来么?要是说有人在咱们的地头上起作坊和咱们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鲁班鸟的生意一点难度没有,利害点的匠师多琢磨琢磨总能做出来,哪怕不卖技艺一样有人仿咱们的东西。卖了技艺人家自然替咱们宣传,咱们有了名声,卖的定然要比那些仿的好。” 关坤瑜说完,其他人都是点头,虽然没法做成独门的生意让众人很不是滋味,但这并不是关坤瑜的问题,哪怕搁到后世,这种创意性的东西还不是一样想抄就抄? 想通透了之后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关坤瑜卖手艺的确是没什么不对的。 二伯母有气无力的最后挣扎了一下:“好吧,你卖技艺没错,可……可……你卖的也忒贱了点吧!?这才一百多两银子难道就行了?” 二伯怒道:“行了!你别说了!一百多两银子你都嫌少,难不成你会屙金溺银啊!” “不不,二伯你别生气,二伯母说得对,一百多两银子的确是太少了。所以呢……”关坤瑜从怀里摸出个银票来,交到了关老爷子的手里,“所以呢,所有开销全都刨除掉以后,这次一共赚了六百二十七两银子,说实话,我原本以为能把爹的三百两赚足就不错了,没想到中间有张老七那帮人帮忙宣传了宣传,一下子多赚了三百多两,想想还挺不好意思,我都想替他把高利贷给还了。” 所有人都惊了,尤其是呆呆娘,看到自家总是“作”的“小熊孩子”终于出息了,不由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呆呆你说是多少!?你……你赚了六百多两银子!?你真的……真的出息了!” 关坤瑜嘿嘿一笑,伸手抹了抹呆呆娘的眼泪,又道:“这一次我们弄回来不少应天府的年货,都在外面的牛车上,一起卸下来吧。” 众人一听有年货,立刻呼啦啦的冲到了外面,没一会就把东西全都卸下了车,然后关坤瑜便像个圣诞老人一样,挨个的派发礼物。 “来来来,这个是给坤吉哥的,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把好匕首,我试了试,觉得这个就不错。还有这个,给坤如哥的笔,二伯的时文,大伯马鞭,爹你的是双靴子。奶奶,娘还有大伯母的都是天香楼的绸缎,正好多做件新衣服。爷爷这是给你买的龙井。” 人人都有份,除了被关坤瑜晾在一边好不尴尬的二伯母。 关老爷子见关坤瑜把二伯母给略过去了,不由微怒,可正要发作的时候却见到关坤瑜又摸出了另外一份扎好的绸缎来。 关坤瑜嬉皮笑脸的把绸缎交到了二伯母手上。 “对不起,刚刚我给忘了,这是二伯母你的,也是天香楼的绸缎。” 见到这,关老爷子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看还有其他不少东西,光是咱们家用不完吧?” 关坤瑜点头。 “是,咱们家用不完。我是这么想的,这一次鲁班鸟的事屯所家家户户都帮了忙,过年了,既然买了年货就都送上一份,钱不在多少,总归是个心意。” 关老爷子这下更满意了,不但能赚钱,而且还懂得邀买人心!现在的关家不缺会读书的,也不缺能打能冲的,就缺这么个小狐狸! “你做的不错,那剩下的银子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赚回来的银子买完年货其实剩下的银子也没有多少了。我爹某差事需要三百两,为了以防万一我准备再留出五十两应急。剩余的银子其实也就一百两露头,拿出五十两来给二伯和坤如他们备考应酬,剩下的钱我打算全部拿出来继续做鲁班鸟的生意。 至于其他地方赚的银子我还不知道有多少,不过我准备拿出一部分来给出力帮忙的发赏钱。另外,鲁班鸟好玩归好玩,可终究不是什么大生意,剩下的钱想来也应该还能凑出个一百两左右,应该可以开始琢磨一笔大生意了。” 关老爷子脸上还是那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心里却早就吓坏了,鲁班鸟还不算大生意!?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赚了六百多两银子,这若算是小生意那还有什么生意算得上大!? 关老爷子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可其他人的表情那就精彩了,呆呆娘和呆呆爹的懵(哔),二伯和坤如的欣慰,大伯大伯母的关切,小胖子坤吉的不明所以,以及身后虎子的一脸激动热切…… 关坤瑜尴尬的笑了笑:“别那么看着我,鲁班鸟的生意算是一锤子买卖,挣够了这六百多两日后恐怕也就一年几十两的进项了,而我正在考虑的这生意,那可是真正绝对不能外传的独门生意!” 关老爷子喜滋滋的点头道:“真是没想到,我们关家居然也出了个陶朱公!好,日后啊,咱们关家的银钱就任由你小呆呆折腾了,老爷子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无论何时都得给家里留下一百两银子的本钱绝不能动!如此就算是你做生意赔了个精光,咱们关家有地又有这一百两打底,便也什么都不怕了。” 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关坤瑜怎么会在乎区区一百两银子的保底资金?当即躬身道:“爷爷老成持重,这便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孙儿自当遵从。” 第82幕 新师 刚刚到家,今天就这一更了,明天要出门得收拾收拾东西,外面木法更。明天的会设好自动更新滴,后天滴要看几点到家。 ……………………………… 关老爷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关坤瑜便算是掌握了关家的财政大权,虽说各房仍然财政独立,可毕竟关家收入的大头都在老爷子那里,哪怕没有各家的铺子和地,关坤瑜也可以实际意义上控制关家经济命脉。 当然了,这种控制的基础完全是建立在关老爷子的支持之下的,不过关坤瑜有把握保证自己日后会不断赚钱,赚钱赚得多了威信自然就树了起来,到那个时候哪怕意见和老爷子相左,很多事情也不是不能干了。 不过关坤瑜仔细想了想,自己要拿出去的那些赚钱门路,似乎还真没有什么足够和关老爷子起冲突的可能,相反,因为严重缺乏混(哔)官(哔)场的经验,关坤瑜还巴不得后面有只老狐狸帮自己查缺补漏呢。 抛开失魂落魄仿佛一下子从云端坠入了深谷的二伯母不谈,关家人对这个决定都没有多少抵触的情绪,毕竟他们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掌钱的材料,而关坤瑜在鲁班鸟的生意上又已经证明过自己了。 鲁班鸟的生意告一段落,赚了银子之后的关家也没忘了屯所里的其他人,家家一份年货是少不了的,帮了忙出了力的自然也能落下一份赏钱,而且关坤瑜还给了个承诺——日后鲁班鸟的生意,赚了银子大家分,他们关家只取一半,剩下的一半根据分工不同干活多少不同,凡是干活的都可以领到钱数不等的一份工钱! 关家的屯所在黄浦江边是没错,可军户不比民户,若没有关家的门路把田隐匿起来,杂七杂八名头的籽粒往上一交,一年的出产少则六七成,多则八九成都得没了,自家其实留不下多少,就着野菜勉强只是填饱肚子而已。 现在有了鲁班鸟的生意就大不一样了! 鲁班鸟的确赚钱不多,分到每家手上一月能有二三钱银子便是了不得,但却不要小瞧这二三钱银子,差不多相当于每一家都多出了个包吃包住赚的钱全上交家里的小学徒,换些杂粮配着原有的口粮吃也足够让一家人吃饱了肚子,不必漫山遍野找野菜了。 更重要的是,鲁班鸟的制作根本不需要什么壮劳力,女人可以做,小孩可以做,老人一样可以做,一点不耽误农活! 对靠地吃饭的人来说,只要不耽误农活能赚到的钱,那都可以算是白来的钱! 于是,当这个消息一宣布,尽管关坤瑜仍然只是个半大的小子,但声望却已经仅次于关老爷子这个百户了。 等春节的热闹劲逐渐散去,关坤瑜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让人到处去搜集粗劣的糖渣,第二件事则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他托了人到处找靠谱的教书先生! 嗯,哪怕已经掌握了关家的财权,可关坤瑜仍然念念不忘科举当官能带来的好处,至少的至少,他也打算给自己披上一身秀才皮再说,有了这身皮,哪怕不为别的,起码做生意也比普通商人要少了不少麻烦。 ……………………………… “这位大娘,我想问一下,听说这里有个私塾,不知道在哪里啊?” “喔,你问徐先生的私塾啊,就在前面,一直走到村头再往北一拐便是了,到了地方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谢谢大娘。” 关坤瑜扭头对跟在身后的虎子说道:“走吧,就在前面了。” 果然,正和刚刚那位大娘说的一样,关坤瑜和虎子走到地方之后一眼就认出了私塾——因为周围就只有那一座房子而已。 房子的确蛮大,只不过……怎么看都有一股破败之感,尤其是墙根之处,水淹过的痕迹明明白白就摆在那里,主人家就连一点修饰的意思也没有。 虎子上前敲了敲门。 “请问徐先生在么?” 里面有人答应,没等多久便有一位小童过来开了门。 “先生请贵客进去。” 关坤瑜和虎子进了门,只见狭小破败的堂屋两侧分设了四个残破的座椅小桌,像极了关坤瑜前世见过的贫困山区的破课桌。 椅子一共四把,可包括开门的小童在内也只有两人而已,除了他们,正前方还坐着一个衣服已是浆洗花白的美髯公,想来便是这次要拜访的正主了。 之前关坤瑜打听找老师的时候,二伯和坤如他们是打算让他一起来王家跟着学的,毕竟王家的条件和资源都是顶尖的那一批。 不过关坤瑜并不想离家太远,更何况一旦去了那边就得和二伯母天天碰面,实在太过尴尬了。 奈何关家这边实在荒凉,稍微像样一点的义塾都找不到,只能寄希望于私塾,可即便如此,位置足够近的私塾一样也是不多。 这一家在备选方案之中已经算是最靠前的了,因为塾师乃是一名秀才,而其他私塾的塾师教书先生不过只是童生而已。 对于这家的塾师关坤瑜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姓徐,祖上世代务农为生,后来爷爷那辈经商而富,只是到了他爹那里便家道中落了,后来多亏考了个秀才好过一些,只可惜水灾过后家中凄惨,日子也是一天天窘迫起来。 “不知二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啊?” 一个小童替关坤瑜上了茶,茶杯颇为破旧,茶叶也只是碎末而已。 关坤瑜虽然不喜这里的破败,但好歹塾师是个秀才,学问比其他那些要高出一些来,离家又近,为了日后的前途也就只能如此了。 “小子关坤瑜,乃是北边屯所之人,此次前来是为拜师!不知先生是否需要考校一二。” 明代的教书先生大都喜欢来个入学考试,陈继儒那次关坤瑜已经领教过了。 “你……是想来私塾读书?”徐先生不确定的问。 “正是。” “好!你赶紧坐下听课吧!”说完,徐先生竟是扭捏起来,吞吞吐吐的又开口问道,“那个……束脩带来了没有?” 关坤瑜一愣,没想到这位徐先生如此好脾气,随即让虎子把早就准备好的束脩拿来,恭恭敬敬的奉给了徐先生。 徐先生喜不自胜,大喊道:“娘子!娘子!咱家有粮了!你别去当镯子了!咱家有粮了!快去煮点肉粥,爹娘身子虚,得好好补补了!嗯,这段日子辛苦娘子了,你也多吃点。” 等自家娘子把关坤瑜的束脩取走,徐先生这才一脸不好意思的转过头来。 “唉,家丑外扬啊……对了,刚才忘说了,我姓徐名光启,字子先,你日后便称我徐师便可。” 第83幕 制糖作坊 万历十六年五月。 早上天刚亮,关老爷子便溜达着往村尾年前新建的作坊走去,这是老爷子最近才养成的习惯,每天起来要是不能去作坊巡视一圈,总会觉得心里空荡荡少了点什么似得。 到了地方,出现在眼前的并非后世那种常见的小墙小院小作坊,而是一圈厚实的木头围墙,四角设有塔楼,塔楼上还有弓兵巡视瞭望。而围墙的大门口,则是两个身穿崭新鸳鸯战袄,腰挎长刀的守卫!守卫旁边还拴着一条大狗! 路上随便抓一个人过来让他说说这是什么地方,肯定没人会说是作坊,堡垒、监狱等等反倒更是贴切一些。 见关老爷子到了,两个守卫赶忙上前迎去。 “百户来了。” “这就给您开门。” 关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 “昨晚没什么事吧?” “百户放心,兄弟几个都精神着呢,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好,没事就好,等会就换班歇息去吧,辛苦诸位了。” “唉,百户这是哪里的话,晚上站岗多给银子,兄弟们挣都挣不上,哪里会辛苦。回去倒头睡一觉,明个照样生龙活虎去校场!” “好。” 关老爷子和守卫打过招呼,慢步进了作坊,虽然天才微亮,可里面却已经有工人在忙碌了。 几个工人汗流浃背的把一车车的骨炭卸下堆放在一起,另外的工人则拿瓢舀了一把骨炭粉,慢慢的往架在台子上的大木桶中洒,桶旁边还有个工人拿着根木棍不停的搅动。 细细数一下,院子里这种大木桶排了两排,居然有十二个之多! 工人们各自忙各自的活,谁也没发现关老爷子的到来,直到骨炭卸完,一个工人准备把牛车拉走,这才看到了前面的关老爷子。 “啊!百户来了啊,外面的人到底怎么回事,也不说声我们好去迎迎。” 其他工人们一听关老爷子来了,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打招呼。 关老爷子眯着眼笑着。 “迎什么迎啊,我天天都来,每次都迎累不累啊?我就是看看,溜一圈就走。不过你们今天来的够早啊,看样子天没亮就干上了吧?” “嗨,不是来的早,是压根就没走!” “没走?” “嗯,昨天我们干完活之后吃完了饭,就在房子里眯了会,夜里爬起来点了火把继续干的。” 关老爷子皱眉道:“这么赶做什么?太累了,太累了!你们又没有倒班的人,这么个干法累倒了怎么办?” 一听关老爷子的话,工人们都嘿嘿的笑了起来。 “咱们本就是精壮汉子,就这么点事怎么可能累得倒?何况作坊里有大厨掌勺,天天不是鱼就是肉,白米饭管够,这若不再好好动动筋骨,要不了个把月那还不得比前村的周地主还胖了?” “是啊,百户诚心诚意的待咱们,咱们总不能白吃饭不干活吧,那不成喂不熟的白眼狼了?” “趁着这几天刚刚种上庄稼地里活少,我们就想着赶紧多熬点出来,这不是孙少爷要娶媳妇了么?流水席上的糖怎么也得是咱自家的吧,要是还用外面的糖那算个什么事?”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没错,这个作坊便是个制糖作坊。按照关坤瑜试验出来的法子,利用骨炭给粗糖脱色,得了精白糖再转手卖出去,一来一去的差价大的足以让关老爷子拍板,建了这么个要塞式的作坊。 其实,明朝本身就有粗糖脱色的法子,只不过使用最多的过滤物乃是黄泥,脱色的效率实在说不上好,而且脱色之后产品的质量也并不是很令人满意。 而关坤瑜他的法子是使用的骨炭进行脱色处理,虽然骨炭是专门烧制的,成本远高于黄泥,可一分钱一分货,骨炭的脱色效果的确非常棒,远要比土法制糖做出来的更纯净。 除了使用骨炭脱色之外,用关坤瑜的法子熬出来的糖在晶型上也要比土法制糖做出来的更大更漂亮。 原因便在于关坤瑜又把自己的物理书给拿出来翻了翻,在加上农业科普书籍的大致介绍,他摸索出来的煮糖工艺要更为先进合理。 最起码,他知道当糖水浓度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需要往里面投放糖粉糊作为晶核——就像天上光有水汽并不会下雨,还需要凝结核一样,想要糖结晶的既快又漂亮那就得人工往里面添晶核。 当然,仅仅只是这一步仍然不行,结晶之后,还需要将糖水反复稀释浓缩,不断加固结晶,如此出来的白糖才能颗粒既晶莹剔透又饱满巨大。而同样是煮糖的其他作坊,通常都只是直接结晶出来完事,真正掌握人工投放晶核技术的寥寥无几,可以说是不传之秘,双方的差距显而易见。 遗憾的是,现代的制糖工艺之中还有一步养晶,但关坤瑜手头上并没有合适的养晶料,而他对此也没有什么研究,所以只能作罢。 不过即便如此,两种方法做出来的白糖只要放在一起比一下,任何人都会觉得关家糖卖高价卖的理所应当! 关坤瑜的作坊虽然看上去生产成本要高于其他作坊,又要多次煮糖,但实际上因为骨炭的效果实在太好,所以生产效率甚至还要略高于别的作坊,再加上好出不止一个层次的产品质量,运进作坊的是粗糖,煮出来的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至于作坊的工人们,原本按照关老爷子的想法,作坊的运作方式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随便给点钱就打发了,当然,自家人肯定要优厚些给多点。可关坤瑜却非常清楚良好激励机制对工人积极性的正面影响。 尤其是在大明朝这么个雇工几乎没人权的时代,关坤瑜那些脱胎于后世稍加变通的管理方式效果就更为突出了。 其实若让关坤瑜自己说,其实他并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提供了丰盛的早餐和一份补充体力的午餐而已,还不是免费的,只不过有伙食补助,可以让工人们以低价吃到肉食。 再然后就是所谓的年终奖了,关坤瑜的年终奖是和工人的表现以及作坊的盈利直接挂钩的。在明朝这种奖励机制不是没有,但想要享受这种待遇那必须是替东家干了许多年的绝对骨干才行!不像关坤瑜这里,只要是个人就能领到自己一份赏钱,区别只是多少而已。 第84幕 小胖的媳妇若天仙 原本关老爷子对关坤瑜这种“胡闹”的行为还非常的看衰,只不过是因为已经放权给了关坤瑜,不好意思再指手画脚所以才任由他施为罢了。 本打算等关坤瑜胡闹结束之后自己出来收拾烂摊子,可没想到,这一系列的办法用下来之后,不但作坊的生产效率飙升,提高工人待遇花出去一百两,立马就能多挣出来一千两! 更加美妙的是,所有作坊工人都对关家感恩戴德! 不但多赚了银子,还邀买了人心,难道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么!? 有了这一次的证明之后,关老爷子也就彻底的放心下来,不再对关坤瑜的行为有任何掣肘了,那怕很多时候老爷子并不能理解关坤瑜的用意,可并不妨碍他的信任。 关老爷子在巡视作坊,而此时的关坤瑜在干什么呢? 睡懒觉? 虽然这是他最希望的,但很可惜,并不可能。尽管徐光启已经给他放了假,可该干的活却没有任何办法逃避——小胖子关坤吉要结婚娶媳妇了! 没错!就是那个孩子王! 没错!就是那个小胖子! 没错!就是那个下下代百户! 关坤吉要结婚了,媳妇乃是金山卫一个柳姓指挥佥事的女儿!别说关家的屯所了,整个金山卫都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关老爷子年轻时候闯下了不小的名声这是没错,可一个卫所才有四个指挥佥事,正四品的官职!比关老爷子的百户大得没边了!人家之所以能瞧得上关家,当然不会是为了关老爷子,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二伯和坤如!谁让这两人有出息又和王锡爵的王家攀上了交情呢,换谁想也得认为这两人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的啊。 更何况,那个指挥佥事一共生了九个女儿,送一个出去权当风险投资也完全没有问题…… 至于关坤吉结婚为什么关坤瑜却也要忙的脚不沾地,原因很简单,大明朝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婚庆公司之类的东西,再加上当时的物资很不丰富,哪怕是地主阶级结婚的时候像剪纸灯笼之类的小东西也都是家里自制的。 眼下关坤瑜的差事便是剪喜字,而写喜字的正是关坤如,因为他的字好。至于字更好的二伯,人家忙着写喜帖呢。 剪完了一沓又一沓,关坤瑜剪的手都疼了,不禁气恼道: “这一沓又一沓的,咱家到底有没有这么多地方贴啊!?我刚刚数了数,这些喜字一个窗户贴四张都够了!你怎么还在写?” 关坤如翻了个白眼:“不只是窗户行不行?灯笼上得用,门上得用,用的地方多了!你还只是剪而已,我可是得一个个写的啊!当年让我爹罚抄书都没这么累!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赶紧干活才是正经!唉……这一次哥他可是赚到了,我爹去人家商量事的时候瞥了一眼,说是貌若天仙呢!” “貌若天仙!?”关坤瑜惊了,“家世好长得也好,而且还是倒贴!?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家里最有福的居然是他!” “呵呵,别羡慕了,等你长大了也给你说个不就成了?” “我?我还早着呢,这事不着急,倒是坤如哥你得小心喽。”关坤瑜撇了撇嘴,他最讨厌明朝的地方就是这里了,结个婚完全没法先挑挑货比比价,完全就是摸彩票的节奏,“也不知道嫂子到底有多漂亮,要是真的貌若天仙,嗯,记得那柳佥事还有好几个女儿待嫁闺中呢。” 关坤瑜的喉结动了动,前世的他已经修炼到了大魔法师的境界,眼下这一世因为硬件的原因还得继续修炼,但那一颗春心早就蠢蠢欲动了。现在小胖子关坤吉要结婚娶媳妇过上性福的生活了,关坤瑜绝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作为一个优秀的穿越者,除了做出一番事业之外,身边没有美人相伴那怎么能行!? 怀着一颗躁动的心和忙的脚不沾地的疲惫身躯,关坤瑜总算是熬过了这几日,摆宴席,闹洞房,一夜过去,终于可以一睹貌若天仙的美貌了。 早上,当关坤吉黑着眼圈哆嗦着腿,却一脸春风得意的领着媳妇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心急火燎想要一睹新媳妇容貌的关家人早就已经把院子给挤满了。 趁着关坤吉领媳妇跟其他人挨个寒暄的功夫,关坤瑜很是将这个新进门的大嫂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这一打量,关坤瑜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说好的貌若天仙呢!?这完全不沾边吧!? 好吧,作为前世一路相亲过来的人,关坤瑜非常清楚媒人嘴里蹦出来的话压根就不能信,唯一一个你可以相信的信息便是这次相亲的对象是男的/女的。 至于其他,呵呵,身高误差个十公分不多,二十公也有,体重误差十几二十公斤那才是小菜一碟,甚至于学历、工作单位、家庭状况等等等等都会或刻意或无意的扭曲修饰一番,等到你满怀希望的去了,等待你的99%会是失望而归。 不过,这一次说出“貌若天仙”四个字的可不是别人!就是他们家二伯!这怎么也算不上媒人瞎胡吹啊! 关坤瑜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关坤如。 “咱们大嫂……你觉得漂亮么?” “当然漂亮!”关坤如点头,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看向关坤瑜,惊奇道:“你……难道不觉得漂亮么?” 关坤瑜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到底是该说实话还是虚与委蛇一番。 其实,他刚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这其实是个显而易见的事情。 眼下可是明朝,根本没有网络啦电视啦之类的东西,关家人的活动范围就那么点,再加上大明朝的适龄未嫁女孩除非家里实在过不下去,否则通常都不会过多的抛头露面离开家,他们见过的女孩才能有多少?而愿意抛头露面的女子大都需要干些粗重的伙计,皮肤黝黑粗糙便是寻常了。 恐怕关坤瑜在电视和网络上见过的各类女星,都要比他们见过的包括各种歪瓜裂枣在内全部的女孩还多!真可谓过的桥比走的路还多!双方的层次绝对是天壤之别! 所以,关家人把这么一个在关坤瑜眼里水准明显中等靠下的称呼为貌若天仙,一点也不奇怪好不好! 然而,事情真的如此简单么? 第85幕 谁家玉人迎面来 就在关坤瑜自以为看透了真谛的时候,血淋淋的现实却扇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呆呆娘盯着新媳妇看了又看,最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坤瑜啊,将来娘也给你说个这样漂亮的媳妇怎么样?” 虽然称呼从呆呆换成了坤瑜,可……这个真的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大伯母也插了一嘴。 “像这样漂亮的媳妇可不好找,不过还行,坤瑜娶媳妇还要有一阵子呢,有的是时间替他张罗。” 关坤瑜满头大汗,这种事情是大伯母您就别比亲娘还亲了:“不用不用,这事我自己张罗就行,不麻烦长辈们了。” 接着,关坤瑜的脑袋上就挨了重重一下。 “什么叫你自己张罗!?你去哪里张罗!?哪个正经人家能让你进门去张罗!?”呆呆娘怒目而视,“再说你才几岁见过几个女人?知道什么样的好什么样的坏么!?让你去挑你会挑么?小心别让人给坑了还替人家数钱!” 二伯母赞同道:“是啊,这挑媳妇啊,第一得看出身,家里风评好的家业大的,一般家教都不会太差,况且以咱关家的家境,怎么也得找个家业像样点的才般配。” 呆呆娘接过话茬道:“这第二啊就得看长相,这个你放心,你娘怎么会坑自家孩子,说媳妇之前我肯定会亲自过去相一相的,若是不漂亮的甭想进咱们家门!” 关坤瑜颤颤惊惊的问道:“那……得多漂亮的才能进咱们家门呢?” 呆呆娘呵呵一笑,说道:“咱们家是军户,你爹也管着条船,都是舞枪弄棒的,不兴你二伯他们那一套,咱们啊,不要小脚的!脚底板大了站得才稳!这叫家业稳固!” 关坤瑜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对!对!家业么,归根到底就是田,就是地,大脚站在地里多稳啊!还是娘会选!” 呆呆娘被这么一夸更是得意,继续道:“还有啊,光脚大还不行,胳膊腿的还得粗!胳膊腿的不粗怎么能有劲呢!?细胳膊细腿木桩都踢不断啊!” 这一下关坤瑜差点就给吓得坐地上了,粗腿胳膊粗在审美上的问题暂且不提,最后那一句木桩都踢不断是个什么鬼!?老子腿不细胳膊也壮,可老子也踢不断木桩啊! 难道呆呆娘这是打算给自己找个练武的媳妇!?而且还是那种武力超群的!?抬脚能断木劈手能砍砖的那种!? 浑身一个寒颤之后,关坤瑜默然抬头看向呆呆爹的方向,只见此时呆呆爹正用一种‘你懂的’的目光,怜爱的看着自己…… 就在关坤瑜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时候,大伯母一句话便仿佛天使降临一般将他给拯救了出来。 “要我说啊,也不一定非得腿脚有劲,重要的啊,是得会算账!现在十里八乡都传遍了,说你家坤瑜乃是陶朱公转世,赚银子跟捡石头似得,这生意上的事一忙起来,家里总还是有个能帮衬一二的最好,也不一定非得要练武的才行。” 大伯母,你真是比我亲娘都亲啊!啥也不说了,回头我就给你家置办几个铺子去,保证你们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再找几个丫鬟伺候着! 呆呆娘点了点头:“大嫂这话确实对,那这样吧,就找个腿脚有劲又能管事会算账的。我相识的镖局里面很多都喜欢用自家的女人做账,应该可以找得到。” 腿脚有劲又能管事会算账的……这是要军政一把抓当个独裁女皇的节奏么!?貌似比刚刚粗胳膊粗腿的威胁等级又上了一层楼啊有没有!? 刚刚才看到了一丝曙光的关坤瑜眼下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啊! 可是他决然想不到,这,仅仅只是开胃菜罢了,真正的主菜还在后头呢! “屁股得大,好生养!”这是大伯母。 “胸得小,大了碍事又俗气!”这是呆呆娘。 “脸盘子得大,大了稳实,面善!”这是大伯母。 “樱桃小嘴柳叶眉,生有一双丹凤眼,再配上一副大脸盘的鹅蛋脸,这就算是齐了!”呆呆娘憧憬着,恨不得为什么自己没有长成这副模样,而旁边的大伯母也是一副与我心有戚戚焉。 此时的关坤瑜虽然还站着,但早已经脑死亡了…… 樱桃小嘴柳叶眉再加上细细的丹凤眼,这都是小巧玲珑的典型配置,上个鹅蛋脸他倒是不反对,可为什么要专门强挑大脸盘啊!?尺码对不上啊二位! 还有,屁股大是挺好,可大是关键么!?关键是曲线啊曲线! 还有还有,胸得小!?为什么要小!?有什么道理小!?老子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 其实,关坤瑜并没有发觉,他们关家的审美观哪怕在明朝这里也属于比较奇特的。 原因很简单——最开始关家祖辈乃是山东人士,所以少不了在审美观上带有些北方粗犷的基因,再加上关家本就是军户世家,娶媳妇自然首先遵照的是军人眼光,不讲究什么小巧玲珑温柔可人,总体是一种以豪放健康为美的审美观。 可问题是,江南一带是什么地方!?美人如水啊!文风鼎盛啊!在这里文人乃是社会的中坚,时尚的标兵!而二伯他们那房更是有幸成为了其中一份子,未来还要爬的更高的! 潜移默化之中,关家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审美观已经严重向文人风格靠拢了!但是,这种靠拢并不完全,所以关家眼下正处在一种粗狂和柔美,豪放和婉约,粗壮和小巧相互交织的诡异审美状态之下! 关坤瑜有气无力的喘着气,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好容易才强撑着没有倒下去,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鼓起勇气来挣扎道:“娘,大伯母。俗话说的好,娶妻娶德,我不在乎媳妇能长得多……嗯,多漂亮,我娶丑的就行,细胳膊细腿就行,脸不需要大,胸也不需要小,这么个丑法的就行啊!关键的关键,是得有贤良淑德啊!” 呆呆娘和二伯母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家坤瑜终于懂事了呢,好,娶妻娶德!不过,既然我家孩儿这么厉害又懂事,那就更不能亏了你了,放心吧!为娘一定替你寻个即有德行又漂亮的媳妇!” 这时候大伯母若有所思的插嘴道:“说起来,黄家的莺儿倒是不错,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品性没的说,更重要的是真漂亮啊!” 第86幕 黄家有女名莺儿 黄家的莺儿? 漂亮?品性好? 这到底是谁啊? 关坤瑜想了好一阵,终于将这个名字和一个长着羊角辫的小跟屁虫联系了起来。 这黄家乃是临村的一方土豪,和关家乃是世交,小时候两家的孩子们没少一块玩,甚至就去年他还见过这女孩一次。 嗯……怎么说呢……的确是非常符合两位长辈对美女的要求…… 估计唯一能让呆呆娘感到遗憾的就是,小时候虽然她也教过莺儿几手,可终究还是没教会她空手断板砖的绝技。 但,关坤瑜这细皮嫩肉的也不是砖头啊! 关坤瑜扶额,只感到一阵阵的晕眩:“爹,娘,儿子有点晕,先回去歇着了。” “唉?你怎么头晕的,是不是这些天累着了?没事没事,回去歇着吧。” 有了呆呆娘的首肯,关坤瑜立刻逃也似的的跑回了房间,一头扎进被窝,暗自琢磨起自己的处境来。 不妙,非常的不妙啊! 如果要是真的让呆呆娘他们得手的话,那自己后半辈子将会面临什么关坤瑜真的无法想象,会不会凄惨他不清楚,但这辈子绝对不用谈什么成功了! 你腰缠万贯,市面上所有人见到你都得点头哈腰喊一声关爷又如何,回到家里你的枕边人乃是芙蓉凤姐甚至如花一般的人物…… 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醒掌天下权醉卧如花膝……不说了,先去吐会…… 乃至你当了皇帝,醒掌天下权……算了,再吐一轮…… 这一刻,关坤瑜只觉得自己是万合天宜他们《报告老板》中恶搞黑客帝国的那一幕,完美的诠释此时此刻关坤瑜的处境。 所以说,这件事情上根本不存在妥协的可能性! 关坤瑜非常清楚,以明朝的社会状况让他跟后世一样自由恋爱是绝无可能的,就算呆呆娘他们同意,也不可能找得到能谈的女方!但他也不要求这个,他最低最低的要求便是撞大运! 没错,就是撞大运! 在确定女方在家世等等方面合格,见过女方父母,确定其基因和生长环境存在培养出适合自己审美观的配偶之后,提亲,撞大运去吧! 虽然是跟买彩票一样赌运气,可至少还有个赌赢的几率对吧?总比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呆呆娘她们手上,百分百会输要好吧? 可具体该怎么办呢? 关坤瑜想了又想,终于有了点眉目。 想夺呆呆娘她们的权那是想也别想,明代婚姻讲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以提意见,但采不采纳全看爹娘心情。 夺权没戏,短时间内扭转呆呆娘她们的审美一样是个艰巨的任务,然后关坤瑜就想到了婚姻事情之中另一个被常常提起的词语——门当户对! 没错!就是门当户对! 关家乃是百户之家,平日里交往的人也大抵是同一层面的人物。在这一层面上,呆呆娘他们认识的人很多,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自己心仪的目标,就算这个目标不合适,她们也有足够的闺蜜可以发动起来当媒人一起按照她们的审美方向努力! 可如果关家一下子从百户的层面上升到了指挥使一级的层面呢?在明朝门当户对观念根深蒂固的情况下,再娶一个百户层面的老婆就不合适了。 而想要在指挥使的层面挑挑拣拣,呆呆娘她们作为新晋者既不认识圈子里的人,缺乏直接的挑选对象,又没有相同层次的闺蜜可以帮忙,主官选择能力就被大大的削弱了! 这个时候就有了他关坤瑜浑水摸鱼的机会! 看着复杂,但说穿了其实很简单,拼了命的往上爬呗。要么挣大钱,要么掌大权,要么领大军! 领大军是肯定没戏了,挣大钱倒是可以考虑,关坤瑜手里有的是法子。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关家背后无人,和王家的关系还没好到足以让人家当靠山的地步,骤然暴富很容易出问题的!破家县令,灭门令尹,随便惹上哪个权势人物关家这一个秀才一个百户,压根就不够看的! 更何况,在明朝,钱财的多与少并不是一个衡量阶级层次的明显标志,就像是眼下的关坤瑜,即便拿出了白糖作坊这么个金山,可在婚姻大事上仍然没有什么发言权。 最有效的方法只能是掌大权!没错,就是科举! 别的不说,哪怕跟二伯一样考了个秀才,那呆呆娘认识的人里九成九都已经自动淘汰掉了!要知道,未婚秀才和已婚秀才的含金量那可是大大不同的! 可以这么说,一个未婚的秀才就绝对没有往下娶的!因为成为秀才的人里九成以上都已经结过婚了,能在未成婚之前成为秀才的绝对是天纵之才! 绝对会引得达官权贵出手争夺,别说百户层面的人物了,就是知县一级的官员出手都希望渺茫! 就拿坤如的师父王衡来说吧,他的六个女儿嫁了三个秀才!这三个秀才有的飞黄腾达了,有的就一直都是个秀才。以王家首辅之家都是如此,未婚秀才的行情之好就可想而知了。 而最重要的是,关坤瑜觉得自己两世为人,哪怕考不了举人,弄个秀才难道还不行么!?更何况她还有老师!陈继儒是不靠谱了点,但不是还有徐光启么!真要是碰上疑难杂症,不是还能托坤如的关系去找王家那个考榜眼如探囊取物的变态么! 换个人,谁能有这么豪华的师资配置!? 方法有了,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时间! 没错,就是时间! 为什么大明朝的未婚秀才那么难找,固然很大一个原因是科举难考,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明朝男子基本上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能拖到十八九岁的已经少见,二十以上绝对是大龄剩男!实际上,除开婚礼的必要准备时间以外,一般来说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张罗并订下婚约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说,眼下已经十一岁的关坤瑜,其实根本没多少准备时间了。 第87幕 入股徐光启 徐光启正在屋前柳树下的躺椅上悠然自得的品茶看书,身后原本破烂的房子此时早已焕然一新,白壁朱门,明瓦新窗。 非但是房子,就连徐光启本人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了。身材胖了一圈不说,神采也没有了以往那种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但却毫无出路的迷茫感,至于衣衫那就更不必提了。 徐家之所以能有这些变化,完全是关坤瑜带来的。 没错,关坤瑜靠着白糖生意赚了大笔的银子之后就没少往徐家搬东西。 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打着孝敬师父的名头过来帮忙砍柴挑水,送米送面,逢年过节更是要送几匹天香楼的布料过来,等混熟了之后干脆找了个由头把屋子给修葺一新。 依徐光启的执拗脾气这事原本绝无可能的,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徐家家道中落,父母皆是年过半百疾病缠身,若是只凭他教书赚来的些许银钱是绝难支撑的。 关坤瑜每次送钱送物都是打着孝敬两位老人的名头去的,哪怕心里再怎么别扭,可一想到家里的困难,徐光启也只能认下了。 大不了教书的时候不遗余力便是了,看这坤瑜天资也不错,只要能保他考个秀才也就问心无愧了。 徐光启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怎奈何…… “徐师!” 徐光启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淡然的说道:“不是准你的假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家中之事可妥了?” “事情尚未圆满,但剩下的也不是我能帮上忙的喽。” “呵,生娃这事你的确帮不上忙。”徐光启合上书本,神色复杂的看着关坤瑜,“那,这次过来是请假的吧,作坊那边又出事了?” “作坊没事,一切都很好,噢,对了,我这次还给徐师带了点新出的糖来。” “那你跑来到底所为何事?今日已过是半,你难道还想来读书不成?” 关坤瑜严肃的整了整衣衫,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恭敬道:“还请徐师教我,弟子欲取功名!” 徐光启的眼神一下子有了光彩:“你终于想通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殖利乃旁门,功名才是正途啊!好,既然你有心向学为师我自然不会藏私,会多少便教你多少!” 这便是徐光启一直以来对关坤瑜态度极为复杂的原因了。 按理说自己只是一个落魄秀才而已,像他这般的人物不能说遍地都是,却也绝不少见,关坤瑜帮他的时候徐光启可一点也没往人情投资的方向上想,在他看来自己根本就不够格! 毕竟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年级还屡考不中,圈子里面也无甚名气,平平庸庸的穷酸秀才一个,能有什么值得投资的么? 可徐光启并不知道关坤瑜乃是穿越者,甚至要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未来究竟能够达到何种的高度。 既然不认为关坤瑜是在感情投资,那这些明显已经超出了礼尚往来尊师重道范畴的财物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了——这个小子乃是心思纯良之人! 好吧,在徐光启的眼里,关坤瑜乃是一个心性纯良,头脑聪明,天赋颇佳的前途少年了,唯一的问题同时也是最大的问题便是——这个家伙的学习态度实在是太过轻浮了! 家里有困难没法脱产学习的情况徐光启本人就深有体会,并不会多说些什么。可关坤瑜这小子呢?他家里明明是个百户之家,颇有田产,但却仍然傻傻分不清楚主次,有能力全心学习但却不干!非得三天两头请假去弄什么制糖作坊! 好吧,制糖作坊的确是赚钱,对于这种匠事徐光启其实不但不反对,反倒颇有好感,可是再有好感也没法让他觉得关坤瑜是在不务正业!这个年纪捣鼓什么匠事啊,以后有的是时间,多读读书难道不好么!? 只可惜,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既然收下了关坤瑜的诸多礼物,徐光启也不好意思再多做苛责,只能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哀叹一个好苗子早早走上了歪路。 可现在这个关坤瑜居然主动跑过来求上进,想要考功名!这简直太好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好,太好了! 看着徐光启那一脸的欣慰,关坤瑜抽了抽嘴角,最终还是没敢把自己如此急迫求学的原因给说出来。 没错,自从经过关老爷子的一通训斥点拨之后,关坤瑜已经明白了大明朝这个地方必须往上爬,否则就得让别人踩,可他并没有太过迫切的去追求功名。而现在呢?他之所以如此急迫却是为了自己下半生的性(哔)福啊! “坤瑜,你现在懂得上进了,这很好!以你的天分只要跟我好好念上四五年的书,我保你考个秀才绝无问题!” 关坤瑜悚然一惊:“要……要四五年才能考得上秀才!?” 徐光启皱眉看着关坤瑜,不悦道:“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么?的确,坤瑜你是极聪明的,这两年在为师这里也把基础给夯实了。可问题是科举考的是什么!?是八股文章!你现在练过八股文章么!?一次也没有练过! 为师知道你聪明,定然觉得八股文章也难不倒你。是,为师承认以你的天资只需连上一两年便可以在边远之地考上秀才甚至试一试考举了。 但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文风鼎盛的江南之地啊!在这里你想要只练区区一两年就在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条路来!?也太小瞧天下英雄了吧?” 关坤瑜顿时目瞪口呆,是啊,这可是松江,是南直隶!文人才子不要太多的啊!自己活了两世是没错,可加起来也才三十余年而已,而大明朝三十岁以上的老童生难道就少了么!? 自己三十多年可是一点八股文章没学过,而人家呢,那可真是天天钻研的就是这个东西!想在他们手底下杀出条路来,不好好准备一番的确是不行的。 不过,关坤瑜他也不是没有点绝活——意识海里的藏书阁楼! 虽然没法把这一世看过的书复制进去,可只是阁楼里收藏的那些明清科举资料就已经非常有用了!等考试的时候自己在意识海里翻书作弊,谁能知道!? 第88幕 关坤瑜的好涵养 关坤瑜有些气闷,他虽然没有体验过明朝的科举考试是个什么情况,但现代的高考却是参与过的。 在高考分数出来之后,每每能听到的叹息便是——“我这个成绩在咱们省只能上二本,要是搁XX那一本早都随便挑了!努把力选个冷门专业211也不是不可能啊!” 作为教育大省名额小省出来的关坤瑜上辈子已经体验过一把这种高分低就的苦楚了,没想到现如今重活了一次竟然还要这么来一遍,真真是有苦难言啊。 想了想,关坤瑜又道:“徐师,我听闻预考三试皆唯考官好恶而定,那……” “你想行贿于考官!?”徐光启眉毛一挑。 关坤瑜可真没动过那个心思,正欲辩解之时却听徐光启又道:“虽说也不是不行……但……” “嗯!?” 这下关坤瑜是真惊奇了,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徐光启却不是个迂腐之徒,竟是连行贿的招都敢明着跟他讨论! 其实,但凡能当上高官的就没有一个迂腐之人,再如何刚正不阿也只是相对而言的,绝对的冷面无私之人除了一个海瑞还能有多少?绝大多数人是那种既有小善又有小恶的中庸之辈。 徐光启也是如此,在不违反大原则的基础上进行一些人情往来他并不反对,明朝的整个风气便是如此,哪怕他再如何自命清高也无法改变,真想要往上爬总得进行一些妥协。 关坤瑜道:“虽然坤瑜并未想过此法,不过徐师还是说一说吧,不管怎样和考官有些交情总好过没有。” 徐光启点头:“是啊,有交情总好过没有,两份试卷水平一样,一人和考官素不相识,而另一人却与考官有旧,那取谁不去谁还用问么?若是真有人为了避讳专取不识者,这等不通人情者能为考官也是奇葩,十年难遇啊。 不过,坤瑜你若是想要纯靠银子买来个功名,那是想也不要想!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安心读书的好。” “回徐师,坤瑜一直未有过此等念头。” 关坤瑜微笑点头,没想到大明朝的考试还是很公平的么,不能直接花钱买名额,至于更高的要求?前世都达不到遑论现在? “虽说每次科考总要分出一些名额来照顾本县名望子弟,哪怕这些人再如何不学无术却也能凭银子买来身秀才皮,可这些名额乃是考官为了安靖地方以便施政而不得已让渡的,以你们关家是没可能拿到这些名额的。” 关坤瑜听得满头黑线,刚刚才点了个赞,马上就打脸这不好吧! “不过坤瑜你也不必担忧,咱们江南之地文峰鼎盛,不比其它。除了这些没办法的名额之外,其它人取与不取倒是向来公允。” 这个道理关坤瑜也明白,南直隶么,虽然不比北边天子脚下,却也是达官显贵遍地走,考场里随便拉出一个人来谁敢说他没背景!?你答应了这个人的,那别人答应不答应?不答应就得罪人,答应了后面有背景的多着呢,你难道还能全取了不成!? 所以,维持基本的公平反倒成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这样一来关坤瑜就不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到底能不能闯过这个独木桥了。 “唉……为什么我此时此刻竟然希望上面的人都是群贪官呢?烧出一堆玻璃来送过去,不信换不来一个秀才当当,哎…… 算了算了,今年时间已过,还是等明年先考一年看看情况再说吧,若是实在难考再想其他办法,说不定一下就考中了呢,论考试,我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从徐光启那边回来,关坤瑜正准备进家门呢,却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华贵异常。最开始的时候关坤瑜并未在意,只当是家中来了客人。此时不比往日,自从关家的白糖生意做起来之后,时不时就会有豪商客人到来,实在没什么值得惊奇。 可这一次却不同,还没等关坤瑜走进,就看到院子大门打开,几个铁青着脸的人鱼贯而出,见到车前的关坤瑜,暴喝了一句。 “滚开!” 关坤瑜笑呵呵的让开路。 没谈成生意的都这样,不让人家赚钱还不许人家有脾气,这要求是高了点,互相理解嘛。做生意的,人家怎么样关坤瑜没法管,可他却是一向要求自己最起码要保持微笑服务。 服务意识!嗯,关坤瑜确实挺自豪自己的好涵养的! 前一帮人还没上车,后面关老爷子就怒火冲天的走了出来,指着这帮人的鼻子叫骂:“一石米只给一钱七分银,你们是存心找骂来的么!?都给我滚!赶紧滚!” 关坤瑜一听就愣了,随即跟着关老爷子一起跳脚骂了起来:“一石米只给一钱七分银!?你们居然也好意思过来谈买卖,脑袋让驴给踢了还是觉得我们关家好欺负!?过来讨打的是怎么着!?好好好,我这就去叫我爹!” 好吧,此时此刻的关坤瑜已经谈不上什么涵养了……微笑服务,嗯?先骂了再说! 其实也怨不得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在那里跳脚,实在是这帮人的出价太低了! 这个时候过来谈粮食生意,自然说的不是买现粮,而是两三个月之后即将收获的新粮。江南的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四府是产米区,粮食多,粮商也多,若是等到米已经进仓了再去收购,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预售这种模式其实大明朝便已经很普遍了。 作为主要产米区,松江一带的米价并不算贵,去年的话关坤瑜记得粮商的收购价是二钱八分银一石。今年的稻子长势要比去年更好,一看就是个丰年,可问题是再如何丰收也不能一下子砍去一钱银子吧!? 又不是只卖几石粮食的事,关家的地多着呢,虽然地大都是新垦不是很熟,可怎么也得有近万石之多,一石砍一钱银子,加起来可就得要命了! 家里辛辛苦苦赚点银子容易么,人家张嘴就砍去一大截,这不好好骂一骂怎么行!? 第89幕 亲家公救命 前脚关坤瑜他们刚把那一帮来找茬的粮商给骂走,后脚大伯母娘家的马车就飞驰而来,在关家大小两只狐狸前面来了个惊险的急刹车,接着一个满面油光的胖子便咕噜咕噜的滚了下来。 没错,真的是用滚的! 马车跑的太快颠的又实在厉害,这胖子已经连下车的气力都没有了,一脚踩空便有了这么个结局。 关坤瑜完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在这种恐怖的颠簸之中忍住没吐的! “亲家公!亲家公!您可得救命啊!这次可是全靠您了啊!” 还没从地上站起来,那胖子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住了关老爷子的裤脚,怎叫一个凄惨了得! 关老爷子哪敢受此大礼,一边连道“不敢”一边赶忙将胖子给扶起来,只可惜胖子实在晕的厉害,比喝醉了酒的人还沉,以关老爷子的气力竟然一拽两拽再拽都纹丝不动! 关坤瑜一看这不行啊,以人家这体格就算再加上自己也是白给! 好在很快车里又下来个老仆,看样子应该是经常遇到这种状况,臂力了得,一下子便将胖子个搀了起来。 “唉,亲家公,你这到底是干什么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怎么如此着急上火的?” 胖子狂摇头。 “怎么能不着急上火啊!我们秦家三代的基业就快毁于我手了!亲家公救我啊!” 关老爷子一听脸立刻沉了下来,神色冷厉的说道: “亲家公随我进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大伯母的娘家,也就是秦家,乃是松江一带的老牌粮商。 不过,牌子虽然老,可规模却是一般般,只能算是勉强步入中等行列。而且,因为规模不够,秦家的手也伸不到关家这边来,关家的粮食卖不到他们手上,所以两家平日的走动并不是很多。 这个胖子便是大伯母的老爹,秦家目前的掌舵人,秦大春。 嗯,一个很接地气的名字,所以我们还是称呼他为秦老爷好了。 秦老爷随着关老爷子他们来到了里屋,关老爷子把人撵走,然后栓好了门,这才开口询问其情况来。 不过秦老爷扭捏了半晌也没开口,反而不停的往关坤瑜的身上瞥。 关老爷子呵呵一笑:“亲家公就别瞪了,他可是只小狐狸,我们关家挣钱本事最高的便是他,亲家公遇到了什么难事不放直说,无碍的。” 秦老爷犹豫了片刻,考虑到最后还得靠着关家救难,也就没多说什么,直接开了口。 “唉……刚刚我看见一辆马车出去,是丰德裕石家的那帮人吧?” 关老爷子奇道:“亲家公是如何得知?” “我怎么知道!?因为那些辆车,那些人,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秦老爷咬牙切齿的低吼着,“把我害成这样的便是他们丰德裕!便是他们石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老爷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慢道出了原委。 原来,丰德裕和秦老爷他们家的铺子一样,也是松江一带老字号的粮铺,一样的半死不活,不过最近投靠了个新靠山之后却开始大展拳脚起来,很是干了些大事。 前些日子丰德裕的石家过来找秦老爷,商量了一笔陈粮生意。 说是陈粮,其实也不过是去年的粮食而已,而且保存的也还不错,无甚大碍。 这一批陈粮石家给出的处理价格是一石米一钱六分银,比正常的陈粮价格要低了三分银子。虽说新粮马上就要收获了,可即便如此按照以往的粮价,这个价格依然有得赚,所以秦老爷就拍板,拿出近半的资金买了石家的陈粮。 按照秦老爷的想法,现在距离新粮上市还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把这批陈粮处理个七七八八赚上一笔小钱钱了,然后等到新粮上市的时候,再用赚来的钱向农民买粮。反正最开始向农户订粮的时候只是个约定,并不用付出全款,交个订金便可,以秦家剩余的资金完全足够应付。 况且,秦老爷在买陈粮的时候也考虑到了陈粮销售不畅而导致的资金压力,所以他是留出了自认为充足的流动资金的。按照他的计算,这批陈粮只要能卖出去三分之一,那收新粮的银钱也就有着落了。 如果一切都按照以往的经验正常进行的话,秦老爷的计划没有任何问题,他可以顺利的卖了陈粮买新粮,好好赚一笔。但显然,眼下的状况和以往并不相同——丰德裕石家的后招到了! 他们的后招很简单,正是刚刚关老爷子他们所遇到的——压低新粮粮价,而且不是一般的压低,是几乎已经到了极致的低! 石家也不知道得了什么人的援助,人力物力充足,一下子就把事情给闹大了,整个苏松杭一带的陈粮价格都受此影响狂跌不止! 如此一来,秦老爷的陈粮生意那就甭指望赚钱了,就这个粮价,哪怕卖出三分之二去都别指望凑齐收新粮的钱,更何况新粮马上上市了,陈粮哪里是那么好卖的? 可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还不知要秦老爷的命,真正要命的是他已经和自己相熟的地主们商量好了,新粮收购价格是一石二钱四分银! 若真的让石家把粮价打压到了一石一钱七分银,新粮收购上面亏本还是次要的,要命的是如此一来陈粮的价格就甭指望回升了,陈粮生意亏了本无法回笼资金他秦家就没法按约定向地主们支付银钱! 真若是出了这种差池,按行规,那些地主们非但可以一粒米不给秦家,之前的订金也可以不退,然后自己找家新粮商卖粮! 如此一来,秦家钱没了,声誉也毁了,除了一大批不值钱的陈粮之外什么也剩不下,就此破家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此严重的事情关老爷子听完却只是呵呵一笑,一点也不着急。 “亲家公多虑了,一钱七分银一石米,这种混账价但凡种粮的谁家能认!?他石家想要把粮价打下来那是痴心妄想! 这样吧,如果石家一直如此打压粮价,让陈粮价格起不来,那我就帮你补齐买新粮的差钱,亲家公你看如何?” 关坤瑜点了点头,他觉得关老爷子的做法已经很稳妥了,可谁知道秦老爷却是疯狂的摇头。 “不……说不定……说不定石家那帮人……还真能把粮价压下去!” ………………………… 今天一更 第90幕 多一厘也没有 “不会吧!” “老秦你可不能乱说!” 关老爷子和关坤瑜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很不可思议。 若是换成个大家族能只手遮天的穷乡僻壤说不定这事还能做成,可问题是这里是松江啊!多少达官贵人的地都在这里呢! 就拿他们关家这边的地来说吧,周围一圈,除了他们关家的地之外,还间杂有着两个千户的地,再往外那些民户的田里面甚至有个翰林诡寄的小片田地,至于其他乱七八糟小官的地那就更不必说了,关老爷子自己都捋不清楚。 想要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把粮价打压到一个地主难以接受的程度,这事想想都觉得胡扯!真想要把这事给搞成,哪怕皇帝圣旨下来地下都能阳奉阴违给搅黄了!石家人是失心疯了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这么搞!? 秦老爷叹气道:“一开始我也觉得秦家人疯了,但后来么……我觉得疯的得是我!虽说石家人才刚刚出手,暂时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谋划的,可眼下的情况,却是越等越让我觉得心惊胆战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以往这个时候各家粮商应该都开始向农户们订粮了,就像我们家,前几天已经全都订好了的。可是今年那些大粮商们却一个个稳坐泰山,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就听凭我们这些小鱼小虾肆意收粮! 这粮食,我们可是越收越害怕啊,和我相识的几家小粮商早就不敢收了,心里打鼓的厉害。单单一个石家在那里瞎胡闹我一点也不怕,可眼下这些大粮商们的态度如此暧昧,实在由不得我不害怕啊!” 关坤瑜和关老爷子面面相窥,如果真的一切都如秦老爷所说,那真就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了。 关老爷子拍了拍秦老爷的肩膀,安慰道: “亲家公,也别多想,说不定这只是石家一时脑袋发热,胡来的呢?既然有人胡来想要趁着丰年打压粮价,那些大粮商虽然不一定看好石家能做到,可也不妨碍他们站一边看戏啊。若是石家真做成了,他们肯定要跟着沾光;若是石家没成,那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们。” 秦老爷长长谈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想了,也只能如此了……” 将秦老爷送进了客房之后,关老爷子和关坤瑜两人都是忧心忡忡的不说话,这件事上若真有大人物在后面搅风搅雨,那他们这帮小虾米真的就是无妄之灾了…… 关坤瑜忧心问道:“爷爷,您真的信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么?” 老爷子叹了口气:“我倒是真希望我能信啊……走一步看一步吧,若只是石家人发疯那便最好不过,如若不是……呵呵……眼下啊,咱们能做的就只有等消息了。【ㄨ】” 关家人准备等等消息再说,但没曾想却把石家人给等来了。 没错,第一次登门没谈成之后,他们又来了。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秦老爷见到石家人的时候眼睛是真红了! “石齐荣!你居然还有脸来!害死我家一百八十三口!我要让你偿命!” 秦老爷暴喝一声,一阵风似得就扑了过去,完全一副以命博命的架势。不过,秦老爷的气势惊人,但武力实在拿不出来,石家人两个保镖一左一右轻轻一插便把秦老爷给架了起来。 挣扎了半晌秦老爷也没能从石家两个保镖老虎钳一般的手掌里挣脱,然后他就泄气了,也不打也不闹,眼睛一红,竟是抽泣起来。 “石兄弟,你就可怜可怜老哥我,给我们秦家一条活路吧!你这么弄,我们家真得一起投河去了!” 石齐荣示意两个保镖将秦老爷放下,然后慢悠悠的说道:“秦大哥,您比我大,我得叫您一声大哥。可这商场上的事情讲究的便是一个你情我愿,当时我卖你粮食的时候你不也挺高兴的么?怎么如今反倒是埋怨起老弟我来了?干咱们这一行,涨涨跌跌那是常有的事,愿赌就得服输,要是只许赢不许输,这谁还跟你做生意?” 秦老爷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愿赌服输!我服输!可你也得给我留条活路啊!” “行行行,看在关百户的面子上,我便给你条生路。”石齐荣笑眯眯的说道,“只要秦大哥肯按照我的价格来收新粮,我就按一石米一钱二分银把你的陈粮都给收回来,如何!?” 秦老爷听得悚然一惊,旁边的关老爷子和关坤瑜也是心惊肉跳。 石齐荣这么一搞,秦家固然是能挺过这么一关,可也就是剩口气吊着罢了。那批陈粮卖给秦家的时候是一钱六分银,收回来的时候只有一钱二分银,这亏进去的钱就不说了,光是按照石家的新粮价格收购,这就能要秦家的命!谁让他们秦家已经和农户们定好了呢,这次他出尔反尔,下次谁还愿意卖他粮食!? 这要是这么干了,秦家今年不完,明年一样得完。 关老爷子看不下去了:“石爷,您这就不地道了。得了,怎么说也是我们两亲家的事,我们借秦家一笔银子是了,不劳烦石爷的大驾。” 石齐荣笑道:“关老爷子家大业大,您那作坊里面熬出的哪是糖啊,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您出手,秦家自然是安享太平。行了,那秦家的事我就不管了,您两家商量我这个外人可插不上手。 不过呢,你们两家的事我管不着,可咱们两家的事……总得拿出个章程来吧?对对,昨天是我们家的那狗东西不懂事,关百户面前居然还玩什么虚的,一钱七分银一石米这不是寒碜您么!?这不,回去我就把他们给揍了一顿,这次过来是亲自谢罪来了!” 关老爷子冷笑:“石爷现在的名头可是大得很,您谢罪我可担待不起,咱还是谈谈粮食的事吧,给个实在话,这新粮你们能出到多少钱?” 石齐荣道:“一钱八分的话我也不说了,直接开到一钱九分!这可是给您面子才开出来的价,您别往外传,外面啊,我还是一钱七分银一石米!多一厘银子都没有!” 第91幕 官怨沸腾 关老爷子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这是要打人的节奏啊! 石齐荣完全没有半点危机感,反倒是仍然笑呵呵的:“关百户,我也知道,若是按照以往的行情,这个价是完全不可能的。但也不怕实话告诉您,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我既然把话搁这里了,那肯定就不是胡言乱语。 眼下啊,新粮还没人肯卖,所以给的价高了些,关百户您现在卖肯定合适,再等等啊,这价钱还得往下掉!” 关老爷子怒道:“还要掉!?再掉干脆大家一起跳河死了清净!” “怎么会!?怎么会跳河!这是不可能的,但他们会卖地啊!”石齐荣兴奋的说道,“关百户您家大业大,这点银子自然是亏得起的,那些小门小户可不行啊,等他们亏得没办法了,这地不就成您的了么?现在亏银子只是亏一时,有了地那是赚一世!这笔账不用我教您算吧!” “咝!” 关坤瑜,关老爷子和秦老爷三人都倒抽了口凉气,谷贱伤农的事年年有,天灾人祸典卖田地的事也不少见,可一下子把苏松杭三地全都罩进来人为打压粮价好强取豪夺的事情……这简直闻所未闻! 秦老爷不停的哆嗦这嘴唇,完全傻掉了:“这……这……你们这么干……万一……万一要是捅上去,那可是泼天的大灾啊!得有多少个脑袋才够砍啊!?” 石齐荣摊了摊手:“捅上去,谁捅上去?当今天子早就不理朝政了,只要没人起兵造反,能有屁的事!?再说了,咱们这边就算是小门小户也能榨出来三斤油,只不过亏上一年而已,又不是绝收,顶了天能出多大的事! 至于那些惹不起的豪门大户?人家有自家的粮店,是要往外面卖粮的,咱们这里粮价越低他们越赚,怎么可能跳出来找事!?” 关老爷子气极反笑:“这么说我们关家也是能榨出来三斤油的小门小户喽?那些几亩地的小户是亏没错,可我们关家不也一样要亏么!? 像我们关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在南直隶不要太多。一个两个小门小户不可怕,可你们石家一下子得罪了何止千百个小门小户,你们真就不怕!?” 石齐荣耸了耸肩:“我?我当然怕,你就算给我一百条命我都不敢这么干,和气生财不是么?别说千百个了,就像关百户这样的家族,我一个也不敢得罪啊!不过,我不敢是我不敢,只要我家主子敢不就行了。 言尽于此,关百户您还是好好考虑一番吧,一钱九分银,这是我的诚意。现在您也许不这么认为,等等吧,过阵子您就知道了。” 说完,石齐荣也不停留,起身便走。 自然,关家人就没一个去送的! 等石齐荣走后,关老爷子对秦老爷说道:“亲家公,别担心了,你那缺的银子我替你补上便是,只要缓过这口气去办法总是有的。” 秦老爷一脸死灰木然的点了点头,就坐在那里发呆——关家借了这笔银子又如何!?粮价被压到这种程度,就算借着关家的钱收来了粮食,那也是收多少亏多少!新粮加陈粮,一大批粮食砸在手里,撑得过今年也是撑不过明年啊! 显然关老爷子和关坤瑜也是清楚的,两人没多说什么,留下秦老爷一个人静静,他们两只狐狸躲起来商量对策去了。 进了关老爷子的卧房,闩好门,关老爷子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还好咱们关家出了你这么个妖孽啊!若不是你制白糖的法子,光守着田地那些出产,这次咱们关家真得和亲家公他们一起跳河喽!” 关坤瑜阴着脸点了点头,虽然这一次真正遇到危机的并不是他们关家,但毕竟大伯母一直对他不错,秦家人被逼的这么惨,他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关家这一次损失也不小,和往年的粮价相比,这一次真要是让石家人办成了,少说也得亏近千两银子! 想当年,他为了替老爹凑三百两银子的打点钱,真可谓是脑子都想干了!可眼下,人家来了两趟就想从他们手里抢去千多两银子!这怎么能忍!? 关家的状况其实已经非常不错了,至少不用典卖田地贴补家用,屯所里面最惨的就要数下面的那些军户了——他们不像关家一样,有能力诡寄田产不交粮,就指望着交了皇粮之后再卖点米换些杂粮好填饱肚子,否则就指望着剩下的那点米怎么可能吃一年!?这一次粮价大跌,如果不典卖些东西的话可是真能饿死人的! 屯所里的人关坤瑜全都认识,真要是一个个都成了衣食无着的状态,那他怎么也是看不过去的。 “这一次……咱们该怎么办?”关坤瑜郁闷的问道。 关老爷子无奈。 “还能怎么办?准备好足够的银子,等着呗。咱们松江最大的三个粮商是朱家、柳家和李家,若是有什么人跟这次的石家一般跳出来冲撞了他们的面子,这三家一定会出手的。只要他们出手,那咱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若是他们不出手呢?” “那就说明石家背后真的有人。到了那个时候只能谁家有难了就拉上一把了,咱们小胳膊小腿的,难道还能跟石家背后的人掰腕子么?” 关坤瑜默然点头,眼下关家只不过是个百户加个秀才,在松江地界最多最多算个小虾米,两年制糖攒下来的三四千两银子家财,甚至就连上桌掰腕子的资格都没有! 焦急不安的等了整整十天,三大粮商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关家人和秦家人的心不由沉到了谷底。 看来石家背后真的有人,而且这人的力量足以让三大粮商都买他的面子! 让关坤瑜始终困惑不解的是,这一次对方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拙劣生硬了,而且打击面实在太大,得罪的人实在太多,纵然这些人都是如关家一般的小门小户,可架不住人多啊!民……不……官愿沸腾之下石家背后之人真能稳如泰山?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92幕 杀鸡儆猴 石家背后的人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关坤瑜想不出来,凡事反常必有妖,可至于到底是什么妖他就没法管也管不了了。 这种典型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关家和秦家冤屈是冤屈,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咬人家么? 出门让雷劈了你也没法告雷公电母故意伤害不是? 这便是小人物的无奈了。 可问题是,关坤瑜他们不想多事,但事情偏偏却找上他们。 ………………………… 当天夜里,石齐荣回到石家宅院的时候,刚刚下来马车便有一个家仆急匆匆的上前耳语了一番,然后石齐荣便脸色一变,慌忙小跑着进了屋。 等石齐荣到了花厅之后,一名体态臃肿,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早已在那里品茶等待多时了。 “哎呀呀,四爷您今天过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出门跑了一天收粮的事,招待不周还请海涵,海涵啊。” 四爷放下茶杯来,幽幽的说道: “咱们之间还说这些虚的做什么,我反正也是无事,等一会便等一会罢了,石兄你也是替家主做事,别说只等了你一个时辰,哪怕干坐上一天我也乐意啊。我等得越久不正说明石兄你为了家主的事情越尽心尽力么?这是好事啊! 行了,既然石兄你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收粮的事,想必也已经累了,那咱们就也别啰嗦什么了,就先跟我说道说道这收粮的事到底做的如何了吧。” 一提起收粮的事,石齐荣便叹了口气,诉苦起来。 “不瞒四爷,收粮的事的确不很顺利。虽说其他粮商都给咱们面子,今年的秋粮任由咱们折腾。可这一次压价实在压得太狠,我就算费尽唇舌也没人愿意开口应下来。” 四爷皱眉道:“你今天去跑了一天,也没有人愿意张口应下来的?” 石齐荣无奈摊手道:“咱们给的钱这么低,除了那些可以自己种地自己往外卖的豪门大户之外不必搭理咱们之外,谁家应下来都得伤筋动骨,如此苛刻条件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应下来呢?想要光动口就把这事给办成恐怕是不成了。” “石兄,你要知道,家主当初看重的是你经营的本事,这才费力让你们石家活下来,如今让你办点事情你要是办砸了……这不合适吧? 没错,眼下其他大粮商和那些豪门大户们都给家主几分面子,任由咱们折腾。可若是人家见你迟迟打不开局面,生出别样的心思也属正常,毕竟咱们家主也不能让人家一辈子不做生意不是? 能给咱们这么多时日谋划,那已经难得了!若是再拖延久些,万一有几家不开眼的出来搅局,恐怕到时候家主也不好意思再伸手去拦人家了!所以啊,石兄,你收粮的事情若是再打不开局面,那恐怕家主就要不高兴了!” 石齐荣被说的满头冷汗,忙不迭的应是。 “回四爷的话,我也在想法子了,这几****找了几个大户家里挨个的跑,就是想让他们代人出头,我好杀鸡儆猴。只是……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老狐狸,油滑的很,所以才耽搁了下来。不过我已经有了个主意,就是还得请四爷您那边帮帮忙才是。” “帮忙?说出来听听,说是真的有用,帮上一帮倒也并非不可。” “四爷,其实我的点子很简单——既然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老狐狸,没人愿意跳出来挑头,都等着秋粮采收完毕入库的日子再瞧情况,比的便是谁先熬不住,那咱们就逼他门出头不就好了!” “逼他们出头?” “没错!就是如此!”石齐荣兴奋道,“我今天把适合当鸡的几家都瞅了一遍,其中最适合的莫过于黄浦江边的一个关姓金山卫百户了。 选这一家的好处有三。 其一,这家无甚背景,除了一个子弟乃是秀才,拜王锡爵之子王衡为师需要小心一些之外,其他并无背景,想来以四爷的身份,都不必跟王家明说,只要稍稍亮下身份,王家也不会为了这么拐弯抹角的关系驳咱们主家的面子。” 四爷点头:“这个好说,咱们正在办的事王家其实也略知一二,无妨。” “其二,这个关家很富,他家除种了不少稻米之外,还开了一家制糖作坊,所生产的关氏白糖乃一大财源,若是能打草搂兔子将这白糖生意一并给弄过来,那便是最好也不过了。 第三,这关家在附近屯所里面也算是颇有名气之,其他军屯虽说不是唯关家之命是从,可也是以关家为首的。若是能说服他们家为我们所用,认下了这价格,那必然一传十十传百,咱们的事自然可成!” 四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不在乎你到底去找谁,也不在乎你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只要你能办成事,那咱们便一切都俺商量好的来。可若是你真的办不成,那咱们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石齐荣笑道:“四爷请放心,我已看破了关家的命门,只要四爷能出手相助,这一次我保管把关家拿下!”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区区一个百户,我出面都是抬举他,明日我遣个人过来,有什么事你跟他说便是了。” “能为主家办事那是我们石家的荣幸。”石齐荣笑完,脸色随后又垮了下来,“不过……四爷,咱们这一次的动作委实太过强硬了,开罪的人太多,哪怕真按照您的吩咐给予补偿,您四爷自然没人敢管,可我们石家就要遭殃了啊!您答应我们的事可一定……一定要办妥啊!” 四爷冷冷一笑:“那是自然,你们既然肯如此不顾家业替主家办事,那便算主家的心腹了,自然也不会吝啬,不然日后还怎么和别人合作? 说句不好听的,石家是生是死也就是我家主人张张嘴的事,你们遇到的事对你们来说可能真的是个事,但对我家主人呢?呵呵。你说,为了坑你们那点东西,我家主人至于自毁名声么!? 放心好了。事情若成,你们这一摊子今年定会众怒难犯,到时候必然要推出去做个替死鬼。但只要石兄能办事,能办成事,对主家有用有功!那这一摊子砸了,主家自然会送你们更大的一摊,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要指望你石兄多帮衬呢!” 石齐荣的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哎呀呀,四爷哪里话,我石齐荣无论何时都是四爷的人!那……不知道这一次的粮食收齐之后该如何处置,我们石家的仓库不多,肯定堆不下这么多粮的,到时候……” 四爷斜眼瞥了石齐荣一眼,怒道:“粮食什么的随你处置!这种事情还用专门问我么!?” 第93幕 示威(第二更) 第二天,关坤瑜正在徐光启学习八股文的一些基本作法,一个关老爷子新收的家丁却慌慌张张的推门而入。 没错,之前关家一直精打细算,家中甚至就连个仆役也没有,现在有了钱,关老爷子仍然没有养仆役,而是秉承着实用的持家理念,先给自己弄了几个家丁。 “小少爷!小少爷您赶紧回去看看吧,家里出大事了!” 最近乃是多事之秋,关坤瑜心里本就不安,现在见家丁如此慌张,顿时焦急起来。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二伯他去县城买时文的时候让人给打了!” 关坤瑜蹭的跳了起来:“什么!?二伯让人给打了!?伤的怎么样!?” “人倒是没事,当时跟在你二伯身边的两个都是屯所里的好手,对付几个混混不成问题。”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关坤瑜松了口气,赶紧向徐光启告假,“徐师,您也听到了,今天弟子就先回去了。” 徐光启道:“你等等,我稍稍收拾一番,也跟你同去好了,怎么说我和木林(二伯字)兄也相识,自当过去探望。” 回到关家,二伯屋里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关坤瑜好容易才挤进去,见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的二伯。 “坤瑜你来了,喔,徐兄也来了啊!” 徐光启点头。 “听闻木林兄遇了歹人,我这便过来了,看到木林兄安然无事我便安心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当街行凶!?” 二伯苦笑一声:“到底是何人我也不知,当时我正在走在街上,却忽的冲出来几个地痞直奔我而来,见人便打,若不是大牛他们全力护我,恐怕今天我非得断条胳膊了。” 关坤瑜一听便皱起了眉头:“二伯,你是说这些人直奔你而来?还有,这断胳膊是从何说起?” “没错,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认错了人,可当时的确就是冲着我来的!而且他们人人手中提棍,驱散了街上行人之后便追着我打,棍棍冲着的都是我右臂!足足打了几十次!若不是有大牛他们护着,这次我的手肯定要断的!” 趴在一旁哭哭啼啼的二伯母抬起脸来激愤道:“这帮天杀的!我们家宏鑫可是秀才!文曲星下凡!那一帮人到底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对他下手啊! 我们家宏鑫平时也没招惹什么人,怎么就平白受这么大的罪呢!?还有俩月多就要乡试了,这要是手断了,不是毁我们家宏鑫的前程么!?到底是谁这么狠呢!?” 关坤瑜扭头看向老爷子,对方冲着他点了点头,双方意见一致——这事肯定是石家干得! 当街要打断一个秀才的手臂,而且还是在乡试头两月,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却也够让一县父母头疼不已了。 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的人背后的力量绝对不会小,小了根本不敢也没能力干,而以平日关家的行事风格和二伯的为人,也肯定不会把什么人给得罪使用到如此激烈手段的地步。 想来想去,既和关家结了梁子又有足够的能力来使用这种武力的对象也就只有石家了!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默默从人群里退出来之后,关坤瑜低声道: “石家这是想要杀鸡儆猴?” “嗯,对方没对老二下死手,故意吓唬人的,不然光靠着大牛他们肯定护不了周全,石家这是在敲打咱们!而敲打咱们关家,就是为了给其他不愿意接受他们粮价的人杀鸡儆猴!” 关坤瑜郁闷道:“咱们也没招谁惹谁,松江地界和咱们相若的人家成百上千,石家人怎么就偏偏选上咱们当这只鸡了呢!?” 关老爷子倒是想得开,笑道:“钱多又好欺负呗,老二说到底就只是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我也只是个区区百户,对石家背后的人来说真可谓屁都不是。再加上咱们又有制糖作坊这么个下金蛋的母鸡可以捞些好处出来,石家选上咱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唉……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还好这一次石家只是警告。不过……若是咱们再死撑着不放,估计二伯就要遭罪了。” 关老爷子苦笑着点头:“是啊,像石家他们这种知县都得让三分的人家,想要对付老二一个秀才实在太容易了,就算咱们不再让宏鑫出门也没用,随便找点乌七八糟的事情往他头上一扣,咱们就得乖乖就范!” 关坤瑜沉默了,是啊……眼下距离二伯乡试只有两月露头,在这期间石家只需要稍稍动用一下关系,随便找个苦主给二伯扣个莫名其妙的罪名,拉着他去县衙走一趟打打官司,那就真真什么都耽误了! 这就跟后世家里有人要高考,正冲刺复习呢,来了几个警察直接手铐铐进警局!而且这招还不一定只用一次,对石家来说三天两头的玩这么一次都一点问题没有! 可问题是二伯能受得了么? 考试前后几天出于对考生的保护县衙肯定不会对二伯过审,但这又有什么用?这事一闹谁还有心思考试!?心态坏了,哪怕上了考场又怎样?不过是去走个过场罢了! 后世高考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此时的乡试则更为重要,毕竟考过了便能一步登天当上官老爷!成为人上人! 这种时间对着二伯出手,这虽然不是最狠厉的手段,但绝对是最拉仇恨的手段! 关坤瑜气的浑身哆嗦! 这个时候,门外却是传来了石齐荣的声音! “关百户,听闻你家宏鑫遇了歹人,我石齐荣特来探望了!” “这个混蛋,欺人太甚!” 关老爷子“啪”的一下摔了个茶杯,二伯出事到现在,时间上根本不够他石齐荣收到消息,他既然来了,那肯定就是幕后主使没跑了! 时间差都没算好这种低级的破绽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犯,但他石齐荣就是犯了,那就只能说明——人家是故意的! 这是来示威了! 第94幕 帮忙取个举人 一见面,气得全身都哆嗦的关老爷子便对着石齐荣破口大骂起来。 “姓石的,你居然还有脸过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石齐荣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我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关百户还能不清楚么?怎么,还要我真的说那么明白?没意思了啊。我这次过来呢,一是为了向你家宏鑫表示歉意。” 说着,石齐荣向身后的手下招了招手,接着石家的人便抬上来了两小箱子东西——一个小箱子里的都是名贵药材,另外一个小箱子则全都是银锭! “第二呢,便是想要听听关百户的答复了。” 关老爷子怒极,指着大门吼道:“老大老三!把这帮混账都给我扔出去!” 院子里石家的人有五六个,可关家真正能打的就只有大伯和呆呆爹两人,但没人怀疑他们俩就够把关家人全打趴下了,更何况院子外面的军户也不少! 可就在大伯和呆呆爹正打算出手的时候,关坤瑜却开腔了。 “大伯,爹,先别动手!这礼物咱们收下便是了!” 关坤瑜的脸上洋溢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如果只是看脸的话,仿佛院子内正在进行的是一次友好而成功的双赢会谈,而不是马上就要动手开片的打斗。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此时关坤瑜正颤抖着攥紧了双拳——此时的关坤瑜早已经怒不可遏,但经过了职场变态主管洗礼的他早就掌握了脸上春风拂面,心里恨不得捅你八刀的技巧,如果不是这一次石齐荣太过分,动手了不说还明目张胆的打上门来挑衅,他甚至连攥拳的破绽都可以隐藏起来。 大伯和呆呆爹一脸惊讶的停下脚步看着关坤瑜,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老爷子也是盯着关坤瑜不放,冷声问道:“小呆呆,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 关坤瑜报以灿烂的笑容:“爷爷我清楚,这次的事交给我处理可好?” 关老爷子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也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有了关老爷子点头,关坤瑜这才对石齐荣做了个请的手势:“石老爷还请里面谈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是。” 石齐荣一脸诧异的看了看关坤瑜,又瞅了瞅关老爷子,不确定的问道:“这事……可不是小事,关百户你就由着你家孙辈胡来?” 关老爷子呵呵一笑:“坤瑜是我家孙辈没错,但他可不是胡来!虽说坤瑜年纪小,却是比不少年纪大的混账东西强多了!” 石齐荣自然知道说的是自己,却也不怒,笑呵呵的跟着关坤瑜一起进了关家。 等屋子里只剩下了石齐荣、关坤瑜和关老爷子,关坤瑜这才开口,一句话便把两人又给吓了一跳。 “石家定下来的粮价,我们认了!” 关老爷子目瞪口呆。 石齐荣更是长大了嘴巴合不上。 “你……你刚刚说……你同意了!?” 石齐荣不可思议的说着,虽然这个结果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的,可是以这种干脆利落的方式拿下却是他从来也没想过的,所以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关老爷子,只可惜,此时的关老爷子已经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居然闭上了眼睛竖起耳朵装着闭目养神起来! 石齐荣摸不清关家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想想又觉得反正也不怕关家扑腾出什么浪花来,遂决定先跟关坤瑜谈谈再说。 “真是没想到,你们关家竟是同意的如此痛快,我还以为要费好一番唇舌呢!” 石齐荣刻意加重了“关家”两个字的音量,可很遗憾的是,关老爷子依然是一副老神入定的神态,一点面子没给他。 关坤瑜笑道:“原本我们关家是打算别人怎么样我们便怎么样的,舍不得那些银子,可也不打算开罪了石老爷。可如今既然被石老爷拿出来要杀鸡儆猴,那就不一样了。 关家小胳膊小腿,跟石老爷拼那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别的不说,石老爷光是寻几个苦主过来缠我二伯一缠我们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就是我们斗赢了石老爷又如何,粮食不一样还要卖掉才能换成银子?丰年粮价本就起不来,石老爷又这么一闹,今年怎么说也赚不了多少了,顶破天也就多赚几百两银子。 为了这点银子跟石老爷过不去,难道我们家一个个都活腻歪了不成? 所以说,既然跟石老爷斗是得不偿失,还有可能害得二伯考举不利,那何不干脆一点,答应的爽快一点呢?我们爽快了,石老爷自然高兴,石老爷高兴,少不得要打赏一番,石老爷打赏了,我们也高兴! 既然爽快一点就能让大家都高兴,不爽快会惹得大家都不高兴,那为何不干脆爽快一点呢?” 石齐荣一听,立时拍手叫好。 “不错!不错!没想到关家竟如出了个了得的人物!你说的这道理简单,可真正能看透的不多,看透又能做到的人更少!没想到!没想到啊!原本还以为多费些功夫,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小人了。” 原本石齐荣是打算要把关家彻底掀翻的,不过既然现在关家如此识相,那剩余的手段自然也用不出来,虽说可惜了不能借机染指制糖作坊,但比起银子来,还是替主家办事更重要,石齐荣他还是分得清主次的。 关坤瑜叹了口气,道:“是啊,石老爷的确小人了呢,原本不必如此的,可石老爷非要对我家二伯动手。你也知道,二伯乃是我家命根子,你如此行动,我家上上下下怨气甚大,现在我们忍着怨气应下了石老爷的粮价,难道石老爷不该给个说法么?” 石齐荣点头:“却是我的过错!小友放心,关百户放心,你们爽快,我自然也爽快!定然会给关家一个说法!” 关坤瑜邪魅的一笑,道:“好!我二伯开考前受了惊吓,若是科举不利,不管是不是石老爷的过错,恐怕我家都会迁怒于石家。不如这样,石老爷您保我二伯取中,我关家非但不怨您,自还有一番厚礼相送!想必石家既然能说动三大粮商不出手,帮忙取个举人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第95幕 我是替你着想呢 石齐荣皱起了眉头,他刚才心情不错,的确打算给爽快的关家一点“小费”,可问题是,替关宏鑫谋个举人当当这种事情早已经不是小费的程度了! 事实上,这已经超出了他石齐荣的能力范围!他压根就办不到! 虽然他背后的主子肯定能办到,可他却不想因为这种小事麻烦自家主子,否则的话肯定会坏了自己在那边的印象分。 一个连压制区区百户都需要劳烦主子亲自下场的手下,谁家会喜欢!?为了压一下粮价就要替别人弄个举人来换,这种好事谁家都巴不得天天有! “这个不行!换一个!”石齐荣脸色阴沉的说道。 关坤瑜耸了耸肩:“好吧,这个不行,其实我也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石齐荣觉得自己被耍了,口气很是生硬。 “我希望石老爷能把粮价往上提那么一些,当然了,不是全部的,只是我们家的。你想要我们对外怎么说都可以,但私底下,你得给我们高价!我想一石米二钱二分银应该是个不错的价格,如果不是你们刻意打压的话今年粮价应该有这个数。” 石齐荣冷笑道:“的确,是应该有这个数!可我凭什么要给你们!?拿着这么个价钱,我找谁不是买!?” “谁让石老爷先找上了我们呢。”关坤瑜冷笑道,“杀鸡儆猴说起来简单,可是想要物色一只足够唬住猴子的肥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两天的时间总得有,再加上想要吓唬人的效果最好,总要把事情闹大一点,闹得尽人皆知才行,不然别人都不知道你杀鸡了,还儆什么猴? 这些准备工作全都加起来,怎么也得半个月才行。石老爷若是撇开我们关家不理再换个鸡的话,就是不知道您背后的人等得及等不及。” 石老爷心虚起来,可仍然强装镇静,压抑着怒火:“别人被拿来杀鸡儆猴都得吓得半死,你这小子倒好,反倒成了牛皮糖贴上来,我不用你们关家竟还不成了!?好好好,你怎么就知道我家主人等不得!?” “我不知道。”关坤瑜摊了摊手,似笑非笑道,“可有什么关系?就算你家主人等得了,越快解决这件事情就越显得你石老爷有能力,会办事,解决的越晚您的评价就越低。如果石老爷能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关家不但能满足您的要求,而且还可以主动配合您来演戏!帮您把效果搞到最大! 况且您想想,这戏是一个人演好还是有人配合着演好呢?我们关家帮您,那您的事肯定一番顺利,最是省事麻利,这能在您背后主家那里讨多少好呢?您吃肉,我们跟着喝点汤,这总归是可以的吧?和您得的好处比,我们这边也就是个辛苦钱罢了。” 见石齐荣若有所思的认真考虑起来,关坤瑜赶紧趁热打铁。 “石老爷您再想想,我们关家小门小户是没错,可在这边也算是条地头蛇,你这已经算是打草惊蛇了,如果谈不拢,我们自然要有对策。想要硬抗你们石家肯定是扛不动,可多拖上半月一月的肯定没有问题! 我就想问问石老爷,再耽误这么多时间,你们石家扛得住么!?你们背后的主家为了这件事硬生生拦着那么多粮商不让他们找食吃,压着这么多地主不让抬头,好容易有了时间让你折腾,结果你就这么个弄法!?要是换成我啊,这种狗还是杀了吃肉最好!” “你!?”石老爷气的满脸胀红,猛地蹦了起来,然后又颓然的倒了下去。 没错,关坤瑜那些话恰恰就是他石齐荣的软肋——时间! 石家原本的实力并不是很强,在松江一带根本排不上号,骤然要让他如此强硬的打压粮价,即便背后有人提供支援他的进展依然并不顺利,现在他们石家最缺的就是时间! 距离秋收已经时间无多,再耽误上十天半个月虽然并非是最后死线,可他们石家在主子那边的评价…… 权衡完了利弊,石齐荣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前的关家小子一眼,今天他过来明明是打算给关家点颜色瞧瞧的,可如今怎么觉得掌握了主动的却是这个关家小子!?自己像是送上门来挨宰的肥羊一般!? “唉……早就听闻关家出了个小陶朱公,原本还以为是乡下人没见识胡言乱语,如今看来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我石齐荣服了!好,就冲小陶朱公的面子,这事我答应!二钱二分银子一石米就二钱二分银子一石米!不过你们对外可得按我的价来说!” 关坤瑜灿烂的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既然收了石老爷的好处,自然要尽心做事,不然岂不是坏了规矩。” 这下,石齐荣总算是露出了笑容,他不知道关家的地最后能收多少粮食,但大致估算一下,一来一去他大概要多花上六七百两,可六七百两买来个高效率,他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关坤瑜的话并没有说完。 “很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没错,这么说定了!”关坤瑜的脸上保持着最灿烂的笑容,哪怕车行导购接了笔百万级别大单也不过如此了,“好了,我们关家是非常非常讲究信誉的!既然生意做成,那接下来就是如何帮着石老爷把事做到最好!关于这点,我有一个主意……” “一个主意?” 关坤瑜此刻就像是传销头子洗脑一般,说道:“是的,咱们这一笔买卖不妨弄得声势大一点,尽人皆知的地步!包个酒楼设宴,把石老爷想吓唬的人都请来,再邀请一些名望人士做个见证,咱们就在这些人面前签契!” “唔……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当面见证总比道听途说效果好些……” “契约签完,然后石老爷便当着他们把银子全数给我!” 石齐荣吓了一跳,赶紧喊停:“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不是订银而是全数给你!?没有这规矩吧!?我都没见着粮食,怎么知道到底该给你多少银子!?” 关坤瑜奸笑道:“反正早给晚给都是给,我们地里能出多少粮,石老爷找个行家瞅一眼就能估个八九不离十,就按估的数给呗,石老爷您是做大事的人又不差这点银子。 咱们现在的目的就是要震住其他人不是!?直接把白花花的银子往他们面前一搁,这效果肯定好啊! 我这是替石老爷您着想呢!” 第96幕 赌约 石齐荣气笑了:“你们拿了好处,却还说是替我着想!?” 关坤瑜两手一摊:“没错,我们的确是拿了好处,可难道石老爷没有好处么?这叫双赢!” “双赢?你这小子真是鬼话连篇,什么词都想得出来!”石齐荣无奈的摆了摆手,“好吧,好吧,虽然不合规矩,但现在也不是照规矩办事的时候。” “这么说石老爷便是应下了?” “是的,我应下了。不过我这一次不但放过了你们,还给了你们这么多银子,你们必须保证我这么做是有用的!要是到时候发现没有用,我会要你们关家好看的!我说到做到!” 关坤瑜冷笑:“做完这一切之后能不能打开局面把粮价压下去,那就是你石老爷的事了,不是我们关家能保证的。石老爷要是觉得自己做不到想要拜托我们关家继续帮忙,行啊,我关坤瑜自信能办到,不过那就不是区区这么点银子可以解决的了。 至于到时候如果石老爷没本事,压不下粮价来,要迁怒我们关家,那我们也没办法,到时候石老爷若是还有空顾得上我们的话那就尽管来吧,有什么招我们接着便是了。 我刚刚已经说了,石老爷若是想要赶时间,我说的法子乃是最快的,您若是不愿意,那就别用好了!” “你!” 石老爷死死盯着关坤瑜,关坤瑜却毫不犹豫的瞪了回去。 “这次我便信了你!哼!真是牙尖嘴利!” 关坤瑜笑了笑:“好吧,我说的的确有些直白。作为补偿,我可以再帮石老爷一把。” 石齐荣冷笑:“再帮我一把?好啊,这次你要多少银子,说出来听听。” “别说的跟我一直都在骗人似得,这一次我不要银子了,相反,我要送石老爷一笔银子!我想向您买粮!” “向我买粮?”石齐荣一头雾水,“现在粮价不贵,你们关家又不是没银子,问我买什么粮食?” “不是现在的陈粮,而是还没收的新粮!”关坤瑜笑道,“不是我们关家要,而是秦家出面买。 等咱们的事情了了,找个时间再包个酒楼,把人们都请过来,我让秦家当着众人的面跟您签契约,他们秦家今年的新粮就不从农户手上收了,只从您手上过!您看这样如何?” “秦家?不直接问农户收粮了!?” 石齐荣不可思议的看着关坤瑜,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只有有能力直接从农户那边大规模收粮的粮商才算是真正的粮商,秦家实力不强,但靠着多年的经营却是有这么个实力的。可如果真的像关坤瑜刚刚所说,那就意味着放弃了自己手中的渠道,全面投向石家,成为了石家的附庸,一个二道贩子! 如果这事真的能成,那产生的影响说不定比关家投降更大!收伏了秦家,就等于在中小粮商那边打开了个口子!原本他还真没想到这一手,现在一听的确是个法子! “这事……真的能行!?”石齐荣瞪大了眼睛问道。 “当然能成!难道石老爷您不记得当时秦老爷的态度了么,只要您能给他们秦家条活路他们怎么都没问题的。”关坤瑜笑道,“现在的问题是,无论我们还是秦家都拿不出太多的银子来,所以呢,这事就看石老爷了,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帮个小忙。” “怎么帮?” “简单,就是拿着您的银子和粮食,在秦家那边转一道手。 首先,您先打个一万两银子的借条借银子给秦家,借条上约好的还钱时间是交易新粮的时候,到时候可以用粮食按市价抵银子偿还。有了您的银子和我们关家的银子,我们能买的粮就多了!当着众多粮商的面,不给订金了,银钱当场全清!到时候契约一签,一万两银子一堆,石老爷再想要打开局面不要太容易啊! 然后,等到了新粮下来,石老爷您欠着我们粮食,我们欠着您银子。您把粮食拉到我们这边转个圈,我们转手就拉回去给您抵银子了,咱们这便两不相欠!” 石齐荣点了点头,笑道:“虽然麻烦了点,不过做戏做全,倒也没什么。不过,你这里面有问题啊!咱们定约时候的粮价只能是按照我原本打算的一钱七分银来算,我也不加价了,直接就给你们一钱七分银。 可等到了新粮落地的时候粮价是个什么样那就难说了,你说的是按市价抵偿,粮价若是比一钱七分低,粮食不值钱,那你们还账的时候就得多交粮食,就赔了。反过来,若是粮价比一钱七分银高,粮食值钱,你们还账的时候就能少交粮食,就赚了。至于直接还银子,我想你们还没那么多钱吧? 咱们的小陶朱公,你这是打算趁机赚点差价啊!” 关坤瑜嘿嘿一笑,认了下来:“没错,这次石老爷压价压得实在太狠,我觉得到时候粮价一定会回升那么一点。既然秦家是因为石老爷才落得如此田地,现在又打算投靠您,那借机赚点银子贴补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是不算过分,可你要小心,万一粮价更低呢?”石齐荣笑道,“其他的粮商也不是善男信女,一旦见我石家有可能成功,一定会进来分块肉吃,到时候所有粮商一齐压价,到底能把粮价给压到什么地步那就不好说了。 说不定啊,秦家非但赚不到钱,还要把自己另一半身家给赔进去!小陶朱公你可不要好心办坏事,咱们还是把还账的数额给定一定,一钱七分买的粮,就按一钱七分的价还,如何?” 关坤瑜摇头:“石老爷的好意心领了,不过坤瑜还是觉得粮价应该会高出一些来,就按照市价来算吧,到时候是赔是赚我们都不怨别人!” 石齐荣严肃道:“你可要想清楚,咱们到时候是在众人眼皮底下签的契,违反不得,不然可就是名声尽毁的下场!” “是的,坤瑜很清楚,就按市价!” “唉……小陶朱公也不过如此了……” 石齐荣摇头叹息起来,只要自己打压粮价成功,那新粮的粮价就涨不起来太多,一分两分的涨幅顶天了,秦家借这个机会最多最多赚上不到千两银子,并不能让他们家就此咸鱼翻身。可若是赌输了,那以秦家眼下的处境,他们真的是要卖房卖地赔银子了! 风险太大,利润太小,这种生意都愿意做,不是稳当人能做的事!石齐荣觉得关坤瑜赌性太大,稍微有点名气就飘飘然!这种性格必然成不了大器! “算了,关家小子到底如何又与我何干,既然他想赌就陪他玩玩好了,左右千两银子的小钱而已,哪怕让他们赢了全算赏他们的又如何。” ………………………… 《从零开始》居然完结了,这不科学! 第97幕 你能养珍珠!? 等石齐荣走了,关老爷子这才解除了老神入定的状态,几乎全身都是颤抖着的,说话也不利索了。 “小……小呆呆啊……你知道……知道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么!?” 关坤瑜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唉……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没想到最能屈能伸的却是你这个小呆呆,以前我真是看走眼了……好吧好吧,你这么做倒也不算是错,忍下一口气,总算是给家里挣了点东西回来。” 关老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过,你这么做恐怕家里人都不会同意的。这一次石家人做得太过分,大家心里都是怨气冲天,他们心里恼着呢,你的法子根本就是去给石家当走狗啊!算了,出去之后就当这些都是我决定的,有我这个老头子顶着家里还翻不了天! 唯一可虑的是秦家,不知道他们那边是个什么章程。你让秦家不自己收粮转而向石家买,这是要断他们的根啊!也不知道亲家公他能不能想得通。” 关坤瑜恨恨的说道:“爷爷这是想差了,我可没打算向石家投降!二伯的事,秦家的事,还有咱们家粮食的事,肯定不能这么轻易就跟石家算了!这一次,我要让石家人被我卖了还感恩戴德的替我数钱! 他们石家背后有人我动不了,可石家却不一样,他石齐荣既然敢把爪子伸到咱们关家的身上,那就怨不得我剁了他狗爪了!” 关老爷子惊讶道:“那石齐荣可不是个好相与之辈,你要和他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赶紧和我说说帮你拿捏拿捏,千万别出什么差池,不然咱们关家可就得遭难了!” 关坤瑜摇头:“我的打算说出来就不灵了,哪怕说给爷爷也不行,您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帮我。” 关老爷子大怒:“那你还敢干!?” “因为我有十成把握稳赢!” “小呆呆,你真是太傲了!生意场上的事情,哪里有十成稳赢的说法!?” “那好吧,九成九好了。” “你……你……”关老爷子指着关坤瑜“你”了半天,最终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颓然的放下了手臂,哀叹一声,“算了,你先说说接下来还要干什么吧。” “首先,我得说服秦老爷按照我说的去做,这事对秦家的确难了些,而且风险也大了些,不过,如果秦家愿意这么干的话,我打算把他家积压的陈粮全都收过来。” “什么!?”关老爷子这回彻底惊了,“你要收他们陈粮!?还是全收!?你可要知道,若是石家真能把粮价压下去,那这些陈粮收多少就得亏多少,哪怕价钱再低也是一样!” “嗯,当然是按市价收,大伯母的娘家自然要照顾一下的,咱们亏点就亏点好了。” 关老爷子无奈了:“好吧,终究是亲家,能拉一把就拉一把,粮食我们收了!” “那么第二件事,我准备建粮库。” “粮库?”关老爷子疑惑道,“去岁不是已经新建了两个么?怎么还要建?” “因为这两个不够!” “不够!?那还要多少个!?” “其实也不用多少,再建一个就行了。嗯,咱们的石堡就挺好的。虽说在江边,可建在高地上,地势足够高不怕水淹;地方也足够大能放得下粮食;还有水路方便运粮。依我看,只要在石堡上面加个顶防防雨就什么都不怕了。” “给石堡加个顶!?那得是多大一片!?”关老爷子失声惊叫道,“你疯了!你知道加这么个顶要多少银子么!?还有,要是真闹了倭寇,这个顶就是个祸害,能把石堡里的人全都祸害死!” “没事没事,咱们就是用一时的,等新粮库建好了就拆掉是了。”关坤瑜嘿嘿一笑,“一点不耽误事。” 关老爷子摸着关坤瑜的额头道:“也不热啊,你莫不是中邪了!?怎么今天净说胡话!?” “我没说胡话!爷爷你就说帮不帮吧!” “你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这次我肯定不能由着你胡来!” “真的要说!?” 关老爷子点头。 “当真要说!?” 关老爷子继续点头。 关坤瑜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小的时候之所以发呆那是在和仙人说话哩。” 关老爷子狠狠的敲了敲关坤瑜的脑袋,怒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胡扯个什么劲!?万一要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你后悔都来不及!” “这种事情孙儿怎么敢乱说!其实我的字根本不是跟陈师学的,见陈师之前我早就会了,都是仙人教的!还有画也是一样,制糖的本事,做鲁班鸟的本事,都是仙人教的!” 关老爷子仍然一脸的怀疑。 关坤瑜见关老爷子仍然不肯相信,只能叹了口气。 “唉……本来打算之后再说的,现在看来不说也不行了,爷爷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些东西。” 关老爷子疑惑着跟关坤瑜出了门,一路来到了溪边。 关坤瑜走到一处水窝里摸了摸,然后开始一个一个的河岸上抛河蚌。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河蚌?” “因为这些都是我养的。” “你……养河蚌?”关老爷子只觉得今天自己的脑子快转不动了,“你要是想吃河蚌肉的话只管说便是,还养它们做什么?” “养河蚌……”一边说着,关坤瑜一边拿刀撬开了个河蚌,“当然是为里面的珍珠了。” 当关坤瑜把珍珠捏出来的时候,关老爷子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有珍珠是没错,不过小了点而且形状也不是很圆。 “小呆呆你还真是好运气,第一个蚌就摸出了珍珠。” “的确是好运气。”关坤瑜赞同道。 和现代珍珠养殖不同,关坤瑜一个人进行的实验毕竟条件太差人手也不足,更没有选择河蚌的余地,只能给所有找到的蚌种上珠核,其中相当大一部分其实都是已经不适合养珠了的。不过去年的珍珠收获让他有了些经验,大致可以判断哪些蚌可能会有珍珠。 于是,当第二颗珍珠拿出来的时候,关老爷子慈祥的笑了。 当第三颗出现的时候,关老爷子不说话了。 当第四颗出现的时候,关老爷子的嘴已经张开。 当第五颗出现的时候,关老爷子就跳了起来。 “呆呆你……你……你能养珍珠!?” 第98幕 天机可泄露 关老爷子止不住的吞口水,激动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呆呆你……你……你能养珍珠!?” 关坤瑜将手中的河蚌一丢,起身点头道:“没错,仙人教了我养珠之术,两年前我就在试了,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坤瑜你当真见过仙人!?” 关坤瑜非常认真的点头:“孙儿早就说过了,我发呆的时候其实是去见仙人了,仙人很和善,说与我有缘,便收了我为徒,我会的那些东西都是仙人教的!” 虽然仍是半信半疑,但从古至今,华夏人对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总是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尤其是明朝,无神论者万中无一,加上关坤瑜一个个蹦出来的主意的确非常人所能想,所以此时的关老爷子也不敢乱说话了,生怕不小心冲撞了仙人。 “好……我便信你好了。”关老爷子吞了吞口水,“可是这和卖粮的事有什么瓜葛么?仙人难道还管这种事?” “仙人的确不会管这种事,但仙师却告诉了我一件别的事。此时干系重大,我乃仙师弟子,问题不大,只告诉爷爷一人应该也是无碍,但若是流传出去……那便是泄露天机,要遭天谴的!” 见关坤瑜说的严重,关老爷子给吓了一跳,本想就此打住不问,可想来想去如果不听就任凭关坤瑜放手去做又太不放心,所以一咬牙,凑到了关坤瑜的耳边。 “坤瑜你悄声说给我听便是,若是有什么事老头子我一人担着便是了!这话出你口入我耳,除此再无一人可知!” 关坤瑜点头,尽管旁边并没有人,可仍然以极低的声音在说:“仙师告诉我说,今年七月二十一日夜,苏松之地将有大风,太湖水高二丈余。二十七日后,将有大雨经旬,昼夜不绝,禾苗腐烂,庐舍漂没! 也就是说,今年的的苏松一带的新粮将一粒米也没有!绝收!” “啊!?”关老爷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老狐狸的脸上头一次露出惶恐至极的表情,“这……这乃是天机!是天机!坤瑜你如此泄露真的没有问题么!?” 关坤瑜笑道:“只要爷爷不出去乱说便无大碍,仙师教我占卜之术时也教过避害法门,只是告诉爷爷一人的话是可以化解天道反噬的。” “有破解之法便好……有便好啊……”关老爷子摸了摸胸口,长长的出了口气,“我明白了,既然今年新粮绝收,那石家便活该倒霉了!只要咱们稍稍推上一把他们肯定完蛋!不过,石家注定要成死狗一条,没必要在他们身上多费工夫,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在如此天灾之中保全咱们屯所!” 其实哪里有什么天机,哪里又有什么避害法门,只不过是他从史书上瞧来的罢了,关坤瑜可不认为自己这只蝴蝶有影响天气的能力,所以他坚信到时候会有一场台风登陆! 关老爷子认真想了想,道:“咱家和秦家的人都不知道天机,所以你提出来的法子肯定要让他们闹上一番,这事呢……我就替你扛下来好了,什么都算是我的。你也有段时间没去陈秀才那边问好了,如今就过去躲躲吧。” 听到关老爷子的话关坤瑜顿时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方案完完全全可以说得上是全面投降,这对于刚刚让石家给羞辱了一番的关家和秦家来说心理上几乎不可能接受!尤其是提出方案的还是他这么个小辈! 归根结底还是面子问题啊! 所以说想要把事情推行下去就只有关老爷子亲自出面才行,关家里面他说一不二,而此时此刻秦家又全仰仗关家救济,自然也不能忤逆老爷子的意思。 “好,就按爷爷说的办,我这就收拾东西去陈师那边。石家那边的事情,有些东西是要注意的,我这就跟您说说。” ………………………… 第二天,关坤瑜便离开了关家,准备先去徐光启那边请个假,然后再去陈继儒那里。可没想到的是,当关坤瑜找到徐光启的时候,他也正打算要去陈继儒那边呢! 一打听关坤瑜才知道,原来马上就要乡试了,他们这些相识的秀才准备聚在一起碰个头,商量商量考试时的一些问题。 这种聚会也是惯例了,乡试的时候这些人虽然彼此互为竞争对手,可终究是朋友,竞争目标也主要是那些不认识的圈外秀才。而且考试的时候也的确有很多问题需要互相帮衬,比如住宿便是其中非常非常麻烦的一件事。 寻常文风不盛的地方还好,人数不会很多。但松江这等江南之地却是不同,乡试一到,便会有成千上万的士子齐聚应天府,到时候食宿都会是非常大的问题,价格高昂就不说了,偏偏你还不一定能找到!哪怕你找到了,地段好的总比地段不好的更方便。 简单点说,考试地点在城西,你在城东找了个落脚点,那住在考场隔壁客栈的考生可以在考试之前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养精蓄锐,而你偏偏上半夜就得爬起来赶路,或者干脆直接就在考场外面打地铺! 要知道,明代科举考试可是从天不亮就要举着灯笼入场,然后一整天一整天的考的,体力差点根本支撑不下来!如果你考试之前不能休息好,那同等水平之下别人考上你落榜,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了。 一个人手头的资源毕竟有限,所以考生们通常都会和相熟的朋友聚集在一起,互通有无,努力替自己的小团体创造一个尽可能好的应考环境。考虑到协调资源和应付意外所需要的时间,这个时候刚刚好是士子们聚会商量的时间。 只不过,关坤瑜完全没有想到徐光启居然和陈继儒认识,而且很熟!熟的完全是一个小圈子里的人! 两人一起去找了陈继儒,然后并没有停留,三人便再次出发往松江府城而去,他们约定的见面地点在城内的一家青楼里。 等到了地方,几个士子互相寒暄了一番之后,关坤瑜赫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陈继儒功名不显又隐居山林但最后却能在南直隶一种豪门权贵之间如鱼得水了——人家的朋友圈是真牛啊!不给他陈继儒面子可以,但你得小心人家在自己朋友面前说坏话! 第99幕 人市 过来参加聚会的人一共只有八个,当然了,关坤瑜不算在内,他是以弟子、书童一类的身份混进来的。 这八个人都有谁呢? 陈继儒算是一个,徐光启也算是一个,他俩就不用说了,都是大大的名人。 剩下的,名气最大的便要数董其昌了! 没错,就是那个官至南京礼部尚书,卒后谥“文敏”的董其昌,可以说是明代画家中最高的官,高官中最好的画家。董其昌人品差是差了点,贪是贪了点,可人家的确很会做官! 还有一个便是王衡了,他自然也不必说,老爹便是大明首辅,自己也牛的一塌糊涂,若不是因为老爹声名太旺遭政敌攻击,王衡未来的仕途绝不会那么低,甚至最后厌恶官场干脆辞官不做。 其余几人关坤瑜并没有听说过,但即便如此,一个八人聚会,其中有四人都是青史留名的牛人,这聚会关坤瑜觉得自己来的算是值回票价了! 额……其实他一个铜板也没给,吃喝玩乐都是几个秀才掏的腰包,他纯属白吃白喝白看戏…… 唯一的问题是,明明说好的是八个人,可关坤瑜却只见到了七个——还有一个人迟到了! 不过想想明朝的交通和通讯情况,其实这也算不上是迟到。 “诸位对不住,我来晚了。” 门推开,最后一人进来了,然后关坤瑜和进来那人就双双愣住了。 “二伯!?” “呆呆!?” 关坤瑜只是吃惊而已,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二伯一样也是秀才,也要参加乡试,而且和陈继儒、王衡、徐光启都认识,他过来参加聚会一点都不值得意外。 但二伯就不一样了,他吃惊过后就只剩下满满的尴尬了——聚会的地点可是青楼!是青楼!青楼! 逛青楼被自家小辈撞见,到底有多尴尬谁都能想象的出来。 二伯当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指着徐光启和王衡怒道:“你们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啊!?” 徐光启等人面面相窥。 “坤瑜,你出来的时候没给你二伯说!?” 关坤瑜摇头,当时本来就是为了躲风头才出来的,而且他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聚会这回事啊! “我……我还是出去逛逛吧,逛完了直接去客栈歇着。” 没办法,有他在实在太影响二伯发挥,而且万一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那到底他该如何是好呢? 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出去逛一圈对大家都好。 出来青楼,关坤瑜就迷茫了——到底该去什么地方逛呢? 现在连中午都还没到,又刚刚吃过早饭,肯定不能去吃饭。 至于喝酒?抱歉,关坤瑜本人并不喜欢,而且明朝江南一带的酒也不合他口味。 游览风景?额……说实话,关坤瑜并不是很喜欢旅游,而且松江府城里面也没有什么著名的名胜之处。 “算了算了,既然到了青楼一条街,那就干脆逛逛青楼好了,说起来我还没真正见识过明朝的青楼呢,秦淮河暂时去不了,先看看这边的也是一样啊。” 关坤瑜这个逛那是真的逛,毕竟他现在硬件还不行,有心无力啊…… 只逛了不到半个小时,关坤瑜就觉得自己这一趟逛的实在是太值了! 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青楼里这些莺莺燕燕们看上去都挺顺眼的! 这里可是松江府的青楼一条街!能出现在这里的莺莺燕燕档次肯定是中等往上!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关坤瑜他的审美观和明朝人的审美观也并不是没有交叉点的! 有了这个结论,关坤瑜当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就连逛街都多了几分力气。 漫无目的的闲逛到了青楼一条街后面的偏僻巷子里,原本春色满园的画风立刻就变了。哭泣的人群,凶恶的大手,这条巷子竟是一处人市! 关坤瑜本来打算扭头便走的,可是却鬼使神差的没能挪动腿,反而直直的走进了巷子里——他想知道知道明朝的人士到底是个什么行情,如果划算的话倒不是不可以利用这个法子替屯所扩充人手,他日后要做的东西还很多,没有人手可是不行的。而要是按正常的方式招募,一来军屯不像民村,一屯多少人是有规定的,尽管这个规定压根就没人管;二来军户的地位真的不行,别说招人手了,能保证没有人逃亡那都是谢天谢地! 巷子并不长,没用几分钟关坤瑜就已经走了一半,然后他就发现这个巷子和自己想象的人市似乎有很大的不同——除开巷口的两家之外,里面的净是些清幽院落,若不是时不时能看到有人带着女孩出入,他恐怕真的要以为这些院落都是些寻常住家了。 但,寻常的住家里可绝对不会有这么多十二三岁的女孩进进出出。 关坤瑜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个名字——扬州瘦马! 从明朝开始,在扬州一带出现了大量经过专门培训、预备嫁予富商作小妾的年轻女子,而这些女子以瘦为美,个个苗条消瘦,因此被称为“扬州瘦马”。从事“养瘦马”的牙公和牙婆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以此从中牟利。因贫女多瘦弱,“瘦马”之名由此而来。 “瘦马”以扬州最为著名,但其实绝非扬州独有,关坤瑜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碰上。 不过,巷子里的这些显然并不是高级的“瘦马”,否则数量不会这么多,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让别人瞧见。关坤瑜估计应该是一些卖不出好价钱的“剩货”,他看书的时候看见过,这些“瘦马”通常会被卖到各地的青楼里去,而巷子旁边便是松江府的青楼一条街,领着女孩出入的也是些****模样,所以这么猜想应该没有什么出入。 其实,就算有出入也没什么,因为关坤瑜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他看到了一个蜷缩在墙角被两个牙公殴打的女孩。 ……………………………… 不服老真心不行了,爬个泰山而已,去了半条命……今天一更 第100幕 混血萝莉 “住手!”关坤瑜吼了一声,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两个牙公停下手来,扭头看见了关坤瑜,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遂问道: “这位小哥,我们教训自家女子,不关你事吧?” 关坤瑜浑然不惧,横眉道:“怎么不关?你们家的女子总要拿出来换钱的不是?若是揍坏了岂不是砸手里了?” 一个牙公笑道:“这手上的功夫我们兄弟俩少说也练了十几年,岂会没个轻重,还用你来担心?” 另一个也帮腔道:“就算是真打坏了,那也是我们自家的事,你若是不想让我们打,那便买了她啊。” 两个牙公本是调笑关坤瑜,可没曾想关坤瑜竟是点了点头。 “好,若是价钱合适我便买下了。” “啊!?” “什么!?你果真要买?” 两个牙公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双双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起关坤瑜来。 关坤瑜身上的衣服说不上好,但也绝对不差,再看看精神气势,阅人无数的牙公自然一眼便明了他应该是个家境不错的少爷。 可最多也就是家境不错了,也许跑个穷乡僻壤还能排上号,但在松江,那是绝对称不上大户的。真正豪门大户的公子哥,青楼里面过上一夜的钱都能买三套他全身的行头! 这种家境的人家,若是家主买个丫鬟侍女倒也无妨,可他……年纪太小能有多少零花?还想要买个女子? “你们别不信,我小是小,但钱还是有点的,你们只管报价便是。” 两个牙公犹豫了半晌,最终其中一个决定还是试试,反正就算买卖做不成也只是费了点口舌而已。 “行,我瞧你也算不得什么有钱人家,我也不跟你说虚的,十两银子带走便是!” 听到牙公的报价,关坤瑜一时没忍住,不禁惊叫起来:“什么!?十两!?” 牙公尴尬的抹了抹脑袋,自己刚刚说不开虚价就被人家识破,不禁有些脸红,自扇了个耳光道: “没想到小公子竟是懂行之人,其实……其实我也没敢跟小公子虚要太多……真的没要太多……” 关坤瑜微微一愣,意识到怎么回事之后立刻调整了表情,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来。 “你们这是欺负我小啊!行了,回去我就跟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好说说,你们家到底是如何唬人的!” 其实关坤瑜刚刚哪里是觉得贵,根本是觉得太便宜了才叫的,没想到这一嗓子竟是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大明朝过了这么多年,关坤瑜对丫鬟侍女的行情还是略知一二的,如果是寻常人家卖女儿,根据资质不同价格差距极大。 中等水准的大致可以有个二三两银子,太次水平的白给都没人要,极品美人胚子卖个百两都不嫌多! 至于像眼下这个女孩,应该是个尚未调(哔)教完的半成品,一般水准的价格通常在十到二十两之间。 可是这个不一样! 非常的不一样! 若是换成别人挨打关坤瑜是不会去管的,因为在大明朝只要没闹出人命来,这种殴打是完全合法的,他若是去管的话就算被人打了都没处说理,闹到县衙里去理亏的绝对是他关坤瑜。 可这个女孩却是不同——她是个混血! 十岁左右的年纪,棕色的长发,洁白的肌肤,倒是和奥真奈美有几分相似。这么漂亮的萝莉一只,居然张口只要十两!比正常价位还低!也怨不得关坤瑜惊叫了。 “别!千万别!”另一个牙公赶紧出来打圆场,“其实十两银子的确不贵,小公子你别看她长得吓人,是有些像妖怪,可她会跳舞啊!跳的是红毛夷人的舞,很稀罕的!就冲这个要你十两真的不贵!” 长得吓人!? 关坤瑜前世除了动漫以外对日娱无爱,AKB48的奥真奈美也只是见过照片而已,可这并不能让他否认人家混血儿的颜值。 像妖怪!?开玩笑的吧!? 不过惊愕过后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不可能,后世资讯发达,大家对洋人见得多了自然没什么大惊小怪,而明清民间极少能见到洋人,加上他们一幅和东方人种迥异的长相,被当成妖怪也不是不可理解。 然后混血就跟着遭殃了…… 好吧,别人觉得像妖怪就像妖怪好了,自己觉得好看不就行了?这样一来反倒方便自己压价,若是真要审美观一致,那再想要买下来估计自己带出来的钱就不一定够了。 又看了看楚楚可怜的混血女孩,关坤瑜便打定主意要把她买回来了,能在明朝见个洋人不容易,见到一个混血儿就更是极为罕见的了,以后还能不能见得着关坤瑜可没数。 “她会跳舞?” 牙公点头:“嗯,若不是因为会跳舞,白给我们也不要啊!养着还浪费粮食!当初买她的时候就是想着日后把她脸蒙上纱,专司跳舞,不过若是小公子要的话,那边卖与您也无妨。” “那好,五两银子,我带走了。” “什么!?五两!?只要是个有手有脚的寻常女子,我们收的价也得五两了!你五两就想买走!?” “嗯,寻常女子五两,问题是她是寻常女子么?” 牙公噎了一下。 “那……那也不行!她舞跳得很好的!不信小公子你瞧瞧。” “不用瞧了,我就信她跳得好,若不然真是白送也不要啊!” 两个牙公对视一眼,最终咬牙道:“七两,就要七两!再少还不如我们自己养着呢!” “那好吧!就七两了!咱们这就去衙门办文书?” “去衙门?”牙公笑了,“不用麻烦,小少爷跟我来便是。” 说完,牙公领着关坤瑜进了屋,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沓盖好了印章的空白文书,指着说道:“咱们这地方买卖多着呢,天天劳烦县衙的大爷们不是自找苦吃么?这些空白文书咱们填上即可,印都是提前盖好的,一点不耽误事!” 关坤瑜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叹了口气,大明朝的制度真真是让衙门里的那帮人给玩成了一纸空文! 几乎是以“立等可取”的速度办完了手续,关坤瑜出来远门,拉起混血女孩的手,走出了巷子。 第101幕 艰难的交流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冷冰冰的回答道:“蛇娘。” “蛇娘?” 关坤瑜一愣,这算是什么名字? “我不是问你那些牙公牙婆怎么叫你,我是问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 一听到“父母”两个字,蛇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温柔,但转眼之间就又冻上了冰霜,而且没有回答关坤瑜的问题! 好吧,关坤瑜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领走蛇娘的时候牙公脸上那欣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就凭她这态度想要赚钱那真是痴心妄想! 感情自己那七两银子在别人眼里依旧是个冤大头!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蛇娘,他们为什么叫你蛇娘?” 蛇娘依旧是面无表情。 “因为他们说我跳舞像蛇。” 跳舞像蛇?关坤瑜想象了一下,印度的一些舞蹈倒是挺像蛇的,不知道是不是那种。 没在多想,反正让她跳一下就知道了,不过在那之前,关坤瑜觉得还是得给这个脏兮兮的蛇娘重新打扮一番才是。 关坤瑜先带着蛇娘找了故衣铺买了身衣裙,并不是他抠门,而是大明朝其实并没有成品新衣卖的,这个时候的成衣铺都是小本经营,哪里会有那么多钱做出一堆不同款式不同尺码的成衣挂在那里卖? 要知道,古代的衣服那可是耐用品!大家都是买布,然后拿着布找人比着尺寸定做衣服,像眼下关坤瑜这样临时需要买一身衣服的话就只能去故衣铺了。 嗯,也就是买身二手衣服。 衣服有了,时间也到中午了,腹中空空的关坤瑜早没了逛街的兴趣,带着蛇娘便回了客栈。等蛇娘梳洗完毕,关坤瑜要的饭菜也送上来了。 关坤瑜指了指桌子说道:“坐吧,咱们边吃边说。” 蛇娘摇头:“女人不上席。”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让你吃就吃。” 蛇娘继续摇头。 关坤瑜揉了揉额头,想了个法子。 “你过来,坐下,喂我吃。” 这一次蛇娘动了,很顺从的坐在了桌边,夹了一块鸡肉送到了关坤瑜的嘴里。 本来有美人喂饭应该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可事实上蛇娘那一副冷若冰霜仿佛关坤瑜欠了她三百两银子似得的表情能把什么好心情都给砸个稀巴烂。 更严重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关坤瑜每当面对蛇娘的眼神,他总有一种被蛇盯上的恐怖感……现在他十分怀疑蛇娘名字的来历真的是因为跳舞么? “蛇娘,你能笑一下么?” 蛇娘的答案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算了……你还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也吃。” 蛇娘无动于衷。 “行了,我让你吃就吃,别坏了我的兴致!” 如此命令之下,蛇娘才给自己夹了块肉吃。 真是困难的沟通…… “好了蛇娘,你去给我跳个舞吧看看吧。” 蛇娘起身来到桌前,翩翩起舞。 关坤瑜从未见过蛇娘的舞蹈,这是一种和西班牙弗拉门戈舞颇为相似的舞,但少了很多东西,又加入了许多腰肢动作,配合着摇曳的手臂,果真如同蛇舞一般。 热情,奔放,挑逗而又富有爆发力! 果真是好舞! 唯一可惜的是,哪怕是在跳舞的时候蛇娘也依然板着一副苦脸,再怎么好的舞配上谁都欠她三百两一样的表情,那能好的起来才怪!怪不得牙公当时说跳舞的时候得拿纱把她脸给遮起来,原来为的不是遮丑,而是挡这表情用的! 如果蛇娘一直都是如此的话……那关坤瑜真心觉得七两银子是那俩牙公赚到了! “好了好了,不用跳了,你过来吧。”关坤瑜招了招手,让蛇娘坐回到桌边,“你以前也是这样么?好像所有人都欠你三百两银子似得。” 蛇娘面无表情的沉默。 …… 深呼吸了三口气,勉强把心中的郁闷给压下去,关坤瑜继续说道:“一直蛇娘蛇娘的叫你实在不好,既然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你真名叫什么,那以后我就喊你灵儿好了,你愿意么?不喜欢的话我再换个名字,或者干脆你自己给自己起一个好了。” 蛇娘有些茫然的看着关坤瑜,片刻之后默默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这个名字。 “哈!不错不错,那以后我就喊你灵儿好了!” 《仙剑》中的赵灵儿乃是女娲后裔,拥有人身蛇尾,刚好蛇娘的名字里也有蛇,关坤瑜也是怀旧情绪发作,便起了这么个名字。 “你是哪里人?怎么被卖掉的?” 灵儿不说话。 “你爹是谁?你娘呢?” 灵儿还是不回答。 “除了汉话之外你还会不会夷人的话?” 灵儿继续装石头。 关坤瑜觉得自己都快心力憔悴了,怎么跟她说个话就这么难呢!?要是换个脾气暴点的恐怕早把她给狠狠揍上一顿了!如此看来那俩牙公倒还算下手知道轻重! “How-are-you?” 灵儿有些诧异,但是仍然没说话。 关坤瑜挠了挠头,难道不是英裔? “Hola。” 关坤瑜把自己唯一懂的西班牙语单词说了出来,就是你好的意思,然后他便看到灵儿一阵错愕,随即激动着蹦出了一票叽里咕噜的话。 “&¥#%¥#@*&%……%¥¥#@!” 见关坤瑜一脸的茫然,灵儿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更是激动,张嘴又来了一串。 “&¥#%¥¥#@¥#@*&%!” 是西班牙语没错!?嗯……或者说是葡萄牙语也有可能,加泰罗尼亚语和拉丁语也不是没几率,反正在关坤瑜听起来都差不多。 关坤瑜摇了摇头,很干脆的说道:“听不懂!你还是说汉话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反应过来,灵儿张嘴又是一串外语。 “&¥#%¥。” 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灵儿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道:“对不起。” 关坤瑜第一时间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他已经被灵儿俏皮的笑容给萌掉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你笑起来很漂亮啊,怎么刚刚都不笑呢?” 听到关坤瑜的话,灵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又成了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关坤瑜不禁扶额:“这种交流还真是……唉。” 第102幕 礼物 确认了灵儿懂西班牙语或葡萄牙语之类总归是门外语的语言之后,关坤瑜就安心了许多,不管她懂得是哪门语言,终究是一门实用外语,七两银子买一个翻译,这价钱简直值的没边了! 大明朝找一个懂外语的翻译可比后世难多了! “好了,以后有空的时候你负责教我夷语!每个月……嗯……就给你一两银子好了,另外,还再加上五钱一月的例钱。” 灵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 在明朝,卖身做丫鬟和当奴隶还是不同的,哪怕是卖身做了丫鬟,也一样是要有工资性质的月例银子给的,这是规矩,一两五钱算是个不错的数字,算得上高级丫鬟的工资了。 “能给我说说你爹娘么?” 灵儿缓缓摇头,仍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关坤瑜无奈的叹了口气,暂时也不打算从对方嘴里问出些什么东西来了。 他端起了一盘炒肉拿到了窗户边,然后冲灵儿招了招手。 “灵儿你过来,站在这边吃。” 灵儿有些茫然,不知道关坤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作为一个丫鬟,还是顺从的走了过去。而且既然已经分了席,那就可以敞开吃了,过了这么久她也实在是饿了。 关坤瑜瞅着站在眼前的灵儿看了看,随即摇头,抬手搂住灵儿的腰肢轻轻往窗台上一放,让她的半个臀部靠半坐在了窗台上,然后摆了摆头部,让她看向窗外。 摆完了看,看完了摆,来来回回弄了好几次才算有了个满意的结果。 “好了,灵儿你就这么着吃饭吧,注意维持这个姿势不要动。” 灵儿扭头过来盯着关坤瑜茫然的看了许久,但关坤瑜并没有给她想要的解释,只是转身走到床边从床下的行李中取出了一个奇怪的架子,然后支开架子,夹上张纸,拿起支奇怪的木头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关坤瑜边吃边画,等他画完了最后一笔的时候不知不觉夕阳已经只剩下了最后的余晖。 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竟然用了这么长时间的关坤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累了吧,我这边已经画完了,灵儿你可以下来了。” 听到关坤瑜的话,灵儿如蒙大赦,赶紧把已经酸麻不堪的腿放了下来,就那么站着扭了扭几乎抽筋的脖子。她就站在那里不敢动哪怕一下——现在她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地方不酸痛,稍稍动一动就难受的厉害。 就这,还是因为她长期练舞有个好底子,若是换成普通人早就扛不住了。 关坤瑜满脸歉意的给灵儿来了个公主抱,灵儿想要挣脱,可此时的她哪还有什么力气了,只是稍稍提了提腿而已,那种酸麻胀痛的感觉就让她赶紧停了手,只能用警惕戒备乃至愤怒的眼神死死盯着关坤瑜,身子却老老实实的任凭摆布。 轻轻将灵儿放在床上,拿出火镰点着了灯烛让房间的光线好了许多,关坤瑜这才取下了新作的素描,拿到了灵儿的手上。 “怎么样,好看吗?” 画面里的是一个倚窗虚坐,右手伸出窗外任凭鸟儿停在指尖,双目温柔望着小鸟,嘴上挂着恬静微笑的少女。 望着纸上随时要活过来一般的少女,灵儿惊讶的张大了嘴。 “这里面的……是……我?” 关坤瑜点头,再次问道:“好看吗?” 灵儿点头,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活力。 “你喜欢便好,第一次送你礼物,要是你不喜欢那就罪过了。” “礼物!?”灵儿惊讶叫了起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关坤瑜,“送我的?”、 “是啊。” “可……可我是少爷的丫鬟啊,怎么能……怎么能……” “嗯,你是我丫鬟,然后呢?”关坤瑜笑道,“你若是觉得送这个词不妥的话,那算我赏你的好了。” 灵儿更是一脸的茫然。 “可灵儿什么也没做啊?” “你想想啊,你要是不站在那里,我能画出这幅画来么?” 灵儿摇了摇头。 “那不就对了么,没有你的辛苦我也画不出这幅画来啊,所以这幅画就赏给你啦。” “可……可这是少爷画的啊?” “嗯,是我画的,是我替你画的。” 灵儿感觉自己有点晕,这个逻辑关系她已经掰扯不清了。 关坤瑜哈哈一笑,卷起画来塞进了灵儿的手里,笑道:“你就拿着吧,能有你这么个美女当我的模特这才是你最大的功劳,替你画上多少幅画我也愿意啊。” 灵儿脸一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脸热得厉害,害羞的将头转向了墙那侧,不敢再看关坤瑜的眼睛。 “我……灵儿很丑,不是美女。还有……模特是什么?” “灵儿你一点也不丑,这是见识的问题,少爷我见多识广,自然能识得你的美,其他人不行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说的便是这个意思了。至于模特么……呃……就是你刚刚那种摆姿势让我画了,那便是模特了。” 灵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狂摇头,最后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呢喃起来。 “少爷和别人……不一样呢。” 关坤瑜哈哈大笑:“当然不一样!世上哪有一样的人?” 关坤瑜还没有笑完,房门就被打开了。 “小呆呆,什么事这么好笑,我们在房外就听见了。” 推门而入的是陈继儒和徐光启二人,陈继儒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床上的灵儿。 “哟呵,买了个丫鬟,看来是我和徐兄耽误小呆呆你的好事了。” 灵儿见有人来,蹭的蹿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向两人行了礼,但脸上却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 两人仔仔细细将灵儿打量了一番。 徐光启:“不错,美人胚子!” 关坤瑜满意的笑了,怪不得日后徐光启能跟洋人混的那么亲密,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继儒惊恐的看着徐光启和关坤瑜,不由缩了缩身子:“你们二人的口味……罢了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呆呆你也大了,的确是该买几个仆役伺候着了,反正你不是小陶朱公嘛,些许银钱而已。” 第103幕 高考移民 关坤瑜不想继续在这种事情上继续扯下去了,赶紧转移话题。 “不知两位师父科考之事安排妥当了么,何日去应天府赶考呢?不若带上弟子一起去瞧瞧。” 陈继儒瞥了关坤瑜一眼:“应天府,谁说我们要去应天府了?” 关坤瑜奇怪道:“咱们松江府的秀才难道不是应该去应天府考的么?直隶之地乡试于两京,这应该无错啊。” 徐光启解释道:“没错,按规定的确我们都要去应天府应考,可万事皆有变通,只要顺天理合人道,变通一下也是未尝不可么。” 关坤瑜有点晕:“二位师父……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晕呢?” 陈继儒摇头叹气道:“徐兄,你怎么把呆呆教得愈发呆了?这么点道理都想不通将来科考如何能过得去?” 徐光启一脸的委屈:“平时坤瑜他挺机灵的啊,现在想不通顺应该是见识不够的缘故吧。” 陈继儒点头:“想来当是如此了。也罢,也罢,为师便与你好生说道说道好了。此次我等商议之后,皆认为应天府乡试汇聚南直隶精英,而南直隶实乃文风鼎盛之地,饱学之士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而乡试中举者名额有限,若想于应天府乡试得中难如登天! 所以,我们决定一通去太平府应试!不过辰玉(王衡)兄之父现居京师,所以他并不和我们同去,而是去顺天府应试。” 陈继儒说的有点绕,但关坤瑜一听就明白了,说这么多有什么意思!?四个字不就全解决了么——高考移民! 简单!清楚!直白! 现在关坤瑜才知道,自己二伯和两个师父如此郑重其事的过来开会,原来商量的是怎么高考移民钻空子!不禁翻了两个大大的白眼! 唉……忆当初,他身边也不是没有高考移民啊!自己浑浑噩噩的弄了个二本,可比自己学习差的没谱的兄弟就因为移民去了云南,鲤鱼跃龙门去了个985! 说多了都是一把泪! 而现在,自己面前居然出现了一堆组团移民的! 哦,不,在明朝,高考移民被叫做冒籍! 太平府,在后世位于安徽马鞍山一带,在明朝时期教育水平自然没法和南直隶一带相提并论,乡试难度直线下降! 如果说南直隶一带想要中举一百分你得考个九十五六分才行的话,太平府一带你只要六十分以上就很有希望了,七十分以上那是十拿九稳!至于更偏僻一带的地方譬如广西一代,这里的水平更惨,三四十分的水平就OK!只不过广西的科举名额是最近才有的,之前广西考生都是就近去其他省考试,所以名额非常少,并不很适合冒籍。 太平府,水平够低,名额也够多,交通还方便,因此一向是南直隶士子的重要冒籍地。至于王衡选择顺天府乡试严格来说并非冒籍,而是因为他老爹王锡爵正在北京做大官,按照规定,南北两京的京官子弟可以“依亲仕宦”。 “依亲仕宦”的目的是避免这些大小在两京长大读书但籍贯却并非在此的京官子弟到处奔波,方便他们直接于顺天府和应天府应乡试,王衡虽然并非久居京城,但一样可以享受这等待遇。至于其他地方官员就没有这等福利了,毕竟乡试的时候当地官员也是要参与进去的,若是这些官员的子弟也参加考试,总会有瓜田李下之嫌。 但抛去“依亲仕宦”的因素,顺天府依然是众多冒籍者的热门目的地,因为顺天府多有达官显要,可以更为方便地请托到冒籍的机会,并且顺天府本来就是各方人士杂凑的地方,冒籍后被人告发、败露的可能性也小得多。 顺天府在冒籍方面的优势还不仅于此。与其他地方的卫学比起来,顺天府的卫学因为“向不限籍”,因此更容易冒籍。而顺天乡试中,也有五个名额专为“流寓,及各衙门书算杂流”而设,这也成为冒籍者往往青睐顺天府的缘由所在。更重要的是,顺天乡试对于士子资格的审定也没有其他乡试来的严格。 而且和现代大不相同的是,明朝对“高考移民”的态度明文规定上是要严惩,但实际上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但查处数量极少,而且处罚极轻,免除已经取得的科名,做回普通百姓已经属于重罚了,明文规定中所叙及的发充膳夫、械系解京等严罚则几乎没有落实在任何一个冒籍者身上。史载的一些因冒籍而严惩的倒霉蛋其实是因其它罪名受罚,冒籍的罪名只不过是个凑数的幌子罢了。 甚至就连嘉靖皇帝也曾说过:“天下皆是我秀才,何云冒籍?” 所以说,二伯他们这帮人对自己“高考移民”的行为那真的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只认为是一种合情合理的变通罢了……嗯……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合法避税。 若是在应天府考试的话关坤瑜倒是愿意跟着去瞧瞧,可他们是要冒籍去太平府的,关坤瑜自然没什么兴趣跟着再走一趟。 “二位师父所做之事乃是冒籍,不知太平府那边可是打点妥当了?” 陈继儒一拍胸脯,昂首道:“这等小事还需什么打点,我等早已经问好了,二十两一人早已是行规了,童叟无欺!到了地方交银子拿文书,半天即可!等考试的时候自有衙役接应你进去,不必劳神招人作保。” 好吧,看来大明朝的书吏衙役们还是比较有职业道德的……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那不知明日是就此回去呢还是盘亘些时日?” 陈继儒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难得能聚一次,自然要好好的游玩一番才是啊!若是再过几月乡试结束,那就真的是各奔东西不知道何日才能再会了。” 徐光启颇有些惆怅的说道:“是啊,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日再会,我们已经说好,明日去城外青丘小游,吟诗作画,听说坤瑜你的画技也是不错,就跟着一起吧。” 第104幕 伪?可乐鸡翅 第二日天没亮,陈继儒和徐光启他们便开始收拾行装,顶着繁星出了门,刚好赶上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头一波人出了城。 青丘地如其名,的的确确就是个有树林的小山丘,别说什么5A级风景区了,后世随便哪个城市都能找出一堆这样的景点来,嗯,甚至更准确一点,当地人可能根本不把它当成个景点看。 不过,二伯他们此来毕竟不是专程为了赏景,只是找个地方聚一聚罢了,景色过得去便可。 八个秀才里面不少都是穷鬼一个,根本没有书童可带。不过,王衡和另外一个关坤瑜不认识的人却不在此列。 这两人屁股后面都跟着四五个仆人,还有两辆牛车跟着,等到了青丘之后,便是一坛一坛的从车上搬酒。当然了,光有酒还不行,各种小吃点心,时令水果应有尽有,全都在车上堆着呢。 更让关坤瑜觉得丧心病狂的是,他们昨天在青楼的时候居然早就定了十来个女子随行,当真是准备往嗨的方向玩。 二伯他们就这么边吃边喝便聊,顺便和身边的美女逗个乐,有谁诗兴大发了便会吟上一首诗,又或者对对对子,每当有人吟诗作对,这些青楼女子竟是都可以应和一二,看的关坤瑜颇有些目瞪口呆的味道。 唯一可惜的是,这些娱乐方式关坤瑜一个都不喜欢! 虽说二伯他们把关坤瑜也给叫了过来,可毕竟不是这帮人圈子里的一份子,聊天聊得尽兴的二伯他们谁也没在意过关坤瑜,都在自顾自的进行着自己的话题。各种专业性极强的话题关坤瑜插不上嘴,圈子里的私密话题他又没法插嘴。 端酒上菜的活自有两家仆人和美女们去做,关坤瑜就算想帮忙也找不到酒在什么地方放着,完全插不上手。 既插不上嘴又插不上手,关坤瑜也就干脆自己玩自己的得了,反正这帮人的聊天话题他也不感兴趣。 “灵儿,去把咱们的包袱拿过来,今天早市上买的那个。” 灵儿点了点头,跑去牛车上拿下来了个包袱,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两白条只鸡。关坤瑜让人帮他支了个架子,又弄了点干柴,竟是做起了伪?可乐鸡翅来! 首先,他用的并不是可乐,而是糖水加凉茶兑出来的东西;其次,他用的也不是鸡翅,没办法,人家根本不单卖他鸡翅,要买只能买整只。 所以,更准确一点的说法关坤瑜正在做的东西应该叫做糖水烧鸡…… 在明朝,糖是一种相当奢侈的调味品,尤其是关家出产的白砂糖就更是让人趋之若鹜了,不过,对关坤瑜来说自然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 煮干了一锅凉茶糖水还生怕不好吃,关坤瑜又一层层的往鸡肉上面刷蜂蜜拿出来烤,甚少下厨的他就这么凭着自己的喜好和臆断弄出了大明版关氏可乐鸡翅。 撕下一块来尝了尝,关坤瑜满意的笑了,虽然他并没打算做出新奥尔良风味的烤鸡来,但既然蒙出来了,那就赶紧开吃吧! 大早上光赶路了,他的早饭只是在路上胡乱啃了两口饼而已,现在肚子早饿了。 “灵儿过来,过来站在这里,张嘴。” 关坤瑜切下块鸡胸肉来丢进灵儿的嘴里,灵儿先是烫了一下,下意识想吐掉又因为是作为主人家的关坤瑜亲自给的,没敢,吸溜吸溜的在嘴里过了好几遍。 等适应了热度,咀嚼一番尝到了鸡肉独特味道之后,灵儿的整张脸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灿烂了起来。 灵儿激动之下,三两口便下了肚,然后脸上便只剩下了美食不再的怅然若失……看的关坤瑜忍不住想笑。 “好了好了,吃完了还有,咱们有两只鸡呢!”关坤瑜撕下了只鸡翅,在灵儿鼻子前面绕了两圈,“现在告诉我,你想吃还是不想吃。” 灵儿一边拿出极大的毅力强忍着维持住自己的冰霜脸,一边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 “这可不行啊,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想吃还是不想吃呢?点头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啊。” 灵儿听到关坤瑜的调笑,撅起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仿佛在抗议一般,可紧接着又意识到了什么,眨眼之间刚刚的俏皮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畏缩的低下了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不敢瞪少爷了……不敢了……少爷不要打我……” 说着说着,灵儿已经带上了哭腔。 关坤瑜哀叹一声,一把将灵儿搂紧怀里,坐倒在地,捏住她的下巴,眼对着眼,板起脸来严肃的说道:“别哭了!瞪一下又不会怀孕,你道歉什么啊?” “噗……” 看到关坤瑜如此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灵儿这次是真没忍住…… 见气氛恢复,关坤瑜毫不气馁的再次拿起烤鸡来晃了两圈。 “想吃么?” 灵儿点头。 “啪!”关坤瑜半重不重的拍了下灵儿的腰肢。 “开口说话!不然我就拿走了啊!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灵儿想吃。” 关坤瑜笑了:“这不就好了,说出来难道就那么难么?” 撕下来一只鸡翅给了灵儿,吃到了鸡翅的灵儿终于露出了些许幸福的笑容,看的关坤瑜满是欣慰。 想要看到她的笑容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总算是有了个好的开始。 关坤瑜这边正看着灵儿发呆,接着脑袋上便挨了重重的一下。 “好你个小呆呆,手里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先孝敬长辈师父,竟敢独自享用!?” 扭过脸来看到身后的正是陈继儒,这个时候关坤瑜才想起来他这个便宜师父有个传奇等级的鼻子,烤鸡的味道若是能瞒过他那才是奇怪。 “哪能啊,我只是首次烤制这道菜,不知道是否好吃,所以才先替师父长辈试一试,师父您就在旁边,我又怎么敢独享呢?” 说着,关坤瑜嘿嘿一笑,赶紧把另外一只鸡交给了陈继儒。陈继儒满脸冰霜的盯着关坤瑜看了半晌,见他并无进一步的动作,便“哼”了一声,劈手夺过了关坤瑜手上那支,大摇大摆的走回了座位。 仿佛心疼离去的烤鸡一般,关坤瑜的肚子“咕噜咕噜”的抗议起来。 尤其是两只鸡眨眼之间便被八人分食殆尽之后,关坤瑜腹中的饥饿感就更加强烈了,而身边的灵儿,则盯着手中啃了一半的残鸡败翅,不知道是该给腹中空空的关坤瑜呢还是自己接着吃又或者干脆谁也不吃了……纠结。 ………………………… 十一点多还有一章 第105幕 八骏图 糖水烧鸡没得吃,关坤瑜只得去翻找了点吃食垫垫肚子,好在一帮人出门就是为了吃喝玩乐的,吃食一项存货颇多,至少饿不到他的肚子。 等关坤瑜填好肚子之后,二伯他们几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几个人的话题都转移到了书画上来。 “仲醇兄,听说你的炭笔画乃是江南一绝,绘人物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我有幸在武老爷那里见过你小徒关坤瑜的大作,真真把我惊得合不拢嘴啊!你不知道,当时我瞅到老太君那画像的时候,真就以为是真人呢! 今天正好咱们几个都在,日后再相聚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何不请仲醇兄作画一幅以作纪念呢?” 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陈氏炭笔画自从两年前惊现世间之后当真是越传越玄乎,越传越神奇,但是无论怎么传就是没人见过真迹,唯一现世的炭笔画乃是武老爷家里老太君的绘像,可因为是别人家的老太君,除非是特别亲近之人,否则武老爷根本不给别人看! 凡是见过的人都说神奇,可偏偏绝大多数人都根本看不到!二伯他们这帮人早就想要一睹炭笔画的真容了,如今逮住了“正主”陈继儒,怎么肯轻易放过他呢? 众人纷纷起哄,或软或硬的话语把陈继儒架在上面根本下不来。 陈继儒扭头看了看旁边正和灵儿调笑的关坤瑜,顿时一股无明业火升腾起来——明明是你小子捣鼓出来的破事,最后却偏偏我给你顶罪!你倒是落得个清闲!任我有千张嘴说自己清白,可别人就是不信啊!好好好!这次我好过不了,你也甭想清闲! “诸位诸位,今天非是我陈继儒不想画,实在是炭笔画纠结于一笔一划,细致之处更甚于工笔,没有大半天的功夫根本画不出来一个人。 现在咱们有八个人,这要是让我一天画完实在是强人所难了。况且,我若是去作画的话不就没法陪诸位喝酒吟诗了么。 这样吧,正巧今天小徒也在,就让他代我作画一幅如何?” “你说的可是关坤瑜?他学画时日尚短,能画好么?” “是啊,陈兄你就不要推辞了,他是你徒弟,你想让他练笔便练好了,你自己也作一幅吧,咱们还是想看陈兄的炭笔画。” 陈继儒摊了摊手:“我刚刚已经说了炭笔画费时太多,要么让我小徒来,要么我给你们作幅山水。” 众人议论了一番,都觉得陈继儒的山水平日都可以看到,炭笔画却是稀罕的紧,所以一个个都更想要炭笔画,也便同意了陈继儒的提议——拿不到师傅的,先找徒弟的过过瘾也是可以。 陈继儒挥手招来了关坤瑜,道:“徒儿啊,今日为师和众多俊秀相谈甚欢,你就作画一幅作为纪念如何?” 二伯也张口问道:“坤瑜啊,不知道你作一幅炭笔画需要多久呢?今天能画完么?你师父他刚刚说今日画不完,也不知是不是骗人,你可要说实话,不许骗你二伯啊!” 关坤瑜瞅了瞅甩锅给自己的陈继儒,叹了口气道:“若是草草而画当然可以画完,可要想精雕细刻的画就不成了。” 诸人都皱起了眉头。 没人想要一幅草草而画的东西,可他们的确没有太多时间,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哪里能等得? 众人沉默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关坤瑜开口打破了沉寂。 “其实……如果诸位长辈愿意让坤瑜一试的话,想来我应该是能在日落之前画出一幅画来的,但不是炭笔画。” 众人惊讶的看着关坤瑜,尤其是陈继儒,更是眉毛一挑,做出一副严师的模样来:“坤瑜啊,你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炭笔画了,其它的么……切勿好高骛远啊!” 关坤瑜也不恼,淡然笑道:“陈师教训的是,可若是今天一定要画完的话我能画而且画好的也只有这种了,至于画与不画,听凭陈师安排。” 徐光启开口问道:“坤瑜啊,你确定能画好么?” “至少不会太差吧。” 徐光启点了点头,道:“既然坤瑜他自信能画好,那就让他试试吧。” 见过武老爷家画像的那人也开口赞同道:“是啊,既然坤瑜能画出那么好的一幅画像,想来是有真本事的,就让他试一试好了。” 陈继儒道:“好吧,坤如你便画上一幅好了,也别多想,你学画时日不多,画不好也属正常,到时候为师定会好生教导于你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关坤瑜听见“好生教导于你”的时候总觉得其中充满了怨气…… 众人既然同意了,关坤瑜便去车里取了纸笔小案,喊来了灵儿帮忙研磨,铺上画纸也不思索,提笔便画。 提笔之后的关坤瑜气势瞬间一变,几乎瞬间便进入了状态。 平日的关坤瑜哪怕睡觉的时候都要带着副面具,生怕自己的穿越者身份被人拆穿,伪装自己几乎成了下意识的行为,到了最后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用了伪装还是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提笔之后的关坤瑜却完全卸去了伪装,回到了前世的那个他,笔如游龙走蛇,墨如龙飞凤舞,呼吸之间一匹马的轮廓便跃然纸上! 没错,现在关坤瑜正在画的便是前世临摹了无数遍,早已经熟悉的可以闭眼作画的徐悲鸿大师的《八骏图》! 徐悲鸿大师乃是关坤瑜最喜的画家,而这幅《八骏图》也是关坤瑜的最爱,每一笔每一划他都细细的研究过,如今画出来更是触景生情,不知不觉将自己对前世的思念融入其中,让画中多出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柔情。 骏马的刚毅和思念的柔情竟是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二伯他们继续饮酒作乐,谁也没有看到关坤瑜的画,可帮关坤瑜研墨的灵儿却瞧了个清楚。看着关坤瑜那张俊秀脸上的认真专注,又看了看纸上神骏无比的奔马,想到送给自己的那幅画像。 第一次,灵儿觉得自己胸口似乎有头小鹿在乱撞。 第106幕 背锅侠 关坤瑜画的尽兴,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全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眼里就只有面前的那张白纸。 等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关坤瑜抬起头来,赫然发现太阳已经西下,再过不久恐怕就要落山了,而二伯他们似乎也在准备最后一杯酒。 “我居然画了整整一白天?” 关坤瑜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道,他作画的时候可没感觉到时间过了这么久。 “嘶……” 猛的一阵眩晕袭来,关坤瑜赶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狠命揉搓着额头——忘我状态下的精神消耗实在太大,作画时还不觉得,一放松下来脑袋就受不了了。 “少爷,我帮你揉揉吧。” 说着,灵儿的手已经按上了关坤瑜的太阳穴,轻轻的揉搓起来。 关坤瑜吃惊的盯着灵儿看,不明白之前还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她怎么突然开始主动照顾自己了。 “你……算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好事。” 坐着让灵儿揉太阳穴并不是很舒服,因为关坤瑜疼的地方并不只是头而已,做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现在的他可以说是腰酸背痛脚抽筋,光揉头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像这种时候就应该泡个澡再来个全身按摩,那样才是人生啊!不过今天有点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正想着怎么才能缓解一下全身一阵紧过一阵的疲劳感,关坤瑜突然注意到前面一个秀才似乎喝的有点多,直接枕到了歌妓的腿上。 关坤瑜看的一阵眼热,想到灵儿刚刚对自己的态度好了不少,这事说不定能成,至少也应该试一试才好! “灵儿,你看见那边了么?你也这么跪坐下来,让我枕在你腿上。” 灵儿脸一红,也不帮忙揉头了,干脆利落蹭的跳了起来,又羞又恼的瞪着关坤瑜。 关坤瑜嘿嘿一笑:“虽然没能枕上膝枕有些可惜,不过能看到灵儿这表情也算是值了。” 笑着拍了拍身上的草茎,关坤瑜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等待二伯他们完事。 没用关坤瑜等多久,二伯他们便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这个时候关坤瑜凑了上去,道:“诸位长辈,小子之画已是做完,还请移步一观。” 按理说应该是关坤瑜把画拿过来才算礼貌,可他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心血沾上污渍。 好在几人都没有在意,纷纷起身走向关坤瑜的案几那。 陈继儒为了能喝酒不吐而练出来的酒量果然远胜诸人,其他人走路都摇摇晃晃了,刚刚躺膝枕的那个更是悲催,离了身边两个歌妓的搀扶估计都直接就得躺地上了,也真是苦了两个娇滴滴的美女,凡是扶过醉汉的人都知道这些家伙到底有多沉! 还没走到案几那,陈继儒就看见了桌上的画,那根本不是什么炭笔画,而是一幅水墨!这让陈继儒颇有些不爽——他可是清楚知道关坤瑜的水墨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的! 虽说两年过去了,可他却并不认为关坤瑜的画技能够长进到足够让自己这些阅画无数朋友们感到满意,毕竟这两年他几乎没有传授过关坤瑜什么东西,基本上在画技方面关坤瑜是处于自学状态的。 说实在,的确是有点失望。 可再走进一看,陈继儒就愣住了,这是什么画!?这……这也太……太逼真了吧!?简直就像是真的有骏马正疾驰而来一般! 陈继儒自认为也见过许多画马的佳作,可想关坤瑜这幅一般的却是一张也没有,原本那些被他评为传神的马和眼下这一幅比起来却怎么都显得幼稚了。 差别在哪里? 以陈继儒的眼力,一眼就看得出来,关坤瑜在意境方面的确还欠缺了些,纵然技巧犀利但似乎却没有能够达到融会贯通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过这也正常,他这个小呆呆才学了多久的画啊,若是这么轻易就炉火纯青了还让不让别人活? 这幅画里面真正不得了的东西,或者说远胜其他马画的地方便在于——别人画马最多只能算是画皮,而他这幅马却已经是画骨了!几乎是将马皮揭了下来,将皮下的肌肉复刻一般的拓印在纸上,自然显得气势十足,光是看一眼就能感到一股雄健的气势。 众人盯着关坤瑜的画看了许久,但却没有一人开口,包括他们身边的歌妓和家仆也是一般。能够被这么一帮秀才选中带出来的歌妓自然多少要懂一些琴棋书画方面的知识,自然能够看出关坤瑜画作的不凡来,而其余的仆役也都是身居书香门第世家,平日多少也懂得一些其中皮毛。 王衡盯着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扭头对陈继儒道:“陈兄,你不够兄弟!” 陈继儒被王衡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兄,何出此言啊?” “这小呆呆可是你徒弟?” “自然,我收他为徒的时候你不是也在么?” “嗯,我当时也在,他拜师之时所做的画究竟是何等模样我也见过,的确是幼童所做的涂鸦,而眼下他这幅画……全都是陈兄你的功劳喽?” 陈继儒意识到了危险,赶紧摇头:“不不不,我可从未教过他这种画法!这是他自创的!” 徐光启也帮腔王衡道:“陈兄你的确不地道!在我们兄弟面前还如此狡辩,你是坤瑜他师父,你若不会画说出去谁信!?枉我等平日与你称兄道弟,向你讨要几幅画作你还拿些寻常俗物应付,唉……” “是啊是啊,改日陈兄你得替我也画一幅!” “也算我一份!” “陈兄,以咱们的交情别说一幅两幅了,就是十幅八幅你也给得,是吧?我不白拿,你也知道我的金石手艺,你不是喜欢我的印么,我帮你刻啊!” 陈继儒听的都快哭了……自己这到底是遭了什么孽,他到底是给那个小呆呆当老师啊,还是替人家背锅啊! 之前已经有了炭笔画,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幅,日子没法过了! 眉毛一扬,陈继儒扭头转向关坤瑜那边,怒目圆睁。 “小呆呆,你给我好好说说,我既然没有教你,这是跟谁学的?” 第107幕 家有大师名青柳 关坤瑜整了整衣领,正色道:“青柳。” “青柳?” 一票秀才、歌妓和仆役面面相觑,似乎没人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们谁知道有号青柳的名家么?” 众人摇头。 “没有,我从未听说过。” “是啊,我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号人物。” “确实,我没没听过。” …… “不对啊,能有这种笔力的肯定是个大师,没理由咱们会不知道啊。” “是啊,虽说我对画道不甚精通,可平素最喜交友,从未听说过有名青柳的名画师啊。” “陈兄,你是坤瑜的师父这种事情你应该最清楚吧。” “我……我也不知道啊……关兄,你是坤瑜他二伯,平日坤瑜结交了些什么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吧?” “我……我和王兄比邻而居,皆是在太仓,家里的事情真的不是很清楚啊……那个……徐兄,你也是我家坤瑜的师父,最近他和你见得最多,你应该最清楚的。” “我……我平时只教他读书,画技之事我并不甚清楚啊……” 说了一圈,一群人就没有一个了解情况的,最后只能齐刷刷的盯住关坤瑜。 二伯咳嗽了一声,道:“咳咳,小呆呆,你给我好好说说,青柳大师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否替我等引荐一番?” 关坤瑜无奈的叹了口气:“谁说青柳是大师了?你们要找青柳大师没有,想找青柳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去。” “不是大师?”众人疑惑起来,“你可不要胡说,能教你如此画技的人怎么可能称不上大师?” 关坤瑜两手一摊,道:“青柳乃是我家马厩里的种马,神骏无比!” 众人顿时一愣,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二伯哆哆嗦嗦的张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刚刚说的青柳就是咱们家的那个青柳!?” 关坤瑜点头:“陈师不是教过我炭笔画么?我便是对着青柳练习的,时时刻刻不忘陈师教导,细致入微的观察青柳的每一处肌肉。等画得足够熟练之后,我便想如果能够将炭笔画融入水墨之中到底会是何种情景。为了画好马,我日日对着青柳练习,最终便练出了这么一手的画技。” 陈继儒扶额道:“等等,也就是说这幅画所用技巧并非其他人传授,而是你自己琢磨的!?” 关坤瑜理所当然的点头。 他的画虽然师法徐悲鸿,可练得时间久了,总会带点自己的东西进去。关坤瑜的画最大的特点就是写实。 和徐悲鸿的正品比起来,关坤瑜笔下的马要更为细致准确,但却因为太过纠结于准确,不太擅长合理的夸张变形以至于气势大大逊于徐大师的原作。让关坤瑜自己评价,他便觉得自己的画很难在形与神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关坤瑜觉得虽然颇有些对不起徐大师,可这怎么也算是有一些自己的再创造在里面,尽管这种再创造是往低了造的……可不管怎么说,也能算成是自己琢磨的不是? 看到关坤瑜点头,众人皆是倒抽了口凉气。 “这……这……这画……啊,忘了问了,敢问关公子这画为何名?” 之前还对关坤瑜爱答不理,现在干脆改口直接叫上公子了。 关坤瑜道:“此画名为《八骏图》,可惜小子书艺不精,不敢妄自题字其上,还要劳烦几位长辈了。” “《八骏图》!嗯,哈哈,果然是八骏,如此神作现世,咱们八骏必然马到成功!” “是啊!果真好彩头!” “不过此画尚未题字,我等之中书法最好的便要数王兄、董兄和陈兄了,这……应该由谁来题字呢?” 那人说的自然是王衡、董其昌和陈继儒三人了。其实王衡的才学在所有人之中是最好的,无论是八股学问还是别的什么学问都没人能赶得上他,也就是徐光启日后学了西学之后才总算有地方能胜过王衡了。 可学问好并不代表书法也好,王衡的书法的确不错,但和董其昌、陈继儒二人比起来却是差距明显,之所以把他和两人并列并且放在首位,不外乎是因为他的才气和身世了。 好在王衡本人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又懂得进退的,可以说是个培养的极为成功的官二代,远不是那些只会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能相提并论的。 “呵呵,我的字哪里能和董兄陈兄相提并论,这样吧,《八骏图》这三个字边由董兄来写,然后再由陈兄写下这《八骏图》的由来好了。” 王衡王大少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不能再说不,于是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等字也有了印章也盖上去了,只剩下装裱之后,又一个新问题出现了——这幅画画的可是八骏!也就是说在场的八个人应该是人人有份才对,包括作者关坤瑜本人,算是九个人,可是画却只有一幅。 那么,到底该交给谁来保管呢? 若是幅普通的画自然也没有这么多麻烦,可问题偏偏就在于关坤瑜的这幅画实在太好了,可以说是大明朝独一份的东西,无论谁看了都得眼馋,哪怕是这一帮子有素质的秀才们也不能免俗。 见场面有些冷,关坤瑜赶紧说道:“好了,现在画作已成,剩下的便是装裱了,也不知道哪里有好的装裱师傅,若是寻常的手艺可配不上这画。” 有了关坤瑜开头,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许多,既然剩下的事情是装裱,而装裱又必须得要最好的,那么,在这方面有谁能拼得过家底最为丰厚的王家呢?人家可是妥妥的有钱有势,想要找一个顶级的装裱师傅不要太容易! 于是,关坤瑜版的《八骏图》就这么落到了王衡的手上,而关坤瑜也并不是白出工什么也没得到。 收拾完东西临走的时候,一个王家仆役悄悄凑到的关坤瑜的身边,低声告诉他日后若是有意仕途,他王衡可以帮忙替他引荐一下相识友人! 有王衡这么一句话,关坤瑜真觉得值回来了,人家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这是要介绍他走后门呢!正好自己想要考秀才,有了王衡帮忙难度肯定是要直线下降的! 其实,关坤瑜并不知道,王衡所谓的引荐友人,压根就不包括童子试三场那种低级的东西!人家想要给他引荐的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一省大员级别的人物!什么知县知府之类的小虾米他王衡才不屑用来还人情! 第108幕 免责条款 石家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关坤瑜也不敢在松江城里多作盘亘,带上灵儿便跟二伯一起回了家,等他回到家的时候也不知道关老爷子到底是用的什么手段,已经把关家和秦家上上下下都统一了思想。 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怎么跟呆呆娘解释灵儿的问题,虽然他已经编好了N多的理由,可能不能过得去那一关他心里还真没有谱。 果然,从古至今,天下间的老妈就没有一个看到自家儿子出门一趟便拐回来个女孩之后还能保持淡定的。 对于灵儿的到来,关坤瑜对呆呆娘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灵儿乃是混血儿,精通夷语,而自己未来有门生意是打算跟夷人做的,所以七两银子买回来个通译兼丫鬟,这一波真心不亏! 呆呆娘虽然很是不满关坤瑜未经同意便自己做主带了个丫鬟回来,可一听牵扯到了买卖上,也就不过问什么了,她是真信了——按照呆呆娘的审美观,她完全不认为关坤瑜会看得上灵儿的容貌,所以压根就没往那个方面想!她一心想给关坤瑜寻个莺儿模板的老婆呢! 至于呆呆爹,关坤瑜过关过的就更轻松了! 呆呆爹的梦想便是驰骋大海,而在海洋上免不了和夷人打交道,关坤瑜只提了一句灵儿可以教他夷语,呆呆爹便举双手双脚赞成了。 对于签契约的事情,石家人明显比关家还要着急上火,关坤瑜回家当天下午石齐荣便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说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请帖也都发出去了,公开签约的事情后天便可以开始办! 在现代,签合同的时候开个新闻发布会宣传宣传完全是稀松平常的,甚至就连关坤瑜本人所在那家三流公司也这么玩过好几次,每次关坤瑜都被抓壮丁过去帮忙。 发布会期间,和会议公司员工聊天的过程中关坤瑜也明白了不少其中门道,现在修修改改移植到明朝来用,倒也便宜了石齐荣。 若不是没有办法,关老爷子实在不想见到石齐荣的那张脸,如今见了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既然石老爷都已经准备好了,那随便遣个人过来告知一声便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石齐荣冷笑道:“地方安排好了,人也都找齐了,可有样东西咱们还没说清楚呢!” “什么东西?” “契约!”石齐荣道,“我现在什么东西都备妥了,也说好了,为了让别人看到清楚明白,咱们可是要在纸契约上签字画押的,可我现在连契约什么样都没见,这不妥吧?若是你们关家没准备,那好,我这就让人写一张。” 关老爷子挑了挑眼皮:“怎么?石老爷信不过我们关家?” “不是信不过,实在是干系太大,总要小心一点才是。万一到时候契约上写的和咱们之前讲好的不一样,那你说我到底是签还是不签?” 关老爷子点了点头:“好,既然石老爷要看,那就看吧。” 关坤瑜一回家放下行李就在忙这事,石齐荣到来之前正好拟定出了一个草稿。 “石老爷请看,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还请告知,咱们一起商量。” 石齐荣接过来的契约草稿一共两份,一份是卖粮的契约,另一份则是借银子的契约,他先看的是卖粮的契约,因为后天准备签的就是这份,至于借贷的事情还要再等一等。 “这契约……有点意思!” 石齐荣发现手里的这份契约和平日里他经常见到的各种卖身契、田契之类的典型契约格式差别很大!干巴巴的一点修饰性词语都没有,若是让个秀才过来看非得气吐血过去不可!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一条条列出来,每一条下面还分出好几小条的写法的确非常的精细,很难产生歧义。 对于商业买卖来说,文采如何终究毫无意义,这种精细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日后可以学来用一用。”想到这里,石齐荣看向关坤瑜的眼光不禁热切了一分,对这个被称为小陶朱公的关坤瑜高看了不少。 感慨完了格式,石齐荣开始仔细研究起里面的内容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研究的,纸上说的便是双方约定的粮食采购价格是多少,预估的新粮产量又是多少,石家应该于什么时候交多少银子,而关家又该于收割多久之后完全交割清楚。 都是之前已经商量好的东西,关家并没有在上面掺假,这让石齐荣放心了不少,唯一让他有些不爽的是,这份契约上时不时会蹦出一些看上去像是废话一样的东西,虽然的确让契约更加详细准确,但免不了影响阅读,给人一种噎着的感觉。 看到最后,石齐荣在免责一栏里面看到了这么一个内容——如遭遇双方均无法控制的情况而导致万历十六年秋之新粮无法达到预估产量,应视为不可抗力,关家不承担包括但不限于退还石家已付银两,补齐粮食差额等任何责任,无法控制的情况包括但不限于火灾、风灾、水灾、地震、加派、叛乱、瘟疫、倭寇入侵等。 火灾、风灾、水灾、地震、加派、叛乱、瘟疫、倭寇入侵……一个个词看得石齐荣是心惊肉跳,心想若是真摊上了这么些档子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但……其实新粮买卖的时候还真的就会时不时出这么一档子事,为了能够弥补损失,粮商们的通用做法便是让农民承担损失,退款或者补齐差额。 毫无疑问,这么一来粮商是稳赚不赔了,可农民真的要被坑死一遍又一遍! 而现在呢,关家竟是把这么一条给堵死了! 石齐荣指着这一条道:“关百户,这个不合规矩吧?” 关老爷子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理所当然的强硬道:“是不合规矩,但你们石家这么个压价法不一样不合规矩么?你们想要把价格压得那么低,还不愿意担一点点风险,什么都推到我们关家头上,这不好吧?再说了,跟我们关家这么签是一回事,你跟别人怎么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契约,你若是签便签,不签就不签,改动不得!” 第109幕 高朋满座 过个周末比上班都忙…… ……………………………… 石齐荣眉头皱了起来,他倒是没怀疑其他,就是觉得关家对自己的敌意还是太盛! 按照石齐荣的理解,这一条其实并不是关家真的想要避免这些责任而写,毕竟这些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他们之所以把这些事情给写上面去,目的便是恶心他石齐荣的!就和前面那一票乱七八糟的常识性描述一个样子。 若是换做以往,石齐荣一定会和关家掰掰腕子,非得分出来个胜负把人家给打得心服口服才行,不然留这个对自己心怀不满又有实力有能力的仇家殊为不智。 可是现在么,石齐荣他还真就不在乎了。 恨自己又能怎么样? 他现在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收粮的事若是办不成根本轮不到关家,自己背后的主家抬抬手就能要了他们全家的命;若是收粮的事真办成了,那到时候他得罪的人可就不只是关家一个了,整个南直隶想把自己生吞活剥的大有人在!多关家一个不多,少关家一个不少! 所以,他还真就没把契约上的东西当回事。 “好,我石齐荣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这契约就这样吧,后天咱们就在上面签字画押!” 关老爷子冷笑一声:“记得准备好银子,见不着银子我可不签!” ………………………… 两天时间眨眼便过,很快便到了签约的时候。 石家把签约的地方定在了松江府城里的望仙楼,这家酒楼虽说不是松江城里菜品最好的,但却是地方最宽敞的。 所以只能定它没跑了。 因为谁也不喜欢石齐荣,而且也都觉得跟石家签这么个契约是很丢人的事情,除了关老爷子、秦老爷子和关坤瑜三人之外,关家秦家竟然再没有其他人到场! 签约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石家在安排,事先关坤瑜并不清楚到底都有谁会过来,就算见着了他也基本上一个都不认识。 可秦老爷认识! 石齐荣不像关坤瑜,他没见过新闻发布会是个什么样子,这一次的仪式他是照着做寿的规矩来办的,当然了,没收来客一分钱的礼就是了。 石家人在门外迎宾客,关老爷子和石齐荣在做着最后的确认,而关坤瑜就和秦老爷站在一起,听着他不住的在那惊叹居然来了这么多达官显贵! 听着秦老爷越说越多,关坤瑜也有些吃惊了,他没想到石家背后的人居然如此重视这件事,竟是请来了这么多的人!他可不相信凭着石齐荣的本事能把这些人物都请来。 来的客人都有些什么人呢? 附近的小地主之流就不必提了,人数太多秦老爷根本认不全,其他一些小粮商数量也不少,松江附近的几乎都来齐了。 再往上,三大粮商的人能过来关坤瑜一点都不吃惊,作为此次博弈之中重要的一股势力,他们若是不来那才奇怪了呢。 对于这三家人的反应关坤瑜一直都觉得很奇怪,按理说石家人这么蛮横的跳出来要制定新粮收购的规则,不管最终结果是不是有利于他们三家,但却完全是在捋他们的虎须!这可要比占他们点银子上的便宜要严重得多! 可如今看到三家人的时候,关坤瑜却发现他们一直都谈笑生风,神态自若,让人捉摸不透。 对此关坤瑜也没办法,层次不够,接触不到相应的情报他自然知道太多。 但接下来进来的人就颇为惊悚了——松江一带的知府知县父母官,这些一把手一个不落全都到齐! 不只是关坤瑜,酒楼里所有人见了这些官员都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也不能怪他们太过惊讶,实在是这些人的出现非常不合常理! 这种粮商主导的新粮收购定价的事情一般都是民间行为,就算有官员参与也都是暗中进行的,从来不会有官员这么摆明车马的介入其中。虽然眼下这几个知县知府仅仅只是出席,很可能连话都不会发,可他们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很明确的信号了! 石齐荣肯定不会闲的没事请这帮人过来拆自己的台,那么这些人的意见还不就非常明确了么? “石家背后的人,不简单啊!还好我听了你爷爷的话,投到了石家一边,要不然恐怕我们秦家日后真得要投江了!” 秦老爷肥硕的脸盘上不时有豆大的汗滴滑落——一想到自己之前弄陈粮的时候居然是和石家这么一个背后站着大妖怪的对手耍心眼,秦老爷就骇的要死,现在真的是一点跟石家作对的念头都没有了。 关坤瑜看着秦老爷劫后余生一般的表情,心里暗道——你投的可不是石家一边,是我们关家一边!等借银子的事办成,到时候石家是生是死可就是你一言而决了!嗯……不过估计等不到你出手,石家背后的人就得把他们给收拾喽。 正式的签约仪式还没有开始,一群人都是互相认识的围成了个小圈子在聊天,能和秦老爷聊得上来的自然也是一帮子中小粮商了。 “唉,老秦啊,我可是听说了,你现在可是脱离苦海啦。投了石家日后就等着在家数银子吧,他们石家背后的人就连知府大人都请得动,这一次啊,我看收粮的事十有八九要成!唉,你老秦可是卖身卖了个好时候!” “是啊,现在我们就算求着上去找石齐荣,人家估计也不会待见喽。” “果然还是秦伯父老辣,晚辈佩服,日后还得请伯父多多照顾。” 秦老爷被一众人捧的眉飞色舞,浑然忘了自己当初听到要投靠石家的时候有多不情愿,装模作样的叹气起来。 “唉……形势比人强,大势如此难道我还能强出头么?我们石家上上下下百余口子嗷嗷待哺,怎么能意气用事为了争个面子让他们都跟着我投江去呢? 只可惜,哪怕现在卖身给了石家,可家里那一堆的陈粮……唉……” 一说到陈粮,众粮商的心里那是拔凉拔凉的,真可谓是哀鸿遍野啊!不用说,这帮人全都是被石家的陈粮给坑过的苦主! 粮商们哀鸿遍野,可旁边闲站着的关坤瑜却是听着眼前一亮。 “不知几位长辈手中还有多少陈粮?” 第110幕 我要陈粮啊 众粮商惊讶的停住了交谈,齐刷刷的盯住了关坤瑜。 “你刚刚问的可是陈粮?” 关坤瑜点头道:“没错,正是陈粮!” “这个……小友还恕刘某孤陋寡闻,不知您尊姓大名啊?” 关坤瑜还没开口,秦老爷便抢先自豪的介绍起来。 “他啊!他便是全松江都有名的小陶朱公!关家三房的孙少爷,关坤瑜!”秦老爷得意的说道,“我记得以前聊天的时候你们都提过鲁班鸟吧,那便是他琢磨出来的!” “啊!?鲁班鸟是他琢磨出来的?” “唉?那不是鲁班的东西么,怎么成他琢磨出来的了?” “是啊是啊。” 秦老爷很是满意现在这种智商上的优越感,鄙视道: “你们傻啊!?说什么就信什么!说是鲁班鸟,那是为了名头响,好赚钱!” 众人恍然大悟,后世有傍名牌的山寨货,大明朝这种事情也不少。 “不止是鲁班鸟,市面上新出来的关氏精白糖你们都见过吧?法子也是他琢磨出来的!” 刚刚提到鲁班鸟的时候一众粮商看关坤瑜还只是觉得这个人脑子挺好使,竟能想出如此好玩的东西来,但却谁也没当成一回事。 可现在就不同了,和鲁班鸟不一样,关家的精白糖可是一座金山啊!把关家的白糖和别人家的放一起,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谁家更好!关家的白糖颗粒更大更饱满,形状更漂亮,看上去晶莹剔透又细腻如沙,最重要的是成色好没杂质! 关家的精白糖在达官贵人那边早就成了待客的必备之物,谁家要是宴请宾客的时候没用关家白糖,客人们都得嘀咕主人家是不是不待见他们,否则怎么就连关家的精白糖都舍不得拿出来呢? 可糖都是放在菜里的,怎么才能让人知道他们用了关家的精白糖呢?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法子,上菜的时候主人家会单独给宾客每人上一小碟关氏精白糖作为调料用,如此一来自然人人都明白——哦,这家不错,还是很重视我这个客人的,拿出了关家的精白糖来招呼! 关家的精白糖大规模出现在松江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可就是这么一年多,全松江乃至更远苏杭应天府一带的豪门大户达官贵人,全都成了关家精白糖的死忠,就只认关家作坊里出来的糖! 每到了关家制糖作坊出货的日子,屯所外面必然是车水马龙一堵一大片的热闹景象,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抢下关家的精白糖!没办法,实在是供不应求啊! 很多时候有的糖商刚刚买到关家的精白糖,车都没动,扭头就加三成银子卖出去了!你还别嫌人家加价加的多!三成都是友情价,真有些急等着用的炒出三倍的价都不稀罕!谁让家里办酒席就缺不了关家糖呢! 现在站在这里的一票粮商,有一个算一个,谁家办席的时候没用过关家糖!? 现在松江糖商里流行的一句话便是“关家作坊里熬出来白花花的东西不是糖,那都是银子!” 说是日进斗金差了点,可那是因为作坊规模不大,等作坊真的做了起来,那日进斗金一词可真就是实至名归了! 如此赚钱的买卖哪个经商的不眼红!?这帮人里面少说有一半幻想过若是自己有了关家的制糖作坊会是怎么样的美妙景象。 没想到这让他们做梦也想要得到的东西居然是眼前的关坤瑜琢磨出来的! 经商之人最佩服的是什么样的人?自然是能点石成金的牛人! 很显然,琢磨出制糖之法的关坤瑜便是这么一个! “原来关家的精白糖竟是关公子做出来的,果真是陶朱公啊!” “嗯嗯,小陶朱公当真实至名归!” “唉……我那不成器的几个儿子若是能有关公子一半,嗯不,是一成的本事我死也瞑目了!” 原本一帮粮商听见关坤瑜问陈粮的时候只是有些小激动,但眼下明白了关坤瑜的实力之后,那就是大激动了! 在乎陈粮的人有不少,可人家都是小打小闹,根本解决不了他们的困境!可眼前的关坤瑜人家有个下金蛋的母鸡,他可是有能力吃下很大一批粮食的! 现在那么一大堆陈粮堆在各家的库里,死活卖不出去不说,还占了太多的地方!等新粮下来的时候仓库可就不够用了! 真要是拖到那个时候,只能把陈粮拉出来再往库里存新粮了,至于出了库没地方搁的陈粮怎么办?凉拌! 要么给钱就卖,要么就得扔! 这一帮子和秦老爷同命相连的倒霉鬼无不对石家恨得牙痒痒! 想当初光顾着这批陈粮低出正常价格太多,想要新粮落地之前捞上一笔的,哪曾想这混账石家居然把新粮价格压得如此之低,一下子全砸手里了! 若是新粮落地之前还不能卖出去清理库存,那就真的可谓是欲哭无泪了。 “关公子,您想要陈粮是吧,不知道是怎么个章程?您想要多少,可有个数目让我们合计合计?” 关坤瑜随便扯了个谎道:“我们家准备试酿一批黄酒,需米甚多。因为只是试酿,所以陈米亦可用,正巧今年我们家不准备囤新米,空出来的米仓便打算都用来装陈米,装满为止。十万石总归是有的。” 关家自然没有这么大的粮仓,可若是石堡的加盖工程能搞定,那多了一个大型临时粮仓的关家屯个十万石米并不是难事。 “十万石!?” 众人惊呼一声,互相对视一番,脸上的热切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石家出手的陈粮一共也才三十万石左右,这可是整个南直隶的量,仅仅只算他们手里的那部分的话,一共十八九万石就差不多了,毕竟他们手里原本就有粮,加上又临近新粮落地,纵然价钱便宜可谁家也不会买太多。 十万石的米仓如果全部都用来囤积陈粮的话,足可以将所有人手中的陈粮消化个七七八八,这怎么能不兴奋呢!? 第111幕 暗标 对于关坤瑜试酿新酒的说法这一帮子粮商压根就不信! 酿酒的确是赚钱的买卖,可想要赚这钱最需要的便是手艺了。他们关家制糖是一把好手,可那是制糖,和酿酒不搭边啊! 更不用说他关坤瑜张张嘴皮子就要十万石粮食! 十万石粮食拿去酿酒,你是打算天天用酒泡澡怎么着!? 在粮商们看来,他关坤瑜这是其实就是想要赚上一笔银子罢了。 别以为新粮下来了陈粮就赚不着钱了,这年头,为了能便宜几个铜板不在乎新粮旧粮的大有人在,只要进价够便宜,卖价再比新粮便宜那么一截,陈粮赚的钱其实并不少,唯一的麻烦只是花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以关家眼下的身板,是没资格掺和进新粮买卖这趟浑水里面来的,但捡漏卖点陈粮却是一点问题没有。 既然陈粮能赚钱,为什么这些粮商们自己不赚反倒觉得累赘呢? 第一,他们买粮的成本进价在当时看来是够低的,但现在看却是太高了,被石家人坑了一把之后成本价高企,无论如何是回不了本的。 第二,这批陈粮的存在挤占了粮商们的资金和仓储资源,严重影响了他们做新粮买卖!新粮才是他们生意的主要部分! 为了做新粮生意,粮商们必须在新粮落地之前清理库存回笼资金,给关坤瑜的价必然非常之低,这就让关坤瑜有了足够的利润空间!所以说这陈粮生意关坤瑜做得,但粮商们却是做不得! 一个年老的粮商探出脑袋来,一脸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说道:“关公子能出个什么价?若是能有一钱六分银,那老朽这里的陈粮便全是关公子的了。若是没这个价,那老朽这边真就是宁可烂在仓里了!老朽摸着良心给关公子说,低了一钱六分银我们家可是卖多少赔多少的啊!” 关坤瑜听得目瞪口呆,旁边的一粮商则是暗暗竖起了大拇指,惊叹于老人的脸皮厚度。 新粮收价才一钱七分,你急等出货清仓大甩卖的陈粮还敢要一钱六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收回成本!? 这不是开玩笑么!? 过了这个村你看看还有谁会要你十万石的陈粮!?到时候陈粮卖不出去你全扔了是怎么着!? 你不卖,有的是人卖! “关公子别听他这个老不休的!我卖给你啊!关公子又不是外人,现在是个什么行情又不是不知道,你还真想哄人家小陶朱公呢!?” “就是就是,关公子你别生气,他不卖让他烂仓里的了,你买咱们的!” 关坤瑜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我肯定是要买粮食的,既然诸位又都想要卖,那干脆这样吧,秦家的粮我肯定是要的。除开秦家那份,剩下的就劳烦大家出个暗标,各自在纸上写下自己的价格和存粮多少,我从低往高了要,一直要满十万石!不知诸位觉得此法可行么?” 除了秦老爷置身事外看热闹之外,其他人都是悚然一惊,这一招实在是忒狠了!出暗标!这一批陈粮若是不能及时出手,那就只能在扔陈粮和不收新粮里面二选一了,可……但凡有个别的法子,谁会选这两个艹蛋的选项啊! 为了能赶紧清仓,这帮粮商现在的心情就跟股市套牢大半年之后突然见了买单一样,那真是给钱就卖啊! 虽然谁都知道以暗标的法子弄他们真心没人敢出高价,可却谁也不敢带头出来唱反调!为什么?万一你唱反调唱的人家关公子心情不好了,不买你的粮了,那你就哭去吧! 这就是买方市场里卖方的悲哀了。 “好!暗标就暗标!大不了日子不过了!” 一个粮商咬牙切齿的说道。 有人带了头,很快其他人就纷纷跟上,都同意了暗标的做法。 向店家讨了些纸笔,粮商们便各自散开开始琢磨到底标多少合适。 刚刚喊出一千六分银的那个老头左看看,挤眉弄眼打了一番手势,没人理他。 右看看又是一番挤眉弄眼,这回倒是有人理他了,可是两人互相做了一番暗语手势之后,老头神色大变,骂道:“当真是人心不古!一个个就知道图利,连尊老都忘了!唉……人心不古啊!” 很快众人便写好了标,一个个交到了关坤瑜的手上。 关坤瑜一个个看下去,神色自然之中略带些笑意,粮商们出不了高价他早就有预料,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给力。 正点着头,关坤瑜翻到了中间一张,顿时吓得倒抽了口凉气! “我艹!” …… 关坤瑜爆了句粗口,结果把神经过敏的一帮粮商给吓了个半死。 “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回事?” 关坤瑜快速翻了一下剩余的几张,然后将刚刚那张吓坏了他的抽出来递了出去。 “你们自己看看吧。” 离关坤瑜最近的那个粮商快速拽了过去,眼睛一瞄,然后就骂了起来。 “你娘!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他这一骂,剩下的人迅速围了过来,眼睛往纸上面一瞅,顿时一阵痛骂! “这个老混账,四分银子一石米,你这是要做绝啊!” “十万石!?我早就听说当初有人贪便宜一下子要了石家十二万石的陈粮,原来是你这个老东西!呵呵,刚才还低了一钱六分银不卖,我呸!” “这老东西太贼了!先报个高价抬高咱们的心理价,接着就低价甩卖啊!” “这老狐狸一家就能把关公子的买卖给包圆喽!怪不得出这么低的价呢!” 面对着众人的痛骂,那老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咧着嘴眯着眼拱着手,对着众人一个个点头哈腰过去。 人家骂他一句,他便“承让,承让。” 人家啐他一口,他就“客气,客气。” …… 得了便宜卖乖的老头子真是惹了众怒,“不行!”“重新写标!”“对!重新写标,把他给踢出去!”的喊声不绝于耳。 而此时的关坤瑜,这正在低头想这些什么。 第112幕 糖票 等关坤瑜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帮子粮商几乎都快动起手来了。 关坤瑜皱起眉头来问道:“你们真的想要重新写标?” 除了那个得了便宜卖乖的老头哭丧起来脸之外,众粮商拼命点头。 “可你们也都明白,现在是你们求着我,不是我求着你们,若是重新写标,你们的价肯定还得往下降啊!” “就算往下降也认了!不往下降我们一分钱拿不着,往下降了好歹还能回点本来。” “就是!” “没错,重新写标!” “这次不能算!” 听着这么多人鼓噪,得了便宜卖乖的老头脸色越来越差,不禁怒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诚信为本!?老夫我不过是出了个稍微低那么一点的价钱而已,你们便一个个都跟火燎屁股似得,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什么!?你个老狐狸,你那叫低一点!?你那叫一点么!?要不要脸啊!?” “就是,不要脸的老东西!” …… 见两拨人又要吵起来,关坤瑜赶紧出声道:“好了好了,诸位长辈不要吵,我关坤瑜年纪虽然小,但说出来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万没有随意更改的道理!不然今天我为了多赚几个钱失言,后天我又为了少赔几个钱翻脸,那往后还有什么人愿意跟我做生意?” 众人一听关坤瑜这话就觉得要遭,脸上顿时乌云密布,与他们正相反,得了便宜卖乖的老头却是喜笑颜开,就差当场飙一曲最炫民族风了。 但关坤瑜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么,这一次诸位长辈的确也有难处,我关家也是松江人,乡里乡亲的只要能拉一把还是要拉一把的。 晚辈刚刚想了个点子,我若是把粮食分散到军户家中存放,应该还能再多拿一些货,就按八万石来算好了,也差不多能把你们各家的陈粮都收个差不多了,不知道这样合适不合适?” 众人一听关坤瑜还能再要陈粮,而且居然放弃了重新写标带来的利润,如此厚道的行为自然引得众人喝彩,纷纷满口答应了下来。 关坤瑜又道:“诸位长辈也都知道,我们关家小门小户,十八万石陈粮若是就按刚刚我说的价来收,算起来八九千两银子总是有的,要是拿现银的话哪怕就是把马上石家要给我们的那笔新粮钱也算进去都是不够的。” 听到这里,众人又开始踌躇起来——是啊,他们关家想要多买点是好事,可人家的银子又不是变出来的,没有银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就在众人沮丧之际,关坤瑜却抛出了个新玩意出来。 “诸位请听晚辈一言。我们关家银子的确是没有了,可我们有糖啊!关家的精白糖诸位应该都尝过吧!我拿糖来抵如何?” 听到关家愿意用精白糖来抵银子,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这自然是可以的,不晓得关公子想要怎么个抵法?” 关坤瑜笑道:“我给诸位每人些一张字据,诸位凭着这张字据,三年之内可以随时去我家作坊领糖。若是有糖,见字据放糖;若是当时没糖,等新糖出锅,优先给持字据者。价钱么,就按照我们糖坊的出门价算! 诸位都是明白人,就算不知道也可以去打听一下,现在我们家的精白糖到底是个什么价,出了糖坊,价往上涨个四五成再卖都有人抢着要! 而且,我们到时候是认纸不认人,长辈们若是想要糖自然可以去拿糖,若是急等着用银子,也可以把这字据卖给别人。如此一来银子不就有了么?” 众粮商纷纷点头,的确正如关坤瑜所说,现在关家的精白糖只有涨没有跌,那就是妥妥的硬通货!给他们糖甚至要比直接给他们银子还划算! 至于关家会不会赖账的问题,人家可是给了签字画押的字据的!这要是再赖账除非他们关家不想混了!况且以关家制糖作坊的生产能力,人家还真没必要贪你这点银子! “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关公子不但重情重义,脑子还好用!什么事到了您那里走一遭那就都不叫事了!” “是啊!只凭今日一见我便可断言,关公子日后定会飞黄腾达!到时候还得要请关公子多多照拂生意呢。” “关公子乃是陶朱公转世,自然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望其项背的,日后若是关公子有什么用得着老夫的地方,老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帮人千恩万谢说的好听,可关坤瑜自然只能信上两分——日后自己真要是出息了,怎么使唤这帮人都没事,甚至他们还巴不得自己找上门去使唤,可若是自己有了麻烦,那指望他们雪中送炭却是想也别想的。 不过,关坤瑜也不在乎这个,只要他们能把自己的“糖票”给花出去,自己这一波怎么也亏不了! 纸币,哪怕是金本位的纸币,终究是要靠信用才能有人认的,自己的糖票也是这么一回事,只要大家都认了,日后稍微超发那么一点点……呵呵,什么钱不都赚回来了? 这边生意做成,一帮人说说笑笑的回了厅堂,这个时候签约已经快要开始了。 等众人坐定,石家人便出来一通发言,和后世也没多少区别,一路顺顺利利的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盖在桌上的红布掀开,露出桌上的银堆,然后石齐荣和关老爷子便在这银堆前面铺上了契约,当着众人的面准备签字画押。 可就在这个档口,前排的几个宾客突然站了起来,端起桌上的汤盆就冲了出去,场边的石家人根本没来得急阻止汤水就泼到了石齐荣和关老爷子身上,万幸关老爷子反应快,把契约给抽到了一边,这才免得被淋湿,可惜人却免不了受灾。 “石齐荣!你个混账东西!老子的粮食就算烂在地里也不会卖给你一粒米!” “关培云!枉我以往还敬你是条好汉!我呸!没骨头的东西!别人给你跟骨头你就过去舔,真尼玛出息!我呸!跟在石家腚后面舔屎去吧!” 吼完,呼啦啦起来一片人,扭头便往外走,再他们的带领下又零零星星起来了不少人,这一下原本挤得满满的场地瞬间空了一半! 第113幕 好人难做 石齐荣距离闹事者最近,所以承受了最多的火力,被浇了个落汤鸡,整张脸都给气成了绛紫色!可怜身上还挂着点鸡蛋穗、青菜叶啥的,怎一个惨字了得。 可最终离场的人也只是一半而已,还剩下一半坐在座位上呢,就算为了这剩下的一半人,他石齐荣也不能丢了风度,只能强忍着恶心,裹着湿漉漉的衣服,一脸假笑的和关老爷子签完了字。 一切结束,关坤瑜笑着给关老爷子递上了问小二要来的故衣,关老爷子一咧嘴,推手拒绝了。 “也没沾多少汤水,人家想泼的是姓石的,我只是捎带。” 关坤瑜叹息道:“害了爷爷受无妄之灾。” “也不算吧。”关老爷子嘿嘿一笑,“能凑近了看石齐荣那副嘴脸,真是大快人心,挨点汤水无碍的。” 关坤瑜嘿嘿一笑:“真想要看姓石的丑脸过阵子不就好了,绝对比今天精彩!” 关老爷子摇了摇头:“想要看还是现在看的好,我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就没心情再去看他了。” 听关老爷子这么一说,关坤瑜的脸也沉了下来。 是啊,虽然到时候的那一场水灾会让自己获利颇丰,可终究还是一场灾难,对大多数人来说不仅意味着房毁屋塌,更意味着整个家庭真正意义上的破产! 没办法,这一次水灾的时间实在太微妙了,正巧是新粮落地的前一刻,不但一季的辛劳付诸东流,家庭财产也因为水灾彻底完蛋。明朝可没有银行,一家人的财产也就是屋子里的那些东西,一次洪水就可以冲走一户寻常人家的毕生积蓄。 如此雪上加霜的恐怖状况之下大小两只狐狸肯定不会有什么心情再去看石家的热闹了。 “到时候能多救一个人是一个人吧……”关坤瑜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要不……咱们的粮食……少卖点钱?” 关老爷子一个脑瓜崩敲了过去。 “少卖点钱!?平时看你贼的跟个狐狸似得,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反倒是糊涂起来了?” 关老爷子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之后才叹气道:“小呆呆啊,你虽然是顶聪明没错,可毕竟还小,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甚明白。我告诉你,你若是想要坑人你就得贼一点,可你要是像帮人,那你就得更贼! 就好比这次来说吧……” “我知道……”关坤瑜叹气道,“我其实道理都知道,也知道该怎么做,就是忍不住奇怪,为什么害人那么简单,救人却这么难呢?” 关老爷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关坤瑜不确信的问道:“你说……你明白?” “嗯,我当然明白。” 关坤瑜说的理所当然,他虽然获得没关老爷子久,可托福后世发达的资讯消息,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见得不要太多,在一个老人倒地都得远远躲开的地方若是还不明白好人难做的道理那真真是早晚被骗个一干二净拉倒。 “我明白的,这一次咱们就算是低价抛售又能如何?只要咱们敢降米价,说不定都轮不到去看石家的笑话,反倒是会比他们先破家! 咱们家里的铺子不多,粮铺更是一间也没有,想要直接把米都卖到吃米人的手上太难太难,最后绝大多数只能是进了粮商的口袋,让他们能一边转手赚个高价,一边嘴里骂着咱们傻货! 况且,咱们家一共有多少粮食?到时候灾民又有多少?听说咱们家能低价买粮,还不都得冲到咱们屯所来!?到时候咱们粮食不够卖了,一群饿的眼睛发绿的饥民会管咱们家心善不心善?只要有什么人怂恿一番,那帮饥民能生吃了咱们! 若想要作恶,手里得有钢刀!若想要行善,手里的钢刀得比恶徒更快!” 关老爷子一脸惊奇的盯着关坤瑜,愣了半天的神,最终说道:“原来你什么都明白……老神仙还教你这个?” “老神仙没教,是仙师带着我一梦千年的时候我自己悟出来的。” “一梦千年……咝……咱们关家祖辈可真是积了大德啊!竟是让小呆呆你有了这般奇遇!不行,等这阵子洪水过了,我得好好修修宗祠孝敬孝敬祖宗!” 关老爷子边琢磨着边往外走,走着走着突然没头没脑的蹦出来了一句。 “你刚刚把咱们家的钱全拿出去收粮食了?” 关坤瑜点头:“嗯,还拿咱们的糖作抵押欠了不少,被石家坑惨的粮商可不少,为了能吃下他们手里的粮总是要费点力气的。” “这事你做的不错,既然知道未来要发大水,粮价高涨,那提前多屯些粮食总是无错的,拿糖做抵的事你出面恐怕别人还不太放心,到时候我亲自给他们写欠条便是了,你爷爷我这张老脸在松江地界上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对了,收粮是多少钱?” “平均下来一石陈米大致是五六分银子,跟白捡差不多。” “呵……这帮人……先是被石家坑的满仓满谷都是陈粮卖不出去,现在着急上火的清仓陈粮好进新粮,结果新粮肯定是见不着喽……”关老爷子摇头叹气,“石家真是作孽啊!” 关坤瑜呵呵一笑,又道:“对了,爷爷还得出面帮个忙,这一次我收的粮食太多,得有些分到各家各户,借他们的地方用一用。我看咱们屯所各家各户的粮仓一开始就建的挺高,真要是起了洪水稍微垫垫应该能挨过去。说起来这还是爷爷高瞻远瞩啊!” 关老爷子很是受用的昂起了头:“是啊,想当初我领着大家白手起家的时候,大家都说房子就建在田边多方便!可我就说不行!松江这地方多大风水,现在多费些力气总好过日后哭,所以啊,不但咱们的房子都造在高处,粮仓也是专门建的,一般的大水还真不怕! 行,你的事我知道了,现在新粮没下来,大家的粮仓都空着,借他们的地方用一用也不碍事。” 关坤瑜对关老爷子竖了个大拇指:“还是爷爷英名!不过这次的水恐怕不会小喽,咱们还得多做些准备才是。” “那是自然的。”一提起这个关老爷子就是一阵叹息,“这老天爷啊……怎么偏偏选这个时候发水,当真是不给人活路……” 第114幕 图穷匕见 等宴席散了,石齐荣换好了衣服,也听说了关坤瑜大量收购陈粮的事情。 “关家人……这买卖倒是做的精啊!” 石齐荣“啪”的摔了个茶杯,今天被当众羞辱却还得忍气吞声的继续谈笑风生,这已经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了,现在又听见自己嘴里的肥肉居然让别人给叼走了,这如何能忍!? 他石齐荣最开始为什么卖那些陈粮给这一帮中小粮商!?不单单只是为了筹集资金那么简单!有他背后的主子在,他石齐荣还不缺那点银子!这么干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那陈粮生意当饵,钓出这一帮粮商好一口吞掉! 石齐荣看中的可不是什么银子,而是这帮粮商本身! 这一次收粮之后,得罪太广的石家肯定在南直隶一带混不下去了,虽说背后的人物已经保证他们石家可以换个地图再玩,但他石齐荣却不敢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才行,而这些被他吞掉的中小粮商就是他的退路! 石家自己的产业很难保得住他非常清楚,而且他也没想保,他只是想着若是主子提供的退路不够好,他至少还能借着这些小粮商们的皮继续在南直隶一带保存些实力。 可现在呢?原本都已经杀好洗净,就等着到了饭点上锅开煮,却突然跳出来个关家恶狗把肉全都叼走了!这让石齐荣怎么能不怒!? 石齐荣不禁恨恨的说道:“一次两次三次,这个混账关培云,次次都从我嘴里抢肉!真把我石齐荣当猴耍了么!? 好,很好!既然你们想玩,老子就陪你们玩玩!原本都打算放过你们不管了,可你们自己作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等这次新粮下地办完了主家的差事,我就要你们关家好看!反正我日后也不会在南直隶现真身了,也不在乎多背上一笔债!” 石齐荣决定“教训”一下关家,可现在毕竟关家还有利用价值,并不是一个开战的好时候,所以没了压力的关家此时倒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 当然安静祥和最主要是对关坤瑜而言的。 关家的收粮风波过去之后,大伯便继续回金山卫卫学上学去了,二伯则是要忙着高考移民的事情,一家人都在太仓忙的脚不沾地,而呆呆爹,他则是回去镇江巡江衙门上班去了。 最最让关坤瑜感到欣慰的是,呆呆爹一走,呆呆娘也跟着过去伺候了! 而关坤瑜则因为要照顾家里的制糖作坊,所以并没有跟着一同去镇江! 所以,这个时候家里面除了老爷子、老太太以及负责做饭的大伯母之外,就只剩下关坤瑜一人了! 当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心情大好的关坤瑜在安顿下来的第二天便领着灵儿出门郊游去了。 “妞,笑一个给爷看看。” 关坤瑜一脸(哔)(哔)的笑道。 灵儿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关坤瑜叹了口气。 “原地转一圈。” 灵儿原地转圈。 “抬手。” 灵儿手抬起来了。 “笑。” 灵儿无动于衷…… 关坤瑜扶额…… 认识灵儿的时间也有好几天了,要是她一直都是冰着一张脸那关坤瑜也就认了,只当领了个三无少女回家,但问题是她时不时流露出来的俏皮可爱却绝对不是那张满是寒冰的面具能够遮掩的了的! 所以关坤瑜才会如此锲而不舍的试图让灵儿笑出来。 可是这几天关坤瑜真的是什么法子都试了,就是没法重新一睹灵儿的笑容。 关坤瑜叹了口气,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招了招手道:“灵儿,这可是你逼我的!过来过来,站到我这边来。” 灵儿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慢慢腾腾的挪了过去——作为一个丫鬟,听从主家命令的基本素养她还是有的,而且一直以来做的都还不错。 等灵儿走的足够近了之后,关坤瑜一把把她拉进怀里,然后开始上下其手……嗯……大家都懂的,想歪的一律面壁! 上下其手的挠痒痒! 既然没办法从精神上“感化”对方,那关坤瑜干脆就从物理上下手了。 灵儿对挠痒痒的抵抗力出乎预料的差,关坤瑜前世和同学打闹时练就的挠痒十八手还没用出三招呢,她便笑不成声的缴械投降了。 等灵儿笑的满地打滚之后,关坤瑜这才满意的停了手。 “这就对了嘛,灵儿你笑起来多漂亮,干嘛一直板着个脸呢?” 灵儿怒气冲冲的瞪了关坤瑜一眼,然后又开始尝试着把脸给冻起来,只可惜刚刚笑得太猛,嘴都快抽筋了,想严肃却怎么也严肃不起来。 眼看关坤瑜的魔爪又伸了过来,灵儿赶紧从地上爬起后退两步一脸的戒备。 “公子,你让灵儿干什么都行,求求你别折磨灵儿了好么,灵儿真的笑不出来……真的笑不出来……灵儿只是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妖怪,没可能有人对灵儿好的……” “你不是笑不出来,是不敢笑出来吧。”关坤瑜叹息道,“你是怕相信了我会对你好,然后我又伤你的心对不对?” 灵儿没张嘴,将脸扭到了一边,算是默认。 “好吧,我不勉强你了,换一种方法,咱们打个赌好不好?” “打赌?” “没错,就是打赌!你不对我笑是因为你害怕我骗你,对不对?那咱们就赌我不会骗你怎么样?” 灵儿眨了眨眼睛,没听懂。 “我现在告诉你,我会把彩虹送到你手里,你愿意相信我吗?” 灵儿一脸惊讶的盯着关坤瑜,眼神中竟然有了些关切——显然,她是担心自家少爷脑子出毛病了,虽说一直对关坤瑜抱有戒备,可总归到目前为止关坤瑜对她还是不错的,她也不想关坤瑜变成个傻子…… 对灵儿的表现关坤瑜视而不见,说道:“你若是连这种事情都愿意相信我,那还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担忧我骗你的呢?若是你不愿意相信我能做到,那我便做给你看。 我做到了,那就证明我不会骗你,以后你就不许再对我冷冰冰,要把我当成……嗯……当成你未来的夫君好了!” 第115幕 撩妹 到了这个时候,关坤瑜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大明朝可控又可及的美女那可是稀缺资源,不好好珍惜可是会遭雷劈的!哪怕灵儿成为正妻的确困难,可纳个妾总归是可以的吧? “好了,灵儿你现在告诉我,你是相信呢还是不相信?” 好吧,关坤瑜就是故意的,他跳过了问灵儿愿不愿意和她打这个赌,而是直接偷换概念问她到底要赌哪一个…… 事实很明确,只要灵儿张了嘴她就已经输了。 也不知道是关坤瑜的小把戏成功了还是灵儿本身就想试着赌一赌,她终于张嘴了:“好吧,公子若是能把彩虹取下凡间来,那我便什么事都听公子的。” 奸计得逞的关坤瑜哪里还等得及,蓄谋已久的他早就准备好了水晶三棱镜,就等灵儿这句话了。 三棱镜是去年关坤瑜闲的没事制作望远镜的时候顺便一块打磨出来的,临出门他灵光一闪,借《寻秦记》的光想到了这么个点子,干脆就拿过来用一下好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关坤瑜将三棱镜放到了灵儿的手上,道:“拿起来对着太阳,把手掌张开放到下面。” 灵儿一脸疑惑的照做了,然后就看到一道彩虹出现在了自己的手心里,顿时张大了嘴巴惊的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又是一阵狂喜,脸上的坚冰被轰得粉碎,绕着关坤瑜蹦蹦跳跳的绕了一圈,抓着关坤瑜不停摇晃。 “这是……这是……这是彩虹!是彩虹啊!这是彩虹哎!” “没错,这就是彩虹,送给你的彩虹。”关坤瑜笑道,“现在能相信我了吧?” “嗯,相信!相信!相信!公子告诉我说太阳其实是从西边升起来的我也信!” 关坤瑜抬手给了灵儿脑袋一记手刀。 “这种明显是骗人的话就别信了!” “可……可是彩虹都让公子取下来了啊?”灵儿捂着被打疼的脑袋,撅着嘴一脸的不信,“既然公子能把彩虹取下来,那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是不可能吧?” 关坤瑜苦笑,这效果似乎好的有点过分了…… 接着,关坤瑜又模仿宋仲基绑头发的撩妹技巧,将系上绳子将三棱镜当成项链绑在灵儿的脖子上。 “去跳舞吧,记得笑,我会让你的画也跳起舞来。” 灵儿捂着嘴欢快的笑了起来:“咯咯,画也能跳舞,公子你真会说笑。” 一旦决定对关坤瑜撕下面具,灵儿竟是适应的飞快,和关坤瑜的交流当中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拘束。 关坤瑜白了灵儿一眼,不爽道:“刚刚是谁说的?就算我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她都信,怎么现在就反悔了?” 灵儿笑道:“这哪是反悔啊?太阳从西边出来有可能,可画要是能跳舞那岂不是成精了?公子定是在逗我玩呢,不过我知道,公子的画里的人真就跟活过来一般,若是剪下来做成影戏的确真的能跳舞了。” 关坤瑜叹了口气:“你啊,真是该信的不信,不该信的乱信!别说了,赶紧给我跳舞去!” “噢。” 这一次,关坤瑜终于见到了灵儿洋溢着美好笑脸的舞蹈。 之前灵儿的舞身体和脸完全是分开的,热情火辣的动作和冷若寒霜的脸完完全全称不上协调,所以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而现在,关坤瑜终于见到了灵儿真正的舞。 很美,也充满了活力。 更为关键的是,对关坤瑜这个舞蹈门外汉来说,那曼妙的身段和绝美的笑颜才是让他目不转睛的东西。 前世的时候实在太过稀松平常,又有大量实用性更强的替代产品,所以曾经的关坤瑜对舞蹈类的节目完全无爱,也就大腿时代的长腿还能看上一看。等失去了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了珍贵,重生十多年的娱乐空白让此时此刻的关坤瑜失态了。 换做前世,这种水平的舞他甚至都懒得把舞看完就可以埋头开始构图作画,可这一次,第一遍舞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分出一丝一毫的经历去考虑构图的事情,甚至于就连挪动一下眼睛都舍不得。 等到第二遍的时候,关坤瑜这才动笔画出了一个草图,然后让灵儿摆出造型充当模特,画出了个轮廓图准备回家再仔细补完。 灵儿凑过来看了看管关坤瑜的画,笑道:“公子这画好像没有跳起来啊。” 关坤瑜手馋,捏了捏灵儿的小脸,肉肉呼呼软软噗噗,简直没法放手的让人上瘾啊。 “想要让画跳起舞来需要做的活还多着呢,我这只是画了个轮廓而已,你若是想看便要耐得住性子。走吧,咱们回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关坤瑜过得相当舒服,什么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不必他再去操心,只需要时不时去制糖作坊和正在进行加盖工程的石堡巡视一圈便可。至于陈粮收购则是悉数交给了秦老爷处理,这种买卖秦家做起来是轻车熟路,交给他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最后一件关坤瑜比较关心的事情便是珍珠养殖了,为了能安全大量的出产珍珠,一个合适的养殖场地是必不可少的。 关坤瑜知道未来松江一带的水灾不会少,所以和关老爷子合计了一番之后打算垒一圈厚实的矮堤把池子给围起来,既可以防止别人窥探,真要是再发洪水也能抵挡一下,不指望能把矮堤修的比洪水水位高,那样花费太大得不偿失,只求水灾来的时候这矮堤能把蚌都留在里面不被冲走便好。 按照关坤瑜的想法,最好能够赶在这次水灾之前做出个缩小版的样板来,好检测检测效果如何,如果真的能用就直接推广起来。 不过,关家诸事繁杂,用人的地方颇多,最最关键的是,眼看新粮就要落地,各家各户谁也没心思去替他们捣鼓什么乱七八糟的矮堤,都在收拾自家的稻米。每当看到这些人照顾孩子一般照顾自家的稻田时,关坤瑜就觉得颇为可惜,甚至于有点想要出声提醒的冲动……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不敢胡乱张口的,只要他脑袋还能正常运转,无论如何这一点最起码的理智还是会保留的。 第116幕 收割的时候到了 史载,万历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夜,苏州、松江等府,东风怒卷,太湖水高二丈余。大风拔木仆屋,田禾皆尽。二十七日以后,大雨经旬,昼夜不绝,禾苗腐烂,庐舍漂没。民大饥,复又大疫,米价踊贵,斗米银二钱,斗麦银一钱。人啖糠屑,豆饼作粥,继以草根木食,饥民尸者枕藉,饿殍填塞,街巷濠堑浮死,舟行为碍,城内外积骸如山。 夜,屋外风雨大作,屋内灯火通明。 松江府内各个中小粮商齐聚一堂,一个个都眼巴巴的望着坐在主座的关坤瑜,若不是屋里积水颇深,这帮人甚至都有直接跪在关坤瑜面前的心。 话说这些粮商虽然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可心情还是十分复杂的,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一笔三四个月内倒了好几次手的陈粮! 就在四个半月之前,当他们这一帮子人听说石家弄来了一大笔陈粮想要低价出售的时候,一个两个都觉得赚大钱的日子到来了。 新粮下地之前可以用这批陈粮小赚一笔,然后等新粮下地了还能把这些陈粮掺进去当成新粮卖再赚一笔。这种事情所有的粮商每年都在重复的干着,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今年石家这批陈粮不但质量好数量大而且更重要的是足够便宜! 于是,他们心动了! 抢购一般的把陈粮给抢到了手里! 可高兴的日子没过一个月,他们手里的陈粮绝大部分都还没有卖出去呢,就传出了石家的人准备打压粮价的消息!更可悲的是石家人居然做到了! 在新粮收购之前石家人,或者说石家背后的大佬硬生生把南直隶的粮价给压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压低到了新粮收购价居然比他们之前用来买陈粮的价还要略低一些的地步! 于是乎,这批陈粮就成了众人喉咙里不吐不快的鱼骨头! 卖肯定亏本,可不卖呢,就得任凭陈粮占据粮仓占据资金,新粮的收购就算是完蛋了! 所以,当关坤瑜打算购买陈粮而且出价还颇为良心的时候,他们几乎是以膜拜救世主的姿态在和关坤瑜对话的。把自家手里的陈粮悉数扔给了他。 可现在呢? 不久之前还被他们弃之如敝履的陈粮居然转瞬之间又变成了金山银山一般的好东西!这不,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可不就是为了能拉下脸皮求关家能从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两点的陈粮来,好让他们喝口汤么? 关坤瑜看着这一帮人的苦脸,也不想多拿捏什么,很没意思,而且他也需要这些人来销售自己的陈粮。 “行了行了,诸位都是坤瑜的长辈,你们都是这么一副苦脸要是传了出去定会有人说小子不懂礼数怠慢贵客了。”关坤瑜瞅了瞅房间里的积水,郁闷道,“似乎还真是怠慢了……” “哎哎,关公子这是什么话,哪里有什么怠慢啊!” “是啊,如今水灾肆虐,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谁家不是这幅光景,无碍的,无碍的。” 众粮商现在有求于关坤瑜,哪里还敢说个不好,尽管他们的鞋袜都早已经湿透了。 关坤瑜道:“如今道路不畅,四处皆为泽国,诸位长辈能来便是给我们关家面子了,我自然不能无所表示。这样吧,我们关家手中的陈粮便以市价七成的价交由诸位销售好了。 另外,我也知道诸位长辈眼下手头拮据,我可以做主,先赊给诸位一些粮食,不过诸位得自己雇船过来拉。不知诸位长辈意下如何?” “当然没问题!” “关公子爽快,我等自然是听从。” 粮商们本来都是做好了被宰的觉悟来的,可没想到刚刚关坤瑜开出的条件居然如此优厚!按市价七成售粮已经很给他们这些人面子了,若是关家自己盘几个铺子过来卖粮虽然麻烦了些,可绝对要赚的更多! 而且,关家居然还愿意赊粮给他们,这就更是大恩大德了! 天见可怜,他们这帮人手中的资金自从让石家坑了一把之后就不怎么充裕了,现在遭了水灾预付给农民的定银又打了水漂,尽管还剩下那么些准备用来支付新粮尾款的银子,可照比现在恐怖的粮价绝对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之后,心满意足的粮商们便赶紧回去组织运粮了。 等粮商们全都离开了,关坤瑜将几个家丁全都喊了过来,让他们去把屯所里的人都召集起来。 尽管天仍然下着小雨,然人们还是很快便来齐了,因为关坤瑜让家丁告诉他们说这一次说的是寄存在他们家里的那些陈粮的事。 最开始关家想要把陈粮寄存在各家的时候军户们还一个个都很不乐意,都觉得新粮马上就要落地了,你们这个时候占了我们家的粮仓让我们家往什么地方放粮食呢?难道还能随便堆在外面不成!? 那个时候军户们每次看到把自家堆得满满当当的陈粮就是一阵心烦,可是等到台风过境粮食注定绝收的时候,他们再看那些陈粮时眼睛便忍不住开始冒绿光了! “要是这些粮食都是自家的就好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这么想,可所有人也都清楚,这些粮食都是百户家的,除了一点点租金以外和他们一毛钱关系没有! 屯所就那么点地方那么多人家,粮商们心急火燎而来满心欢喜而去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这个时候关坤瑜召集大家商量陈粮的事,所有人心中都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该不会是关家把粮食都给卖了,通知我们搬粮食的吧?” 不安的猜测让所有人都紧锁着面庞,聚集了几百人的队伍竟是诡异的一片寂静。 关坤瑜被这种场景搞得很是别扭,干脆也不等了,拿着硬皮卷出来的喇叭高声喊了起来。 “大家想必都知道了,粮商们来了!没错,我是把陈粮给卖了!” 一听这话,下面立刻“嗡嗡”一片,隐隐还有不少哭号之声,任凭家丁们如何呵斥也安静不下来,反倒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好在关坤瑜早有准备,拿出油纸包好的火枪“砰”的朝天开了一枪,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把火枪让地上一扔,关坤瑜大声喊道:“都给我安静!粮食我给卖了没错!可我没卖大家未来的口粮!大家家里的粮食,明日清出一半来给粮商,剩下的一半乃是我们关家借给大家的来年口粮!只要我们关家还是百户,就决不让一个人饿肚子!” 众人先是寂静,接着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来。 第117幕 借粮收人心 关坤瑜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还想着等人们欢呼完安静下来之后再接着说的,可事情却完全没有按照他的剧本走! 欢呼声很快就过去了,悬在众人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然后心态骤然轻松下来的众人立刻开始三五个聚在一起聊起天来! 更甚至于还有人居然就这么想要开溜了! 简直无组织无纪律! 关坤瑜扯着嗓子大吼了两声但根本没用,嗡嗡声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的喊声再大别人也听不清楚。 虎子默默递上了一杆新火枪,关坤瑜无奈叹了口气,举起来对着天上又是一枪。 开个会而已,居然能费劲成这样! 就这还是大明朝的正规军部队呢,别说令行禁止了,根本就什么命令都听不见啊! 等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关坤瑜忍着怒气接着说道: “才这么点消息就高兴坏了!?就想着要走人了!?我告诉你们,跟着我们关家干好处多着呢!比如说呢,这一次粮我们虽说是借给大家了,可这个本钱怎么算,利息又怎么算呢? 若是借给外家,那粮食肯定要按市价来算,现在的粮价可是已经涨到一钱八分银了!不是一石啊,是一斗!一斗粮一钱八分银! 一年一年光靠种地那点钱想要把本钱还上都不易了,更不用提还有利息!就算一切顺顺利利,不紧个七八年谁家能喘得过来气!?” 众人一听解释默然,是啊,换做寻常年景借贷都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更不用说这种情况下的借粮了,换成谁家不会趁机敲笔竹杠啊!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非常配合的当了一把托。 “孙少爷您刚刚说跟着关家干有好处,那自然不能跟大伙这么算是不是?” 关坤瑜笑道:“没错!大家乡里乡亲,我们关家虽然是百户,可更和大家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犯不着计较这些。 我就在这里跟大家说定了,咱们这一次借粮,一石米就按照一两五钱银来算!足足比外面的市价低了三钱银子! 而且还不止这些,只要能在五年之内还清本金,那利息便只要一成!只要一成!你们出去问问,换做是别人哪怕给自家族亲又有谁能开出这种条件!?谁能!? 更好的是,如果你们未来替我家干活干的好受了奖赏,那还可以根据贡献减免利息!甚至如果够好的话,还可以减你们的本金! 记住,这可是只给咱们自家人的好处!外人想也别想!” 众人越听越觉得不可置信,最后竟是谁也不敢轻易相信,没办法,谁让关坤瑜提供的这些条件实在实在太过优厚了呢。 “孙少爷……您……您没给小的开玩笑吧?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关坤瑜鄙视的看了那人一眼,不屑的说道:“你们也不好好瞅瞅我是什么人!?现在整个松江谁人不晓得我小陶朱公的名号!?当年我能靠着鲁班鸟赚出第一笔钱来,接着我又弄出了制糖作坊,而现在呢,我陈粮一进一出又能赚多少!? 你们借的那点钱还不够我一月挣的,你说我能瞧得上眼!?说句不客气的话,谁身价要没有个万两银子以上,我谋划坑他银子那是抬举他!” 众人轰然大笑。 “咱们家摊上了这么仁义的孙少爷那是天大的福气!” “是啊是啊,有孙少爷带着咱们干,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 趁着众人还没聊开,关坤瑜赶紧又说道:“现在大家都跟我说说,这么多好处都是谁带给你们的!?” “是孙少爷!” “是孙少爷!” “是孙少爷!” 关坤瑜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我告诉大家,现在惦记着咱们这些粮食的人可不少!若是有人想要过来抢粮食怎么办!?” “嘿嘿,还能咋办,当年倭寇过来抢东西的时候都让咱们打回去了,现在还能怕谁!?只要有人敢来抢咱们的救命粮,咱们就打断他们的腿!” “对!打断他们腿!” “打断腿!” …… 关坤瑜笑道:“好!大家说的好!现在大家都回去收拾收拾,把要留下的粮食都拿出来过个数,其余的就都搬出来,等着明个粮商的人过来运。” ………………………… 关坤瑜讲完话正要往回走,一直帮忙忙前忙后的虎子却是悄悄的跟了上来,等四下没人的时候低声说道: “孙少爷,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有何不妥?” 虎子组织了一下,说道:“孙少爷宅心仁厚,可是却拦不住有些小人想要沾您的便宜啊!咱们借粮的价比外面低了不少,要的利息又如此之轻,只要把从您这里借来的粮食往外面一卖,不但连本带利都有了,还能小赚点银子! 万一……万一……要是有人借此牟利,拿咱们借的粮食卖出去赚银子怎么办? 现在咱们是遭灾了没错,可只要再过三两月道路通畅了外面的粮食自然能运进来,那时候粮价自然下跌,所以通常大家遭灾时借粮应急都只是借一点,熬过这三两月罢了。 可我刚刚却隐约听到有人在商量多借些粮食出来,他们家里还有不少存粮,足够熬过这阵子去了,可他们还想要借粮食,而且还是多借,肯定就是想着趁机捞一笔!” 关坤瑜笑呵呵的拍了拍虎子的肩膀:“你能想到这一层,不错!能如实的提醒我,很不错!不过,我是故意的!” “孙……孙少爷是故意的?” 关坤瑜点头道:“没错,我给他们的价钱虽然低,可真要是拿出去卖刨去一成的利息之后也赚不了太多。不算小钱,但却也绝对算不上大钱。这点银子我还瞧不上眼里,我就是想要知道知道,咱们屯所里面到底有谁会为了这么点银子枉顾我的恩义,黑我的粮食! 虎子,这事就交给你了,到时候谁家借了多少粮食,往外卖了多少,你都给我打听清楚喽!差事办得好,我自然重重有赏!” 第118幕 要钱不要命 “你们家要借几石?” “三石,三石就够了。” “好,李守财,三石。” 坐在桌前的账房执笔在账本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李守财”“三石”的字样,然后头也不抬的喊道“下一个,薛四木。” 还没等薛四木坐好,账房便张嘴问了。 “你们家要借几石?” “三……不,四……嗯……” “嗯,薛四木,四石。” 还没等账房落笔下去,薛四木赶紧站起来伸手阻止。 “不不不,不是四石!不是四石!” “那就是五石?行,五石就五石。” 说着,账房又要落笔,可这一会薛四木还是阻止。 账房恼怒的抬起头来,对着薛四木怒目而视:“后面还一群人等着呢,你到底要多少,别吞吞吐吐跟个娘们似得!” 薛四木被说的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挠了挠头,最后低声说道:“四……嗯,不,五十石!” “多少!?” 账房不可置信的扣了扣耳朵。 “我要五十石粮食!” 这一次薛四木总算是斩钉截铁的说清楚了。 账房冷笑一声,道:“五十石粮食!?你薛四木家里一共才四口人,你问我要五十石粮食,打算吃到后年去是怎么着!?平时过个丰年的时候都是吃糠咽菜,如今遭了灾你倒是顿顿白米饭了啊!?” 薛四木被说的气血上涌,眼睛都瞪了起来,一拍桌子,怒道:“孙少爷又没说死一人只能借多少,我多借些又怎么了!?你到底给不给吧?” 账房为难的看了看身边的虎子,这一次他才是负责人,虎子点头道:“既然孙少爷没说过不行,那就先给他记下来好了。” “真的……真的就给他了?” “写吧,赶紧写吧,粮商的人还等着呢,咱们不快点就得耽误他们装粮。” “那……好吧……”账房无奈,尽管不情愿,还是在账本上写下了“薛四木”“五石”的字样。 薛四木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账房的手,真是生怕人家不小心写错,恨不得替账房去写一般。等账房写完了仍然不能确信一样,不停的左看右看,看得账房烦闷异常。 “你到底瞎瞅个什么劲!?又不识字你把纸看烂了又怎么样!?滚滚滚,赶紧滚!下一个,下一个!” …… 似乎是受到了薛四木成功的鼓励,接下来又有好几个人狮子大开口要了几十石的粮食,甚至最丧心病狂的一个居然张嘴要了一百石!居然真的张嘴要了一百石! 把虎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眼下的粮价虽然大致是一石米一两八钱多些,可真要是找对了人,卖出二两去绝对没问题!一百石米倒一倒手就是二百两银子! 真亏这帮人敢要! 等所有人都统计完,虎子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赶紧拿着账本交到了关坤瑜的手上。 关坤瑜一页一页的翻着账本,越看脸上笑容越盛,谁说华夏农民淳朴的?华夏的农民的确很多地方非常淳朴,这是没错的,可并不代表他们就傻!要论起占便宜的小农式精明来,他们从古至今都是绝对意义上的出类拔萃! 这不,单单从账本上就能看出来了,都是长久住一起的邻里,各家各户有几口人要吃多少粮关坤瑜心里肯定是有一个大致的数目的,就算按照各家各户一点存粮也没有来算,真正是吃多少借多少的也不过是十之三四罢了,其余的人或多或少都多要了一些粮食。 最常见的是多要了一石或者两石,倒也说不上多,在关坤瑜看来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有些偷奸耍滑,可最起码心里还是有一道线的。 但剩下的几个可就让他佩服万分了,至少他关坤瑜绝对是没有这等胆量明目张胆黑自家领导钱的! 别人小打小闹弄个几钱银子的零花他关坤瑜可以权当发福利了,但这几个家伙……呵呵。 关坤瑜合上账本,问虎子道:“这些人你怎么看?” 虎子想也不想的说道:“那些老老实实借粮的肯定可以信任,稍微多要一点的也能理解,但这些狮子大张口的,肯定不行!孙少爷你想要怎么处理我就去处理!” 关坤瑜摇了摇头:“老实的也不一定是真老实,只是不敢下手罢了,至于那些狮子大张口的,你带人好好给我盯紧了!给我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虎子点了点头,关坤瑜的意思他很清楚,其他人倒还没什么,那几个狮子大张口的家伙万一直接把粮食一卖,拿着上百两的银子干脆当了逃军赖账不还,那可就不好了!而且他可以肯定,必然有人打得是这个主意,上百两银子的诱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经受的了的! 接下来的三天里,屯所果然热闹起来,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外出卖粮,虎子将他们拿出去卖的粮食偷偷托人买回了一些过来,这一看还真是让关坤瑜更对自家手底下这帮军户刮目相看了。 粮食里被大大的掺了沙子! 关坤瑜很有良心,借给自己人的粮食都是几乎不惨什么沙子的良心货,可这帮人拿出去往外卖的时候却直接少说掺了三成沙!要价更是二钱银子一斗爱买不买!比那些他们平日挂在嘴边骂的不要不要的黑心粮商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见这些人骂不是因为粮商黑心,而是因为黑心的不是他们! 至于那几个一口气要了几十石粮食的家伙,关坤瑜刻意吩咐暂时没有动他们,就是想要瞧瞧这几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结果不出所料,一共七个人,包括薛四木在内的六个都在外逃的过程中被虎子带人给抓了回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先在石堡墙头上挂三天,没死再送去军法处置!唯有那个借了一百石粮食的情况有些特别,家里老婆孩子加父母都在,自己却带着粮食一去不回! 这种情况让虎子和关坤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在现代这种抛弃妻子卷钱就跑的倒也不是没见过,可在明朝却就非常少见了,而且他家里人的反应也比较平静,所以关坤瑜决定等等再说,反正现在他也是个壕了,区区一百石粮食也不是亏不起。 第119幕 打上门还债 早上起来穿好衣服出来屋门,关坤瑜探出手来试了试,雨果真是停了。赶紧一溜烟的跑到了关老爷子那里,“砰”“砰”“砰”的急速敲起了门来。 “爷爷,趁着雨停了咱们赶紧去石家还粮食吧。” 只听见屋里“咕隆”一声,关老爷子披了件衣服便开了门。 “雨停了?” “嗯,雨停了!” “好!你现在就去安排人装粮,我收拾收拾,去找些吹打过来,一路上定要把声势做足喽!哼哼,竟敢废我家老二的胳膊,好歹毒的心肠!他做初一我做十五,我倒要好好瞅一瞅今天那姓石的脸上到底是怎么个精彩法!” 关老爷子这语调,这表情,完美的栓释了什么叫做小人得志! 不过,我喜欢! 关坤瑜一溜小跑的出了屋,把几个家丁都召集起来,让他们赶紧挨家挨户的叫人出来装粮食。粮食准备妥当,关老爷子也找来了吹打手,于是运粮队伍一路扬长而去,直奔石家。 洪水过后道路难行,好在关家旁边就是黄浦江,屯所自己也有几条船,一路车船并用,原本半天就能到的路竟是走到第二天才抵达松江县城。 台风过境之后关坤瑜便没出过家门,等他到了松江城外终于第一次直面明末这个时代的残酷。 城外满满都是人,黑压压的挤成了一片,但凡没有积水的地方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挤满了活人,而满是积水的地处,则飘满了死人…… 此时的洪水已经退了个七七八八,衙门的差役和民夫终于可以出门收拾狼藉,不时可以看到一车车的尸体从城内运出来。至于城外的尸体,抱歉了,眼下根本顾及不到。 关坤瑜心头堵得难受,可老爷子和其年老的军户此般场景早已见过多次,却神色自然依旧。 老爷子拍了拍关坤瑜的肩膀,宽慰道:“此乃天灾,谁也没办法的,见多了便好。” 关坤瑜叹了口气。 是啊,见多了便好。这才是万历中期,小冰河期还没发威呢,等到了崇祯登基的时候,恐怕自己也早已经如老爷子一般,对这种灾难见怪不怪了吧。 …………………………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见房门被推开,自家老仆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石齐荣火气登时被点着了。 “号丧!号丧!你们一个个都跟我号丧!不知道里面还有贵客在么!?再号给我死出去号去!” 若是平日的石齐荣,说什么也不会如此没有涵养,但现在的他明显不是平日。满眼的血色,蓬乱的胡须,斑驳的头发,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此时的石齐荣根本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屋里正品着茶的四爷开口了。 “行了,别嚷嚷了,你让他说说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最近烦心事多着呢,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石齐荣敛了火气,压着怒气点了点头。 老仆松了口气,道:“老爷,外面关家的人来了。” “关家?哪个关家?” “就是第一家跟咱们卖粮签契约的关家啊,关培云他们家。” “原来是他们!”一听到关培云的名字,石齐荣刚刚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又冲上了天! 他石齐荣和关家的梁子一直都结着呢,只不过实在顾不过来而已,现在关家主动找上门能有什么事?肯定是为了还粮食呗! 一想到当初签的契约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拿刀直接捅了关老爷子才解气! 现在的石齐荣怎么看当初签的契约怎么都觉得是个套!而且还是隐藏很深的套! 若是按照以往的潜规则,出了现在这档子灾,承担损失的是他们关家而不是他石齐荣!可偏偏契约上就写清楚了,那一长溜什么什么“包括但不限于火灾、风灾、水灾、地震、加派、叛乱、瘟疫、倭寇入侵等”直接就把锅丢给了他! 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千余两银子而已,他石齐荣还不在乎! 可问题是还有秦家那一档子事呢! 说什么投靠,分明是扯淡!什么借了他的银子再用粮食还,什么左手右手转一圈博个名声,全是扯淡! 他们关家秦家拿着自己的银子用烂白菜价买了陈粮,眼下粮价涨成了金子价又拿陈粮过来还,尼玛这些陈粮最开始是从老子库里出去的有没有!? 还有比这更窝心的么!? “让他们滚!老子不见!” 老仆吞了吞口水,又道:“咱们……咱们真的就不出去么?外面可是……可是来了很多人啊。” “来了很多人?有多少?”石齐荣皱眉。 “差不多……差不多堵了半条街……”老仆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颤颤巍巍的说道,“他们关家这次是吹打着过来的,很多人都跟着过来瞧热闹。” “混账!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一帮子闲汉不操心怎么填饱肚子却跑过来看热闹,真真可恶至极!走,随我出去会会他关培云!” 石齐荣一甩衣衫点齐了家丁出去门,抬眼就看见正咧着嘴笑的关培云,顿时一股火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石老爷,我们这是过来替秦家还银子来了,不知道您家库房在什么地方,我们好把粮食都卸进去啊。” “你!你!”石齐荣哆嗦着手指着关老爷子背后的粮车,怒道,“你就带来这么点东西!?就这么点东西就想要换我当初借给你的银子!?” “哎,咱们当初不是约好了么,借过来的是银子,还回去的是粮食,还的时候粮食就按市价来,现在的粮价是石米二两八钱银。 石老爷可以去看看,虽说是陈粮了,可我们关家的粮食那可是真正的精粮!这一点石老爷肯定清楚,毕竟最初是您库里的粮食不是? 不过不是我说,石老爷卖的粮食掺沙太多,最起码掺了二成沙,现在的行情估计得掺到三成了吧?我这批啊,可是一成沙都没有!我都让人挑出来啦! 算起来石老爷可是占大便宜了呢!没办法,谁让我们关家做买卖就是实在呢!” 说完,关老爷子解开了一个粮袋,从里面捧出一把米来,大声道:“看见没!我们关家的粮食,实在!街坊们若是需要粮食的,可认准了秦家的粮铺啊,我们和秦家乃是亲家,关家的粮食都在秦家粮铺卖!不过因为水灾严重道路不通,粮食不好运,所以每家店每日限售两百石,还请见谅,见谅!” 第120幕 困兽犹斗 见关老爷子居然在自家门前打起了广告来,石齐荣简直肺都气炸了,哆嗦着手指怒道:“关培云,你别欺人太甚!” 关老爷子眉毛一横,冷声道:“欺人太甚?当初是谁打到我们家门口,还打算打断我们家老二胳膊断了他前程的!?我们家老二可是堂堂秀才!今年是要赶考的!” 此话一出,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顿时惊呼起来,开始交头接耳的对着石家指指点点。 老仆见势不对,赶紧冲上去当和事佬。 “哎呀呀,关百户,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嘛,都站在门口是个什么样子?来来来,家里已经备好了茶水,还请关百户进屋一叙,进屋一叙。” “哼!”关老爷子整了整衣袖,带着关家一帮兵丁,杀气腾腾的进了石家。 等众人落座,关老爷子“啪”的把契约拍在了桌子上,道:“石老爷,既然你看我也不顺眼,我也不愿意在你这里多待,契约在这里了,您还是赶紧派人点点数,好把粮食入了库。我啊,也就不在这里叨扰了。” “好!好!好!”石齐荣一连说出三个好字,怒极反笑,“姓关的,你别得意!这一次你以为你就赢了么!?没错,我们石家算是完了!可就算我们石家完了,也可以拉着你们关家垫背!” 关坤瑜翻了个白眼,都这种时候了还色内厉荏有什么意思?可谁曾想石齐荣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们知不知道,这一次水灾势大,官府的粮库也遭了灾,知府大人正到处寻粮堵窟窿呢,只是一时半会没想到你们身上罢了。 呵呵,你们想想,若是这时我一纸诉状告过去,愁粮都快愁疯了的知府大人会不会对你们家这批粮食心动呢? 以你们关家的那幅小身板,恐怕随意安放点罪名就能把你们抄家问罪吧,如此一来有了大笔罚没粮食入库,知府大人他可就心安喽!” 尼玛币啊! 关坤瑜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困兽犹斗了,这就是! 明明是个两败俱伤的招,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没可能这么干!可石齐荣人家已经是入土半截的了,现在就是为了出口气!就是想着临死前拖一个垫背的,打不死也得恶心你一把!当真是没法以常人理喻了。 “失算!这下真是麻烦了,怎么招惹上这么个灾星!” 关坤瑜郁闷之极,自己之前千算万算总觉得已经万无一失,却独独没算到石齐荣发疯的可能性! 这完全是不应该的! 一个走投无路之人最终会做出如何疯狂的举动都不值得奇怪,所以应该尽量避免自己出面来补最后一刀,这是个教训! 更让关坤瑜感到头疼的是石齐荣不讲规矩的应对方法,这让他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缺陷——他在前世有规则的社会生活实践太久了,现在哪怕已经融入了大明朝的生活之中,但骨子里的现代烙印却依旧没法去除,思维被固定在了法制的圈圈框框里,就算有所突破根也依然是扎在法制的土壤里突破。 可在大明朝,所谓的法制其实就是县官的一句话!其实就是衙役的一句话!其实就是上级领导的一句话! 与之相比,关坤瑜还太嫩太嫩了! 就像这次的事,放到后世双方去打官司,最多最多也就是恶心恶心自己,多出点钱罢了。可同样的对手同样的手段再挪到明朝,那无论是石家还是他们关家,只要进了衙门口,不散尽家财就不要妄想还能出的来! 在大明朝,这也算是常识了。 自觉失算的关坤瑜不禁扭头看向关老爷子,出乎他的意料,关老爷子却是一脸的风轻云淡,就好像石齐荣说的那些根本不是个事一般。 可关坤瑜怎么也想不通,如果知府真的看上了自家的粮食,以他们关家的身板,那绝对是破家的结局——如果自家不找关系反抗,那肯定是被吃得死死的;可若是找关系打赢了官司呢?请托说情难道就不要钱了么?人家的价码一样也不会低。 这官司只要打起来,他们关家就算是输了,剩下的无外乎是把银子吐给谁而已。 可关老爷子却是一点也不怕,冷笑起来:“哟呵,石老爷好大的威风啊!想要临死前拉上我们关家垫背?行,当然行!只要您石老爷有这个本事那就随意呗。 不过,我看石老爷您也是急糊涂了,怎么张嘴闭嘴都是知府大人呢?这多新鲜呐,我们关家可是正经的金山卫百户!堂堂正六品武官,虽说不如他们文官,可那也是官!你石齐荣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着本官叫嚣!? 呵呵,知府?好大的官啊!可官再大也管不到我们金山卫的头上来!除非你能说动我们家指挥,若是那样我倒还惧你三分,但知府……呵呵,在我这里,我当他是官他就是官,不当他是官,真不给面子也就不给了!” 听完老爷子的话,关坤瑜不禁拍了拍脑门——自己这是种田的日子过久了过糊涂了,居然忘了自己家乃是大明朝正正经经的现役军人!寻常官府压根没权管他们! 石齐荣这是真的急糊涂了,一怒之下没想起来他关培云还是个正六品的朝廷命官!这也不怪他,谁让他关培云平日里一点当官的架子也没有,整个就是一乡下老农的气质。 “好!好!好!你厉害,你厉害!我石家是拿你这狗军户没办法,可老子背后有人!” 说着,石齐荣三两步跑到了四爷身边。 “只要四爷出手,区区百户而已碾死你们跟碾死只蚂蚁一样!” 说完,石齐荣噗通一下就给四爷跪下了。 “四爷!我石齐荣对您可是忠心不二,您吩咐的事情也都给办了妥当,若非这次运气不好遭了天灾,否则主家的差事早就成了!现在他们关家欺到了头上,您可要帮我一把啊!” 四爷笑眯眯的放下茶杯,道:“好说,好说。” 说着,四爷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关坤瑜身边绕着圈的打量。 “你就是传说中的小陶朱公吧?” 第121幕 招揽 “你就是传说中的小陶朱公吧?我就说他关培云虽说有点本事,可赚钱却是一窍不通,怎么关家突然间就富了起来,原来都是你啊! 这次石家的事是你的手笔?说说吧,你怎么就知道会有天灾的?” 关坤瑜耸肩道:“我当然不知道,只是碰上了而已,运气好怎么也挡不住。” “运气好,呵,真是好理由。”四爷笑道,“你……难道不怕我?他说可的没错,我要弄死你们,就跟碾死蚂蚁没差!” 关坤瑜毫不畏缩的直视着四爷的目光,一脸轻松的说道:“为何要怕?四爷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难道还能闲的没事吃只蚂蚁不成?” “哈哈哈,我的确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行行行,你的生意经不愿意不说我也不问便是了。” 说完,四爷又来到关老爷子跟前,道:“那关百户你怕我不怕?” 关老爷子翻了个白眼,道:“四爷若是没疯那我便不怕,若是跟这头疯狗一般的话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石齐荣怒了,一下蹿出来跳到关老爷子的面前,指着他鼻子骂道:“混账东西,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若是识情知趣,就赶紧跪下来磕头认错!若是不然,四爷自会给你们好看!” 还没等石齐荣爽完,突然就觉得背后让人给踹了一脚,往前一趴,竟是给关老爷子下了跪。石齐荣这一下立刻就怒了,回头一看,却是如同当头浇了盆冷水一般——踢他的人竟是四爷! “四爷……您……您这是为何啊?我可是您的人!” 四爷冷笑。 “死到临头的可不是他关百户,是你石齐荣啊!啊,不对,你不是死到临头还嘴硬,而是死鸭子嘴硬! 我是主家养的狗,你是我养的狗,你什么时候见过狗对人下命令的!?尤其还是只死狗!愿赌服输!你输不起发疯不算,还想要拖着我跟你一块疯?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石齐荣的嘴巴不住的一张一合,就像是条濒死的鱼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四爷。 他知道自己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是被一脚踢开的下场,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踢的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四……四爷……您……您怎么能这么说啊,我……我可是对您……对您忠心耿耿的啊!您让我办的事,我不是……不是已经……已经办妥了么?您……您不能这样啊!” 四爷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我自然晓得,这一次乃是天灾,所以我已经跟主人说过了,会保你无事。你看,我们也是功过分明的不是么? 可你这一次的要求是不是就有点分不清了?你既然按照我说的去做了,还做好了,那我自然就该保你下来。可保你是一回事,替你出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说到底,你见过被狗牵着走的人么? 想让我帮你对付关家,可以,但你总得拿出相应的东西来证明你值得我这么做才好吧,可你觉得自己现在有这种价值么? 没有的吧,所以我的选择也就可以理解了不是么?” 石齐荣颓然的低下了头,双目之中再无神采。 关老爷子笑道:“既然石老爷已经没什么话说了,那现在我们可以把粮食过一下库了么?” 四爷摆了摆手道:“过库的事我便做主了,关百户,让你的人拉过去吧。” 关老爷子呵呵一笑,招过家丁来吩咐了一番,然后便打算起身告辞。 戏也看了,粮也送了,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也没什么兴趣继续留在这个晦气的屋子里了。 可谁知两人还没有动身往外走就被四爷给拦了下来。 “哎哎哎,二位先不忙着走嘛,粮食入库可是需要清点的,你们出去也是等着,何不就在这里喝杯茶聊聊天呢?” 关老爷子狐疑的看向四爷:“四爷,喝茶倒是无妨,可这聊天那就得看您想聊什么了,我们关家对您来说就是蚂蚁一只,可经不起折腾!” 四爷咧嘴一笑,拍着关老爷子的肩膀道:“你们关家现在身子板是小,可等到明年那就不一样了不是?光这一次的陈粮生意你们家少说也能有三十万两左右的进项!这身板若还说是蚂蚁,那全松江九成九的人家不都得羞愧的投江自尽啊!?” 关老爷子苦笑道:“听四爷这么说……看来是真的想要折腾折腾我们关家了……” 四爷笑道:“折腾可是说不上,对你们关家来说倒是间好事,若是办成了飞黄腾达也不在话下啊!” “四爷……您这话我听着慎得慌……您该不是准备让我们关家去顶石家的缺吧?” “呵呵,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痛快!”四爷一拍大腿,笑道,“关老爷子果然是名不虚传!盛名之下无虚士啊!我就说么,能白手起家支起这么一番家业来的没有点本事怎么行? 没错,这次啊,我就是想要找你们关家帮忙,帮忙把他们石家没办妥的事给办成喽!” “那……石老爷没办成的是什么事,应该不是单纯的打压粮价吧?” “这个么……如果关百户能答应下来我自然可以说上一说,但如果不答应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关老爷子苦笑道:“四爷你愿意放过我们?” 四爷默然摇了摇头:“松江府一带人杰地灵,英才颇多,可这些英才比你们关家强的几乎都不可能为我所用,而能为我所用的又数你们关家本事最大。这一次虽说是天灾,罪不在我,可终究还是把差事给办砸了,接下来我自然是想要好好表现喽。所以啊,日后还得请关百户和小陶朱公多多帮忙!” 关坤瑜叹了口气,说道:“四爷,您的好意心领了,可若是让我们关家去干石家一样的差事,那就真是恕难从命了。 说句实话,贵家主人也不在乎新粮赚的那点银子,反正这些银子最后都是要归三大粮商的,贵家主人在乎的东西现在不是已经得到了么?而且效果绝对比之前那种拙劣的打压更好,为何还要继续下去?有些事情,可以可二不可三,一味的打压终归是要出问题的!” 四爷一直眯着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莫名散发出一股寒意。 “小陶朱公啊,你知道我家主人想要什么?” 第122幕 棉花 关坤瑜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打压粮价自然和升官搭不上关系,剩下的自然就是为了求财了。” 四爷不可觉察的轻笑了一下,神色中略显轻视,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却没能逃过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的眼睛。 关坤瑜无所谓的继续说道:“通常而言收粮时打压粮价乃是常态,为的无外乎是多赚些银子罢了。可今年贵家主人做的却有些奇怪,居然不惜硬顶着巨大的风险也要把粮价打压到如此地步,若说单单只为多赚那么点银子,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反正是不信的。” 喔,你为何不信?你可知道整个松江要收多少新粮么?每石多打压下来一分银那就多了几十乃至上百万两的进项!这难道不够多么!?” 关坤瑜耸了耸肩道:“四爷就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了。正因为利益太大所以才绝无可能! 若是三大粮商联手做这么个局倒是还有几分可信,但贵家主人终究不是粮商,就连参与其中都得借石家的手!他们三大粮商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怕是天家来人想要在他们嘴里夺食也要掂量掂量,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将这么一大笔钱让给贵家,甚至还暗中推波助澜!? 所以说,我认为贵家和三大粮商之间应该是借着这次打压粮价各取所需!三大粮商所需自然是廉价的粮食,而贵家所需恐怕便是因此而破产的农民和土地了。” 到这个时候,四爷才略微正眼瞧了瞧关坤瑜,笑道:“小陶朱公很会猜啊,不过难道你就不怕自己这么乱猜会猜错?” “猜的确可能猜错,但我并不是猜,只是说个事实而已。”关坤瑜道,“我们关家在松江一带也算是有点人脉,稍微打听点事情总还是可以的。我呢,最近便听到了点消息,说是松江一带突然冒出了些神秘的买家大量买地。 时间这么巧,买入量又这么大,而且买家的来头还挺神秘,更奇怪的是这帮人拿地居然还没被三大粮商收拾!甚至还听说有三大粮商人的帮忙穿针引线! 我想,事情都这么明显了,四爷也就别藏着掖着了。” 四爷点了点头:“既然小陶朱公已经打听清楚了,那我也只能认了,这里面的确有我们家的地,本来当初准备这笔钱的时候是为了新粮下来之后买地的,可没想到摊上这么一档子事,正好,卖价反倒是更便宜了不少。” “不过,我想贵家以及贵家背后的那些人真正目的定然不会是为了拿这些地去种粮!因为如此一来必然和三大粮商起冲突,他们不可能好心到还帮你们穿针引线!而如果你们并不想拿地来种粮的话……” 关坤瑜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前的事情都是他打定出来的确切情报,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只是间接证据也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而后面他要说的事情却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猜测了。对于这个猜测他不敢说百分之百正确,可却是他觉得最为靠谱的答案。 “棉花!” 四爷神色骤变! 看到四爷的表情,关坤瑜就知道这次自己猜对了! “我之前打听卖地事情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贵家买的这些地其实都算不上什么好地,至少以种稻子的角度看是这样,可如果换成种棉花的话,那这些地就颇为适宜了。” 之前关坤瑜就有所怀疑,但却一直不敢确定,等见识了四爷背后之人买地的情形之后便可以基本确认了。 这一次打压粮价的手段过于刚硬,牵扯非常大,得罪的人也非常多,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并且不怕报复的势力绝对不多!而排除从一开始就摆明态度作壁上观的粮商集团之后,其他势力似乎根本没理由为了单单赚这么一批新粮的差价而弄到如此天怒人怨!况且他们并不是粮商集团,缺乏相应的渠道,就算是硬生生打压下来了粮价到时候能真正赚多少银子也是个未知数。 完全是得不偿失的买卖! 再后来,等确认对方打压粮价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拿地,又确认这些地都非常适合种植棉花之后,事情便清晰了。 在真正有实力办到这一系列事情的势力里面,能够在其中获得最大利益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棉纺织集团了! 四爷死死的盯住了关坤瑜,目露凶光:“你是听谁说的,说!” 关坤瑜摊了摊手:“四爷就别乱想了,这完全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不可能!我们做的如此隐蔽,你区区一个百户家的小子,怎么可能知道!?肯定有人告诉你了,肯定有人!” 关坤瑜冷笑道:“四爷,说句不好听的,人和人不一样,你们或许自觉做的天衣无缝,可在我看来确实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一样!诸葛孔明可以不出茅庐,知三分天下。我关坤瑜虽然比不上卧龙先生,但这么点事却也还是办得到的。 或许那些不通俗物,只知风花雪月、春种秋收之徒会认为贵家和贵家背后之人不过是些织布贩货之徒,可偏偏我关坤瑜乃是俗人一个,最通晓的便是这俗物了,有些事情不用问也不用说,只需要往街上逛上一圈,便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要我说啊,不出二十年,这苏松杭一带便要成为织布人的天下喽!” 四爷仍然是一脸的不信,面目狰狞的指着石齐荣吼道:“你这小子不要胡搅蛮缠!别想着蒙混过关!此次事情事关重大,我们几家早已约定好了要保守秘密,就连那边的死狗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替谁卖命!若是让我查出来是谁泄露的消息,定会给他好看!” 关坤瑜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了个小册子来,说道:“四爷若是真想知道其中缘由,那便看看这个册子好了,我能知晓这些事情的缘故皆在里面。” 四爷半信半疑的接过册子来,翻开之后第一眼便看傻了。 第123幕 市场调查 四爷惊奇道:“这是何笔所写,怎么笔迹如此之纤细刚硬?” 关坤瑜笑而不答,却是说道:“四爷还是不要管笔迹的事了,先看看里面写的究竟是何事吧。” 四爷忍着疑惑继续翻了下去,然后又不懂了,对着一帮“1234”看着跟鬼画符似的。 阿拉伯数字虽然早已经穿入了中国,但是并未得到推广,四爷显然根本就没见过这种东西。 关坤瑜无奈,只能解释了一番。四爷的记性倒是不错,关坤瑜只说过一遍便记了下来,虽说仍然很不习惯,却也能够看下去了。 这越看,四爷脸上的表情就越精彩。 时而兴奋激动,时而皱眉微蹙,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最终四爷实在是一点也看不懂了,上面的字他全认识,可组合在一起之后就完完全全让人看不懂了! “小陶朱公,你这册子里的东西倒是有趣,可恕我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懂,还是请小陶朱公讲解一番吧。” 关坤瑜笑道:“这小册子呢,我管它叫市场调查,是我这两年经营精糖买卖写出来的东西!” 没错,关坤瑜手中的这本小册子便是一本粗陋的市场调查了。若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里面的东西最多最多只能算得上是大学生的实践课题作业,乃是最初级不过的东西了——以关坤瑜半吊子的水平其实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最开始的时候关坤瑜搞出这么个市场调查来只是为了给自家的精白糖定价。 因为他的精白糖属于大明独一无二的独门产品,所以定价必须要慎重考虑才行。定价越高消费人群就越小,定价越低买的人数就越多。但价格和购买人数的关系并非是线性关系,而是呈现出一条曲线。 当定价就是成本价的时候购买人数肯定是最多的,可这个时候的利润必然是零;而定价高到没人买的时候利润仍然是零,在这两个价格之间会有一个利润最高点,价格不是最高,消费人群也并不是最大,但确确实实关坤瑜获得的利润是最高的! 由这种问题演化出来的数学题经常出现在高中的试卷上,托应试教育的福,关坤瑜好歹对这些有点印象,所以才想起来搞个市场调查弄清楚明朝人民对精白糖能够接受的价格是多少,以便找出来这个利润最高点了。否则的话自己想当然随意定个价固然也可以赚钱,但却绝对达不到利润最大化! 所以,关坤瑜从屯所里面精心挑选出了一批能说会道的人来,专门进行了培训,就是让他们在卖糖的时候拉着别人聊天套消息。总的来说效果还是不错的,要是没有他们这些人的帮忙,关家的制糖作坊绝对没有现在这么赚钱。 将这其中的道理和四爷解释了一番之后,四爷再看向关坤瑜的眼神那就彻彻底底的不一样了!简直跟看见了活神仙一般! “当真是不可思议……我活了这么久,今天才知道原来定个价的事居然还有这么多学问在里面!”四爷吞了吞口水,惊叹道,“别人都称你小陶朱公,可我看哪怕是真陶朱公也不过如此而已了!” 停了下,四爷又不安道:“关公子,刚刚你说的可是你们关家的独门手艺,就这么说与我听……合适么?” “有何不合适?人人都知道考状元考的便是四书五经,可真把四书五经都背下来了就能当状元了么?我刚刚跟四爷说的只是告诉你去看四书五经而已,但里面的学问没人教却是学不会的。” 四爷默然点头:“是啊,关公子你这册子哪怕摆在我面前我都看不懂,当真是门大学问!不过……这定价的学问和你猜出我家主人的身份有何关系?” 关坤瑜笑道:“这里面的学问多着呢,有了市场调查之后能做到的可不仅仅只是定价一件事而已!” “也包括猜出我家主人的身份?” “嗯,这个顶多算是附带。我在做完了精糖的市场调查之后不想让手下那帮人闲着,就做了点别的调查,幸运的是棉花和棉布也包括其中。”关坤瑜将册子翻到了一页,指着上面的表格说道,“四爷您看这个,这我的人统计出来的近几年松江棉布产量和棉花产量,问的人不是很多,往年的数据也只是那些人凭着记忆说的,所以并不十分准确,但终究还是能说明不少问题的。” 四爷越听越晕,当看到表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把头偏开了,人老了,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就跟不上了,现在关坤瑜不管不顾一股脑给他灌进去的东西已经明显超出他的脑容量了! 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四爷说道:“关公子您接着说,不要在意我。” 关坤瑜耸了耸肩,确实没有一点在意四爷的意思。 “根据我的人报上来的情况,最近这几年棉布的产量越来越大,不止开了很多大型的织布作坊,民家手里的织机也是越来越多,这个可以理解,毕竟棉布实在是太赚钱了!赚钱的买卖自然人人都喜欢。 但问题是,棉布产量变大了,可本地棉花的产量却增加不多,远远追不上棉布产量的增加。光是瞧瞧去年的棉价就知道了,若是按照以往的情况继续增长,根据我的计算四年最多五年棉布生意便会无利可图,即便是现在也可以算得上是薄利了。 更要命的是,棉花这种占地多价值低的东西并不适合长途运输,否则价格便无法接受,若是只能依靠本地来解决棉花供应的话,办法也就显而易见了,就是买地种棉花!而且必须要快,规模必须要大,否则根本没办法解决问题! 而恰恰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一帮人,不顾常理不惜得罪广大中小地主也要强行打压粮价以便买地,最后买的地还都是适合种棉花的地。如此一来时间对的上,手段也对的上,那还请四爷给我一个不怀疑贵家主人乃是布商的理由!” 第124幕 珍妮机 四爷笑着眯起了眼睛:“话可不能这么说,想要扩大棉花的种植不见得一定得用今年这种拙劣的手段吧?种棉花可要比种稻米更赚钱,只要好生劝说的话农户们一定愿意改种棉花的!所谓和气生财,难道非得用这种刚烈的手段解决问题么!?” 关坤瑜一脸惊讶的盯着四爷,见对方的表情不似作假,不可思议的说道:“四爷您不是认真的吧!?您……看来平日并不负责棉花收购方面的事情吧?” 四爷眉毛一挑:“的确,可这又如何,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关坤瑜笑着一摊手:“四爷这就是承认我猜对喽?看到贵家的确是布商了。” “你诈我!?” “不不不,这只是顺带的而已。其实我真觉得四爷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事难道还有错不成!?不说现在的棉价下每亩最少比种米多收一倍的钱,就是以后价格降下来了种棉也照样比种米更划算!他们有什么理由不种棉花!?” “理由很多,比如说自家种了一辈子的稻米,不会种棉花。又比如说自家的田是上好的水田,种棉花可惜了。再比如以前种水稻现在种棉花地得重新整,麻烦。又或者说今天下雨了,不种;明天老母猪生娃了,不种;后天邻村的老王娶媳妇了,还是不种!” 四爷听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你说笑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借口怎么可能会有人说得出口!?难道赚钱的事还没人愿意么!?” 关坤瑜无奈的说道:“虽然我后面说的几个理由夸张了些,但很遗憾,的确会有农户对赚钱的棉花感兴趣,但想要短时间内让大量的农民改种棉花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太保守了,害怕损失,也的确损失不起,所以如果不是周围大多数人都种棉花并且赚了钱的话他们恐怕只会观望甚至拒绝。 而现在布商们需要的是时间!要的就是快速的,大规模的改种棉花,否则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我想你们一开始的时候一定是选择的四爷那种软方法,但结果定然是不尽如人意的,否则也不会有之前打压粮价的事情了。” 虽然听上去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明摆着赚钱的事大多数的农民居然还会抗拒。 但事实上农业本来就是对新品种反应比较迟缓的产业,再加上这个时期家庭财产也不允许农民们冒险,所以抗拒也就是必然的了。 想当初……嗯……目前而言是想以后…… 英国著名的羊吃人运动为什么会发生?原因不就是传统的英国农民们不愿意接受更加赚钱的绵羊养殖生意,结果逼的资本家们赤膊上阵玩硬的弄出来的么? 还有普鲁士,由于人口激增粮食欠收,闹了饥荒,咋办呢?想出来的办法是不种麦子了,咱们改种高产土豆吧!把主食换成土豆不就能吃饱了么!? 嗯,按理说******之下大家都饿着肚子,推广土豆这种高产作物应该是很受欢迎的才对,但理想终究是理想,事实上哪怕再怎么苦口婆心的劝导,普鲁士农民就是不买账!人家的理由是种土豆不就没法做面包吃了么!?大家吃惯面包了,改吃土豆吃不惯,必须差评! 最后普鲁士不得不出动了军队,直接拿枪顶在农民的脑门上,监督他们把地里的麦子铲掉种上土豆! 就是这么暴力! 四爷的法子行不行?肯定行! 但是太慢!天知道要潜移默化的渗透多少年才能让农民们转过弯来。 可是现在布商们已经火烧屁股了,他们既没时间等,也舍不得因为棉价高企而损失掉的那些利润! 所以他们干脆直接来硬的!就和当年英国的羊吃人运动一样,凡是阻碍老子赚钱的直接踢走就好了!以他们布商的背景,只要能商量好了联合起来,还真就不怕那一帮子底层小地主们的反噬。 四爷无奈道:“好吧好吧,算我信了你的歪理邪说,但这又如何?关公子你说这些究竟是想要什么?” 关坤瑜笑道:“我只想要四爷放过我们关家,区区一年根本不可能满足贵家主人和他盟友们的胃口,未来几年恐怕松江一带都太平不下来,真要是像四爷您之前说的那样让我们家去接石家的活……关家小胳膊小腿的,没几下就得给折腾散喽。” “哟呵,这么说我倒是委屈你们了?” 关坤瑜嘿嘿一笑:“委屈自然谈不上。我们关家呢,就好比珍珠,珍珠好东西啊,可您把它拿去磨刀那不就糟蹋了么?” “呵,看来关公子很看得起自己啊,好好,那我就听听你的想法吧,既然你不想去磨刀,那你想要做什么?” 关坤瑜沉吟了片刻,脸色颇为犹豫。 虽然早已经决定要这么干了,但真到了这一刻他仍然忍不住有些动摇。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有些是不可预知的,可也有一些是多少可以预知到的。 关坤瑜现在准备抛出去的东西就属于可以预知一些的。 这么做的话固然可以拉拢布商们,但同时也会造成巨大的负面效果!当然,这种负面效果影响的并非他关坤瑜便是了。 关坤瑜叹了口气,问道:“四爷你说织布需要什么?” “当然是棉花了!” “可棉花并不能直接变成布,还得先纺纱不是么?” 四爷白了关坤瑜一眼,没说话,实在觉得这种问题根本没必要张嘴。 “好吧,我想问问四爷,日后地有了,棉花也多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棉花呢?加人手加纺纱机么?” “那是自然,难道关公子还懂得什么法术,能直接把棉花变成棉布么?”四爷笑道,“若关公子真有如此本事,我定然禀报主人,把你举荐给皇上弄个国师当当。” “法术我是不会的,不过我却有种新机器,可以同时纺十六个纱锭!不知道有了这个,我们关家算不算得上贵家主人的珍珠呢?” 第125幕 对与错 四爷蹭的跳了起来,作为布商的管家之一,他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相关知识的。现在松江一带使用的纺纱机基本都是在黄道婆的三锭纺车基础上改良而来的,仍然以三锭居多,少数有些可以达到六锭,但并不是很好用而且纺出来的纱质量也不是很好,所以使用并不多。 而现在么,居然有人说可以有十六个纱锭同时工作!那岂不是说只要用上这种机器,一个人便可以当成好几个人来用,日后就算棉花供应上来了也可以轻松处理么? 哪怕是一个生手织工,一年怎么着也得赚个小十两银子才行,若是熟手的话价钱还得狠劲往上跑,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布商的“血汗钱”!?如果他关坤瑜的这个机器真有那么神奇的话,自家的作坊里用上了这种机器,省下来多少织工就能省出多少银子来!这可都是钱啊! 可四爷却仍然有些犹豫,现在最成熟的仍然是三锭纺车,多锭的有是有,可几乎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根本不成熟,他不敢保证关坤瑜的十六锭纺车是不是也一样,如果也是经常出毛病,又或者十六个纱锭却要二十几个人摆弄的样子货那不要也罢。 仿佛看出了四爷心中的顾虑,关坤瑜笑了起来:“四爷您大可放心,我关坤瑜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是好用的,不但用的人工少,出纱快,而且质量也绝对比以往更好!若是拿个样子货给您,那岂不是砸了我们关家的招牌么?” 四爷想了想倒也是,若说别的地方他们关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但这这种机巧之物上整个松江就没人不知道他们关家的,先是闹得沸沸扬扬的鲁班鸟,然后又弄出了精白糖,足够让他能够报以期望了。 不过,期望终究是期望,还是看看实物更加保险一点, “呵呵,小陶朱公说笑了,我怎么会怀疑呢?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十六锭的纺纱机到底是个何种模样,不知道小陶朱公是否能让我开开眼呢?” “这可就难为我了,以前我做过一个试制品,可因为并打算涉足布业,所以便拆掉了,四爷若是真想看恐怕还得等等。” “那还……那还真是可惜了……” 四爷有些尴尬,但随即又释然了,这件事情怎么也不必着急上火,现在还发着水呢,主家那边一个两个因为这事急得跳脚,真心没空搭理这些。完全可以让关家人慢慢做,做好一点,然后等他核实完全没问题之后再举荐上去嘛,到时候功劳一样是跑不了他的! 相对于找一个石家的替代品这种分内之事,举荐一个能造十六锭纺纱机的关家那可就算是天上掉的金元宝了,傻子也不会拿关家出去当枪使,他们之间又没仇没恨的。至于石家的愤怒……安慰上两句都是他四爷宅心仁厚,还真敢有意见不成!?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静候小陶朱公的喜讯了,届时我自会向主人家如实禀报,送与关家一场大富贵!” 仅仅一个纺纱机的技术值不得多少钱,若是寻常人家来献宝说不定给个几十两银子就打发了,但关家好歹算是个官,同属于统治阶级的一份子,自然不能和泥腿子一般对待,况且那关坤瑜又如此了得,能拉拢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等出了石家的门,和关老爷子一脸的喜笑颜开截然相反,关坤瑜的脸上却是挂满了冰霜。 “怎么,小呆呆你刚看了场好戏又赚了笔大的,怎么还一脸的不高兴啊?” 关坤瑜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这次我拿出来的东西……有伤天和。虽然我决定走的路上终究少不了死人,可真正要做的时候却仍是于心不忍啊……” 关老爷子不明所以:“你要走的是何路?” “无非是吃喝玩乐……然后替天下人谋条活路罢了。”关坤瑜苦笑道,“只可惜,十个人里面我能替六七人谋条活路,可剩余的三四人却是怎么也救不了的。” 关老爷子翻了翻白眼,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般道理你竟是不动,我不晓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可只要不伤天害理,只要是好事,那管他要死多少人?难道说当年戚大帅俞大帅就因为打仗要死人就不打倭寇了么?倭寇来了我家我就得把金银老婆双手奉上?虽然不是一件事,可道理总是一样的。” 关坤瑜点头道:“我晓得,只不过这一次死的有点多。” 关老爷子轻笑一声:“死的多?想当年,你爷爷我可是跟着戚大帅打过一场硬仗的!当时我带去了八十六个好汉,那可一个个都是精壮的好汉子啊!和现在那些充数的地痞根本不一回事!可一仗下来,胳膊腿还完好的就只有二十七个了!剩下的要么没气了,要么成了废人!那矮矬子的刀真他妈毒!那一场地上尸体就得上千!你说死人,能死几个?” 关坤瑜摇头:“多,很多……几十万总归是有的,要是有人因此闹事,上百万也不稀奇。” 关老爷子倒抽了口凉气:“就……就因为你……你那个什么十六锭的机器!?” 关坤瑜点头。 “那机器它……它喝人血干活么!?” “当然不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关老爷子没听懂,哆哆嗦嗦的说道:“那……那咱们不做了行不行?这钱咱们不赚了吧。” “爷爷你安心吧,只要布商们继续压粮价种棉花,这些人只是早死晚死的事,我呢……只不过是把时间提前了些,不过,用赚到的这笔钱,我觉得我能救更多人。” “死上百万,救上百万……这可是末……”关老爷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嘴不再言语,神色也越来越严肃。 “松江……要乱起来了?” 关老爷子以为关坤瑜说的是织工闹事,可实际上却不是。 “不,虽然织工必然会闹事,但相较而言却不会太严重,毕竟江南之地想要谋生并不很难,出事的将会是西北。” 第126幕 牵一发而动全身 “西北?” “是,西北。” 关老爷子不明白,明明说的是松江的事,怎么就扯到西北去了?这两边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关坤瑜解释道:“爷爷,你觉得咱们松江这边要是种棉花的越来越多,是不是种粮食的就越来越少了?” “那还用你说!?” “要是苏松杭一带都种棉花种桑树呢?以布商们的胃口,就算以后地不好买了,他们也一定会想着法的让农民改种棉花的,利润太高!日后咱们这边还能有多少人种粮食?” 关老爷子有些沉默,这些事情他都知道,苏松杭一带历来是鱼米之乡,可同样的,也是丝绸之乡,最近还兴起了棉纺织和种豆榨油,可以说是稻米、桑树、棉花、豆子四种作物互相竞争土地的局面。 国初的时候毫无疑问稻米的种植面积要占绝对优势,而且一直都保持的很稳定,不过近年来随着欧洲贸易船队的到来和其他地区土地的逐渐开发成熟,出现了些变化。 因为欧洲贸易的缘故,作为传统的丝绸生产中心,苏松杭一带不仅仅桑树的种植面积大大扩大,而且从事丝绸相关产业的人也越来越多,这都大量挤占了水稻等传统粮食种植的空间。而近来快速发展起来的棉纺织业又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情况,相较于可以种植在池边丘旁的桑树,无疑棉花更加挤占耕地。 若是换做以前,无论是棉布还是丝绸都不会太过影响粮食生产,毕竟不能当饭吃,种不出粮食钱再多也得饿死。可现在不同往日,随着两湖两广土地的开发成熟,越来越多的粮食出产和方便的水路运输让苏松杭一带即便不种粮食也可以非常方便的花钱购买到低价的粮食。 于是,在两湖两广粮食的支援之下,苏松杭摆脱了粮食种植的枷锁,在远洋贸易的巨额利润诱惑下纺织业发展极为迅速,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毫无疑问,只要再过个十来年,当年的鱼米之乡估计就得向外面买米才能填饱肚子了。 事实上现在已经有这种趋势了,只要有心人都能看得出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如此,苏松杭一带在万历中后期已经到了田地十亩,棉豆占其九的地步!除了自家吃的口粮之外几乎没有人再种粮!到了晚明时期已经从全国数一数二的粮食输出地一举超越京畿成为第一大粮食输入地! 没错!当年的粮食主产地已经必须要大量外购粮食才能够保证不闹饥荒了! 因为这边的土地大量改种经济作物,大量的人力抛弃了种粮而选择更赚钱的行当,而繁华和工作机会又吸引了更多的移民到来,当地出产的粮食已经无法保证当地所需了。 应天府和顺天府两个最大的粮食消费地都分布在长江-运河一线上,对于两湖来说运输极为方便,自然的,两湖往西北输出的粮食就要砍掉一大部分! 而等到日后小冰河期到来,西北地区天灾人祸不断,两湖粮食向北运输本就不便,再加上乱局一起更要平白增添大量的护卫和关卡打点成本,哪怕西北粮价高企也赚不太多钱,况且等多折腾几年之后,西北普通人家的积蓄大都被掏空,有粮食也买不起了,自然更没人往那运粮。相较于西北,需求量又大又稳定,关键还人人都有点闲钱的苏松杭一带就是最理想不过的交易目标了。 想象一下,如果苏松杭不发展纺织业专门种粮食的话,两湖地区的粮食除了往北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有了两湖供给的粮食,未来小冰河期的西北哪怕困难了一些,终究还是时不时能奶上一口的,说不定农民军也就没当年那么难以剿灭。没了农民军在明朝背后捅刀子,光凭满清那帮人打个草谷还行,入主中原那是想也别想! 苏松杭一带棉纺织业大发展幸福了当地的布商,甚至是当地的粮商只要转移一下经营重点,将收购外销转为外购内销一样可以在其中获利颇丰。只是苦了西北地区的百姓和财政 破产的崇祯。 这些事情,两人聊了一番之后关老爷子也大致上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不过他却是拍着关坤瑜的肩膀说道: “小呆呆你也别想这么多了,你看看咱们这边,只是台风这么一吹而已,就毁了多少人家?若是接连灾上三四年,什么地方都活不了人了,那不是你的错。” 关坤瑜点了点头,心里好受了一些,不过他还是决定要尽量想办法把地瓜土豆玉米什么的都给弄过来,但求一个心安。 ………………………… 从石家回来之后,四爷有事没事就往关家跑,天天盯着关坤瑜看珍妮机的进度,关坤瑜也不怕别人看,这种东西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保密性可言,等造出来之后让老师傅瞅两眼就能看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说白了就是个创意问题。 照着自己藏书阁楼里的书籍依葫芦画瓢弄出来了个初级版本珍妮机试了试之后,四爷大喜过望,赶紧张罗着去献宝了。 这一走,四爷足足走了半个月,然后关坤瑜便收到了消息,邀请他去赴宴。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关坤瑜自然没有推脱,随着四爷上了马车。 昔日肆虐的洪水此时已经褪去,狼藉的土地也恢复了不少生气,街上无家可归的难民尚未离开松江城里的青楼便一个个亟不可待的打开了大门做生意迎客了。 尽管难免少不了一些愤世嫉俗的卫道士们的冷嘲热讽,可经过这么一场洪水和高粮价的洗礼之后地主家都没余粮,更别提他们这些青楼姑娘了,再不开门做点生意饿死算谁的? 进了青楼入了雅间,关坤瑜这才见到了今日的正主,只可惜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坐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什么不怒自威的成功人士,而是一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白衣少年! 此刻,这白衣少年身边正有五个莺莺燕燕任其上下其手,显然,这白衣少年乃是个中老手。 关坤瑜不禁叹了口气,这小子不按规矩出牌啊!说好的来谈判你改虐狗!?小心纵欲过度英年早逝啊骚年! 第127幕 值得合作 白衣少年见关坤瑜来了,挥挥手让黏在自己身边的莺莺燕燕都散开。 “在下邱一龙,你的事情我都听四叔说过了,东西的确是个好东西,关公子便直说想要多少银子吧。” 关坤瑜非常惊讶。 一是惊讶邱一龙的年纪,二是惊讶他的直白。 惊讶过后,关坤瑜道:“银子么……我倒是不缺,能不能换成别的什么?” 邱一龙一拍脑袋:“怪我!差点忘了,关公子这一次狠狠赚了一笔,些许小钱的确是不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那关公子到底想要什么便直说好了。” 关坤瑜道:“这个先不急,我想要问问邱公子,您拿到了我的十六锭纺纱机之后打算怎么使用呢?” “这很重要么?” “也算是重要吧。” 关坤瑜之所以提着个问题并不是想要干涉对方,只是想要借机考察一番看看对方是不是一个值的合作的聪明人。 爬楼总得有梯子,自己做固然省钱,可太麻烦又浪费时间,若是有人卖现成的不妨舍点钱买下来,不为别的,就图个方便。可若是找了个腐朽掉的坏梯子那就不美了,所以还是事先挑选一番的好,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手里没牌饥不择食的状态了。 邱一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若是寻常人,估计会藏着捂着自己用吧,不过我觉得这么干很傻!机器毕竟不是什么可以藏着掖着的独门绝活,更何况关公子的纺纱机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其中关节。别人想要知道,只要买通几个工人就成了,藏是藏不住的。所以我打算把你的纺纱机拿出来做个人情。” “做个人情?” 关坤瑜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没错,银子是有价的,可人情却是无价的。平时想要让那帮老东西欠人情的机会可不多,如今好不容易送上门来了一个,我怎么能放着不管?”邱一龙笑着说道,“我啊,会把那些老头子都请到一起,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把你的纺纱机亮出来!” 关坤瑜竖起拇指来道:“呵呵,如此大大方方的亮出来在明处,他们反倒是拉不下脸来去仿了,等他们眼馋馋的难受的时候,再告诉他们这东西你们随便用!这人情自然也就落下了!” 邱一龙笑着一拍手:“没错!这帮老家伙仗着自己年岁大,一个个都跟我倚老卖老,生生占去了我们邱家不少便宜,这一次之后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不能拉的下老脸来再从我的碗里抢食!” 对邱一龙的打算关坤瑜还是比较满意的,对方至少不是个继承了家业之后却不学无术的蠢笨之徒,再加上他们对石家至少没有卸磨杀驴,这种人还是值得合作一番的。 关坤瑜也是笑了起来:“是啊,邱少爷当真好算计!这么好的事情能不能带着我也掺一脚?” 不过,关坤瑜想要合作的对象却并不仅仅只打算限于邱家一家,他更希望和整个布商圈子都建立联系,哪怕只是混个脸熟也行,虽然这么一来依照关家的小身板很可能会被对方当成棋子使唤,可毕竟日后松江乃至南直隶一带布商都是最顶尖的一股势力,背靠着他们可以让关家没有后顾之忧的发展。 而更为关键的是,根据后世的资料来看,松江布商的行事风格和他关坤瑜颇为合得来! 日后司礼监太监孙隆督税浙直时,驻苏州,任意横征暴敛,增加苛捐杂税,致使广大机户关厂停产,严重损害了布商们的利益,于是一帮人合计了一番,得给孙隆点教训,让他知道知道规矩! 于是便有了万历二十九年六月初六日的,“苏州民变”,一帮子失业织工将将孙隆的随员、税官黄建节六七人投入河中,打死了税吏,放火焚烧税棍汤莘等人的住宅,包围税监衙门!幸亏孙隆逃得快,不然少说得去半条命!最后这官司直接打到了万历皇帝那边! 结果呢,在一众布商的活动干扰下,只抓了一个“匪首”葛成!其他人全部回家睡觉! 按理说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情还死了人,都惊动皇帝了,毕竟对付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的家奴啊,别人都放了,那怎么也得诛个首恶才行吧!? 可实际上呢,人家葛成好吃好喝度假一般的在牢里关了十年,然后就给放了! 没错,就是给放了!就是十年有期徒刑! 杀人放火,古代除了谋反之类的罕见罪名之外,最严重的两项罪名他葛成全干了,可愣是屁事没有! 虽说当时舆论都把握在文人士子手中,向来和太监税监不对付,可若说这背后没有布商们的影子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对敌人狠,对卖命的自己人又懂得护短邀买人心,这种做法已经算是相当地道了,换做其他一些做事薄凉的,说不定就把葛成推出去当替死鬼了。 真以为营救一个在皇帝面前挂了号的人很容易么!?不甩出去海量的银子,不卖出去无数的人情,人是随随便便就能救的出来的么!? 所以说,这些布商不管是不是出于自己名声考虑,总归表现出来的结果是对自己人极其讲义气! 这的确是很让人安心的一点。 听到关坤瑜的话,邱一龙的脸瞬时拉了下来。 “你这是想要什么?” “邱公子想要人情,我想要人脉,只是借这个机会跟诸位结个善缘罢了。说起来我把纺纱机赠与邱公子的条件便是想要借一借您的人脉。” “借我的人脉?”邱一龙盯着关坤瑜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突然笑道,“没想到咱们还是同道中人,不过你可是比我要价黑多了!我不过只是想要让几个老东西欠个人情罢了,你确实直接想要借我的手搭人脉!你可要知道,我这些人脉寻常人别说碰不到摸不着,就是听恐怕都没听说过!” 关坤瑜笑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要啊,能有邱公子拉上一把的确能省我不少事情,若是不然我恐怕得多费上几年才能搭建起这些人脉来,确实等的人心急。” 邱一龙神色古怪:“你说的人脉到底是指什么,一县的人脉,一府的人脉,还是更高的?你居然觉得自己花上几年就能有,该不会只是想要一县的人脉吧?你觉得自己的机器就只值这么点东西?” “呵呵,邱公子误会了,我说的是邱公子全部的人脉,我想以我的本事,用不了多少年就可以有邱公子一般的身家了,自然人脉也要相称是不是?当然了,就目前而言我想要让邱公子帮忙的是——考秀才!” “只要几年就能有我们邱家的身家!?你这小子还真敢说!”邱公子大笑道,“不过,平日总是跟那些死气沉沉的糟老头子打交道,实在无趣的紧,能见到你这种人物倒也有趣,好吧,我就帮你弄个秀才当当。” 第128幕 举神童之试 关坤瑜满意的笑了,在明朝身上能有个功名好处不言自明。【ㄨ】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对考试没有谱! 松江一带文峰鼎盛竞争激烈,而童子试因为随意性很大,考试题目大都是主考官随意拟的截搭题。立意如果偏了主考官的心思,那就算说得再如何花团锦簇也难说能取;反过来,只要有一句说得主考官心有戚戚焉,哪怕文章其他部分毫无出彩可言,一样照取不误! 说白了,考得上考不上全凭主考官心情! 所以说,在童子试阶段如果能和知县知府等人混个脸熟,好处还是很大的——童子试不但不糊名,而且有些考官还喜欢玩面试!人情分影响极大! 除非真的是那种文采飞扬的天才,剩下文笔说得过去取与不取都行的人,拼的也不过是个人情罢了。 父母官也是需要辖地大户配合才能治理好地方的,他们并不介意拿出些功名好处来拉拢这些地头蛇,这也是官场的潜规则。 现在的关家尚且没有让人潜规则的本钱,所以关坤瑜只能借助邱家帮忙。 说起来,只要有了门路,活动个秀才几百两顶天,关键就看你找不找得到门路了。 邱一龙想了想,道:“不知道关兄弟的文章如何?” 关坤瑜道:“文笔尚可,但并不擅八股,若要取中估计也是孙山之列。” 邱一龙点了点头,大概知道关坤瑜是什么水准了——徘徊在本科线边缘的同学说的便是他了。 “关兄弟现在年纪尚小,不知愿不愿意多等两年精进一下学业呢?若是稍微能再往上提那么一点,到时候我在帮你关说一二便绝无问题了。” 关坤瑜摇头,他这个人很懒又贪图享乐,再加上手头上又有一堆赚钱的买卖等着他去做,真想要静下心去死扣那毫无乐趣可言的八股文章真真不是他的性格! 按理说他有前世应试教育的底子在,又跟着徐光启学了两年,换成贫困边远地区别说考秀才了,就是乡试弄个举人都可以试试,但现在不行啊!想要在松江这种文人多如狗,秀才遍地走的地方混出头,六十分的水平根本不够,非得九十分往上才行! 这就让关坤瑜免不得心里打鼓,花个七八年去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到底值不值?有这些时间自己专心干买卖肯定都能富可敌国了!比科举,那是拿穿越者的劣势去拼明朝人的优势啊! 所以,既然有盘外招可用,那他也就懒得多在这世所公认的“敲门砖”上破费功夫了。 邱一龙沉思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县试府试一关关的弄下去就太费事了。我倒是有个快些的法子,不知道关兄弟愿不愿意一试。” “快些的法子?”关坤瑜有些疑惑,不知道邱一龙到底说的是什么。 “说起来,这童子三试虽然是朝廷的规矩,但终究还算不得是真正的抡才大典,考官多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其实只要能让督学大人点头说个好字,这身生员服你便算披上了!童子三试考与不考随意便可。” 关坤瑜点了点头,这倒是事实。督学乃是一省掌管文教的最高官员,人家都点头了,你知府知县的下级官员难道还能给他找别扭么? “关兄弟,你可知举神童之试?” “举神童?这我倒是真未曾听说过。” 邱一龙道:“其实我朝一直便有个规矩,但凡十岁左右的童子应试,可予便宜,只要督学认为其有才,八股文章便可不作详求,通顺即可为廪生,入学拿廪银食廪米。” 关坤瑜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 他可从来没想过年纪小居然还能有这等好处!那可是廪生啊! 明代称由公家给以膳食的生员为廪膳生,简称“廪生”。明初生员的人数是有定额的,全部为廪生。后来生员的名额增多,所以称呼最初设立的国家供养者为廪生,增多者谓之“增广生员”,简称“增生”。再后来,生员队伍进一步扩大,又于增生之外额外增取,附于诸生之末,谓之“附学生员”,简称“附生”。 除了廪生之外,其他增生和附生两种都属于扩招生,国家并不提供供养。所以,廪生在生员中属于妥妥的高等阶级!而且,廪生如果当得时间长了又没能考取举人,按规矩就会被选为贡生,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然后便有机会出去当官! 其实关坤瑜并不知道,比他大四岁,日后写出了《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的冯梦龙便是走的举神童——成廪生——考举不成——当贡生——受官的道路,直到最后都没考取过举人。 邱一龙给他的建议便是走冯梦龙这条路!当然,关坤瑜还是打算试试考举的。 “呵呵,关兄弟不知道的事多着呢。这条规矩因为能用到的人不多,所以坊间流传不广,但恰巧我是知道的,若是关兄弟愿意,我这便帮你联系。” “那边劳烦邱公子了。” “呵呵,举手之劳而已。” 对于这一次会谈的结果双方可以说都非常的满意。 以邱一龙的能量想要见到督学并不是难事,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关坤瑜的才学能不能打动人家了,举神童举神童,若是没有点真本事也不好让人家松口啊。 若是说文章,关坤瑜能想的法子不多,所以他打算在画上多下点功夫,所谓书画不分家,此时的文人们对于高水平画家的认可程度还是相当高的。 画点什么东西好呢? 关坤瑜数了数自己手头上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马,素描以及***…… ***这东西虽说关坤瑜可以保证对方喜欢,但他要是真敢送,对方恐怕也真的敢把他揍出去…… 所以说剩下两样关坤瑜觉得还是都送保险一点,素描画像可以当场作画。至于马么,他准备临摹一幅徐悲鸿的画作。 若是这么两样东西再加上邱一龙的面子都没法让督学点头,那他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回去考场准备考试了。 129 《春秋 关坤瑜的想法是好的,可偏偏有想法的人往往却做不了主,而且他也低估了邱一龙雷厉风行的程度。 因为会面结束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所以关坤瑜就在松江城住了一天,准备第二天再动身回去,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邱一龙派人送的消息。 事情办妥了! 居然办妥了! 惊得关坤瑜半天没能说出话来!这里可是松江不是应天府!提学御史衙门在这里可没驻地!光是派人送信一个晚上都没可能到得了吧!? 一问送信人才知道,原来发洪水的时间正值乡试,南直隶提学御史刘瑛在洪水退去之后便前往受灾地区视察学院,慰问学子。前天便已经到了松江,所以邱一龙才能如此迅速的搞定,见面时间定的是后天下午。 “后天下午?”关坤瑜郁闷的说道,“如此仓促的话恐怕难以备妥礼物啊……” 邱家仆人道:“此事家主已经吩咐过了,说关公子无需为礼物之事担心,我家主人自会准备。” 关坤瑜这才松了口气,他既不知道像提学御史这种级别的官员见面应该送多重的礼,又不知道人家的爱好,真要是让他赶鸭子上架去挑礼物便是强人所难了。好在这种关坤瑜的难题对邱家来说不值一提,对方能够包揽下来最好不过。 到了约定的时间,邱一龙果然带着关坤瑜顺利见到了众多寒门学子欲求一会而不可得的提学御史刘瑛刘大人。 当关坤瑜见到刘大人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原本他以为这次会面会和普通的见面差不多,但没想到直到自己进来了门对方却仍然在批改公文! 不给自己面子也就罢了,但跟着自己一起进来的还有个邱一龙啊! “刘大人,上次在下向您提过的神童关坤瑜已经带来了。” 刘大人头也没抬,敷衍的回了句“知道了”便继续伏案工作,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关坤瑜和邱一龙就只能坐在那里干等着。 足足等了快半个时辰,刘大人这才停下了手中的笔,将批阅完的公文放在一旁,抬起头来第一次打量起了关坤瑜。 “你就是那个小陶朱公?为何不安心做你的生意,却要跑来找我寻个秀才当?” 关坤瑜眉头一皱,听这位刘大人的口气,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啊!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不管底下到底干了什么勾当,但儒家子弟在明面上一向都是耻于言利的,“小陶朱公”的名头在商人圈子里算是了不得的赞誉,可在文人圈子里少不得得挨些白眼。 “回大人的话,小子家贫,平日开销颇多,又恰逢二伯一脉得中生员,银钱窘迫,为缓家中之急是以寻思了些精巧之物,干起了商贾之事,但小子心中却是一心向学的,还请大人明察!” 刘大人摆了摆手,道:“你是否真心向学我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真假,所以这样吧,既然你来了,我便考校一番,答的好我便允了,答得不好就再回去精进一下学业,如何?” 刘大人话音刚落,邱一龙却是急了,赶忙道:“还请刘大人知道,坤瑜他所擅乃是丹青,文章并不甚精通,再加上他年岁尚小……” “知道知道,我自有分寸。” 邱一龙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但他也没别的好办法,既然人家都已经说自有分寸了你还继续啰嗦,那不是找不痛快么? 刘大人也没有着急出题,而是拿出了一张纸来让人递给了关坤瑜。关坤瑜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仰各提学官就民间俊秀子弟通行拣选,责令习诵《春秋》、《礼记》,候本御史按临。其资质明敏,能背诵二经者,即准送学,收充附学生员。能行文者,准与增补。若经书读周,复能行文作论者,即与补廪。是非过为姑息也,盖不若是则畏其难以阻人之进,固主司之责也。” 然后下面签着刘大人的名还盖着官印,很明显是一封公文。 看完这段话真真把关坤瑜给吓坏了有没有!? 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大致意思就是这位刘大人觉得治下书生们因为《春秋》和《礼记》两本书太过难读难考,所以放弃不读的风气太过不好了,于是想出了个特别的法子来纠正。这个法子就是公文上面写的东西了。 经过他刘大人的考察,核实无误,那么如果一个人能够背诵这两本书的话,就可以不用考什么县试府试院试,直接成为最低一等的附学生员! 虽然附学生员档次不高,可再怎么说也是个秀才啊!只要能背书就能当秀才!这等好事上哪里去找!? 更好的还在后面。 只要能读懂这两本书,然后写点什么文章的话,那么就可以更进一步成为增生!而如果这个人不但能写文章,还能以这两本书做论八股,那就可以无论文章内容好坏,一律成为吃皇粮的廪生! 关坤瑜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心想这考秀才果然不正规,只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真真是提学官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刘大人见关坤瑜看完了公文,便道:“这是本官为避免学子学业偏颇而行的一道公文。本欲以此考校,不过既然你年岁尚小,又欲举神童,照理神童之试并不看文章,那本官这次便只考校你背诵,要是能够背诵《春秋》、《礼记》,本官便认你为神童,给你个廪生如何?” 听完刘大人的话,关坤瑜还没出声,身边的邱一龙却脸色不悦的发话了。 “刘大人,《春秋》和《礼记》读的人一百个里面能找出一个来都不错了,您这样考校一个小孩难道不觉得有些过分么?” “过分!?”刘大人冷笑道,“若是一龙你觉得我这个提学做的不对,那你来当好了!” 见刘大人态度坚决,邱一龙也不敢多说,生怕真的把事情搅黄,只能凑到关坤瑜耳边低声道:“不必担心,这次过不了我帮你冒籍便是!答应了你的肯定要给你!” 关坤瑜笑道:“谢过邱兄了,不过你这番好意估计是用不上了。” 第130幕 开挂背书 刘大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关坤瑜,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不禁想到:“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和我那误入歧途的小侄不同。嗯,可以好生考校一番,若是真有些本事的话倒也不应过多株连,放他一马便是了。” 清了清嗓子,刘大人出题道:“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秋冬亦如之。” 出完了题,刘大人便盯着关坤瑜看,在他看来,既然关坤瑜如此有信心那么肯定可以对答如流,说不定这一次还真的让他给捡到了一个神童! 但可惜的是,一秒过去了,关坤瑜并没有张口。 “不急,《礼记》是庞杂繁琐了些,一个小童总是要想一想的,好好等等便是了。” 三秒过去了,关坤瑜仍然一副思索的模样,半点开口的意思也没有。 “好吧,再等等,如此短时间就能答出来那定然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这等人物哪里是那么好出的?” 等了十秒之后,关坤瑜还是不说话! 这下子刘大人就有些不耐烦了,暗暗把关坤瑜的评价往下调了调。 背书就是这样,不管多长的文章,只要你真的背了下来记在心里,那只要有人提问,接下句也就是脱口而出的事情。如果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脱口而出,接下来再怎么搜肠刮肚也难保正确,说不得背上两句就得停下接着再想。 再然后,半分钟过去了,就连邱一龙额头上都有了汗珠,刘大人则是失望的直摇头,关坤瑜这才终于开了口。 “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及行事,必以币。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凡大合乐,必遂养老。凡语于郊者,必取贤敛才焉。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曲艺皆誓之,以待又语。三而有一焉,乃进其等,以其序,谓之郊人。远之,于成均,以及取爵于上尊也。始立学者,既兴器用币,然后释菜,不舞不授器,乃退。傧于东序,一献,无介语可也。” 虽然背的确是背下来了,可刘大人对关坤瑜的印象却变得不怎么好了,谁家背个书还用打草稿是怎么着!? 虽然你一个磕绊没有顺当的背了下来,但准备时间也太长了点吧!? 刘大人正打算开口批评一番,可没想到关坤瑜只是稍稍喘了口气,就接着往下继续背了起来! “救世子,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怿,恭敬而温文。立大傅少傅以养之,欲知其父子君臣之道也。大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大傅之德行而审喻之。” 刘大人觉得这个小子有点意思,居然稍稍准备一下就背了如此之多。 “庶子之正于公族者,教之以孝弟睦友子爱,明父子之义,长幼之序。其朝于公,内朝则东面北上,臣有贵者以齿。其在外朝,则以官,司士为之。其在宗庙之中,则如外朝之位,宗人授事,以爵以官,其登馂献受爵,则以上嗣。” 听到这里,刘大人就开始点头了,一口气背下来不是难事,难得的是这个小子从张口到现在语速完全一样,根本就没有半分生疏的地方!而且毫无差错!简直就像是面前摆着一本《礼记》诵读一般! “公族朝于内朝,内亲也。虽有贵者以齿,明父子也。外朝以官……” 见关坤瑜还要继续往下背,刘大人赶紧开口打断了他。 “好了好了,你的本事本官已经知晓了。” 刘大人此时对关坤瑜已经非常满意了! 《礼记》完全是一些繁琐零碎的礼节规定,大部分都是要死记硬背的东西,而且考试之中一旦弄错还很容易上纲上线因小错扣大分。愿意花时间在《礼记》上的人很少很少,谁让科考的时候是各经皆出题然后由考生自行选做呢。 仅仅只是凭着刚刚关坤瑜的表现,刘大人就觉得给他一个生员当当也不亏!人家《礼记》背的如此之好就已经超出了大多数士子了! “刚刚他之所以思索了如此之久,定然是因为太过紧张!没错,就是紧张!我是谁啊,我可是堂堂提学御史!士子们见了谁不得口称大宗师!?就是二三十岁之人见了本官都要心虚一番,他一个小童能够如此风轻云淡便相当了得了,难道还不许人家紧张一下思考一番么!?” 自认为找到了合理解释的刘大人觉得此时的关坤瑜应该已经不那么紧张了,于是再出一题。 “子夏曰:‘五至既得而闻之矣,敢问何谓三无?’” 一秒过去了,关坤瑜没说话。 三秒过去了,关坤瑜还是没说话。 然后和上次一样足足又等了半分钟,关坤瑜这才开口。 “孔子曰:‘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此之谓三无。’子夏曰:‘三无既得略而闻之矣,敢问何诗近之?’孔子曰:‘夙夜其命宥密,无声之乐也。威仪逮逮,不可选也,无体之礼也。凡民有丧,匍匐救之,无服之丧也。’” …… 刘大人听的一头浆糊,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如此奇特的背书方式,最开始看着跟那些完全不会背的人一样,但偏偏还就能顺顺利利的背下来,而且偏偏只要一开口他就大有一股敢跟你背全本的架势! 这不科学啊! 关坤瑜自己也承认,这的确不科学! 脑袋里面多出了一个藏书阁楼,这种事能科学的了才怪啊! 《礼记》这书他看过是看过,也挺熟悉的,至少刘大人出的句子他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是具体哪一章节的,但他的的确确不会背! 没错,他就是不会背! 既然脑袋里有个藏书阁楼可以随时查看,那么为什么还要死记硬背呢? 死记硬背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把书给塞到脑子里么!现在他脑子里已经有书了,再塞一遍不傻么!? 刘大人总觉得他背书背的顺如诵读,这个感觉还是相当准确的……关坤瑜他的确是在读……那停顿的半分钟,只是为了在脑中找到相关话语的那一页罢了。 第131幕 千里当官只为财 刘大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关坤瑜无一例外都是沉默了许久之后一口气从头背到尾! 奇怪归奇怪,但背的确实好,所以刘大人也没有多做追究,只当是天才都有的怪癖,这种人他为官的时候时不时就能见着一个,接受能力早就锻炼出来了。 问题都问完之后刘大人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无论是关坤瑜的年纪还是刚刚的对答都已经足以让他直接点为生员了。 不过,难得有个有意思的人出现,刘大人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关坤瑜走人。 “关老友,你和一龙是如何认识的?” 关坤瑜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刘大人居然会问这种不相干的问题,随即又是一喜,刘大人既然用“老友”两个字来称呼自己,那么暗地里的便是说自己已经过了! 明朝士大夫称儒学生员叫做“朋友”,称童生是“小友”。比如童生进了学,不怕十几岁,也称为“老友”;若是不进学,就到八十岁,也还称“小友”。 关坤瑜没有经历过童生阶段,直接被提拔到了秀才层次,所以也就直接蹦过了“小友”而被刘大人称呼为了“老友”。 兴奋过后,关坤瑜隐去了一些敏感内容之后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和邱一龙相识的经过。 刘大人听完便叹了口气,道:“商贾事,居然又是商贾事……现在的小辈一个两个都怎么了!?当真是人心不古!怎么全都钻进钱眼里去了!” 俗话说得好,升官发财! 升官不就是为了发财么? 又有俗话说的好,千里当官只为财! 这就就更不用解释了。 还有俗话说的更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反正关坤瑜绝对不相信眼前这个刘大人是海瑞一般的人物,所以说,刘大人你讲这话很有些得了便宜卖乖的嫌疑啊! 当然了,刘大人自己自然是不会有这种感觉得,在他看来只是在教育小辈而已,是一种来自长辈的谆谆善诱。 “关老友你不知道,一龙他父亲乃是本官多年至交。当年本官家贫,能静下心来读书不为柴米事扰心全有赖他父亲,一龙小的时候也是如你一般聪慧,他父亲一直想要让他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只可惜……唉……他英年早逝,一龙只能早早继承家业。 若是我说,一龙你这家业寻几个可靠之人打点便是,以你的聪慧将来高中必然可成一番事业,这也是你爹的心愿!” 邱一龙摇了摇头:“我爹的确希望我读书,可我虽聪慧,却做不来八股文章,与其蹉跎其中还不如将我爹留下的基业发扬光大。” “你不试试如何可知!?” “那我即便是当了官又如何?我爹只有我这么一根独苗,等我当了官家产只能找人打理,家里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族叔们一个个可都眼巴巴的盯着呢!若我说,就他们那帮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我家的银子哪怕丢出去送乞丐也不会给他们一分一厘!” 刘大人一拍桌子,怒道:“你混账!那些都是你长辈!” 邱一龙冷哼一声:“连人都算不得的东西罢了。” 关坤瑜见两人越闹越僵,又不清楚期间到底是什么恩怨纠葛,只能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一龙你也别别扭了,考功名和做生意又不一定冲突,你完全可以一边做着生意一边备考么,不许经商只是官员,只要未受官你一样可以经营的啊!真要是能有官做那到时候再说嘛,总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邱一龙倒也不是不听劝的人,把头扭到了一边去,道:“这次的县试,我去总该行了吧?” 刘大人满意的捋了捋胡子,笑道:“好,这才是正路嘛!只要你肯上进便好了!关老友,一龙他就要拜托你多多照拂了!” “照拂自然谈不上,但晚辈确是希望能和一龙兄多亲近一番的。” “好!只要愿意亲近便好。”停了片刻,刘大人又道:“关老友,听一龙说你在画道上颇有造诣,不知可有此事?” 关坤瑜点头道:“是的,晚辈自认为画艺尚可。” 既然提到了画,那就是想要问自己讨要一幅素描了。关坤瑜如此想着,不自觉的细细打量起刘大人来,脑中已经开始构图工作了。 只不过,刘大人下一句话却是让关坤瑜颇为意外。 “既然如此,那这个东西便交给你好了。” 说着,刘大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了一张请帖递给关坤瑜。 关坤瑜接过来一看,请帖似乎来自一个名叫青衍子的道士,然而关坤瑜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呵呵,关老友果然气度不凡,见到青衍子的请帖也如此波澜不惊,当真大家风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待日后发达,管关老友可不要忘记照拂一龙一二啊。” 关坤瑜尴尬的摇了摇头,道:“禀大人,晚辈并非是波澜不惊,实在是并未听说过这个青衍子,所以才会如此。” “你没听说过!?” “青衍子你都不知道!?” 回应关坤瑜的是两声惊愕异常的叫声,对此关坤瑜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默认了两人的惊愕。 邱一龙叹了口气,解释道:“青衍子可是江南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师,据说卜卦的本事神乎其神,不过他轻易是不会替人占卜的。” 嗯,又一个神棍,就是不知道功夫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多半是假的吧。关坤瑜这么想着,仍然没觉得这青衍子能和自己有什么交集,难道刘大人想让自己过去一趟让那个青衍子替自己算算命? 不会吧…… “但青衍子最出名的却不是他的卜卦,而是丹青之术!青衍子的水墨技法虽说不错,足称得上是大家,但却绝非最顶级的那些人。可画一旦上了色,那谁都能一眼便认出青衍子的真迹来——因为除了他以外没人能仿得了那种独特的用色!如果有人真能仿出来,那就说明仿的人绝对是一个绝顶高手,根本不必去仿别人的画。” 第132幕 公主抱 关坤瑜道:“也就是说……这个青衍子在用色上有独门绝技?” “不只是独门绝技,而是全大明顶级的独门绝技!本官也不是自夸,大明南北但凡知名的大家我就算没有见过本人也是见过真迹的,根本没有谁在用色一道上能比青衍子更胜一筹!” 关坤瑜终于明白这个青衍子到底如何厉害了——这家伙是目前大明朝最顶级的用色大师! 后世的颜色调制有着非常详尽的经验总结和科学配方,只要正规的在科班学校里走上一遭都能学个差不多,需要什么样的颜色照本宣科的调色就是了,反正大家的颜料都是工业化生产出来的,成分非常稳定,只要没有质量问题就不必担心依法调出来的颜色会有什么不对。 至于蹲在电脑前面的艺术搬砖工们就更简单了,想要什么颜色绘图软件里找去啊!鼠标一点就OK!真正意义上的方便快捷! 但在此时情况却完全不同。 明朝根本不存在工业化生产,绘画颜料除了一些专门的作坊之外就是画家自己做的。不要说不同人之间的颜料质量不一样,就是同一个人不同时间生产的都可能会有巨大的差异,而且由于全部是天然来源的颜料,颜色体系和后世差异巨大!后世的调色方法在此时除了一些基本原理性质的东西还能通用之外,其他的几乎全都废掉了! 如果你没有办法在明朝生产出后世的颜料,那就只能去适应明朝的原料了。所以知道了青衍子的真身之后,关坤瑜顿时感兴趣起来。 “不知刘大人您的意思是……” 刘大人道:“过上半月青衍子大师要过寿,广邀天下画师探讨画艺,不过我这里实在脱不开身,身边又没有懂画的人物,所以这次便只好拜托关老友替我跑一趟了。” 这番话关坤瑜自然不会傻到全信,出了洪水这么大的事刘大人脱不开身是很可能的,但旁边除了他这个刚刚认识的小人物之外就没有别人能代劳却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作为掌管整个南直隶文教的官员,居然不认识几个懂画的,能替自己跑跑腿的下属!?这可能么!?更何况这一次的对象还是青衍子,那更是一件美差了! 在关坤瑜看来,刘大人之所以将这个差事交给自己,一来是为了施恩,二来是感谢自己稍稍往“正路”上“拉了”邱一龙一把。 “能替刘大人走这一趟是晚辈的荣幸。” 刘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了一个卷轴。 “此画乃是我特意为青衍子大师祝寿所作,你带上,帮我交于青衍子大师好了。祝寿之事尚且还有些时日,我这便替你把进学的事办妥好了。不知道你愿意进哪间学院读书呢?” 大明朝针对生员的官办学校分为县学、州学、府学还有卫学,虽说县州府之间有大小之分有隶属关系,但实际上县学、州学、府学还有卫学却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隶属关系,基本上可以看做是平行单位,划片就近入学。当然了,这种就近入学并不严格,想要调换学校的话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全看你有没有关系了。 至于说有些小说之中考过县试之后便能入县学读书,那是错的。无论县学、州学、府学还是卫学,都必须要经过院试(道试)成为生员之后才能进,而只考过县试的童生是没资格进去的!当然了,如果不是以生员身份进入,而只是自费进去旁听跟读的话那就无所谓了,只要有钱有关系,哪怕大字不识一个也能进去沾沾仙气。 关坤瑜根本没有在这些学校里读书深造的意思,所以也就无所谓师资好坏,便选了个离家最近的金山卫卫学方便点卯交作业。 之后刘大人又和关坤瑜寒暄了一番,然后便让两人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关坤瑜还有些小失落——原本还准备着在刘大人面前露一手素描本事的,没想到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自己的这点小名气。 回到了家里,灵儿见关坤瑜回来了,立刻欢喜着飞到了关坤瑜的身边。 “少爷您总算是回来啦,让灵儿帮你提包袱吧。” “不用了,包袱里东西不少,你提不动。” 关坤瑜笑着摸了摸灵儿的秀发,嗯,还是那么丝滑,当真是极好的手感。 灵儿没听关坤瑜的话,硬生生从他的背上把包袱抢了下来,结果果然如关坤瑜所言,包袱太重提不动,只能两只手提着一步三摇的往屋子里挪。 一步两步三步,虽然仅仅只是三步,而且每一步迈出的距离估计就连十厘米也没有,可在关坤瑜的眼里却跟三天也差不多了。 “照你这么个走法咱们今天就得睡外面喂虫子喽!” 关坤瑜笑着来到灵儿后面,一把将她连人带包袱给抱了起来,以公主抱的姿态大踏步往屋里走!羞的灵儿瞬间满脸通红,想要伸出手来捶打关坤瑜却又怕包袱掉喽,只能一脸哀求的说道: “少爷……少爷别这样……万一要是让百户大人看见了就坏了!” “嗯,要是让我爷爷看见的确不好,所以你就别出声啊。” 关坤瑜坏笑着加快了脚步,进了屋便把灵儿扔到了床上……然后……转身去给关老爷子请安了……外出归家自然要先跟长辈说上一声才行的。 想歪的人自行面壁。 从关老爷子那边回来的时候灵儿已经把包袱收拾好了,桌子上摆着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那张刘大人的画轴,另外还有一个方形的油布包。 “这是什么?” 关坤瑜指着油布包问道。 “这是武老爷差人送来的东西,说是你要的纸。” “这是我要的纸!?他已经做出来了!?”关坤瑜惊喜的说道,“我原本还以为要一段时间才行,没想到武老爷他动作竟是如此之快!” 说着,关坤瑜便亟不可待的拆开了油布包拿出里面的纸张来试了试,果然和自己要求的一样! “哈哈!有了这种纸总算能画点好玩的东西了!” 第133幕 舞 “这种纸……有什么不一样么?” 关坤瑜嘿嘿一笑,肆无忌惮的盯着灵儿乱看,直看得她红着脸把头埋到了胸脯里。 “以前只算是练笔,现在有了这种纸才能真的让我笔下的灵儿活起来。” 灵儿听后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少爷不愿意说就不说好了,灵儿也不会乱打听。” 关坤瑜无奈的耸了耸肩,说实话都没人信,唉…… 把灵儿画活关坤瑜的确做不到,但让画中的灵儿动起来却是易如反掌,小时候很多人都玩过书本动画,就是那种在每一页的书角画个小人,快速翻书的时候小人就会动的那种最初级的动画。 关坤瑜打算画的就是那个。 只不过,他想法是好的,但最开始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纸,几乎把能找到的纸张都试了一遍,但不是韧性不好就是硬度不够——想要让书本动画动起来的话纸张必须软硬适中才行。 没有办法,关坤瑜只能向武老爷求助,虽说武老爷是满口答应,但关坤瑜其实并没想过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现在一共没过去多久,武老爷居然已经把纸给送来了,而且初步看来效果还相当不错! “武家的作坊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关坤瑜抽出一张纸来在桌子上摊开压好,对灵儿说道:“好了,万事俱备!灵儿你还记得本公子前几天教你的舞么?来给本公子跳上一段,让本公子好好检查一下你偷懒了没有。” “喔。” 灵儿应了一声,然后便开始跳了起来。 和明朝所有的舞步都不一样,灵儿单手卡腰,由远及近走起了猫步!待走到距离关坤瑜一米半左右时停下,做了个典型的模特站。 然后舞起! 挺胸,秀腰,卖大腿! 是的,若是同样有个穿越者在这里一定会惊呼“大腿时代”! 没错!关坤瑜教给灵儿的舞便是大腿时代的经典舞步,可谓是步步秀身材招招卖大腿! 也算是他的恶趣味吧。 唯一可惜的是衣服有些不搭调。 一支舞跳完,无论是关坤瑜还是灵儿都不甚满意。 “少爷,你教的这舞很奇怪啊,不知道是不是灵儿练得不好,可我一直练到现在,不管怎么跳都一点也不好看。” 关坤瑜叹息道:“的确,光有舞没有歌的确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那少爷教我歌吧,虽然我一直都不给别人唱,但灵儿其实很会唱歌的。” “如果能教我早就教了,可问题是我也不会啊!” 关坤瑜无奈的摊了摊手,他记得大腿时代MV里舞步大致是个什么样子,歌也有点印象,可他毕竟不是学音乐的,而且也不懂韩文,想要把歌弄出来根本不可能! 大腿时代的劲舞若是没了嗨歌搭配韵味可就要掉上一大截了,更不用说现在灵儿身上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衫——连个大腿都不露,这舞跳了也是白跳。 “其实,灵儿你之所以觉得跳不好,还有很大的一个原因是衣服不对,跳这种舞不能穿你现在的衣服。” “那灵儿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关坤瑜没有回答,而是抓起笔来刷刷刷画了个速写,高跟鞋,超短裤,制服装,然后亮给了灵儿看。 “就是这种衣服了。” 灵儿只瞅了一眼就羞的捂住了脸,飞快的跳上了床,被子一卷,把自己给捂了个严严实实。 “怎么样,好看吧,过两天我找个裁缝替你做一身。” “不穿不穿不穿不穿不穿不穿不穿不穿!” “灵儿乖,穿这身衣服跳舞多好看啊。” “不跳不跳不跳不跳不跳不跳不跳不跳!少爷你是个坏蛋!” 关坤瑜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好吧好吧,不跳就不跳,你从被子里出来吧。” “不出来不出来,打死也不出来!我一出来少爷你就得让我不穿衣服跳舞!” “怎么可能不穿衣服!?你看错了吧?” “灵儿没看错,穿成那样和不穿衣服一样!” 唉,果然还是接受不了么。 罢了罢了,反正没有歌光有舞也不怎么好看,况且这种舞要是没有十个八个的大长腿一起晃瞎眼实在称不上过瘾。 “唉……以后果然是要收上十个八个的长腿美女建个私人时代才好。” 决定放灵儿一马之后,关坤瑜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床边,道:“好了好了,灵儿你出来吧,我保证不逼你跳舞了。” “我不信!” 灵儿的话语里依旧是怨气十足。 关坤瑜耸了耸肩:“好吧,不出来就不出来,那你打算在里面待到什么时候?” “待到……待到……反正就是不出来!” “好,好,你不愿意出来就不出来好了。” 关坤瑜坐到了床边,然后开始解外衣,一边解一边道:“唉,坐牛车真累啊,差点把我骨头都颠散了,啊啊啊……困死了,先小眯一会好了,有玉人在怀睡觉肯定也是香甜的。” 话音未落,被窝里的灵儿蹭的掀开被子跳了起来,从头顶一直红到脖子,也不知道是在被子里憋得还是羞的。 “哎呀呀,灵儿你怎么就出来了呢,刚刚不是还说怎么也不出来的么。” 笑着,关坤瑜一把将灵儿搂在了怀里,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啄了一下,道:“好了,去把你最拿手的舞跳给我看吧,不会再让你跳那种古怪的舞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灵儿嫣然一笑,跃下了床欢快的跳了起来。 关坤瑜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这幅身体果然还是太小了些,若是以前大魔法师的身体,刚刚那种情况早就把灵儿给吃掉了。 再等等吧,再等等就好了,再等上几年无论是他还是灵儿就都OK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发散思维了一下,到时候他和灵儿既然都OK了,会不会老婆也OK了呢? 脑海中浮现出了莺儿的音容笑貌,关坤瑜不禁打了个寒颤。 “果真是时不我待啊!下次乡试我也去试试手气好了,若是能混成个举人当当,想来怎么也能寻个至少瞧得过去的老婆吧。” 第134幕 云山观 一支舞跳完,关坤瑜也已经画了个大概,纸动画这种东西终究是不用太过细致的。不过,关坤瑜对自己的画仍然并不满意。 “其他的地方都还好,唯独这个眼睛……” 关坤瑜抬起头来看了看灵儿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画的。 果然还是差了些。 灵儿跳舞的时候不止是用她的手脚身体去跳,若是没有了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那舞蹈也就变得黯然失色了。 没错,灵儿的眼睛会说话,这就是关坤瑜对那双美眸的评价。 可惜……无论怎么画关坤瑜都没能将灵儿眼睛的神采百分之百的表现出来,甚至就连七八成也难说能有。 所谓画龙点睛,为什么最后一笔偏偏要是点睛呢?而且为何原本平平常常的一条龙居然会在点睛之后飞升而走呢? 虽然直接飞升太过夸张,但基本道理却是没错的。 灵儿凑过来瞧了瞧,奇怪的问道:“少爷为什么不喜欢这幅画?我看着很好啊。” 关坤瑜笑道:“我家灵儿可比这漂亮多了。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去帮我收拾收拾吧。” “嗯。” 灵儿刚转身,关坤瑜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又说道:“你等下去找人帮忙寻件书童的衣服,过几****要出门,你就扮成书童跟我一起好了。” “要出门!?”灵儿一喜,“真的么?少爷真的要带我去?” 一提起出门,灵儿立刻便兴奋起来,说起来也正常,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就是在自家村子附近生活,很可能到死都没进过府城。灵儿他们这些苦命人就更是如此了,很多人大半辈子就在那么一栋楼里面打转,直到人老色衰之后随便找户人家嫁掉。 难得有出去玩的机会,灵儿的兴奋也在情理之中。 关坤瑜笑道:“咱们家除了你我还能带谁去?以前我倒是经常带着虎子出门,可现在家里事情那么多,尤其是作坊那边已经离不了他了。虎子出门一两日还行,若是再久些爷爷他可就得忙得脚不沾地了。嗯……若是你真不愿意去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在路上挑个好看的小书童带去。” 一听要买书童,灵儿可吓坏了,赶紧摇着关坤瑜的手道:“我去!少爷我去!别买书童!” “呵呵,行,你去就你去,赶紧去收拾吧,我要歇着了。” ………………………… 灵儿能穿的书童装的确不好找,实在是因为她的一对玉兔尺寸太大,哪怕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也还是能看出不协调来。没办法,关坤瑜只能找了个裁缝把衣服做的宽松一些,再多套几件里衣,总算是勉强过关。 在家住了有六七日,关坤瑜便带着灵儿启程前去云山观给青衍子拜寿。 后世的时候关坤瑜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云山观,事实上,哪怕是前几十年也一样没有多少人听说过这个名字。云山观之所以打出了名头,唯一的原因便是青衍子选择了这里当做自己的道观。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龙则灵,云山观便是如此了。 当关坤瑜和灵儿到山脚下的时候此处已经宾客云集了。稍微有点身份的都被请去了云山观里的客房住,其他人只能住在山脚的客栈里。 关坤瑜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而且相当一部分是各地的画师。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寿宴之前青衍子会在云山观举行一个祈福仪式,来的人大都是奔着这个来的。此外,这次寿宴前后青衍子还打算开门收徒,为此很是吸引了一批画师。 关坤瑜原本以为自己提前四天过来已经非常早了,没想到结果他却是属于来的比较晚的那一波,云山观下的客栈稍微好点的房间都住满了,就是普通客栈也没多少空房。 “掌柜,上房真的不能腾出一间来了么?”客栈里,关坤瑜问道,“今天没有,明天有也行啊,我们先定下。” 客栈掌柜摇头道:“没有了,真没有了,但凡来云山脚下住店的人谁不是冲着青衍子老神仙去的?收山货的货郎一年才能来多少?再说他们也不会住上房不是?要我说啊,公子您还是赶紧决定那件中房要不要吧,这可是最后一间房了,您要是不要,待会回来还有没有可是两说。” 关坤瑜叹了口气,这间客栈的房间的确是附近几家客栈里面最干净的了,但问题是…… “掌柜,你们这房只有一张床,可我们却有两个人,这不妥吧?” 掌柜瞥了一眼关坤瑜身边清秀的小书童,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见怪不怪的说道:“也没什么不妥吧,别人家也都是这般住的。” 根本不用证据,客栈掌柜已经推定有罪了。 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书童,背上背的包袱比主人家还小,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眼前这位公子别看年纪不大,口味却是很成熟呢! 关坤瑜皱起了眉头,有些着急,灵儿则比他还急。 “掌柜,柴房空着么?收拾一下柴房我住也行啊。” 掌柜白了灵儿一眼,道:“你这小书童好生不懂规矩,哪有仆人和主家分开住的道理?主家有了什么事情难道你不伺候么?不能伺候主家的书童,带出来作甚?” “这……”灵儿被说的哑口无言,红着脸支支吾吾起来,“伺候是该伺候……可……可睡觉……” 说道最后,声音已经被蚊子大不了多少了。 关坤瑜没让灵儿继续纠结下去,拍板道:“既然只剩下这一间了,那也只能如此了,好,这一间我们要了。” 从交银子领钥匙开始,一直到进屋放好行李,灵儿的脸就一直埋在胸口,关坤瑜觉得好笑,捏起灵儿的小脸揉过来撮过去。 手感很棒。 “别扭捏了,小灵儿你早晚都是本少爷的人,等过几年少爷我身子长开了自然要收了你,至于现在么,还是太小了啊。” 说着,关坤瑜不由叹了口气,只能看不能吃,这种感觉实在不爽,不过他也知道,真要是这么小就开了荤,日后把持不住是要弄垮身子的! 听完关坤瑜的保证,灵儿倒是安心的抬起了头,可就连她自己也没察觉,此时她的脸上除了安心之外还带着一丝失落。 第135幕 曾鲸 第二天,关坤瑜带着灵儿上山打算先看看情况,结果一路上人山人海!仿佛回到了现代的小长假一般。 云山并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山既不高也不险,至多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就能从山脚爬上山顶,而云山观更是建在了山腰处,若不是人多速度慢,最多半小时就能到。 到了云山观,乌压压一片全是来上香的香客,人挤人人推人,关坤瑜两人总算是挤进了云山观的门。 等到了云山观里面,关坤瑜这才发现来的并不仅仅只是香客,还有不少画师。关坤瑜之前就听说这次青衍子广邀天下画师的事,不过,显然这一帮站在外面的人决不在受邀之列,否则不可能是这种待遇。 这些慕名而来的画师们正三两个凑在一起,互相品评着对方的画作。关坤瑜起了兴致,也凑上去看了看。 眼前这一幅看上去还算不错,水准的确是有了,唯一的缺点是上色有些别扭,太过锐利了,颜色过渡不协调。 其他人讨论这幅画的时候观点也可关坤瑜差不多,都是有褒有贬,贬的都是上色问题。 那人倒苦水道:“诸位兄台说的我都知道,可实在做不到啊!我家这颜料也不知为何,调某些颜色时是不是会发黑发污,没有办法,一直都只能将就着用,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和青衍子前辈见上一面,请教一番这颜料的事。” “区区小事何足劳烦老神仙,你颜料不行许是那家铺子的手艺不好呢,换一家的买不就可以了?” 那人摊手苦笑道:“换一家谈何容易?我家附近三四家铺子的颜料多少都有些问题,若是想要买好的只能去府城,可惜家中钱财不多,实在没法频繁往返啊!我就想着老神仙见多识广,兴许咱们觉得事情难办,人家一句话就解决了呢?” “这样啊,那就只能祝兄台好运了,老神仙的面可不容易见。” “唉,就算见不着能沾沾仙气也是好的。” 众画师又聊了片刻,又有一人拿出了自己的作品来供人品评。这一次的画让关坤瑜也眯起了眼睛来仔细看,因为这幅画罕见的是个画像! 当然了,单单只是画像的话也很常见,可这一幅不同,隐约之中关坤瑜总觉得这幅画隐隐有自己素描的韵味。 “兄台这是画的自己吧,像!真像!” “嗯,简直就跟照镜子似的。” “画像最难的便是自画,无论是铜镜还是水面都映照的不甚清晰,加之又不便随意审视,画起来多有不便,兄台能画出如此水平的话,当真是笔力非凡!” “是啊,我之前听人说过,前两年松江那边出现了一种炭笔画,据说能把人画的惟妙惟肖,分毫毕现,当真是一根头发丝也能看清楚,就好像把人给封到画里一般!神妙无比!不过我看啊,估计其中夸大之词颇多,兄台这话肯定要比那什么炭笔画好!” “对!肯定比炭笔画好!我平素甚少服人,但兄台这画像,果然是绝了!” 众人纷纷对画像竖起大拇指的时候,画像的主人却没有接受,三十岁左右的脸上竟是露出了腼腆的表情。 “谬赞了,谬赞了,这可如何当得起?我这画比起关大师所作的炭笔画来,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只不过震惊点有点不太一样。 “大师!?关大师!?我居然也成大师了!?” 关坤瑜躲在外圈咧着嘴得意地笑,眼前这个画师的印象大好! 至于其他人,他们的震惊的是那炭笔画居然是真的,而且这个人似乎……还见过!? 看出了大家的疑惑,那画师干脆的点头承认道:“没错,我的确见过那幅武老太君的炭笔画画像,就如传言一般,分毫毕现!不,比那还要好!真的,真的就跟活人一样!我画不出那种神作,只是参悟了一些皮毛用在自己的画上而已。” 关坤瑜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那人的画有些奇怪,原来真的是参考了自己的素描。 “嘶……这样好的画居然还只是参悟了一些皮毛!?那那幅炭笔画到底要好成什么样子啊!?” 那人道:“不是大家想想中的那种好,嗯……那画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和咱们之前见过的所有的画都不一样!” “唉,真想去看看那真迹啊。” “是啊,我一直都想去,怎奈何和武家人不熟,定然是见不到的。” 说完,几人都是心有戚戚焉的一起叹了口气。 自画像看完,众人又嚷嚷着想要看更多的作品,那人也不扭捏,干脆将自己带来的画都拿了出来,一人一幅,就连关坤瑜也分到了一幅仕女图。 “咦?” 接过画的第一眼关坤瑜就惊讶的叫出了声。 刚刚看自画像的时候还没有特别的突出,可在现在这幅仕女图上,那双灵动的眼睛却是极为抓眼球的! 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效果不就是这样么!?如果自己的画能配上这种眼睛,那才真正叫做画龙点睛,画里的灵儿才算是真正的活了过来! 手中的画一个一个的轮着看,当看到第二幅仕女图的时候关坤瑜终于确认此人画眼的功夫绝对不是偶然的灵光一现,而是有绝活! 那人正享受着众人由衷的赞叹,突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响起。 “兄台的画果然高明!敢问尊姓大名?” 正在看画的众人也是反应过来,刚刚只顾得上看画了,还没问对方到底姓甚名谁呢。 “呵呵,在下曾鲸,一个无甚名气的小画师而已。” 曾鲸!?竟然是曾鲸!? 关坤瑜惊讶的把那人上上下下仔细又看了一遍,果然和后世曾鲸老年时期的画像有着几分相似! “没想到居然会是波臣派的曾鲸!” 曾鲸字波臣,为波臣派开山鼻祖,福建莆田人。一生往来江浙一带,为人写真。擅画肖像,在继承粉彩渲染传统技法的同时,汲取西洋画的某些手法,形成注重墨骨,层层烘染,立体感强的独特画法,有“如镜取影,俨然如生”之誉。 若是曾鲸的话,能把眼睛画活也就不足为奇了。